第1章 滿樹槐花一院香
萩蘆江水碧如藍，潺潺緩緩流過山野，將星星點點的十幾戶人家隔成了南北兩半。河畔蘆葦繁盛，坡上槐花如雪，微風拂過，柔曼的枝條上，雲霧一樣的香花飄落，落在黃泥矮牆上，落在菜田瓜架上，落在董大妞丁香色的裙擺上，也落到了董家娘子吱吱呀呀響著的織機上。
董家娘子見狀，不由莞爾一笑，她停下手中飛舞的梭子，仰頭望去，烏黑油亮的秀髮垂到腰際，襯得修長的脖頸竟比槐花還要潔白美麗。
「這可真美啊。」董娘子慨歎一聲，推推一旁正埋頭理著絲線的女兒，「大妞，大妞快別理了，快抬頭看槐花，可真是好看極了。」
「哎呀，娘，快別動，再動就亂了。」大妞小心翼翼放下線，抬頭一看，也是一聲驚歎，不過，她說得卻是：「這個，一定很好吃啊！娘，爹回來了沒有，要不讓他今天給我們做槐花飯吧！」
「槐花飯，槐花飯！」
小姑娘興奮地從小板凳上蹦躂起來。十來歲的女孩兒，好似湖邊的翠柳，早已顯露些出亭亭玉立的模樣，寬大的裙擺隨動作飛揚起來，如同怒放的花朵，加之她生得又好，笑得比朝陽還燦爛，倒是頗有些灼若芙蕖出綠波的意味。
董娘子先是有些得意，果然是像她，可又看著閨女「過於活潑」的動作，又不由一窒。
「快停下來，止步！誰教你這麼起來的，我說過多少次了。笑不露齒，行不動裙，坐不露膝，站不倚門。把裙擺放下來，慢慢走過來。你瞧瞧你，別說是仙，咳咳，你連普通人家的閨秀都比不上。」
「哎呀，娘，你就別念叨了。」大妞聞言無奈道，「我本來就是什麼閨秀，我就是一個農村的野丫頭。真像你說得那樣，我還怎麼幹活兒啊？」
「你那套行不通了。」她擺擺手，肅著小臉道，「我們站在什麼山頭，就該唱什麼山頭的歌。」
「怎麼就不能幹活了。」董娘子又好氣又好笑，「你瞧瞧我。」
大妞敬畏地看著母親姿態嫻雅地織布，一舉一動，放進畫框裡就是一幅活生生的仕女圖啊。
「幹活也可以幹得很優雅，知不知道，像你這樣的，看五年及笄後誰敢要你。」
大妞捂著被戳的額頭，腆著臉笑道：「那不是總有瞎了眼的嗎，我先去摘槐花，等摘完槐花，我一定學會優雅，好不好？」
說著，她就一把掀裙子別在腰間，雙手抱住院裡的大槐樹就往上爬。
董娘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她連忙上前，就同拎小貓小狗一樣把這傻閨女拎下來，擺擺手同趕鴨子一樣。
「走走走，趕快走，進去把米洗乾淨，菜洗好。」
「那槐花呢？」大妞一面被推著向前，一面回頭不舍地看著滿樹繁花。
「我來摘！你不准出來偷看！」
大妞撲哧一笑：「娘，你還說我呢，你還不是一樣也爬樹。我進去了，保證不偷看，一定維持你大家千金的形象。
「天哪，唉。」董娘子看著她蹦蹦跳跳進門去，不由扶額長歎，「怎麼生了這麼一個野丫頭，又笨又饞。」
「還爬樹呢，我需要爬樹嗎？」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趁左右無人，足尖輕點，輕輕一躍，就如鳥兒一樣輕盈地落在樹梢，手中不知何時挽著花籃，花朵如流動的雲彩，自動前仆後繼鑽進這個永遠也填不滿的竹籃裡。
大妞對屋外綠蔭中的奇景絲毫不知，她熟門熟路地步入廚房，洗米洗菜，處理食材。
她也只能在她爹不在的時候進進廚房，幫幫忙。沒錯，一家之主董大郎，是不准閨女進廚房的，甚至，他連家務活兒都不准她幹。
「這哪裡是你呆得地方，快出去玩，別薰著了你，待會兒爹叫你吃飯，乖，大妞聽話，再不出去，爹可要生氣了。」
這樣的話語，在大妞前世短短二十載的人生中，可是聞所未聞的。
大妞前世並不叫大妞，她有一個一般但是也沒這麼土氣的名字，叫做張靜。她父母早年離異，各自組建了新家庭，也有了新兒女，所以，對於兩方來說，她都是一個多餘的人。
小時候她在父母家輾轉，如同一顆皮球，被踢來踢去。寄人籬下的滋味比刀割還要難受。那些弟弟妹妹和所謂新爸爸新媽媽看她眼神，更是讓她如鯁在喉。許多年後她才明白，那是一種……看著息肉的眼神，好像在說，這東西本來就不該在這裡，到底要忍多久才能把她割掉？
幸好，感謝寄宿制學校給了她最後的容身之所，感謝爺爺奶奶留下遺產讓她能負擔這麼些年的學費，感謝身邊好友的長期相伴，終於，她畢業了，也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在一切結束就快熬出頭的時候，她居然穿越了，就在畢業旅遊途中穿的！
「聽我的，靜靜，就去翠嶷山，聽說那兒簡直是人間仙境，傳說七仙女看到這個地方都忍不住下凡來，欣賞凡間的美景。山頂還有一口溫泉，是她當年洗過澡的地方，咱們這次正好去泡一泡。你看地圖，旁邊還有一座仙女廟哎，你還能去拜拜她，求她讓你早日遇上真命天子啊！」
舍友的話仿佛從天外傳來，而張靜的人生早在她進入那口溫泉時就如同脫韁的瘋馬，徹底拐向了一個未知的方向。
她跌下溫泉，雪白的浪花湧入她的雙眼，她無法視物，卻並不覺得難受，溫暖的水流包裹著她，當她以為自己會在水中待到天長地久時，突然有一日，一陣猛烈的擠壓傳來，就如同鑽隧道一樣，她從娘的腹中出來，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時。
母親抱著她喜極而泣，父親一面用寬厚的大手撫摸她的面頰，一面笨手笨腳地寬慰母親。
她聽到娘說：「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沒人會投胎到我的肚子裡。沒想到……真是得天之幸，得天之幸！」
這時她才知道，她又投了一次胎。
大妞想起當年不由失笑，剛開始還以為他們是不孕不育，後面才發現，他們倆還不止是不孕不育，而且八成是私奔在一起，典型的富家千金和窮小子的故事。
據她多年觀察得出的結論，應該是大家閨秀的娘愛上了鄉土農民的爹，她那土豪的外公外婆當然不同意，於是他倆索性一起私奔到這個偏僻的山村，過上你耕田來我織布的田園生活。她娘是挺樂在其中的，可她爹看起來卻始終覺得讓她們娘倆受了委屈，日日勤懇勞作，還包攬所有家務，不許她和她娘勞動一個手指頭，她們一幫忙，她爹那個老好人居然還會不樂意。
所以啊，大妞笑著搖搖頭，手裡一刻不停，哐哐哐切菜，只能偷偷幫忙羅。別把別人對你的好當做理所當然，就算是親生父母，也沒有必須對你好的道理，人要懂得惜福，更要明白感恩。雖然來到古代農村，但能有這樣一對父母，能過上平淡幸福的日子，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大妞很快就麻利地做完活，她伸手用袖子摸了一把汗水，奇道：「對了，爹怎麼還沒回來啊。」
屋外董大郎其實早已到家了。他雖出身貧苦，卻生得清秀整潔，性情溫和善良，不然也得不到董娘子這般人下嫁。此時，他剛剛結束一上午的勞作，身穿短褐，露出結實的胸膛，汗水一滴滴從他仿若刀裁的鬢角滑落，更顯矯健。
董娘子一見他，就興奮地從樹梢一躍而下，董大郎嚇得把鋤頭都丟下，忙飛奔上前，正好將她打橫抱住。漫天槐花飛舞，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響起，董娘子把玩著他的頭髮，笑靨如花，聲音仿佛都沁透了蜜。
「你回來啦？」
董大郎下意識地就回了一個微笑，而後回過神來，極力肅著臉道：「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萬一摔下來怎……」
董娘子含笑伸出纖纖玉指點住他的嘴。
「摔下來也不怕，你忘了我是什麼人了嗎？快放我下來，你閨女正等著你給她做槐花飯呢，這又是你們人的什麼古怪東西，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槐花飯？」董大郎即刻被轉移了注意力，他笑道，「你何曾吃過這樣的鄉野小吃，我也是當年娘還在時給我做過一兩回，想起來香極了。」
「哎呀，時辰不早了，我這就進去給你們娘倆做飯，你先歇著。」他正準備進屋，卻無意間瞥到織機，「你怎麼又織布了，我早說了，家裡處處有我呢，今日是休沐日，學堂難得放假兩天假，天氣這麼好，你該帶大妞出去玩才是正經……」
「大妞是等你這個當爹的下午帶她去打彈弓呢，再說了，我織都織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董大郎被堵得無話可說，他臉頰飛紅，無奈道：「我、我，我還是先進去給你做飯吧。」
董娘子看著他拎著花籃落荒而逃的背影，掩口直笑。
廚房門嘎吱一聲打開，正無聊玩柴火的大妞立刻笑著撲過來
「爹，你回來啦。」
董大郎忙護住女兒，摸摸她柔軟的髮絲。
「小心些，可別摔了。」他抬頭看著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廚房，捏捏閨女的手心，誇獎道，「大妞真是越來越能幹了，不過這種事，讓爹爹來做就可以……」
大妞歪著頭狡黠一笑：「我這也是為了讓我們早點吃完飯，下午去打彈弓啊，爹，我中午要吃槐花飯，晚上要吃烤麻雀！」
「好好好。」董大郎一疊聲地應了，「爹現在就給你做。」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又開新文啦，這次是雙成修仙記，蟠桃仙子成長史，還請各位新老讀者多多捧場。
作者菌儘量日更，不能更就微博和文案請假，此外為答謝小天使，長評加更，作收每漲三十也加更，所以不要大意，盡情投喂吧，謝謝大家。
女主小名叫大妞，是因為董永家是扮農戶隱居，取一個異常高雅名字不是擺明告訴別人她們家不一樣，而且不取大名，生死簿上就沒有顯示名字，到時候東窗事發好逃命。古時小孩不序名，取賤名好養活就是這個道理。這算是七仙女的一片愛女之心，所以不是仙女和董永取名水準就是這麼低，人家只是想得遠。最後，女主大名董雙成，不會一直叫大妞的，大家放心
第2章 淩空一下射蕭郎
大妞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著迷地看著她爹動手做菜。人家都說，認真做事的男人最帥，大妞深以為然，特別是當這個男人是為了你處處留心，事事費神時，他就在你眼中無異於天神下凡啊。
他低著頭，陽光透過瓦片的縫隙投在他的臉上，光影交織，益發顯得清秀雋永。他白皙勻稱的手指在花骨朵中穿梭，靈巧如翩飛蝴蝶。綠葉被摘去，只留下嬌嫩的花骨朵，同粉面一同攪和，再加上鹽、醋、醬油和辣椒面，接著就放進屜鍋裡隔水蒸熟。
大妞聞著香味默默咽了下口水。
「爹，這個要蒸多久啊？」
董大郎點了點閨女的鼻尖，笑道：「這麼快就饞了？放心吧，快得很，水一開花就算熟，到時候拌上一點香油，那可就更……」
大妞興奮地一拍掌：「更美味，那還得再加蔥花是不是！」
她忙拿出幾苗碧綠白嫩的青蔥，快刀切碎，待到槐花飯出鍋，就飛快地撒上去。
父女倆看著這香氣濃郁，色彩鮮美的槐花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吃吃笑出聲來。
董大郎笑道：「快端出去和你娘先吃，爹再炒幾個菜，馬上就出來。」
「哎！」大妞歡快地應了，蹦蹦跳跳如山間小鹿，一路走一路喊：「娘，吃飯了，槐花飯做出來了，超級好吃。」
聽到她的腳步和聲音，飛速搖動的織機和布梭頓時停了下來，大妞理了整整一上午的絲線，就在這蒸槐花的兩炷香時間裡，全部變成光潔絲滑的布匹。
董娘子驚得猛然從躺椅上蹦起來。
「今兒怎麼這麼快，學堂幹嘛要放休沐日，就該把這丫頭絆在外面才是，老槐樹，老槐樹？」
槐樹聞聲從地裡抽出長長的根系，熟門熟路地把一壘布匹全部拉進土裡。
大妞推開門，笑盈盈地露出半個身子，只瞧見塵土飛揚，母親正對著一堆絲線發呆。
「怎麼這麼多灰塵，起風了嗎，哎呀，娘~~~你怎麼又把線弄成一團了。」
董娘子尷尬一笑：「這不是聽見你叫太激動了，一時沒留神嘛。」
大妞懊惱地鼓著臉，看著她無辜的模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長籲一口氣，還能怎麼樣，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大妞無奈道：「那好吧，快進來吃飯吧，等我下午再來理。」
說著就上前接過絲線，雪白的線邊緣登時綠光閃爍，隱隱顯露出青枝綠葉的模樣。
董娘子大驚，忙一把奪過絲線，剛剛一動作便覺不好，抬頭果然對上閨女愕然的眼神。
大妞杏眼圓睜，驚奇道：「娘……你怎麼了？」
董娘子頓了頓，嗔道：「明明說好今天下午去打彈弓的，你又變卦，絲線我來理，你放心，我理得可快了，要不了一炷香，全部都能理好。」
大妞抿嘴一樂，唇邊浮現一個淺淺的梨渦：「又吹牛，我才不信呢。沒事，我已經長大了，打不打彈弓都無所謂，不出去還能少見一天趙二狗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呢。」
董娘子本來正忐忑著，忽然聽到這一句話，忐忑即刻被怒火取代。
「什麼，趙二狗，那群混帳東西又來欺負你了？！」
「沒有~他們什麼時候能在我手下討到便宜啊，除了叨叨幾句，他們啥也不如我，啥也做不了。」
大妞連忙解釋道，擺擺手，一臉志得意滿。
「叨叨也不行！」董大郎猛地推開門，他手中還端著兩盤新抄的小菜，臉上卻已經是滿面怒容，一不留神間他將妻女的對話全聽見了。
「什麼東西，難怪趙二狗他爹在我面前說三道四，原來自己兒子不中用，只能來說酸話。大妞，別聽他們的，他們下次再在你們說什麼女子無才就是德，女孩兒就在守在家裡洗衣做飯什麼的，你就直接唾到他臉上去。」
「胡說八道。」董娘子反駁道，「她好好一個女兒家，怎麼能這麼粗魯。」
董大郎不敢頂嘴，他皺眉道：「那就回來叫爹，爹替你去揍他們。今天我們就光明正大出去打彈弓，明兒個就去集市買書，買筆，買硯臺。讓他們知道，我閨女就是比他們強，是學堂裡第一個破格收的女學生！」
大妞撲哧一聲笑出來：「爹，殺雞焉用宰牛刀，收拾他們我就夠了，哪裡還用勞動你，你放心。」
眼見爹娘還要說話，大妞又擺擺手道：「他們還能叨叨，只是因為我不樂意同一群小屁孩計較，你們要是不放心，下午咱們就去打彈弓，讓你們瞧瞧我的手段。」
董娘子不由一笑，偷偷覷了一眼董大郎，揶揄道：「娘可不是你爹，娘一直相信你啊，這樣吧，下午你們去，娘得去把布匹賣了，不然明天哪有閒錢去買筆墨紙硯啊。」
「可是娘，你一個人……」
「你娘不是三歲小孩，行了，全部住嘴，都進去吃飯，我主意已定，休得多言，走吧、走吧，快走，再耽擱菜都涼了。」
父女倆面面相覷，只能聽話轉身往屋裡走去。
董娘子這才長籲一口氣，從袖中取出早已變回樹枝原形的絲線，隨著年歲的增長，她的法力越來越強，有時連她都要壓不住了，這樣下去，遲早會露餡的。
董娘子愁緒滿懷，而頃搖搖頭。不行，能得這一段姻緣，有了這樣一個女兒，本就是三生有幸，她一定要用盡全力，把這一切都留下來。
鬧了這麼一出，槐花飯雖香甜，可三個人因著心中有事，都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
午飯用盡，收拾完碗筷，一家人就在門口分別了。
望著母親遠去的背影，大妞拉拉父親的手不解道：「娘幹嘛非得今天去賣布，就只有兩匹布而已，就算賣了，也換不了多少銅錢啊。」
董大郎笑笑不說話，心道，你娘的兩匹那可不是普通的兩匹，說不定可有十來丈長呢。
只是，父女倆這次都猜錯了，董娘子快步走到郊外，飛快取出一枝香來，以一把五彩斑斕的扇子輕輕一扇，頃刻香燃，嫋嫋青煙，直上重霄。
而另一旁，大妞和父親穿過田野，往不遠處的山峰走去，所去之山正是前世張靜喪命之地——翠嶷山。
她轉世之地，就是前世死亡之地，大妞每每想起，都覺得真是一種非常奇異的巧合啊。
他們沿著山間小道慢慢上山，此山四時皆是鬱鬱蔥蔥，路旁碧草如絲，野芳幽香，佳木繁蔭，遠遠望去，翠色／欲滴，方得翠嶷之名。
大妞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手裡彈弓繃得緊緊的，時刻關注林間的動靜。
董大郎在後方笑道：「大妞，慢點兒，這兒沒有多少雀兒，你忘了，我們要去泉眼附近，那兒氣候溫暖，鳥雀才多呢。」
大妞回頭一笑：「我記得啊，只是要時刻準備著，萬一有一個瞎眼的碰上來了呢。」
「切，董大妞，難怪你考試能碰上幾個答案，得過幾次高分，原來都是靠瞎貓遇見死耗子，碰上的啊。」
「老大說得對，她就是靠運氣，不然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麼考第一！」
「對啊，對啊。」
「我看就是這樣。」
大妞柳眉一蹙，從一旁草叢中突然躥出來七八個半大少年，剛剛一番挑釁之語，正是出自他們口中。真倒楣，日日學堂上見著也就罷了，怎得好不容易放假也能碰上這群涎皮賴臉的無賴，大妞心下暗道，眉宇間不由帶出些厭惡之色。
打頭的那個，生得不壞，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猿背蜂腰，正是趙二狗。二哥是父母起得小名，為著讀書，先生倒是給他取了個學名，叫做趙旭。
二狗兄與諸位同窗也是趁著春暖花開出來鬆散鬆散，适才在山上野餐，現在吃完了下山不就正碰上大妞父女了嗎？他初時開口說話本是假作淘氣挑釁，可一見大妞這幅模樣，當即就添了幾分真火。這又是為何呢？原因細究好笑。
大妞生得酷肖董娘子，眉宇又有幾分董大郎劍眉星目的氣韻，這就在花容月貌之中，憑添了三分英氣勃勃，莫說是在這小鄉村，就是人世間，也是罕見的美人。
當日她走進茅草搭就的學堂，當真有光照陋室，顧影徘徊，竦動左右之感。因而，學堂中的學生，沒有一個不想與她搭話，做出些非常舉動來引起她注意力的。可是大妞由於前世童年陰影，一看到這些揪她頭髮，藏她東西的小男孩，就想起過往同父異母弟弟對她的欺淩。
於是，大妞的態度先是敷衍，接著演變成漠視，最後竟惡化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再加上她成績優異。出於嫉妒、隱秘的喜歡，惡作劇等等種種心理，這群以趙二狗打頭的小男孩現在是一見她就挑釁諷刺，想引得她生氣，可她一旦真露出厭惡之色，他反而心下不虞起來。對於這種挑釁，大妞向來應付得遊刃有餘，這次當然也是一樣。
大妞攔住正憤怒的董大郎，疾疾拉開彈弓，當頭就打。
「是啊，我一向運氣好，這不，一出門不就遇見了幾個亂竄的老鼠嗎？」
她身手敏捷，反應奇快，幾下就打得幾個半大小子抱頭鼠竄，趙二狗氣急敗壞，捂著頭忍著痛都要衝將上前。
大妞抬腳就要踹，看得目瞪口呆的董大郎連忙擋在女兒身前，有力的大掌牢牢制住了趙二狗。他怒道：「在我面前，還敢說我閨女的壞話，你當我是死的嗎？」
大妞一愣，收回腳理了理裙子，聞言直樂，二狗被抓得難受，卻強忍著一言不發，極力掙扎著，無意間聽見笑聲，抬頭一看，瞥見她的笑靨，又是一陣恍惚。
董大郎一把將趙二狗推開，斥道：「再欺負我們家大妞，我就親自上你們家讓你爹評評理，這世上有沒有這麼壯的小夥子欺負姑娘的道理。」
趙二狗踉蹌幾下站穩身子，黝黑的臉隱隱透露出紅色，他連頭都不敢抬了，嘴裡嘟囔道：「還姑娘，下手這麼黑，哪裡像個姑娘了。」
大妞當然不會搭言，有人護著的感覺再好不過，她只管站在爹爹身後瞧熱鬧就是了。
正當她笑得花枝亂顫時，異變發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如同海嘯狂風，裹挾這滔天巨浪突如其來，迅速淹沒了她的心田。
那是一種隱隱的戰慄，又像是一種難言的激動，在內心深處，在每一根血管裡，恣意奔流，從頭頂滔滔而下，沖刷著腳尖。大妞渾身顫抖，她的心仿佛被什麼攥住，她有一段時間甚至喘不過氣來，可在短暫的停滯後，就是劇烈的跳動。
砰砰砰砰，一下接著一下，如疾風驟雨，如戰鼓雷鳴，她飛快地旋過身，烏黑的秀髮劃過一道亮麗的弧線。大妞如同一隻矯健的豹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沖進叢林裡，朝著心指引的方向。
「大妞！大妞，你怎麼了，快停下！」
董大郎和其他人都驚呆了，所有人都是拔腳就追。
大妞耳裡分明聽見了爹爹的呼喚，可是那種奇異的感覺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到她全身的意志都下達同一個指令——跑！
樹枝劃亂了她的頭髮，無邊無際的綠色遮蔽了她的視線，繡鞋被泥土玷污，腳尖隱隱感覺到了溪水的清涼。她好像只跑了片刻，又好像跑了整整一個世紀。
終於達到目的地，她頓住腳步，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緋紅的臉頰仿若春睡海棠。她伸出雙手，顫抖著撥開灌木，之後便是倒吸一口冷氣，無邊無際的金光，刺入眼中的是比太陽還要燦爛輝煌的金霞。
就在這時，就在視力被徹底奪走時，她分明聽見了什麼扇動的聲音，耳邊風聲呼嘯，她的裙擺都被吹得飛舞起來，是有什麼東西正朝著她沖過來！
大妞大驚失色，理智此時已經回到了她的腦海，她下意識地拉滿彈弓射出去，用盡全身的力氣。
伴隨著石頭入肉聲，她聽到一聲鳴叫，一種極度陌生卻又宛若金聲玉振的哀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多更了一些，明天有可能不會更新哦，提前請假。
作者菌每次發文前都會看個兩三次，但是有時實在眼瞎，大家要是發現錯別字，缺字多字啥的，歡迎捉蟲喲，蟹蟹大家。
Ps：光照陋室，顧影徘徊，竦動左右——化用自《後漢書·南匈奴傳》
第3章 陰差陽錯事端起
落日餘暉，翠嶷山后的金霞格外明亮，遠處的萩蘆江水也是浮光躍金，好像有無數細鱗大魚在其中湧動。董娘子素手拎著裙擺，輕盈如鹿，在平曠的原野中穿梭。此時蠶桑才了，秧苗剛插，坡田齊整，綠波春浪，她走在其中，當真如滄海踏浪一般。只是，如斯美景，她卻無心欣賞，一心趕回家。旁人見她行色匆匆，只是打聲招呼就揮手遠去，可這世上偏偏就是有不曉事的。
「哎，這不是董家娘子嗎，大妹子，你這是打哪兒回來啊？」
董娘子疾行的步伐強行停下，她背對著人翻了個白眼，回身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趙大嫂，我從集市上回來呢，嫂子有事嗎，若是沒事，妹妹就可就先走了。」
趙嫂子卻是完全沒聽清楚話，卻被這回眸一笑看得魂都顫了三顫。
乖乖隆地咚，她都是三十來歲的老姑婆了，居然能看一個女人看呆了。
大家都站在這田壟上，身上都穿著粗布衣裳，怎麼她就俊成那個樣子呢？
她那閨女也是，和她活脫脫一個模子脫出來的，怪不得整他們家二狗子天天魂不守舍的。
「趙嫂子，趙嫂子？」董娘子本就心急如焚，手心的小瓷瓶都變得一片汗涔涔，哪裡有心思同這碎嘴婦人扯皮。
她一甩袖，索性抬腳就走。
「等等！」趙大嫂這才如夢初醒，鄉下婦人，一雙大腳跑得飛快，她又直接踩進稻田裡，幾步就把董娘子堵在半道上。
董娘子杏眼圓睜，看著被她踩倒的碧綠秧苗，這可都是董郎起早貪黑，挽著褲腿在泥地裡，一棵一棵插好的。
她不由怒道：「大嫂子，你怎麼能亂踩別人家的田呢！你看看這些秧苗，都被你踩壞了！」
趙嫂子一愣，低頭一瞧，先是訕訕一笑，可一看她不耐的模樣，尖酸刻薄的本性又占了上風，衝口就是一句：「你們有錢人，還同我們貧苦人家計較這些，今天又用布換了好幾吊錢了吧？」
董娘子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道：「你不惜踩壞我們家的田都要追上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趙嫂子昂起頭道：「當然不是，我想和你談談你們家大妞和我們家二狗的事，走走走，這兒不是說話的地兒，去你們家好好談……」
董娘子掙脫她的手，冷冷道：「有話就快說！」
「嘿，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敢這樣跟我說話，你……」說著蒲扇般的手就抓住了董娘子纖細柔軟的手臂。
三角眼，酒糟鼻，刻薄嘴，臉上還有兩道深深法令紋，這麼醜，還敢上來拉扯她。董娘子覺得胳膊上的肉都快被她揪下來了，她怒極反笑，反手就把這女人推到隔壁他們自己家田裡。
「哼！」董娘子捂著自己想必已然青紫的胳膊，怒道，「真是莫名其妙，難怪你兒子是那個德行，天天欺負我們家大妞，原來根是從你這兒來得，我警告你，管好你自己和你們家那小混蛋，再來招惹我們家的人，休怪我翻臉無情！」
「你、你這個潑婦！老娘好聲好氣和你說話，你居然動手打人，和你閨女一樣，粗魯得很！哎喲，疼死老娘了。」
趙嫂子捂著腰在田裡打滾，看到被她壓壞的秧苗又心疼得滴血。
「我告訴你，你錯過天大的好事了！」趙大嫂看著董娘子絲毫不管她的吆喝，一個勁地往前走，氣急敗壞，索性不管不顧喊道，「我本來勉強看中你們家丫頭，願意讓我們家二狗納了她，誰知你是個不依好的東西！我們二狗可是文曲星下凡，以後要考狀元的，怎麼能有這種老婆和岳母！我呸，傲什麼傲，等你們家那死丫頭沒人敢要時，你就知道厲害了！」
董娘子聞言冷笑一聲，原來打得這個主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什麼東西！她心念一動，身後又傳來一聲慘叫。
董娘子嘴角上揚，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董家小屋很快就到了，她急急推開青籬，小院裡正溜達的雞鴨瞪大綠豆似得小眼睛，好奇地瞅著她，風中起舞的老槐樹也伸下枝幹作詢問狀。
董娘子看到這群小東西不由莞爾一笑，隨手灑出一把米笑道：「吃吧，吃吧。」
雞鴨歡叫一聲，齊齊撲上來啄米。
董娘子卻笑中帶著苦澀，複又轉身對槐樹道：「盯著家門，若是董郎和大妞回來了，即刻通知我。」
滿頭霜雪的老槐樹順從地點了點頭，目視著她往屋後走去。堂前是槐香瓜架，簷後卻是幾株枝繁葉茂的楊梅樹。楊梅已經成熟，紅豔豔的梅子，掛在青翠的枝葉中，似語還羞露出滿是軟刺的小腦袋。
董娘子一摘就是一大把，用鹽水洗淨，往小鍋裡一放，清水都映成了胭脂色。小火熬煮，冰糖調味，紅嫩的果肉，鮮紅的汁水，全部在沸水之中，起起伏伏之間，融為一體。一鍋香甜可口的冰糖楊梅飲就做成了。
只是，看著這樣一鍋剔透鮮豔的甜湯，董娘子卻久久猶豫，拿著瓷瓶的手，不住地顫抖。
「我這麼做，究竟是不是對的，若是追兵趕來，那大妞不就……不行，追兵若來，我還有別的辦法……可若是現在不封住她的法力，只怕連最後幾天安生日子都沒有了。」
恰好，老槐樹鬱鬱蔥蔥的樹冠婆娑作響，董大郎的聲音適時響起。
「娘子，是你回來了嗎？」
董娘子忙拭去淚水，果斷將那整整一瓶淡褐色的液體都傾倒進去。雖有藥香，可楊梅汁濃郁的酸甜之氣很快就將其全部掩蓋。
「回來啦。」董娘子面色如常，笑盈盈地迎出去，誰知剛剛端著湯飲出了屋子，就見丈夫拉著神色恍惚的女兒憂心忡忡地望著她。
「這是怎麼了？」董娘子忙試試大妞的額頭，「沒發燒啊。」
大妞直到現在腦中都是一片混沌，她兩頰暈紅，口乾舌燥，一見澄澈的楊梅汁，便立刻拿起來一飲而盡。
「等等！你！」董娘子阻攔不及，話還未說完，就見女兒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董大郎接住女兒，已然目瞪口呆。
「娘子，你這是做甚啊！」
董娘子扶額長歎，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黑沉沉的夢想甜蜜悠長，大妞感覺渾身骨頭都睡酥了，半晌才揉揉眼睛醒轉，一睜眼就見父母兩人都守在她床邊，擔憂地望著她。
大妞的瞌睡蟲都被嚇跑了，她連忙起身：「爹，娘，怎麼了，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董娘子摸摸女兒的額頭，試探性道：「大妞，你還記得下午發生了什麼了嗎？」
大妞一愣：「下午？」
她看到屋外漆黑的天色和家裡昏黃的油燈，呆呆道：「怎麼就下午了，不是正吃槐花飯嗎？」
董娘子：「……完了，藥灌早了……」
且不論董家三口這一夜是如何輾轉反側，第二日的清晨還是如期而至。
晨光熹微，東方天空升起瑰麗的橘紅，踏過露水清潤的小路，繞過螺髻般的山丘，就來到了萩蘆村唯一的私塾。說是私塾，其實也就是四五間草屋，三四架書，十來張桌椅而已。唯一的亮點就是屋前那一林杏花，噴火蒸霞，紅姿嬌嫩。
私塾的老師柳老秀才已是耳順之年，卻是有鶴髮松姿之態，早早起身，掃盡階前落紅，等候學生們來上課。
趙二狗先至，其餘學子也陸陸續續到了，小草屋漸漸快要坐滿，只留下一個位置。
柳秀才眯著眼瞧了瞧，問道：「你們誰知道董大妞去哪兒了，這孩子平日總是第一個來幫我掃地，今天卻連人影都不見了，是不是她生病了？」
趙二狗當即嗤笑一聲：「她還能病，我看她比牛犢還壯。」
一旁的李石頭連忙告狀：「對啊，先生，你看看我們頭上的傷，都是昨天被她打得，她不可能生病，一定是蹺課！」
「對對。」大男孩們七嘴八舌，卻異口同聲，「先生，她一定是蹺課！」
柳秀才捋捋花白的鬍子，皺眉道：「停停停，你們都先安靜下來，你們幾個小的來說，你們知道董大妞去哪兒了嗎？」
幾個小蘿蔔頭剛剛就想說話，只不過被因著師兄的大嗓門一直插不進口，現在先生單獨問他們，都連忙道：「先生，大妞姐姐一定不會蹺課的，她應該是有事絆住了腳，她、她應該馬上就到了。」
「應該？」趙二狗譏諷道，「先生，董家住在村子邊上，這些小崽子去都沒去過幾次，他們知道什麼，還是讓我親自去他們家給您把董大妞抓過來，您看如何？」
柳秀才失笑，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不必了？！」趙二狗黝黑的臉上都氣起了紅暈，「先生您這是包庇，她分明就是因為昨天她娘打我娘，她打我，怕我今天找她算帳才不敢來的……」
「瞎說，先生是那種人嗎？」柳秀才指指後面，「我說不必，是因為她已經來了，大妞，還不快落座。」
趙二狗僵硬地回頭，大妞似笑非笑上前來，放置好文房四寶，書籍劄記。
趙二狗面上又青又白，半晌方低聲問道：「你居然還敢來？」
大妞微微側過頭，蛾眉曼睩：「我為什麼不敢來？上門挑事，暗下毒手，欺騙師長的又不是我，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怕誰？」
趙二狗眼睛都瞪直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暗下毒手，欺騙師長，明明就是你做得！」
「呸，倒打一耙，不要臉。」大妞橫眉斥道，「你在山上把我打暈，你娘還來弄傷了我娘的胳膊，這些事我都還沒來找你算帳，你倒是一頭先碰了上來。你不要以為我現在一時想不起來當時的事，你就可以把罪名推得一乾二淨，我爹可在一旁看著呢，他把情況都告訴我了！」
「什麼！我打你？！」趙二狗委屈壞了，他拍案而起，怒髮衝冠，張嘴大吼道，「你看看我這頭，都是被你用彈弓打的，明明是你自己發了瘋似得往山上跑，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居然還來賴我！我娘說了，她明明是好心好意去跟你娘說話，是你娘先……」
「撒謊！」大妞還待還口，卻被先生一聲喝退。
「都給老夫坐下！」柳秀才老當益壯，一把戒尺舞得呼呼作響，「吵吵鬧鬧成何體統，都閉嘴，上課了。」
兩人憤憤不平坐回原位，互相剜了對方一眼，氣呼呼地開始上課。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董大郎：閨女啊，你之所以記憶錯亂，都是被那個趙二狗打得。
董娘子：這個鍋甩得好，甩得妙，甩得呱呱叫。
大妞：什麼，超生氣[○･｀Д′･ ○]
趙二狗：超委屈Ծ‸Ծ
補上昨天的更新，今晚還有一更~蟹蟹大家。٩('ω')و
第4章 夜來幽夢隱玄機
「來，大家翻開《論語》，一起念，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言，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大妞收斂心神，跟著先生蒼老的聲音開始搖頭晃腦背書。古時讀書就是這樣，講究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剛穿過來時，她特別不習慣，現在念著念著，大概也能明白如此教育的意義了。
這一背就是好幾個時辰，等到課間休息，大妞早已口乾舌燥，果斷找先生討了沸水，泡了一大盅羅漢果茶，橘色的茶水，霧氣氤氤，輕抿一口，如甘霖解救旱魃，甜絲絲的滋味直沁透到心底。
大妞正享受著，豈料，找事的人又來了。
趙二狗一拖椅子，大刀金馬地坐下，斜睨著道：「喝什麼喝，到了現在，咱倆的帳也該算算了吧。」
大妞忍著燙，喝了一大口茶，拍案而起：「算就算，誰怕誰。」
「你喝那麼快做什麼，燙到沒有，我又沒說不等你，快把舌頭伸出來看看。」
大妞此刻當真覺得這二狗子腦筋不正常，她一把打掉他伸過來的爪子，沒好氣道：「少裝模作樣的，不是要算帳嗎，趕快算，本姑娘沒空同你唧唧歪歪。」
趙二狗瞅著自己被抽紅的手背，內心又燃起狂暴的火焰：「你總是這樣，從來沒把我當做好人。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咱們認識這麼久了，除了剛開始幾天我開過幾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除此之外，我動過你一個手指頭嗎？！」
「呵。」大妞怒極反笑。
人說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過去大妞尚不贊同此言，可如今看到趙二狗的振振有詞的樣子，也不由深以為然啊。
她雙手環胸，平平淡淡道：「是啊，就是撕壞我的作業，害我被先生責罰；往我的杯子裡倒墨水，害我反胃三天；又把我的頭髮纏到椅子上，扯下幾縷帶血的頭髮；哦，此外還有過小溪時把我推下去，害我受寒發燒，差點去了半條命而已。這就是你所謂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你倒是日日夜夜想著整我，只可惜你現在沒那個本事了！昨天不過是我一時鬆懈，讓你暗算成功。你放心，我總會把你送我的大禮連本帶利還給你，帶著我娘的一塊兒！」
對趙二狗來說，六月飛雪，千古奇冤，莫過於此。
他悲憤地大喊：「真不是我！你是真不記得，還是裝不記得。我們下山，你們上山，在半山腰相遇，你用彈弓打了我們，我是想上前報復，可是被你爹攔住了，然後你就像瘋了一樣，一個勁地往山上跑。」
大妞嗤笑一聲，剝了顆花生米道：「編，繼續編。我吃飽了撐得沒事幹，突然往山上跑，虧你想得出來。」
「是真的。我們都親眼看見了。」一旁圍觀的人都紛紛站出來為趙二狗作證。
大妞擺擺手：「你們都是一丘之貉，說不準昨天打我的也有你們呢，你們當然不認帳羅。」
眾人被堵得一窒，大妞冷冷地看向趙二狗，眼裡滿是厭惡。
「你想怎麼玩，姑奶奶都奉陪到底。只是別把大人摻和進來，回去告訴你爹，少在我爹面前說酸話，還有你娘，她昨兒居然跑到我娘面前說肯大發慈悲讓我進你們家門。」
對於那場糟糕至極的談話，董娘子回來就一五一十說完了，氣得大妞就是一個倒仰，董大郎更是恨不得當場出門算帳。大妞卻不願勞動父親，今日親自出馬，索性一道說個明明白白。
「什麼？！」趙二狗愕然抬起來，從臉上到耳朵根頃刻就是一片通紅，他直勾勾地看著大妞，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懇切期待。
「我娘當場拒絕了她，就為這個，她罵我和我娘都是潑婦，今早兒出門還聽說她還在外面顛倒黑白，散佈謠言呢。你瞧瞧，你們家這信口雌黃的本事，還真是一脈相承。你聽好了，趙二狗，回去最好奉勸她安分一點，少做些癡心妄想。」
大妞定定地看著他：「她若是嘴裡再不乾不淨的，我從不打老人，更不會欺負女人，那我肚子裡的氣，就只能對著你發了！」
話音未落，大妞一個弓步沖拳正中二狗的小腹，打得他面色紫脹，捂著肚子蹲下來半晌都說不出話。
接著一雙白淨的布鞋映入他的眼簾，之後，他居然被她單手就提溜起來，正對上那張冷若冰霜的芙蓉面。
「只要我在外面聽到一句關於我和我娘的閒話，我就打你一拳，聽到兩句，我就打你兩拳。你猜，依著你娘的嘴碎程度，你最後會不會被打得滿頭都是包啊？或者更慘，直接被我打死？」
趙二狗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眼裡晶瑩閃爍，大妞卻不願再多看他一眼，甩手就把他丟了出去，頭也不回地離開。
在場學子，不論長幼，一時皆是倒吸一口涼氣，滿心滿眼的不敢置信，幸好先生現在不在，否則老人家病都能嚇出來，這董大妞，她的力氣怎麼有這麼大！二狗那麼大一個人，說丟就丟出去了，就像丟一團紙似得！
「等等！」趙二狗卻艱難地爬起來，他憋得臉紅脖子粗，艱澀道，「等等！我、我娘所做的事，我是真不知情……至於昨天，我對天發誓，如若我有半句虛言……就讓我這一輩子連個秀才都中不得！」
事情又迎來一次驚天反轉。
大妞愕然回首，正對上他的灼灼目光。古人信奉鬼神，科舉之事，對於讀書人來說又比命還重要，他居然能拿此事發誓……難道，他說得是真的？不對，照這樣說，豈不是她爹在騙人？她爹怎麼會騙她呢，可是這……說不通啊。
大妞沉吟半晌，硬聲硬氣道：「你說，我往山上跑，那我到底是往山上哪個方向去，你看清了嗎？」
趙二狗一喜：「你信我了？」
「回答問題！」大妞杏眼一橫，喝道。
他神色又黯然幾分，思索片刻道：「好像是泉眼的方向，對，就是泉眼的方向。大妞，你當時行為如此怪異，回來還失去了記憶，你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中邪了，要不我讓我娘介紹一個神婆給你……」
大妞順手就把書砸回去：「你才中邪了，滾你丫的。」
她表面淡定，內心卻是一陣驚濤駭浪，泉眼，那不是她穿越的地方嗎！
一定有問題，特別是當她歸家後，爹娘都狀似無異問她趙二狗說了什麼，又激動反駁解釋時，她就完全確定了，一定有問題。
人沒有抹去旁人記憶的本事，那麼幹這事的極有可能不是人。大妞悚然一驚，隨即緩和過來，她都能穿越了，這些神神鬼鬼之事也很平常嘛。她到今日都是毫髮無損，這裡又是傳說中七仙女下凡的地方，這就證明鬧出這回事的應當不是妖邪。難道，大妞眼中光芒乍現，是七仙女顯靈，大發慈悲，發現她誤入異世要將她帶回去嗎？
大妞腦洞大開，躺在小床上，輾轉反側，思緒萬千，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七仙女要帶她回去，那為什麼要抹去她當時的記憶，她的爹娘又為什麼會撒謊呢？這件事從頭到尾，處處都是疑點，還暫時都得不到解釋。
而且，大妞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果真是神仙來帶她回到二十一世紀，她該怎麼辦？如果是七年前來找她，她肯定一口答應要回去，可是現在整整十載光陰已過，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個江邊小屋，早就成為了她又一個家。可若是要她永遠留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一生圍著一個男人轉，還得忍他三妻四妾，為他做牛做馬，她又覺得不寒而慄。
世事兩難全啊，罷了，還是明天再上山去看看再說，能不能回去八字還沒一撇了，就知道瞎想，大妞啞然失笑，裹著被子睡了。
睡意扇動著隱形的翅膀，輕盈如蝴蝶，落在大妞迷蒙的眼睛上。她漸漸闔上眼，沉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夢中的天地此時一片混沌，渾圓如同雞子，一片寧謐，卻又無限昏沉，就在這時，東方天空重重迷霧之中，萬道金霞流瀉，瑞氣千條升騰，一輪紅日磅礴而出，光焰萬丈，燦爛奪目。而幾乎是在與它相呼應一般，另一顆星辰於西方冉冉升起，它以它的明亮皎潔著稱於世，清輝溶溶，霜寒雪澈。
日月同時出現在天空之中，灼熱的日光與清冷的月光交織，兩種力量開始交融，而在他們的融合處，竟然顯現了另一個光源，或者說，星星？
大妞看得目瞪口呆，它明顯更肖似它的父親，如果星星有父親這個概念的話，那樣炙熱，燦爛奪目。三處光華大放，光線如同利箭，就四周的迷霧全部驅散，大妞就這樣徹底暴露在天地間，四周竟然是白茫茫一片。
大妞莫名害怕起來，她惶恐地抬起頭，太陽不見了，月亮也不見了，只有剛剛冒出來那個小太陽還留在天空之中，然後……小太陽就朝她沖過來了！
！！！太陽，火球！要燒死人了，來人呐，救命啊！爹！娘！
她拔腿狂奔，重重熱浪在她身後洶湧而來，鋪天蓋地的火焰，將她完全淹沒。她在火海之中！
大妞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亂髮貼在她汗濕的額頭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環顧四周一看，晨光透過窗戶紙漏出些光亮，周遭都是熟悉的陳設，原來，竟是做夢嗎？
這夢也太怪了吧，居然被太陽追，奇葩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遲來的更新，作者菌要累死了，正好祝大家元旦快樂，新的一年，萬事如意，事事順心！
第5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
「怎麼了？怎麼了？」
咚咚的腳步聲傳來，木門被重重一撞，發出吱吱呀呀的哀鳴。
董大郎匆匆趕來，月白中衣迎風飄蕩，眼下一片青黑，焦急驚慌之色溢於言表。
大妞不好意思道：「沒事的，爹，我就是做了一個噩夢，吵到你們了嗎？」
「噩夢？」董大郎眉頭深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原來是個夢啊，爹還以為……什麼夢把你嚇成這樣，瞧瞧你這一頭汗。」
大妞未及回答，又見董娘子稍慢一步前來，也是綠雲淩亂，額角冷汗：「大妞，大妞，怎麼了？」
「沒事。」大妞笑著擺擺手，「就是一個夢而已，現在醒來就沒什麼感覺了，哎呀，你們鞋都沒穿。」
董娘子仍舊憂心：「是真沒事？還是你又看見了……」
大妞敏銳地抬頭，眸似點漆：「看見了什麼？」
董娘子頓覺失言，掩口一聲喟歎，董大郎忙上前打圓場道：「大晚上的尖叫，你娘當然是怕你看見了不乾淨的東西，好了，既然你沒事，天也快亮了，我們就先走了。」
說著他就挽著董娘子兔子似得往外跑。
「哎，等等，那什麼叫又啊，別走，不准走，你們先把話說清楚。」
大妞在房裡喊了半晌，當然是……喊不回來了。
一進房間，董娘子就頹然傾倒在床上，本就一宿未眠，剛剛才眯了一會兒，現在更是睡意全無，鴉青色的秀髮垂至被面，更襯得臉如蓮萼，一片雪白。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有妖孽進來……」
董大郎苦笑一聲，一面替她掖被角，一面道：「我又何嘗不是呢，不過，我以為是你爹……現在看來，我們都是自己嚇自己，虛驚一場。還是放寬心，只要別像剛才那般說漏嘴就好了。」
「我這不是著急嗎？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注意。」董娘子緊緊握住丈夫的手，「但是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小心駛得萬年船。」
董大郎一怔，反握住妻子的手：「你上山查驗過，並無異常，又問過諸位姐姐，上頭也無異動，還能有什麼事？」
董娘子被問得無言以對，她心亂如麻，眉頭緊蹙，斷斷續續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覺得害怕。十年了，已經十年了，大妞已經快成人，她是天帝直系血脈，法力波動越來越頻繁，就算天上的神仙沒發現，人間的妖邪也會有察覺，一旦他們發現了，他們是不會放過她的，他們會像追逐獵物的虎豹一樣，追逐我的女兒，吞噬她的血肉來增強法力修為！」
「我會保護她的！」董大郎深吸一口氣，緩和語氣安撫妻子，「你放心，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會保護你們娘兒倆。況且，況且，你不是已經封住了大妞的法力嗎，她現在與凡人無異了嗎，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她是天帝的後裔。」
「沒用的，郎君，這種手段，擋得住小妖，瞞不住真正修為高深的大妖，姐姐早就告訴過我，只要他們有心查探，根本不是秘密。特別近日，妖界大亂，不少大妖重傷潛逃，我真怕我們大妞出門一不留神就碰上了……我是玉帝的女兒，他們不敢碰我，可是大妞，是違背天規的存在，得不到我父親的庇佑……」
董娘子淚水漣漣，幾近崩潰。
「都是我，都是我連累你們。」董大郎頹然流淚，「要不，你帶她回去，回去對你父親認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一定會給你和大妞一個安身之所，這樣你們就能平安了。」
董娘子一驚：「我和大妞回去，那你呢？」
「只要你們無恙，我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董大郎平日柔和的臉上此刻滿是堅毅，「若能讓他消氣接納你們母女，就算要我入十八層地獄，我也心甘情願。」
「胡說八道。」董娘子捶了他一下，「你必得好好活著，以你的命來換我和大妞的安寧，你叫我們良心怎麼能安。」
她飛快地拭去淚水，擠出一個笑容。
「其實也沒有那麼悲觀，有那種通天本領的大妖，在妖界不超過十個。咱們在這偏遠山村，平日又不怎麼出門，不可能會那麼倒楣。」
「可是昨日大妞突然沖上山……」董大郎沉吟片刻，「不對，若真是妖邪，怎麼可能讓我們全須全尾離開？」
董娘子眼睛一亮：「你說得很是，應該沒什麼問題，我們只要把大妞看好，別讓她亂跑，就不會有問題，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她喃喃重複著，不知是在說服別人，還是在說服自己。
董大郎輕輕拍著妻子，不再多言刺激她，心裡卻暗自下定了決心。
只是這夫婦二人萬萬都沒想到，說好了要看住的董大妞，今天一起床就亂跑了，而且還倒楣催得，第二次碰上了罕見的大妖。
大妞氣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此時，晨光已逝，麗日當空，杏花怒放，團團簇簇，接連一片，宛然香雪海。微風拂過，杏花天雨，在澄澈如酒的陽光下，飛舞盤旋，幻化成無數光點，飄入幽暗的山洞，落入波光粼粼的泉眼之中。
光影斑駁，塵埃飛舞，記憶與現實在這一地點重疊，一時竟分不清是幻是真。
「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大妞一聲長歎，開始四處翻找。
「神仙？是神仙嗎，還是其他什麼誰，我就是你要找的董大妞，上輩子叫張靜那個，你是來找我的嗎？」
「應該是來找我的吧，不是我吹，這方圓百里，再沒有比我更來歷奇特的人了。」
「你說你來找我就找我，為什麼要抹去我當天下午的記憶呢？」
「你是在樹下嗎，還是在石頭下。」大妞跺了跺腳，「難不成在地下，是土地公公？」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大妞翻來覆去，折騰了一上午，自己灰頭土臉，滿頭大汗，裙子也汙了一片，結果依然一無所獲。
「難道是我猜錯了？幻想過度，沒事找事？」大妞頹然坐在泉水邊，以袖拭汗，結果臉又髒了一片。
在與水中的花臉貓相顧無言之後，大妞咬咬牙：「算了，還是洗個澡洗個衣服再回去，真是黴得滴血，我今兒到底為什麼要撒謊請假到山上來啊。」
說著，她輕解羅裙，踩著泉底濕滑的鵝卵石步入水中。
湯泉吐豔，蘭湯潺湲，美人如玉，蒸汽升騰之下，雪白的肌膚染上紅暈，正如桃花含露，海棠經雨。大妞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差點睡著，腳尖就在此時微微一動。
「嘶，什麼的東西，有點燙啊。」大妞試探性地再去碰碰，「真的有東西。」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她剛剛拂開水面的落花，就見腳旁縮著一團毛球，正放出瑩瑩光芒。
「一個會發光的球！！！」她半天不敢動作，心裡實在害怕，可見這奇怪的東西也是一動不動，外表還如此無害，最終還是好奇占了上風。
大妞哆哆嗦嗦著蹲下身子，伸手輕輕一碰，似曾相識的感覺如滾滾春潮，攜卷滔天巨浪翻滾而來，她渾身仿佛被電流貫穿，腦中煙花絢爛，刹那間，眼前一黑，身子一軟，直接栽倒在池子裡。
而那團東西也是渾身一顫，細細的絨毛全部炸開，豌豆大的小眼睛猛地透亮。
是活物！還有眼睛！大妞驚得目瞪口呆，一時灌了好幾口水。幸而池水清淺，她忙轉過身去，摸著石頭，連滾帶爬上岸去。
「噗。」她呸呸吐了兩口水，蹦躂了半晌都沒能爬上岸去，大妞在心中哀嚎，「搞什麼，上輩子他們只說七仙女在這兒洗過澡，可沒說這水底下有一隻會發光的動物啊，好像還是只雞，是雞/吧，那麼黃！」
她接連撲騰，反倒越來越沒力氣，身後卻是動靜全無。
它沒追上來？追上來也不怕，一隻雞而已，會發光的雞不還是雞，還跑什麼呀，反正也跑不動了。大妞喘著上氣不接下氣，壯著膽子回頭，就見剛剛還清澈見底的泉水中，一團血色緩緩蔓延開來。
「啊啊啊啊！血！天哪，雞，是雞受傷了，這麼多雞血，不會是被我踢得吧！」
柳秀才的妻子比他略小幾歲，村裡人都叫她柳嫂子，而學生們則敬稱一聲師母。這位柳師母，年輕時秀麗溫婉，到老了，同樣也是和藹端莊。
每日正午，學生們都在廳前吃自己帶的食物，而她則在後院與柳先生用飯，同時操持家務。今日，她正在晾衣服時，就聽見籬笆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柳師母手上一頓，緩緩走過去，就見上午剛剛請假的董大妞同學一身狼狽地站在籬笆外沖她訕訕一笑。
「大妞，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嗎，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大妞長歎一聲：「師母，說來話長，能不能借我一身乾淨衣服還有三七粉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大妞：今天想去找神仙，結果弄得自己灰頭土臉，還碰上一隻受傷的雞，真倒楣。
陸壓：今天好好在養傷，結果遇見上次偷襲我的壞人，第二次傷上加傷，真倒楣。
Ps：蟹蟹書蟲投喂的營養液，ღ( ′･ᴗ･` )比心
第6章 便勝卻人間無數
師母無奈一笑，朝她招招手，大妞歡天喜地跟進去了。
待到出門時，她已經換上了一套半舊不新的石榴裙。
紅裙嬌豔，妒殺石榴，故得此名，又配上雪白對襟，真個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了。
師母一見她娉娉婷婷的樣子，登時笑開：「幸好你素琴姐姐出嫁後還有衣服留在這兒，你穿上可真是好看極了。」
大妞萬福道謝：「多謝師母了，我明兒洗好就還給您，先生那裡，還請您……」
「你先生現在正上課呢，他不會知道的。三七粉拿好，早上我還真以為你是不舒服呢，原來是出去救兔子了。小心些，再有下次，我可也不幫你了。」
「是是是，那師母，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你這包裹裡裝著什麼，怎麼現在還抱著？」師母疑惑道，「是髒衣服就留下吧，今兒我幫你一道洗了。」
「不用了！」大妞一口回絕，又覺得有點尷尬，「這是我今天上山撿得好看的石頭。」
「搞得這麼狼狽，就為兔子和石頭。」師母搖搖頭，「真是個小丫頭，成吧，快去吧。」
「哎，師母再見！」大妞果斷告辭，一掀裙子，就從籬笆上翻過去，跑得飛快，徒留師母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目瞪口呆。
私塾裡正搖頭晃腦念書的趙二狗無意間一瞥，正看見裙裾飛揚，宛若朝霞。
「快快快。」大妞順著私塾旁山丘俯衝下去，來到溪水邊，她刹住腳，飛快地把包裹打開。
層層布料，裹著一隻柚子大的胖雞仔，豆子大的眼睛緊閉，一動不動。大妞忙把它翻了個身，它的小爪子縮著，緊緊貼著腹部，肚子上的傷口，鮮血湧出，把包紮的布條都打濕了。
「剛剛不是才止住血了嗎，怎麼又流了這麼多。」大妞忙取下它腹部止血的草藥，把帕子打濕擦拭血污。
山澗清寒，一沾上傷口，雞仔就不由一顫，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大妞。明明一雙眯眯眼，居然還能看出警告的意味。
大妞咽了口唾沫，摸摸它的頭道：「我、我沒有惡意的，剛剛也是我給你上得藥。你受傷了，安心睡吧，睡飽了，傷就好了。」
大妞點了點它毛絨絨的頭，摸了摸它鉤形的喙，它眨了幾下眼睛，居然乖乖地睡了過去。
大妞舒了一口氣，把它抱在懷裡，利索地上藥綁好傷口，觀察了半晌，瞧著沒有血滲出後，方松了口氣。
她正打算抱著它起身離開時，就聽見一聲微弱的呼喚。
「娘……」
明明只有她一個人的山谷，突然響起一個男聲，還是在叫娘。
這特麼不是鬧鬼了，就是她幻聽了。然而，不管是鬧鬼還是幻聽，忽然來這麼一下，都把大妞嚇得夠嗆。
她一腳踩到溪邊的青苔上，差點就溜了下去，這時，一隻有力的胳膊架住她的腰，把她拉了上來。
大妞驚魂甫定，回頭一看：「是你？」
趙二狗顧左顧右道：「就是我。董大妞，怪不得今天早上你死活不要我送你回家，原來你根本不是不舒服，而是找個藉口跑出來。」
「呵。」大妞嗤笑一聲，「你就別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說得好像你現在不是蹺課出來一樣。」
趙二狗昂首挺胸道：「我怎麼能和你一樣，我是剛剛看到你才追出來的。」
「什麼？」大妞略一思索，「這麼說，你是在跟蹤我，那剛剛那一聲也是你故意叫出來嚇我得羅？」
「什麼故意嚇你？」二狗對上大妞不善的眼神頓時慌了手腳，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我沒有！」
懷裡的胖雞仔都因這一聲不適地動了動，大妞輕輕拍了拍它權作安撫，喝道：「剛剛我聽到一個男人叫娘，而這裡只有你一個男的，不是你，還有誰？」
「我！」他有心要解釋，可一見大妞沉鬱如水的面孔，突然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這個素來無憂無慮的半大少年，第一次體會到心累不已，百口莫辯的痛苦滋味。
他沉沉道：「就因為我曾經幹過壞事，我現在就不能當一個好人了嗎？你能不能不要對我有那麼大的成見，我現在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
「我發現你這個人真是天真自負的可以。」大妞挑挑眉道，「你連歉都沒道過，就要求我原諒你過往的種種惡劣行徑。你想和我做朋友，我就一定要和你做朋友嗎。當初我來私塾讀書時，也是真心想和你們所有人好好相處的，你當時又是怎麼對我的？現今這樣的局面，不過是你咎由自取，一報還一報而已，我對你已經夠意思了。」
「閃開吧，最多日後井水不犯河水。當然，如果你想告先生就儘管去，我以前被你陷害，挨先生的打挨得也不算少了。」
大妞從他身旁揚長而去，石榴裙飄飄欲飛，宛若一團灼熱的火焰
趙二狗被堵得無言以對，愣了半晌，沖她的背影大喊道：「對不起！」
大妞腳步一頓，卻終究沒有回頭。
帥氣地拒絕了趙二狗，大妞抱著圓滾滾的神雞，一時還真不知道往哪裡去。現在還早，回家不是擺明有問題，只能在外面再轉悠轉悠。可這轉悠，也需要體力啊。她中午就吃了兩個饅頭，還折騰這麼一天，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她捂著小腹，咽了咽口水，早知道，就應該再找師母要點吃得才是，現在這荒山野嶺的，是吃草還是吃蟲啊。
等等……吃蟲？
胖雞仔感覺周圍冷冰冰，硬邦邦的，母親溫暖的懷抱似乎又離它遠去，它張開嘴，清吟兩聲，想把娘叫回來。可話未出口，它就聞到了一股草木燃燒的焦味。
哪來得焦味？它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那個奇怪的女人正興高采烈地點火，她抱著一堆小樹枝，一根一根地往微小的火苗中丟去。火焰漸漸變大，升騰而起，明亮的火光，恰似她鮮豔的裙擺，也給她玉白的面頰鍍上了一層蜜色的紅暈。
它偏著頭，就這麼靜靜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就聽見她說：「燒起來，燒起來了，太好了，終於可以烤東西吃了。」
烤東西？這荒山野嶺的，她能烤什麼東西吃？
不對，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湧上它的心頭，它低頭瞧見了自己的翅膀和爪子，瞳孔一縮，這個愚蠢卑微的凡人女子，她不會打得是那個主意吧！她怎麼敢！
然而，不管胖雞仔內心是如何的暴怒不屑，它都無法否認，這個它以往視作螻蟻的凡人女子，眼下還能真有烤了它吃肉的本事。不行，再不跑就要成為史上死得最憋屈的大妖了。
它艱難地挪動翅膀，一點一點從石頭上溜下去。腹部的傷口被摩擦地越來越痛，它只能極力踮著兩隻爪子，就這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接近石頭的邊緣，只要順著掉進草叢裡，它就藏好自己，伺機逃出去。
到了，到了，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緊接著，它就被一雙纖細柔軟的手抱了起來。
……近日是否當真流年不利，雞仔只覺悲傷至極，先被部下暗算，然後被同謀者群毆重傷，流落山村後，又被這個女人接連襲擊了兩次，傷上加傷，現在居然還要被烤了吃……
「又不乖了，跑這麼快，你也餓了吧，馬上就有香噴噴的烤蚱蜢吃了。」
原來是烤蚱蜢，要被嚇死了，它松了口氣，癱在她懷裡又軟成一團雲。
火堆裡蚱蜢炸得劈啪作響，一人一鳥就這麼守在旁邊，默默地咽著口水。
在越燒越旺的火苗下，蚱蜢很快就烤熟了。大妞忙舉起串著蚱蜢的樹枝，呼呼吹了幾下，就迫不及待地扯下蚱蜢肉最肥厚的腿子下來。
此時，蚱蜢大腿的油都被烤了出來，呈現一片誘人的金黃，大妞放在嘴裡一抿，果然又香又嫩，還有下面那一段鋸齒的小腿，嘎吱嘎吱，她嚼得津津有味，就跟吃麻花似得酥脆爽口。
大妞一連吃了二十個，方覺肚子裡火燒般的饑餓感得到緩解。她拍拍手，一扭頭就看見受傷的雞仔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它的眼睛眨都不眨，就像兩顆小黑豆，鉤形的喙也張開，她隱隱都能瞧見粉色的小舌頭。真是傻得可愛。
大妞眼珠一轉，飛快地扯下蚱腿塞進它的嘴裡。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在一隻雞毛絨絨的臉上，看出震驚、痛苦，悲傷，想吐等種種人性化的情緒。它急劇地撲騰幾下翅膀，呸呸把蚱蜢腿丟掉，低下頭張開喙，不住地嘔吐，可是因為體力不支，撲通一下就栽下去，半天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大妞笑得前仰後合，忙把這個只能原地撲騰的小傢伙抱起來，她佯怒道：「真是暴殄天物，這樣的美味佳餚，你居然把它丟掉。」
她又扯了一隻蚱蜢腿遞到它嘴巴，露出「和善」的微笑。
「來，再給你一次機會，把它吃掉。」
作者有話要說：
趙二狗：以後請叫我背鍋俠。
陸壓：名副其實，今兒這鍋你就背得不錯。
第7章 太陰月華顯端倪
雞仔昂起頭，表示寧死不屈的決心。
大妞忍住笑，又道：「哎呀，看你這麼嫌棄，我也覺得吃蚱蜢有點噁心，不然，我們還是吃雞算了，來來來，只要貢獻你一條腿就好了，你一半我一半，一定比蚱蜢好吃。」
雞仔聞言瘋狂地掙扎，大妞也不驚慌，她手上稍稍使勁，就死死地壓制住了它。
它漸漸動不了，垂著小腦袋也不發聲，頭頂的羽毛都萎靡地垂下去。
大妞點點它的腦袋：「怎麼樣，想好了嗎，吃蚱蜢還是吃你？」
它立刻抬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奪過蚱蜢，還啄了一下她的手，嘎吱嘎吱就嚼碎了咽下去。
於是大妞就有幸欣賞到，一隻雞做出忍辱負重，極力忍受，費勁吞咽，然後恍然覺著還行等一系列複雜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亂顫，就連被它啄了一下也不生氣了。
這一下午，一邊烤一邊喂，在禍害了滿山的蚱蜢，把雞仔都喂得直打嗝時，終於到了快回家的時辰了。
「好了，我看你現在也恢復了些。正好回答我幾個問題，若是答得好，我就帶你回家，若是答得不好，正好這兒還有火呢，就地就把你烤了吃！」大妞笑盈盈道，「你是妖怪，還是神仙？」
它當然是妖怪，可是現在，誰說實話，誰就是傻子。曾幾何時，世間萬物都尊奉他們妖族為主，可如今，一切榮光都被奪走，三教之人佔據了他的王庭，他和他的子民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最悲哀的是，他到了現在，還要借助死對頭的名號來從他向來鄙夷的人類手下撿回一條命。
大妞看它一動不動的樣子，還以為它是想隱瞞身份，蒙混過關。
她勾起它的下巴，與它對視道：「少裝蒜了，你看看你的樣子，哪有普通的雞長成你這樣，又有你這麼生動活潑的表情。你還恰好出現在七仙女沐浴的湯泉裡。你要真是一隻凡雞，我就把地上這塊大石頭吞了。」
呵，等我恢復真身，一定親手把這石頭給你喂下去，雞仔正恨恨地想著，突然回過神來，她說什麼，七仙女？玉帝的女兒？！
大妞正打算再接再厲，繼續嚴刑逼供時，雞仔卻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果斷點了點頭。
它跳下來，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寫得可真醜。」大妞凝神細看，不知不覺念出來，「我是卯日星官的手下。卯日星官？！怎麼這麼熟啊。」
雞仔一不做二不休，啊啊啊地打鳴。
大妞恍然大悟：「就是西遊記那個！幫孫悟空降蠍子精那個！」
「真的假的？」大妞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又道，「妖雞也會打鳴，你還有別的證據嗎？」
雞仔瞪了她一眼，噴出一縷金色的火苗，石頭上一串蚱蜢，連帶石頭，一齊在這火焰中化為飛灰。
「好厲害……」大妞心如擂鼓，「金燦燦的，就像陽光一樣，你真是神仙，那你到這兒來，就是為了帶我回去嗎，你怎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這麼多問題怎麼答啊，不論大妞怎麼問，雞仔都是歎了口氣，搖搖頭作一言難盡狀。
「事情，居然會有這麼複雜嗎……」大妞只覺匪夷所思，「你不會在騙我吧，那你說你抹去我的記憶做什麼？」
抹去記憶？雞仔一僵，飛快地搖頭。
「不是你幹的？那是誰？」大妞神情肅然，「快說，這個問題必須答，不答照樣烤了你。」
雞仔忍著怒氣，又在地上慢吞吞地寫字。
大妞定睛一看，寫得是：「是打傷我的妖怪，當時你就在現場，他怕你走漏風聲。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隨後一大批人就到了，他若是將你們全殺了，定會驚動此地的神明，所以乾脆抹去你的記憶。」
「原來是這樣……聽起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這麼說那個妖怪就是你的仇家，乘你下凡辦事，就在半途截殺你羅？」
雞仔點頭如搗蒜。
他說得合情合理，大妞也信了幾分。更何況，可是不知為何，她一見它，就有一種難言的親近，抱著他時，溫暖舒適，就同抱著一個小太陽一般。大妞又看到它肚子上猙獰的傷口。要不是遇見她，它說不定就沒命了。如果它真是什麼壞東西，怎麼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若是她真的識雞不清，這只殘廢雞做壞事也有心無力，可要是它真是神雞，那她不就勝造七級浮屠了嗎。
她抱起雞仔，無語道：「你說說你們仙界辦事效率怎麼這麼低，我都投胎到這裡十年了，你們才發現，發現了也就算了，也不派一個靠譜點的神仙，就讓你這麼一隻雞來。走吧，走吧，我帶你回家，不管怎麼樣，先把你治好再說，肚子還疼嗎？」
雞仔埋頭在她懷裡，翻了個白眼，活了幾萬年，就沒見過這麼又蠢又瞎的女人，呸，你才是雞了，還是咕咕叨叨的老母雞。
待到進門，大妞一溜煙跑回房間，把它塞進衣櫃裡。
它在一堆衣服裡翻來滾去，大妞忍笑按住它悄道：「別動了，安靜些，一會兒我就來給你送吃的。」
「大妞，是你回來了嗎？」
「哎，爹，是我，我馬上就來。」
碰的一下櫃門關上，一片黑暗之中，雞仔把頭頂的裙子扯下來，狠狠地啄了幾個洞。
廚房內，董大郎正忙活著，大妞含笑掀簾而入。
「爹，怎麼是你，娘呢？」
董大郎撒上最後調好的澱粉水勾芡，回頭道：「鎮裡的布莊有一個大訂單想交給你娘來做，她去鎮裡談生意去了。今天吃蓴菜羹，蒸籠裡還有蒸好的米糕，快幫忙端出去吧。」
「蓴菜羹！」大妞笑得眉眼彎彎，「好棒啊，現在就吃啊，我們不等娘了嗎？」
董大郎一笑：「我給你娘留著呢，咱們先吃。她可能……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這樣啊，那成吧。」大妞拿著碗筷，毫不疑心就出去了，董大郎盛羹的手一頓，無聲地歎息著。
粗黃陶罐裡，蛋花千絲萬縷，漂浮在表面，翠色/欲滴的蓴菜，點綴其間。大妞飛快地給爹盛好，又給自己舀了一大碗。
「滋溜~~~」她端起碗就喝一大口，蓴菜清淡爽口，如絲綢一般，順貼地滑過口腔，溜進胃裡，一口咽下，餘味悠然，鮮美至極。
大妞幸福地眯著眼回味，饒是董大郎心中有事，看見女兒這個樣子，也不由笑出聲來：「你就和咱們村頭那只花貓似得，大口喝吧，不用這麼珍惜，還剩大半鍋呢。」
「這麼好。」大妞興奮地舉起大拇指，「生我者是爹，知我者也是爹啊。」
「那是，也只有你爹我，才能養活你這種饞嘴貓。哎，你這身衣服哪兒來的，你早上出門穿得不是這件吧。」
大妞啃著米糕含糊道；「你才發現……不小心打翻墨水，師母借得，好看吧？」
她咽下米糕拍拍手，起身轉了個圈。
「好看。」董大郎眼裡一絲晶瑩滑過，「馬上就是大姑娘了，真希望，我和你娘能看到你成婚生子，親手抱一抱我們的外孫。」
大妞一怔，癟癟嘴坐下：「好端端得，怎麼談起這個了。」
「怎麼不能談這個了。」董大郎失笑，「還有五年你就可以找婆家了。」
真希望我們一家還能安安穩穩等到那一天……
「我不想結婚。」大妞想起房裡來帶她回二十一世紀的小黃雞，下定決心道，「爹，今兒我就和你說實話吧，我真的很喜歡咱們這個家，我也感激你和娘，這麼辛苦把我養大。我也非常願意和你們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但是，只有一點，我希望你們能尊重我的想法。」
董大郎手裡的米糕都掉了一塊，他放下糕點，很是疑惑女兒為什麼會有這種古怪想法道：「什麼想法……就是不想結婚？大妞，女孩子怎麼能不嫁人呢……」
「怎麼就非要嫁人了，如果我一個人過得很好的話，不成婚也不是那麼無法接受啊。」大妞開始苦口婆心，「你想想趙二狗和他娘那種人，萬一我遇到那種婆家，你忍心讓我去吃那種苦嗎？」
「我是絕對不會把你給那種人家的。」董大郎拍著桌子道，「但是這世上總有好人家，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大妞嘟著嘴光棍道：「反正我現在沒碰到般配的，要是遇不到，我就不嫁了，寧缺毋濫！」
「這……那成吧，你開心就好了……」
「爹，你聽我繼續跟你說。」大妞敲著筷子，突然手一頓，「等等，爹你剛剛說啥。」
董大郎看著女兒一臉蠢相，無奈又重複道：「我說，你不想嫁就不嫁，這世間男子，本來就罕有配得上你的，找到了合適的，再談婚事不遲。」
大妞瞪大眼睛，臉頰漸漸滾燙起來：「哎呀，你太肉麻了，居然這麼誇我，好像我是天仙下凡一樣。不過，你能這麼想，我還是很開心的，謝謝爹！」
「本來和天仙下凡也沒差了……」
「爹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說，開心夠了就快吃，飯都快涼了。」
「嗯呐嗯呐！」
衣櫃外燭火溫暖，衣櫃內漆黑一片，突然間，橘色的燭光射入，雞仔下意識把頭一偏，接著又是身子一輕。
「飛啊，飛啊。」大妞舉著它連轉好幾個圈，雙雙倒在床上，「嘻嘻，我現在簡直要高興瘋了。對不起，其實早就該告訴你了，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了。」
啥？雞仔頭暈目眩，一臉呆滯。
大妞捅捅它的臉，笑道：「我不回去了，我要和我爹娘在這個古代農村呆一輩子。等你傷好了，就自己回去吧，記得給你上司說清楚，當初是你們失誤把我弄到這裡來的，現在是去是留都是我/的自由，你們也必須聽從我的意願，不然的話，我就去告你們，聽明白了嗎。」
不知道說得是什麼，神經病……雞仔翻了個白眼，又被戳了好幾下，行了，行了，它不耐煩地點點頭。
「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耶！」
大妞蹦蹦跳跳地去推開窗戶，西方天空，白晝燃盡烈火，晚霞漫天，而東方山坡處，月亮正害羞地露出半張臉來，淡淡清輝穿過豆架瀉入這間小小的房間，投在大妞的身上。
異變就於此時在雞仔眼中發生了，它震驚地瞪大雙眼，根本不理大妞遞到它嘴邊的米糕。到了月出東天，一切偽裝都瞞不過它的利眼。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月光皓如積雪，淨比玉壺，瀉玉流珠的姿態，又宛若山間清流一般，從天而降，源源不斷地流入眼前這個女人體內。
微弱的仙光在她身上閃爍，伴隨而起的，是至真至純的始陰之氣。
一個凡人女子，居然能直接吸收太陰月華，身上還有始陰之氣？！難道……不可能，瑤池金母和她那群女兒又不是吃飽了沒事撐得，化作凡人只為來捉弄它，而且，她身上分明有人氣。
雞在苦思冥想，一臉不敢置信，這在大妞看來，就是雞又瘋了。
大妞放下舉酸的手，奇道：「這年頭，天庭公務員門檻這麼低嗎，實力不行也就算了，精神狀態這麼不穩定的，也能讓它出來辦公啊。」
「別看了，我身上又沒開花，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放回去了羅？」
別走，雞仔立刻叼住她的袖口，它橫下心，小心翼翼地放出一縷陽氣。陰陽相碰，冰火相沖，一股電流從指尖往心臟奔騰而去，順著脊柱浩浩湯湯氾濫開來，酥麻的感覺，頃刻佔據了所有感官。
大妞撲騰一聲栽下來，她轉過頭，靨生紅霞，有氣無力道：「當時在泉眼裡也是……我還以為是氧氣不足……原來是你……你、你幹了什麼？」
雞仔已經炸成了一個蓬蓬球，它正要開口，就聽到門外一聲暴喝。
「大膽妖孽，還不快滾出來！」
大妞聞聲艱難地爬起來：「是我娘的聲音，她在叫誰啊？哪有妖孽？」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了許多小天使提出的意見，作者菌也覺得這章寫得有欠妥當，於是上午抽空修改了一下，大家看看怎麼樣？蟹蟹大家。
第8章 太陽之氣揭妙義
當然就在你眼前，只不過現在誰承認誰是傻子！
雞仔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屋頂上的瓦片突然發出細微的聲響。大妞一驚，下意識抬頭一望，正對上一雙血紅的眼睛，咕嚕咕嚕吞咽口水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裡格外清晰。
「正是一箭雙雕啊。」屋頂上那妖怪的貪婪勁兒擋都擋不住，「不僅找到了太……」
雞仔怎麼可能任由他說完，它張嘴就是一道火光，迅若奔雷，大妞立刻聽見一聲慘叫，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追、追殺你的妖怪來了……不好！我娘還在外面。」大妞起身就往門外沖，雞仔忙叼住她的裙擺，死活不松嘴。
大妞氣急，一把撕開裙子，正要抬腳就往外沖。雞仔翻了個白眼，騰身而起，直接擋在門前。
「讓開！」大妞伸手就想把它趕到一邊去。
雞仔又噴出一縷小火苗，居然是金色的，順著袖口就往上竄去，灼熱非常。大妞嚇了一跳，沒曾想到，火焰觸及她的肌膚，又漸漸隱去熄滅，只是這時，一邊袖子已經燒得乾乾淨淨，露出欺霜賽雪的手臂。
正在二人糾纏之時，董大郎早已聞聲而出：「娘子，你沒事吧！我來幫你！」
她爹也跑出去了，大妞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突然靈機一動，立刻折返去爬窗戶。
胖雞仔見此情景，當真要被氣蒙了，真沒見過這麼上著趕著要找死的。
「停下！我現在重傷在身，不一定能擊殺他……」
大妞充耳不聞，已經跨坐在窗戶上正準備往下跳了，就在此時，一道白虹劃破夜空，照得四周如同白晝。大妞清楚地看見，污濁的鮮血如噴泉一樣射出，灑在一旁的瓜棚上，馬上就要成熟的小黃瓜就像遇著濃硫酸一樣，化為灰燼。
「董郎，你沒事吧，這妖怪已經死了，大妞，大妞！你怎麼樣了。」
大妞慢慢合上嘴，哽了哽，回頭對雞仔道：「你還是太謙虛了，這不是，挺厲害的嗎……」
雞仔也傻傻地看著大妞，愣是沒有把那句「不是我」說出口來。
正在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際，董娘子已經撲到了窗前，拉著女兒左右打量。
「沒事吧，嚇死娘了，早知道這些孽畜會乘虛而入，我就不該出去查探情況。你這胳膊怎麼了，袖子怎麼少一截……」
董娘子的聲音戛然而止，在她看到了雞仔之後。
「娘子，娘子？」董大郎不明所以，還拍拍妻子的肩膀，「你……」
一語未盡，就見董娘子面露凶光，大妞忙攔住她娘。
「娘，它不是壞人，它是神雞……」
「……」「神雞」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從背後撲通就是一下，董大妞同學，在經歷一天一夜驚心動魄後，終於暈了過去。
「大妞！大妞！」董娘子抱住軟倒的女兒，聲聲呼喚道。
「她沒事。」雞仔不耐煩道，「只是被我打暈了，我想咱們接下來的談話，你也不希望她聽到吧，七仙女？」
董娘子瞪了它一眼，抱起女兒穿牆而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待瞧見她光溜溜的胳膊時又是一愣。
董大郎到現在都不明所以，在靈活地翻過窗後，只是拿著鋤頭警惕地擋在妻子面前。
雞仔見狀嗤笑一聲：「難怪，這丫頭表面看著是個凡人，身上卻有極陰之元。有誰能想到，玉帝的女兒居然自甘墮落，私配凡人，還生下一個半人半仙的孩子。」
董大郎一驚：「娘子，他怎麼知道……」
董娘子安撫地拍了拍丈夫，冷笑道：「難怪，一日之內，突然多了數道妖氣在方圓百里盤旋。有誰能想到，堂堂金烏十太子陸壓居然變成一隻雞，躲在一個十歲小女孩身邊。」
「她眼瞎，你也瞎嗎，我哪裡長得像雞了！」陸壓惱羞成怒，「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雖受了重傷，本來暫且還能維持人形，是你女兒前天上山把我打成這樣，今天我也是好好藏在溫泉下面躲避追兵，也是她跑上山，非把我抱下來的！」
「前天？」董大郎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妞那天突然往山上跑，原來是你搞得鬼。」
他掄起鋤頭指著陸壓：「你接近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吃飽了撐得沒事兒幹接近她。」陸壓想起今天吃蚱蜢的經歷就覺胃裡翻滾，他不耐道，「區區凡人，也敢對本殿下無禮，還不快滾開！」
董娘子長劍一橫，上面血污猶在，指著陸壓，目若寒霜：「你不想說，我也不想聽你囉嗦，與其留著你招來事端，不如索性將你和外面那個一道解決了。」
陸壓一愣，隨即笑開：「你爹都不敢動我一個指頭，天天想著把我收歸己用，你倒是膽大。你殺了我，不怕太陽星暴動，生靈塗炭嗎？」
「太陽星暴動？」董大郎不解道，「你一隻雞，怎麼和太陽星扯上關係了，你不要危言聳聽啊，娘子，我們一起動手，別讓它再害我們大妞……」
「你搞清楚了，到底是誰害誰。還有，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是雞！」陸壓氣急敗壞，露出自己的第三只腳，「看清楚了，本殿下是三足金烏，天庭十太子是也。」
「是前天庭十太子。」董娘子涼涼道，「如今三界之主是我父皇。」
「夫君，他說的沒錯，他是太陽星中誕生的精靈，一旦殺了他，說不定真會引起太陽暴動，到時候天火如雨，天庭人間都會遭殃。」
「十殿下，既然你無意加害我們，我們也不會咄咄逼人，你就此離開吧，我們不會跟任何人洩露你的行蹤的。」
「離開？」陸壓狀似無意瞥了一眼床上的大妞，飛到桌子上，理直氣壯道：「本殿下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是你女兒讓我傷上加傷，你們有義務留我在這兒養傷。」
董娘子被這厚臉皮驚呆了，她怒極反笑：「你不要得寸進尺！打死你不行，打個半死還是沒問題的吧。」
陸壓扇扇翅膀：「把我打個半死，那誰在東窗事發後保住你的女兒呢？」
董娘子一驚，回頭看了看酣睡的大妞：「你什麼意思？」
陸壓定定地看向她：「我知道你一定有隱藏行蹤的法寶，不然不可能在凡間生活這麼多年都不被發現，借我一用，讓我在這兒養傷。作為回報，我會在你私配凡人事泄後，拼盡全力保住你的女兒。」
鐺的一聲，董大郎手裡的鋤頭落地，他磕巴道：「你、你說得是真的？娘子？」
陸壓點點頭。
董娘子也是驚疑不定：「你會這麼好心？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反悔？」
「呵，如果你在天庭是好好修行，而不是成天思凡，就應該知道，我絕對不可能加害這個死丫頭，雖然她所作所為足夠她死一百次都不止。」
陸壓振翅飛到大妞身旁，呼出一道陽和之氣，幾乎是暫態之間，大妞呼吸一頓，一道始陰之氣從她口中升騰而起，兩道氣息，一熱一寒，相互交織環繞，構成一輪循環往復的太極圓轉。
見到這般奇景，董娘子手裡高高舉起長劍也垂到地上，更別提董大郎了。
「不知幾元會之前，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後，他持巨斧開天闢地，隨即以身合道。他的左眼化作光芒萬丈的太陽星，其中誕生了我的父親與叔叔，而他的右眼化作皎潔明亮的太陰星，其中則誕生了我的母親與姨母。他們四人，就分別是太陽和太陰的化身。我父母生我們兄弟十人，只是都繼承父親的體質，先天至陽，體表帶著熊熊神火，稍不注意就能焚燒萬物。」
「于此同時，碧海之上，蒼靈之墟，誕生先天第一縷陽氣，即東華至真之氣，化而生玉帝，就是你爹，他是元陽的化身。而在神洲伊川，厥姓緱氏，誕生先天第一縷陰氣，即西華至妙之氣，化而生王母，就是你娘，她是元陰的化身。你們姐妹七個，都是女兒，所以繼承得全部都是母親的體質，都是先天陰氣凝聚而成神明。以此類推，一脈相承……」
董娘子喃喃道：「大妞也繼承了我身上的先天陰氣……我早知道這個，否則不會封住她的法力，就是怕你們這些妖精發現後，妄想汲取她的元陰，吃掉她的血肉來增強法力。」
「呵~」陸壓搖搖頭，譏誚道：「我早說你沒有好生修行，你還不承認，她是極陰之元，除了我這極陽之元，一般妖族碰到她根本受不了。當然，我不會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我只需要和她交換精氣，就像剛剛一樣，陰陽相生，互利共贏，我們兩人都能得到好處。就為這個，我也是絕對不會傷她的性命的。」
「如何？只需要收留我一段時間，就能保你女兒後半生無虞。」陸壓信心滿滿，滿懷期待地看著董娘子。
董娘子沉思半晌，卻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大妞只是半人半仙，萬一你以後找到更好的極陰之元了呢？」
「……」陸壓無語至極，「這個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這個也是需要契合的，不然，我母親與姨母都是太陰之主，為什麼我父親偏偏選了我母親呢？」
董大郎聽了這麼半晌，只有最後一句他覺得他大概聽明白了。
他氣得滿臉通紅：「我還以為你是好心，原來是肖想我閨女，你也不看看你這三隻爪子的雞仔樣，娘子，別和他廢話了，趕快把他攆出去！」
陸壓：「……」
董娘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大妞：我聽我爹娘說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對他們很不客氣啊。
陸壓：那我不是，我也沒想到會有今天啊……
大妞：哼╭(╯^╰)╮
陸壓：……要不你說，你爹娘喜歡什麼，咱們帶點兒去？
第9章 金烏西墜入貧居
又一次從黑暗中驚醒的滋味不好受，特別時當你猛地掀開被子坐起時，還與一個不明物體發生劇烈碰撞。
大妞身下的小木床發出悲慘的哀鳴，矮矮的屋頂也沒能免遭厄運，瓦片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妞捂著後腦勺，痛得咬牙切齒：「你有病啊，大清早飛在我床頭。」
陸壓也是憤怒不已，他被屋頂的洞裡抽出自己被卡住的翅膀，俯衝下來，對著大妞就是一陣嘰嘰喳喳。
「說人話！」大妞捂著頭哀聲歎氣，頹廢地盤腿坐著，鴉青的頭髮如堆雲積雪，在床上鋪開一大片。
陸壓一愣，裝模作樣還是聲聲鳴叫。
「差點忘了，你是只……不對。」大妞愕然抬頭，「昨晚那句話是你說的吧？」
陸壓狀若無事，望天不語。
大妞狠狠地戳了他一下，直把這個毛球戳得身子一歪，差點栽倒在地上。
「你就裝蒜吧！」大妞起身躋鞋，坐在銅鏡前，一面梳頭一面道，「昨晚那一下打得我現在背還疼。你等著，今兒我有的是手段讓你開口。對了，你昨晚到底和我娘他們說了什麼，他們能讓你好好在這兒待著？」
「啾啾啾~」陸壓蹲在毛巾架上，一個勁地啾啾，你不是天天說我是雞嗎，雞本來就只會啾啾，看你拿我怎麼辦。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女孩兒的笑聲，雞仔的叫聲和逃竄聲，如晨光一樣灑遍這個農家小屋。
「別跑，快過來洗臉，你怎麼能這麼不愛乾淨呢，快過來我給你抹一把。」
「啾啾啾！」聽你的是傻子，看你那來勢洶洶的模樣，被你碰著羽毛都要少幾根。
在廚房裡正忙活的董大郎聽到這一陣嬉笑打鬧，手都不由一抖，嗖的一下，大半勺鹽就下去了，他氣得把勺子丟進鹽罐裡，半晌不想動。
董娘子聽見動靜進門來，一見他那張鐵青的臉就明白了七八分，嘴裡卻佯裝不解道：「怎麼了，大清早的，誰惹你生氣了？」
「還能有誰！」董大郎一頓，緩和語氣道，「娘子，我當真不明白，你不是曾對我說過，你爹會念在骨肉親情，放過你和大妞嗎，既然如此，還要那小子作甚？」
董娘子笑意斂去，搖搖頭道：「我那是騙你的，就是怕你擔心。」
「什麼，騙我的？」董大郎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對啊，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父皇會不會網開一面。」董娘子握住丈夫的手，滿面愁容，「我好像從來沒對你說過，我有個姑姑。她是我父皇的妹妹，鬥牛宮中雲華仙子，她、她也和凡人成親了。」
「啊？這樣說來，她不是你們家中第一個思凡的仙女。」董大郎立即問道，「那你父皇對她的處置是什麼？」
董娘子苦笑一聲：「雲華姑姑執掌鬥牛宮，與殿前金童相戀。父皇得知大怒，將金童貶下凡去，責令雲華姑姑閉關思過。豈料，姑姑對那金童一往情深，竟然私自下凡，嫁給了已經變成凡人的金童，還與他生下二子一女。其中的老二與老三，你必定知道。」
董大郎不解道：「這是你們天宮秘事，我怎麼會知道。」
董娘子不由莞爾：「因為這個老二就是大名鼎鼎灌口二郎神，昭惠顯聖二郎真君，而老三，則是華山三聖母。」
「竟然是他們，小時候，我還去過二郎神的廟會呢，他的塑像看起來可威嚴了。原來，居然是你的表弟。」董大郎而頃面露喜色，「他們如今都身居高位，不正說明你父親還是會念及骨肉親情嗎，外甥尚且如此，更何況外孫女呢？」
「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董娘子歎息道，「當時父皇得知姑姑下凡，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滅門。金童還有姑姑的大兒子，全部都被殺了，只有二表弟與表妹逃了出來。表弟托庇于闡教玉鼎真人門下，表妹托庇于媧皇宮門牆，這才撿回了一條命，而姑姑，則被鎮在桃山之下，受山嶽加身之苦。後來，表弟作為玉虛宮三代首席，是元始天尊最得意的徒孫，本領滔天，先于封神之戰中戰功累累，後又斬蛟治水有德于世，父皇這才鬆口……」
董大郎已然說不出話來，他咽了口唾沫，急急道：「是赦免你姑姑嗎？」
「不是……」董娘子眼角珍珠滑落，「是要我表弟肩挑太行、呂梁二山逐日，追得上就釋放雲華，追不上就一同治罪。這擺明就是為難人……幸好表弟爭氣，成功救出了姑姑，他們這才……一家團聚……」
廚房內一片寂靜，只有鍋裡面魚不住的翻滾聲。
董娘子無聲的嗚咽漸漸變大，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董大郎緊緊地摟住她，強笑道：「原來這才是留下那小子的原因。這樣不就很好嗎，大妞能保住，你爹要問罪就沖著我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頂嘴，這樣，你們娘倆都會沒事了。」
「那你呢！」董娘子紅著眼圈質問道。
董大郎憨憨一笑：「不過就是一死，不是你說，人死了還有魂魄嗎，那二十年後，我又是我了，這樣我們一家都能平安了……」
「別說了，這算哪門子一家平安！」董娘子聲淚俱下，她捂住嘴低低道，「是我對不起你們，連累了你們父女……」
「不要這麼說，我們是一家人，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好了，也不要那麼悲觀嘛，我們能躲過第一個十年，說不定就能躲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然後白頭到老。」董大郎扶起妻子，言笑晏晏，安慰道，「別自己嚇自己了，至少在那一刻之前，我們也要高高興興過日子，快去洗把臉，咱們開飯了。」
「嗯……」董娘子看著他如往常一樣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眼眶又一次濕潤了。
而在董大郎背過身去的那一刹那，一串晶瑩無聲跌落在灶臺上。
大妞和陸壓歡脫地坐在飯桌上，發現父母的眼圈都帶著紅痕。
她臉上笑意淡去，問道：「怎麼了，你們怎麼一大早就哭了。」
「沒有！」董大郎和董娘子異口同聲，董大郎笑道，「沒事我們倆哭什麼，就是昨晚失眠，沒睡好。」
「我要不是被打昏，估計也會失眠，都是你害得。」大妞抿抿嘴道，「我看你現在身手靈活得很，估計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要不你現在就離開吧。」
啥！！正在費勁啄面魚吃的陸壓愕然抬頭，爆發出一陣憤怒的長鳴。
大妞一手把它的喙按住，急道：「別叫，萬一又把其他妖怪引過來怎麼辦。我說得難道不對嗎，你昨晚一下就能殺了那妖怪，證明你已經沒事了，你留在這裡，除了耽擱時間，就是引來更多妖怪嚇到我們。快吃吧，吃完這碗酸菜面魚兒，你就回去吧。」
問題是昨晚那傢伙根本不是我殺的！陸壓殺雞抹脖子地對董娘子使眼色，快想辦法攔住你女兒，她這是要上天啊！
董娘子拉過大妞，絞盡腦汁道：「大妞，他看著雖然好，但實際還沒有恢復，你看看他那無神的眼睛……」
「還有他暗淡的羽毛。」董大郎補充道，「一看就是身受重傷。」
什麼亂七八糟的，陸壓以頭搶桌，果然是一家子傻蛋。
「昨晚為了救你們，我用盡了剛剛恢復一點的法力殺死了妖怪，現在已經動不了了。」
清越的男聲突兀響起，屋內三個人的動作都瞬間定格。
大妞僵硬回頭，「你果然會說話。不過這不是重點，我剛剛追你，你明明很靈活的。」
董大郎嫌棄地別過頭去，該，讓你大清早起來作妖。
陸壓被堵得一窒，他磕磕巴巴道：「那不是，是躲你嘛，你只是個凡人，如果我碰到追殺我的那些妖怪，我根本跑不掉。昨晚我才救了你的命，你今天就要恩將仇報嗎？」
「你要搞清楚，昨晚你之所以有機會救我們的命，是因為你先把妖怪引過來的。」大妞沉吟片刻，「我不能把你留在家裡，太危險了。」
「你居然是這種人！」陸壓氣得跳腳。
大妞擺擺手道，「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你放心，我也不會管你。我記得爹跟我說過，隔壁鎮上有個二郎廟，供奉著二郎真君，他小時候還去參加過廟會呢。我今天就和我爹把你送到廟裡，這樣你也安全了，我們也無事啦。爹，娘，你們說怎麼樣？」
「……」董大郎和董娘子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不露馬腳地拒絕這個合情合理的建議。
「不行！把我送去楊戩的廟，虧你想得出來。」陸壓扇動翅膀，跳起來激烈反對，「不行，堅決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不是神雞嗎，二郎神也是神，你去了，他就會保護你啊。我看很好，就這麼定了吧，反對無效。」
也許真是幾萬年的黴運都聚集在這兩天，才讓他碰到這種璀璨的奇葩。
「真的不行。」陸壓環起翅膀捧心道，「咳咳，一出這個門，我就會被那些殺手察覺蹤跡，沒等到二郎神的廟，我們就會被殺死在半道上。留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剛剛我沒來及的說，你抬頭看看外面。」
大妞將信將疑往外一望，一層透明的薄膜在日光下若隱若現。
「哇！這是什麼啊。」大妞杏眼圓睜，不敢置信道。
「咳咳，這個，就是我用我的心血鑄就的保護罩，目的就是為了保護你們一家人。你放心，只要要這個在，沒有妖怪能入內傷害你們。」
在聽到「心血鑄就時」，董娘子的筷子就一哆嗦，撲騰一下，夾起來的面魚就掉進碗裡。
董大郎看得是目瞪口呆，他偏過頭去，悄聲道：「這小子也太能瞎掰了吧。明明是你的法寶，他居然也能說是自己的。這種人，真的會遵守承諾嗎？」
董娘子扶額一歎：「可是現在也沒有其他人能信了啊，再看看吧。」
「原來是這樣……」大妞真的有些羞愧了，別人不惜性命都要保護她們一家，她卻想著把別人趕出去。
「那、那既然如此，你就在這兒養傷吧。」大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會好好照顧你，還有，謝謝你啊。」
「哼哼，知道就好，快再來一大碗，這個太難啄了，你拿個勺子來喂我。」
「哦，好的。」
董娘子看著這傻女兒被哄得進廚房去，不由嘴角一抽：「你等會兒跟她說，讓她這兩天不要去學堂，就留在這裡。」
陸壓不滿道：「這種小事，你自己說不就好了。」
董大郎涼涼道：「我們不成，我們哪有你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啊。」
「這不是一時情急嗎。」陸壓揮揮翅膀不耐煩道，「我說就我說。」
然而，待到大妞回來聽說自己還要輟學一段時間來伺候一隻雞時，她當場表示反對。
「你又不是斷手斷腳，而且，我借了師母的裙子還沒還呢。」
「那裙子被你撕了一塊，又被我燒了一截袖子，你拿什麼去還。」陸壓吞下一大口面魚兒，含糊道，「聽我的，出門很危險，而且，你總得把裙子給人家補好了再還給人家吧。」
大妞悶悶地坐在原地，還是應道：「好吧……」
董娘子與董大郎相視一笑，終於暫時放下心底大石，大妞卻開始了在家養雞的悲慘生活。
養雞本來就很煩，特別是當這只雞又挑食又話癆，還時不時喜歡折騰人時，簡直是煩上加煩。
「快點，別補了，我肚子餓了，去給我拿東西吃。」
大妞頭也不抬，飛針走線：「旁邊不是有花生嗎？」
「吃膩了。」陸壓躺在搖搖椅上，在暖融融的日光下，時不時抽抽他的小爪子，「上次的那個白白軟軟的東西不錯，我要吃那個。」
「那是豆腐腦。」大妞抬頭無奈道，「你又不准我出門，我去哪兒弄那個，等我爹回來再說吧。」
「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怎麼這種口氣。」陸壓又翻了一個身，趴在椅子上道，「我可是因為你才身受重傷的，是誰說會好好照顧我來著。」
大妞翻了個白眼，長籲一口氣。她放下那條可憐的裙子，走到他面前蹲下，諂笑道：「大爺我錯了，大爺您說得是，現在確實沒有豆腐腦，要不大爺您換一個菜點？」
「哼哼，這還差不多，有一道菜叫飛龍湯你聽說過嗎？」
「沒有。」
「那，蘭花熊掌呢？」
「沒有。」
「清蒸猩唇總該有了吧，這麼普通的菜。」
大妞默默地起身，反手就把旁邊一碟花生米扣在他腦袋上。
「就有花生米，愛吃不吃！」
陸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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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兔東升妖邪至
最近的雨水格外多，飄飄灑灑，從天而落，就像董家娘子的絲線一樣柔美纖細。
趙二狗不止一次聽他娘在家裡碎碎叨叨。
「怎麼都是一樣的養蠶，她家的絲線就那麼好呢？」
類似的問題，他也時常問自己，以前是問，怎麼都是一個先生教的，董大妞的成績卻那麼好呢；現在是問，怎麼都是一樣的人，董大妞對旁人的態度卻遠好過他呢？
窗外的雨潤紅姿嬌，趙二狗的心底卻是一片晦暗，那天溪邊分別之後，他回去痛下決心，一定要讓她對他改觀，誰曾想到，自那日後，他們居然再也沒見過面。
先生說她是生病了，可是那天她走時明明還是生龍活虎的，更何況，什麼病能讓人一次病上半個來月。
他想去看看她，可是憶起當日的談話，就覺得兩條腿像灌了鉛似得動彈不得。昨兒個他實在忍不住了回去問他娘，他娘又是快意又是嫌棄道：「我早聽說了，這麼久都沒見那丫頭出過門，說不定是女兒癆，該，叫她們眼睛長在頭頂上。」
不過是口舌之爭，居然就上升到咒人的惡毒，他發了好大一通火，今日卻益發覺得心亂如麻，萬一真被他娘說中了……
「不行，不能這樣！」他拍案而起，滿屋朗朗讀書聲被他平地一聲吼嚇得戛然而止，柳先生搖著戒尺邁著八字步過來。
「不能怎麼樣啊，你也知道上課走神不行啊，手伸出來！」
趙二狗捂著被打得通紅的手心，哀歎不已，心裡卻暗自決定，一定要去看看。
傍晚一放學，他就繞過踏過如黛的小丘，沿著田間小道，往村子邊緣董家走去。
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他明明是順著小路去對面的董家，卻拐到了旁邊的樹林裡。記憶裡巴掌大的樹林，現在卻仿佛化作了廣闊的原野一般。
二狗在發現不對勁時，自己已經繞了十來圈了，他能原路返回，卻始終不能前進一步，該不會是，鬼打牆了吧。
他的背後登時汗涔涔一片，轉身就想跑，可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灼燒著他的內心。他不可控制地想到，董家周圍有鬼打牆，那大妞呢，她還好嗎？
天已經開始暗下來，晚風吹過二狗濕漉漉的衣裳，一股涼意從腳底蔓延到頭髮絲上，恍若從天一盆冰水，澆得他透心涼。
是逃還是留，趙二狗的心裡兩軍交戰，殺得熱火朝天。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拳頭攥得死緊，終於不管不顧地大聲喊道：「董大妞，董大妞！你還好嗎！我是趙旭，我進不來！你要是聽到了，就出來見見我！」
他喊得口乾舌燥，聲嘶力竭，可那座小屋明明咫尺之遙，卻仿佛隔著重重山海，裡面的人動靜全無，就像根本沒聽到一樣。
他頹然地蹲在地上，不知所措，此時，天已經黑透了。是回家還是繼續？趙二狗糾結不已，他正打算起身時，肩膀卻忽然一重。
他僵硬地好似一塊木頭，眼角的餘光，清晰地瞧見，一雙陌生女人的手，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按上了他的肩頭。
「啊啊啊啊！」
他尖叫一聲，摔了個狗啃泥，連滾帶爬準備往前跑時，卻被拉了回來。
那是一雙塗著鮮紅蔻丹的纖纖玉手，白皙細膩，卻是力大無窮。一個牛犢一樣的半大小子拼命掙扎，累得氣喘吁吁，居然無法掙脫半分。
趙二狗都快嚇得快尿褲子了，陌生女子輕輕一笑，如銀鈴一樣清脆悅耳，卻唬得趙二狗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小弟弟，你跑什麼？姐姐只是想問你一件事而已。」
一件事，什麼事？
「問、問什麼……」他死死閉著眼，連頭也不敢回，戰戰兢兢道。
「那邊，是有一戶人家嗎？」
趙二狗睜開眼飛快一看，她指得正是他剛剛叫喊的方向，董家小屋的坐落處。他心裡嘀咕，那麼大一座院子擺在眼前，難道這個女的是個瞎子不成。鬼不可能瞎啊，難道是他自己嚇自己？
他正在胡思亂想際，女子尖尖的指甲滑過他的喉結，溫柔的聲音適時響起。
「說啊，小弟弟，姐姐都快等不及了，快說啊。」
趙二狗咕咚一聲咽了咽口水，連忙答道：「對啊，這不是就在對面嗎？」
「果然有問題！」嘶啞的男聲如生銹的老刀，艱澀地劃破夜空，「我就說，血咒指引的方向不可能有錯誤，我二弟就是喪命于此！」
「好厲害的寶貝。」即便是表示憤怒驚愕，女子的聲音中也帶著纏綿的媚意，「我們在這兒轉悠了好幾圈都沒發現，如果不是誤打誤撞碰到這小子，今兒只怕又要白跑一趟。」
趙二狗像被拎小狗一樣，提溜回轉，直到這時，他才看到這一男一女的真面目。男的身高八尺，一身黑鐵甲，青面赤眼，脖子上還纏著一條碗口粗的大蟒蛇，正對著二狗吐著信子。如若董娘子在此，定會驚歎道，這和那晚她一劍斬殺的蛇精當真生得是一模一樣。
而女的外著寬袖衫，內裡穿著大紅的長裙，露出大半雪白，看得趙二狗面紅耳赤，穿成這樣出門，真是不知羞恥。
這倆明顯看著不是好人啊，說不定根本不是人……
趙二狗渾身一個激靈，轉身又想跑。
那女的不由嬌笑連連：「看看這個小弟弟，真是不自量力。」
她廣袖輕拂，趙二狗就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飛了出去，撲通一下砸在草地上。
他摔得渾身發痛，顧不得起身，先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道：「大妞，大妞，快跑，有壞人來抓你了！」
「瞧瞧。」那女子搖曳上前，勾起二狗的下巴，一顰一笑，說不出得風情萬種，「真沒想到，你還是個重情義的，那就看看，你口裡喊得那個大妞，是不是一樣看重你羅。」
大妞對外界一切毫無察覺，此時，董大郎和董娘子都不在家中，她和陸壓兩人吃完晚飯就在歇在躺椅上納涼。
她捏著他的爪子，拿著軟毛刷一點一點擦桂花香露。雖說是三秋桂子，甜蜜芬芳，可這麼一大瓶往身上塗，香味也太重了，這聞久了誰都受不了啊。
大妞粗暴地揉揉他的腦袋，嫌棄道：「你說你一隻公雞，居然還擦香露，你擦點松香檀香的也還勉強能忍，居然擦桂花的！我都快被熏暈了。」
「桂花的怎麼了？」陸壓不滿道，「桂花是世上最好聞的花！我母親身上就是桂花的香味。」
大妞嗤笑一聲；「可你是男孩子哎，居然和娘擦同一款香露，娘娘腔。」
「你說誰娘娘腔呢。」陸壓一個翻身起來，揮揮自己的翅膀聞了聞，「男孩子擦桂花香露怎麼了，我就是喜歡桂花，這是我母親的象徵！」
「好好好，你開心就好。」大妞擺擺手，她早就明白，和這種不講理的雞爭論就是浪費時間，她揶揄道，「翻個身，我再把這半瓶倒在你身上，明兒個把你種進土裡，說不定能長出一樹脆皮桂花雞呢。」
陸壓氣得飛撲上來啄她，大妞笑著渾身發軟，一邊躲一邊威脅道：「哈哈哈哈，你消停點兒，打翻了，我可是不會給你第二瓶的，乖，聽話，快坐下來。」
陸壓飛到她頭頂上，把她的髮髻全部扯亂後，才悶悶地飛回椅子上。
「哼。」大妞索性把頭髮全部放下了，她以指成梳，理著頭髮惱怒道，「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把我折騰成這樣還不消氣啊，果然是喜歡桂花香露的公雞，就是小氣得緊。」
陸壓睜著黑亮的小眼睛瞪了她一眼，忽而歎道：「我何嘗不知道公……不對！是男子擦桂花香露很怪。可是只有渾身被桂花香味繚繞，我才會以為、以為母親還在我身邊……」
他不再是如今落魄的妖族之王，而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王子，玩累了就靠在母親的懷裡，在月宮的大桂樹下一睡就是一整天。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可惜，一切都不在了，母親和父親，還有哥哥們一樣，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家破人亡的痛苦，飽嘗冷暖的滄桑，跌落穀底的沮喪，陸壓苦笑一聲，他還能再慘一點嗎？
一隻雞作如此深沉狀，大妞覺得自己本該是笑出聲來，可是不知為何，她心底卻是一片酸澀。她伸手把他抱進懷裡，一下一下撫摸他背上的羽毛，時不時撓撓他圓滾滾的肚子。
陸壓的身子由緊繃到漸漸放鬆，在一片桂花香氣中，他又一次被至陰之氣包裹。他眯著眼睛看著大妞，頭往她懷裡埋得更深，就如當年一樣。
相依相偎之中，精氣交換又一次不知不覺地開始，兩人漸漸都是雙目微合，昏昏欲睡。
小院之中，只有蟬鳴和桂香氤氳，歲月靜好，往事如煙。
就在此時，整個小院一陣地動山搖，院外傳來一聲暴喝：「裡面的縮頭烏龜給我聽著，你們殺了我二弟，以為能藏一輩子嗎，我數到三聲，再不滾出來，我就在這裡把這小子五馬分屍！」
大妞和陸壓猛然驚醒，彼此對視一眼，眼裡都是驚疑不定，趙二狗的聲音適時響起：「大妞！他是妖怪，別聽他的，千萬……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聽得大妞渾身一顫。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
第11章 衝冠一怒為紅顏
大妞霍然起身，陸壓一驚，喝道：「你要幹什麼？」
大妞眉頭緊蹙：「他們都抓住趙二狗找上門來了，你還問我幹什麼。」
「你想出去救他？」陸壓振翅騰身而起，落到老槐樹低矮的枝丫上俯視她，「我告訴你，想都別想。」
「當然不是我出去，我手無縛雞之力，出去也是送死啊。」
「還算你有些自知之明……」陸壓一語未盡，就聽到大妞理直氣壯道，「這種事難道不是你們神仙的義務嗎？你快出去救他吧，畢竟是我同學，一條人命呢。」
去你的神仙，這屋裡唯一一個神仙還不知道去哪兒了呢。陸壓氣得跳將起來，把老槐樹嚇得魂飛魄散，生怕這位爺一不留神噴出一點兒太陽神火。
「你還真敢想啊。我告訴你，不可能！你出去就是死你一個，我要是出去，這方圓百里只怕都要血流成河。」
「有那麼嚴重嗎？」大妞聽著門外的慘叫別過頭去。
陸壓冷笑一聲：「你大可推我出去試試看啊。」
怎麼推，她倒是想，可現在這雞吃飽了長肥了，還會飛，根本拿他沒辦法。
大妞無奈道：「那你說我們怎麼辦，這畢竟是一條人命……」
「不過是一個凡人而已。」陸壓打斷道，「別說他五馬分屍這一個，就算他把這村子裡的人全部殺光，我都不會眨一下眼，居然能想出這種辦法逼我就範，簡直愚不可及。」
大妞聽得目瞪口呆：「你、不是神雞嗎……」
陸壓嘴角一抽，光棍道：「誰規定神雞就不能這麼想了？少囉嗦，老實呆著吧，我不會出去，你更別想！」
他慢騰騰地飛下來，坐在大妞披散的頭髮上，翅膀一伸捂住她的耳朵：「不聽，不看，很快就過去了。要是這小子運氣好，碰見你娘回來，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
娘！如晴天霹靂一般，大妞一把他扯下來，嚴肅道：「我爹娘都在外面，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回來了，萬一碰到了怎麼辦！不行！必須要想個辦法，你讓我看看外面的情景，快點！」
「碰到了不是正好嗎……哎呦。」陸壓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手心裡的幾根羽毛，「你竟敢動我的羽毛？！」
「你有沒有良心，我爹娘對你那麼好，你居然這麼說話。看什麼看！」大妞挑挑眉，「你不幫忙就算了，外面的情況總得讓我看看吧，不然就把你的毛一根根全拔下來，快點！」
「你看到又能怎麼樣……好好好，別扯了！」
陸壓在她眼前輕輕一拂，大妞只覺絢爛白光，光華散去後，外界登時清晰起來。
門前的妖怪青面獠牙，一雙赤紅的眼睛，一隻腳正踩在趙二狗身上，對著他們這邊叫陣連連。
大妞一見那雙發紅的眼睛就覺眼熟，片刻就反應過來：「你看看，這眼睛，和那天晚上來殺你的那個一個樣！」
陸壓一怔，定睛一看，恍然大悟：「原來是一對兒蛇兄弟，我就說，他如何能找到這裡來，想來是用血咒指引他弟弟的方位，才誤打誤撞摸到此處來。妖怪是看不到這座院子的，定是你那同學洩露了秘密，自己找死，還連累我們。」
大妞抽了他一下：「他一個凡人，怎麼知道這麼多。這要怪你，幹嘛不把這裡藏得連凡人也看不見。」
「你以為我不想嗎？」陸壓惱火道，「還不是你娘，嘰嘰歪歪，說平白無故一座院子不見了反而會引起騷亂，所以才使得此處凡人可見卻無法接近，而妖怪連看都看不到。」
一聽說是她娘的主意，大妞也不好說什麼了，一牆之隔，妖怪的叫駡還在繼續，而趙二狗已經連喊都喊不出來了，滿臉血污，骨頭一根一根被活生生敲斷。
大妞吐出一口鬱氣，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一條狗，在你面前被折磨到如此地步，也無法視而不見，更何況任由這妖怪在門口挑釁，她爹娘回來總會遇見，到時候被百般折磨的說不定就是她爹娘了。
都怪這只沒良心的雞，當初就該把他丟在外面，任他自生自滅，也不會引來兩條該死的蛇精了……
嗯？大妞突然靈光一現，蛇精！一個大膽的想法浮上心頭，她又有些擔憂，行得通嗎？算了，死馬當活馬醫了，總比坐以待斃好。
陸壓眼看她突然一蹦三尺，飛快地跑回屋裡去。
真是自不量力，他眼底寒湛湛一片，她若就此死了，也是命數，反正他絕不會插手救她，暴露行蹤，招來殺身之禍。
不出一會兒，就見她拿著彈弓和香包跑出來，大妞又是激動又害怕，一雙眼睛燦若星子：「你能讓他聽到我說話嗎？」
陸壓略略頷首：「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打算怎麼辦？用彈弓打香包砸死他？」
「可以就行，至於我怎麼幹，反正你只會袖手旁觀，那就在旁邊看著不就好了。」
「呵，隨便你，你只管喊就是了。」陸壓譏誚道。
「喊就喊。」大妞清了清嗓子，又問，「哎，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他有多少年道行嗎？」
陸壓越發覺得怪異，還是答道：「大概幾百年吧。」
「才幾百年，太好了。」大妞心中大定，誇下海口，「放心，你待會兒一樣可以將它剝皮抽筋。」
她平地一聲吼：「我道是哪裡來得孽畜，竟敢口出狂言，原來不過是一條几百年的小蛇。呵，你是吃了熊心，還是豹膽，敢到此處來撒野？！」
門前的蛇精動作一頓，趙二狗癱軟在泥地裡，無聲地喚了一句大妞，就徹底失去意識。
被人當面唾駡，泥人都有三分火氣，何況是一條兇狠殘暴的蟒蛇精。
他順著聲音大步上前暴喝道：「你是誰，藏頭露尾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就出來！」
大妞輕手輕腳靠近結界邊緣，手中彈弓拉得如同滿月，她語帶譏諷：「你是個什麼東西，叫我出來，你配嗎？！」
「你！」蛇精氣得又上前幾步，舞著方天畫戟左沖右鏟，「出來！有種的你就滾出來！」
「我就在這裡，有本事你就過來啊！」
呵，如此拙劣的激將法，蛇精瞪著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大妞的方向，卻是紋絲不動，突然間一個東西被丟了出來。
果然有詐！他手中方天畫戟舞得虎虎生風，片刻就將那物斬成幾段。
「哈哈哈哈。」大妞見狀放聲大笑，「謝謝你幫我們把蛇切好，今晚吃蛇肉羹都不用動刀了。」
蛇肉羹？蟒蛇精定睛一看，剛剛被他砍斷的東西，居然就是他弟弟的屍首……
好好一條蛇，出門時活蹦亂跳，信誓旦旦說要找到太子陸壓回去領賞，現在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連全屍沒留下。而這個讓弟弟屍首不全的人還是他本人。不，蟒蛇精恨得咬牙切齒，毒液噴湧而出，在口腔中蔓延開來，這個藏頭露尾的死丫頭才是罪魁禍首！
蛇精一聲暴喝，不管不顧沖將上來。
就是現在！大妞放開早已繃圓的彈弓，被打開的香包就射進了他大張的嘴裡。
大妞松了口氣，拍拍手道：「好了，解決了。」
「解決了？」陸壓嗤笑一聲，「你是被嚇傻了，還是沒睡醒，不過就是一個香包……」
話音未落，就見蛇精捂著喉嚨，不住嘔吐，面上青筋鼓起，在地上翻滾掙扎。
上空的妖豔女子見狀不由啐了一句：「幸虧長了個心眼，沒跟著他一塊兒下去，這麼快就著了道，真沒用！」
「……」陸壓頓了頓，還是沒忍住不自然道，「這是、你娘還在家裡給你留了防身的毒/藥？」
「我娘怎麼會留這種東西？不過就是去年端午節剩下的香囊，裡面還裝了我們家所有的雄黃粉而已。」大妞挑挑眉，「厲害吧，雄黃粉一出，就是千年蛇妖白素貞都受不了，更別提這條几百年的小蛇了。」
「白素貞是誰？」陸壓奇道。
「白素貞是……一條特別有名的蛇精。」大妞湊上前觀察道，「他是不是快現原形了？」
一條粗壯的蟒蛇在地上不住翻滾，大妞噔噔蹬拿過鋤頭，剁了好幾下終於對準了，汙血濺了一地。
大妞滿臉嫌棄：「真是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
陸壓：「……」
剛剛到家的董大郎：「……」
回家第一眼看到門口躺在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熟人，一條沒頭的蟒蛇，自己的貼心小棉襖還拿著鋤頭目露凶光，這任哪個爹瞧了都受不了。
「這是怎麼了？！」董大郎背著一筐野味快步上前來，忙將二狗打橫抱起，急急問大妞。
「爹，你可算回來了。」大妞丟了鋤頭就奔了出去，「今天簡直要把我嚇死了。」
「等等！別出去！」
大妞靠在董大郎身邊，回頭不解地看向陸壓，可是已經晚了。
剛剛同陸壓交換精氣的大妞，渾身洋溢了充沛的元初陰氣，對於走邪魔歪道的妖精來說，無異於不死仙藥，值得他們中任何一個，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得到。
妖豔女子旋身化作五尾妖狐，從半空俯衝而下，眼裡閃爍著貪婪的幽光。大妞只覺背後勁風刮過，她驚恐地回頭，卻見金霞萬丈，如同流光溢彩的錦緞，在她眼前鋪陳開來。
她被刺得偏過頭去，捂著眼睛，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卻把她的爪子扒拉下來。她驚愕地抬頭，就見他在太陽般燦爛的光輝中巋然而立，眉如墨畫，眼似點漆，唇紅齒白，神清骨秀。
「你、你是……」大妞一語未盡，就聽火海中掙扎的狐狸哀叫連連，「十殿下，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哇，大妞聽罷驚奇地上下打量陸壓，感慨道，沒想到，雞裡面居然也有皇室啊。
幸而陸壓不知她心中所想，他打量完大妞，轉過頭去又是一臉傲慢快意：「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當初背叛我時，就沒想過會有今天嗎，饒了你？休想！」
說著，太陽神火熊熊而起，如海中滔天波浪，兜頭對著狐狸打下。狐狸精慘叫一聲，淒厲至極：「好你個陸壓，老娘今天就算死也要拉你墊背！」
她話音剛落，金色的火焰中沖出一道光束，直飛天穹，五彩斑斕的信號彈在天空炸開。
於是，九重天上，妙有真境，彌羅上宮，玉皇大帝的御筆一頓，即刻召南天門守衛前來問話，而千里之外，南贍部洲，妖族王庭，十界妖王也為之震動，終於找到他的蹤跡了，只要除掉這個正統繼承人，妖界就還是他們說了算！
作者有話要說：
全部掉馬，追兵齊聚，可喜可賀~
陸壓：……
大妞：……
第12章 六軍齊發無奈何
廣寒宮中，庭前桂樹亭亭，扶疏遮蔭，華色皎皎，冷香馥鬱。無數素娥仙子一襲霓裳羽衣，乘白鸞翩躚起舞，笙歌嘹亮，響徹霄漢。而庭階之上，太陰娘娘常羲于寶座之上獨酌，桂酒椒漿緩緩淌過喉嚨，一滴清淚滑落，灑落在茫茫煙霧之中。嫦娥與青女侍立一旁，一執壺，一捧盞。
忽而，下界光華大放，娘娘一驚，霍然起身，從太陰星上定睛一看，不由大怒：「這個小傻子，他是瘋了不曾！」
歌舞驟停，眾仙娥茫然不知所措，常羲娘娘卻顧不得許多，乘雲而出，長裙曳風，璀璨心目，直往下界而去。
青女見狀目光閃爍，轉身也要離開，嫦娥一把拽住住她的胳膊，冷冷道：「你去哪裡？」
青女輕哼一聲，甩開她的手冷笑道：「你管我去哪裡？」
「你！」嫦娥柳眉微蹙，「別忘了，你是月宮中人。」
青女回眸一笑：「那又如何，月宮難道就不是天庭的臣屬嗎？」
玉帝召南天門守衛一問，便知群妖出動，黑雲壓城，遮天蔽日，直往下界翠嶷山一脈而去，他正疑惑間，又聞青女來報，常羲娘娘急出月宮。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拍案而起，一連串命令如流水一般。
「快去傳朕的旨意，速召托塔李天王父子，率十萬天兵天將火速下凡，往翠嶷山生擒陸壓上天。」
「遵旨！」
「等等！」
傳旨天官一臉莫名，不解道：「陛下，您可是還有吩咐？」
接著他就看到，素來威嚴的陛下一幅牙疼之態，糾結半晌，方帶些自暴自棄的意味道：「再去灌江口傳旨，讓二郎神帶齊他麾下梅山兄弟，三千草頭神來助陣，快去！」
「是！」
天界旌旗飛揚，凡間也是一片刀光劍影。
大妞緊緊挽著父親，望著驟然晦暗的天穹不知所措。
董大郎焦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陸壓惱恨道：「還能是什麼事？這臭狐狸臨死都還要作亂，她暴露了我的行蹤，現在十部妖王只怕都趕過來了！」
「趕、趕過來幹嘛？」大妞哽了哽，試探道。
「你能不能動點腦子？」陸壓回頭，少年桀驁不馴，滿臉不耐，「難道還是請我回去吃火鍋嗎？！這麼大的陣仗，當然是來要我的命！」
此時，妖雲已經在他們頭頂形成巨大的旋渦，狂風呼嘯，黑沙漫天，大妞連眼睛都睜不開，她呸呸兩口道：「那你還不快跑！」
「對啊。」董大郎心急如焚，連聲附和。
陸壓惱怒不已，冷聲道：「要是能跑早就跑了，還用得著你們說嗎！」
意思就是現在連跑都跑不了了。大妞的心登時涼了半截。董大郎緊緊護住女兒，當機立斷：「進屋去，靠娘子的法寶還能撐過一段時間。」
「撐不住的。」清光破開雲層，妖怪們的慘叫此起彼伏，月中女神從天而降，白衣勝雪，不染塵埃。
陸壓欣喜萬分，撲上去大喊道：「姨母，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十部妖王叛亂，您一定要幫我殺光他們……」
啪，常羲娘娘活動活動右手，對著臉上紅腫的侄兒冷冷道：「別說我並無那麼大的法力，就算我有如此本事，我也不會出手。想做妖界之王，就得有做王者的能力和謀略，你什麼都沒有，做春秋大夢倒是比誰都擅長。」
「我只是一時疏忽而已……」陸壓捂著臉委屈道。
「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聽著。」常羲娘娘月眉顰蹙，「我攔不了多少時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三足金烏一族只有你這唯一血脈，立刻去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媧皇宮保住你的小命，聽到沒有！」
「那你呢？」陸壓焦急道。
「我？」常羲終於露出到此的第一個微笑，「你忘了，我已是天庭之神，誰敢動我？」
一道白光疾射而出，破開一條生路。
陸壓對她重重頷首，回頭一把抓住大妞：「姨母顧不上你，你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先跟我去媧皇宮，事情過了我就帶你回來！」
「什麼？！」大妞驚得目瞪口呆，「等等，我不去！」
金光沖天而起，大妞只來得撕下父親的一片衣襟，她在半空之中只看到他仰起的驚慌失措的面容，隨即茫茫雲煙遮蔽視線，待到回過神來，已然登上九重天。
茫茫雲煙在她的腳下，天界的祥雲霧靄就在她周遭，疾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一切都如此縹緲，除了緊緊環在她腰間的手臂，和身旁這個人。
「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妞終於能開口說話，「放我下去，我要回家！」
她開始掙扎，陸壓眉頭緊皺，厲聲道：「別動，從這兒摔下去，你爹連骨頭都撿不著。馬上就要到南天門了，快別說話！被發現了，大家都得死。」
大妞聞言正想反駁，忽而被前方景象驚住，她呆呆道：「好像……已經被發現了……」
戰鼓喧喧，旌旗連天，數十萬天兵列陣南天門外，正待下界，忽見目標人物居然自己找上門來。
托塔李天王定睛一看，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金烏十太子陸壓吧？」
顯聖二郎真君眉間光華一閃，譏誚道：「沒錯，就是這個傢伙，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智力如此堪憂，何須大動干戈，真是大驚小怪。」
這擺明是在說玉帝，李天王不敢插嘴，一旁的真君之子楊僩道：「他好像還帶著一個人。」
哪吒三太子聞言目運神光，一望大驚失色：「那是七公主，這廝從哪裡綁得七公主來？！」
「先別慌，八成是計。」楊戩冷靜下令，召來天官，「你先去瑤池稟報此事，請玉帝派人去遣雲宮查查再說。」
玉帝此時正與王母在瑤池靜候戰報，忽然從前線傳來這麼一個消息。琉璃盞重重落在五彩描金案上，玉帝急急下令道：「你們能不能略略靈活應變些，還跑到朕這裡來做什麼，還不快去遣雲宮看看！」
王母憂心忡忡：「難道是天顯偷溜下凡遊玩，被這陸壓抓住了？」
玉帝重哼一聲：「這丫頭如此膽大妄為，此事過後，定要重重罰她。」
此時，任這至尊夫妻二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七仙女不僅偷溜下凡，還嫁與凡人，陸壓抓著的不是女兒，而是外孫女。
玉帝王母不知內情，可正于遣雲宮中準備夾帶蟠桃下界的七仙女可是一聽就明白了。
紅衣仙女張天壽急急抓住妹妹：「你瘋了，你現在跑出去，什麼都瞞不住了。」
董娘子一身紫衫，滿面淚痕：「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那是我的女兒！等到她被抓進來，命都要保不住了。」
董娘子寶劍出鞘，劍鞘淩空飛出，正中那不知所措的傳旨天官，她手持紫電寶劍，禦風疾行，把六個姐姐都拋在身後。
而南天門外，大戰一觸即發。大妞眼看天兵如銀色的潮水般湧上來，陸壓當機立斷，帶著她轉身就跑。
「真是日了狗了！」大妞灌了一嘴的風，又像一個風箏似得被扯著往前奔。
「追！」哪吒腳踩風火輪，一馬當先，金吒、木吒緊隨其後。
楊僩見此心癢難耐，對一旁的父親訕訕道：「爹……」
「怎麼，你也想去？」楊戩瞥了一眼兒子，好笑道，「那還不快追，雖說他明顯受了傷，還拖著一個人，可三足金烏堪比日光的速度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是！我一定和師叔們一道把他捉拿回來。」
話音未落，人已不見蹤影，正是闡教秘術，縱地金光。
「真君。」李天王擔憂道，「就讓他們四個小子去，會不會出事啊？」
楊戩擺擺手道：「天王才是主帥，楊戩不過是來助陣的，接下來該怎麼辦，您做主就是了。」
「我……」李靖咽下一口氣，朗聲道，「傳令三軍，速速跟上！」
而在前方雲層之中，大妞膽戰心驚回頭一看，哪吒、金吒、木吒和後來的楊僩四人緊緊追了上來。哪吒那一身打扮實在是太有標誌性了，饒是當了十年村姑的董大妞都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後面的是象徵愛與正義的神仙，抓住自己的這個根本不清楚是誰，是個人現在就知道怎麼選啊。
大妞艱難地轉過頭去對陸壓道：「我們商量個事，你抓著我根本跑不快，要不你把我仍到他們那裡去，怎麼樣？」
陸壓驚訝地瞥了她一眼，一分神差點就被追上。
他連忙加速，心思電轉，心如擂鼓，一個聲音在不住呐喊：「你已經為她做得夠多了，三次救她的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在把她丟回去，她也不會死，說不定還能像牛郎織女的兒子一樣，在天庭上住著。」
另一個聲音突然小小道；「但也有可能像楊戩兄妹一樣，被三界通緝，一不留神就被弄死，她不是三聖母，沒有一個天生神力的哥哥保護她……」
肚子上的三七粉，記憶裡的酸菜面魚兒，身上殘留的桂花香，一幕又一幕在他眼前浮現。
大妞感覺到他的手臂越來越松，她心中充滿了希望，卻見陸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晶瑩透亮，他手臂一緊，把她抓得更牢，又是一陣風馳電掣。
哪吒等人眼看金色的血液灑落雲團，木吒頹然停下雲頭，喘著氣道：「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哪吒沖他二哥翻了個白眼：「就是因為要命，才跑得那麼快。」
金吒搖搖頭：「休要胡說，玉帝的旨意是生擒，陸壓是太陽星中生靈，我看玉帝的意思，是想收他受天庭驅使。」
楊僩不解道：「這是要給他神籍，提拔他當神仙啊，他為什麼不幹？」
金吒拍拍師侄的肩膀，笑道：「昔與汝為鄰，今與汝為臣。凡人尚且不能忍受，何況心高氣傲的金烏十太子陸壓呢？」
「行了。」哪吒性子急，擺擺手道，「再說下去他都要沒影兒了，玉帝只說生擒是吧，那打得只剩半條命，也算生擒。」
說著乾坤圈脫手而出，攜雷霆萬鈞之勢，破開雲層，對準陸壓背心就是一下。
陸壓一聲悶哼，一口鮮血噴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昨天的更新補完了，今晚就更今天的更新~
解釋一下，本文大概是根據洪荒流、《西遊記》、《金蓮仙史》和各類民間寶卷，外加作者瞎編設定的。
1、《西遊記中》九十五回這樣寫道：
又聞得孫大聖厲聲高叫道：「天竺陛下，請出你那皇后嬪妃看者。這寶幢下乃月宮太陰星君，兩邊的仙妹是月裡嫦娥。這個玉兔兒卻是你家的假公主，今現真相也。」
正此觀看處，豬八戒動了欲心，忍不住跳在空中，把霓裳仙子抱住道：「姐姐，我與你是舊相識，我和你耍子兒去也。」
可見太陰星君另有其人，本文設定她是陸壓之母羲和的妹妹常羲娘娘，而世人所傳嫦娥，在西遊記中其實一眾仙娥的統稱，都是太陰星君的侍從。這點本文沿襲原著，但是為了方便閱讀，所以還是就她一個叫嫦娥，其他的統稱素娥仙子。
2、玉帝和王母與道教傳說中東王公、西王母合二為一。
3、七仙女的名字根據傳說： 紅衣仙女張天壽；青衣仙女張天陽；素衣仙女張天榮；皂衣仙女張天昌；紫衣仙女張天顯；黃衣仙女張天慶；綠衣仙女張天羽。所以董娘子的大名，就叫張天顯。
第13章 英雄無奈是多情
大妞慌忙扶住他：「你、你怎麼樣？」
陸壓本就重傷在身，靠大妞始陰之氣滋養了十幾日，只能行動無異，實則法力恢復不到三成，如今還挨了這一下，已是眼冒金星，面如金紙。
大妞尚不知所措，就覺身子一重，兩人一同落下雲去。
「啊啊啊啊啊！」大妞放聲尖叫，楊僩急急出手，迅若飛鴻，堪堪將她拉住。大妞松了口氣，架起已經呈半昏迷狀的陸壓，一回頭這才看清眼前這個俊秀少年，小聲道了句：「謝謝~」
楊僩面上飛起紅雲：「七姑姑不必客氣，我是二郎真君之子。」
啊？二郎神居然有兒子，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二郎神的兒子為什麼要叫她姑姑？
「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大妞一語未盡，一道紫色長虹疾射而來，正對楊僩那條拉住大妞的胳膊。
他瞳孔一縮，伸手夾住劍鋒，抬頭一望，登時一愣，他看看大妞，又看看董娘子：「你、你們……」
董娘子勉強一笑：「對不起了，侄兒。」
她當胸就是一掌，將楊僩打退，奪過大妞和陸壓護在身後。
「娘？！」大妞簡直不敢相信，一天之內被群妖追殺，天將圍堵也就算了，居然還能在天上看到穿霧綃衣，戴明珠冠的親娘。董娘子攬住女兒，眼中淚花湧動，飛快將兩物分開塞進她和陸壓嘴裡。
大妞猝不及防，連味道都沒嘗出，就吞了下去，而頃渾身發燙，周遭彩霧湧起。陸壓則是呼吸一緩，漸漸回轉。
在場四人都被這一變故驚呆了。
「你叫她娘？你們長得又這麼像。」楊僩目瞪口呆，「你們、你們是母女，那她爹……」
「她爹是一個凡人。」董娘子凜然而立，目若寒霜，「我私配凡人，觸犯天條，甘願和你們回去領罪，可我的女兒是無辜的，她到今天之前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們放她一條生路吧。」
金吒歎了口氣：「七公主，你糊塗啊，此事我等不敢擅專，你們還是同我們一道回去，請陛下做主吧。」
「好啊。」董娘子微微一笑，回頭愛憐地看向女兒，摸了摸她柔軟的鬢髮。
大妞喉頭如火燒一般，淚珠滾滾而下，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董娘子又望向陸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快逃！」
她伸手一推，靠掌力將他們送出幾丈遠，陸壓此時已然好了一些，索性直接化作金烏原形，抓住大妞，如流星一般，迅速劃過天際。
「你！」哪吒一蹬風火輪就要追上，董娘子手中綢帶蜿蜒如蛇，擋住他的去路。
「誰要想傷害我女兒。」她一字一頓道，「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楊戩遠遠過來，正聽見這一句，他嗤笑一聲，伸手一指就將董娘子定住。
「不必從你的屍體上踏過，也能傷害你女兒。」就同你父親當年對我和我妹妹所做的一樣。
楊戩懶洋洋道：「李天王，把她綁了帶回去吧，你們四個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追，其他人就不用動了，累死也跟不上，就原地待命吧。」
眾將領命，楊僩應了一聲就和他的師叔們又開始千里追擊。李天王默默地照指令辦事，說好的他是主帥呢？
「跑得實在太快了，剛剛七公主是給他們倆吃了什麼啊，這麼厲害。」木吒又開始大喘氣。
哪吒不耐道：「這麼快你又不行了，二哥你能不能平時用心一點，好好練功。」
「嘿，我怎麼沒好好練功了，你都是占著這倆輪子的便宜，好意思說呢，你看看大哥，看看師侄。」
哪吒回頭一望，果見大哥和侄兒都是滿頭大汗，不由驚道：「你們還好吧，哎呀，其實我也快不行了，楊師兄就光會說話，也不知道上來幫幫忙，他已經不是伐紂時那個勞動典範了。」
楊僩揮揮手疲倦道：「他其實壓根就不想來，本來和我娘約好去逛海市的……」
金吒穩了穩氣息道：「現在只能靠自己。我祭遁龍樁，二弟祭吳鉤劍，老三把你的乾坤圈、混天綾、金磚什麼的都拋出去，試試看，先打中再說。」
楊僩急急道：「不行，萬一打中我表妹怎麼辦？」
「就這麼一個照面，你連表妹都叫出來了。」哪吒嘖嘖道，「真不愧是我嫂子西海三公主的好兒子，就知道看臉，深得真傳。」
「我沒有……」楊僩羊脂白玉般的臉上紅暈一片，「那本來就是我表妹，又沒叫錯……」
「行了！都快出手吧。」金吒率先召出遁龍樁，往下一扔，這寶貝迎風就長，長到三丈多高，正要化作流光追將上去，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等等！」
一雙恰似蘭花的春蔥柔荑按上金吒的手臂，金吒只覺眼前香風一陣，風鬟霧鬢，皓齒明眸就如鮮花盛開一般出現在他眼前。
「三公主……」他喃喃道，低下頭去，連看都不敢看她。
楊僩戳戳木吒，木吒戳戳哪吒，哪吒仰天翻了個白眼，這下好了，可以不用追回去休息了。一隊裡四個人，居然就有兩個色迷心竅！這叫什麼事兒啊。
果不其然，黃衣仙女張天慶開口就是苦苦哀求：「金吒哥哥，求你放過我七妹的女兒吧。那是我七妹的命，她要是被抓回去，依父皇的脾氣定是死路一條，到時候我七妹也活不了了。她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胡說八道些什麼。」金吒斥道，見她被說得一愣，又柔聲道，「我父王和我們兄弟都會替她們求情的，你只管放心。」
「那萬一父皇不聽呢，你就回去直接稟報沒追上不就好了。」天慶搖著他的手臂，「求求你，求求你。」
「這是欺君罔上。你先讓開，我以性命發誓，一定會竭盡全力保住她們母女……」
「不行！」三公主怒道，「要麼你就回去撒謊，要麼今兒你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別想用定身咒定住我，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動手，從此大家就是陌路人，以後誰也不認識誰！」
「你！」金吒扶額長歎，家庭矛盾，封神大戰都沒讓他這麼束手無策過。
「得了。」哪吒出來打圓場，嫌棄道，「哥你就別裝模作樣了，每次一碰上三公主，哪次不是你讓步。大家回去吧，回去吧，累死我了，走咯，回去睡覺去咯。」
楊僩高興地點點頭，而後又憂愁道：「不知道我表妹現在逃到哪裡去了，你們說，七姑姑他們怎麼會和陸壓攪在一起呢？」
木吒頹廢地靠著哪吒，兩眼無神道：「我怎麼知道，這要問三公主啊。」
三公主興高采烈地挽著金吒，笑靨如花：「這個啊，我也不清楚，大姐說我藏不住話，什麼事都不告訴我。哼，平時這麼小瞧我，這次一聽說是金吒領兵，還不是趕快叫我過來了。」
「對啊。」哪吒涼涼道，「這就和每次有事找楊師兄，可以先給嫂子送禮是一個道理。」
金吒：「……你們不要胡說八道啊。」
於是在原地等候的李天王和顯聖真君看到他們空手歸來，還帶著三公主時，心下什麼都明白了。
「這些個臭小子。」兩位父親對視一眼，同時在心中罵道。
而瑤池勝境之中，也有一位父親看著下方倔強的女兒，惱怒不堪，不過以他的地位，已經不用在心裡罵了，他可以直接罵出來。
「你簡直是！膽大包天，不知廉恥！居然私自下凡和凡人成親，還生了那麼大一個孩子，我天庭和皇家的顏面都被你丟盡了！」
董娘子木木呆呆地跪在玉階下，也不答話，只是淚流不止。她心中如刀割一般，怎麼辦，怎麼辦，萬一大妞沒跑掉怎麼辦……
其餘五仙女侍立一旁，見此情景俱是擔憂不已，大仙女開口道：「父皇……七妹只是一時糊塗，求您饒了她這次吧……」
「她這是一時糊塗嗎？！」玉帝一把掀翻龍案，「她這是冥頑不靈，無可救藥！你還有心給她求情，朕問你，你妹妹下凡十日，在凡間就是整整十年，你這個當大姐的就沒有一點察覺不成！還是說，你，和你們！都幫著她欺上瞞下，欺君罔上？！」
五姐妹聞言又驚又怕，齊齊跪下。董娘子驚慌道：「父皇，此事是我一人之過，姐姐們毫不知情，父皇要罰要殺，朝我一人來就是了，別牽連無辜。」
「無辜？哼！」玉帝怒極反笑，「等李靖把那個孽種抓回來，朕就一道處置，你放心，你們幾個，誰都跑不了！」
董娘子如遭雷擊，幾乎癱倒在地上，她懇求地向王母望去：「母后、母后，那是您的外孫女啊，她才十歲，生得和我一模一樣，她容貌都是出自於您啊……」
王母緩緩合上眼，充耳不聞。
一時瑤池一片寂靜，只有地上六位仙女低低的哭泣聲，就在此時，天官來報，大軍已經班師回朝。
董娘子猛然起身，回頭殷切張望，一行人陸續進來，其中卻沒有大妞熟悉的身影。她眼中精光大放，喜不自勝。
玉帝掃視一眼，喝道；「人呢？」
楊戩帶著兒子一臉我什麼都沒聽到的表情，李天王心底罵娘，上前請罪道：「陛下恕罪，臣等……沒有追上。」
「什麼！」玉帝的鬍鬚都在顫抖，「十萬天兵天將，還有你們這些法力高強的將帥，去抓一隻重傷的鳥和一個凡人小姑娘，就這樣居然還能空手而歸？！」
李天王和幾個兒子麻溜跪下：「是臣等無能。」
這就顯得直挺挺站著的二郎真君不僅辦事不行，態度還不端正了。
玉帝的炮火果斷轉向他：「朕召你是上天助陣的，你究竟有沒有盡心辦事？啊！」
二郎真君挑挑眉：「臣當然是，手下留情了。」
「你說什麼？！」玉帝霍然起身。
楊戩不鹹不淡道：「不是人人都同陛下一般殺伐果斷，英明睿智。臣只是下界一小神，暫時還未能脫去血緣親情的困擾。對於自己的外甥女，臣確實無法像陛下一樣大義滅親啊，所以實在沒忍住，一時手軟，還請陛下恕罪。」
「二表弟。」董娘子感動地淚流滿面，「表弟大恩，天顯沒齒難忘，日後定當報答。」
二郎真君頷首為禮，大大方方當著快被氣暈的玉帝的面接受了幾個表姐對他真摯的感謝。
「給朕滾！馬上給朕滾出天界！」玉帝渾身發顫，王母娘娘都不由起身扶住他，拍拍他的背。
楊戩從善如流，帶著兒子一溜煙就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O(∩_∩)O哈哈~，插入黃金cp和戩心cp，這兩對都是我的真愛啊。
第14章 美人如花不長好
楊戩父子剛剛出了瑤池，李天王父子也被緊跟著被攆了出來。金吒忙叫住楊戩道：「楊師兄留步！」
他疾步上前，拱手一禮：「此番多謝楊師兄解圍了。」
楊戩瀟灑一笑，道：「不過舉手之勞，哪裡用得著這麼客氣。」
木吒介面道：「于師兄你是舉手之勞，於我們說不定就是罰俸降職，你是沒看到陛下的臉色。」
哪吒嘟著花瓣一樣的小嘴：「剛剛大夥兒一塊進去的，誰沒看到啊，不就是黑得和鍋底似得嗎，也只有你，膽子這麼小。」
木吒被刺得跳將起來；「嘿，你今兒非跟我抬杠是不是，臭小子，站住，別跑！」
楊僩在一旁看得直樂，心下又有些羡慕，他只有一個姐姐，早已成婚，根本玩不到一處。唉，楊僩歎道，什麼時候爹娘才能給他添一個小弟弟啊。
李天王在後面氣得鬍鬚直抽抽，想罵兒子又不敢在瑤池外大聲喧嘩，只能殺雞抹脖子地打手勢、使眼色。
楊戩也是不由莞爾，他沖這幾位昔年同袍施了一禮，笑道：「此間事已了，楊戩就不多留了，告辭~」
「楊師兄慢走~」三兄弟喊得聲兒比誰都大。
「多謝真君。」李天王按住幾個過於活潑的小子，客氣道，「下次李靖在雲樓宮設宴，還請務必賞光。」
楊戩點頭應道：「那是自然，再會了。」
說著，他就帶三千草頭神浩浩蕩蕩下界去了。
一回家去，所見所聞卻是大大超出父子二人的預料。眼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大批傢俱擺件，珠寶首飾，瓷器珍玩如滾滾江水一般往內堂運去。
楊戩的嘴角抽了抽，揮退將士，帶著兒子一入大堂，果不其然見老婆西海三公主端坐正位，指點江山。
「這套千年沉水香的不錯，留下吧。」
「是。」一旁侍從忙提筆就記，又慌道，「可是夫人，您昨兒還留下一套琅玕木的和椿木的……」
「那就都留下唄，咱們又不是買不起。」三公主柳眉微挑，一錘定音。
「可是咱們這裡的庫房都填滿了啊。」侍從磕磕巴巴道。
一共二十個庫房都填滿了，楊僩暗自咋舌，這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近年海市開得越來越頻繁，說不定就是為了賺他娘的錢。
二郎真君聞言啞然失笑，上前落座：「那就再去灌江之底開十個庫房，外面的也不用挑了，全部留下。你先退下，速速辦好就是了。」
「是。」侍從摸了一把汗水，飛速退下。
「今兒居然這麼大方？」三公主牽過他的手，玩笑道，「難不成你這次事情辦得出類拔萃，玉帝對你大加賞賜了？」
楊戩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差不多吧，他確實是欣喜萬分啊。」
「騙人。他要是高興了，你就該哭喪著臉回來了。」三公主對兒子招招手，「僩兒來說，你爹嘴裡就沒半句實話。」
「哎。」楊僩笑著應道，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居然還有這種事。」三公主聽得瞠目結舌，歎道，「你們家一脈的仙女，似是個個都偏好凡人，母親、三妹還有這位七表姐，都是如出一轍。」
「凡人有什麼不好。」楊戩皺眉道，「我爹作為父親，比玉帝好上千倍萬倍。就連那劉彥昌，雖說手無縛雞之力，可至少還有人性有良心，不似玉帝，心狠手辣，殘酷不仁。」
「凡人中雖有傑出之輩，可是壽命短暫，而且攤上玉帝這種，一家老小都要被折騰死。」三公主又問楊僩，「你可知你表妹逃往何處去了？」
楊僩搖搖頭：「三足金烏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不過有陸壓在她身邊，想來她現在應當無事了。只要有她在，玉帝投鼠忌器，必定不會對沉香下狠手，這樣，也算保住三姑姑唯一的血脈了。」
「原來你打得是這個主意。」
楊戩挑挑眉，看著還是一臉純良羞澀的兒子嘴角一抽，真不知道這種腹黑的模樣是像了誰。
而頃，他搖搖頭：「不過這次，你和七仙女都打錯算盤了，沒有陸壓，你表妹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有他在，必死無疑。」
楊僩一驚：「爹為什麼這麼說？」
楊戩一哂：「陸壓是前任天帝帝俊的兒子，昔日十日齊出，後羿射日，只留下這一根獨苗。接著就是巫妖大戰，在這場大戰中，天帝帝俊，天后羲和，東皇太一，全部身死。羲和之妹常羲求得女媧娘娘慈悲，在媧皇宮收留撫養這小子，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保住三足金烏最後的血脈。」
「他在媧皇宮也算爭氣，天賦卓絕，又極為勤奮，再加上女媧娘娘悉心教導，佔據媧皇宮首席多年。可是因為自小站得太高，又摔得太狠，心底總有不平之氣，再加上心高氣傲，飛揚浮躁，待他稍稍長成，就想著去一統如今各自割據的妖界，再振興妖族。」
三公主聞言皺眉道：「這是不是太急了點，我聽聞妖族現今分裂為十大部落，各部首領自立為王，互相之間為掠奪勢力爭鬥頻繁，如何願意頭上憑空多一個妖界之主？」
「對啊。」楊戩一笑，「連你娘這種腦子都能想明白的事，這陸壓偏偏就不明白，非得去往火坑裡跳。可他是妖族天庭正統繼承人，實力也還尚可，於是這十部妖王反而因他聯合起來，先虛與委蛇，乘其不備，就一道偷襲。幸虧他命大，這才逃了出來。但是生死大仇已經結下，十部妖王現在更不可能放過他，而且三足金烏的內丹血肉可是大補。可以說，現在哪個妖王吃下他，就可以稱帝了。」
楊僩喃喃道：「那不是說，如今整個妖界傾族之力都要抓住他？」
「對啊。」楊戩擺擺手，「所以說，你覺得你表妹跟著他還有活路嗎？」
正在空中漂流的大妞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表舅判了死刑。直到現在，她還是處於一種極端混亂茫然的狀態。
穿越十年，一直以為是種田文，今天就突然變成神話劇。哪吒叫她娘七公主，那她娘就是七仙女，那她爹……不就是董永？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她聽過天仙配，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其中一員，更沒想到七仙女與董永拋鸞拆鳳的悲劇會落到她的家庭頭上。現在該怎麼辦？她一低頭，淚水又不由滾滾而下，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沒用，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不對，她還會尖叫，耳邊風聲又一次劇烈起來，無數雲朵飛快地往上空湧去。大妞定睛一看，不是雲在往上飛，而是他們在下落！
陸壓不知何時又變成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小黃雞模樣，雙目緊閉，昏迷不醒。大妞竭力伸手抓住他，尖叫著從萬里高空摔下去。
遮天蔽日，鬱鬱蔥蔥，根系蔓延整個寺廟的大榕樹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天上突然掉下來一人一雞，砸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她慘叫一聲，憤怒地從地底迸發出無數細長的觸手，如蛇一樣蜿蜒纏上來，準備先勒死這兩個不速之客，再吞掉他們的魂魄，最後一口吃下他們的肉身。誰知，根系剛剛觸及這個衣衫淩亂的小姑娘，她的身上卻發出萬道金光。
那一天，整個金華城的老百姓都聽到了不知從哪裡來傳來的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搞得間間寺廟爆滿，家家戶戶都貼黃紙掛桃符驅邪。
大妞對外界發生之事渾然不覺，她只覺身子輕飄飄的，恍恍惚惚又回到荻蘆村。她欣喜若狂，穿過霧靄冥蒙的小道，飛快回到家中。一進家門，她就看到桌子上已經擺得滿滿當當，熱氣騰騰的銅鍋正冒著白煙。
大妞興奮地搓搓手：「今天吃火鍋嗎。」
「對呀。」董娘子笑盈盈地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快坐，喜歡什麼就先燙著吃吧。」
「哎。」鍋內紅湯翻滾，大妞喜滋滋地倒了一盤肉片進去，又問，「爹呢？叫他別忙了，出來先吃吧，這麼多菜已經夠了。」
大妞夾起雪白的肉片沾著辣醬芝麻油滿足地咽下去，半晌卻沒聽到娘的回答。
她抬起頭，發現母親已然淚流滿面。
「怎麼了，娘？」她急急起身，不知發生了何事。
董娘子雙眼紅腫，哽咽道：「大妞，你忘了嗎，你爹已經不在了……娘也留不了多少時候，你知道的，你外公只准我們一年見一個時辰。快吃吧，明年這個時候，娘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你，瞧瞧你這一頭白頭發。」
什麼？！大妞伸手想抓起自己的頭髮，這才發現，白皙光滑的手不知何時已然皺紋密佈，她對著碗一照，光潔的碗面映出的居然是蒼顏白髮，垂垂老朽。
她都這麼老了！怎麼會這樣？她愕然抬頭想問娘，娘的身影卻在漸漸遠去。別走啊！她搖搖擺擺地小跑上去，剛剛觸及她的衣袖，就被被兇狠的天兵天將攔住一把推到在地上。渾身的老骨頭嘎吱嘎吱作響，她連爬都爬不起來，只能看著娘被他們拖著一行哭一行遠去。
「不！不！娘！娘！」
大妞哭得撕心裂肺，掙扎著驚醒，手下一片粗糙，她低頭一看，身下居然是一棵碩大的枯木。原來在做夢，她想起來了，他們從天上落下，想必就掉到了這裡。
這是哪兒啊，她艱難地爬起來，抱起陸壓，四處打量。這兒看上去像一座寺廟，有佛殿，有寶塔，俱是壯麗威嚴，但是雜草遍地。大妞喊了幾聲，也沒有人應答。她微微蹙眉，順著小徑出去，穿過兩道門，就來到荷花池前，池中荷花怒放，粉白黛綠，幽香撲鼻。
這花開得倒好，大妞心道，又一瘸一拐地往大門走去，待到門口回頭一看，斑駁的院牆上掛著破舊的牌匾，上書三個大字：「蘭若寺。」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告訴大家，本文根據各類神話傳說，設定神仙是可以成婚，也可以與有機緣的凡人結合的，但是這個結合必須要得到天帝的認可，並且不能耽誤本職工作，否則就要受罰。
比如牛郎織女的傳說：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女也，年年機杼勞役，織成雲錦□□，容貌不暇整。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織衽。天帝怒，責令歸河東，許一年一度相會。
由此可見，天帝是同意她嫁給牛郎的，但是因為她結婚後就不織布了，所以才被分開。
還有什麼青夫人、三星女等傳說，都是天上仙女因為孤苦或賜福，在得到玉帝允許後下嫁給有仙緣的凡人。
那既然這樣，為什麼董永夫妻會因此受罰分開呢？作者菌的猜測是，七仙女是私配凡人，沒有得到玉帝的許可。而董永雖然是個大孝子，卻也是個鄉野村夫。王寶釧嫁薛平貴，她爹都受不了，要和她斷絕關係，更何況天上七公主嫁凡間土農民了。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和營養液，筆芯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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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躲進古刹成一統
呵呵，蘭若寺，大妞腿一軟，差點栽倒在地上，不會是那個蘭若寺吧……
繼《天仙配》後，哥哥的《倩女幽魂》又一次在耳畔響起。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路裡風霜，風霜撲面幹。紅塵裡，美夢有幾多方向……」
伴隨著縹緲的歌聲，一陣狂風刮過，衰草連天，殘垣斷壁，整座廟宇都似帶著森森的陰氣。大妞渾身一個哆嗦，轉身撒腿就跑，可是跑了幾步，她又停下腳步。
關鍵是，現在往哪兒跑？她苦苦思索，去城鎮，會被當地的神仙抓住，去山野，帶著懷裡這燙手山芋，會被當地的妖怪追殺。上天會遇見天神，入地會遇見鬼神。天地浩大，竟然無一處可容身。
念及此，她的眼中又酸又澀，忍不住又要落淚。大妞忙抹了一把臉，哭什麼哭，哭在現在能有半分用處嗎？雞仔昏迷不醒，他們兩個人只能靠她來想辦法了。剛剛他們躺了那麼久都沒有危險，就證明在眼下時機，確實一動不如一靜。
大妞橫下心，緩緩走了進去，幸好懷裡的雞仔熱乎得就像一個烤紅薯，才讓她鼓起勇氣，而不是立刻落荒而逃。
走著走著，她就覺得一切還好，除了破敗點，就沒有別的毛病了，破敗好啊，證明這裡人跡罕至，他們被發現的幾率也小了很多。
大妞松了口氣，拭汗道：「都是自己嚇自己，我又不是寧采臣，怎麼會這麼倒楣，進一座廟就遇見聶小倩。」
餘音尚在，身後就一陣涼風掃過，氣寒砭肌，身後傳來一句幽幽的女聲：「小女子聶小倩，見過上仙。」
刹那間，大妞腦子裡一片空白，百萬神獸狂奔著從她的心裡跑過，她憋了半晌，只憋出來一句：「真是日了祖宗十八代的狗了！」
陸壓睜開眼時，已經是傍晚了，橘紅色的夕照為雜草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石桌整潔，上面火鍋熱氣騰騰，香味撲鼻。他艱難地撲騰起來。
大妞正往鍋裡下菜呢，聽見動靜連忙回頭，欣喜道：「你可算是醒了，我還以為你會昏迷到明天呢。」
陸壓看看自己肚子上的繃帶，還有桌上的火鍋菜肴，驚訝萬分道：「咱們這是在哪兒，這些都是你弄的？」
大妞沉聲道：「這裡是金華城外的蘭若寺，按大洲來分，應該是南贍部洲的地界。」
「什麼？！」陸壓撲通一下摔倒在石凳上，大妞忙把他抱起來，「快別動了，你以前的傷口又裂開，我好不容易才給你止住血的。」
「我帶你從東勝瀛洲飛過幾重大洋來到南贍部洲，傷口不裂才怪。」陸壓齜牙咧嘴道，「你還沒說，這些東西哪兒來的，你出去了？有沒有引起旁人注意，啊？」
「我沒有出去。」大妞嘴角抽了抽，「這些都是，我吩咐她們辦的，還不快出來，見過……見過二主人。」
牆角應聲出現七八個淡淡的影子，越走近越清晰，可是走到距陸壓一丈處，幾個女鬼都承受不了，跌落在地哀哀求饒。
陸壓凝神一瞧，個個都是二八芳華妙齡女子，雖生得豔麗動人，可是一個個都身帶黑氣，一看就知道手上沾染了不少人命。
「你怎麼會找上這些鬼奴？」陸壓一驚，又疾言厲色喝問地上諸鬼，「爾等來歷為何，從實招來，如有半句虛言，頃刻就讓你們魂飛魄散！」
打頭的女子正是聶小倩，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身世來歷再說了一遍。這裡是蘭若寺，寺裡有個榕樹老妖，有幾百年的道行。她強迫葬在這附近的女子為她引誘男子，掠奪他們陽氣獻給她，以供她修煉。
「我等本以為此生此世都無法逃脫這妖婦的魔爪，沒曾想到，上仙從天而降，殺死老妖，解救了我們這群孤苦無依的陰魂。我等都甘願為上仙驅使，以求將功折罪，報答大恩。」
一群鬼哭得梨花帶雨，陸壓卻聽得無言以對，他回頭看看已經被連根拔起的大榕樹，擺擺翅膀揮退諸鬼，這才道：「居然還有這麼巧的事。當時我完全沒有意識，此事想必是你幹的。」
「我？」大妞抿抿嘴，「怎麼可能，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你不是普通人。」陸壓沉聲道，「你是七仙女的女兒，生來就是半仙半人，而且今天你娘給你吞下的東西，應該是蟠桃。」
「蟠桃？」大妞驚呼出口，又緊緊捂著嘴。
陸壓點了點頭：「對，就是蟠桃，王母的蟠桃園有三千六百株桃樹。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中間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後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細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不論你吃的是哪一種，你現在都已然成仙了，所以才能輕而易舉，殺死榕樹精。」
「就算到了最後關口，她想得還是我……」大妞吸吸鼻子，母親的淚眼婆娑，鬢髮上的輕柔撫摸，還有一直深藏在她眼中的悲哀絕望，視死如歸，一一都浮現在眼前。
大妞有些哽咽道：「她知道自己沒辦法護住我了，所以才會給我吃下蟠桃，讓我有自保之力。對了，說起來，除了爹和娘，我第三個該感謝的人就是你了，我還一直沒跟你道謝，謝謝你。」
陸壓一愣，大妞把他捧起來，眼眶微紅，卻是一滴淚都沒掉。
「你昏迷的時候，我憶起最近發生的事，這才意識到，你一直都是在保護我。當日狐口之下擋在我身前，又帶我逃過妖怪圍攻，哪怕天兵天將窮追不捨，你也沒丟下我，真的非常感謝。我都想好了，為了報答你的恩情，這段時間，我會好好保護你、照顧你。等你把傷養好了，咱們就分道揚鑣，你回你的老家，我就去昆侖山拜師學藝。」
「你、你不怪我，引來大批妖怪，又貿貿然帶你上天，這才暴露你們一家的事嗎？」陸壓磕磕巴巴試探性道。
「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大妞長歎一聲，「當日是我不聽你勸阻，一時衝動走出門外。如果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裡，那個妖狐又怎麼會發現我，你也不會因出來救我暴露自己的行蹤，最後被群妖追殺。說起來，該你怪我連累你才是。」
「我想過了。」大妞拳頭緊攥，「我們家的事洩露是遲早的事，早點洩露還好些，至少我還能逃出來去拜師學藝，救他們逃出生天。要是等我七老八十才知道真相，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其實我也有衝動之處……不過你能這樣想最好了。」陸壓松了口氣，又道，「你想去救你爹娘啊，這太難了，昆侖山基本不收女徒弟的，而且元始天尊這個人最是明哲保身，恐怕他不會搭理你。」
「再難有當妖界之主難嗎？」大妞涼涼道，「我先去昆侖山求他，他要是不答應，我就去靈台方寸山求菩提老祖，如果他們都不答應，我再去花果山找鬥戰勝佛孫悟空。天下仙聖那麼多，總有一個肯收我。」
陸壓被堵得一窒，他滋溜一下吞下大妞夾給他的肉片，酸辣爽口，刺得他一哆嗦，他悶聲道：「你跑來跑去，還不如和我去找女媧娘娘。」
「啊？」大妞低頭驚訝地看著他。
「對，女媧娘娘一定會收你的。」陸壓越想越覺得可行，「我就是在她膝下長大的，還有華山三聖母，算輩分還是你的表姑，她也是得女媧娘娘收容才得以保全性命。這樣吧，你等我養好傷，回去一統妖界後，就帶你上媧皇宮拜女媧娘娘為師，當我的師妹，怎麼樣？也算我報答你對我的恩情了。」
「女媧娘娘？別吹牛啊。」大妞嘴角抽了抽，「你不是妖嗎，怎麼會是女媧娘娘的徒弟？」
「妖怎麼了，在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的時候，妖族才是天地主宰，我父皇才是天地共主！」陸壓怒道。
「你父皇？」大妞肅然起敬，試探道，「那敢問你是？」
「我就是金烏十太子，陸壓！」小黃雞蹦躂上桌，擺出一個威武的姿勢，驕傲道。
「哦……金烏十太子啊……真是長見識了……」
大妞又塞了一片肉片進他的嘴裡，看著他咕嚕咕嚕吞下去。
太陽神鳥，三足金烏，呵呵，神話果然就是用來打破的，傳說果然就是用來幻滅的！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過渡章吧，進入妖界大殺四方的日子來了~
第16章 仙道歲月太匆匆
「我還要坐多久啊？」大妞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閉目打坐整整三個時辰，已然筋骨酥軟，渾身發麻，「我覺得你說得這種方法根本沒用。」
「直到你學會沿經絡運轉法力為止。」陸壓嫌棄道，「你怎麼這麼笨，這種事我一生下來就會了。」
「你有沒有搞錯，你一生下來是三足金烏，我一生下來是人呐。」大妞搖搖頭道，「要不你先教我些法術武藝，其餘的慢慢來嘛。」
「你也說了，你是人，我是妖。妖的法術，怎麼教人。再說這個慢不得。」陸壓語重心長，「你自己看看你頭頂，月華就如傾海一般流入你體內。你成了仙，吸收太陰月華的能力比以往強了數十倍，卻不會將其轉化為法力疏通運用，到時候太陰之氣沉積在你丹田，定會將你活活凍死。」
大妞打了個寒顫，越發覺得神湛骨寒：「這麼嚴重？可是我這麼坐著也不是辦法啊，而且聽你方才的話，你是不打算教我法術了？」
陸壓為難道：「不是我不想教，只是你是人，我是妖，咱們的經絡本來就不一樣……」
「少說這些廢話。」大妞艱難起身，捂著腿一瘸一拐坐到石凳上，「你不能教我，我又什麼都不會。而你自己，現在連人形都恢復不了。就這樣，你還打算帶我去漢水附禺山找十大妖王之一的鬼車。你要是嫌命長，我現在就可以送你歸天。你就不能安安心心留在這裡把傷養好了再做下一步打算嗎？」
「問題是，現在養傷和找鬼車必須同時進行！」陸壓氣得跳腳，而後又有些喪氣，「算了，我們早已同坐一條船，我索性一五一十全告訴你好了。我的傷光靠自己調養是好不了了。」
「什麼？！」大妞大吃一驚，「怎麼會這麼嚴重，是哪吒打你那一下……」
陸壓嗤笑一聲：「區區乾坤圈，只能讓我受點皮肉傷罷了。真正損到我根本的傷口，是昔年我父親手下的十大將領，現在的十大妖王圍攻所致。」
陸壓嫩黃的翅膀指了指肚子上的繃帶：「就是這裡，他們將我的氣海打破，內丹打碎，使我無法聚集使用過多的法力，而且陽和之氣，時時刻刻都在外泄。當初我想盡辦法留在你們家裡，也是為了說動你娘為我上天盜太陽神火療傷，結果還沒等我開口，事情就變成這樣了。事到如今，太陽神火是弄不到了，只能在凡間尋求火靈至寶。鬼車又名九頭鳥，也屬火，洞宮內珍寶無數，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燧明珠。只要拿到它，就能補好我的內丹。你現在明白我為何一定要去找她了吧？」
「我明白了……」大妞喃喃道，「問題是，明白了也做不到！」
大妞霍然起身，急急道：「鬼車是十大妖王，對吧？附禺洞宮是她的老巢，對吧？那什麼燧明珠，一定藏在她老巢深處，機關重重之地，對吧？既然我說得都對，現在你告訴我，我們怎麼拿？」
「這個……」陸壓望天道，「到時候我們去了可以再想辦法嘛。」
大妞一個暴栗敲在他頭上，嫌棄道：「我算是知道人家為什麼要廢了你了，你這種不靠譜的上司，是我我也不想要。」
「人有五臟六腑，妖也有五臟六腑，依葫蘆畫瓢，變通一下學習有什麼不行的。你們妖的內丹在哪兒？」
陸壓指了指肚子上的一點，大妞瞥了一眼：「我覺得我們人的丹田所處位置也差不多嘛。小倩~」
白衣女鬼應聲款款而來，福身一禮，聲如出谷黃鶯：「主人有何吩咐？」
大妞挑眉道：「去給我找關於人體經絡的醫書回來，速去速回，我有急用。」
小倩躬身應了，隨即化作青煙飛出蘭若寺。
「現在鬼才是最靠譜的，特別是像她們這種殺了人的厲鬼，見到神仙會遠遠躲開，碰到妖怪跑得比誰都快，所以才不會洩露我們倆的行蹤啊。」大妞歎道。
陸壓奇道：「你讓她去找那些做什麼？」
「找到妖和人相似經絡的對應位置，把妖族功法改成人族功法，開始修煉。」大妞涼涼道。
「這樣也行？」陸壓一驚，「要是走火入魔怎麼辦？」
大妞心沉了沉，斬釘截鐵道：「那也比和你毫無準備的去找鬼車送死好！開始吧，你自己的經絡總清楚吧，我先把你的經絡圖畫出來再說。」
石桌上的火鍋早已被撤掉，小黃雞被摁到盤子裡，四肢伸展，生無可戀。
大妞拿著毛筆嚴肅道：「現在你告訴我法力運轉經過的經脈和它們的大致功能。」
「慢一點，一處一處的說。」她攤開一卷人體經絡圖，「我好在這上面找到對應位置。」
陸壓撲騰著想起來：「我還是覺得太危險了，若是你法力暴動，我現在可真救不了你，不若我們再等等，從長計議……」
「等到什麼時候啊，是等到你陽和之氣泄完呢，還是等到你我的追兵趕來呢？」大妞一拍桌子，石頭上裂開長長的縫隙，「少說廢話，快點躺好！」
陸壓一哆嗦，委屈地趴下去，大妞拿著毛筆開始在小黃雞身上龍飛鳳舞。
「讓我來看看，你的泥丸宮，就相當於我的百會穴，你的黃庭府，就相當於我的膻中穴，你的氣海，就相當於我的丹田。法力向上運轉一周天，於你是從氣海靠陰脈經過黃庭府到泥丸宮，再從泥丸宮靠陽脈經過黃庭府到氣海。於我來說，就是……」
大妞心下默念，五心朝天，試著引導丹田內的氣流運轉，一絲絲寒氣，順著任脈過膻中至百會，再由百會沿督脈直下，回歸丹田。一個小周天走完，她身上散發出瑩瑩光輝，一如月中神女一般。
陸壓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突然間，她一蹦三尺，喜笑顏開：「成功了，哈哈哈哈！咱們再看法力向下一周天，把你的爪子伸出來點兒，太短了，畫都不好畫。」
滿身墨水的陸壓：「……」
人妖殊途，世人皆知。將妖族功法改成人族功法，董大妞同學還是首開先河。並且，如此大膽詭譎的修煉之道，居然還被她走通了，這也要感謝她體內的始陰之元和九千年的蟠桃，換個人來，說不定又是另一番結果了。
董大妞修仙之路，由此開始，啟蒙導師就是陸壓。
「內修靠《太霄隱書經》和《三元流珠經》，外修武藝你就使劍吧，我口頭指點比較方便，再說女孩子用劍好看些……」
大妞見鬼似得瞥了他一眼，雞仔又炸毛了：「看什麼看，現在是我教你，你聽著就好。」
「哦哦。」大妞點頭稱是，心想，說不定他只會用劍，只是找個理由糊弄我而已，還是不要為難他了，畢竟條件有限，等有了自保之力，再換一個好師父吧。
「至於法術神通，遇見我，也是你前世修來的福分。世人皆知，女媧娘娘，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變。變化之道，實際起源於她。由她而起，變化神通演化，方分化為道門天罡三十六變和地煞七十二變。這一百零八種變化之法合稱《如意冊》，如今我係數傳授給你。」
大妞大喜過望，小黃雞昂首挺胸，得意洋洋道：「現在才知道我學識淵博吧，還不快跪下拜師父？」
大妞嗤笑一聲，戳了戳他的肚子：「我還沒見過只會靠徒弟吃飯的師父呢。今天想吃肉就快點教，教得不好，就不給你飯吃。」
陸壓：「哼！╭(╯^╰)╮」
前世學習只是為了賺錢，這輩子學習可是為了保命，大妞拿出勝過高考的勁頭，夜以繼日，勤學苦練。二人教學相常，三年光陰等閒而過。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枯死的老榕樹身上都長滿了密密的青苔。周圍的棺槨都被大妞趁夜挖起來，埋到蘭若寺地下，所以寺廟上空，陰氣沖天，與樹妖姥姥在時並無二致，既能借她的凶名使得周圍的妖怪凡人望而卻步，又能讓他們在其中放心大膽的練習。
大妞感慨到，曾經她也是一個連晚上上廁所都不敢一個人去的軟妹子，現在挖棺材抬棺材不說，還和鬼一起睡在棺材上，歲月果然是一把殺豬刀啊。
大妞順手折下榕樹枯死的枝幹，輕吹一口氣，花朵頃刻綻放在枝頭，灼灼其華。她見陸壓在一旁躺椅上昏昏欲睡，不由狡黠一笑。
「看招！」她大喝一聲，手腕一翻，花瓣疾疾射出，於空中化作利刃，打到他身上，他慘叫一聲，鮮血湧出。
大妞先是一驚，隨後回過神來，伸手一指，椅上只留一個插滿刀的枕頭。
「又騙人。」她氣急，剛剛旋身，劍鋒來勢洶洶，直刺大妞面門。大妞連忙一個潛淵縮地，退後十余步，手中光華一閃，三尺青鋒憑空而現。
「又皮癢癢了是吧？」她笑道。
陸壓懶洋洋地打了個哈切：「癢癢的是你才對，幾天沒考較你了，看看你有沒有偷懶。」
餘音尚留，劍鋒已至，大妞不閃不避，橫劍一擋，雙劍相交，發出金石之聲。兩人同時退後一步，又開始交手。
二人招數雖同出一脈，然而陸壓屬男子，性情急躁，所使劍法也是勁道淩厲，大開大合，大妞則天性慧黠，又是女子，待到融會貫通後，劍招漸漸飄逸靈動，又時有奇招。
兩人就這般在空地纏鬥，你來我往，見招拆招。大妞抓住機會，一劍斜刺，直指陸壓手腕。一劍過去，卻刺了個空。
大妞怒道：「你跑哪兒去了，說好的比武時不能亂用法術呢？」
地上傳來悶悶的聲音：「我在這兒呢，又維持不住人形了……」
地上的寶劍化作枯枝，一旁蹲著一隻沮喪的小雞。
大妞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能多堅持幾天呢，沒想到，還是這麼沒用。」
小雞歎了口氣：「補不好氣海，恢復不了內丹，我就會一直這麼沒用下去。」
大妞摸摸他的頭，安慰道：「別這麼喪氣嘛，總會有好的那一天的。你覺得，我現在學得怎麼樣了？」
陸壓抬頭看她，彆扭道：「拍馬都比不上我全盛時期，不過，逃命應該是夠了。」
「那就好。」大妞沉聲道，「既然這樣，待我先回一趟荻蘆村，就陪你去拿燧明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夜晚的蘭若寺
大妞：好害怕，好害怕，這兒有鬼啊！
群鬼：好害怕，好害怕，這兒有神仙啊！
陸壓：……
第17章 陌上少年足風流
「回荻蘆村？！」陸壓一蹦三尺，「我不准！你去哪兒，站住！」
大妞回頭嘴角一翹，涼涼道：「收拾東西，還有，我做事什麼時候需要你准許了？」
這三年，大妞和陸壓就住在西面的僧舍中，二人比鄰而居。每晚屋外陰風陣陣，大妞躺在床上，感受到牆壁裡透過來的金光才能安心入眠。眼下，大妞打開衣櫃，取一件蕊黃箭袖對襟並綠羅裙，見陸壓還在床上上竄下跳，不由喝道：「我要換衣服了，你還不快出去？」
「換衣服？」陸壓停下，歪著頭道，「大清早的，剛起床你又換什麼衣服？」
「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要出門，出門當然得換衣服。」大妞挑挑眉。
「我也剛剛才同你說過，不准去！天庭一定留下兵馬在你家周圍守株待兔，你要是回去，不就正中圈套了嗎？」陸壓心急火燎，苦口婆心。
大妞歎了口氣：「三年了，我現在都不知我爹是生是死，我娘被如何處罰。為人子女，苟且偷生不說，還不聞不問，這是人做出來的事嗎？我必須得去打聽打聽他們的情況，不然實在難以安心。你放心，我早已計畫好了，不會出事的，一定能回來陪你去拿燧明珠。」
「好了，你就先出去吧。」大妞提溜他的翅膀推開門把他往外一丟，「說不定我還趕得回來吃晚飯呢。」
陸壓吧唧一下摔得一蒙，回過神來憤怒地撞門道：「你以為我就是怕你回不來陪我去拿珠子，今晚沒人煮飯嗎，本殿下是擔心你啊，你這個蠢丫頭！」
吼完之後他自己都是一驚，收勢不及，門砰地一聲打開，房內早已空無一人。
「跑得居然這麼快？」陸壓洩氣道，「早知道就不該教她鶴羽乘雲咒了。」
大妞先掐隱身訣，再騰雲至上空，太陽居天穹之中，周遭雲海茫茫，棉花一樣的雲朵被鍍上一層金邊。她往下一看，一片陰雲包裹的蘭若寺格外矚目。
「天天住在鬼屋，許久沒見這麼好的太陽了。東勝瀛洲……」大妞拿出陸壓曾經給她畫過的地圖辨識方向，「在那邊！」
說著，她化作一道遁光遠去了。
在大妞奮力趕去的老家——荻蘆村董家小院，果然不出陸壓所料，有天兵天將輪值把守，而恰好今天守在此處的是楊僩。
昔日繁茂的大槐樹早已不見，只留下一個土坑，豆架瓜田拆得拆，填得填，屋頂的瓦片上銀光閃爍，仔細一看方知是密密的箭矢，左右也有牆壁中隱隱金光漏出，原來是金甲神人。
楊僩獨自坐在石桌旁，手持蓍草，不斷演算，正是道門占卜中的大衍筮法。他一連算了七八次，每次都與在家中所算一致。
楊僩不由一笑：「大凶，遇小人，有破財之禍，蒙冤之屈，諸事不宜，最好閉門不出，以躲橫禍。呵，我倒要看看，今天是哪方神聖降臨，有如此本事，能弄得我破財蒙冤，諸事不宜？」
「將軍因何發笑啊？」身後笑語響起，婉轉動聽。
楊僩笑意頓消，起身回頭，入目乃是一二八麗人，丹唇素齒，翠發蛾眉，一身青綾褂，正是墉宮玉女之一的李方明。
楊僩拱手一禮：「李仙子有禮。」
李方明忙福身回禮：「將軍不必客氣。小仙是見將軍笑聲愉悅，故而冒昧打擾，還請將軍勿怪。」
楊僩淡淡一笑：「仙子客氣了，不過實在無聊，自娛自樂罷了。」
李方明聞言大喜，她正愁不知如何搭話呢。
她算是王母近身侍女之一，日日在瑤池受盡追捧，連七仙女見了她，也比對旁人客氣三分。孰料飛來橫禍，七公主私配凡人，所生之女現在還逃亡在外。王母不放心旁人，便賜她捆龍索，命她下凡同天兵一道駐守董家。起初她想著，七公主與董永之女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凡人，雖吃了蟠桃，也不見得有多大本事。她下凡來坐鎮，如能遇見她，定能手到擒來，到時候立下大功，返回瑤池，娘娘定會重重有賞。
豈料，整整三年過去，連個人影都沒看見，更奇的是，各路仙神於四大部洲巡視通緝，居然都沒抓到她。她一日未落網，李方明回天就遙遙無期。王母身邊侍女競爭激烈，她這一走不知要多久，回去之後哪裡還有她的立錐之地。唉，既然晉升無望，不如早點嫁人算了。
因玉帝下狠心要捉拿外孫女和陸壓，來董家輪流駐守的天將個個都是出類拔萃。其中就屬楊僩，年紀最輕，相貌上佳，出身尊貴，本領非凡，最難能可貴的是從無拈花惹草之事。這簡直是十全十美的如意佳婿啊。
自打定了這個主意，這李方明每次見了楊僩，都想方設法來攀談。楊僩雖心生厭煩，可她是王母近身侍女，又不能同對其他狂蜂浪蝶一般，只能不斷敷衍。可正因這敷衍，李方明一直心存希望，支持著她堅持不懈，一定要拿下楊僩這朵高嶺之花，這不，這會兒又來了。
楊僩脫口而出無聊就知道糟了，果不其然，李方明笑道：「小仙也深有同感，既然如此，能否勞煩將軍替小仙也演算一卦呢？」
楊僩：「……」
算了，算卦就算卦，至少能讓她安靜一會兒，算完了趕快走。
豈料結果出來，楊僩瞳孔一縮，滿臉不敢置信。李方明本是找個藉口搭話，見他這般表情，也不由慎重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將軍？」
楊僩一字一頓道：「大凶，遇小人，遇褻狎之事，有蒙冤之屈，諸事不宜，最好閉門不出，以躲橫禍。」
兩人的批語，幾乎相差無幾，難道他的災禍就應在此地？楊僩即刻警覺起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李方明卻會錯了意，周圍天兵重重，她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如何會被人褻狎，除非，是她願意……這顯然是暗示啊！
她害羞帶臊，扭扭捏捏近前來，對楊僩道：「小仙是墉宮玉女，不是凡間輕浮女子，將軍如也有意，可去娘娘處……」
楊僩一把將她推開，厲聲喝道：「什麼人！我看到你了，快出來！」
李方明被推得一個趔趄，心下委屈，可也知顧全大局，不敢作聲，豈料半晌過去，連個人影都無。她這下明白了，擺明是楊僩出口調戲，又不願意負責，所以找藉口推脫啊。
她氣得面上通紅，怒斥道：「好你個楊僩，你不要以為你是二郎真君之子就可以恣意妄為，今日之辱，我定會如實向娘娘稟報，求她做主！哼！」
說著就哭著跑開了，楊僩被吼得一懵，回頭去看樹上時，早已空無一人。
變成小鳥的董大妞：「哎呀，幸虧明智，穿了件綠衣裳，才能躲在樹上看到這一出好戲，真是郎心似鐵。有道是兄債妹還，表哥傷了人家一片芳心，我這做表妹的理應去好好撫慰才是。」
李方明一行哭一行跑，院外天兵天將皆不敢攔，由她跑遠。待她回過神來，已經跑到江邊僻靜之處了。
荻蘆江水晝夜不停遠去，恰如時光一去不復返。她滯留凡間，還遭人欺辱，現在都淪落至此，今後該如何是好？李方明越想越傷心，嗚嗚咽咽，淚如雨下。
「美人獨臨江，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伴隨著金鳴玉振一般的吟詩聲，一方皎潔的手帕遞到了李方明面前。
這人靠她這麼近，她居然都沒發現，李方明陡然起身，可因哭得太久，一時頭暈，身子不穩就要朝後仰去。
她脫口一句驚呼，一隻有力的臂膀卻在此時攬住她的纖腰，她觸目所及，只看到雪白的衣裳，聞到淡淡的檀香。
她居然躺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裡！她霍然回過神來，不待她掙扎，那只手卻在扶她站好後，極為有禮的鬆開。
「一時情急，多有冒犯，還望李仙子勿怪。」那人拱手致歉。
李方明面頰緋紅，聞言脫口而出：「你、你知道我是誰，你是何人。」
面前少年，抬頭微微一笑，柔聲道：「在下……乃西嶽華山金天願聖大帝幼子蔣琉，途徑此地，見仙子傷心落淚，所以冒昧上前，還請仙子原諒。小王早已聽聞，娘娘身邊有位李仙子，生得天姿國色，花容月貌，今日雲端一見，便知定是姑娘你了，除了你，又有誰能當得上如斯讚譽呢？」
李方明被誇得心花怒放，定定看著這位少年。她居上界瑤池，見過的美男子不下千萬，本以為二郎真君和他兒子已經是世間絕色，沒曾想到，這西嶽大帝之子，竟然毫不遜色。
只見他白衣飄飄，俊秀出塵，身後山桃爛漫，嬌紅勝火，更襯托他色如春花，眉目如畫，說不出的瀟灑風流，道不盡的瓊姿煒爍。
李方明半晌回過神來，方覺失態，臉頰滾燙，盈盈一福，低聲道：「原來是太子殿下，是小仙無狀了。」
「仙子何必多禮？」「蔣琉」笑道，「因小王年紀尚輕，父王管教甚嚴，鮮少出門，仙子不識我，也在情理之中啊。對了，小王适才在地上撿到一個花環，想必是仙子的吧？」
李方明下意識搖頭否認：「不是我的……」
話音未落，頭上一重，桃花編成的花環已經戴到了她的頭上，這位太子眼裡柔情似水：「人面桃花相映紅，果然名不虛傳。」
李方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楊僩那廝果然是胡說八道，什麼大凶，出門不宜，明明是她紅鸞心動，出門就遇檀郎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壓：呵呵，蔣琉，大妞，你倒是挺會編名字啊。
大妞：客氣，客氣，只是雕蟲小技。
陸壓：大爺教你如意冊一百零八變，不是讓你出去騙小姑娘的！
大妞：o(*￣︶￣*)o事急從權啊，再說了，她比我大那麼多，明明是大姐姐。
陸壓：……
ps：今天發現作收漲了好多，謝謝收藏作者菌的小天使，麼麼噠∼(^з^)-☆
第18章 妖童搖身化姝秀
「恕小王冒昧，仙子如此傷心，是不是有人欺負仙子啊。」
李方明一震，手中絲帕攥成一團，不知該不該說。
「蔣琉」見狀又再接再厲道：「小王雖年紀尚輕，但也是將門虎子，知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仙子如信得過小王，小王定會竭盡全力，為仙子出氣，但是如果仙子還是對小王人品存疑的話……」
「怎麼會呢！」李方明急急反駁，見他一雙妙目定定看著她，羞澀之意又起，「方明自然是信得過太子殿下的。」
好了，這下都用方明自稱了，再誇她幾句，不怕她不上當。「蔣琉」心中如是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摺扇一搖，風度翩翩，溫言道：「仙子請講，小王洗耳恭聽。」
於是乎，李方明帶著羞澀、憤怒、期待種種複雜的情緒，將楊僩「欺辱」她一事係數道出，當然其中少不了隱瞞美化了。
「蔣琉」肚裡笑得大跌，面上卻是一派同仇敵愾：「我父王往日還同我誇他，說二郎真君後繼有人，今天聽了仙子一番話，小王方明瞭，此人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過，仙子你怎麼會和他二人單獨到此來呢，難道你們……」
李方明一見這位俊俏郎君露出黯然神傷之色，慌忙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殿下你誤會了，小仙是奉娘娘旨意，和他到此來捉拿七公主之女的，小仙也是職責在身，無可奈何啊。」
「七公主之女？」「蔣琉」露出驚愕之色，「當年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小王自然也有耳聞，如今過去了……約莫有三年了吧，三年居然都沒抓住？」
這下戳中李方明的心事了，她頹然道：「誰說不是呢，天知道那丫頭跑到哪裡去了。可是娘娘有命，命我等把守此地，一定要將她捉拿上天，交由陛下處置。」
「蔣琉」歎道：「這可真是……小王委實不知七公主是怎麼想得，好好的天仙貴女不當，卻偏要私配凡人，倒是連累了仙子，平白在這荒山野地受苦。我身邊也有一侍女，與凡人私通，被我母后發現，當場連同那男子一塊，廷仗八十，趕出宮中。天庭法度森嚴，想必七公主同那凡人只會罰得更重吧？」
「這倒沒有。」李方明毫不生疑，坦然道，「畢竟是親生女兒，陛下還是心軟，只將公主幽禁寶光殿中，命她面壁思過三千年。那個凡人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現在關押在天牢之中，只待將那丫頭抓上天去，一併處斬。只是，那丫頭不知到哪裡去了，既不回家，又不見蹤影。這可真是，如太子所說，要連累死我了。」
「蔣琉」大松一口氣，臉上也浮現笑容，只是顧忌李方明，忙收斂道：「可不是嘛。更嚴重的是，如今楊僩已經露出了他人面獸心的本質。小王自然可以為仙子出氣，可是出氣之後呢，仙子又能如何？向上頭告狀擺明是行不通的。他好歹是陛下親外甥的兒子。陛下娘娘就算為保全天家顏面，也一定會護著他，說不定，那廝到時候還會反咬仙子一口。況且，那七公主之女肯定也是回不來了，到最後，仙子不還得困於此地，與他時時相處嗎？」
「殿下說得對啊。」李方明先是點頭稱是，而後又急急道；「回不來了，殿下為何如此說呢？」
「蔣琉」一本正經道：「仙子試想，一個凡人而已，怎麼可能躲過各路仙神的通緝？除非，她已經不在人世，甚至連魂魄都被驅散了。仙子應該知道，當時和她一起逃走的是誰吧？」
李方明瞳孔一縮，脫口而出：「金烏十太子陸壓！」
「對了，仙子想想，陸壓是妖，怎麼會和七公主扯上關係，又怎麼會拼死救她的女兒，除非……那個小姑娘對他有莫大的用處，所以當日他才非要把她帶走。」「蔣琉」勾唇一笑，作惋惜萬分狀，「十歲的女孩兒，又是王母之孫，元陰充沛，陸壓又身受重傷，只怕早已將她……唉~」
「采陰補陽來治傷……」李方明面如土色，喃喃道，「那怎麼辦！抓不到她，我沒辦法向娘娘交差啊！」
「這個嘛，小王自有……」「蔣琉」突然語聲一頓，在他轉過身來，看到對面樹上一隻怒目而視的雞之後。該死，他怎麼跟上來了。
「殿下，怎麼了，你怎麼不說了？」
李方明疑惑抬頭，就要起身過來。「蔣琉」忙伸手一指，一個定身訣把雞定住，不顧它氣得噴火的眼神，回頭笑盈盈道：「小王是在為仙子想脫身之策呢。此事既然小王已知，就不會坐視不理，讓仙子困守下界，被楊僩這個淫賊欺辱。」
「這樣吧，仙子不如聯合各路仙神，一道上書，將小王适才的分析寫成奏疏，呈給陛下。一來，仙子受得娘娘器重，由你開口，各路仙神也會買你的面子，二來，抓不到人，各路仙神想必也傷透了腦筋，現在給個臺階下，自然皆大歡喜了。仙子不僅能收買人心，還能安然回天了。」
李方明大喜過望，忙深深一福身，感激道：「殿下大恩，小仙沒齒難忘，日後定當報答！」
「蔣琉」忙扶起她，莞爾一笑：「仙子莫慌，小王還有一樁潑天富貴要送與仙子呢。下界三年，空手而歸，娘娘就算嘴上不說，心裡也定會怪仙子辦事不利，仙子不如率先請罪，自請去勸說七公主回心轉意，俯首認錯，以此將功贖罪……」
「啊？！」李方明連連擺手，拒絕道，「這不是才出狼窩，又進虎穴嗎，七公主心志堅定，陛下娘娘在瑤池連番斥責於她，又派幾位公主輪流勸說，可她就是，死不悔改……」
「正因如此，仙子做成此事，才是大功一件，方能讓陛下娘娘對你刮目相看呐。」
「蔣琉」眉眼帶笑，又道：「他們失敗，是因為只會從七公主身上下手，孰不知，要讓一個女人死心，最好的辦法是教壞她的男人。仙子只需將那董永從天牢裡放出來，每天大魚大肉，聲色犬馬，就算不能讓他變成一個酒色之徒，也能讓他變成一個大胖子。到時候，七公主又怎麼還會對他癡心一片呢？」
哈哈哈哈，等你們天庭把我爹養得白白胖胖之後，我早已法術通天了，到時候把他們一塊兒救出來，高高興興把家還。
李方明聽得目瞪口呆，眼中淨是崇敬之色。如果說第一眼看到他的好相貌，有五分好感度，那麼到了現在，在他出了這個絕妙主意後，就已經漲到了十成十的大滿貫了。
她激動地語無倫次：「殿下出身尊貴，相貌堂堂，還足智多謀……小仙真是、真是，銘感五內……」
「哎~能為仙子解憂，就是小王最大的福分了。只是，希望仙子飛黃騰達後，不要忘了小王，千萬別看中了其他的……」
李方明見他眼中波光粼粼，似有無限情意，不禁大為感動，他如此費心，都是為了她，這樣看來，這位殿下果真是對她……
李方明櫻唇微啟，柔聲喚道：「琉郎~」
牛郎？！「蔣琉」不由打了個寒顫，樹上的陸壓更是噁心地飯都要吐出來，特別時在聽見「蔣琉」柔情蜜意喚方明時，毛已經全部炸開，炸成一個蓬蓬球。她一個女人，從哪裡學來這些伎倆，比他還熟練……
如果「蔣琉」能聽到他的心聲，定會驕傲道：「感謝瓊瑤奶奶，感謝臺灣偶像劇大佬，感謝棒子國愛情劇薰陶，感謝霓虹國甜甜蜜蜜少女漫，如果不是他們，就沒有我的今天！」
兩人執手相看，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冒出了粉紅泡泡，可就在此時，不速之客來了。
李方明哭著奔出，在江邊又與「蔣琉」談了這麼久。楊僩見她遲遲不歸，先是嫌棄不已，覺得這女人老出么蛾子，可是隨著時間推移，他就想起不吉利的卦象和剛剛的人影了，萬一真出事了，一個女人被呷褻……算了，還是去找她吧。
楊僩找了一圈兒，終於摸到這裡來了。他見李方明與一陌生男子攀談，當時就覺不對，即刻拔三尖兩刃刀道：「你是何人？」
「蔣琉」一見他就知不好，他可不是這色迷心竅的女人，不好騙啊。他拔腳就想跑，可是一想，現在跑了，他們倆都會來捉他，那不是更糟，不如賭一把，先下手為強。
想罷，「蔣琉」朗聲道：「好你個楊僩，調戲李仙子不成，現在居然追出來。說！你是不是想圖謀不軌！」
「什麼！胡說八道。」楊僩皺眉道，「你究竟是何人，我為何從來沒在附近見過你，你……」
「少轉移話題！我以前不在，是因為我不知道李仙子受你欺辱，如今我來了，你就別想恣意妄為。看劍，今兒我非替你父親教訓你不可！」
說著，他挺劍上前，劍如游龍，招招緊逼，陸壓在樹上看得張口結舌，這倒打一耙用得，簡直是出神入化，看那個女的眼泛桃花的樣子，說不定一會兒還會上去幫她呢。
正巧，「蔣琉」怎麼會是楊僩的對手，不出幾十招就落下陣來，楊僩劈手一下，就把他打得寶劍落地。
「蔣琉」見狀忙對李方明道：「仙子快出手拿下他，他今日傷我，我父王西嶽大帝不會放過他的！」
李方明見心上人受傷，早已心急如焚，一聽又有西嶽大帝撐腰，哪裡還用怕楊僩，當場拿出王母所賜縛龍索，這是瑤池寶物，神通非凡，即刻就把楊僩捆得結結實實。
「你！」楊僩簡直快被豬隊友氣死了，又見「蔣琉」放聲大笑，抓住機會，目運神光，「你被騙了，你快看他是誰！」
神光一照，「蔣琉」被打回原形，搖身一變，原是一個貌美女郎，正是大妞。
「啊！」李方明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就被大妞用定身法制住。
楊僩看得一呆，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三年不見，法術武藝，居然練到如此地步，把一個瑤池仙女都能騙得團團轉。而且，人也長大了，也長漂亮了……
只見她亭亭而立，秀美絕倫，又帶幾分英氣嫵媚，朝他甜甜一笑，看得他一個恍神，冷不防間，身上一痛，已經被她封住全身大穴，動不了法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僩兒他娘：我一直以為只有我老公，是男的時可以去色/誘美女，變成美女又能去色/誘男人。沒想到啊，沒想到……
僩兒：唉，爹，要不你好好教教我這招吧。
楊戩：教你什麼？老子當年色/誘土行孫是事急從權，你不學天眼，不學武藝，來學這些旁門左道，今兒打死你不可！
楊僩：o(╥﹏╥)o
PS：女主有大名，蟠桃仙子董雙成，她娘之所以給她取這麼土的名字是有深意的，以後會說明，而且女主馬上就要改名了，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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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功成身退滿盆缽
大妞實則已經氣急，好好一個妙計，就是被他壞了事。
楊僩頂著她殺人似得目光，莞爾一笑道：「表妹，表哥今日方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大妞撿起寶劍，對著楊僩冷冷道：「表哥，你既然如此明理，如何今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要出現壞我的好事呢？」
楊僩抿嘴一樂：「誰讓表妹你如此見外，要來這裡，也不和表哥提前說一聲，所以才有這場誤會呀。」
「表哥？表妹？！」李方明面頰紫脹，「你們、你們居然認識！」
大妞挑眉一笑：「都是表哥表妹了，怎麼會不認識呢？表哥，提前不說，是小妹的過錯。不過，現在小妹想和你好好聊聊，你應該可以配合了吧。」
楊僩鳳眼裡滿是笑意：「表妹有話直說就是，表哥一定配合。」
「那好！今天的事，你就當什麼都沒有看見，如何？」
楊僩聞言一口答應：「好啊，你我是表兄妹，表哥自然會如你所願，可是李仙子，她會怎麼說，表哥可就無能為力了。」
「這個不勞你費心。」大妞轉而靠近李方明，笑道，「好姐姐，我雖隱瞞了你一些小事，可我對你的心卻是真的啊。我一見姐姐就覺親近，所以才為你想出回天的辦法。姐姐聰明絕頂，自然知道依我之計，你絕對可以達成心願。」
李方明羞惱交加，重哼一聲不說話。
大妞毫不沮喪，笑道：「看姐姐這個樣子，是不想配合了。好啊，那你回去就對陛下娘娘稟報，說你色迷心竅，愚鈍無比，被一個女人變成的男人矇騙，不僅對她推心置腹，還為她拿出娘娘所賜的寶物，對付娘娘的外甥孫。你說，陛下娘娘是會為你的坦誠嘉獎你呢，還是直接把你推出瑤池處斬呀？」
「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李方明氣得淚珠滾落。
大妞忙替她拭淚道：「瞧瞧，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哭得我都心疼了。這樣吧，我也不為難姐姐，只要姐姐以道心盟誓，照我方才說得做，並且不洩露半分，我就放了你，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姐姐回去可要遭殃了。」
聲音如珠似玉，話中意味，卻是惡意滿滿。李方明被氣得個倒仰，咬緊牙關就是不開口。
大妞不以為意，又對楊僩道：「表哥，要不你先來，替李姐姐做個表率吧。」
一把寒光湛湛的劍指在喉嚨邊，雖說她一定不敢動手，可畢竟是表妹啊，還是順她的意吧。楊僩歎了口氣，只是此事若是讓父親知道了，只怕母親撒嬌撒潑都保不住他了。
李方明見楊僩都已「屈服」，知道大勢已去，也委委屈屈地立誓。大妞大功告成，笑靨如花，燦如朝霞。
「好了，既然合作達成，那我就先告辭了。」
「等等，你先放了我們啊！」李方明大喊道。
大妞回眸一笑：「放了你們幹嘛，讓你們來追我呀。董家院裡那麼多天兵，總會找到你們的，不用擔心。」
楊僩淪落如此境地，明明該生氣，心裡卻半絲怒火也無，他暗笑道，真不愧是王母娘娘的親外孫，做事滴水不漏，真是一脈相承。
大妞朝陸壓走去，正準備拎著他一塊兒回去時，江中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董大妞？董大妞是你嗎？！」
大妞愕然回頭，江中一艘漁船順流而下，正從上游劃下來。而船上叫她之人，居然是杵著拐棍的趙旭，趙二狗。
他娘也在船上，見大妞回頭，眯著眼睛一瞧，見果真是她，氣得抽了她兒子好幾下。
「叫你嘴賤！叫你嘴賤！你被她害得還不夠慘嗎？這個喪門星，怎麼又回來了！」
大妞嗤笑一聲，一拂袖，這母子二人就覺身旁一陣大風刮過，待到睜眼時，已經落到岸上了。
趙二狗激動莫名，他拖著無力的腿想上前，又深感自慚形穢。他娘被大妞露的這一手嚇得不輕，將兒子扯在身後，再也不敢叫駡，只能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大妞。
「你就是七公主的女兒！」李方明聽到趙二狗之言終於反應過來，「怪不得你叫他表哥，你、你怎麼敢到這裡來？」
大妞挑挑眉：「有姐姐這般人在，我怎麼不敢來，再來多少次，一樣能全身而退。」
「你簡直是！」李方明又被氣了一次，終於學乖了不再開口。
大妞回身對趙二狗道：「你的腿怎麼了？」
「你還有臉說！」趙大嫂眼圈立時紅透，悲憤至極，「我好好一個文曲星下凡的兒子，就是因為出來找你這個……才被害成這個樣子！你還嫌害他害得不夠嗎，你還回來幹什麼！」
大妞冷笑一聲：「好笑，我回自己的家，難道還要你許可不成？是我讓他來找我的嗎？是我讓他把妖怪引到我家門口的嗎？我為了保住他一條小命，洩露了我們家的大秘密，我爹我娘都被抓上天。你們母子不思感恩，倒是挺會惡人先告狀的，早知道我就不！」
大妞見趙二狗面如土色，搖搖欲墜的樣子，到底沒有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只是仍舊面沉如水，想起還在受苦的父母，攥著劍柄的手青筋鼓起。
楊僩聞言若有所思，原來是這樣。
趙大嫂從被船上拖下來那一刻，就明白大妞早已不是那個農家姑娘了，剛剛脫口而出一席話不過是憑藉一腔怨憤，如今看著大妞面如寒霜，殺氣騰騰的模樣，害怕才又一次湧了上來。
她心想，我死不要緊，我的兒子還年輕，他不能死！他已經瘸了一條腿，重新接好的兩隻胳膊一寫字就哆嗦，他已經夠不幸了，不能再丟了命去。
撲通一聲，趙大嫂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砸在河畔淤泥裡，磕頭如搗蒜，一面磕一面抽自己耳光，蒲扇般的手打在自己臉上，不過兩三下就臉頰紅腫，嘴角沁血。
「是我嘴賤，是我忘恩負義，不會說話，大妞、不是，是仙姑要殺就殺我，放過我兒子吧，求求你，放過我兒子吧……」
趙二狗忙按住他的娘，哭道：「娘，你這是做什麼？」
趙大嫂扯過他奮力把他推遠，罵道：「你懂個屁，還不快回家！」
自己的母親給自己的心上人磕頭認錯，起因都是為他。趙二狗遭此大難，再不復往日朝氣蓬勃，這個半大少年，身材已經佝僂，面目泛黃，倒似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他眼中淚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下，膝蓋一軟，跪在他娘身前，哽咽道：「要殺就殺我，別殺我娘。」
母子兩人抱頭痛哭，看得大妞目瞪口呆，她本是一句氣話，沒想到居然惹得他們這樣，她又沒打算幹什麼。
她歎了口氣，手中勁氣揮出，將他們母子二人架起來。
蹲在樹上的陸壓先前本來怒氣蓬勃，只因他是真心將淪落至此的過錯歸咎于趙二狗，可他見趙大嫂苦苦哀求的情狀，眼前竟然浮現了母親羲和和姨母常羲的身影。
當日巫族打上天庭，父親、叔叔全部自爆。昔日的瓊樓玉宇，桂殿蘭宮都蒙上一層刺目的血色，這是他父親叔叔的血，是他九個哥哥的血，是他所有忠心耿耿臣下的血！
母親跪坐在一片屍骸之中，早已奄奄一息，卻抱著他對著姨母再三叩首，淚流滿面：「妹妹，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了，他就是我的命，姐姐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替我保住他，一定要替我保住他！」
母親將哭喊著的他拋進姨母懷裡，踉踉蹌蹌起身，拔劍沖向浩浩蕩蕩殺來的敵人。他在姨母懷裡拼命掙扎，突然間，眼前就是一片雪亮的白光，月光下雪白的氣浪，一波一波朝周圍蔓延開來，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衝開敵人，為他辟出一條生路。太陰星驀然震動，仿佛在發出哀鳴，落星如雨，密密織織，劃破天際。
他渾身的血液在刹那間凝固，太陽穴嗡嗡作響，心底如驚雷一般，炸開一個聲音，從今以後，陸壓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了。
但他還有姨母，可是巫族，連他的姨母也不放過。
姨母不斷衝殺，白衣染成血衣，如月一般的皎皎面容，現在是一片髒汙。姨母是最愛潔的，那時卻毫不在意，一直帶他來到三十三重天媧皇宮外，從山門開始叩首，只為求女媧娘娘收留他。當時，他可比這小子能幹多了，姨母不走，那他就背著姨母磕頭。媧皇宮千層雲梯，現在想想，可真是長啊。
奇怪了，陸壓心裡奇道，這不過是個粗鄙不堪的鄉村愚婦，怎麼能同他的母親姨母相比呢，真是被蠢女人傳染了笨蛋病，居然會覺得她們相像。如果大妞知道他此時所想，只會說出後世一句千古名言——偉大的女人寥寥無幾，可偉大的母親卻是比比皆是。
羲和、常羲、趙大嫂還有董娘子，她們出身不同，教養不同，性格更是南轅北轍，可是對於孩子的愛，卻都是一樣的深厚無私。
大妞也是感慨萬千，一把扯下楊僩腰間的荷包，毫不客氣地打開，伸手掏了掏後，方像想起什麼一樣，對楊僩道：「表哥，借你一粒仙丹，你這裡面應該有吧，對了，你肯定不會介意是嗎？」
楊僩無奈點點頭，他倒是想說介意，可也得有用啊。
小小一個荷包，不過巴掌大，刺著威風凜凜的銀龍，大妞先伸手進去，接著是小臂，然後是整條胳膊，就這樣，居然還沒摸到底。
「這是，這是個乾坤袋啊！」大妞驚喜不已，摸了半天，終於在一堆物品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隨手掏出一個就要給趙二狗。
「那個不行！」楊僩連忙阻止，「那是九轉金丹，起死回生都使得，用來治傷太浪費了。拿裡面水晶瓶裡的就可以了。」
「水晶瓶？」大妞摸出幾十個丹藥瓶，終於找到了水晶瓶裡的療傷藥，曲指一彈，就喂進趙二狗嘴裡。
丹藥入口即化，趙二狗捂住嘴茫然不知所措，趙大嫂緊緊摟著他，焦急道：「兒啊，你覺得怎麼樣了？」
趙二狗突然爆發一聲慘叫，骨節處傳來嘎吱嘎吱的響聲，他渾身一哆嗦，骨頭自動回位，居然就這麼丟掉拐杖站起來了。
他喜極而泣，對著大妞語無倫次：「謝、謝謝你，謝謝你。」
大妞微微一笑：「看在你有一個好娘的份上，我再救你一次，從今以後，兩不相欠，再也不見。」
趙二狗神色黯然，過去她是凡人時就看不上他，現在她是仙女了，他就更沒有希望了。往事歷歷在目，不過一場大夢，為了父母，他也該醒了。
大妞朝他們點點頭，搖身化龍，龍尾一擺就帶上陸壓，入水而去了。
「到走時還要擺我一道，變成龍走，就算有旁人看見了，肯定會以為是我母親那邊的親戚。」楊僩又好氣又好笑，突然想起，「哎，我的荷包！那可是我的全部身家啊！」
大妞和陸壓一路笑嘻嘻：「發財了，發財了，O(∩_∩)O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楊僩的預言有三段，遇小人，破財之禍都已應驗，下面就是蒙冤之屈了。
小劇場：
表妹：表哥，遇上你是我今天最大的收穫！
表哥：表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被你坑死的。：）
PS：謝謝小天使的地雷，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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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喜眉笑眼把家還
「去西牛賀洲。」
「嗷？」
陸壓無語道：「快變回人形，都遊了這麼久了，出去駕雲走吧。」
銀色的雌龍從江中一躍而起，鱗片猶如月下的曇花，晶瑩透亮，直沖雲端，化作人形。
大妞舒了口氣，拎起濕漉漉的陸壓：「哈哈哈哈，你好像一隻落水雞啊。」
陸壓甩了甩水，對著大妞就是一陣掃射。
「我也是醉了！」大妞一摸臉全是水，又看看自己濕透了的裙子。
陸壓歪頭笑道：「現在大家都一樣了，落水狗。」
大妞似笑非笑威脅道：「信不信我把你丟下去啊。」
陸壓毫不在意：「丟就丟，反正不認識路回不去的又不是我。」
「誰說我不認識路了，哎，我的地圖呢？」大妞一摸袖子，地圖居然不見了，一抬頭，陸壓已然飛了出去，爪子裡的地圖迎風招展。
「在這裡，哈哈哈哈，有本事就來追啊！」
兩人嘻哈一陣，又趕快收斂，往西牛賀洲趕去。
大妞道：「繞了這麼遠的路，他們就算追也找不到我們。」
「還是要小心為上，你沒聽那小子說被你騙了全部身家嗎？」陸壓嚴肅道。
大妞抿抿嘴：「就當送給表妹的見面禮嘛，他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切，說得好像是親的一樣，都不知道表到哪裡去了。」陸壓一出口就是酸溜溜，「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還是通緝欽犯，你說他會怎麼想，下次見他繞著點走，知道嗎？」
「哦~」大妞應了，又興奮道，「快看，下面有個集市，既然發了財，買點東西回去慶祝吧，走走走。」
熱鬧繁華的集市，大妞抱著陸壓，好奇地左右打量，兩個人不住地小聲咬耳朵。
大妞驚奇道：「哇，這裡的人怎麼都是大餅臉啊，而且個個都牽著牛羊在集市上，都不嫌擠嗎？」
陸壓翻了個白眼：「這叫圓如滿月好嗎？西牛賀洲，位於須彌山以西，地形如滿月，人面亦如滿月。這地方盛產牛、羊和珠玉，所以乾脆拿這幾樣當貨幣使用。」
「原來如此，那我們沒有牛羊怎麼辦？不會這個也要變吧？」大妞問道。
「不是還能用珠玉嗎，那小子的娘是西海三公主，荷包裡還能少了珠玉不成，摸一點出來用了。」
大妞豎起一個大拇指：「機智。」
龍眼大的珍珠，一摸就是一大把，個個圓潤光澤，晶瑩剔透，大妞一看旁人拿出來的都是花生米大的，就覺實在太張揚了，找了半天，終於挑出一個稍微小一點的。
這個一拿出來，也把肉鋪老闆嚇呆了，對著大妞上看下看，驚奇道：「姑娘，你一定是采珠女，這麼大的珍珠，一定是從海裡驪龍下巴下取出來的吧。」
大妞大笑兩聲：「老闆你真是機智，沒錯，這就是我千辛萬苦采上來的。來兩個豬肚，兩隻雞，其餘牛羊肉，你看著給吧。」
「好好好。」老闆欣喜若狂，連忙催促夥計，「還不快動作麻溜點，給姑娘雇一輛車去。姑娘，你看這兩隻雞怎麼樣，又肥又大。」
「太大了。」大妞搖頭道，「再小一點吧。」
「那不是和你懷裡那只瘦雞一樣了，一看就沒多少油水。」老闆嫌棄道。
「噗！」大妞一把按住陸壓，笑得花枝亂顫，「就和它這麼大就差不多了，我是要回去做豬肚雞吃呢。」
老闆應了，又熱情道：「原來是這樣，那我給姑娘拿三個豬肚吧，不然你懷裡那個往哪裡裝呢？」
「哈哈哈哈，好啊，謝謝老闆！」
「不客氣，我做生意，你放心，下次再要買肉，一定到我這兒來啊。」
大妞笑了一路，直到傍晚回到蘭若寺時，還是合不攏嘴。
陸壓一個人氣呼呼飛在前面，大妞瞧著他撲騰的身影越看越樂。
寺內一群女鬼聞聲而出，對大妞福身一禮道：「主人可算回來了。」
小倩膽子較大，試探道：「主人笑得這麼開心，是不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呀？」
「當然有好事了。」大妞攤開手掌，掌心一輛小小推車，大妞輕吹一口氣，小車騰空升起，驀然變大，重重落到地上，一車的肉食食材，一旁還有堆成小山的箱子。
大妞笑道：「玉帝吩咐我們辦的事，今日已經辦妥，我們不日就要回天了。因為你們向來勤勤懇懇，個個守口如瓶，所以我決定犒勞犒勞大家，也是當做臨別贈禮吧。每人都有十箱漂亮衣裳，十箱香蠟紙錢，一會兒就給你們燒了，拿去分了吧。」
眾女鬼聞言齊齊歡呼，大妞又擺擺手道：「先別高興的太早。我們第一天到此就同你們說過，我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是奉玉帝密旨辦事，誤入蘭若寺，又殺了樹妖姥姥，所以乾脆棲身於此。陛下三令五申，不得走漏消息。」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寺外的結界，和你們棺材上的靈符，暫時都不會撤去。你們務必要一直老老實實，謹言慎行下去，若是洩露一星半點。就算在千里之外，我也一樣能讓你們連鬼也做不成，知道嗎？」
大妞又挑挑眉道：「當然，等事情過去一段時間，我除了會還你們自由，還會重重有賞的。」
眾女笑容頓消，噤若寒蟬，戰戰兢兢稱是。
大妞滿意一笑，對小倩招招手：「你跟我進來。」
小倩心裡明白，這是又有事吩咐她辦了，當下低眉斂首跟了進去。
自從這位仙人到了寺中後，除非她主動召喚，否則她們根本就不敢靠近中庭半步。小倩明明在此住了多年，如今看到附近的景致都覺得有些陌生。蒿草被除光，地上遍佈綠茸茸的青苔。枯死的姥姥被鋸成了長木桌，上面擺放著各式調料和廚具。這相當於是廚房，而旁邊的石桌則是飯桌。
石桌前是一把躺椅，仙人的那只寵物正在搖椅上搖搖晃晃，一旦靠近它，就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灼得她魂魄都有些刺痛。
她忙躲到大妞身後，這才緩了口氣，她畏懼這寵物甚至勝過畏懼仙人本人。這三年來，她連它長得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過，不過想必是神仙所飼養的朱雀一類的神獸，所以才會這麼厲害。
大妞坐在石桌旁，對小倩笑道：「你一向是個辦事妥當的，臨走前，我還有一件事交代你去辦。」
臨走？陸壓一驚，從椅子上跳起來。小倩感受到他的目光，嚇得渾身一顫，哆哆嗦嗦道：「主人請講。」
「黑山老妖，這些日子還找過你嗎？」大妞溫言道。
小倩聽到這個名字就是一顫，她恭敬答道：「就是前幾個月送了些禮物來，小倩當時就稟明主人了。」
「噢，我記得是有這麼一回事。你應付他應付的不錯，三年前，模仿樹妖姥姥的字跡給他回信說姥姥走火入魔，要閉寺養傷，這三年中給他的回信回禮也是你一手操辦的。現在，我要你去見他。」
小倩撲通一聲跪下，驚慌道：「主人！」
大妞伸手扶起她，笑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是你姥姥，會把你這麼一個蕙質蘭心的小美人送給他糟蹋，只是讓你去和他換點東西而已。拿著~」
小倩伸手一接，是兩個錦盒，她小心翼翼地打開，藍色的那個裝著一顆雞蛋大的明珠，而紅色的那個則是盛著一粒霞光氤氳的丹藥。
小倩愕然抬頭，問道：「這是……」
「明珠拿去給黑山老妖，告訴他姥姥因禍得福，功力更上一層樓，想要繼續衝擊更高的境界，所以拿這顆明珠跟他換幾粒樹妖的妖丹。至於怎麼說動他相信，而且願意換就是你的事了。旁邊那顆仙丹是給你的。」
「給我的？」小倩萬分驚訝。
「對。這是九轉金丹，足以活死人，肉白骨。你替我辦好這最後一件事，就能回來還陽。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是個樸實的姑娘，所以送你這份大禮，從此就能安安樂樂嫁人，不再受這些妖鬼糾纏了。」
小倩聞言喜笑盈腮，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感激萬分，保證道：「小倩多謝主人大恩，一定把這次事情辦好！」
大妞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那你就先出去吧。」
等小倩一出門，陸壓就飛過來道：「我們去哪兒？」
大妞奇怪地看著他道：「去拿燧明珠啊。等她帶了妖丹回來，就能遮掩我身上的仙氣，我們就混進附禺洞宮了。」
「你這個主意好。剛剛我在楊僩的荷包裡翻了翻，發現了一塊海水精。我把它掛在脖子上，就能壓制住我的陽氣。」陸壓沉聲道，「這樣我們就都不會被發現了。」
「掛在脖子上？從來沒聽說過給雞帶頸環的。」大妞伸手一指，「現在看著合理多了。」
變成小狗的陸壓：「汪汪汪汪！」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肉鋪老闆：姑娘回家吃了我的雞，就知道她在別家買的那只瘦雞時是多麼的肉質粗糙，而且沒油水，這樣，她就會再來光顧我了。
陸壓：早晚剁了這個瞎眼老闆，雞和金烏都分不清還出來開什麼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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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出茅廬夜驚魂
大妞大笑著，先把胡椒包塞進雞肚子，接著又把雞塞進豬肚裡，對一旁坐著生悶氣的陸壓道：「別鬧脾氣了，我不是給你一顆仙丹，讓你又能變回人形了嗎，快過來幫忙，我還有正事和你說呢。」
「少來正事來哄我。」陸壓嘴裡說著，卻還是起身過來。三年過去了，他的外表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神姿清發，芝蘭玉樹，此時穿著家常外衫緩步而行，竟然有耀人心目之感。
大妞突然心神一動，問道：「那個鬼車是男還是女？」
陸壓剛剛拿起針線，開始笨手笨腳縫豬肚：「女的，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大妞試探道：「你覺得我今天變得那個樣子如何？」
陸壓一針把豬肚紮穿：「你想都別想，鬼車年紀比你娘還大，而且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不是你外婆身邊那個花癡！」
「啊？」大妞把豬肚焯水撈起來後才反應過來，他說得是李方明，「噗，我生得那麼好，她心動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你這麼說不好。那你說怎麼辦，我們必須得混到鬼車身邊才有機會拿寶貝啊。」
「我早就想好了。」陸壓把第二個豬肚扔進沸水裡，拍拍手道，「你去應徵她的侍女，漸漸取得她的信任，不就可以了？」
「不是吧？」大妞撇撇嘴，「你看我想是會伺候人的樣子嗎？」
陸壓又開始切薑片剝蒜：「我覺得你做飯很好吃啊，你可以靠廚藝打動她。」
「切，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好養活。」大妞把兩個豬肚雞丟進大鍋裡，放入香料包，「說真的，我還沒見過你這麼不挑食的太子，給你一碗酸菜面魚兒就高興得不得了。」
「本殿下給你面子，你還有怨言了是吧？」陸壓哐當一聲把刀剁在菜案上。
「不敢，不敢。」大妞抿嘴一樂，「殿下你把姜切好了沒，等會兒味碟還要用呢。」
「拿去！」
大妞笑著把牛、羊肉洗好切好，又讓陸壓拿出存儲的蔬菜。兩人眼巴巴地等了一個多時辰，豬肚雞終於燉好了。
一開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翻滾的湯汁如雪白的浪花，大妞撈起兩個豬肚，一摸就嘶了一聲。
陸壓見狀，拉過她道：「我來切，看看你這沒用的樣子。」
大妞把刀遞給他：「切小一點，還有啊，別放你身上的火出來，我可不想再吃一次焦炭。」
「知道了。」陸壓不耐煩道。
昔日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太子爺，如今切菜切得倒是像模像樣。鼓鼓的豬肚被剖開，他取出如麥穗一樣金黃的仔雞，將豬肚切成條，仔雞斬成塊，再放回高湯中。
大妞撒了一把鹽和胡椒粉，攪了攪，就急不可耐地舀了一勺湯來喝。
「嘶。」雖然燙了那麼一點，可是湯汁鮮美無比，大妞舒服地喟歎一聲，「舌頭都快鮮掉了。」
「我看是快燙掉了吧。」陸壓偏過頭去，就著大妞手裡的勺子喝下另一半，挑挑眉道，「勉強還可以吧。」
大妞不知為何，就覺面上一燒，推了他一把道：「不行的話就別勉強，大不了我自己吃！把味碟弄好，給我的多放點蔥！」
「哦……」
兩個人相對而坐，大快朵頤。豬肚爽口清脆，在嘴裡輕輕一咬，鮮美的湯汁溢出，帶著濃濃的胡椒香氣，暖意從每一個味蕾浸透，蔓延到全身。雞肉是仔雞，異常鮮嫩，又因為在豬肚中被香料浸染，絲絲入味，還有牛肉片、香菇、竹蓀等等，在肉湯裡滾了一滾，個個都美滋美味。在陰氣森寒的蘭若寺裡能吃到這麼暖身的東西，當真是人間極樂了。
大妞吃了好幾塊肚條，滿足道：「終於吃到飯了，幸虧你今天是人形，不然還要喂你，又要讓我幹看好一會兒。」
陸壓的筷子一頓，大妞正埋頭吃著，從天而降一隻雞腿落進她碗裡，接著又是豬肚，香菇、竹蓀，重重疊疊，壘成一座小山。
「好了，好了，裝不下了。」大妞慌忙阻止道，「你幹什麼呀？」
陸壓別過頭去，半晌方道：「你放心。」
「放心什麼？」大妞沒心沒肺大嚼特嚼。
陸壓給自己打了打氣，飛快說道：「我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情意的。」
「啥？咳咳咳！」一不留神把雞骨頭吞了下去，大妞捂著嘴，咳得撕心裂肺，陸壓忙遞給她手絹，皺眉道，「慢點兒，又沒人和你搶。」
大妞捶捶胸，灌了一大口茶水道：「你吃錯藥了，誰對你有情意了。我們只不過是等價交換，知道嗎？我幫你治好傷，你帶我去媧皇宮。你要是真記得我對你的恩情，就千萬別食言，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陸壓點點頭：「我是那種人嗎？你放心，要是我食言，就讓我葬身於冰川之下，受盡折磨。」
「不用那麼嚴重啦。」大妞一下被逗樂了，「今天不是多買了一個豬肚嗎，剛好把你塞進去燉了吃，哈哈哈。」
「不過……」大妞笑聲一頓，挑挑眉道，「我相信你是不會騙我的。你雖然脾氣很差，又囉嗦，腦筋還不好使，卻不是個壞人。」
「哎，把話說清楚，什麼叫脾氣差，腦筋不好使了？沒說清楚前不准吃了。」
「哈哈哈哈……」
笑聲回蕩在這個破敗的小院裡，明月穿過輕紗似的微雲，露出恬淡的笑靨，將清光散向人間。
小倩連夜就出發了，天不亮時就已經趕了回來，將滿滿一錦囊妖丹奉與大妞。
大妞與陸壓對視一眼，當天晚上就冒著夜色出發，駕雲直往漢水之濱的附禺山。
站在漢水之畔，大妞抬頭一望，只見巔峰峻嶺，懸崖峭壁，山中萬樹叢叢，遠遠望去，如翠蓋綠雲一般，此間還有一道飛瀑，傾瀉直下，水霧升騰，伴隨著渺渺雲氣，給此山添了些朦朧之色。
「這就是附禺山？」
「應該是吧。」
陸壓此刻已然變作一隻花斑小老虎，白色的皮毛上長滿巧克力花紋，頭頂一個王字，胸口掛著一塊寒湛湛的水精，趴在大妞肩頭。
他想來想去，覺得妖的眼神一定比人好，雖說他現在已經萎靡成了幼年狀態，但萬一認出來了就完了，所以他讓大妞把他變成老虎的模樣，宣稱要變也要變萬獸之王，對此大妞表示嗤之以鼻。
「那我就上去了？」大妞咽了口口水。
「上去吧。」陸壓抱住她的脖子，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大妞被他勒得一緊，抽了他屁股一下，低斥道：「鬆開點，有、有那麼害怕嗎？」
陸壓：「……」你不害怕你哆嗦什麼，人家安慰你還不領情。
大妞左思右想，還是決定保險一點，從山中的水潭沿著瀑布爬上去，先看看山形再說。
兩人偷偷摸摸，做賊似得溜進山裡，順著水聲很快就找到了山間的深潭。瀑布從峰頂直下，如同一道白色的絲練，可奇怪的是，落入水潭就像被什麼染了一樣，變成墨一樣的烏黑。
「怎麼會這樣？」大妞奇道，「是不是水太深了？」
陸壓也不知原因為何：「要不還是走陸路吧？」
大妞一看旁邊鴉雀無聲的黑松林，打了個寒顫，她擺擺手道：「誰知道那裡面有多少關卡，還是走這裡吧，我不相信她還能在水裡養條龍。」
「有龍也不怕。」陸壓昂起脖子道，「大不了我跟它來個龍虎鬥。」
「瞧把你能的。」大妞彈彈他的腦門，深吸一口氣道，「走了？」
撲通一聲，兩人跳進潭水裡，不到三炷香，如狗一樣連滾帶爬地遊上來。大妞臉色煞白，陸壓不停地反胃嘔水。
兩人對視一眼，大妞一把夾起他就跑。
兩人連雲都沒力氣駕了，靠土遁遁了幾十裡路，來到一個城鎮，找了間客棧，開了兩間房，一進去就漱口、漱口再漱口，再瘋狂洗澡。
客棧老闆都被驚呆了：「看著穿得還好啊，怎麼像才從糞坑裡爬出來的一樣，這都用了我多少熱水了。」
事實上，這特麼比糞坑還糟。大妞艱難地從浴桶裡爬出來，穿著剛剛用搬運法弄來的新寢衣，兩眼發直，癱在塌上。
大受驚嚇後，又折騰這麼半天，她濕著頭髮就迷迷糊糊就眯了過去。一步一步走了下去，然後就看到，一具具的女屍，橫七豎八地鋪滿潭底。她們渾身赤/裸，身形窈窕，只是個個身上都有橫七豎八的傷口，有的集中在腿上，有的則在胳膊上，還有是在眼睛或者是鼻子，各式各樣的部位皆有，劃得看不出原形，只能通過部位判斷是哪裡。凝結的血塊在四散漂浮。隨著她下去帶起水波，女屍的頭髮隨波逐流，所以從上面看，才會是一片黑色。更奇怪的是，這裡這麼多屍體，居然一絲臭味都無，反而帶著一股濃烈的香氣。
「嘔~~」大妞驚坐起來，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不住反胃幹嘔。
作者有話要說：
要告訴大家一件事情，可能有些小夥伴已經在文案上發現通知了，明天本文就要入V啦，到時候會有三更合一大肥章掉落，還是希望大家能儘量支持一下，謝謝大家，作者也會更加勤奮碼字，琢磨劇情的，麼麼噠！
第22章 二闖虎穴現金身
她上輩子雖然是個成年人，可畢竟長在和平社會，哪裡見過這種景象，當真是唬得魂飛膽裂。
「怎麼了？怎麼了？」陸壓從隔壁穿牆而過，坐在床畔，扶著她道，「你還在害怕啊，膽子也太小了吧。」
大妞又氣又怕，狠狠地打了他幾下：「你這個混蛋！姑奶奶活了這麼大歲數，就沒受過這種苦，都是為你這個混球，你還好意思說風涼話。嗚嗚嗚嗚~~~」
周圍一片漆黑，大妞放聲大哭，陸壓整個人都嚇蒙了。
他生來就是太子爺，又是幼子，長在九重天宮中。除了後羿射日，巫妖大戰時受了驚嚇，人家平時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寶寶啊，所以，今天下水看到那一出，他自己也噁心得不輕。不過他好歹是男人，所以很快就恢復過來，沒想到大妞居然嚇成這樣。
他先是覺得好笑，細聽她哭訴，又覺得內疚起來。兩人這一路逃亡，除了第一日是他救她，後面這三年，基本都是靠她操持安排。他從前自以為天下無敵，到頭來，就連切菜、煮飯這種小事都要靠她教很久，才能給她打打下手。因為內丹破碎，他甚至下手也打不了幾天，只能用喙去擇擇菜……
「幸虧沒聽你這個傻子出的主意，去當什麼侍女，要是真去了，你就只能去那個潭裡找我了，嗚嗚嗚……」
淚水如洪流一樣浩浩蕩蕩，陸壓背上已經一片濕潤。他一想到她會變成水底那樣，就心底發寒。
他學著記憶裡母親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背，一句一句重複道：「不去了，不去了，我不會讓你去的，不去了，不去了……」
大妞在這機械式的重複中，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慢慢又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已經是一片天光大亮。大妞伸了個懶腰，看看身上的被子，就是一驚：「昨天晚上……不是吧！」
她抱著被子，猛地起身，房內已經空空蕩蕩，只有桌上一碗清粥和一碟桂花糕被一圈小火焰包圍著，還冒著熱氣。
大妞渾身鬆懈下來：「看來是那傢伙弄得，還算有那麼一點點良心。」
大妞換好衣服就去敲隔壁的門，先是輕輕的砰砰砰，接著就是乒乒乓乓。木門哀鳴聲聲。
樓下的夥計都聽不下去了，忙走上來到：「姑娘，這屋的客人今早就退房走了。」
「你說什麼？」大妞手一頓，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扯著店小二對著這房道，「是這間！這間房的客人呢？」
店小二被拉得一個趔趄，哭喪著臉道：「姑娘你別拉了，小的說得就是這間。還有這張字條，是那位客人讓小的交給您的。」
大妞一把奪過字條，上面只寫了四個字：「等我回來。」
「等你個大頭鬼！」紙屑漫天飛舞，大妞氣急敗壞，旋風一樣進了自己的房間，拿出楊僩的荷包一看，果不其然少了好幾瓶仙丹，「這腦子有問題的一定是自己去了。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啊！」
大妞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打轉，也不知道他進去了沒有，現在有沒有被人發現，她只是說不扮侍女進去，又沒說不去！也不商量商量，就留下四個字跑了，他以為是在演熱血偶像劇嗎？！
大妞拍著胸口，不住安撫自己的情緒：「冷靜，冷靜，現在關鍵是冷靜下來，想想辦法，怎麼樣才能救他，又能成功打入鬼車那個惡毒女人身邊。」
她腦袋中驀然浮現昨日的那些女屍，頭髮泡了這麼久，還是又黑又亮，沒被劃傷的部分，皆是白皙美麗，一定原本個個都是大美人，至於為什麼被殺死棄屍深潭，也許就是因為有人嫉妒她們的美貌！
妖精化為人形，就罕有醜的，想必十大妖王之一的鬼車生得也是如花似玉，心卻毒如蛇蠍，行事狠辣，生性高傲，所以嫉妒心強，容不得別人在任何一方超過她。那些美女被劃傷的部位，應該就是她們身上最完美的的地方，甚至勝過鬼車本人，所以她才會惱羞成怒，先把人家那個部位毀掉，再殺人。
這樣的女人，全天下的醜女都被她看不起，全天下的美人都是她的仇敵。能接近她並能長久呆在她身邊，而不被厭倦的，只能是男人，還是俊美無儔，極其禁欲，如高山冰雪一般，無視她美貌的男人。
大妞飛快拿起楊僩的荷包，拉開系帶就嘩啦嘩啦往外倒，突然間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堆物件上，臉上浮現出謎之微笑。
「居然有這些東西，這表哥是哆啦A夢投胎的吧，我想到了……要是有一天還能回去原來世界度假，我就改行去當演員，老娘要是不紅，簡直天理難容！」
陸壓此時已經進入了附禺洞宮。此宮有東南西北四大山門，陸壓轉悠了一圈後，果斷選擇還是從瀑布源頭鑽進去的。他不敢打草驚蛇，索性變成指肚大的小魚，從山澗沖刷而出的黑魆魆的洞口逆流而上。游了好一會兒，方到了盡頭濕潤的泥土層中。他化作小人，刨開層層泥土，終於進入到這座掏空山體的洞宮。
觸目所及是一間簡陋的石屋，擺放著掃帚簸箕什麼的，大概是雜物間？陸壓打量四下無人就跳下來，一落地就感受到了充沛的火元之力。他忙把脖子裡的海水精摘下來，這多麼陽氣，那他溢出的也就不顯眼了。難怪鬼車屬火卻願意窩在山中地底下，原來是因為此處有地熱啊。
陸壓略一思索，旋身化作飛蟲飛了出去，隨著洞中的侍從前行，留心他們的話語，打探地形。
他正晃悠著，突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來人大聲喊道：「快召護衛來，有一個和尚闖進來了！」
他身下打頭的侍從奇道：「和尚？哪裡來得和尚這麼大膽，他有說他是來幹什麼的嗎？」
「說是來找他被擄進宮的一隻小老虎，還說老虎脖子上有藍色掛墜還是什麼玩意兒的。」
陸壓：「！！！」他也想問，什麼玩意兒？！
陸壓按捺著性子跟著下面這群速度慢得要死的妖怪來到前廳。他們口中的那個和尚正坐在地上打坐，陸壓只看到他光禿禿的頭頂，月白的僧衣還有腳上的芒鞋。這也太寒酸了，一看就不是個有來歷的高僧。
顯然，他的舊下屬也是這麼想的。
鬼車王原本在寢宮玩樂，忽而聽見有個大膽的和尚闖了進來，立即來了興致，率眾而來，結果出來一看，雖然他低著頭看不清臉，可瞧那身穿著打扮，就知道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鬼車王懨懨地打了個哈切，倚在蓬鬆皮毛坐墊上，懶懶道：「來人，先斬成幾截，再丟進水潭裡吧。」
果然，那水潭裡的屍體就是這個惡毒女人幹的，和尚低眉垂眼，心底罵娘，想殺我，沒這麼容易。
陸壓卻是大驚失色，他飛到和尚頭頂，蓄勢待發，
周圍手下領命，個個如狼似虎，拿著腰刀向著和尚逼近，待到他們舉刀欲砍時，陸壓忙施法力，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道反彈回來。禿禿的頭頂冒出金光，刺向陸壓的眼睛，他一恍神，就被氣浪掀出好幾丈遠，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陸壓吃驚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比他還慘的是鬼車王的幾個手下，手中鋒刃全部折斷，人重重撞在牆壁上，摔得叫苦連天。
鬼車王這時方有些吃驚了，她冷眼旁觀，看得清清楚楚，將將那個平平無奇的和尚，身上竟然泛起護體佛光，頭頂慶雲升騰，華彩如蓋。
「阿彌陀佛。」和尚頌一聲佛號，這才起身，鬼車王眼見他抬頭，終於看清楚他的相貌，登時浮現驚豔之感。
面如皎皎之月，目若郎朗曙星，當真是玉面朱唇，秀色奪人，神姿高徹，風神超邁，靜靜而立，便好似巍然玉山一般，不染半點俗世塵埃。
和尚也看向了鬼車王，她半個身子都歪在躺椅上，神情雖慵懶，裝扮卻是一絲不苟。雲髻峨峨，滿頭珠翠，外罩絲綾廣袖衫，內穿一條茜紅抹胸裙，粉面生春，眼中秋波湛湛，正定定看著他。
長得確實還不錯，就是沒我好看。和尚平靜無波與她對視，開口溫文道：「女施主有禮，貧僧為尋寵上山，打擾女施主，還望施主莫怪。」
「施主？」鬼車王回過神來，放聲大笑，「我占山為王這麼多年，還從沒人這麼喚過我，倒是新奇的緊。」
周圍的小妖怪聞聲附和，對著和尚指指點點，口中嘲笑不斷。
和尚充耳不聞，不動聲色，就只看著鬼車王道：「貧僧的小老虎被施主洞中之人帶了上來，還望施主行個方便，允貧僧四處找找它，一旦找到，貧僧即刻下山，絕不再打擾女施主。」
周圍笑聲一頓，妖怪們都被這和尚的膽量驚呆了，單獨一個人闖進來，一開口就是要搜宮，這不是個傻子，就是藝高人膽大。
鬼車王也是笑容一滯，隨即起身，款款而來，搖曳生姿。
「和尚登門拜訪，難道連姓名都不知會一聲，就開口要搜宮，未免太不把我當一回事了吧。」
和尚又是一禮，道：「貧僧乃方外之人，不通世俗禮儀，並非存心冒犯，女施主如覺不便，那就勞煩貴宮的諸位施主了。」
鬼車王此時已經走近，忽而又是一笑：「想使喚我宮中之人，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音未落，劈手一爪抓來，迅猛至極，就如老鷹俯衝捕捉獵物一般。和尚早警惕起來，反應奇快，順手就是一掌削她手腕。一交手間，恰好被她抓住了和尚腕上佛珠，即刻她就像被什麼東西燙了一樣。佛珠發出瑩瑩光芒，她的掌心皮焦肉爛，早不復方才春筍纖纖。
「好一個賊禿，居然敢傷我！」鬼車王恨得咬牙，曲起左手兩指直搗和尚的眼珠，陸壓見狀大驚失色，目運神光。那兩隻直直戳過來的手指頭上，金色的神火驀然燒起。
這下好了，兩隻手都傷了。鬼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手發掌力滅火，居然依舊滅不掉。
她驚疑不定：「這是什麼火，怎麼撲不滅？難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菌：請問你出道後起個什麼藝名好呢？
大妞：神行百變小天后如何？
PS：今天是入V第一更啦，謝謝還能支持作者菌的小夥伴，麼麼噠，筆芯。
第23章 三軍會師議妙計
陸壓這個豬腦子，和尚心底暗罵，一把拉過鬼車，用手握住她的手指。
鬼車只覺灼痛感漸漸消失，一股涼意從指尖蔓延上來。居然一按就滅了，想來是這和尚的佛門手段。她細看他的手指，骨節修長，白皙溫潤，勝過最好的羊脂美玉，觸感竟是絲毫不遜于她這個女人。
待到他把手鬆開時，她居然有些悵然若失。又見他在袖中摸著找東西，她登時警覺道：「你找什麼？！」
和尚抬頭望了她一眼，清淩淩的眼恰如琉璃海。一個小瓶被他打開，玉質的瓊漿傾倒出來，敷在她的手上。鬼車只能看到他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和抿起的紅唇。
眼看那傷口不留痕跡了，和尚心底方暗暗松了口氣，他是來欺騙感情的，可不是來生死相搏的，萬一暴露身份就更糟了。還好、還好，他給那傻子帶了瓶瓊漿以備萬一，沒想到居然用在這女妖身上。
他緩緩深呼吸鎮定心情，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誰知這一放鬆，一呼吸，他終於察覺到鬼車王身上的縷縷香味，如蘭似麝，香風馥馥，但是千不該，萬不該，居然和潭底女屍身上的一模一樣……
我的媽呀！他就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一樣飛快地把人家的手甩開，一退八丈遠，還用上了縮地成寸。
陸壓從他拉起人家的手時就已經呆若木雞，現在就更是迷茫不已，他這是幹嘛呀？
鬼車剛剛還覺得這和尚生得俊俏好模樣，行動也還算知禮，結果他馬上就給她來了這一出打臉。她看得分明，剛剛他抬頭看她的一瞬間，眼底的嫌惡是藏都藏不住。
鬼車王自詡妖族第一美女，就連天後羲和她都沒放在眼裡，認為她只是靠身份壓她一頭。現在，羲和沒了，常羲自甘下賤去投靠玉帝，她就是妖族集權勢、容貌、財富於一身的第一女王，日後還會成為女帝。她如此尊貴不凡，花容月貌，這個和尚居然敢這麼看她！
她眼中殺意如潮水，拳頭捏得死緊，最後卻慢慢鬆開。不行，殺了他太便宜他了。她的魅力無人可擋，她只要略施小計，就能勾得這個佛門弟子為她破門犯戒，跪在地上求她垂憐。到時候她再告訴他真相，在他一無所有，心如死灰時，再把他千刀萬剮折磨而死，這樣才叫痛快呢。
況且，這和尚剛剛那幾手，一看就知道他法力高強，說不定是西方哪位佛子臨凡，定是靜心修持多年，元陽充沛。這正是送上來的肥肉，不睡白不睡，正好還能增強功力。
想罷，鬼車就又綻開笑容，款款上前，福身一禮：「多謝大師不計前嫌，對妾身援手。」
和尚側目一瞥，就看到了她中媚色和戰意，這麼容易就被激起好勝心了？他計畫的手段都沒使出來呢，還算是托了陸壓這廝的福，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呐。
他施施然還了一禮，道：「女施主客氣了，剛剛是貧僧出手過重，對女施主多有得罪，還請女施主勿怪。」
鬼車擺擺手笑道：「不過一場誤會，不過大師适才所放之火，不知是何來歷啊？」
和尚淡然道：「正是如來神掌第五式——佛也發火。」
陸壓：「噗。」
鬼車王也是一囧，不知他說得是真是假。如若是真的，僅僅第五式就能將她傷成這樣，那她還是低估了他的實力，如若是假的，只是來威脅嚇唬她，那也無所謂，反正無論如何，他今天都出不了這個門！
鬼車笑道：「果然高僧啊，也確有使喚我宮裡這群窩囊廢的實力。這樣吧，就請大師在寒舍小住幾日。我派侍衛去四處搜查你的小老虎，等找到了，就給你送過來如何？」
她見和尚面露糾結之色，最後還是點頭答應：「那就多謝女施主了。它是只小白虎，身上有褐色的花紋，脖子上掛著一塊藍寶石。他的母親與貧僧自幼一塊兒長大，後來不幸逝去，只留下他來交由貧僧看顧。此番不幸丟失，貧僧深感愧對故人所托，勞煩女施主千萬費心了。」
果然是個怪人，對她這麼一個大美人不假辭色，對一隻老虎倒是殷殷切切，鬼車心下如是想到，面上卻是笑意盈盈，嘴裡道：「好說，好說，大師放心。」
於是，新出爐的洞宮座上賓，和尚大師風姿詳雅地走進為他準備好的客房，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四下查探後，低聲道：「你進來了沒？」
小飛蟲在他腦袋四周繞了一個圈。
大師松了口氣，從荷包裡拿出一顆光華湛湛的舍利子布下佛光結界，渾身癱軟仰在床上，小聲道：「現在外面還聽得見我們說話嗎？」
陸壓落地化為人形，環顧四周道：「這佛光頗為厲害，應該聽不見了。」
大師摸摸胸口，朝他招招手道：「那也得小心，說話小聲點，你過來。」
陸壓乖乖地過去坐在床邊，大師吐出易顏丹，恢復大妞的真身，又在臉上點了點，解開穴道，使勁揉了揉臉，方松了口氣。
「我就說你今兒怎麼有八風吹不動，獨坐紫金蓮的架勢，原來是封住了臉上的穴道，虧你想得出來，對了，你這些……」
大妞不待他說完，反手就是一枕頭，低聲斥道：「虧我想得出來，我也覺得虧你想得出來，居然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今天早上差點沒把我嚇死。下次再敢自作主張，我就抽死你！」
陸壓捂著頭道：「怎麼一見面就這麼凶，剛剛還是我救得你呢，也不想想我的恩情……」
大妞怒極反笑：「我還需要你來救，睜大你狗眼看看！」
大妞掀起僧袍，腰纏一串念珠豔豔生光，胸口貼著玲瓏舍利子，鞋底放著七寶蓮花，腿上還綁著麈尾的毛。
陸壓看得目瞪口呆：「我剛剛就想問了，你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佛門寶物？」
大妞仍舊沒好氣道：「當然是從我表哥的荷包裡拿的。」
「楊僩他們家不是道門嗎，怎麼會有這麼多佛門的東西？」陸壓奇道，「難道楊戩與西方佛教有勾結？」
大妞嗤笑一聲：「楊僩他親舅舅就是八部天龍廣力菩薩，西天取經那小白龍。人家和佛門本來就有親，這些都是唐三藏師徒四人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上頭的箋子還在呢。」
她長舒一口氣道：「幸虧當日順手牽羊，不然今日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混過今日又如何，你還不是困在這裡了。」陸壓憂愁道，「我就是怕你出事，才自己來的，結果你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居然貿貿然前來，這下該如何是好？」
「感情你還是為我好啊？」大妞火氣蹭蹭蹭地往上冒，拿起枕頭對著他又是一陣暴風驟雨式地襲擊，「姑奶奶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好了要幫你就一定會幫你。而且，人要有自知之明，沒了我，你這種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總是被暗算的傻乎乎太子爺，別說一天，半天你都活不下去，還深入虎穴當無間道呢，你玩得轉嗎？」
「我怎麼玩不轉了？」陸壓捂著頭左閃右躲道，「我今兒不是成功混進來了嗎，你要是不來，我就能慢慢查探了。」
「查探？好，就算你查到了，你能拿到東西全身而退嗎？」大妞平復呼吸，質問道。
「我拿了東西，養好了傷就可以了。」
「那也得需要時間吧！」
陸壓悶悶道：「可是你來了也沒用啊。這些佛門寶物你又不能發揮它們真正的威力，權當防身而已。今日傷了鬼車純屬僥倖，不過是她一時大意，下次她有了準備，你就不是她的對手了，到時候只會把我們兩個人都填進來。」
「誰說我要和她動手？」大妞忽而一笑，「你到現在都沒看出來嗎，她對我感興趣了，還起了好勝之心。」
「你是說……不可能！」陸壓震驚道，「鬼車情人無數，你扮得還是個和尚，她不會那麼饑不擇食……」
陸壓聲音漸弱，大妞戳了戳他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你懂什麼，當年唐三藏西天取經，多少女妖哭著喊著要嫁給他。」
陸壓反駁道：「那不是因為他長得好，而是因為他是十世修行的佛子，元精可以增進修為。」
「我這樣，不像十世修行的佛子嗎？」大妞挑挑眉。
「就算當年唐三藏本人，身上也沒有我這麼炫目的佛光。而且，你說鬼車情人眾多，就算她後宮三千，她一定也沒遇見我這樣一個豐神俊秀，而且全然無視她的高冷男神。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忍受不了這種冷淡。你等著瞧吧，她一定會來勾引我，想著勾到我之後，再拋棄我報仇。孰不知，她只要一來，我就開始欲擒故縱，七擒七縱，請君入甕。而你，就有機會接近她身邊，伺機盜寶。然後，我再把水攪渾，我們就乘亂逃出來。是不是絕妙好計，哈哈哈哈哈！」
陸壓咽了咽口水，試探性道：「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這麼熟練啊，難道是從你爹身上學得？」
「胡說八道，我爹是典型的正人君子，從來不幹拈花惹草的事。」大妞傲然道，「這大概就是，天縱奇才吧。」
陸壓倒地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董大妞：在下是西嶽大帝之子蔣琉。
李方明：殿下好帥，好帥！
董大妞：貧僧見過女施主。
鬼車王：好一個俊俏的和尚啊，真是看得我，心癢癢~~~
陸壓：一群蠢貨……
第24章 四方升堂冤表哥
「對了。」大妞一把扯起他，「快給我想個名字吧。」
「名字？」陸壓心下道，女人心真是海底針，這麼一會兒她又想起名字了，他思索了很久，笑道，「雙成怎麼樣，寓意著我們的大業都雙雙得成，寓意好，又好聽。」
「意思是不錯。」大妞沉吟道，「可是不像和尚的法號啊。」
不對，越聽越熟，連上她的姓就是……
董雙成！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長恨歌》誰沒讀過，他取得這名分明是重了蟠桃仙子的名諱。
「啊，和尚的法號？」陸壓不知大妞心中所想，皺眉道，「我還以為你是終於想要個大名，換了你那個土名字呢。」
「什麼土名字。」大妞蹙眉道，「我覺得我娘給我起得這名字就挺好，又樸實又上口！而且你這個明明和蟠桃仙子的名字撞了吧，你是不是根本就沒用心想，拿一個同姓的就來糊弄我。」
「瞎說，什麼蟠桃仙子。」陸壓委屈道，「我聽都沒聽說過。」
大妞奇道：「王母的侍女，你沒聽說過嗎？」
「不可能。」陸壓有條有理分析道，「蟠桃是王母的象徵，她在民間甚至還有蟠桃女神別稱，怎麼會允許一個侍女以蟠桃為號，榮寵太過了。我在天庭時，她還在西昆侖，母親也曾邀她來飲宴，從來沒聽說她身邊有個蟠桃仙子。你從哪兒聽來的？」
大妞一驚，忙打個哈哈應付過去：「想是我聽差了，聽差了。」
不會吧，現在沒有蟠桃仙子，陸壓卻給她取了董雙成的名字。萬事萬物皆有玄機，特別是他們這種修道之人，往往未來之事，就會在今天一句無心之語中顯現端倪，難道她以後無間道都做到王母娘娘身邊了？
陸壓又道：「你還好意思說大妞這名兒挺好，簡直是睜眼說瞎話。我老實告訴你吧，你這個大妞根本不算名字，屬於昵稱小名一類。你娘其實一直都沒給你取大名。這當然也是原因的，知道生死簿嗎？」
這誰不知道，大妞點點頭。
「世上未超脫生死輪回的生靈，出生亡故，福祿命數皆會記載在陰間生死簿上。但是，有機緣者發現了一個秘密，沒有名字的人暫時不會登記在生死簿上，而是放在附冊裡確認身份，等待處理，所以凡間才會有小孩兒不序名好養活的說法。你娘不給你取名，就是希望你能逃過神界的追捕，安安穩穩當個鄉村野丫頭，長命百歲，一生平安。」
大妞眼圈漸漸紅了，她哽了哽道：「他們要是都不在了，留我一個人平安有什麼意思。我才不是苟且偷生之人呢，實在不行就全家一起死。我不叫大妞了，就聽你的，叫董雙成，願我們倆都能馬到功成，不成功便成仁！」
「好！」陸壓與她擊掌，「不成功便成仁！」
兩人四目相對，眼中都是熱血沸騰。
雙成突然想起：「不對，我剛剛才讓李方明回去說我死了，現在就改名字，不會露餡了吧？」
陸壓搖搖頭：「從你吃下蟠桃成仙的那一刻，已經超出六道輪回，生死簿上早已沒有你那一頁了，不會露餡的。」
「那就好，那就好。」雙成放下心來，拍拍他道，「來來來，你把你知道的關於鬼車的情況，詳細給我說一遍，我再想想怎麼對付她。」
「哦，我第一次見她是在……」
就這樣，兩個人借著楊僩的寶物先後混進附禺洞宮，開始招搖拐騙，踏上通天大道。可丟失全部身家的楊僩本人，現在卻因坑貨表妹被押到瑤池，面臨蒙冤之屈。
雙成只是想謀財，從來沒想過害命，所以拿了寶貝就跑，也沒有乘人之危，殺人滅口。她想著，憑藉楊僩和李方明的身份，讓幾個天兵乖乖閉嘴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因她表舅二郎真君就親情、手下留情等等一系列深刻話題在瑤池慷慨陳詞，深深傷害了玉皇大帝脆弱的心靈。他老人家現在誰帶的兵都不相信了，乾脆派淩霄殿守衛下凡，並對他們三令五申，一旦發生異常事件，無論大小，必須馬上上報，否則一旦發現，全部處斬！
所以，當天兵發現楊僩和李方明兩個站在江邊，一個被縛龍索綁著，一個中了定身法時，立刻就報上天了。
玉帝龍顏大怒，馬上派人下來把他們倆提溜上去。
繼瑤池訓女之後，玉帝又開始訓外甥孫，還把對外甥的怒火全部發洩在這個可憐的小孫子身上。
「朕對你們父子委以高位，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朕的嗎？！」玉帝又掀了龍案，茶杯摔得稀裡嘩啦，「你爹不是個東西，朕以為你還是可教的，所以才給了你這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沒想到啊，沒想到啊，你居然調戲娘娘身邊的侍女，還追出去和人家動手。你比你爹還不是個東西！他至少沒這麼色迷心竅！」
楊僩只覺比竇娥還冤，他忙道：「小神沒有……」
「還說沒有！」玉帝又罵，「那麼多天兵天將看著呢。李方明只和你說了幾句話，就開口痛斥你，接著哭著跑出去，不是你幹得誰相信！李方明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方明剛想點頭，就聽殿外傳來一聲：「我相信！」
仙袂飄飄，雲鬢花顏，疾步上堂來，正是楊戩之母，玉帝禦妹——雲華仙子。
楊僩一見祖母就松了口氣，救星可算是來了。
王母身後幾個女兒忙上前見過姑姑，雲華仙子對侄女還算和顏悅色，微微頷首，示意她們起身，對玉帝可沒這麼客氣了。
「陛下做事未免太過偏頗了。」雲華怒道，「把僩兒貿然帶上天來，不審不問，劈頭就是痛斥，這難道就是昊天上帝統禦三界的手段不成？我看同凡間的暴君也沒什麼兩樣了。」
「你放肆！」玉帝喝道，「這還用審嗎，朕一看就知道！這小子的爺爺當年就是個輕薄無賴之徒，他雖沒見過，可是畢竟是一脈相承，朕看他就是個調戲婦女的花花公子相！」
這連死去的丈夫都罵上了，雲華仙子氣得面龐青紫，王母拉拉玉帝，對他搖搖頭，又對雲華仙子道：「陛下也是恨鐵不成鋼，今日之事，依本宮看略施小懲就夠了……」
「不行！」雲華仙子一口拒絕，「我孫兒沒幹過這種事，憑什麼要受罰！既然陛下不用審了，小仙愚昧，還想多問兩句。」
她對李方明道：「你既說楊僩調戲於你，那麼他究竟是如何調戲的？陛下面前，不可胡言，你一一道來。」
李方明被嚇得一顫，又自覺自己是占理的，當場說了出來：「……他說小仙會遇呷褻之事，這……」
「噢~~~」雲華仙子語聲千回百轉，「就因為你覺得他說得不對，所以你哭著跑出去。他對你說其他不敬之語了嗎，他對你動手動腳了嗎？」
「這倒沒有……」李方明弱弱道，「只是小仙當時想，小仙有娘娘所賜縛龍索，有誰能呷褻我，除非是我自己願意……他分明是有試探之意，只是小仙暗示他必須求娶時，他卻一把推開小仙。小仙以為他是不想負責任……」
這話說的，連王母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雲華仙子對著玉帝嗤笑一聲：「陛下聽清楚了嗎，看來事實與陛下所想的大不相同啊。」
玉帝狠狠剜了李方明一眼，急召駐守董家的天兵上前詢問。
天兵上前則道：「小神們都是遠遠站著，沒聽清楊將軍與李仙子之言，不過，將軍確實一把揮開李仙子，大喊道，什麼人！我看到你了，快出來！」
玉帝一驚，問楊僩道：「你看到什麼人了？」
楊僩道：「啟稟陛下，是小神一時看錯了，沒有人。」
玉帝仔細看了他半晌，罵道：「胡說八道，你會看錯？」
王母也是略一思索道：「你們二人，是誰先制住誰的，快說！」
「我們同時制住對方！」
「是我先……」李方明被這一喝，一時不察，脫口而出，回過神來，捂住嘴懊惱不已。
王母冷笑一聲：「兩個人說法居然不一樣。而且縛龍索速度奇快，你怎麼可能和她同時制住彼此，結合剛剛天將所言，一定是有第三個人出手了。是誰？」
雲華仙子和六仙女聞言都是一驚，幾個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楊僩，看得他心底發寒，可發了誓不能說啊。李方明何嘗不是如此想，在心底已經把雙成罵了千遍萬遍了。
瑤池內一片緘默，玉帝突然開口道：「朕記得你腰間不是個荷包嗎，還是雲華送你的乾坤囊。你小時候寶貝得連給朕看一眼都不願，現在怎麼不見了？」
楊僩愕然抬頭，這你都記得？
雲華仙子聞言忙扶起他一看：「果真不見了，那裡面都是你多年積蓄啊，來人，給我搜她的身！」
楊僩攔都攔不住，長籲一口氣，這下完了，這要怎麼圓？
果不其然，搜完李方明，又搜眾天兵，當然是什麼都沒找到。
娘娘笑道；「不必找了，想必是被僩兒護著的那人拿走了。究竟是什麼人，方明，本宮給你最後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說。」
語調和緩，卻聽得李方明渾身打顫，她一千個一萬個想說，可是已經以道心盟誓，說不得啊。
玉帝早已不耐煩，喝道：「那就給朕拖下去，打得他們肯說為止！」
王母忙攔住他道：「陛下且慢，讓臣妾再問問。你們二人居然如此護著此人，倒讓本宮益發好奇起來。來人，召荻蘆村方圓百里的山神、水神、土地上天，本宮有話要問。」
一問之下，只有荻蘆江水神稟告道：「今日小神轄區突然出現一條白龍，算得上是奇怪。」
「好啊。」玉帝恍然大悟，「朕還說是何方神聖。原來是西海龍宮之人，說不定就是這小子的表弟表妹。所以才能拿了他的東西全身而退，還讓他始終閉口不言！」
王母也深以為是：「原來如此，如此頑劣，做出干擾公務之事，絕不可輕饒。楊僩，事到如今，你就照實說了吧，是你哪個表兄弟或是表姐妹做得？」
楊僩心道，就你們家那個表妹做得！他至今方知雙成此計之毒，先逼他發誓，又變白龍遁走，就算消息洩露，鍋也有他們西海龍宮幫她背，可謂狡兔三窟，幾重保險。
之後，一眾人又問了半天，楊僩和李方明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說。大家都是修道之人，以道心立誓，被天道感應，違誓輕則修為尺寸無進，重則就是道心破裂。誰也不敢冒這個險啊。
雲華仙子實在忍不住了，她拉起孫子，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句，哪怕陛下重重罰你，你還是不肯供出那個人嗎？」
楊僩歎了口氣道：「孫兒實在無能為力……」
「那好！」雲華下令道，「那也不用你說，取天目鏡來，我們自己看！」
楊僩先是大驚，而後松了一口氣，這可不算主動洩露，這是旁人用非常手段看到的。表妹啊表妹，任你費盡心機，也終究棋差一招。
楊僩和李方明被按在鏡臺上，在這二人身上所發生的事情終於一一顯現出來。
看到西嶽大帝之子「蔣琉」調戲仙女，花言巧語時，玉帝大怒，立刻就準備派人去問罪西嶽大帝，讓他和他兒子滾上來領罪。還是娘娘阻止他，讓他再看看，結果一看就看到了外孫女。
董雙成的六個姨母驚得嘴都要合不攏了，三公主一下就尖叫起來，大公主忙捂住她的嘴，接著又看到外甥女出言威脅發誓，變成白龍遁走等等一系列精彩絕倫的操作。
瑤池內這才叫人人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雲華仙子喜出望外，放聲大笑：「哎呀，方才是臣妹出言無狀了。陛下說得對，畢竟是一脈相承，怨不得連凡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她爺爺就不是個好東西，所以她才能如此油嘴滑舌，男裝時能調戲仙女，女裝能戲弄天將，果然不凡啊！」
玉帝氣得臉是又青又白：「雲華，你太過分了！你竟敢罵朕！」
雲華仙子奇道：「臣妹冤枉啊，臣妹明明罵得是董永他爹，您最多算個外祖父，這麼急著對號入座幹什麼呀？」
「……」玉帝默了默，氣得渾身發顫，站起來罵道：「給朕滾！馬上給朕滾出天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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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我記得當時他也是這麼對我說得是吧？
楊僩：沒錯，沒錯。
雲華仙子：這種人就是這樣，說不過人家，就讓人家滾。
PS：女主從此就是以雙成稱呼啦，還有今天發現作收已經漲了三十個了，作者菌明天就加更，今天實在是不行呀，摸摸各位小天使
第25章 不知幾處情根種
雲華仙子不愧是顯聖真君的母親，當場牽起孫子，頭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王母定定地看著天目鏡中揮劍的女孩兒，突然發聲道：「等等！雲華，先別急著走，此事只怕仍舊與你脫不了干係。」
雲華仙子驀然回頭，冷笑一聲：「當然脫不了干係，我僩兒就是此事最大的苦主！小的偷了他的寶物，老的還……咳咳，娘娘叫住臣妹，是良心發現，打算補償嗎？」
王母被堵得一窒，她道：「咱們先談談更重要的事情，此事稍後再提……」
雲華仙子雙手環胸道：「娘娘莫不是打算賴帳？」
此話一出，她哥哥那炮仗脾氣果不其然又炸了：「娘娘會賴你的賬？！朕呸！讓這個小混蛋等會兒就去開單子，丟了多少朕給他補！看看你，斤斤計較，哪裡有半點天家氣度。」
雲華仙子忙拱手謝恩，狡黠一笑：「那自然是比不上陛下，陛下富有三界，又愛惜小輩，臣妹望塵莫及。僩兒，聽到陛下的話了吧，丟多少就寫多少，千萬別替陛下節省，陛下不差你那一星半點兒。」
玉帝哼了一聲：「那是自然！」
王母無奈地看向丈夫，扶額歎息，這就是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了。她正憂傷著，就聽見身後老三、老五吃吃地笑出聲來。她回頭瞪了她們倆一眼。她們一驚，就像兩隻小兔子似得藏在其他姐妹身後，只露出兩雙亮晶晶的眼睛，繼續看熱鬧。娘娘覺得頭更痛了，這一定是像了她爹了，要是像她，絕不會這樣。
她突然一默，最像她的莫過於小女兒，不只是相貌，還有膽量謀算，只是她這些東西，全部都沒用到正道上！
「娘娘？娘娘？」王母回過神來，丈夫正看著她，對她道，「你有什麼要問的就快問吧，小混……不是，楊僩還等著開單子呢……」
娘娘無奈一笑，道：「雲華，你看看，她用得劍法和法術，是不是特別眼熟？」
雲華仙子一驚，心下暗道，不會是要把這丫頭師父的名頭扣在我兒子身上吧。
她定睛一看就放下心來：「不是道門所傳。」
「這我當然看得出來。」娘娘微微一笑，又問楊僩，「你師祖玉鼎真人是三界有名的飽學之士，你又同她交過手，可有看出來她的跟腳？」
楊僩眸光一閃，道：「娘娘恕罪，小神學藝不精，看不出來。娘娘既然如此問，想必已然胸有成竹了。」
王母不由莞爾，笑道：「真是一脈相承的伶牙俐齒。」
楊僩淡淡一笑：「遠不及娘娘一脈的厲害。」
三公主又想笑了，這下幾個姐姐都來捂她的嘴，把她憋得臉頰緋紅。
玉帝戳了戳她，小聲道：「你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娘娘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先借題發揮罵人，至於最後繞到自己頭上嗎？
「楊僩，本宮問你，你學玄功變化學了多久方能達到她這個水準？」
楊僩沉思片刻：「小神三歲開始練武，直到十余歲時，方能變化四靈神獸。論天資聰慧，遠不如表妹。」
「那可未必。」娘娘笑道，「只是她學得功法與你不同罷了。八/九玄功，講究淬體煉神，底子打好後，方開始學習法術。而媧皇宮如意寶卷，則幾乎記載了世上所有變化之術的原理與訣竅，她一開始學得就是這個，才能在三年內進步神速，達到如此造詣。」
「雲華，你是不是忘了，你女兒三聖母，可就是媧皇宮出身！」
雲華仙子只覺滑天下之大稽：「三娘已經被鎮華山！娘娘若要怪罪小仙，也請找個好點兒的藉口發難吧。」
聽聽，一如她的意就是臣妹，一個不高興馬上就變成小仙。玉帝又待開口，娘娘再不敢讓他瞎說了，忙截過話頭道：「只要有人帶她進去，在華山下一樣可以教學相長，更可躲避追兵。」
雲華仙子怒極反笑：「娘娘口中的有人，不會就是指二郎吧？」
王母專注地看著自己手上光彩熠熠的寶石戒指，涼涼道：「楊戩當日在此的一番話，讓本宮至今記憶猶新，本宮實在沒辦法不心生懷疑。」
雲華仙子嗤笑一聲：「那娘娘這次可懷疑錯了。三娘于武藝上素來平平，遠不及她兄長，所以女媧娘娘才賜她寶蓮燈保命。可您看看您的外孫女，使的那一手快劍。僩兒的學藝時間是她的十倍不止，但她居然也能在他手下走上幾十招。天賦高、肯勤學苦練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名師的悉心教導也是必不可少。而小女，只怕擔當不起。」
「本宮又沒說都是她教的。可以分工嘛，一個人教劍法，另一個教法術。你說，是不是呀？」
「簡直是無稽之談！」雲華仙子當真要炸了，「這擺明是誣陷！」
六仙女紛紛開口道：「母后，兒臣也覺得……」
「哼，你們懂什麼，要麼給朕住嘴，要麼就滾出去。」玉帝斥道，「朕就覺得娘娘說得很有道理！來人，去給朕把楊戩和楊嬋綁上天來，先打一百廷杖，打完朕再審！」
「你！」雲華仙子勃然大怒，楊僩忙攔住祖母，開口道。
「娘娘明鑒，此事的確不是父親與姑姑所為。小神當日以神光照表妹時，發現她周身法力不停地在迴圈流轉。而普通的人修，只有在修煉調息時才會這樣。她卻將此養成了一種本能，而且居然有這麼強大的法力能夠支撐下去，能做到這點的，只有……」
「神獸或者是妖修。她還和陸壓在一起，陸壓還願意教她。老七拿了那顆九千年的蟠桃，進了這丫頭的肚子，至少給了她萬年法力。」王母恍然大悟，笑對楊僩道，「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怎麼本宮拿你父親和姑姑一詐，你就說出來了。」
她又對玉帝道：「還要多謝陛下配合。」
「……」玉帝默了默，打了個哈哈，「娘娘客氣了，朕與娘娘果然是心有靈犀啊，哈哈哈。」
雲華仙子翻了個白眼，心下嫌棄，心有靈犀個鬼，他絕對沒看出來，還當真了呢。不過她也是，還是關心則亂，中了她的圈套。
瑤池內外，響起王母威嚴的聲音：「傳令下去，命各路仙神，不僅要在凡間尋找，也要派人深入妖界，各處地仙洞府也不可放過。一旦發現，不可打草驚蛇，即刻派人回來稟報！」
王母又問楊僩：「你可能感應到自己法寶的位置嗎？」
楊僩垂眸道：「娘娘試想，以表妹的聰慧，會想不到抹去印記嗎？」
「她難道就沒漏下個一兩件？」
楊僩笑道：「她連逃跑都知道要變成白龍，怎麼會遺漏，更何況，她身邊還有金烏十太子在。」
問到這裡，王母興許是覺得大概沒有什麼隱瞞了，終於揮揮手，放這祖孫二人出來。兩人一出門就是一抹汗，一歎氣。
楊僩沮喪道：「實在是太厲害了。」
雲華仙子戳了他一下：「你又不是第一天見她，還沒習慣嗎，跟我來。」
入了鬥牛宮內殿，雲華仙子揮退左右，設下結界後，劈頭就問：「你果真找不到她了嗎？」
楊僩無辜道：「難道祖母也懷疑孫兒不成？」
雲華仙子不由笑道：「我倒不是懷疑你，而是擔心你。你自從碰上她，所作所為，太不尋常了。領了玉帝的聖旨出去，居然就敢放走欽犯。她對你一笑，就能讓你心神恍惚；讓你用道心發誓，你竟然也無不從命。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八/九玄功已經大成，她就算砍一天，也不會損害你的根本。你要不要解釋解釋，為什麼要這麼做？」
楊僩乾巴巴道：「畢竟是表妹……」
「噢。」雲華仙子笑道，「你母家那麼多表妹，怎麼沒見你對她們這麼好啊？」
「這是，這個表妹身世太可憐了……」
一聽就是假話，雲華仙子摩挲著孫兒烏黑的鬢髮，歎息道：「我過去一直覺得你像你父親，現在看來，有些地方卻是和你母親一個模子脫出來的。」
當年西海海岸，一見傾心，從此就是情深似海，生死相隨，這和今天的情況何其相似。只是當年，她情根深種的是我兒子，我這當娘的自然高興，可是現在，卻是我的孫兒愛慕別人，這叫我如何能不擔心啊——
天上幾人都為雙成傷神，她在妖界卻過得比誰都滋潤。有美相伴，瓊酒佳餚，還有歌舞助興。她一面吃人家的，還對人家甩臉子，再沒有比她更牛的了。
「來，大師，嘗嘗這個筍，是取雨後剛剛出土的頂端部分，鮮嫩無比。」鬼車笑意盈盈給他夾菜，低低的抹胸露出一片雪白。
大師目不斜視，夾起菜就吃了下去，面無表情。
鬼車心底暗罵廚房，做得什麼東西，又給他夾香蕈、黃精。
柔美的曲線，妖嬈似蛇，漸漸的、漸漸的，就要攀上大師寬闊的胸膛。大師突然瞬移，鬼車王撲了個空，一手撐著坐墊，羞恥的無以復加。她抬頭怒視大師，發現他還在吃菜，仍然目光清冷，面無表情。
我特麼就不信了，我都做成這樣了，他居然還沒反應！鬼車王怒極反笑，下了狠心再接再厲。
玉子素錦，白玉佛手，紫衣薯餅，魚香蠶豆，吉祥猴菇……樣樣都是色香味俱全，流水一樣送到大師的席上。鬼車王一面給他夾菜，一面給他倒素酒，或露出霜雪一般的皓腕，或垂眸嬌笑，百媚橫生。
大師對於菜是來者不拒，給他上什麼他就吃什麼，對於人則是，只要鬼車靠他太近，他就毫不留情地閃開，並且從頭到尾，一直維持著一個表情，好像旁邊的大美人同一條狗沒有任何區別一樣，儼然不動明王……
鬼車王心高氣傲，一直都是別人來討好她，她何曾幹過這樣的活計。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了，面現怒容，氣勢洶洶地問他：「大師覺得這餐飯可還入口？」
「樣樣俱佳，勞女施主費心了。」大師嘴裡說得誇獎的話，面上可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答完這一句，他馬上又問，「不知施主找到貧僧的小老虎沒有？這幾天來音訊全無，興許是貧僧弄錯了，老虎根本就沒到這裡來。不若明日，貧僧就向女施主辭行吧。」
這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這麼殷勤小意，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回答問題都是敷衍，一主動開口就是問老虎。她難道連一隻老虎都比不上？！
鬼車一掌劈開面前的黑木壘鈿桌，揪起和尚的衣領質問道：「你是不是瞎子啊！」
大師平靜無波答道：「施主何以這麼問？」
「我生得不美嗎？！」鬼車王雙眼赤色浮現，身後漸漸顯出九頭鳥的虛影。
大師巋然不動，身上浮現佛光護體，答道，「施主當然美貌，只是不如菩薩法相多矣。貧僧心中只有我佛，還望女施主見諒。」
他居然還說她不如別人！
鬼車王氣得渾身發顫，她掌心蓄力就要對著這賊禿的天靈蓋打下去，可對著這張冰雪一般的容顏，始終覺得意難平。她甚至覺得，若不能降服他，她這一輩子都會為之氣恨惱怒。
她霍然鬆開手，對左右道：「來啊，將大師請去無望崖，讓他醒醒腦子！」
廳外妖怪如潮水一般湧進來，兇神惡煞，將白衣僧人團團圍住。大師雙手合十，默念佛號，開始打鬥。大師佛光雖然厲害，可是妖怪一波一波像蟑螂一樣頑強。他現在又是佛門中人，不能害命，於是漸漸落了下風，最後被一眾人押著帶上崖頂了。
黑魆魆的崖頂，山風呼嘯而過，旁邊一道素練垂下，下方正是深潭。大師面色慘白，還要端坐念經。
陸壓變成飛蟲蹲在他肩上長籲短歎：「我都叫你不要來了，你看看把你自己折騰的。我現在就帶你下山，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還不需要一個女人為我勞心費力。」
「少來搗亂啊。」大師緩緩睜開眼，「我這一身法術武藝都是你教的，就當是付學費了。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你只管看著就好。一縱已經完成，下面就開始擒了。我讓你給我帶的佛經帶了沒？來來回回就是阿彌陀佛，我都要受不了了。」
陸壓：「……」
夜晚漸漸到來，明月宛如瑤台飛鏡，緩緩升上崖頂。鬼車王乘輦出宮門，無意間抬頭一瞥，就見大師端坐月中，風吹衣帶，飄然若仙。
潭底的幽魂似乎也有所感應，竟然紛紛從水中升騰而起。面目可怖，渾身赤/裸的女子，在大師身畔圍繞盤旋。
鬼車王嗤笑一聲：「這般眼瞎心拙之人，就該和這些醜八怪作伴，反正他也分不出美醜。」
她不知道的是，看似巋然不動的大師，實際是坐得腿麻，外加嚇得腿軟。
「陸壓……你還在不在啊……」
「我就在你耳朵上。」
「我怎麼……沒感覺啊……」
「我變得是蜜蜂啊，是不是太輕了，要不我變個毛毛蟲？」
「滾你丫的……」
「快別說話了，鬼車來了……」陸壓突然急急道。
大師渾身一震：「很好，我現在就開始我的表演。」
「女施主。」大師以袖拂面，緩緩起身，待到袖子落下時，已然面露悲憫之色，柔聲道，「你們因何遭此大難啊？」
眾女鬼充耳不聞，只是嘻嘻哈哈，在大師身旁打轉，一會兒摸摸他的光頭，一會兒拉拉他的衣服。
大師笑著阻止道：「貧僧身帶佛光，怕傷著各位，還請各位稍微站遠些吧。」
鬼車看得咬牙，他從來都沒對她這麼笑過！
女鬼們聞言一嚇，紛紛退開。她們生前所遭受的痛苦折磨都一點一滴浮現在臉上，個個面目猙獰，怨氣沖天，烏黑的頭髮披散如海草，在風中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她們突然齊齊開口，語聲淒厲，堪比月夜狼嚎。
「那個毒婦派你來做什麼！難道她把我們鎮在潭底永不超生還覺不夠，現在還要把我們的魂魄驅散嗎？！」
「女施主們誤會了。」大師語聲懇切，「貧僧沒有惡意，出家人慈悲為懷，貧僧怎麼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呢？」
「那你來做什麼！」一個面部潰爛的女鬼突然湊到大師眼前。
大師緊緊咬住舌頭，鐵銹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他盯著這張足以使小兒夜啼一輩子的鬼臉，默念著：「鬼車就在旁邊，鬼車就在旁邊……」。
念了十遍後，他終於露出一個微笑，柔和道：「貧僧是來幫各位的。此生既然已經終止，就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早日投胎轉世，才是正理啊。」
女鬼們桀桀桀地笑出聲來，就同夜梟一樣，她們對著彼此，聲音又恢復到過往的清脆動聽，只不過在這種場景下更恐怖就是了。
她們嬌笑連連，道：「你們聽見了嗎，他是來超度我們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壓：我覺得我有一點喜歡她……
表哥：這麼巧，我也是。
鬼車：他是我看中的人！
眾女鬼：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們馬上就會愛上他。
PS：雙更合一喲，謝謝各位小天使~明天可能會更新晚一些，所以大家最好起床再看啦，麼麼。
最後，特別感謝李澤言他夫人扔了1個地雷。
第26章 丹青妙筆劃三千
大師聞言心下想到：「其實不是，說出來可能你們不信，我也是剛剛才想出這個好主意。事實上，我是來撩你們的！然後來個隔山打牛，一石二鳥撩鬼車王。不過現在看起來，難度略大啊……」
他索性閉目念經，先去去她們的怨氣，不然她們這麼瘋，根本沒法交流啊。
要知道今天之前，大師除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外啥都不會說，不過幸好他法術學得精，當即運用隔垣洞見，以神識翻開袖中陸壓所帶經文，開始一句一句照著念。
金色的符文從朱唇中吐出，在空中化作朵朵金蓮，蓮花綻放，清香陣陣，彩霧湧出，竟將這鬼蜮之地，化作月下荷塘。嬌花仙蕊，煙霞霧靄簇擁著一位白衣僧人，更顯非塵世俗客，乃神仙中人。
鬼車眼中精光一閃，選了個舒適的位置，靜觀其變。
一大段佛經念完了，大師搞出來的動靜雖大，作用卻不怎樣。他悄悄眯眼一看，女鬼們身上怨氣該有多少，還是有多少，一點兒都沒少。大師語聲一頓，開什麼玩笑，他可是背著一串佛門寶物在這裡念佛經啊，怎麼會沒用！
女鬼們見他住嘴，蓮花漸漸黯淡，這才嘻嘻哈哈開口：「兀那和尚，你以為給我們念幾句拈花一笑的故事，又變出一堆花兒來，就能讓我們自行感悟了。」
「哈哈哈哈，我們可不是迦葉，沒那麼好的悟性！實話告訴你吧，只要沒看到那個毒婦遭到報應，我們的怨恨就永遠不會消解！」
「還不快放我們回去！我們是不會離開這座山的！」
「你多管什麼閒事，臭和尚，還不快滾！」
「對，滾！有多遠，滾多遠，我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地搭救！」
「滾啊，你快滾！放我們離開！」
一群女鬼包圍著他，嘶吼著讓他滾，和尚呆呆地坐在中間。鬼車見狀嗤笑一聲，還以為他有什麼大本事，原來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大師都被吼蒙了，這經念得，把人家越念越瘋……不過她們在說什麼拈花一笑？
大師回過神來一看經書，我靠，剛剛念得居然是：「爾時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屬來奉獻世尊于金婆羅花……有迦葉破顏微笑……」
他一翻書目，封皮上書八個大字……《如來佛祖經典語錄》？？？
陸壓！！！大師的內心在咆哮，耳朵上的小蜜蜂打了個小噴嚏，茫然不知所措。
算了，算了，大師憤怒地把袖子裡的書合上，還是我自己說吧！
他弱弱開口道：「只有這一個辦法才能讓你們消氣去投胎嗎？」
「當然不是了。」面上皮肉翻卷，鮮血淋漓的女鬼湊近嬌笑，「還有一個辦法。」
大師大喜過望，笑道：「女施主儘管開口，只要能讓你們得到解脫，貧僧一定竭盡全力。」
「那就是……讓我們恢復容貌！讓我們忘記仇恨！讓心裡所受的傷害全部癒合！你做得到嗎？臭和尚！」
一眾女鬼桀桀大笑，她們有的瘸著腿，有的殘著手，有的胸脯被挖掉，有的雙目失明，有的被割掉耳朵。這些創傷，雖作用於肉體，但那種痛苦卻深深銘刻於魂魄之中，除非大徹大悟，消弭怨氣，否則絕不可能恢復昔年容貌，但是女鬼們的要求又是，除非恢復容貌，否則賴在這裡，伺機報復到天荒地老。
這就形成了一個閉環啊。
且不說大師反應如何，就連陸壓和鬼車聽到這種要求，都覺得不可能辦到。鬼車心想，不若就把這賊禿和這群女鬼關在一處，等到個十七八年後，他就會明白，他今天是如何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陸壓則擔憂不已，這下玩脫了，早知道她是要超度而不是唬人，他就買《往生經》了。
事到如今，不若先用佛光罩住她們，這些佛門至寶，天然帶有淨化功能，雖然耗時久些，最後一樣也能達成目的，更能顯得她法力非凡還有耐心，一樣能讓鬼車刮目相看。他剛說話，就聽大師朗聲道：「這個容易，沒問題。」
啥？！！
鬼車王離開的腳步一頓，愕然回頭，陸壓沒忍住，一蜂針戳到大師耳朵上，他嗡嗡道：「你是不是瘋了……」
大師露出慈悲的微笑，借由寬大的袖袍遮擋，一把把他抓住，丟了出去。
陸壓摔了一個跟頭，落到石頭縫裡，捂著腰直抽氣，這個瘋丫頭！她到底要幹什麼！
女鬼大隊也是如是問她，不過她們喊得卻是：「瘋和尚，你想幹嘛！我看你超度不行，吹牛倒是挺厲害。」
「你是不是當我們傻，信你的鬼話！」
「這話要是如來佛祖說得我們就信，至於你嘛，我呸！」
大師不惱不怒，翩然起身，笑道：「試一試又沒什麼損失，為何不碰碰運氣呢，萬一我這個瘋和尚恰好有這種本事呢？」
「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想害我們！」
大師啞然失笑，他手中光華一閃，廣袖一揮，就讓漫山遍野，鮮花開遍。
「以貧僧的本事，如想加害諸位，不過瞬息之間，又何必將各位留在此處，說這麼多話呢？」
大師也不待她們回答，草木飛長，化作書台，素手一揮，雪白的宣紙霍然展開。大師凝神細看毀容的那位，調動全身法力，開始推演過去之事。這正是如意卷中一法，稱作「逆知未來」，道門天罡三十六變中也有此術。
看清楚了，下筆就如有神助了。
董雙成是會畫畫的，而且畫得十分不錯。董娘子本身是天宮仙子，教女兒自然是要求詩詞歌賦皆熟透，琴棋書畫樣樣精。董雙成前世父母緣淺，一生同他們形同陌路，好在今生幸運，才貌雙全的親媽抱著你，手把手地諄諄教誨，還教得是這麼高格調的東西，不認真學就是個傻子。
以比前世還高的智商，扎扎實實學了十年，他的作品還是相當可觀的。隨著他筆墨揮灑，筆下美人，漸漸顯出情狀。
芙蓉如面，眉黛好似翠柳；櫻桃小口，剪水一雙明眸。大師正要提筆劃鬢髮，忽而靈機一動，招過女鬼，問道：「不知女施主，你喜歡什麼樣的發飾啊？」
女鬼被大力猛拉過來，正要破口大駡，忽然瞧見畫卷女子的面容。
「啊！」她倒吸一口冷氣，目不轉睛地看著，喃喃道，「這是、這是……」
「這就是你啊。」大師含笑道。
女鬼掩住口，不敢置信：「這是我？！」
大師見她似悲似喜，欲哭無淚的模樣，便知她也說不出什麼了，其實本來也沒打算問她，只是先給這群女鬼下點香餌罷了。
大師沉吟片刻，她生得眼如春水，就畫個慵妝髻吧。
「我不要這個。」女鬼一直旁觀，見到後立刻拒絕，「我要蟬翼髻，給我改成那個吧。」
「你不適合那個，聽我、不是……聽貧僧的~~」
「你個和尚，你懂什麼妝容發飾啊……」
她的聲音漸漸弱下去，因為畫卷上的美人，正在飛快的成形。
晨起美人，釵鬢松松，神色慵懶，斜倚欄杆，手持一株杏花，披帛隨風而起，白裙綻似曇花，更顯削肩細腰綽約態，天然嫵媚脂粉汙。
「畫好了。」大師捧起畫卷，輕輕吹了口氣，眾女鬼早在一旁竊竊私語，又不敢過來，忽然聽見這一聲，都伸長脖子往這邊看，更別提這幅畫的主人公了。
她早已不成形的眼睛不知不覺淌出血淚，泣不成聲：「你一個和尚，還真懂妝容發飾……畫得真是活靈活現，鮮妍動人。我都快忘了自己的樣子了，沒想到，我也這麼漂亮過……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它送給我……」
大師從來就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更何況，剛剛才瞧見了她的過去。她本是柳樹成精，並未做過什麼大惡，只是因為生得漂亮，說話高傲了些，無意中觸了鬼車王的黴頭，所以才被害成這樣。
大師本來是存著利用這群女鬼的心思，到了現在，倒是動了幾分真意了。
他聞言笑道：「當然可以。」
說著，他卻突然把畫卷往空中一拋，女鬼大驚，忙飛身去接畫卷，剛剛碰到紙頁，就被卷上迸發的金光包圍。
「啊！！！」她一聲尖叫，周身光芒刺目。
其餘女鬼也是嚇得魂飛膽裂，她們适才嘴硬，也不過是仗著佛門有不能殺生的戒律，現在覺得大師真要動手了，個個都嚇得抱頭鼠竄。
「慌什麼，她不是好好的嗎？」大師微微一笑，曼聲吟道，「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霞光漸漸散去，當中立著的，不再是剛剛面目可怖的女鬼，而是一個，同畫卷上一模一樣的絕代佳人。
「小青，你、你好了？」剛剛大膽瞧了一眼的女鬼驚呼道。
「好了？」小青顫抖著摸上自己的面頰，竟然是光潔如玉，所有女鬼都爆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
大師不由一笑，感謝蒲松齡，感謝童年時差點把他嚇死的《畫皮》，如果不是他們，他怎麼能想出這個主意呢？
陸壓歎為觀止，鬼車則是瞧見他唇邊的溫柔淺笑，突然有點恍神。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看吧看吧，我知道你在偷看，是不是覺得我人又帥，又溫柔，心地還特別善良，這麼想就對了！
陸壓：……你可不可以稍微正常一點？
鬼車：我還真有點這麼覺得……
不好意思，今天白天有事，晚上又有點卡文，大家久等啦~
謝謝小天使的地雷，感激不盡，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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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後宮春豔千花嬪
「大師，大師，求你也幫幫妾身吧。」
「大師，剛剛是我等愚昧，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大師大人有大量……」
「大師，大師，求求你。」
聲音一個比一個甜，鶯聲嚦嚦，燕語呢喃，又是一次團團把大師圍住，不過這一次的氛圍明顯就不一樣了。大師站在中間，皎如玉樹臨風前，內心卻在瘋狂吐槽，哼，剛剛還說人家是瘋和尚，讓人家滾，現在又是大師了，一群善變的女人，要不是我現在要炒外表高冷內心柔軟的男神人設，非好好為難為難你們不可。
雖是這麼想的，大師面上卻是一派聖潔，不可褻瀆與親和雅秀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竟和諧地統一起來，使他具有一種令人心折的特別魅力。
特別是當他噙著慈悲的微笑說：「女施主們莫要心急，貧僧答應就是。」時，他在女鬼們的心中已經坐上了蓮花寶座，拈起了那朵金色婆羅。
現在就算問這群女鬼，如來佛祖和大師相比誰更帥，她們絕對會回答，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英雄，大和尚!
鬼車王就躲在石頭下，呆呆地看著他揮灑筆墨，妙手繪丹青。她以為的必死之局，他就這樣輕易破解，還做得如此完美。
女屍的頭髮都能把潭水染成黑色，可見絕對有不下數百魂靈被困於此。這麼多女人，可壘作小山的畫卷，他居然都能畫得樣樣別致，各有姝色，無一類同。
卷上女子，姿態或站或坐或翩然起舞，神情或笑或羞或梨花帶雨，面上濃妝淡抹皆增顏色，身上彩衣素服俱有慧心巧思。
即使是那些相貌遠不如她者，經他之手，也變得俏麗嬌柔。更難得的是，贈畫之際，他都當場賦詩一首。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水湄蘭杜芳，采之將寄誰。」
「……」
不過隨口吟就，卻是字字珠璣，篇篇錦繡，她反復吟誦，只覺口齒生香，她暗暗默背，最後竟然因為篇目太多，不能盡記。
詩畫雙絕，錦心繡口，翩翩年少，霞姿月韻，還智慧明達，法力高強。她自詡閱盡千帆，卻沒有一人能比得上他。只是，他雖樣樣都好，卻有關鍵一點，他不喜歡她。她算是明白了，從他看那些女鬼的眼神就能看出來，淨是一派純然欣賞，沒有一絲一毫的邪念。這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心思澄澈的羅漢。
要得到這樣的人，難比登天，可若能得到他，獨佔他所有的慈悲溫柔，挖掘他內心潛藏的愛情，那只怕比入主淩霄還要快活百倍。
鬼車定定地看著大師，在他身前亭亭玉立之人，儼然變成自己的模樣，而他時不時抬頭，對她一笑……
陸壓靜候在石頭縫裡，正細細觀察鬼車的神色，突然就看到她對著大師露出這樣的神情，不由打了個寒顫，簡直就和狗看到肉包子，老鼠遇見了油缸一樣，讓人渾身發毛。
不就是畫了幾幅畫，做了幾首酸詩嗎？當年計蒙、飛廉、九嬰為爭奪她的注意，打得頭破血流，也沒見她這麼、這麼對人家垂涎三尺。女人心，海底針，可怕！
陸壓嘖嘖稱奇，又回頭去看大師，這下卻發現不對勁了。他面前只剩十來個女鬼了，他雙手卻突然開始打顫，他略一側頭，陸壓才看到，他的面色比剛開始還要糟糕，額頭滿布細密的汗珠，唇色黯淡，臉白得透明。
怎麼會這樣，只是做畫皮而已啊。他們以前打鬥一夜，她都不會疲累至此的，陸壓大驚失色。等候的女鬼也是心痛不已，忙上前按住他的手道：「大師，大師，歇一會兒吧，您已經畫了一夜了，天都快亮了。」
大師愣了愣，抬頭一看，東方已經微微泛起魚肚白，他的眼前金花亂竄，卻還是定了定神，笑道：「無礙，我很快、很快……就畫完了……」
「您別畫了。」女鬼們圍擁上來，眼睛裡湧出大滴大滴的淚水，「我們都醜了這麼久了，再多醜一會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您快歇歇吧。」
「我等先前對大師那般無禮，大師卻仍不計前嫌，這樣幫助我們，我們真是羞愧不已，銘感五內……」
「大師生得如此俊美，心腸還這麼好，我要是早碰見您，能聆聽您的教誨，也不會淪落至此了。」
一眾女鬼感動得淚流滿面，哭聲一片。大師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人聽到一群人哭成這樣，說不定還以為我怎麼樣了呢。
第一個享得大師恩惠的小青最為機巧伶俐，哭著哭著就開口道：「小青感念大師恩德，願為鬼婢，一生隨侍在大師左右，以報今日再造之恩。」
眾女聞言，恍然大悟，深悔被這小妮子搶佔先機，忙紛紛開口，強烈要求要用餘下的鬼生來陪伴大師。
大師：「……」
陸壓：「……」
鬼車則是恨得咬牙切齒，這群小賤人，在確定了對大師的心意後，她哪裡還能忍得這群狂蜂浪蝶圍繞在他身旁。她一個縱身飛出，廣袖一揮，火焰升騰，就把一眾女鬼全部掃開。
大師只覺被拉著轉了個圈圈，就落進帶著熟悉香味的懷抱。大師暗舒一口氣，魚兒可算是上鉤了。他正高興著，就感覺腕上一緊。
他低頭一看，鬼車王白皙細膩的手指剛剛搭在他脈搏上。哦，原來是在把脈，不對，把脈啊！！！
他猛地把手抽回，開始極力掙扎。
鬼車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萬分難受，卻還是強笑道：「我只是想給你把把脈，我沒有惡意……」
給我把脈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惡意！要是把出我是個女的，這特麼就沒得玩了！
於是，大師把手背在背後，戒備地看著鬼車王，不住地想掙脫，可是他不知為何，渾身無力，一絲法力都調動不起來。
眾女鬼被揮落崖底，又鍥而不捨地爬上來，恰好見到救命恩人被深仇宿敵騷/擾的情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於是，鬼車王享受到了比大師剛到此處時還要糟糕的待遇。
「鬆開你的髒手！大師金玉一樣的人品，豈能被你這個淫/娃/蕩/婦玷污！」
「哎呀，我還道是誰這麼不知廉恥，糾纏佛門弟子呢，原來是鬼車你啊，怎麼，九大妖王都滿足不了你，你都想把手伸到西方佛門去了嗎？」
鬼車面上又青又紫，慌忙對大師解釋道：「她們胡說八道，我沒有，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種人！」
大師還沒來得及回答，女鬼們又開始開炮了。
「睜著眼說瞎話，真是厚顏無恥，大師您聽我講這個女人所做的噁心事。她在天庭時就搔首弄姿，居然還想去勾引帝俊陛下，結果被羲和娘娘好好整治了一番……」
臥槽，那不就是陸壓的爹，大師不敢置信地看著鬼車。這種目光，就像針一樣紮進鬼車的心裡。她猛地出手，赤色的九頭火鳥，從背後振翅飛出，九個碩大頭顱，口吐火焰沖向女鬼。
女鬼們非但不退，反而為了大師奮勇上前。只是，她們怎會是鬼車的對手，只見九頭鳥張開大嘴，就要將她們的魂魄全部吞下去。
鬼車放聲大笑：「本是想發發慈悲，留你們一道魂魄，讓你們像看門狗一樣為我看守門戶，誰知道你們居然這麼上著趕著找死，那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九頭鳥應聲發出陣陣鳴叫，鬼車王聽著眾鬼的哀嚎，對大師嫵媚一笑：「郎君，我們現在可以把脈了吧？」
這次真的玩脫了……大師的內心默默流淚，看著她猛地抓起他的手，緩緩摸向他光潔的手腕。
陸壓呢？不該動手時瞎動手，現在該他出手時，他又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大師心如擂鼓，緊閉雙眼，不管不顧大喊道：「住手啊！」
咦，等等，好像有人和他一起在喊啊。他睜眼一看，鬼車背後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個天仙般的大美人。
只見她，月眉彎彎，星眸流盼，面若桃花，肌如白雪，鴉色雲鬢中，鳳釵熠熠生輝，更顯光豔逼人。特別是她從鬼車身體裡伸出來的那只素手，粘稠殷紅的鮮血從玉一樣的小手上滴落，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大師完全喪失了語言功能。
鬼車被這背後突然一下，搞得驚怒交加。她回過神來，立刻倒肘一擊，那個美人冷笑一聲，側身躲開，手上一個用力，就抓著一個紅彤彤的東西出來。
鬼車王一見此物，早就顧不上大師了。她捂著被破開一個洞的小腹，怒髮衝冠，大吼道：「還我內丹！」
九頭火鳥聞聲放開女鬼，從側面猛衝過來，而鬼車本人則由正面張牙舞爪上前。
美人一驚，先一腳踹飛鬼車王，待到她側過身時，九頭火鳥已經逼上前來。其中一頭死死咬住內丹往後拽，而另外八頭張著血盆大口，對著她周身咬去。
太可怕了，大師心虛氣短，早就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現在有心無力，只能捂上眼，不忍再看。
美人卻嗤笑一聲，身上火光一現，立刻就把這以火為神的大鳥燒得仰天嚎叫。只是它雖痛苦難耐，卻死活不肯放開內丹。
鬼車王什麼都沒看清，就發現自己的分神落敗了，連帶她都感受到作用於魂魄的灼燒之痛。她不由大驚失色，這究竟是什麼人！還是不要硬拼，她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對山下喊到：「快……」
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一眾女鬼眼見收拾這毒婦的能人來了，怎會容她叫救兵來。
百人合力，以陰氣張開結界，聲音根本傳不出去。
鬼車氣得渾身發抖，卻又聽到分神一聲哀嚎。她回頭一看，美人都快把九頭鳥的九個頭都撕下來了！
如今氣海已破，萬一再沒了內丹，就算她有燧明珠也難以恢復到往日實力了！她一橫心，如猛虎下山，撲上前來，與美人展開殊死搏鬥。
大師就看到，美人一手與鬼車打鬥，一手對付九頭鳥，以一敵二的精彩打戲。可沒過多久，美人就像是體力不支似得，動作漸漸有些遲緩。鬼車王見狀大喜，拳掌更如狂風驟雨一般。
美人一咬牙，索性一個用力，將內丹捏成兩半，九頭鳥搶到一半內丹，她抓住另一半內丹，一個縱身拉起大師，柔聲道：「成郎，你沒事吧？」
成郎？！臥槽，大師顫顫巍巍問道：「壓妹，是你嗎？」
壓妹嘴角一抽，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菌：成郎壓妹，天生一對！
雙成：哈哈哈哈哈，要笑瘋了，別害羞嘛，壓妹，出來給大家打個招呼。
陸壓一跺腳：人家不嘛不嘛~~~
PS：因為作者菌白天比較忙，現在就只能晚上回來碼字了。我是個手殘黨，寫一千字就要接近一個小時，捂臉，所以晚上可能會更新晚一些，所以大家最好第二天起來再看啦，不好意思，但是作者菌會儘量日更的。此外，今天一看，作收又漲了好多，所以為了答謝大家，今晚作者菌熬夜碼字，明天會加更的，筆芯麼麼噠！
最後，小天使們對給作者菌投的手榴彈、地雷，感激不盡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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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壓妹一人領風騷
「成郎？！壓妹？！」鬼車王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不住哆嗦，「你們！你們！」
眾女鬼齊齊迸發出一聲驚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
大師一驚，一時忘情，居然脫口而出這麼親昵的稱呼，不行，好不容易炒出的人設，不能就這麼崩塌！
大師是何等狡慧之人，立刻溫柔地摸摸壓妹的頭，慈祥道：「當初救你時，你還是只小鳥兒，現在都能變成人形了，讓貧僧差點沒認出來。」
另一隻手悄悄繞到背後，揪起壓妹腰間的軟肉就是一轉。
壓妹一個哆嗦，擠出一個笑容：「當時我只是受了傷罷了，並不是真的那麼小。還要多謝你當年救命之恩，從你當時救起我時，我就發過誓，要……」
要什麼？小青心中小鹿亂撞，她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看著壓妹的紅唇，果不其然聽見她接著道：「要對你以身相許，一生保護你，我現在叫你成郎，你高興嗎？」
要圓回來，圓回來了！這小子天天跟著他耳濡目染，終於變聰明了。大師歎息道：「我只把你當做姊妹，你怎能如此……唉~」
小青聞言先是一喜，接著回過神來，又不由悲傷起來，大師這麼善良，一定救了很多人，萬一這些人都搶著要留在大師身邊，那哪裡還有她的位置呀。
她側頭看看姐妹們，大家對視一眼，都是一聲沮喪的歎息。
鬼車王可不是如此想。她适才見大師妙手丹青，搭救女鬼，確實是生出了難得的好感，可遠遠沒到情深似海、情根深種的地步。可就在此時，橫空出來一女，背後偷襲對她下了如此狠手，還當著她的面，勾引她剛剛看中的人！
她不僅對這陌生女子恨入骨髓，對大師的勢在必得之志更是深深銘刻在心中。
她乘著大師與壓妹說話時，拔下頭上發簪，疾疾射出。金簪呈九頭鳳形，嵌著殷紅的寶石，一經脫手，火焰奪目，拖曳長虹，直直對著壓妹心口。
大師大驚失色，這一戳上，保准連命都要沒了。他用盡全身力氣，一歩跨到壓妹身前，用背替她擋住暗器。
壓妹猛然回頭，動作奇快，一手提溜起大師，另一手伸出就那麼一夾。眾人就見到，一隻柔弱無骨的柔荑，伸在半空之中，纖細白嫩的中指與食指之間，正夾著這迅若奔雷，光焰灼灼的暗器。
「這怎麼可能！」鬼車王狂暴地質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居然不怕我的本命真火？！」
壓妹嗤笑一聲：「你算個什麼東西，區區九頭鳥，也敢同我們鳳凰一族爭輝。」
鳳凰？大師還沒回過神來，就又遭到精神衝擊。
壓妹更加明顯地暗示道：「碰到本公主手裡，也是你命苦。」
「鳳凰？公主？」鬼車王喃喃重複，恍然大悟，「你難道是孔宣的女兒？」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壓妹一口承認：「既然知道我父親的名頭，以後就離成郎遠一些！」
鬼車王憤而起身，鮮血不住地從她的指縫流出，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就算是孔宣的女兒，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要知道，壓妹可是從背後伸手貫穿進去，把人家的小腹破開一個洞，直接打破氣海，生生剜出內丹。從那時起，鬼車王就元氣大傷，若不是她體內有燧明珠，只怕早就站都站不起來，更遑論打鬥了。
當然，壓妹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氣海就沒補好過，內丹上全是裂縫。剛剛大師與鬼車糾纏，她久久不出現，就是去吞仙丹去了。幸好丹藥給力，讓她能堅持到現在，不過也是硬撐罷了。
大師感受到她放在他腰間的手微微顫動，就知道她要不行了。可是現在轉身就跑，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不對勁嗎？
他心思電轉，開口道：「女施主對我並無惡意，更何況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千萬不要傷及她的性命。」
壓妹一聽馬上反應過來，她心下暗笑，真不愧是董雙成。
她佯怒道：「可我看她，雖無惡意，卻有色心！」
大師嗔道：「胡說八道，如果你還記得貧僧對你救命之恩，你就放她一條生路。如若你非要動手，那就從貧僧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其大義凜然，慈悲心腸，當真是感天動地，也感動得鬼車王流下滾燙的淚水，完全忘了究竟是因為誰她才遭此飛來橫禍。
他竟然豁出命都要保護她……鬼車王如是想到。
壓妹作憤怒不已，無可奈何狀，道：「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饒了她這一次。走吧，我先帶你回不死火山療傷！」
話音未落，金光一閃，兩人就遁出千里之遠。
鬼車王在原地大喊道：「成郎，你等我，我一定把你救出來！」
已經變回原身的陸壓、雙成按下雲頭，連忙找了個山洞。進了洞穴，巡查四周，封住洞口後，兩人對視一眼，這才哈哈大笑起來。
雙成笑得前仰合後：「成郎，我都要被你噁心吐了，哈哈哈哈哈。」
「還及不上你的壓妹一半噁心！」陸壓面紅耳赤地反駁道，他都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想得，丟死人了。
「哎呀，我們壓妹害羞了，瞧這小臉紅得。」雙成益發覺得可樂起來，陸壓氣急敗壞，撲上來捂她的嘴。
雙成憋得滿面通紅，突然就開始咳嗽起來。
陸壓先前還以為她在使詐，後面才發現不對勁，因為她咳得太厲害了，幾乎是撕心裂肺。
陸壓慌忙鬆開手，扶起她：「我适才就想問，你怎麼會累成這樣，就是畫畫而已。」
雙成眼角沁出淚花，鼻翼緋紅，滿頭是汗：「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還動過手……消耗太過了……不行了，我先睡一會兒……」
說著就沒了聲響，把陸壓唬了一跳，忙取水和著丹藥給她服下，又變出床榻被褥來，把她抱上去。
她緊緊擁著被子，一頭青絲鋪在枕頭上，面白如雪，好在呼吸漸漸平復過來。陸壓這才松了口氣，暗暗下定決心，不能讓她再去冒險了，不過就是騙人罷了，他今天不也做得很好嗎？待這次過了，就換他去，她躲在暗中就好。
陸壓盤腿坐下，興奮地取出那紅彤彤、明光光的內丹。雖然只有半顆，無法使他的傷全部痊癒，但也足夠補好他的氣海了。那時，他也慢慢修養，恢復五六成的法力，等到再拿到燧明珠，大業得成就指日可待了。
不，陸壓啞然失笑，也許根本就不用等那麼久。今日他借著孔宣女兒的名頭讓鬼車吃了那麼大一個苦頭，她一定會去聯繫她那三個姘頭——計蒙、飛廉和九嬰，去找孔宣報仇。待他融合這半顆內丹後，再去不死火山搞一些事情，再嫁禍回來。到時候，他們不打起來都難。這才是借刀殺人，一箭四雕。
十太子設想了一會兒光明的未來，就心滿意足地開始強行煉化鬼車的內丹，開始療傷。
看似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前進，誰知到了半夜，就出了事情。
雙成是被熱醒的。她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熱的空氣無處不在，衣服早就被緊緊黏在身上，汗水甚至打濕被褥。她奮力地睜開眼，觸目所及是一片赤紅，她想開口叫陸壓，卻發生嗓子乾涸地就像一口枯死的井。
她只能慢慢爬起來，陸壓就坐在她床邊，雙目緊閉，正在運功。好像現在不能打擾他，雙成混沌的頭腦中突然浮現出這個念頭。於是，高高舉起的枕頭又放回原處，雙成不住地喘氣，希望能熬到他運功結束，誰知越熬越糟糕。
仿佛就是一刹那間，她已經無法視物了，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渾身無力，只有她的心，砰砰砰，從萬米高空上一下一下地砸進穀底。
不行了，她快要死了，她不想死，她想活。求生的欲望支撐她，雙成趴在床上，一點一點摸索到枕頭，再咬牙切齒，用指尖一點點地推出去。
「陸、陸壓……陸壓……」她不住地叫著。
陸壓聞聲眉心一皺，他周身的法力立刻失去了平衡，開始亂竄。
雙成還在低低地叫著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推著枕頭往外爬。
撲通一聲，枕頭落地，她也終於摔到了床下，陸壓的眼睛在此時霍然睜開。
當他看清眼前的情形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久前還活蹦亂跳的董雙成，現在如同一隻失水的魚，在地上痛苦地掙扎。她幾個時辰前還烏黑油亮的秀髮，現在居然有了點點霜白。
他瞳孔一縮，神識像受到重擊，剛剛壓制下去的妖丹又一次開始反抗，攪得他氣血翻騰，當場嘔出一口血來。他卻顧不得自己了，一個箭步上前抱起雙成。可她卻像被什麼燙了一樣，猛地驚醒，瞪著無神的雙眼，拼命掙扎，爆發出一聲慘烈尖叫。
「你怎麼會覺得我身上燙？！」陸壓慌忙鬆開手，又看到了她頭上的白髮，想起了那些女鬼容光煥發的樣子，「你動用了始陰之元！」
雙成艱難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畫……」
話音未落，她的頭無力垂下，徹底失去知覺。
她動了真心想幫助這些女鬼，推演過去，用法力凝成皮囊，皆耗費了她極大的法力。但是為了在鬼車面前裝下去，她就算法力耗盡也不肯停歇，硬撐之時，消耗的就是先天真元，由王母傳下的西華至妙之氣，所以才會疲累至此。
到了晚上，陸壓又在一旁散發太陽之炎，這更是雪上加霜，傷上加傷。本來可以慢慢再生的元初陰氣，被陸壓強大的太陽之靈滅得所剩無幾，以至於她連容貌都顯出老態，直接昏死過去。
真元耗盡，如果得不到補充，就算是大羅神仙，也只有一個字，死。
「不行，不能讓她死……絕對不能讓她死……」陸壓一橫心，索性逼出鬼車的妖丹，又吞下海水精，周身的熱度終於散去。他背起雙成，不住道：「別怕，不會有事的，我現在就帶你去西昆侖。」
西昆侖就是王母的誕生地，也是天下陰靈之氣的源頭，位於世界的西極。要到達王母的居所，需經過茫茫冰原，翻越炎炎火山，接著橫渡鴻毛不浮，飛鳥不度的弱水，再爬上九重增城，方能到達王母的正宮——傾宮。
進增城是不可能的，陸壓心知肚明，療傷中途被強行打斷比任由傷口惡化還糟，更遑論他還直接吞下一塊海水精……體溫是降下來了沒錯，然而隨著體溫下降一齊下跌的還有法力。不過陸壓想著，只要帶她去弱水之畔就夠了，那裡已經接近昆侖，而且她又是王母之孫，吸收靈氣想必不在話下。
然而，事實是，他不僅高估自己，還高估了雙成。在飛了幾十萬里後，他們終於到了昆侖冰原。下方寒氣上湧，空中萬里雲樓。冰原之上，白雲重疊好似巍峨的雪山，又似座座危樓，直插碧霄。雲中都是細細的冰淩，散發颯颯寒氣，相當於重重屏障，更可怕的是，這屏障還會隨風移動。
這碰上就完了，陸壓背著雙成左閃右躲，在空中冰山的縫隙中穿梭。他時刻關注前後左右，卻冷不防從天降下一團棉雲將他們包裹住。
寒氣透過肌理，直砭筋骨，一下就讓已是強弩之末的陸壓跌下雲頭，從萬里高空砸落雪海冰原。
冰原上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樹上積雪紛紛下落。陸壓癱在人形冰窟窿裡，雙成人事不省地趴在他身上。
他長歎一聲，艱難地爬起來，背起雙成，開始在風雪中徒步前行。
烈風呼嘯，雪花似飛棉柳絮一般，紛紛揚揚而下，荒原上的積雪深達數尺。茫茫天地中，仿佛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在這片無窮無盡的雪海中掙扎。陸壓頭髮淩亂，身子漸漸有些佝僂，如不是靠折下的樹枝支撐，恐怕一個恍神就要栽進雪堆裡。
他早已把海水精吐出來，然而其攜帶的水元之力已經侵害到他的內丹，氣海的裂口更大，周遭的寒氣穿過肌理，透過這個裂口，不斷湧進他的內府。這裡是天地陰極，他連汲取太陽星的力量都做不到，四肢居然開始慢慢僵硬變涼。
對於以火為神的三足金烏來說，四肢變涼就意味著……他可能快不行了。
比他還快不行的，是董雙成。
他踩到冰淩，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摔進雪裡。雙成從他的背上跌落，滾到另一邊。
「沒事吧！」陸壓連忙拉起她，卻發現她的髮絲已經變成一片刺目的潔白，睫毛和臉頰上都結了厚厚的一層霜，雙目緊閉，安靜寧謐，整個人就像一個雪娃娃。
陸壓心裡突然咯噔一下，他開始搖晃她：「董雙成！董雙成！」
她卻沒有給他半點回應。
陸壓的手倉皇地落下，這種感覺又來了。第一次，是九個哥哥以命相護，讓他從後羿箭下撿回一條命，逃回天庭；第二次，是母親自爆攔住敵軍，讓他在巫族圍攻下撿回一條命，逃到媧皇宮；第三次，是董雙成智計百出，讓他從兩路人馬夾攻中撿回一條命，還拿到了鬼車的內丹。
每次他都活了下來，可是保護他的人，全都不在了……
哥哥死了，母親死了，現在她是不是也要永遠離開他了？
他猛地起身，又一次把她背起，不會這麼糟的，穿過冰原，再翻過火山就是弱水了，她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寫了接近七千字，但是再看時又覺得後面的兩千多都不好，捂臉，所以先發這些上來吧，後面我再改改，明天就發。
第29章 智勇雙全十殿下
這是陸壓金烏生最狼狽的時刻，沒有之一。束髮金冠歪在一旁，一腳踩進雪堆裡，拔起來時靴子就不見了一隻，加上外袍裹在雙成身上，他就只穿著件單衣，在凜冽寒風中前行。
「原來這就是冷的感覺。」陸壓哆嗦了一下，又把雙成往背上抬了抬，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甩甩頭，感慨道，「是六片的。」
他還覺得有點新奇呢，因為若是平常時候，他一落到此地，就能將方圓萬里化作焦土，又怎麼能親見雪花呢？
六片的雪花輕盈地落在地上，又被一腳踩碎，一串長長的腳印留在雪地上，又很快被風雪掩埋，好像從未有人途經這片天穹高原。
陸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他必須竭盡所能，加快速度，越早一分趕到弱水之畔，雙成就多一分希望。
好在，他越往前走，就越覺得輕鬆起來，雪慢慢地消失，黑魆魆的土地顯露出來，漸漸地裂成龜甲狀。他赤著的腳踏在泥土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波一波的熱度從腳心傳上來。
他心中一喜，往前一望，果不其然，昆侖之外的環形火山正朗朗輝輝。當年後羿來此，向王母求不死神藥時，為翻過此山，也是大費周章，可現在輪到陸壓到了此地，卻是好似游龍入海，猛虎歸山。
陸壓只覺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灼熱的火靈之力如浩蕩江河一樣湧進他的體內，渾身冰雪驟然化為雲霧。
「終於到了，也算天不亡我們。」
陸壓松了口氣，現在雖仍駕不得雲，但是總算恢復些氣力。他將雙成放下，她仍然昏迷不醒，臉上卻被蒸出紅暈，果然對她來說還是太熱了些。陸壓思索片刻，取出海水精，讓她噙在口裡，以水元之力護住她的經脈，又用外袍裹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他的衣服實際是金烏皮毛所化，自然不懼烈火。
準備完畢後，他就抱著雙成，大步進入這萬里火山。
這山上烈焰熊熊，火光沖天，映得上方天穹都是一片耀眼血紅。這樣的沸熱之地，按理說應當寸草不生，無一活物。誰知，天公造化神異，此山之上，居然遍是樹木，樹幹黢黑乾枯，猶如老人乾癟的手臂，無力地伸向上方。而它們的底端則一直被大火灼燒，樹枝寸寸斷裂，主幹上發出一聲脆響，然後就在火星四濺中轟然倒下。
陸壓敏捷地閃開，火星卻還是燎到了雙成露在外面的一縷頭髮，他忙用手按滅，略略側頭，眼底卻闖入一片新綠。
他一愣，側身一看，大樹的斷裂之處，燒得如黑炭一般的枝幹上，居然冒出嫩芽，這嫩芽還在飛快生長，拔高，粗壯，不過幾息間，就長成蒼翠大樹，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的焚燒。
這生長力，簡直和月宮桂樹差不多了，陸壓感慨一句，複抱起雙成往前走去。這座火山，環繞九重昆侖，不止寬多少裡，還是快點走吧。他健步如飛，乾枯的枝幹在他腳下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匡次匡次，匡次匡次……」
耳邊突然傳來奇異的聲響，陸壓腳步一頓，他一停下，周圍除卻火焰焚燒聲和不時的風聲外，又一片安靜。
他又開始走路，腳下劈裡啪啦，耳邊又響起匡次匡次，還加上了呼嚕呼嚕，摩擦摩擦。
有點不對勁啊……
他心裡咯噔一下，拔腿就跑。
他剛跑出兩步遠，身後就是一聲巨響，有重物從後面猛撲過來，一爪鑿到他剛剛所站立的位置，居然還鑿出了一個大坑。
他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隻比尋常公牛還大的動物，渾身發紅，鼻子噴出紅色的煙氣，正朝著他怒目而視。
好胖的一隻……老鼠，不對，也許不止一隻。
陸壓默默道，剛剛復蘇的大樹周圍，不知何時跑來了好幾隻老鼠，它們大口大口地啃著綠葉嫩芽，發出的聲音，就是匡次匡次。它們一面啃，一面還用泛著幽光的紅眼睛瞪著他。
他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發毛，這群肥老鼠的眼神，仿佛是在說，等啃完這棵樹，就來啃他……
陸壓緩緩轉身，抬腳就跑，誰知剛剛跑了兩步，他又被迫停下來，因為前方密林火焰中，仍舊有七八雙暗紅色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窸窸窣窣的擦地聲此起彼伏。
這群肥老鼠渾身通紅又藏在樹幹後，他急於趕路一時竟沒有發現，這是一不留神被包圍了？
陸壓咬牙，真是金烏落地被鼠欺，不過，他也不是那麼好惹的！在火中，就算他法力沒有恢復，也不至於淪落到任鼠宰割的地步。他手下蓄力，周圍的火焰像水中漩渦一樣，旋轉收攏起來，裹挾起地上的枯枝斷幹，越擴越大，陸壓一個用力，漩渦拔地而起，與樹梢齊平，變成了火焰龍捲風。
陸壓就正處在龍捲風的中心，中心氣流由下往上升，他和雙成就自然而然地被托了起來。
老鼠見狀憤怒地喳了一聲，舉起兩隻牛蹄似得前爪。
「蹦的再高也沒用。」陸壓清叱一聲，「去！」
火龍卷猛地往前沖去，登時掀翻前面阻路的老鼠。
「哈哈哈哈。」陸壓笑著乘風前行，身後老鼠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氣得跳腳，忽而齊齊仰天長嘯，聲震四野，然後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傳來回應聲和奔騰的腳步聲。
十太子在空中聽得一愣：「不會這麼倒楣吧……」
然而事實是，就是這麼倒楣。
這些老鼠，有些巨型的堪比犀牛，最小的也可以和羚羊相鬥，在陸壓身後彙聚成紅色海洋，長長的毛髮在奔跑中飛揚，遠遠望去，好似海中的波浪。
陸壓的火龍卷能撞開幾隻，卻撞不開千軍萬馬。更何況，他縱目一望，大概還有幾百里路，這麼遠，他根本撐不住！
得想個辦法，陸壓靈機一動，把雙成綁到背上，看准外面的情形，從龍捲風中一躍而出，輕盈地落到樹幹上。龍捲風還在奔騰前進，老鼠大軍還是摩肩接踵地追在龍捲風後面，眼看越跑越遠。
「成功了，果然是鼠目寸光。」陸壓在心底暗暗嘲笑，從樹上飄然而下，恰好落到了一團軟軟的東西上。他赤著腳踩了踩，腳感不錯啊，什麼東西？
他一低頭，正與一雙紅色的核桃眼對個正著。
「喳喳喳！」在後面偷懶的核桃眼老鼠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前面老鼠大軍腳步一頓，開始掉頭往回跑。
「我也是日了狗了！」陸壓按捺不住悲憤的心情，脫口而出董雙成慣用的口頭禪。
陸壓一腳踹飛腳下這只壞事的老鼠，飛快地蹦躂上樹，開始在叢林中跳躍。老鼠們爬不上樹，就用它們肥壯的身子把這些腐朽的樹幹全部撞倒。
火焰山上，響起一片轟隆隆的倒塌聲，聲音傳出老遠，驚起了山林對面的另一群小動物。
陸壓跑得滿頭大汗，他也曾嘗試用他的太陽真火把這些老鼠逼退。可當他努力多次，終於噴出金色火焰時，這群老鼠卻只是被燙得一叫一跳，叫完跳完後，它們還是能一瘸一拐地追上來。
「居然和董雙成有一拼了，根本不怕火。」陸壓一抹汗，氣喘吁吁，「這可怎麼辦……等等，和董雙成有一拼？」
靈光乍現，就在刹那之間，陸壓喃喃道：「不怕陽，就懼陰，不怕火，就怕水。」
他們這兒正有一塊海水精！但是，取出來，董雙成就會變成烤雙成。
陸壓大喜之後又是沮喪，居然兩頭都是死路，不是被咬死，就是被烤死，難道就沒有第三個選擇嗎？
這個念頭剛剛劃過腦海，第三個選擇就來了。
火山另一端的小動物已然聞聲而至。那是些奇異的鳳凰和鸞鳥，共有三隻，它們頭頂蛇環，腳踩靈蛇，胸口還有一條紅彤彤的赤蛇盤踞，發出金玉一樣的鳴叫，振翅而來。
它們從前後俯衝直下，幾張尖尖的喙一方對準陸壓，一方對準雙成。
陸壓大驚失色，身子一矮，躲過兩方夾擊。肥老鼠們瞅准機會，一爪把樹幹劈斷。陸壓只覺腳下一晃，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反應，一躍到另一棵樹上。
老鼠們發出沮喪的叫聲，鳳鳥仰天清鳴，又追了上來。
陸壓心裡罵天，上有鳳凰，下有火鼠，法力耗盡，體力不支，還背著個急需治療的病人。死就是現在最容易的事，關鍵是怎麼活。
「想想辦法，用用腦子！」陸壓心急火燎，他實在不甘心，他蹦起來都能看到弱水了！
搏一把吧！他是個倒楣蛋，董雙成可不一樣，她的運氣一向最好，一定能平平安安活下來。
他猛地停下腳步，回頭大喊：「等等，停下！」
他一把拉下裹住雙成的外袍，雙成那張酷似王母的臉，登時顯露出來。鳳鳥修長的眼中閃過驚意，忙對下麵嘰嘰喳喳的火鼠清鳴一聲。火鼠聽到命令，不滿地閉上嘴巴，慢慢停了下來。
「這是誰，你們應該都認得。王母找她都找了三年了。」陸壓飛快地取出雙成口中的海水精，「現在，我就把這個立功的機會送給你們，快帶她去見你們的主人吧！」
話音未落，他忽然把雙成往空中一拋，一隻鳳凰見狀一驚，騰身而起，兩隻爪子穩穩抓住雙成，華麗的尾羽劃過天際，直往昆侖增城而去。
陸壓則對眼前剩下的鸞鳥微微一笑，猛地把海水精擲在地上。
水精，又名水玉。《廣雅》有解，乃水之精靈，是有靈氣的湖海之中，水元彙聚，歷經千年所化的寶物。如今，它被人無情地摔在地上，浩如煙海的水元之力失去載體，如江河決堤一樣氾濫開來，將周圍的火焰都全部逼開。
火鼠們就像落進了海洋一樣，它們爆發出尖銳的慘叫，掙扎幾下，就兩腿一蹬，失去生命。
兩隻鸞鳥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了，而陸壓早就乘著水汽升騰，視線模糊時，沖到了它們身邊。在它們還沒回過神來之際，他一邊一手勒住它們的喉嚨，直接把頭生生擰了下來。
鸞鳥的屍體啪的一聲落到地上，十太子也脫力地摔倒在火鼠堆旁。他躺在地上，眼睛卻銳利如鷹隼，注視著渺遠的天穹，他清晰地看到，抓走雙成的鳳凰就在這片刻之間，已然飛出了百余裡路。他飛快地估計時間，還有一炷香，最多還有一炷香，她們就會到達弱水之濱。
「呼——」陸壓緩緩吐出一口氣，五心朝天，靜心屏息，全身心地吸收周圍的陽和之氣，火靈之力。火焰包裹著他，點點滴滴，滲入他的體內，積蓄在他的氣海之中，纏繞在他的內丹之上。
快了，快了，他心如擂鼓，開始倒數：「十、九……四、三、二、一！」
他倏然睜開眼，閃閃如岩下電。他一躍而起，手中金光萬道，凝成一把勁弓，一隻長箭。
陸壓張弓搭箭，瞄準鳳凰。
他萬萬都沒想到，此生居然還會有用箭的時候。
幼時，父皇教子甚嚴，要求他們兄弟必須精通各種兵器，當然也令他們學弓箭。他那時還是挺喜歡射箭的，就連平日在扶桑樹上時，也會用法力幻化硬弓，以日光為箭，射殺海底的海獸，天上的飛鳥。
然而，自那日後，弓箭就成為了他的噩夢，他再也不敢觸碰這種他曾喜愛過的兵器，就連看到銳利的箭尖，也會心生怯意。哥哥們痛苦的哀嚎，紛飛的金羽，還有無力下墜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重演。每當此時，他就會立刻變成一個懦夫，頭也不回地跑掉，跑到無人處嘶吼哭喊。
可是今天，陸壓居然主動地拿起弓箭，他還是一樣的緊張，還是一樣的恐懼，他甚至不住地咽著唾沫，心仿佛要從胸腔中蹦跳出來，但是，他托弓的手仍舊穩如磐石，手臂仍在不住用力。
弓被拉得越來越彎，圓如滿月，日光凝成的箭尖折射出刺目的白光。陸壓瞄準鳳凰的項頸，右手五指鬆開。飛箭就同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一樣，破開天空的紅雲，急追上去，貫穿鳳凰修長的項頸。
鳳凰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同雙成一塊，落到了弱水之畔。
當雙成落到地上的一刹那，昆侖地下的靈脈，空中陰靈之氣，立刻感受到了來自王母嫡系血脈的召喚，絲絲縷縷的柔光，渡河而來，融入到她的體內。
砰地一聲，陸壓手裡的弓摔落在地上，隨著那一箭射出，在他心中壓抑了他萬年的東西，似乎在慢慢散去。他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最終擠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他使勁揉揉臉，突然往空中蹦了幾下。
成功了，成功了！他們都活下來了！他拔腿就跑，風聲呼嘯而過，火樹飛快從身旁閃過。
隨著水聲越來越近，他髒兮兮的臉上都浮現出燦爛的笑容。他撥開林木，剛想喊雙成時，就看到一個陌生女子，蹲在河岸，正打算把趴在地上的董雙成翻過面來。
晴天霹靂，飛來橫禍啊，這是！
陸壓伸手一指，金芒射出，落到女子手臂的披帛上，那女子一驚，手一松，董雙成就啪得一下，臉砸進河畔淤泥中。陸壓心裡喟歎一聲，不會把鼻子都摔塌了吧？
他立刻瞧向那女子，只見她反應奇快，立刻褪下披帛丟進弱水中，手緊緊按住劍柄，正朝他怒目而視。
陸壓這才看清她的面容，和李方明一樣是一身青綾褂，卻比李方明要秀氣端莊得多，柳眉如煙，杏眼明仁，胸口還掛著一塊紫色美玉。
完了，一看就是王母的侍女，只怕身上法寶眾多，他現在萬萬不是對手，不可力敵，只能智取。董雙成每次都能碰到一些蠢貨女人，說不定這個也是呢？死馬當活馬醫，碰碰運氣吧。
陸壓深吸一口氣，喝問道：「你是誰？離我夫人遠點！」
「夫人？」女子瞥見董雙成一動不動的樣子，心下隱隱有了一些猜想，她反問道，「你先說你是何人，來昆侖做什麼？」
「我？」陸壓現在謊話是張口就來，「我乃是獨居火山的一條火龍，因我夫人重傷，這才來到昆侖，希望能向王母求得仙藥。」
「原來是龍，怪不得與鳳凰動起手來。」那女子質問道，「我是為娘娘餵養鳳凰的侍女，你殺了娘娘的神鳥，怎麼還敢厚顏向娘娘求藥！」
「在下也是，也是迫不得已啊。」陸壓擠出兩滴淚，乘勢過來抱起雙成，把她的臉埋進自己的懷裡，「龍鳳乃是死敵，娘娘的神鳥一見在下就出手攻擊，還把在下重傷的妻子拖到此處，在下實在是被逼無奈……」
「求仙子發發善心，幫幫在下吧……我夫人對我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在下就算豁出命去，也一定要救她回來。」陸壓滿面哀戚，開始編造一個冗長的愛情故事，希望這個故事編完以後，董雙成已經療傷完畢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下還同父母兄弟一起，住在火山口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昨天是西嶽太子，今天是佛門高僧。
陸壓：昨天是鳳族公主，今天是荒山火龍。
合唱：雌雄雙煞，行騙天下，無往不利，哈哈哈哈！
文中火鼠，鳳凰都是來自神話裡中關於昆侖的傳說，火鼠的毛可以織成衣服，放在火中一燒就會乾淨，大家還記得犬夜叉的火鼠裘嗎？(*^_^*)
PS：今天更了五千多啊，補上昨天的更新，外加今天的肥章，抱抱大家，久等啦。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和火箭炮哦，感激不盡，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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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郎心似鐵董雙成
「後來因著仇家追殺，父母兄弟全部不幸亡故，只有在下一人逃了出來，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陸壓回憶前塵往事，恍如隔世，酸甜苦辣齊齊湧上心頭，現在想來，他還真是傻得冒泡，自以為是正統繼承人，居然直接下凡到妖族王庭召集十大妖王，宣佈要拿回他們手中的權力，不被打死也算是他命大……就像某人所說，他就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總是被暗算的傻乎乎太子爺。沒有她在，他連一天活不下去。
陸壓憶起她當日得意洋洋的神態，不由莞爾，低頭理了理她的頭髮，調整調整她的姿勢，讓她趴得舒服點。
就是這一低頭的溫柔，一垂眸的情愫，讓這個陌生仙女的拒絕之語，哽在喉頭。這個人的眼睛讓她想起了太湖波心裡的秋月，青山芳草上的露珠，她心中如是道，就和記憶深處的他，一模一樣……
「幸好在這個時候遇上了我夫人。」陸壓忍著牙酸，開始睜著眼說瞎話，「她不僅貌、貌美如花……而且心地善良，對。她遇上了受傷的我，不僅好心地給我食物，甚至不顧她父母的反對，一定要留我在家養傷。」
當時就是個小丫頭，貌美如花還真沒看出來。給的食物就是螞蚱，還威脅不吃螞蚱就吃他。如果這也算心地善良，那天底下就沒有惡婆娘了。陸壓想起當時的情景，就是胃裡翻騰。是他死皮賴臉，才能混進她家，她父母倒是願意留下他，她卻一個勁地趕人家走。
陸壓心裡嘀咕，搞了半天，全部都是反著說……
「那等你傷好了之後，你們就成婚了嗎？」仙女突然反問。
「當然沒有！」陸壓下意識地否認，她才十歲，怎麼成婚，他又不是變態。
他回過神來，壞了，說得太生硬了，他磕磕巴巴道：「我們那時沒有成婚……主要是因為她、她父母，對，就是她父母。」
仙女聞言，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顫，柳眉悄悄地蹙起。
想起董永的鋤頭和七仙女的寶劍，陸壓如有神助，開始繼續往下編：「他們覺得我不懷好意，想打他們女兒的主意，一直想趕我走，每天連飯都不給我吃飽。我夫人再三勸說他們，他們卻始終固執己見，對我抱有敵意。於是，我們就……私奔了，對，就是私奔。」
額，其實應該算是我單方面綁架……陸壓在心底哀嚎，她到底還要多久才能好，他快要編不下去了，果然這種事還是董雙成比較擅長，他還是太正直了些。
「私奔？」仙女像是吃了一驚，「難道你夫人就不會覺得對不起父母嗎。既然她父母看不上你，那你為何不奮發圖強，讓他們對你刮目相待呢？」
「仙子有所不知，並非是在下不上進，主要是因為，我們兩家有仇。」陸壓絞盡腦汁，把玉帝的事套在董永家好了，「我家敗落後，他們家就占了我們家的地盤，雖礙於顏面，沒有對我趕盡殺絕，但始終還是存有戒心。所以，無論我怎麼做，他們都不可能對我釋懷，更不可能把女兒嫁給我，於是我就帶她，私奔了……」
「至於她的父母，我們是想著，可以等他們消氣以後再回去，帶著孩子。」陸壓的臉上不知何時遍佈紅暈，他磕磕巴巴道，「他們看到外、外孫，說不定會、會心軟。」
他緊張個什麼勁，陸壓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只是編瞎話，又不是真要那什麼……再說了，會心軟就有鬼了，想想玉帝，外甥殺手現在已經變成外孫殺手了，要是真有了曾孫，馬上就會變成曾孫殺手。不過，他一定會當一個好父親，像他父皇一樣，保護他的兒子，好好地把他養……打住！打住！
陸壓猛然回過神，急急平復心情，繼續往下編。他情緒波動如此之大，又時刻注意附近的動靜，竟是完全沒察覺到，懷裡的雙成微微動了動。
「然而，世事無常。」陸壓歎息道，「我們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又碰上了以前的仇敵。我夫人為了我，不顧生死，與他們周旋，最後竟至於身受重傷，命在旦夕。」
他說到此處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傷感，仇敵見了她，春心蕩漾，兩眼放光，恨不得把她供起來，弄成這樣，都是自己作的……不過如何怪得了她，終歸還是他自己無用，才要她委屈自己，好好一個女孩兒，扮成個和尚，還得去勾引女人，她心裡面一定覺得很難受吧。
以後就不會這樣了，陸壓感受到身後火山的炎炎熱度，心念一動。
仙女聞言感慨萬千：「難怪你說她對你恩重如山，情深似海。這樣的癡心女子，連我也欽佩不已。要我幫你們，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她沉吟片刻道：「只是，你需得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陸壓不動聲色道：「仙子請講。」
「你難道不怕死嗎？」她含笑道，「帶著一個奄奄一息之人，過冰原，越火山，還要度弱水，你極有可能不僅救不了她，反而會和她一塊死在半道上。你就不猶豫，不害怕嗎？」
雙成的睫毛就像蝶翼，輕輕地在陸壓的膝上劃了劃。
陸壓一怔，這個問題終於不用編了。
他緩緩道：「我來的路上，沒想那麼多。我只是，不想她死。那種感覺太難受了，我受不了。」
至於自己會怎麼樣，他完全拋在腦後。他心中沒有片刻的猶豫，沒有絲毫的害怕。聽到她一聲呼喚，他就能立刻中止療傷，哪怕打斷運功損傷更大，吞下水精渾身無力，他也要背著她，來到這虎狼之地，只為救她的命。
至於穿冰原，翻火山，他能走到這裡，他自己也很驚訝啊，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看來他比他想像得還要厲害嘛。
「看來，你也是一樣的愛她。」仙女柔和道。
「啊？」陸壓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差點蹦起來，懷中的雙成也是一顫。
仙女面露懷念之色：「沒錯，我也是飽受情苦之人，如何會不明白你的心情。」
「見她笑便歡喜，見她哭便心痛，她常伴身側時就是春暖花開，她一朝離去便是凜冽寒冬。你我也算是天涯淪落人了，那我便有話直說了。實不相瞞，我姓姬，名小玉，乃凡間吳王夫差之女。」
隨著這仙女報出她的名姓，陸壓這次終於清晰地感受到了懷裡雙成的動靜。他下意識地馬上低頭，身體剛剛一動，大腿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小玉奇怪地看著他，道：「你怎麼了。」
陸壓擠出一個微笑，道：「在下只是太過驚奇了，難怪仙子你氣質如此高雅，原來是一位公主啊。」
「我倒寧願自己只是一個貧家女子。」小玉念起傷心往事，潸然淚下，「我十八歲時，與家僕韓重相戀。我們也同你們一樣，得不到我父母的認同，但是我們卻沒有你們那樣的勇氣，為愛情可以不顧一切。我們的顧忌太多了，所以才淪落到現在的下場。」
「韓重為了求娶我，往齊魯一代遊學三年，即將學成之時，委託他父母來向我父王求親。不料，父王斷然拒絕，並對韓重的父母極盡羞辱。我傷心欲絕，以至於一病不起，從此便與他陰陽相隔。後來我蒙娘娘垂憐，得以成仙。可是那又如何，我與他還是分鸞拆鳳。當日他來我墳前憑弔，我許他來生之緣，如今看來，也成夢幻泡影。」
小玉美麗的眼中滿是哀愁，她懇切地對陸壓道：「我如今已然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呆在這昆侖也是空度歲月，不若拼了這條命，成全你們這對有情人。說不定，娘娘一怒貶我下凡，我還能再見我的韓郎。你在此稍等片刻，我這去取丹水來！」
我的媽呀，陸壓被這神來之筆驚得是瞠目結舌，震得是呆若木雞。他低頭看看枕著他的膝蓋，正在卯足了勁吸收靈氣的董雙成，她是不是在吸陰氣的時候，一不留神把人家的腦子也吸走了啊？
眼看小玉就要去取丹水了，早已醒來的董雙成終於幽幽發聲：「仙子且慢。」
小玉一驚，回頭欣喜道：「夫人，你居然醒了。」
雙成聽到夫人二字，嘴角抽了抽，又掐了陸壓一下，側過臉來。
小玉見她雖面有污垢，卻也不掩姝色，只聽她柔柔道：「仙子高義，我們夫婦卻也不能連累仙子，何況，仙子盜藥是大罪，我們吃藥的又如何能免遭懲處？不若這樣吧，煩請仙子替我把把脈，說不定以我的情形，不用丹水，也能治好。」
小玉聞言一愣，猶豫片刻後，點頭答應。她近前來，蹲下身子，剛剛碰到雙成的手腕，就被陸壓一掌打暈。
「呼——」太子殿下長舒一口氣，董雙成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伸了個懶腰，「早這麼幹不就好了嗎，你編得那是什麼鬼話，也虧得遇見一個為情所困的傻丫頭，不然早把你的皮剝了！」
陸壓的臉一時暴紅，他哆哆嗦嗦道：「你、你都聽、聽……」
雙成展顏一笑：「對啊，聽見了，編得太差了，我一聽就知道是假的。行了，時間緊急，快進火山療傷吧，有事回去說。」
陸壓聞言如蒙大赦，飛快地往火山跑去。他進林之前，腳步一頓，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誰知，就這麼片刻，她居然就這麼坐下來打坐了。他這麼費勁救活她，居然連一句好聽的話也沒有，殿下有點委屈又有點難受，他默了默，也找了個位置開始療傷。
陸壓所不知道的是，當他閉上眼入定後，早早垂眸的雙成卻緩緩睜開眼，定定地看著他。
他還是懵懵懂懂的，最好就一直這麼懵懂下去吧，等他真正長大了，她應該也不在他身邊了，雙成喟歎一聲，這份深情厚誼，她是註定無法回應了，還是就當一對好朋友，好夥伴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未來某一天
陸壓：我知道你一直很痛苦。
雙成：什麼？
陸壓：別裝了，我心裡明白，和那些女人打交道，你一定覺得很煩吧。你放心，我現在實力已經恢復了，我現在就去告訴她們真相，讓她們不准糾纏你……
雙成抬腿就是一腳：說了大家就絕交，那麼多漂亮小姐姐對著我獻殷勤，人家不知道多開心，要你多事！
陸壓：o(╥﹏╥)o
PS：丹水是傳說中環繞天帝的苑圃的黃水，黃水繞流三周，仍歸回原處，自古以來不增不減。此水又名丹水，凡人飲它一勺，就可以長生不死。西王母的不死之藥，就是用這種丹水配製的。
這章出現的小玉，就是金闕西廂叩玉扃，轉教小玉報雙成中的小玉。她的故事出現於《搜神記》中，吳王夫差小女紫玉，又名小玉，年十八，愛上家僕韓重，兩人私訂終身。韓重自知學問不夠，便決定遠赴齊、魯遊學，臨行時，托父母向吳王代為提親。三年後學成歸國，詎料，父母告知，吳王大怒峻拒，紫玉鬱結於心而死，葬於閶門外。韓重往吊，紫玉芳魂自墓中飄出相見，並完成合巹之禮，紫玉贈明珠為信物。韓重持明珠詣王，言成婚事，王怒斥愛女已亡，怎能成婚？一定是盜墓取得，下令逮捕，韓重逃脫，奔至墓地，訴說經過，紫玉便親自返家，稟報始末。王見紫玉，驚問：「人死怎會複生？」夫人聽見女兒回來，急忙趨前擁抱，紫玉立刻化為一縷青煙逝去。
這就是著名「玉生煙」的典故。有一種傳說，韓重在失去小玉後，斷絕情愛也得道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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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上仙娥霓裳亂
自那日從瑤池歸來後，楊僩就沒能出這個藏書洞半步。
他爹的原話是這樣：「多抄點書，練練字，平心靜氣，醒醒腦子，省得腦子一熱，又幹出什麼不知所謂的事情！」
他娘的原話是這樣：「兒啊，這次你爹真的生氣了。雖說他脾氣一直很好，一般我說什麼是什麼，但是越是這種老好人，一旦動了真怒就越可怕。你還是自求多福吧，多翻翻書，對你有好處。」
說完朝他眨眨眼，她就一溜煙跑了。
楊僩趴在石門上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下慨歎，此次真是做得太過了，難怪父親大動肝火，只怕要把牢底坐穿羅。
他回身步入洞中，這藏書洞顧名思義，是家中藏書之地。往日為了迎合他娘的喜好，竹椅茶點，熏籠手爐應有盡有，可今日關他進來，此處除卻萬千典籍外，便是筆墨紙硯，坐塌案幾，玩器茶點皆是無影無蹤。
楊僩不由扶額，要不要做得這麼絕啊，算了，權當辟穀吧。他步入書架，取下書冊，正準備開始抄書時，身後就傳來一聲輕響。他回頭一看，取書留下的空格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布包。他隱隱猜到了關竅，興高采烈地打開，果然不出所料，竟然是滿滿一包的肉脯。
多翻翻書，對你有好處……楊僩憶起母親臨走時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心下大樂，此後每取一卷書，就會落下他愛吃的水果點心。閉門讀書的日子，過得倒也自在逍遙。
直到有一日，他正奮筆疾書時，忽然心神一震，筆上濃墨落在紙上，渲染開來形成一個大墨團，白費了這半個時辰的辛苦。
「海水精居然碎了！」楊僩驟然起身，多日以來，被千卷典籍磨得平和如鏡的心湖頓起波瀾。
昔日他在瑤池，對王母其實並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是仍有隱瞞。他是能大概感應到雙成的位置的，關鍵就是那塊海水精。
那是他外祖父西海龍王所贈他的生辰之禮，西海每個龍子龍孫都有一塊。他自小帶在身邊，以周身靈氣蘊養此寶，早已同它心神相連。陸壓能抹去寶物上的追蹤符咒，卻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此物與楊僩的聯繫。
「不是在漢水嗎，她無緣無故摔這件寶貝作甚？」楊僩躊躇半晌，還是決定算一算，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她的大概位置是……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這不就是……昆侖！」
這表妹是要翻天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麼大的膽子，連他爹當年都望塵莫及。上次自投羅網只是去董家村，這次她連西昆侖都敢闖。
楊僩心亂如麻，她去西昆侖做什麼，難不成……是要登上懸圃山進入天庭，去劫七仙女和董永出來？！
這確實是比從南天門千軍萬馬中往裡闖要好一些，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樣也是死路一條！她應該不至於那麼傻吧，楊僩越想越覺得，不幸的是，這種事她還真做得出來。
「砰砰砰！砰砰砰！」
正蹲在藏書洞前打瞌睡的哮天犬突然被一陣急促的砸門聲震醒。這狗兒驚得蹦起來，抹了一把嘴邊的涎水，不耐煩道：「誰啊？這不是還沒到換班的時候嗎，吵什麼吵啊。」
然後，他就聽見他多日來老老實實的小主人在石門內大喊：「是哮天犬叔叔嗎，是我！」
「小主人？」哮天犬一驚，警惕道，「你要做什麼呀？」
楊僩默了默，小心翼翼道：「你能不能放我……」
「不行！」哮天犬斷然拒絕。
楊僩一愣：「我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就知道不行。」
黑衣的大狗耍著骨頭笑道：「我就是知道，不管你要做什麼，想出來就是不行！」
楊僩扶額一歎，又求道：「叔叔，我就出去一小會兒，我爹不會發現的。」
哮天犬把骨頭一摔：「小主人，你太小看我了。一條好狗，就是要無條件，不打任何折扣地執行主人的命令，而不是趁著他不在家時，就弄虛作假。」
「我爹不在家，早說啊！」楊僩大喜過望，直接開始撞門。
「我的媽呀。」哮天犬嚇得飛快地抵到門上，樹上的撲天鷹見狀翻了個白眼，「蠢狗，主人之前就在門上布了陣法，除了他誰也打不開，你忘了？」
「對哦。」哮天犬訕訕地從門上下來，又喝道，「怎麼和你大哥說話呢，沒大沒小。」
撲天鷹嗤笑一聲，利爪一抓，粗壯的樹枝就落下來，撲通一下砸到哮天犬頭上：「早告訴你了，自封的不算，得靠實力決定。」
「嘿，你個小麻雀，靠實力是吧，有本事你站著別動，你大哥現在就上來跟你比劃比劃。」哮天犬挽起袖子就要上樹。
「來就來，我還怕你不成！」撲天鷹不屑道。
楊僩撞得氣喘吁吁，聞聲忙道：「二位叔叔，你們別打了，就幫我一個忙吧。」
「不是我們不幫你。」哮天犬頓下腳步，攤攤手，「而是幫不了啊，你沒聽小麻雀說嗎，我們打不開這門。」
「我知道，但是你們可以幫我捎句口信啊。」楊僩定定神道。
一鷹一犬對視一眼，撲天鷹試探道：「您先說說捎去哪兒？」
「去天庭遣雲宮找我六個表姑，就說董……」
「不行！」一鷹一犬難得一致，異口同聲，又是斷然拒絕。
「為什麼呀？」楊僩無奈問道，「我又不出門，只是捎個口信而已，你們怎麼能這樣？」
「我們就是要這樣。小主人，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哮天犬語重心長，「你都被坑到牢裡，還要為人家奔走，你說說你，唉——」
「我沒有……」楊僩被堵得一窒，悶悶道，「我只是，好歹是表妹……」
「都不知道表到哪裡去了。」哮天犬嫌棄道，「反正，這事我們倆是絕不會摻和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楊僩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大喊道：「難道你們要見死不救嗎？！」
「對，我們就是要見死不救。」撲天鷹涼涼道。
楊僩默了默，橫下心道：「難道你們心裡就沒有一個稍微有點好感的……母狗或雌鷹嗎？」
撲天鷹腳下一滑，哮天犬差點磕了自己的牙。
哮天犬甕聲甕氣道：「我們當然有啊，只是我們沒有看上不該喜歡的狗狗或老鷹。對吧，老二？」
「對。」撲天鷹難得認同道，「小主人，色字頭上一把刀，那種女人你吃不消……」
「行了，我不管那麼多。」楊僩雙手環胸，在門後淡淡道，「你們倆最好祈禱我爹一輩子別把我放出來，否則，只要我一出來，第一天就去清燉哮天犬喜歡的母狗，第二天就去油炸撲天鷹喜歡的雌鷹。你們倆喜歡誰，我就去吃誰，竭盡全力讓你們打一輩子光棍，以報答你們今日的恩情！」
「我的媽呀……」哮天犬聽得目瞪口呆，骨頭撲通一聲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圈，停在一隻金縷鞋旁。
三公主不知何時來此，含笑聽了許久，此刻終於開口，輕聲道：「就給他送吧。」
撲天鷹遲疑道；「可是主人那邊……」
「有我呢。」三公主笑道，「我們僩兒真是長大了啊。」
「謝謝娘！」楊僩喜不自勝，又低低道，「我都說了，只是因為是表妹……」
「呵呵……」在場諸人皆忍笑道，「我們知道，就只是表妹而已嘛。」
於是，遣雲宮中六仙女就收到了來自表侄兒的萬里加急情報，她們七妹的女兒，膽大包天的外甥女又做下大事了。
「這可怎麼辦？」六仙女性情柔順，已然忍不住落下淚來，「大妞不會已經被抓住了吧？」
「抓住了也不怕。」三仙女自信滿滿，「就算被抓進天牢，我也有辦法說動金吒哥哥把她放出來。」
二仙女歎了口氣：「然後就換你的金吒哥哥進去蹲大牢是吧？」
「啊，這怎麼行呢？」三仙女立刻否決。
「那不就得了！」二仙女扶額長歎，「快想點靠譜的辦法吧。」
大仙女思索片刻道；「我倒覺得，大妞沒那麼容易被抓住。這孩子太聰明了，法力也不錯，況且，金烏十太子說不定還在她身邊。」
四仙女問道：「那大姐的意思是？」
「即便是這樣，她到昆侖來也太危險了。」大仙女道，「這樣，我們分頭行事，我、四妹、五妹和六妹去拖住母后，別讓她察覺到昆侖那邊的動靜。二妹和三妹就立刻下凡去找到大妞，掩護她離開昆侖。」
「好。」六姐妹齊齊應了，分頭行事，豈料，大仙女等人剛剛到瑤池門口，就聽見內宮傳令出來：「立刻給本宮擺駕西昆侖，本宮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攪動那裡的地下靈脈！」
幾位仙女聞訊大驚失色，大仙女當即就要進去，卻被她四妹攔住。
「大姐，你現在進去，就是典型的不打自招，擺明告訴母后，攪動靈脈的是誰！」
「那怎麼辦？」大仙女已是六神無主，「母后一旦去了，那她就是插翅也難飛了。我們必須得把母后留在天庭。」
「能攔得住母后的，就只有父皇。」五仙女靈機一動，「不如我們去勸父皇，讓他邀母后去蟠桃園飲酒怎麼樣？」
「那沒用，喝酒和昆侖靈脈，孰輕孰重，母后怎會分不清？」四仙女當場否決這個提議。
就在眾位姐姐絞盡腦汁時，六仙女弱弱道：「不如，我們去請鬥戰勝佛和父皇到蟠桃園飲酒如何？」
「怎、怎麼了？」她看到幾位姐姐齊齊瞪著她，怯怯道，「不行嗎，那我再想想……」
「不。」大姐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老六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就這麼幹！」
於是，當娘娘坐上鳳輦，都快到懸圃山時，就聽見天官急報。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娘娘被這大嗓門震得腦袋發暈，斥道：「怎麼了，這麼急急忙忙的。」
天官滿頭大汗，急急道：「娘娘恕罪，真的是大事不好了。鬥戰勝佛不知何故上天來，還硬拖著陛下到蟠桃園飲酒。現在，勝佛已經喝醉了，正在打醉拳，還對陛下說，若是他打得好，就讓陛下送百十筐蟠桃給他！」
「什麼！」娘娘怫然變色，蟠桃還是靈脈，這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當然，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蟠桃，因為昆侖山下之人就算再厲害，也損傷不了整條靈脈，而孫悟空卻能吃空她整個蟠桃園啊！反正這事兒他也不是第一回 幹了。
娘娘想好之後，立刻下令：「速召托塔李天王父子下凡捉拿攪動靈脈之人，現在即刻擺駕蟠桃園！」
「是，小仙遵旨。」
大仙女這下完全放下心來，笑道：「幸虧我神機妙算，讓三妹下凡，這下不用愁了。不過，四妹，你是怎麼說動勝佛的，他居然這麼快就跑上來，還幹得這麼賣力……」
四仙女訕訕一笑：「我說出來，你們可別生氣。」
六仙女奇道：「四姐，你立下大功，我們誇你還來不及，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四仙女慢慢退後幾步道：「他這麼賣力，當然是因為有好處。我替咱們姐妹允諾，給他花果山的每只小猴子，都做一件新衣裳穿。」
「這是小事啊。」五仙女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一會兒就能做完。對了，他花果山上有多少只猴子來著？」
「大概……也就……幾百萬隻吧……」四仙女說完轉身就跑。
「幾百萬隻？！」她的三個姐妹面面相覷，喊道，「老四，站住，你站住別跑！」
「不跑的是傻子！」四仙女回頭道，「說好的不生氣呢，你們怎麼能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金吒：突然覺得心裡有點涼涼的……你們說，這是為什麼呢？
木吒：怕是父王又有事讓你去辦了。
金吒：不至於，父王那些都是小事。
哪吒：那三公主的，總是大事了吧，是不是她又要來折騰咱們哥倆了？
金吒：怎麼說話呢，三公主是絕不會這麼幹的……
三公主：金吒哥哥，可算找到你了，母后是不是派你去抓擾動靈脈之人啊，我告訴你吧，那就是我侄女的幹得，你能不能……網開一面啊？
金吒：……
木吒：……
哪吒：這臉打得，我都替他疼。
PS：作收200—230的加更，作者菌就分三次加在當日更新的字數中哦，抱抱，謝謝大家。
最後，謝謝A彎彎扔了1個地雷喲，麼麼噠，筆芯。
第32章 人間戲精嫁禍忙
二仙女和三仙女渾然不知四妹給她們招徠了一樁大業務。她們正急急忙忙地從懸圃直下，來到涼風之山。
站在此山上俯瞰，九重增城，十二玉樓，瓊華之闕，光碧之堂，萬千昆侖勝景盡收眼底。如斯美景，她們卻無心欣賞，只是滿心焦慮。
三仙女性子急，環顧一圈匆匆道：「這麼大，怎麼找啊，總不能一個個地看吧。」
二仙女也是長歎一聲：「我擔心是，就算是當面碰見，我們怕也認不出來。你忘了，她精通如意冊一百零八變，連李方明都被她玩得團團轉。」
「那怎麼辦，難道要一個個地問嗎？」三仙女咬咬指頭，柳眉緊蹙。
「說了多少次了，別啃手指甲。」二仙女一把將她的手從嘴里拉出來，一面用帕子給她擦手，一面道，「你能不能動點腦子，一個個問下去，萬一不是，不是走漏了消息嗎？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外甥女來了啊。」
三仙女委屈地跺腳：「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是真那麼行，就動動你的腦子想出個辦法來啊。」
「我……」二仙女被堵得一窒，她一甩帕子，環顧四周道，「我不是正在……哎，三妹！」
「怎麼了？」三仙女不敢置信道，「我不相信你這麼快就想出來了。」
「你不信也得信。」二仙女一把拽過她，「你看看，弱水那邊的光！」
三仙女定睛一看，驚呼出聲。兩姐妹對視一眼，飛快地來到白玉欄杆處，乘上飆車羽輪。這是唯一能度過弱水的神車，沒有王母諭旨，昆侖仙娥皆不得擅自使用，更別提駕它渡過弱水了。這就是雙成和陸壓在弱水對岸折騰得天翻地覆，除了恰好就在那岸的小玉，卻無一人前來阻止的原因之一了。
一來，弱水洪波滔天，聲震四野，大多數仙女都居住在涼風山下，根本不會注意到對面的情景，二來，就算看到了，她們也只會去稟報王母請旨，絕不敢自己貿貿然就闖過去。
可眼下，這二位元就完全不需要顧忌了。只見她們輕身一躍，車前的鸞鶴就清鳴一聲，振翅而起。剛剛飛到半空，三仙女突然叫停：「等等！」
「又怎麼了？」二仙女不耐煩道。
三仙女神秘一笑，手中憑空出現三把飛刀，她回身一發，刀如閃電，刷刷刷劃破其他神車的韁繩，驚得鸞鶴齊飛，眨眼就不見蹤影。
「可真有你的。」二仙女立刻會意，誇獎道。
「那是。」三仙女得意洋洋，「就算現在追兵來了，他們也過不了這萬里弱水。哈哈哈，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倒楣蛋被母后派下來了。」
二仙女急駕神車道：「別高興的太早，萬一大姐她們失敗了，最後是母后親至，那還不是一樣大事不妙。」
「對對對。」三仙女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
仙鶴潔白的羽毛飄然而落，頃刻間就被滔天弱水吞噬。她們緊緊握住韁繩，在驚濤駭浪中險險穿梭，時起時落，終於到達弱水彼岸，火山之前。
剛剛落地，她們就看到了至今還未親眼得見的外甥女。她正靜靜坐在河岸邊，眉如遠山青黛，靨如朝霞映雪，綠鬢淳濃，朱櫻若丹，周身纏繞的絲絲靈氣，更給她添了幾分縹緲之態。
「可真像七妹啊。」三仙女感慨道，抬腳就要往她身邊走。
二仙女忙攔住她：「等等，你沒看到嗎，她在運功修煉呢，你怎麼能這麼上前去？」
「啊？」三仙女定睛一看。
點點星光，彙聚成一道銀色的飄帶，輕盈地穿過弱水的波濤，融入雙成的體內，這正是昆侖靈脈的始陰之氣。這氣流進入她的身體，沉積在丹田，沿周身經脈不斷運轉周天，化作她自身的法力。隨著她運功之際，頭頂元神顯化，竟然成桃樹狀。枝葉扶疏，嬌蕊待放，榮華紛縟，宛若一片瑰麗的雲霞。彤霞灼灼，層層而起，居然同火光連成一片。
為什麼會這樣，二仙女心下奇道，外甥女吃蟠桃成仙，份屬木靈，怎麼會不畏火？她好奇之心一起，順著桃花絢爛的方向仔細一瞧，這才看到，火樹丹華中，陸壓盤膝而坐，雖一身狼狽，卻不掩人物俊秀，瑰姿天成。
他頭頂同樣也是慶雲升騰，元神顯化，金烏振翅，就在桃樹之上盤旋，而在他所坐之處，陽氣連成紅線，又綿延回到雙成這邊。空中是陰氣，地下是陽氣，形成一個太極圓轉，不斷交換元氣，循環往復，同時增強雙方的法力。
三仙女戳了戳目瞪口呆的姐姐，悄聲道：「是我眼睛出問題了嗎，居然還能這樣？」
二仙女倒吸一口冷氣，半晌方道：「我算是明白，七妹為什麼敢把大妞託付給他了。」
「為什麼呀？」三仙女傻乎乎問道。
「回去再說吧，可憐的僩兒，我還以為能……算了，算了。」二仙女回頭往昆侖一望，「他們這個樣子，再修煉個三五年都不成問題，還是去叫吧，待會兒追兵來了就完了。」
「哦哦。」三仙女應了一聲，兩人同時上前。
雙成聽見腳步聲，雙眸依舊緊閉，耳朵卻是微微一動。
「我再說一次，她們就在你身後。」陸壓的聲音又在她心底響起。
雙成皺皺眉，同樣以元神傳音道：「我也再說一次，我心裡有數。」
「越來越近了，你還不快動手？」
「等她們再近些，你先幫我梳理元氣。」
陸壓舒了口氣道，應道：「好，你可別抵抗啊，我可不想再被撞出來。」
「知道了，囉嗦。」雙成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於是，三仙女剛剛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大妞，外甥女就立刻回給她反手一劍。
「啊！」她嚇得就是一聲尖叫，雙成一見她的面容也是唬得不輕，她忙手腕一轉，劍鋒一偏，就是這樣，還是削了三仙女一把頭髮。
「姨母，姨母，你沒事吧？我以為是……對不起，對不起！」
雙成連忙起身，直接將陸壓的一道元神震出體外，十太子一聲悶哼，這個臭丫頭！
三仙女癱倒在姐姐懷裡，一見雙成驚慌的模樣，雖驚魂甫定，卻還是笑出聲來：「沒事，沒事，姨母沒事，不過，你真的好厲害啊！」
雙成聞言撲哧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也就一般……」
「既然知道一般，為什麼還這麼大膽，居然敢到這裡來。」二仙女一開口就是嚴厲之語，「你爹娘有我們看顧，根本不會有事。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令自己身處險境。上次李方明之事，你外祖已然盡知，傳令要在仙妖兩界通緝你們，你們不好好藏著，居然又到這裡來。你知不知道，母后已經發現你們了，我們就是來給你們報信的，趕快走吧！」
「他們居然知道了？！」雙成瞳孔一縮：「那我爹娘……」
「你大可放心。」三仙女急急道，「你娘在寶光殿，她還是七公主，無人敢怠慢。至於你爹，我們也托了可靠之人照顧。父皇發了話，要將你抓上天去一併處置，所以，只要你一日沒被抓回去，他就會被收押在天牢，因此，現在關鍵是要顧好你自己啊，快走吧，快走吧！」
雙成這才松了口氣，勉強笑道：「真是多謝姨母了，往後還要勞姨母多多費心。只是現在，我恐怕還得多留一會兒……」
她回頭看了一眼陸壓，拉住兩個姨母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和他都身受重傷，我的始陰之元流失，他的內丹現在還是破的，所以我們才冒險來此療傷……」
「什麼？！你們怎麼會弄成這樣，那怎麼辦？」二仙女大驚失色，「也不知道大姐她們攔住母后沒有。」
話音剛落，她腰間明珠就發出瑩瑩光輝，閃了整整三下。
「成功了！母后不會來了。」三仙女一見這訊號先是一喜，而後又惆悵起來，「不過母后肯定會派其他天兵天將來啊，到時候不是一樣完蛋。」
「那可不一定。」雙成大喜過望，不過略一思索道，「既然來得不是王母娘娘，那就好辦了，只是要勞煩二位姨母了。陸壓？」
她剛剛回頭，正欲開口，就看到陸壓已經變了個模樣，身如鐵塔，九頭蛇身，渾身黑霧，一張口，發出嬰兒啼哭似得怪聲。
「哇，這是個什麼鬼東西！」三仙女嚇得又是一聲尖叫。
「這是十大妖王之一的九嬰。」雙成笑得花枝亂顫，旋身也是一變，龍頭人身，兩隻都是鳥爪，臂上羽毛密佈，看起來猙獰可怕。
「我發現你在報復人的這方面真的很有天分啊。仇恨居然還有增加智力的效果，真是長見識了。」雙成以元神傳音揶揄道。
陸壓立刻反唇相譏：「呵呵，我只是在報仇時才想起使用這些小巧手段。哪像你，天生就是欺騙感情的大行家。」
「切，少裝蒜了，你當時叫成郎叫得不是挺順溜嗎？大家彼此彼此。」
陸壓：「……」人與人之間，為什麼不能多一點愛與和平呢？
雙成呲牙一笑，又對兩個還沒回過神的姨母道，「我現在就是十大妖王之一的計蒙。而你們，連帶那邊的小玉，都是我們的人質。現在，麻煩你們先把自己綁起來吧。」
三仙女默默地豎起大拇指，開始和她二姐互捆，兩個人一邊捆一邊咬耳朵：「我現在越來越同情這個被母后派下來的倒楣蛋了。」
「我也是……」
剛剛到了白玉欄杆前，發現沒有神車渡河的金吒：「阿嚏！阿嚏！我怎麼覺得心底越來越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金吒：阿嚏！阿嚏！
孔宣：阿嚏！阿嚏！
計蒙：阿嚏！阿嚏！
九嬰：阿嚏！阿嚏！
齊齊發問：為什麼我們都在打噴嚏？
表哥掐指一算，有經驗道：因為你們都流年不利，犯小人。
PS：卡文卡成狗啊，不好意思，這麼晚才更。關於孔宣這個人物，作者菌一直很喜歡他，所以不希望他和弟弟被拐帶進入西方教，因而二設了一下，大致就是讓孔宣娶了他表姐，回不死火山繼續嗨，具體故事呢，感興趣地小夥伴可以戳作者菌的另一篇文《戩心之春風吹又生》第29章 到32章講得就是他的故事，這篇文就不贅述了。
最後謝謝小天使6825531扔了1個火箭炮哦，麼麼噠，筆芯！
第33章 昆侖之外鬥天將
王母諭旨傳到之前，金吒根本不在上界。他們父子四人正與其他闡教三代弟子在長江一帶打獵。
旌旗蔽日，鮮衣怒馬，人人手挽勁弓，在山間任意馳騁，弓弦聲、斥馬聲、笑聲、語聲連成一片，響徹山林，驚起飛鳥無數。
哪吒一馬當先，跑在最前方，黃天化與楊任兩師兄弟對視一眼，含笑跟了上去。木吒和父親打了聲招呼，忙揚鞭催馬去追弟弟。到了最後，就只留下楊戩和李天王、金吒父子慢悠悠在隊伍後面晃著。
李天王笑道：「真君，你今日既不帶哮天犬，又不帶撲天鷹，還跑在隊伍最後面，一點兒催馬的意思都沒有，可見不是真心出來打獵了。」
楊戩無奈一笑：「天王慧眼啊，楊戩實際是出來避難的。」
金吒笑聲朗朗：「難道是同嫂子吵架了？這不應該啊，你們夫妻恩愛，可是三界聞名。」
「唉，再恩愛也免不了摩擦。」楊戩一哂，「自從我把那小子關進藏書洞，她就三天兩頭地歪纏，非讓我把兒子放出來。可是那種混小子，不給他一點兒教訓，我怕他是要翻了天去了！所以我一直不允，可她，卻不理解我的苦心啊。」
李天王聞言深有同感：「慈母多敗兒啊，都是如此，你這做爹的可千萬要狠下心來。小時候不好好管教，日後他闖出大禍來就晚了！就說哪吒吧，小時候他一做錯事，我藤條還沒舉起來呢，他娘就開始哭，結果鬧到最後，打死龍子抽掉龍筋，你說說他做得這些事……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二郎真君咬牙道：「您說得是。說來，我也不知楊僩是如何想的。以道心發誓，他連這都做得出來。這腦子要是沒進水，連哮天犬都不信！」
金吒勸道：「師兄還是不要太嚴厲了。師侄一向懂事，那日之事，也是命數使然。三公主都告訴我了，他那日蔔筮，次次都是大凶，這是註定要遭那一劫啊。」
金吒說罷長歎一聲，李天王聽這聲氣不對，忙問道：「你這是歎哪門子氣，說來你今兒也不大對勁，獵物最少，還不思進取，這可不像我兒子！」
金吒無奈一笑：「父王有所不知，孩兒今日起身便覺心神不寧，便也為自己蔔了一卦，誰知，是大凶，說是有奔波之累，傷病之苦，最好閉門不出，以保平安……」
「什麼？！」天王大驚，「你這小子，怎麼不早說，居然還跑出來……」
真君在一旁道：「天王莫急，不如讓楊戩來再替師弟算算吧，金吒蔔筮學得一向平平，說不定是算錯了呢。」
「好好好。」李天王連忙答應，三人也不去追趕大隊了，就在樹蔭下靜坐。誰知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楊戩神色大變，對李天王和金吒道：「楊戩替賢父子一連演了三卦，卦卦都大凶，金吒不過傷病之苦，天王您卻是要遭……」
「遭什麼？師兄您快說啊。」金吒急急追問道。
楊戩憐憫地看了他們一眼，一字一頓道：「剜心之痛。」
這下還打什麼獵啊，父子倆拎著茫然抱怨的木吒和哪吒飛快地往雲樓宮趕，誰知剛剛一腳踏進宮門，王母諭旨就到了。
這下完了，果然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木吒和哪吒兩兄弟就看到父親哥哥兩人面如死灰，出去調兵遣將。
哪吒捅捅哥哥，小聲道：「不就是去捉一個擾動靈脈的嗎，他們倆至於嚇成這樣嗎？」
「瞎說，他們倆膽子不會那麼小的。」木吒反駁道，「難道是因為獵物沒打夠，所以不高興？」
哪吒白了一眼二哥，這種腦子，就不該問他！
金吒就這樣抱著忐忑的心情出征，果不其然，剛剛踏上昆侖的地界，卦象就應驗了。
他們站在涼風山上，自然也同二仙女三仙女一樣，瞧見了對面的情景，但是當浩浩蕩蕩幾萬人沖到白玉欄杆時，卻發現，飆車羽輪全壞了。
李天王氣得乾瞪眼，可是沒辦法，不能直接渡過弱水，就只能繞遠路，從西天門下凡，再駕雲飛過冰原火山到弱水之濱。
金吒跟著大部隊往西天門趕去，心急如焚，他的奔波之苦已經應驗，那父親的剜心之痛不是馬上就在眼前了。
他來到父親身邊，試探性地開口道：「父王，不若您先回去吧，這裡有孩兒和弟弟們就夠了，您……」
天王斷然拒絕：「娘娘懿旨，怎可違抗，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為父我也非去不可，這才為臣之道！剛剛的話，切莫再提了。」
金吒無奈一歎，木吒與哪吒卻是聽得面面相覷，滿面驚疑，不就是，去抓一個擾動靈脈的嗎，有上刀山下油鍋這麼嚴重嗎……
於是，一家人還是整整齊齊地到了弱水東岸，按下雲頭一看，兩大妖王還加上兩個公主和一個仙娥。
金吒大驚失色：「三公主怎麼會在此？！」
哪吒疑惑道：「真的是三公主嗎，會不會又是她的女兒……」
這下連他爹都聽不下去了，順手就一個暴栗：「那是你未來嫂子，還沒成婚呢，哪來的女兒，你咒你哥帶了綠帽子不成！」
哪吒捂著頭委屈道：「我這不是，以此類推嗎……」
金吒充耳不聞，焦心不已。這下可難辦了，對方居然綁了三公主在手，現下該如何是好啊？
李天王上前大喝一聲：「大膽妖孽，擾動靈脈在先，挾持公主在後，罪犯滔天，還不快束手就擒！」
地上三公主聞聲抬頭一看，正瞧見她的金吒哥哥，杏眼圓瞪，在心底哀嚎，怎麼會是他！
金吒卻誤以為她在害怕，忙道：「你別怕，我馬上就來救你！」
我的天哪，你可千萬別來，三公主倒吸一口涼氣，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他躍下雲頭，手中金槍如電，直刺董雙成。
二公主嚇得魂飛膽裂，雙成連眼都未曾睜開，手上微微用力，就把兩個姨母拖過來，變成的兩隻鳥爪就扼在她們修長白皙的脖頸上。
「儘管動手，本王倒想看看，是你的金槍快，還是我的爪子利？」
金吒急急收手，斥道：「計蒙，你膽大包天，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難道就不怕招來殺身之禍嗎？」
雙成涼涼道：「冤枉啊，小王絕無傷害二位公主之意，只不過因事逗留昆侖，又偶遇二位公主，便邀她們小坐片刻罷了。」
「花言巧語！」金吒面帶怒容，一時卻真拿她沒辦法，畢竟兩隻爪子就架在脖子上，他的金槍就算再快也來不及啊。
現場一時陷入僵局，李天王父子投鼠忌器，不敢妄動，而雙成陸壓則是抓緊時間，吸收靈氣，完成最後的療傷工作。
「這可怎麼辦？」木吒看向父親，「大妖計蒙，本就法力高強，現在又借助昆侖靈脈增強法力，要是等他修煉完畢，那不是更難對付了。」
「不如我用乾坤圈在背後給他一下？」哪吒躍躍欲試。
李天王忙攔住他：「萬萬不可，萬一他狗急跳牆，傷了公主，那你我父子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哪吒嘟起嘴道，「那您說怎麼辦吧，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修煉完拍拍屁股走人吧？」
「這……」李天王沉吟片刻，駕雲上前，突然眼前一亮，「你們快來看看，那火山裡，是不是有人！」
兄弟倆聞聲上前，定睛一看：「是九嬰，他也來了！」
「他手裡可沒人質吧？！」哪吒把乾坤圈望空一擲，此寶形如金鐲，威力驚人，百發百中，破開山中熊熊烈火，直沖陸壓而去。
雙成見狀一驚，他當年就被這圈子打得跌落雲端，這下可別再來一次。早知道該把兩個姨母分他一個，雙成心下喟歎，不過這也行不通啊，那山裡火焰沖天，萬一把人燒死了怎麼辦？
她正焦急著，就見陸壓周身火光升騰，乾坤圈如打在金石上一般，砰地一聲就被反震回去。
雙成松了口氣，木吒見狀就祭吳鉤雙劍，劍光如雪，疾馳而來，一樣也是無功而返。
雙成見狀一喜，元神傳音道：「你是不是快好了呀？」
「嗯哼~~」陸壓得意洋洋，拉過她一道元神進入他的氣海，「你自己看呀。」
氣海中金波翻滾，霞光升騰，中央一顆紅豔豔、光燦燦的丹丸。丹丸上的裂痕只餘寥寥幾道，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太好了！」兩人正在嘻嘻哈哈，忽覺頭頂一道巨大的吸力。
陸壓抬頭一望，祥雲繚繞，紫霧盤旋，中有七層寶塔，毫光萬道，塔底洞口大開，正將陸壓周圍火焰不斷吸入，還在拖著陸壓上前。
陸壓微微挑眉，正打算動手時，忽聽見耳畔雙成一句。
「你別動，讓我來！」
話音未落，她就打出一道元初陰氣，到了陸壓身邊，正被寶塔吸了進去。在我們二十一世紀，小學的小朋友都知道熱脹冷縮的原理。李靖的玲瓏寶塔先吸入陸壓周身炙熱的太陽真火，真火升騰到寶塔頂端，灼熱的氣流將塔頂生生漲大，緊接著它又吸入董雙成的元初陰氣，這氣流至陰至寒，沉積在寶塔下方，直接將塔底凍得收縮起來。這塔上面漲下面縮，至陰至陽之氣又在裡面不斷地碰撞……
李天王就看到他的寶塔突然一頓，扭曲了片刻，就爆發出轟得一聲巨響，然後就炸了，炸、了……
「兒啊。」天王揉揉眼睛，喃喃道，「為父的眼睛好像出了一點問題……」
哪吒和木吒一邊一個攙住他爹，磕磕巴巴道：「其實，父王您的眼睛還好，不好的是塔……」
「哇！嗚嗚嗚啊！」李天王嚎啕大哭，「我的塔啊，我的命根子啊，這是在剜我的心啊！嗚嗚嗚哇~~~」
雙成使計炸了人家爹的塔，卻冷不妨金吒趁她抬手時，右手一把拖出三公主，左手金槍脫手而出，從背後偷襲。
「不要！」三公主驚呼一聲，伸手推開金吒就要上前。
金吒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就這麼一恍惚，雙成反應奇快，已然側身躲過金槍，反手就是一劍，劍氣如虹，直接穿透他的肩膀。
肩膀上的傷還算其次，金吒哥哥真正被紮得是心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楊戩：請叫我預言帝。
李天王：烏鴉嘴，烏鴉嘴，嗚嗚哇哇……
PS：不好意思，明天作者菌就存稿，趁著週末多寫一些，寫完就加更，抱抱大家，謝謝支持啊，麼麼噠。
第34章 興都之內起分歧
三公主只是想護住外甥女，豈料最後坑得卻是情郎。眼見金吒受傷，她又心疼起他來，一時頓住腳步，不知是該往前還是退後。
這看在金吒眼裡，更是讓他又驚又怒。他心道，他與天慶多年情誼，緣何她今日會做出這般舉動，難不成這廝給她施了迷魂術不成？
他一把拉過三公主，槍尖銀芒一點，槍上紅纓奪目，直刺董雙成。雙成見他來勢洶洶，不敢托大，隨勢閃避。二公主見狀，忙作腳軟狀，一頭撲了上去。金吒與雙成俱是大驚，金吒連忙收勢。雙成拉過二公主，趁此機會，對著金吒當胸就是一掌。金吒被打得倒退幾步，口吐鮮血。
二公主驚得目瞪口呆，她低聲對外甥女道：「可別動手了，母后認得你的招式，更何況，那是你三姨夫，下這麼狠的手幹嘛。」
「三姨夫？」雙成一愣，一見三公主的情形恍然大悟，她忙變掌為爪，放在二公主的脖子上，對急急趕來的哪吒等人道，「全部停手！」
「李天王。」雙成剛剛開口，就瞧見他哭得淚流滿面的樣子，這看起來是說不了話了……
她又轉向哪吒，冷冷道：「三太子，我們兄弟本無意與天庭作對，不過是借一點點靈氣罷了，你們又何必大動干戈，傷了和氣呢？」
「一點點靈氣？！」哪吒與木吒異口同聲，「你臉皮也太厚了吧，你自己回頭看看那是一點點靈氣嗎？！」
難道不是嗎？雙成默運隔垣洞見，身後情形，盡收眼底。
不久前被熊熊大火籠罩的山林，現下只剩黑枝木炭，一片焦土。
赤紅的火焰如百川歸海，鸞鳳回巢，瘋狂地向中央的九頭巨蛇湧去。
在李天王父子等人的眼中，他們所見的是，九個碩大的蛇頭，如漩渦一般，吸進火焰，每吸入一股熱流，它的身形就膨脹一重，黑魆魆得好似一座小山，而它眼中的神光也明亮一重，黃橙橙得堪比兩個大燈籠。好一個猙獰可怖的怪物。
而在雙成眼中，她看到的卻是，一隻圓嘟嘟的雞仔，在滿天橫流的火海中昂首鳴叫。它的頭頂長出華美的冠羽，嫩黃的短喙逐漸修長，形如彎鉤。同時，它團子似的身體開始長大，一根根流光溢彩的鱗羽遍佈矯健的身軀，尾部也不再是稀稀拉拉幾根絨毛，取而代之的是太陽升朝霞般的華麗尾羽。它振翅高飛，身後顯現出一輪噴薄欲出的紅日。
「哇~~~」雙成連嘴都要合不攏了，她喃喃道，「這還真是……山雞變鳳凰啊。」
接著，她就看到這只光燦燦的神鳥朝她直沖過來，昔年在家時的那個奇異夢境與眼前的情形完美地重合起來，回憶與現實交織，雙成一時都有些恍惚，不知究竟是幻是真。
是身後的慘叫聲將她從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中拖將出來。她愕然回頭，天兵天將就像下餃子似得從雲頭跌落下來，而李天王父子四人則被齊齊擊出好幾丈遠，四人都是哇的一口鮮血噴在地下。
三公主一聲驚呼，二公主拍拍她的肩膀，對著雙成拼命使眼色，雙成會意，連忙攔住陸壓，沖他搖搖頭。
陸壓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忽而笑道：「大哥，看來此次攻打不死火山，獨領風騷的只怕要換成兄弟了。」
攻打不死火山？！在場天兵聽得驚疑不定，雙成也是一愣，隨即齜牙咧嘴道：「我不過一時疏忽，你就如此得意起來。獨領風騷可不是靠嘴皮子上的功夫，咱們戰場上見真招！」
語罷，她回頭對李天王等人皮笑肉不笑道：「告辭了！」
一揮手就是狂風暴雨，待到風雨散去，人早就無影無蹤了，徒留一眾天兵對著已經熄滅的萬里火山，嘴裡喊疼，心裡罵人，這回去要怎麼同陛下娘娘交代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中不知有多少駕雲的神仙或精怪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可是當他們停下雲頭，左右環顧時，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發現。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奇道，「難道是耳朵出問題了？」
實際上，在他們停下查探四周時，造成尖叫的罪魁禍首陸壓和發出尖叫聲的董雙成已然在瞬息間遁出千里之外了，這樣的速度，又有誰能發現呢？
董雙成知道自己應當好好閉嘴，可是，她實在忍不住了。
「你、你，能不能，慢一點啊？」這特麼跟坐時空隧道似得，感覺骨頭都要在高速運轉中變形了！
陸壓笑道：「行了，行了，馬上就到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加速，雙成灌了一嘴的風，頭昏腦漲，不住咳嗽。
陸壓拍拍她的背道：「你這樣可不行，我們三足金烏的速度就是這麼快，你應當早些習慣才是。走吧，我先帶你去喝杯茶。」
雙成捂著嘴抬頭，驚訝道：「到了？不是說去南贍部洲嗎，這才一炷香不到吧，你就飛過一個大洲和一重大洋了？！」
「對啊。」陸壓挑挑眉，「早告訴你了，我速度很快的。」
我靠，看看他這尾巴都要翹上天的樣子，當年飛得跟雞仔似得，被她滿屋亂追的也不知是誰！
兩人又變幻一種模樣，陸壓變作一個滿頭華髮的老者，雙成卻化作白衣秀士。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一座巍峨城池。
雙成輕搖摺扇，凝神細看周圍景物。此城外表看起來同人間王城無異，修築在一片廣袤平原上，規模宏大，方方正正，城牆高聳，城門高大。可奇怪的是，如此威嚴的城池，門口卻並無守衛，外面除了他們也無來人，城池週邊有一條波濤洶湧的護城河，可是居然連座通行的橋也沒有。
雙成站在河對岸，往大開的城門裡一看，以她的修為，竟然什麼看不清。這時她心裡就有些毛毛的，連忙加快步伐跟上陸壓，淩空行走時，注意到門上刻著幾個大字，想必是此城之名。可她一看之下，居然一個字都不認識。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不會把她帶到陰曹地府了吧？雙成心裡嘀咕，入城之後，她這才恍然大悟，這不是陰曹地府，乃是妖怪之都！
此地熱鬧繁華，不輸人間市集，只是不論是吆喝叫賣者，還是四處閒逛者都是妖怪，不是頭上有耳朵，就是身上有鱗片，不是露出尾巴來，就是有兩隻爪子。像他們這樣完全化形的都是少數。
雙成一愣，就看到陸壓衣服後伸出一條長長的尾巴出來，她掩口就想笑，卻被他回頭瞪了一眼。她撇撇嘴，頭上撲通一下，就長出兩個犄角來。這下輪到陸壓憋笑，雙成瞪人了。
兩人就這般裝作不認識的模樣，進了兩家不同的茶樓。雙成剛剛進入包間，十殿下已經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等她了。雙成一見對面大開的窗戶就明白了，搖搖頭設下結界，恢復本相道：「我真不明白，你這麼折騰是為什麼？」
陸壓笑道：「這裡是妖族的王城——興都，十大妖王都有人在此駐守，自然得小心些。」
「那你還敢帶我來？不對。」雙成嗤笑一聲，「我倒忘了，有人已然今非昔比了，不過你既然已經恢復實力，為什麼還要……」
「恢復了實力就不管不顧地去找十大妖王拼命？」陸壓挑挑眉，「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這段日子，我學到得最深刻的教訓，就是要謀略第一，少用蠻力。」
「我看出來了。」雙成撩袍坐下，「所以，你才激發妖族與天庭的矛盾，希望兩邊打起來，你坐收漁利。」
「猜對了一半。」
「恩？不可能，你如果不是如此想，為何要在昆侖變成九嬰的樣子？」
「激發與天庭的矛盾，不過是帶你去昆侖療傷之際，順手為之罷了，行的通最好，行不通就算了。」陸壓抿了一口香茶道，「我真正想要挑起的，是妖族與鳳族的爭鬥。」
「玉帝為人，膽小怕事，凡事求穩為上，指望他與妖族打得你死我活，根本不可能，可孔宣就不一樣了。」陸壓挑挑眉，「我們雖經歷相似，可他的實力卻比以前的我要高上那麼一點點，經歷也比我要順得多。」
「呸。」雙成敲了他一下，「就只高一點點？」
「好吧，好吧。」陸壓無奈道，「是高很多，行了吧！出道以來，從無敗績，可這也讓他變得越來越心高氣傲，脾氣暴躁，容不了一點兒挑釁。這種人，就是一個炮仗，一點就會炸。當然，他也不是沒腦子，鬼車也是一樣，光靠我在附禺山的那一出是遠遠不夠的，咱們還得再加把火，你聽我跟你說……」
他剛剛抬頭，就看到雙成目露糾結之色，定定地看著他。
他一愣：「怎麼了？」
「不是咱們，是你。」雙成默了默，還是開口道，「我、我要離開了。」
四目相對，陸壓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他霍然起身，抓住雙成的手腕道：「你再說一遍，你要幹什麼？」
「我說我要離開。」雙成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傷已經好了，天庭卻知道了我的拖延之計，我怕我父母那邊，等不了了……所以，對不起。」
他看起來就像馬上要哭出來一樣，雙成在心中默默道，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喪盡天良，始亂終棄的渣男，陸壓就是個捨生忘死，不辭辛勞最後卻慘遭拋棄的小媳婦。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如果沒有她爹娘的事，刀山火海，她都願陪他去闖一闖，她現在已經不怕死了，再說這條命本來就是他救的，還給他也無妨。可是現在關鍵是，她爹娘還在等著她，陸壓卻要去收復妖族，兩處相權，還是，先對不起陸壓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心對不起大家，寫著寫著居然睡著了，我也不知道為啥會這樣o(╥﹏╥)o，因為姿勢不對，睡著睡著又驚醒，所以又開始碼字o(╥﹏╥)o真的抱歉，對不起大家。
第35章 天地為證又結盟
陸壓目不轉睛地看著董雙成。
她還不到十四歲，可是殺伐果斷，不輸任何一個占山為王的大妖。他有時很欣賞她這種果決，可有時又對這種獨斷專行惱恨不已，比如說現在。
他慢慢放下她的手腕，回到座位上，又為自己續上一杯茶。桂花茶餅皮薄餡酥，香甜可口，他卻吃得滿嘴苦澀，半晌方悠悠道：「離開？我知道了，那你下一步，打算去哪兒呢？」
雙成一愣，還未來及開口，他又迅速搶白道：「東昆侖？你我才將西昆侖攪得天翻地覆，想必之後守衛一定更加森嚴，你現在回去，就是只有死路一條。」
「至於金鼇島碧游宮，通天教主本人現在還在他師父那兒關禁閉。他門下有本事的弟子不是進了天庭，就是入了佛門，你一去，你猜人家是會將你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的師兄弟，讓他們立下大功一件呢，還是乾脆自己把你綁上天庭？」
雙成嗤笑一聲，正想說還有菩提老祖和鬥戰勝佛，可他就像未卜先知似得，笑道：「至於孫悟空那裡，我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為什麼？」雙成同樣坐下，挑挑眉問道。
沖泡好的鐵觀音，色澤金黃，香味馥鬱，她輕輕抿了一口，滿口清香，又夾起一塊方糕，糕身潔白如雪，上面點綴青紅絲作桃花綻放狀，小巧可愛。雙成咬了一口，笑道：「豆沙、瓜子、青梅，還有、還有金橘呢，這餡料可真豐富，你們妖族的廚子手藝不錯啊。來，你也吃一塊吧，吃完了慢慢說。」
雙成心裡輕哼一聲，是慢慢編才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編出一朵花兒來。
陸壓連最喜歡的桂花餅都嚼出苦味了，她倒好，吃得津津有味，連餡料的品種都能嘗出來，可見是根本沒把要離開他的事放在心上！
他當場就想動怒，可是剛剛把拳頭握緊，一對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竟生生把這股火氣壓下去。發火是留不住她的，這種冷血無情的女人，必得說的有理有據，說到她的心坎兒上，讓她信服，這樣方能……留住她。
「你忘了你的表哥楊僩了嗎？他可是被你坑得不輕啊，不僅積蓄全無，而且在玉帝王母知道真相後，他肯定也會因辦事不力被問罪，指不定現在就在某個大牢裡蹲著呢。」陸壓噙著笑，一字一句道，「他的舅舅是八部天龍廣力菩薩，正好就是鬥戰勝佛的師弟。」
董雙成還真把這茬兒給忘了，畢竟順手牽羊拿了就走，哪裡還記得苦主啊。現下經陸壓提醒，她還真有些訕訕之意。
陸壓見她的模樣，心下暗笑，再接再厲道：「還有菩提老祖，收了孫悟空這種徒弟就能讓他閉門不出幾千年，上次我師父難得擺宴，請他他都不到。你說，他是得多缺心眼兒才會再收一個禍頭子進門？」
「哼！」竟然編得還有那麼幾分道理，雙成恨恨地把方糕丟進碟子裡，怒道，「天下仙聖那麼多……」
「天下仙聖雖多，可真正本領滔天的本就很少，敢收天庭通緝犯當徒弟的更是寥寥無幾，恰好因為各種原因還被你得罪的差不多了。現在就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師父女媧娘娘。」
雙成眼前一亮，希翼地看著他，陸壓卻慢慢斂去笑意，冷冷道：「可她要是知道，她心愛的徒弟不惜一切代價救了你的性命，卻在事成之後馬上被你無情拋棄，她也一定不會收你這種人入門！」
雙成長歎一聲，可算是來了，他要是不發作，就不是陸壓了。
她憂愁道：「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但是……」
「既然知道對不起我，那為什麼還要走！我明明答應過會幫你，為什麼不相信我。」陸壓憤而起身，一把拉過她道，「你的姨母當著我的面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爹娘短期內根本不會有事……」
「可那也是短期！」雙成反手拉住他的手道，「我賭不起，若是他們出了事，我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
「那我呢，他們的命重要，我的命就一文不值嗎？」陸壓氣急敗壞，「是你說的，我沒了你連一天都活不下去，你明明知道這點，卻要拋下我，你難道就不怕我死在外面嗎！」
他說完後，自己也嚇了一跳，耳根通紅，目光閃爍，卻還是強迫自己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怒視她。
雙成一時想笑，又覺得心下酸澀，人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即便她從未對他動過那種念頭，卻也免不了被這一片真心感動。
她緩緩綻開一個笑容，把他按回座位道：「我當然也是擔心的，所以，你一定要去奪那個位子嗎？你完全可以和我去媧皇宮……」
「這件事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那個位置我勢在必得。」陸壓聞言立刻抬頭，眼中神光湛湛，「那是我父親、叔叔打下的萬年基業，我一定要把它奪回來。」
「可是你不覺得，你的所作所為只會讓這份基業千瘡百孔嗎？」雙成不解道，「挑釁孔宣，惹怒天庭，你就不怕妖族被他們聯手滅了嗎？」
「讓十大妖王繼續內鬥下去才會讓一切千瘡百孔，使得妖族覆滅！他們連打傷我後，由誰來殺我都要爭一爭，最後竟大打出手，方讓我趁機逃脫。由此想見，他們平時爭奪勢力時是何等的喪心病狂，不擇手段。」
陸壓嘴角一翹：「況且，你太不瞭解你的外祖父和孔宣。我早說了，玉帝膽小怕事。鳳族、妖族都是他的心腹大患，我們若爭鬥起來，他非但不會阻止，反而會大開方便之門，就是為了我們兩敗俱傷後，他坐收漁翁之利。而孔宣，心高氣傲如他，怎麼可能借助外力？所以，至始至終，戰鬥雙方就只有鳳族和妖族。我與鳳族並無深仇大恨，只是借他的手幫我掃清叛逆勢力而已，所以只要時機一到，我就會跟他和談。」
「呵。」雙成譏諷道，「你想打就打，你想和談就和談，你以為孔宣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不成？你太天真了！」
「他當然不是。可是他已經繼承王位，就必須要為族人考慮。兩敗俱傷的後果如何，他和我一樣清楚。只要我交出戰犯，他報了仇，又如何會不答應呢？」陸壓眉頭微挑，臉上笑意盎然，卻不帶一絲暖意。
「戰犯？」雙成一驚，他是要拿十大妖王去頂這個鍋啊。引起戰爭的罪名扣在鬼車王頭上，戰爭中削弱十方的勢力，同時建立自己的人馬，打得差不多時就從背後給十大妖王一刀，再把人交出去和談，安撫孔宣那邊。如果運作得當，還真有可能被他做成。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陸壓：「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可我們日日相處，我竟也沒看出，你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機，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
「哪裡，哪裡，都是你教得好。若不是你當日借李方明的手收拾楊僩，我也想不到使用這種借刀殺人的方法。」陸壓將她素白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纖細柔軟，還帶著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輕輕一握，猶如羊脂軟玉一般。
他面上又是一紅，卻抓得更牢，定定看著她道：「如何？我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制定周密的計畫準備施行。只要一年，我就能收復妖族，接著帶你去媧皇宮。凡間一年，於天上來講就是一天，就算玉帝今天決定要殺了你爹，正經砍頭的日子也得等到明日午時吧，更何況，他還等著抓你回去一併處置呢。」
「一年？」雙成猛地把手掙脫出來，「今兒天上有這麼多牛在飛，想來地上一定有人在不停地吹吧。」
陸壓又好氣又好笑：「你小看我！從你受傷的那天晚上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思考了這麼久，以我的聰明才智，制定的計畫本來就是萬無一失。」
「如果一年後你沒有成功，或者中途就失敗了呢？」雙成問道。
「那我就死了收復妖族的心，帶你去媧皇宮後，老老實實在那裡當個散仙。」陸壓一口答道。
「你發誓？」雙成馬上問道。
陸壓毫不猶豫道：「我發誓。」
「我要你以道心發誓！否則免談。」雙成目如朗星，步步緊逼，「你還在猶豫什麼？你的計畫本就是環環相扣，必須步步成功，無一閃失，一旦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相反，如果一路順暢，則是通天大道，一統妖界，指日可待。你既然想當王，難道就連和我賭一把的勇氣都沒有嗎？」
陸壓一愣，他糾結半晌，還是橫下心依言立誓：「蒼天在上，厚土為證，陸壓在此以道心盟誓，往後一年，若大事不成，我便摒棄此想，即刻帶董雙成前往媧皇宮，助她營救父母，從此做一散仙，再不動野心妄念，如違此誓，道心破碎，從此再無進階之望。」
「這下，你放心滿意了吧，可以留下來了吧？」
「很好。」雙成大喜，「恭喜我們又一次達成戰略合作。」
一年的時間，她就算出去找山門都找不到幾個，更別提還得一個個求了，更何況，誠如陸壓所說，現在希望較大的還真就只剩下一個女媧娘娘，法力無邊還不懼天庭，又有他的一重關係在。所以，她乾脆逼他立下誓言，以他對她的感情，是絕不會不答應的。果不其然，一切發展都如她所料。
唉，只是這樣一想，她又是在利用人家的感情達成目的，陸壓說得沒錯，她還真是個……天生欺騙感情的大行家。
雙成苦笑著搖搖頭，唯今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幫助他，是成是敗，就看天命了。不過按她的估計，計畫雖還不錯，可是一年時間太短，又太過危險，成功的希望是寥寥無幾了，那樣也好，到時候，他會放棄這種無望的追求，老老實實當一個散仙，至少還能保住他一條小命。
陸壓連以道心盟誓的事都做了，可她卻還是這般沮喪的模樣，他見狀，不由又生起氣來。
「我連誓都發了，你還做出這幅樣子做什麼，難不成都這樣了，你還心存疑慮，疑心於我？」
雙成失笑道：「我哪裡敢疑心你啊。說吧，你第一步打算怎麼做？」
興都是妖族王城，還是陸壓當時下令修建的。自他逃出後，十大妖王個個都想入主此地，可是正因如此，所以個個都沒能住進來。大家爭論了很久，最後決定劃分勢力範圍，各自派兵入駐。這樣的做的好處，是大家都能對興都有一定程度的控制權，可壞處也是顯而易見，那就是形成一定的勢力真空。
興都最大的青樓——紅袖招就屬於幾不管的真空範圍。董雙成穿回古代十幾年，萬萬沒想到還有來逛妓/院的機會，而且逛得居然還是妖精妓/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揪花瓣ing：她喜歡我，她不喜歡我，她喜歡我，她不喜歡我……
成郎：郎心似鐵jpg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和營養液喲，愛你們，麼麼噠，晚安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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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深淵洞穴殺機生
夜晚華燈初上，紅袖招內笙歌一片，狎笑連連，時時還有猜拳行令，吆五喝六之聲傳出。雙成站在大門前，飄逸的薄紗拂上她的面龐，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她嗅得渾身一酥，三元流珠功自行運轉，這才靈台清明。
陸壓就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不自然道：「看什麼看，我不過是江湖經驗不足，一時著了道而已，現在不是醒過來了嗎？」
陸壓輕輕戳在她的粉腮上，笑道：「我只是看到，有的人臉紅得像猴屁股。」
猴屁股？！雙成連忙伸手一摸，方覺面上作燒，好厲害的媚香，她心下一動，怪不得能做成第一大青樓呢。
一進門，果然紙醉金迷煙花地，富貴錦繡溫柔鄉。諸多美人，或嫵媚或清秀，或奔放或婉約，皆是衣衫單薄得過分，有的持壺，有的勸酒，有的乾脆坐在客人膝上嬌笑連連。雙成好奇不已，四處打量，忽然眼前一黑，她忙把陸壓的手拉下來，誰知一看之下，到嘴邊的疑問都生生堵了回去。
她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哎呀，還好意思笑別人，我看有些人的臉才是真真正正的猴屁股呢。」
陸壓氣急，低斥道：「你是個女孩兒，怎麼能這麼看呢！」
「你才是女孩兒呢！」雙成摺扇輕搖，長身玉立，風流俊秀，「我現在可是風靡萬千少女，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成公子。馬上辦正事了，你可別還是這幅小媳婦的樣子。」
「哼，是去招募刺客而已，又不是讓你去找姑娘，裝得這麼風流倜儻又有什麼用？」
他現在已經是個虎背熊腰的高大漢子，一雙說話眼睛就瞪得像銅鈴似得。雙成見狀翻了白眼，也不答話，就跟著他穿過重重屏風，走進大廳西側的小門。
一進小門，就覺颯颯寒氣，撲面而來，令人毛骨悚然。雙成精神一震，握扇的右手已經青筋鼓起，整個人已然進入到戒備狀態。
無他，是因為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房舍，不是樓閣，而是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寬闊的洞口，就如巨獸的大嘴一般，空洞可怖，也不知通往何處。
雙成再無剛剛在門外的神氣活現，悄悄在陸壓耳畔道：「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進去的辦法就是從這兒跳下去。」
陸壓抿著嘴無奈道：「你怎麼會這麼想，雖說跳下去也不是問題，但是我們也不能太出引人注目了，還是隨大流走大道為好。」
大道？雙成環顧四周，除了他與她所立之處，上面是石筍洞頂，下面是萬丈深淵：「哪兒來的大……」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陸壓拉著縱身一躍。
「啊啊啊啊啊！」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他，她的力氣並不小，陸壓被她抱得連骨頭都響了幾下，發出一聲悶哼。他低頭想讓她鬆手，她的幾縷頑皮的髮絲卻趁機拂到了他的臉上。
如絲如帶，幽香馥鬱，直直鑽入到他的心裡，陸壓剛剛心尖一酥，又覺面上滾燙，慌亂至極，一把就將雙成推開。
萬丈深淵裡，兩個人還在不停地下墜，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相濡以沫的小夥伴卻把你無情地推開，雙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正想開口罵人，腳下卻發出一聲巨響。
額，她低頭一看，崖下竟然懸著修建了鐵軌，伸入到地心深處，而他們就正好重重落在鐵軌之上的小車裡。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大道啊，雙成長舒一口氣，癱倒在軟墊上，有氣無力道：「早說嘛，差點沒把我活活嚇死。」
陸壓低頭不語，耳朵通紅，他伸手在車上點了一下，車就如離弦之箭，脫韁野馬一般，從鐵軌上方俯衝進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
雙成連繼續質問的心都沒有了，雙手緊緊抓住坐墊，墊子都被她指甲戳出幾個窟窿。外面的笙歌歡笑漸漸遠去，燈火慢慢變作一個光點，然後湮沒在一片黑暗之中。已經到了地下深處了，她在心中暗暗道，就這麼在一片漆黑之中不知前行了多久，忽然之間，小車砰地一聲撞在堅硬的石頭上，沿軌道反震回去，又重重滑下，而這次卻沒有砸下去，而像是被什麼拉住一般。
雙成一驚，眼前突然浮現出兩點黃色的小燈。她即刻目運神光，卻被嚇了一大跳，順手就要一掌打出去，陸壓忙按住她，急急道：「快別動手，這是這裡伺候的小妖，你打人家作甚？」
小妖配合地顫抖幾下，伸出蛇信，上面托著一盞小小的蠟燭。
妖界的服務人員真是不同凡響，雙成嘴角一抽，看看它那碗口大的身軀，看看它那明燈一樣的大眼睛，她真想問問陸壓，你確定這是小妖？
大蛇哆哆嗦嗦地把車從軌道上拖進一旁的倉庫裡。拖完之後，它又上來對陸壓和雙成點了點頭，接著就一步三回頭地往另一個方向爬去。
這是在示意他們跟上呢，雙成心想。
陸壓抬腳就走，剛剛走了幾步，就聽見身旁雙成急促的呼吸聲。他側頭看了她一眼，無奈一歎，牽起她的手，果不其然，她的掌心已經是一片汗涔涔了。有時她的膽子比天還大，有時候又比老鼠還小，女人心，真是琢磨不透。
他心裡雖覺得奇怪，手卻緊緊地握住她，跟著大蛇的指引，穿過一片平地，進入到另一個狹窄的洞穴。此處已是地底深處，又熱又悶，二人穿行在洞穴裡的滋味自然是好不到哪裡去。好在這段路程較短，繞過石柱，眼前就是一片大亮了。
大理石鋪地，夜明珠作燈。兩側皆開著數十扇小門，每一道門上都繪著活靈活現的飛禽走獸。雙成不住地用餘光四處打量，陸壓則走在前方，直往大廳中央的櫃檯而去。
這櫃檯很長，被劃分為數十格，每格後面都坐著一個女妖，個個都是妍姿俏麗，嫵媚動人。陸壓隨便挑了一位，坐在她的對面，雙成就立在他的身後。
女妖待陸壓落座後，即刻笑道：「二位大爺到此，是想辦什麼事呢？」
陸壓硬邦邦地說了四個字：「無可奉告。」
女妖笑意絲毫不減，又柔柔道：「那想必大爺已經有了想雇傭的物件了，這個可一定得告訴奴家，否則奴家怎麼能告知您他們的所在呢？」
陸壓挑挑眉道：「我要找翻明一族。」
「好的，正好此處還有他們族的幾位高手等著接任務，就在您左手邊的第二十三個門。」
「恩。」陸壓隨口一應，袖袍一揮，一袋金瓜子就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女妖在這裡呆了兩三年，第一次見到出手這麼闊綽的雇主，登時兩眼放光，周圍同伴也是羡慕不已。
「好大的手筆，難怪那麼高傲。」左邊的女子看著陸壓的背影喃喃道。
「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右邊的女子滿心疑惑。
這些人中資歷最老的一個這才緩緩開口：「漳淵，凶水，槐江，哪兒都有可能。對了，說不定是附禺。那位大王那裡，最近可是鬧出大事了呢。」
此話一出，眾女都是好一陣竊竊私語。陸壓和雙成卻已經推開左手邊第二十三道門，進入到了一個大房間。
雙成适才已經看清了門上的圖畫，原來是一種鳥，渾身紫色，長著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翅膀下竟然也有眼睛。怪不得叫翻明呢，四隻眼睛，不是翻倍明亮嗎？陸壓找這些妖做什麼。
她正疑惑著，就見陸壓從袖裡取出一個錦囊，一打開系著的緞帶，往外一倒，金銀珠寶就同流水一般從這個小袋子裡源源不斷地淌出來，漸漸堆成一座小山，將地板都壓得顫了顫。
剛剛還端坐在案幾後，面無表情的六隻翻明鳥見狀立刻跳將起來，又覺得太不矜持了，況且，如此重的酬金，要辦得想必也不是小事。
他們兄弟六人彼此對視一眼，老大率先上前開口道：「不知您來此，是想要我們兄弟幫您做什麼事呢？」
陸壓微微一笑：「一件小事罷了，不必你們動手打鬥，也不必埋伏暗殺，只是往一個水源裡下點兒東西而已。」
這個簡單啊！幾兄弟聞言先是一喜，而後回過神來，不對勁，往水源裡下毒能用得著這麼多賞錢？
老二試探性道：「不知能否請您透露一下大概方位……」
陸壓輕輕抿了一口茶，淡然道：「直接告訴你們也無妨，就是不死火山。」
不死火山，鳳族領地！世人皆知百鳥朝鳳，萬年之前，天下飛禽皆歸鳳凰一族統領。現在他們雖然大不如前，只能偏居不死火山，可是威名猶在，更何況百年前，孔宣也回歸鳳族，更是如虎添翼，無人敢惹。這六隻翻明鳥一聽就軟了，正想搖頭拒絕。
陸壓卻搶在他們之前，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剛剛拔開瓶塞，立刻藥香滿室。此乃養神芝所制的丹藥，珍貴無比，其香氣連雙成聞了都覺精神一振，更何況這幾隻妖怪了。
財寶都還算其次，這丹藥服下一顆，憑空增長幾百年功力都不是問題，更何況面前居然有滿滿的一瓶。六妖皆面露垂涎之色。
陸壓見狀滿意道；「這只是定金，事成之後，不但賞金加倍，而且高官厚祿，應有盡有。」
高官厚祿，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許諾出來的啊。況且，眼前這位雇主，雖尋常打扮，可一看就知道氣度不凡，出身尊貴，再聯想到最近在興都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鬼車王與鳳族小公主為了一個和尚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幾兄弟心裡大概都有譜了，八成是那位主兒咽不下這口氣，又覺真打起來勝算不大，所以乾脆耍個陰招，先給鳳凰一族下毒，待到他們中毒氣息奄奄了，不久好對付了嗎？
翻明兄弟明白之後，卻又開始猶豫，雖說他們過得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可這筆生意的危險程度也太高了點，接下來說不定就會沒命，但若是不接，這麼些金銀財寶，靈丹妙藥，還有高官厚祿，可就得白白從眼前飛走了。
他們正糾結間，陸壓又道：「我手下並非沒有能人，只是他們都擅長打鬥，若論飛行潛入，又有誰比得上你們翻明一族呢？不死火山的宮室雖然守衛重重，可是水源就不一樣了。」
雙成會意，即刻取出地圖。羊皮卷上，將火山地形標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雙成心道，難怪他前些日子先讓她去四處散播鬼車與鳳族的謠言，後來又自己親去附禺洞宮盜寶，原來都是為這個，冒充鬼車王手下之人，雇凶去不死火山下毒。
這個主意可真夠陰險的，雙成心下歎道，不論此次是否成功，只要有人願意去，就一定會引起鳳族的不忿，必會遣人來報復。不知這麼一來，後果如何，就怕他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偷雞不成蝕把米。
雙成眉頭緊蹙，不過現下他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她自問沒那個本事，一年內能平定妖族。既然如此，那她就少指手畫腳，聽命行事就對了。
陸壓還在對六妖講解地形：「……此泉喚做甘泉，位於火山之頂，諸位只需要趁著夜深人靜時，從空中飛過，順手將東西丟進去就可以了。以你們翻明一族的速度，要做成此事，難道不是易如反掌嗎？」
老六聞言還是有些畏懼，他問道：「可若是不幸被發現了，追兵追上來，那我們豈不是沒命了嗎？」
「這個你們可以放心。出發之前，我會先遣兵馬埋伏在火山外接應你們，待你們去時，在下本人更是會直接與你們同行。諸位試想，在下總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吧，況且若真任由諸位被鳳族抓住，那你我之間的秘密，不就全部洩露了嗎？」
陸壓語罷，又把財寶往外推了推，接著問道：「如何？」
六妖回頭竊竊私語，掙扎了半晌，還是沒有一口應下。
老大上前道：「您能否再容我們兄弟考慮些時日，這件事確實是……」
他都苦口婆心說了這麼久了，這群人居然還在唧唧歪歪，陸壓的面色頓時陰鬱起來。
雙成見狀立刻起身對他道：「大哥，和他們囉嗦什麼，不做就算了，難道世上就只有他們一種鳥飛得快不成？我看鯤鵬就不必他們差！起來吧，咱們帶上東西去隔壁不就好了，和他們說什麼。」
語罷，她又對翻明鳥們涼涼道：「這一行的規矩，想必你們比我更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要個譜，嘴上更是要有個把門的。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我看你們脖子上的那個東西，乾脆也別要了！」
她拿出一個大袋子，一個一個地把金子珠寶往袋子裝。小山似得財寶，一會兒就少了一半，還在繼續減少。翻明六兄弟只覺心都在滴血。年幼的幾個已經對著大哥殺機抹脖子似得使眼色。老大也是糾結不已，左右為難。
陸壓早已會意，將財寶收入囊中，正準備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
「請您留步！」
陸壓雙成同時嘴角一翹，回頭不耐煩道：「你們還要做什麼！」
翻明六兄弟立刻上前就是一禮：「這筆生意我們接了，接了，您二位先請坐，老三快去泡茶，咱們再細細講講，接下來該怎麼辦。」
三日後的一個傍晚，雙成站在興都的城牆外，送別陸壓和翻明六兄弟。
她心亂如麻，終於用元神傳音道：「你真的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陸壓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這事兒太危險了，你去我反而顧不上你。」
「我知道很危險，可我就是……」
「就是什麼？」陸壓一笑，「怕我回不來，沒人帶你去媧皇宮？你放心，我既已發了誓，就一定會遵守諾言，更何況，昆侖萬里火山的神火都進了我腹中，闖三十三重天不行，去個不死火山還是綽綽有餘的。」
媧皇宮？雙成一愣，這才想起當初的約定，她又好氣又好笑，伸手重重掐了他一把，低斥道：「滾吧！」
陸壓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就同翻明鳥一道，飛快地消逝在橘紅的夕陽中。
話說得比誰都狠，然而到了晚上，她就開始後悔了。
小豬被從背部剖開，內腔塗滿了香鹽、胡椒、汾酒、五香粉等各色香料，叉在燒得通紅的木炭火上。一旁伺候的小廝不斷翻轉，每翻一次，就在豬皮上刷上一層薄薄的奶酥油，隨翻隨塗，直到豬皮變成醉人的深黃色。
小廝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塊，放到雙成碟中，笑道：「烤好了，大爺先嘗嘗味道如何。」
雙成悶悶地應了一聲，夾起烤肉放進嘴裡。味道確實不錯，香味濃郁，豬皮酥脆，豬肉鮮嫩。平時，配上米飯，她吃上兩大碗都不成問題，可是今天，多吃一口都覺心裡堵得慌。罷了，她起身就要回房。
烤肉的小廝嚇了一跳，戰戰兢兢道：「大爺，是小的做得不好嗎，您別生氣啊，小的現在就給您重烤一隻。」
雙成強笑道：「不是你的問題，我只是，沒胃口。這只豬賞你了，你自己吃吧。」
說著就頭也不回地上樓去，徒留小廝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所措。
回到房中，也只剩下枯坐二字。紅燭滴了一夜的淚珠，雙成坐在案後，心裡就似油煎一般。外面傳來一絲一毫的動靜，她都會起身出去看看，是不是陸壓回來了。
然而，直到天邊曙光乍現，朝霞雲錦已然出現在東方天空時，陸壓還是不見蹤影。
被發現了！雙成腦海裡仿佛有驚雷炸開，她越想越的，一定是被發現了。她前世又不是沒看過封神榜的電視劇，沒聽過孔宣的赫赫威名，陸壓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陸壓會死嗎……淚珠已經在雙成的眼眶中打轉，她面色慘白，手上青筋鼓起，不行，他不能死！她一橫心，推門就要出去，忽然身後窗戶一響。有人進來了！她一驚，立刻轉身，這才發現，她為之憂心一夜的人，已經完好無損地坐在桌邊了。
「怎麼這麼晚，嚇死我了！」雙成脫口而出，淚水終於落了下來，她三步並作兩步拉起他道，「沒事吧？你沒受傷吧？」
「當然沒事了，你哭什麼呀？」他聯手裡的桂花糕都嚇掉了，伸出手來替她拭淚，沾滿糕粉的手摸在她的臉上，畫出兩道白杠。
他掌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雙成卻覺面上一燒，立刻把他的手扯下，怒道：「說話就說話！你動手動腳作甚？」
陸壓不滿道：「我歷劫歸來，你不好好慰問我就罷了，居然還是這麼凶……」
「凶的就是你！」雙成使勁戳戳他的額頭，忙平復心情坐下，轉移話題道，「看你這個樣子也知道你沒事，那事情辦得怎麼樣，那幾隻翻明鳥呢？」雙成平復心情，又接著問道。
「本殿下親自出馬，自然是無往不利，大獲成功。」陸壓挑挑眉，「至於那幾隻鳥，當然是被留下來了讓鳳族審問去了。」
「審問？」雙成一愣，恍然大悟，翻明鳥可一直認為雇他們的是鬼車王的手下呢。
她思索片刻，又問道：「你確定，這樣就一定能打起來嗎？你哪裡有什麼毒／藥能毒倒鳳凰，萬一人家喝下去根本沒有問題……」
「不可能！這藥一定會起效。我雖沒有這樣的珍藏，不過，你有啊。」陸壓說罷含笑不語。
「我？！」雙成驚訝不已，「你是說表哥的荷包裡？」
「不是，就是你身上。」陸壓挑挑眉，「你身上的先天陰氣。對於火屬的鳳凰，就是最致命的毒／藥。那幾個笨蛋從甘泉上空掠過，瓷瓶還沒落進水裡，就被守衛的鳳凰截住，他們也全部被抓。鳳凰當然是追不上我的，我甩掉他們後，又折返回去。」
「你折返回去作甚？」雙成不解道。
「當然是下毒羅。」陸壓面上一派理所當然，「我一直等到太陽升起，借助日光遮掩，才將先天陰氣放到萬年紫竹的根部。紫竹吸收陰氣，長出的竹實自然也帶陰氣，並且，竹性陰，一點點元初陰氣混雜其間，鳳凰根本吃不出來。只是，一旦這果實入腹，他們就會發現，以往可以輕易消除的陰氣，現在卻開始侵蝕他們的真元了。」
雙成驚得面色煞白：「那……他們會怎樣？」
陸壓微微一笑：「還記得李靖的寶塔嗎，說來，這個主意也要謝謝你……」
他生得好，此時得意一笑，還帶著幾分孩子氣。可就是這個俊美的少年，當時蛇妖圍住董家，他直接了當道，就算人全部死光了，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現在更是，鳳凰一族，只因他一念，無緣無故遭此大難，成為他收復妖族的工具……
雙成渾身一冷，最可怕的是，這些詭計，這些心眼，都是她教他的……
第37章 烽火煙塵平地起
凡間的歲月悠長，於天宮卻不過轉瞬之間。
眾天兵天將抬著李天王父子與二公主、三公主歸天時，玉帝和鬥戰勝佛的酒還沒喝完呢。
玉帝是真喝得頭暈眼花，孫悟空卻是借酒裝瘋，一面笑一面對玉帝道：「陛下，你要不行了，不行了，這園子都要輸給俺老孫了，啊哈哈哈哈哈！」
「瞎說！」玉帝擺擺手道，「朕會輸？！上酒來！」
玉帝眯著眼，不住地在桌上摸索。
「酒呢，朕的禦酒呢？哎，朕看到了。」他使勁去拔酒壺，卻怎麼都拔不動，怒氣衝衝抬頭道，「大膽！竟敢……」
他看清之後，立刻萎靡下來，低聲道：「娘娘，你怎麼還在啊……」
王母翻了個白眼，一旁的侍女忙接過酒壺，娘娘冷笑道：「您喝成這般模樣，臣妾哪裡敢離開半步？」
「你怕什麼，以、以朕的酒量，一定能贏，絕不會輸。」玉帝仰天大笑道，「到時候，嗝，你就，嗝，有兩個園子了，一個蟠桃園，一個……花果園。」
瞧你那個慫樣，這特麼信你就有鬼了。娘娘深吸一口氣，正打算讓人把他強行拖起來醒酒時，急報就來了。
李天王父子戰敗而歸！
兩大妖王擄劫女兒！
昆侖屏障萬里火山熄滅！
大聖看到她的臉色，連酒也不喝了，不顧玉帝的再三挽留，言語相激，一溜煙地駕著筋斗雲從蟠桃園跑了，途中遇見大公主等人，還對她們眨眨眼。大公主嘴角一抽，對他福身一禮，示意記得了。他這才興高采烈地哼著小曲兒返回花果山，將他醉得二暈二暈的玉帝老哥哥無情拋棄，使他落入他暴怒的老婆手裡。
娘娘急得連等玉帝喝醒酒湯醒神的時間都沒了，直接讓人給他灌冰水，接著就開始審問眾人，昆侖的情況究竟是如何。
豈料，李天王直到上殿時仍然淚如雨下，娘娘問他：「戰況如何？」
他嗚咽兩聲道：「慘啊，微臣的寶塔都碎了，這是跟了臣多少年的寶貝，是臣的心肝肉啊……」
好歹是天庭重臣，娘娘忍著怒氣，耐著性子安撫他幾句，又問：「昆侖如今情況如何？」
李天王又汪的一聲哭出來：「連臣的塔都碎了，昆侖哪裡還能好啊，這是跟了臣多少年的寶貝，是臣的心肝肉啊……」
娘娘按捺下怒火，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他又道：「這寶塔有七層，能收妖鎮鬼，兒子不聽話了，靠這件寶貝還能訓訓他。現在塔沒了，微臣實在是……嗚嗚嗚哇！」
這還能怎麼聊！娘娘深吸一口氣，綻開一個和顏悅色的笑容，對左右道：「天王累了，快送他下去休息吧。」
李天王唉聲歎氣地走了，他一轉身，娘娘就笑容一滯，手上的寶石戒指登時化為粉末。
哪吒走在最後，轉身最晚，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打個寒顫。這下說不定又要開戰了，可千萬別讓他們爺倆去了，最近走揹運，還是不宜出門呐。
哪吒這回是猜錯了，王母是迫不及待想動手，卻被玉帝阻止了。
在詢問完天將始末後，娘娘勃然大怒：「陛下，妖族如此倡狂，竟敢跑到西昆侖撒野，如若不嚴加懲戒，我天庭威嚴何在？臣妾的顏面何在，還請陛下為臣妾做主啊！」
陛下硬灌了三杯冰水，又乍一聽這些晴天霹靂，酒都被生生驚醒了。只是這件事，他卻回絕了王母的要求。
「娘娘，他們所稟之事你又不是沒聽見，計蒙、九嬰親口承認，他們要去攻打不死火山。既然鷸蚌已經相爭，你我何不穩坐釣魚臺，靜候佳音呢？」
「靜候佳音？！」 娘娘憤憤道，「陛下忘了，你我可是早早派人駐守下界，若是妖族與鳳凰一族有什麼摩擦，我們早就該知道才是！可是如今，什麼消息都沒傳來，就憑妖孽隨口一句話，你您居然就信了不成！」
玉帝搖搖頭，道：「他無緣無故撒這種謊作甚……」
「萬一就是有我們不知道的撒謊緣由呢！」娘娘一語未盡，就聽到有人急急忙忙跑進瑤池，「啟稟陛下娘娘，鳳族孔宣已經率軍出了不死火山，直往附禺而去了！」
玉帝大喜過望：「這下可好了，朕就說吧，你還非不信。真是天助我也，說不定，我天庭此次能不費吹灰之力，一箭雙雕，一次除去兩個心腹大患！」
王母卻是驚多於喜：「怎麼會這麼突然？你等可打探到了緣由？」
天將支支吾吾道：「聽說、是因為一個和尚……」
「和尚？！」玉帝王母面面相覷，驚訝不已。
靈山大雷音寺，如來佛祖也是目瞪口呆，他實在是想不出，佛門中究竟是何時冒出來這麼一個人物，居然能引得兩族貴女為他大打出手，引起這麼大的騷亂。
佛祖嚴肅地問下方端坐蓮台的諸天神佛：「此人究竟是何來歷，到底是不是你們門下的弟子？」
從觀音菩薩打頭到旃檀功德佛一眾菩薩羅漢皆是搖頭。
佛祖一愣，又苦口婆心道：「本座分明算出此人身上確有我佛門之物。此事事關我佛門清譽，你等再細細想來。」
大家都仔細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自己門下沒有這種傾國傾城的禍水徒弟，於是又齊齊搖頭。
佛祖再四詢問，始終無人承認，他最後無可奈何，道：「天機紊亂，一時竟算不分明，也罷，水落石出，不過早晚之事。此人若真與我佛門有關，本座定要重重責罰，不止是他本人，其師也要問個管教不嚴之罪！」
旃檀功德佛唐玄奘突然打了個寒顫，有點不對勁啊，為什麼呢……
不死火山之外，五鳳都聚集起來，大軍整裝待發。所謂五鳳，昔蔡衡有雲：「鳳之類有五，其色赤文章鳳也，青者鸞也，黃者鵷雛也，白者鴻鵠也，紫者鸑鷟也。」
孔宣之母，就是先天第一隻赤色文章的鳳凰，隨後又有青鸞、鵷雛，鴻鵠，鸑鷟四種神鳥誕生。赤鳳只生了孔雀與大鵬，可青鸞、鵷雛，鴻鵠與鸑鷟卻是子息繁榮，兒女眾多，這方成就鳳族如今人丁興旺的盛況。
因五鳳始祖都是天地靈氣所生，所以都以兄弟姐妹互居，其中青鸞之女翾風更是嫁與孔宣，也算是親上做親，表姐弟一向感情極好，從沒紅過臉，可如今，兩人相見，卻是怒容對愁眉。
「究竟是何種毒/藥，下在何處，到現在居然還沒查出來！」孔宣面沉如水。
翾風柳眉顰蹙：「那幾隻翻明鳥還是不肯說嗎？」
「說倒是說了，可是他們一口咬定，只是準備往甘泉裡下毒，並且裝著□□的瓷瓶中途還被守衛給截了下來。」孔宣氣呼呼道。
「這怎麼可能？按他們的說法，下毒理應失敗了才是，那為何還是有族人身體不適？」旋風怒道，「這擺明就是在撒謊！」
「我何嘗不是如此認為。只是不論如何嚴刑拷問，他們翻來覆去，始終都是這一句話。」孔宣一拍案幾，「我又問他們主使者是何人，你猜他們說是誰？」
「莫非是十大妖王之一？」翾風思索片刻道。
「沒錯，他們供出的正是鬼車王，說是我們芳苓劫了鬼車王喜歡的一個和尚，並且重傷了她，所以她才派他們來此報復我們。」孔宣無語道。
「胡說八道！」事關女兒的名譽，翾風怒不可遏，「這是誣陷謠言，究竟是誰編出這種鬼話，損害我女兒的清譽！」
「我倒覺得，這不止是誣陷，而是有人嫁禍。」孔宣挑挑眉，分析道，「十大妖王，內鬥頻繁，天下皆知。只怕是他們其中之一想借我的手來除掉鬼車和其他對手，所以才設下這個局，引我和鬼車相鬥，他們坐收漁利，排除異己。」
「這麼說，你覺得下毒的主使不是鬼車？」翾風一驚，「是有這個可能。不過，我也查看過那些人身上所帶的寶物，其中有一瓶就是養神芝做成的丹藥。除去祖州，此間可就只有鬼車的附禺有此仙藥啊。」
「這麼說來，兩種皆有可能啊。」孔宣沉思半晌道，「那究竟是誰下得毒呢？」
「不論是誰下得毒，都同鬼車脫不了干係！」翾風冷笑一聲，「先別管那麼多，快快率軍出發吧，要查出真相，你也得先去附禺再說呀。如若在那裡仍解決不了問題或發現其他蛛絲馬跡，我們就再行前往其他部落也不遲，無論如何，必要妖族拿出解藥為止！」
「這是當然！」孔宣陰測測道，「既然敢將手伸到不死火山，就要準備付出比鮮血還要慘痛的代價！」
「拿回解藥最要緊，報仇可以慢慢再來。」翾風長歎一聲，「再這麼拖下去，既不敢吃又不敢喝，體內還有劇毒在，只怕大家都撐不了多久，特別是芳苓。」
孔宣一驚：「她還是不肯飲食？我明明已經取來眼下最乾淨的水了……」
翾風嗤笑一聲：「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那麼嬌慣她。是，我們鳳凰一族，是生性高潔，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可挑剔成她那樣的，就算在鳳凰中也是一朵奇葩！」
「你怎麼能這麼說孩子呢。」孔宣不滿道，「你的那些侄兒外甥，也不見得比她好到哪裡去。」
「說得好像不是你的侄兒外甥一樣。」翾風一想到那群小東西挑食的模樣就覺頭疼，「快去把解藥拿回來，不然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好好好，現在就去附禺，說不定鬼車已經查出是誰在她背後搗鬼，還不必我們費心了。」
鬼車當然查不出來。雙成和陸壓又一次順著山澗潛入洞宮，昔日一片祥和，早已不在，如今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恐慌，人人自危。
只剩一半內丹的鬼車，幸虧有燧明珠護體，再加上她庫中多年收集的天材地寶，修養至今，才堪堪能夠行走，若論實力，只怕連全盛時的一半都不及。
好在她積威猶在，手下又有幾員得力大將，才剛剛將局勢穩定下來，又聽說孔宣率鳳族大軍朝他們這兒來了。這下好了，連幾個將領都嚇得要跑路。她氣得狠下殺手，這才將浮動的人心震懾住，不過她也知殺人絕非長久之策，鳳族大軍就在眼前，為今之計，就只能派人速去漳淵、凶水和祁山三處求援了。
鳳妖二族的大戰由此拉開序幕，史上稱作「藍顏之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菌：恭喜你get藍顏禍水稱號！
雙成：呵呵噠，明明禍水另有其人。
陸壓：望天，我是一隻迷惘純真的小黃嘰(* ￣3)(ε￣ *)
PS：最近評論銳減，作者菌有點涼，難道是崩了嗎，可是我自己完全沒感覺……o(╥﹏╥)o
最後，謝謝小天使灌溉的營養液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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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窮水盡無路去
附禺山中依舊是黛山翠屏，清流如帶，薛蘿香花滿藤，松柏鬱鬱蔥蔥，還時時有鳥雀鳴叫，聲音婉轉動聽。夏日風光如畫，一眾人卻行色匆匆。他們一身甲胄，滿面驚惶，在山間疾行，剛剛走出山門，就化作飛鳥騰空而起，往三個方向而去。
陸壓就站在雲端，眼見他們越飛越遠。雙成突然道：「我若是你，就一定會在半途攔住他們。」
陸壓側頭一笑，陽光為他的墨發鑲上一層金邊，頭頂金冠熠熠生輝：「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動手呢？」
雙成一愣：「現在可都飛出百里遠了。」
「就算飛出千里萬里，我殺他們也易如反掌。」
陸壓嘴角一翹，悠悠地張弓搭箭，先扣箭瞄準東方，右指一松，泛著金光的利箭劈裂雲層而去，那些飛鳥感受到身後的勁風和寒意，嚇得四散奔逃。利矢卻在轉瞬之間化作萬道金光，將他們紮得千瘡百孔，連叫都來不及，就化作飛灰，被風刮走。
「你！」雙成看得又驚又怒，「攔住不就好了，為何要狠下殺手。這些人好好收攏，說不定還能成為你的助力呢。」
「在這樣的危機時刻都能被鬼車派出去求援，必定是她身邊極為忠心之輩。哪裡是三言兩語能打動的。不速下殺手，難道要留他們逃回去給鬼車報信嗎？」陸壓偏過頭淡淡道。
雙成一時無言，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受了多年現代教育，為了生存讓她去騙人沒問題，可是殺人這個就太……而陸壓作為妖族太子，地位尊貴，就算是心情不好想砍人玩兒，也無人敢置喙，更何況，三足金烏生性暴戾，一旦大開殺戒，只怕誰都攔不住。
雙成雖不知這點，但看著陸壓眼睛明亮，興致勃勃的模樣，也覺得心生寒意。在他殺光最後的飛鳥，仍意猶未盡準備再打些野味時，雙成忙拉過他道：「快住手吧，報信人已殺，附禺在未來幾日定是孤立無援，這就是你打入此地最好的機會。走吧，咱們乾脆找個地方坐坐，吃一頓豐盛的大餐，再慢慢想接下來的計畫。」
陸壓的瞳孔已經變成了金色，他渾身緊繃，滿面殺機，拳頭緊握，卻被雙成一個手指頭一個手指頭地掰開，硬拽著他往前走。他雖不樂意，但還是順從了她的意思。
他們就近到了漢水邊的小鎮用飯。雙成不住地同他說話：「到了這邊，當然是吃魚最好，你是想吃魚片還是魚丸？」
陸壓嫌棄道：「隨便了。」
「那就都要。」雙成索性一口氣點了四五個菜。
草魚肉質鮮美，做成的魚丸潔白如玉，蒸熟之後，撒上蔥白，再沾上陳醋，吃起來又鮮又嫩。青魚切成片，以澱粉、蛋清和鹽醃制，放入酸菜紅湯中滾熟，又加上蒜蓉，辣椒，淋上一勺滾油，酸辣鮮香，四味俱全。除去鮮魚，又有八寶豆腐與桂花糯米藕，齊齊擺上桌來。
雙成先給陸壓夾了一片藕，藕上的桂花蜜色澤金黃，香味撲鼻，藕已經呈現暗紅色，與圓潤亮白的糯米形成鮮明對比。陸壓聞到桂花香氣，神情就是一緩。待到甜蜜柔軟的糖藕入口，他愈發放鬆起來。一連吃了三塊後，他臉上終於浮現笑容，爛漫如稚子，還帶著真切的懷念：「我母親倒是從沒給我做過這個。桂花原來還能這麼吃呀。」
「呵呵，你喜歡就好。」雙成大口大口吃著魚片，魚片滑嫩，入口即化，那股酸辣勁兒從喉頭直接沖上頭頂。她突然咳嗽起來，鼻尖通紅，又喝了一大口鮮筍火腿湯，借助湯的平和醇厚，這才將那股衝勁兒壓下去。
「有這麼餓嗎？吃點魚丸吧。」陸壓又反過來給她夾菜。
雙成看著他眼下乖乖巧巧的模樣就想罵人，老娘不是餓，是被你這個神經病嚇的！她長歎一聲，當初她只想著，這小子快點失敗也好，早敗早帶她去媧皇宮，可是現在她突然想到，以他拉仇恨的本事，要是這次又敗了，說不定就直接被弄死了，那可該如何是好啊……
雙成心亂如麻，早知如此，就不該由他胡鬧，如今覆水難收，真是悔之晚矣。
她這邊悔意連連，陸壓卻是自信滿滿。
「現在還不是混進去的好時候，還得再等等。」陸壓吃飽喝足後，懶洋洋道。
「啊？她已經孤立無援了。」雙成一愣，「為何還要等呢？」
陸壓目光渺遠，悠悠道：「她是孤立無援，可還沒到山窮水盡，狗急跳牆的地步。叔父教過我，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只不過，挽救這一山老小的，不是那個奄奄一息的蠢貨，而是我！」
鬼車覺得自己的肺已經成了一個破風箱，她獨自一人呆在寢宮內，不准任何人進來，說是閉關調養，實際這傷靠她自己已然是好不了了。
她端坐在雲床上，咳得是滿面通紅，昔日的淩厲高傲蕩然無存，反倒多了單薄嬌柔，楚楚動人。她正咳嗽著，突然背上多了一道柔和的力道，輕輕替她順氣。
她大驚失色，有人近身，她竟然毫無察覺。她連忙回頭，化掌為刀，就要給背後那人當胸打去，卻被他穩穩抓住手腕，再猛得拉回原處。
「大王，請恕末將冒犯了。」身後之人語氣謙卑，面上卻是笑意盎然。
鬼車強行扯出一個笑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拉不動。她本就性情暴躁，當下喝道：「鬆開！肇煬，你想造反不成！」
肇煬，鬼車王座下大將之一，原形是一隻畢方鳥。此鳥生得如丹頂鶴一般，只是只有一隻腳，青色的身子長滿紅色的斑紋，還有一隻尖尖的白喙。這般模樣化形，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是以，他雖多年對鬼車王忠心耿耿，卻一直排在諸將之末，還始終得不到她的垂青。可如今，他覺得他的機會來了。
他嗤笑一聲，青色的面孔綻開笑容，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我若真想造反，剛剛就能在背後給你一下。大王，你不是說，你的傷三日後就能痊癒嗎？可依末將看，別說是給你三日，就算是三月、三年，你也未必能恢復到往昔的實力。」
「是又如何。」鬼車王奮力站起身來，重重甩開他的手，「你想怎樣就直說，我現在沒心思和你繞圈子！」
「我能想怎樣呢？」他突然單膝跪在鬼車王面前，深情款款道，「我只是想要一個生生世世照顧你的機會罷了。」
生生世世？憑你這幅醜模樣也配，這臉皮當真比城牆還厚！鬼車王氣得七竅生煙，卻因著形勢不由人，只得咬緊牙關，強行將怒氣按捺下去，抬起下巴道：「難道，你還想做我的王夫不成？」
「當然不是。」肇煬一口否認，鬼車王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就聽他道，「我想你做我的王后。」
仿佛有連串炮仗在她腦子裡砰得一聲炸開，鬼車一口氣沒喘上來，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肇煬不停地給她順氣，此時倒有了些真切的擔憂與惱怒。
「我不就是生得一般了點嗎？你至於這樣嗎，那些長得好的有什麼用！到了關鍵時刻，只有我留在你身邊。往日你寵信別人，我是半句話都不敢說，可是現在，形勢已經變了，誰的實力強，誰才是老大。你一向聰明，應該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啊。」肇煬一把把她攬進懷裡，「我會好好待你的。」
鬼車王用盡全身力氣掙脫開來，摔倒在雲床上，氣喘吁吁道：「好好待我是吧，前提是你得有命在！你想當大王是吧，好，沒問題！只要你能替我大敗鳳族，報仇雪恨，這個王位，我讓給你也無妨，要我以身相許，我也絕無二話！」
肇煬大喜過望：「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鬼車王垂下眼眸，到時候三路援兵一道，頃刻就讓這只癩蛤/蟆死無葬身之地！
肇煬心中也想著三路援兵，他想得卻是，要在情敵率援軍到來前，先與鬼車王大婚生米煮成熟飯，接著通過鬼車掌握整個附禺的兵馬調動之權。就算屆時那三個人不樂意，可是在附禺的地盤上，還是只能聽他的！
於是，等到孔宣與一眾鳳凰趕到漢水之濱時，就看到這邊到處喜氣洋洋，張燈結綵。
「這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不，一定是腦子有問題！」孔雀大爺非常不爽，「我親率三萬大軍到此，他們要麼嚴陣以待，要麼就乾脆跪地求饒，居然辦起喜事來，這簡直沒把我放進眼裡。」
他的女兒芳苓聞言虛弱道：「說不定……人家以為我們全部都被毒死了，現在在興高采烈地慶祝呢……」
「癡人說夢！」孔宣怒道，「傳令下去，今晚就給我攻上山去，不殺盡此地的妖族，難泄我心頭之恨。」
翾風摟著女兒道：「先拿到解藥，不然她這麼不吃不喝下去……小祖宗，算我求你了，這是天池淨水，你就喝一點兒吧。」
「娘，我都說了人家喝不下去嘛……」芳苓閉上眼睛搖頭道，「我只喝不死火山的甘泉，吃萬年紫竹上的竹實……」
「還只在蒼梧之上睡覺是吧？」翾風沒好氣道。
「對，所以你們一定要快點打贏，不然我就只能靠我高潔的品行和不容冒犯的尊嚴撐下去了。」
孔宣：「……」
翾風：「……」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肇煬：今晚成婚喜洋洋。
孔宣：今晚報仇喜洋洋。
陸壓：只要讓你們全部都不喜洋洋，我就喜洋洋。
PS：主要是最近太忙，白天都沒時間碼字，晚上有時還會加班，所以目前日更是極限了，不過作者菌會努力調整更新時間，爭取早點更新，有空就加更啊，謝謝還在支持我的大家，筆芯，麼麼噠。
第39章 柳暗花明生機現
月夜如期而至，整個附禺燈火輝煌，花彩繽紛，絲竹管弦響徹夜空，錦繡明珠上下交輝。
外面喧喧嚷嚷，鬼車王的寢宮內卻是一片寂靜。她雙目緊閉，正在靜坐調息，門外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雜亂。她的蛾眉漸漸蹙起，皎若白璧的額頭沁出點點汗珠，突然大門被碰的一聲撞開。鬼車王一驚，面色登時如金紙，一口殷紅的鮮血噴到地上。
她撐著身子，眼中都要淬出毒汁來，怒視著手捧託盤，魚貫而入的侍女們。侍女們被她瞪得戰戰兢兢，倒退一步，但還是鼓起勇氣道：「大王，吉、吉時快到了，該更衣了……」
吉時？！她微微抬頭，就瞧見了託盤之上刺目的鮮紅。她驚怒交織，身子搖搖欲墜：「他怎麼敢！那個王八蛋！讓肇煬來見我，讓他來見我！」
聲音淒厲，如刀刃一般劃過漆黑的夜空。無望崖上的女鬼耳聰目明，聞聲都是笑顏如花。
小青靨生紅霞，腰肢嫋嫋，恰如柳搖花顫一般。她一甩繡帕，痛快道：「這個毒婦，她總算是知道了。」
「可真夠遲鈍的。」一旁的梨花精枝雪嗤笑道，「鬧了整整一天，她到現在才發覺不對。」
「我看只怕不是她自個兒發覺的。」菊妖秋英冷冷道，「現在時候也差不多了，定是侍女把喜服送進去，催她梳妝了，她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眾女聞言又是一陣大笑。
小青笑著笑著，卻是長歎一聲，眉露惆悵之色。旁人見狀不解，問道：「大仇得報，該開心才是，你又歎什麼氣啊，沒得掃興。」
小青翻了個白眼：「我可不像你們，忘恩負義，現在就知道高興，全然忘記了大恩人。」
眾女聞言一愣，面面相覷，笑意頓消，都是一歎，開始七嘴八舌。
「我們怎麼會忘記大師呢，就是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他應該在不死火山吧，說不定傷已經好了。」
「不可能，大師那麼善良的人，如果恢復了功力，一定會回來繼續幫助我們的。」
此言一出，得到大家一致贊同，小青道：「這麼說，大師到現在還未痊癒，那可怎麼辦？」
「那也未必。」秋英思索片刻道，「鳳凰一族此次來得太突然，說不定其中就有大師的手筆。大師心地善良，義薄雲天，真是讓我等，又敬又愛……」
她姣美的臉上不知不覺紅暈一片，她自己也覺面上發燒，又怕姐妹們取笑，正想走到後面躲起來時，卻發現人人都同她一樣，眉梢羞怯，兩頰嬌紅。她舒了口氣，一下子自在起來，也是，大師那樣的人，又有誰不喜歡呢？
「那可太好了！」枝雪天真爛漫，聞言就笑道，「等到鳳族攻上山來，我們就可以一道去求見大師了。」
「是啊。」女鬼齊聲應和，皆是喜笑顏開，巴不得鳳凰一族馬上攻上山來，只有小青笑過之後，仍然心有鬱氣，「不是說已經往這邊來了嗎，怎麼久了連個鳥影子都沒見著。」
話音還未落，山下震天殺聲就突兀響起。女鬼們一驚，正準備往山下看看情況，剛剛到了崖邊，就見無數光輝燦爛的尾羽劃過天際，將如墨夜空映照得一片輝煌，遠勝下方的燈火。
女鬼們又驚又喜：「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姐妹們，大家先去水潭下躲躲，免得傷了我們自個兒，等仗打完了，我們再上山打聽大師的下落！」
「好！」
鬼魂們散做青煙，鑽進幽深的潭水中，緊張地期待幾個時辰後的戰果。而她們萬萬想不到的是，她們口裡心裡，念念不忘的大師，就在不遠處的翠山青松間，也正密切關注此地的動靜。
陸壓正端著一大碗公蔥油雞絲面大快朵頤。蔥段，花椒與香葉炸出的蔥油香氣濃郁，澆在縷縷雪白的雞絲上，麵條已經被酸辣的醬汁充分浸透，碧綠的黃瓜絲點綴在一旁，更顯賞心悅目。他飛快地將蔥油麵條充分拌勻，就開始大口大口地享受美食。一邊吃，他還不忘招呼雙成：「別看了，先吃點東西吧。」
「哦。」雙成敷衍地應了一句，灼灼目光仍盯著火光沖天處，嘴裡卻冷不防被塞進一個東西。
雙成瞪了他一眼，拽下他的手，自己拿著餅，一口咬下去，原來是蝦餅。炸得金黃的外皮發出酥脆的聲音，潔白的內餡兒上點綴著星星蔥綠，卻是出奇的柔軟。河蝦的鮮美，嫩蔥的芬芳，交融成一體，在舌尖綻放。雙成吃得一愣，心頭的煩躁似乎都削減了不少，她奇道：「你在哪兒買的蝦餅，這麼好吃，我昨天怎麼沒發現呢？」
陸壓頭也不抬道：「常州啊。」
「哦，常州啊……常州？！」雙成無語至極，「只是讓你去買頓晚飯而已，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居然還往常州跑？」
「離節骨眼還早著呢。」陸壓挑挑眉，「今天才是開戰的第一天，只怕還要打個三四天，那時候我們才有機會……」
餘音猶在，卻被巨大的轟鳴聲掩蓋。雙成望著那升騰而起的火光煙塵，回頭似笑非笑對陸壓道：「你確定還要三四天？」
嘩啦一聲，碗摔在樹下，碎成了八瓣。陸壓心疼地望了一眼樹下的面，閃身過來，定睛一看，不敢置信道：「不是吧，這才第一天晚上，這未免也太沒用了些吧！」
雙成一把將他推出去：「我看最沒用的是你，吃吃吃，你就記得吃。還不快去，等到孔宣把整座山都占了，挨個審問，我看你還唱什麼戲！」
陸壓清淩淩的眼中盡是委屈之色，他嘟囔道：「我這不是，算了，一群廢物！」
他恨恨道，立刻起身出發，雙成眼前華光一閃，就只見一道金線似得的遁光沒入戰火硝煙之中。
雙成不由扶額一歎，她雖只看過幾篇《孫子兵法》，對於行軍打仗一竅不通，但是瞧著附禺的情形也覺不妙。
此地的地理位置本是極好的，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但這只是對於凡人而言，鳳凰只要輕輕振翅，就能飛到九天之上，俯衝下來襲擊，這任誰也受不了啊。不過，陸壓的法力不錯，一箭就能戳它個透心涼，雙成想到此處心下稍慰，可她看了半晌，卻連一枝飛箭的影子都見著。她這才回過神來，扼腕歎息，對了，他還不能暴露身份和實力！
這仗可怎麼打啊？！
陸壓心中也如是道，他一落地，就發現周圍是雞飛狗跳，亂糟糟一片。琉璃燈摔得粉碎，宮花香蕊散落，徒留滿地殘紅。侍女們踮著腳哭泣著四散逃竄。將士們拿著刀槍劍戟，連騰雲都不敢，艱難地在頭頂揮舞，有些膽小的都哭著喊出來：「別殺我，快滾開！」
尖叫還未沖出喉嚨，他們就被鳳凰噴出的神火燒成了焦炭。
居然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奇了怪！陸壓目運神光，往洞府內一看，大殿之上，一部之主的鬼車王竟然正被壓著拜堂呢。
她氣得滿面通紅：「敵軍都打上山來了！你就不能先去退敵嗎！」
肇煬臉上同樣也是亢奮的薄紅，他目光灼灼道：「就差最後一步了！就差最後一步，我就是這裡的大王了，天大的事也要等老子拜完堂再說！」
說著，他就上前去拉扯鬼車王。陸壓看得目瞪口呆，氣不打一處來。他伸手一指，一道光刃如切豆腐一般劈開石門，生生將洞頂的石頭都刮下一層。
鬼車被落石砸了個正著，當場頭破血流，目眩神迷。肇煬同樣也是灰頭土臉，他忙扶著鬼車道：「你沒事吧？」
鬼車恨得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快，去，再不去，大家都得死！快去啊！」
肇煬仍有些猶豫，陸壓再接再厲，光刃如狂風驟雨一般沖進去，肇煬氣得一錘地，這才起身出門，走時還不忘回頭道：「照顧好王后！」
「呵，山頭都要被人家給掀了，他還記得把王后幾個字咬得那麼重。」陸壓嗤笑一聲，藏身在人群中，看肇煬出場，主持大局。
主將露面，命令下達，侍女們被攆進洞宮，將士們有了主心骨，局勢終於穩定下來。
肇煬飛快地下令道：「刀/盾軍後撤，先護住弓/弩手！」
身穿重甲手持方盾的士兵迅速後撤，將弓/弩手包裹在內圍，厚重的青銅盾牌舉起，形成一個暫時的保護罩，隔絕了鳳凰神火。弓/弩手在這一重保護下，迅速張工搭箭。誰知，方盾很快就被神火熔化，滾燙的銅汁就直接澆在了小妖的胳膊上，燙得他們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廢物！」肇煬嫌棄道，「還不閃開，給我射！」
弓/弩手齊齊抬頭放箭，利矢如雨，向空中沖去。只是，這箭雖然密集，力道卻不怎樣，空中盤旋的鳳凰們仰天清鳴一聲，只靠周身的神光，就能將箭完全融化。
「啊！」肇煬大驚失色，索性旋身化作畢方原形，長嘯一聲，「留下一半人馬守住洞宮，其他人，跟我沖啊！」
大妖小妖齊齊化作原形，飛上雲端，與鳳凰展開肉搏，一時血肉橫飛，落羽無數。陸壓在下方看得心急如焚，能打的大將都跑光了，這特麼能守住就有鬼了！
可恨的是，他又不能直接出手，太陽神火一出，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這可該如何是好？
他正糾結著，忽見空中鳳凰也分作兩撥，一撥與肇煬纏鬥，而另一撥直接貼地俯衝而來。殘餘的刀盾軍被逼得節節敗退。而洞宮的大門剛才又被他自己給掀了……
這下可真糟了，陸壓正揪心不已時，卻見無數血肉模糊的肉塊從天而降時，有一塊正巧砸到一隻鳳凰身上。它就像是被什麼紮了一樣，連攻擊都忘了，飛快地抖動翅膀，將那團肉甩出去老遠，目露噁心厭惡之色，還張開尖尖的喙，開始反胃。
呀~~~靈光一現，就在刹那之間。陸壓嘴角一翹，鳳凰，天地間最臭美的一族，還真是名不虛傳。
近處山巒，雙成站在樹梢，目不轉睛地注視戰況。眼看妖族軍隊節節敗退，她實在是心亂如麻，陸壓到底在做什麼！她在心中大喊道，正準備不管不顧，一定要過去看看時，就見對面山巒中，水柱拔地而起，洪波滔天，形成屏障。
哪來的水，這水裡，好像還有東西吧……雙成定睛一看，差點連晚飯都嘔出來。
屍體，全部都是屍體。此水正是無望崖下的深潭之水，其中上百具女屍在此長年浸泡，突然被大力拽出，在空中飛速旋轉，屍體很快就碎成幾段，腐肉，汙血，黑漆漆的頭髮攪成一團，隨之而來的，還有濃烈詭異的香味……
鳳凰們見狀大聲尖叫，仿佛這不是髒水而是毒/藥一般，幾乎是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陸壓肚裡笑得大跌，他早已變成一個陣亡將官的模樣，趁機頂替他的身份，此刻跳將出來，指揮一旁的殘兵敗將道：「快，大家一起動手，哪裡有鳳凰，就馭水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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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宣：卑鄙！太卑鄙了！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來……嘔~~~太噁心了，等我吐完了就來找你算帳！
陸壓：(#^.^#)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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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木秀于林引風摧
眾妖早已被逼得走投無路，此時就算是一根稻草擺在眼前讓他們抓，他們也會前仆後繼地撲上去。
他們聽到陸壓的號召，就立刻丟下巨盾弓/弩，和他一道將水流推上天空，張開一道水幕，力圖將整個附禺山罩起來。
鳳凰好潔甚過生命，要是被這樣污穢之物弄髒它們華麗的羽毛，那簡直跟要它們的命沒有什麼兩樣了。因此，這群神鳥幾乎是下意識間躲避，根本不敢靠近半步。肇煬及他所率的人馬見狀，也是士氣大增，越戰越勇，一時鳳族大軍居然呈現出敗退之兆。
而這些事，孔宣全然不知，因為他今夜壓根就沒有出戰。他確實同陸壓所說的一樣，驕傲自負到了極點。他料想，今晚山上的人都忙著辦喜宴，他們趁機偷襲，打他個措手不及，哪裡會有不成功的道理？這種小事，根本不必他親自出馬。因此，直到此刻，他還在大帳中品著美酒，與老婆女兒談天說地呢。
醇香的葡萄美酒在琥珀碗裡流轉出盈盈光輝，恰如少女明媚的眼波。孔宣與妻子共飲一杯，兩人面上都泛起了紅暈，這就更顯得芳苓小臉雪白，虛弱無力了。
翾風翻了個白眼，狠狠地戳了一下丈夫，孔宣無奈，又一次開口道：「這酒特別香，嘗一點吧。」
「這、這是……甘泉之水……釀……的嗎？」芳苓弱弱問道。
孔宣垂下頭，默默地搖了搖頭，眼下連毒下在哪裡都不知道，怎麼敢食用不死火山的食物呢。果不其然，此話一出，芳苓又搖了搖頭，閉目不言。
翾風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拍案而起，對孔宣道：「你去把她按住，我今兒個非給她灌進去不可！」
「啊？」孔宣一驚，還未來及開口，就見女兒偏過頭去，斷斷續續道：「灌進去……我也會吐……我是高貴的、鳳族公主……怎能沾染……不潔的食物。」
「……」孔宣默了默，無助地看向妻子，翾風已經氣急敗壞，「我還是高貴的鳳族王后呢，我怎麼就能吃了！」
她氣得就要上前，卻被孔宣攔住。
「算了吧，你沒聽她說，灌下去也會吐嗎，還是別折騰她了。」
「這是我在折騰她嗎？！」翾風掙了好幾下沒掙開，恨得抽了孔宣幾下：「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慣著，她能變成這個鬼樣子？我告訴你，今兒我非得好好教訓這個混帳東西不可，你給我鬆開！鬆開！」
芳苓聞聲眯著眼看了孔宣一眼。這下好了，他是鬆手不是，不鬆手也不是。若是松了手，女兒從此就記恨上他了，若是不鬆手，當下就能被暴怒的老婆捶死。
正左右為難間，急報就來了。鳳族大軍居然退了！孔宣怒不可遏，出帳一看，當下也噁心得不輕。
這種辦法也想得出來，當真是無恥至極。他身後神光頓起，呈現青黃赤白黑五色，就要劈將上去，將水幕打碎。
正要動手時，身後卻傳來虛弱的一聲：「你要是……就這麼打上去……以後就別跟我說話了……」
「啥？」孔宣愕然回頭，女兒已經扶著門框看著他，對著他嫌棄道，「那麼髒的……東西……你居然用尾羽去……」
翾風已經快瘋了：「你爹打完之後，又不是不洗澡！」
「洗、洗澡……也彌補不了了……太髒了，我忘不了……」
小公主說她忘不了今天的情景，並且以後拒絕和他交流，說不定以後連家門都不讓他進。這還能怎麼辦呢？他也很無奈呀。
孔宣在傳令官焦急的注視下，默默地收回五色神光，下令道：「都不准退！速以神火將水幕燒光。」
這也是個好辦法呀。傳令官欣喜地領命而去，眾鳳凰聽到命令，雖然還是覺得噁心想吐，但是軍令如山，於是大家都升到了上空，一面反胃，一面閉著眼睛對著水幕噴火。
雙成遠遠只見整個附禺山頭都變作一片火海。這可不成，燒光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她急急調動漢江之水，巨浪滔天，朝空中的鳳凰打去。鳳凰見此情景，即刻飛向更高處躲避，就這麼停頓的瞬息間，附禺山中就沖出一波女鬼。
鬼魂對於自己的屍首都是很看重的。昔年雙成暫留蘭若寺時，就是在骨灰盒上鎮上符紙，這才能掌控寺內的陰靈。如今，陸壓直接把人家的屍體掀出來攪碎，這讓人家怎麼能不暴動呢？
水幕形成時，女鬼們就瘋狂地撲上去，不停地搜尋自己的斷肢殘臂，企圖拼湊起來帶回去。誰知身體部位沒找到幾塊，上頭鳳凰神火就沖了下來。
她們先是尖叫著四散躲開，最後卻驚奇地發現彼此並無大礙。
陸壓見狀也是一驚，陰靈鬼魂，最怕就是真火陽氣，她們直面鳳凰之火，卻能毫髮無損，這未免太太奇怪了些。
再說女鬼，當她們發覺無事後，上頭的火焰又停了下來。趁此機會，她們趕忙沖了出去，邊沖邊喊：「快住手，我們是你們這邊的，你們認識大師嗎？！」
大師，董雙成！陸壓恍然大悟，心下暗歎，鬼車此次不死都不行了。當日，董雙成一念之仁，竟用元初陰氣為這些女鬼繪製畫皮。女鬼得這天地間至陰至純的精元相助，不僅個個花容月貌，更不懼除太陽真火外的一切陽剛之物。
更可怕的是，她們身上的元初陰氣與鳳凰腹中的同出一人。只要女鬼與鳳凰接近，陰氣之間，自然而然就會發生呼應，屆時便會……連這樣的情況都出現，若不是鬼車下得毒，只怕都沒人信了。
他抬頭一望，露出謎一樣的微笑。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上方就傳來尖銳的鳴叫，許多鳳凰忽然腹中劇痛，即刻在空中翻滾嘶號，並且開始下墜。它們的同伴驚得目瞪口呆，忙飛身下去抓住它們，再也無力進攻。領軍的大將見此情景，明白大勢已去，立刻下令回撤。
鳳族與妖族交戰第一夜，居然是毫無準備的妖族大勝。
陸壓周圍的將士驚喜不已，他們本以為今晚必死無疑，沒曾想到，最後竟大獲全勝。他們雖不知勝利的緣由為何，卻知道帶領他們獲勝的是陸壓，因而齊齊圍攏，將陸壓一面往空中拋去，一面歡呼。
「冉昍！冉昍！冉昍！」
陸壓這才知道，原來他變得這個人叫冉昍。此時，殺得精疲力竭的肇煬也恰好搖搖擺擺落下雲頭，一落地才發現，眾人都圍著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白臉，卻對他不理不睬。他的面上立刻浮現出嫉恨惱怒之色。而在洞宮內部，搖搖欲墜全憑一口氣硬撐的鬼車王在聽到外面的歡呼後，終於松了口氣，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於是，打了勝仗的第一天，大家不是慶功，而是圍在鬼車王的床榻邊看著老牌大將與後起之秀吵架。
有這種將領在，能贏才是怪事。陸壓在聽了一籮筐指桑駡槐的酸話後，早就氣不打一處來，面上也浮現出厭倦憤怒之色。這看在肇煬眼裡，他的火氣便更上一層樓。
這小子在洞宮多年一直表現平平，今日不過誤打誤撞立下一次大功，竟然就敢如此張狂。如不給他一點教訓，日後不是都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此念一起，惡意頓生，陸壓只覺白光耀眼，一柄大刀居然朝他兜頭劈下來。他身形一晃，險險躲過，剛想出腿狠狠給他一下，忽而又念起，他現在偽裝另一個人，既然肇煬是大將，他冒名頂替的冉昍只是個副將，就證明他合該是鬥不過他才是。
他一橫心，竟然生生挨了這一下，肇煬本就只想教訓教訓他，因而只是橫刀以刀背猛擊陸壓的腹部，就算是這樣，他也被打得倒退幾步，疼得面容扭曲，彎下腰去。
肇煬見狀上前揪著他的衣領，將他硬生生拖起來，皮笑肉不笑道：「我還以為你有多了不起，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陸壓一言不發，雙眼噴火，看得肇煬都心底一寒。他回過神來，更覺被冒犯了，抬手就想給他一耳光，就在此時，洞外又傳來尖銳的鳳鳴。
在場諸人都嚇了一跳。肇煬也顧不得陸壓，重哼一聲，就撞開他走了。
陸壓捂著腹部，眉間殺氣一閃而過，耳畔卻響起雙成熟悉的呼喚。
「快出來吧。」
他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就說，怎麼會有鳳凰折返回來呢。
雙成立在樹下，眼前光華一閃，就看到陸壓捂著肚子搖搖擺擺地朝她走過來。
「你還好嗎？」她忙上前去扶住他，「來，快坐下。」
陸壓勉強一笑：「你都看見了？」
雙成點點頭，歎息道：「我始終還是不放心，所以就跟進去看看，沒想到……」
「你這個脾氣，可真該改改了。那人一看就是個心胸狹窄之輩，往後他說什麼，你就算裝也要裝一個洗耳恭聽的模樣才是。」雙成伸手替他解衣服，「讓我看看吧，給你上點兒藥。」
陸壓不滿道：「我對他洗耳恭聽？！他算個什麼東西……」
「他現在是你的上司！」雙成揭開他的內衫一看，白皙的小腹上已經有一道長長的青紫，她瞧得一皺眉，忙取出瓊漿給他抹上。
微涼的手指觸上去，陸壓當場就打了一個哆嗦。
「怎麼，弄疼你了？」雙成頭也不抬道，「你要是稍微有點兒臥底的敬業精神，今天也不必吃這通苦頭了。應該沒有傷到內臟吧，你要吃點丹藥嗎？恩，陸壓？」
幾次詢問都沒有得到回答，雙成愕然抬頭，就見他面紅耳赤，直直地盯著她。
這眼神太恐怖了，董雙成驚得倒退一步，立刻把帕子甩在他臉上，磕磕巴巴道：「只是、只是治傷而已，醫者父母心，你把我當成你娘就是了，不必太介懷。」
把你當成娘？！陸壓回過神來，無語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今天把36章推翻重寫了，大家如果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另外祝大家小年快樂，萬事如意，晚安喲~
第41章 趁火打劫得靈寶
雙成、陸壓尚在山間時，肇煬等人已經在洞宮內大肆慶功了。
肇煬端居上座，不屑道：「我還以為是鳳凰捲土重來，誰知出去一看，什麼都沒有。」
左右紛紛溜鬚拍馬道：「將軍如此神勇，打得鳳凰一族落花流水，它們怎麼還敢再來、」
「此次獲勝，全靠將軍帶領我們奮勇殺敵啊！」
「還叫什麼將軍，我們當稱大王才是。」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齊齊起身，恭稱大王。
肇煬聽得心花怒放，忙揮揮手道：「諸位兄弟免禮，免禮。」
在座都是他的親信，此時見他得勢，還如往昔一般稱呼他們，也覺心情暢快，倍加忠心。
其中就有一人，名喚胡蘊者，乃狐狸成精，最為聰慧狡猾，此次肇煬能挾鬼車以統洞宮，皆是賴他籌謀，此時，他又開口建言道：「大王既然待我們以誠，我等自然也得報您以忠。以屬下之見，大王現在不該于此享樂啊。」
肇煬本喝得興高采烈，忽然來了一個潑冷水的，他雖心中不悅，但到底還是敬重自己這個謀士，便不鹹不淡問道：「胡兄弟何故如此說話，本王已同王后大婚，又大敗鳳族，此時不飲，更待何時？」
胡蘊起身拱手一禮，他穿長衫，戴儒士帽，留三縷長須，同凡間書生沒有什麼兩樣，一開口，也是不徐不疾，聲音和緩，讓人不由得靜心聽他娓娓道來。
宴上諸人只聽他道：「大王雖與王后大婚，可目前只能控制這小小內宮，八百里附禺，數百個山頭，山中的將領，未必甘心聽從您的命令。大王今夜雖退了鳳族，可這畢竟只是今夜而已，說不定到了明天，他們就會捲土重來，鳳族孔宣之名，威震四海，可並非是浪得虛名啊。」
肇煬笑道：「原來是為這件事，你放心，本王早已想好對策。飲宴之後，我就去找王后拿到虎符，虎符在手，這八百里附禺的兵馬自然聽我調動。明日我就召集千軍萬馬，奔赴漢水之濱，與孔宣決一死戰！」
談到此，就不得不再細講附禺的情況。此處既然是一部妖王的領地，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山頭。附禺綿延八百里，山巒迭起，每座山上都有部族居住，軍隊鎮守。鬼車王在還沒被陸壓打殘時，治軍甚嚴，除非拿虎符或她親至，任何人不得擅自調動兵馬，違者定斬不饒。
因著紀律嚴明，她麾下的軍隊也是戰鬥力頗強，素來是勝多敗少，在長江一帶更是威名赫赫。不過，俗話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定下的軍紀讓她成為一方霸主，可同時在這次狠狠地坑了她一把。
八百里附禺中，並非所有部落都是真心臣服於她。很多族群都是因戰敗被迫留下來當奴隸聽使喚，比如胡蘊所在的火狐一族，本地的樹精花妖，天狗一族等等。這些部落住在山中，日夜為鬼車王勞作，修築奢華的宮殿，織造柔軟的絲綢，提供各種食物。有時鬼車興致來了，要吃他們的肉，他們為保住全家性命也只能自殺。
這樣長年壓榨人家，又怎能指望他們效忠？鬼車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可是過去她法力高強，手下又有得力幹將，從來沒把這些奴隸放在眼裡。豈料這次陰溝裡翻船，她自己身受重傷，大將到頭來只剩一個，為了避免轄區裡這些腦後有反骨的傢伙趁機作亂，讓她腹背受敵。她只能嚴密封鎖消息，緊閉洞宮，同時派兵去找老情人求助。
結果，信使又被陸壓殺了，老情人沒來，倒是有人趁著消息封鎖，她身受重傷，上著趕著要來當她的真丈夫，並且妄想挾天子以諸侯，謀奪附禺的統治大權。
就在逼婚當夜，她的黴運更上一重樓，孔宣居然就在這種時候趕到。大隊人馬沒有虎符不敢擅動，洞宮內外又只有五萬親兵，好在陸壓來了，害了她那麼多次，這竟是誤打誤撞救了她一命。
不過正如胡蘊所說，不過是暫時的罷了。
胡蘊聽了肇煬之言，含笑搖頭：「大王此策聽起來是不錯，可依兄弟看，未必行得通。」
肇煬一驚，頗有些不愉道：「你何故如此說話？」
胡蘊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拿虎符調動兵馬攻打鳳族，如此容易之事，為什麼王后當時不做，卻要派人去求援呢？」
「這是因為，她怕山頭駐軍一走，有人會趁機……」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肇煬又不是個傻子，他道，「難道以我的實力，還不足以鎮壓那群窩囊廢嗎？」
以前正是窩囊廢一員的胡蘊笑容一滯，隨即面色如常道：「您鎮壓那些部落自然是沒問題，可是那些駐守山頭的將領，他們會願意聽您的號令嗎？王后以前素來對您不假辭色，此事眾人皆知，現在卻突然願意與您成婚。這稍微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此事必有內情，因而，若您直接拿著虎符去號令眾將，你猜他們是聽命行事呢，還是入宮勤王，最糟的是，他們極有可能趁機作亂。」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以前五大將領中，你排名最末，不少人都想把你的位置擠下去換自個兒上。你本就沒有服眾的聲望，現在居然要更進一步當大王，人家憑什麼服你，不造反就怪了。
肇煬聞言一驚，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酒盞，喃喃道：「照你這麼說，附禺數百萬兵馬，我現在是一個都不能動了？那孔宣怎麼辦，難道要等外援到不成？」
「那顯然是行不通的。孔宣已經駐軍山下，那三位妖王究竟會不會來援助還未可知，而且就算他們現在路上了，只怕也來不及了。更何況，若是他們一來，哪裡還有您什麼事，又有我們什麼事呢？」
四座聞言都是大驚失色，不敢作聲，肇煬思索片刻道：「照先生的說法，我倒想出一計，我們先退鳳族，接著召集各部將領來此慶功，然後一網打盡！」
胡蘊聞言點了點頭，一旁卻還是有人道：「可是我們就剩這麼些人，怎麼去退鳳族啊？」
肇煬想到今日的情形，面容一冷，卻還是道：「今天那小子倒是給我們提供了一條新思路。鳳族喜潔，我們現在就去挖掘溝渠，引附近城鎮的糞水到鳳族附近，待到他們中午吃飯時，就馭水攻擊，趁他們傷患一堆，措手不及時，就殺將進去，定能大獲全勝。」
「還有那群女鬼。」胡蘊道，「她們今天一沖出去，鳳凰就落下了許多，我們不妨帶上她們，說不定有奇效。」
「好！」眾人紛紛稱是，立刻出門準備起來。
於是，陸壓在外面就將兵馬調動看得一清二楚。雙成已經睡著了，她原本靠在樹幹上睡得好好的，卻被某人偷偷摸摸搬過來，讓她枕在他的腿上，他自己卻一夜未眠，時刻注意下方的動靜。果然不出他所料，肇煬要去襲擊孔宣的營地了，那他現在也該動作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睡得臉蛋兒紅撲撲的雙成，小心翼翼地想把她移下來。此時，天已經大亮，雙成本就到了該醒的時候了，當即睜開眼來，結果就看到了一張大臉。
雖說長得還不錯，可是長得不錯，就可以耍流氓了嗎？董雙成下意識就是一拳，陸壓舉掌一擋，誰知她一招不成，又來一招，這下，陸壓的兩隻手都抓住了雙成的兩個拳頭。雙成見狀，冷笑一聲，直接用頭去撞他的小腹。
這下撞得他肚子又開始痛了。
雙成這才施施然起來，呸了他一口道：「不要臉！」
陸壓委屈道：「我明明是好心讓你睡得舒服些，怎麼到你這兒就變成不要臉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雙成瞪了他一眼。
陸壓奇道：「既然男女授受不親，那你昨兒解我衣裳作甚，摸我肚子作甚，現在你倒講起這個來了。」
「你！」董雙成自出生以來，論打嘴仗還從未落於人下，今兒竟被陸壓揪住短處，她氣急敗壞，「我不是說了，醫者父母心！」
「第一，你不是醫者；第二，我也不缺娘。」陸壓挑挑眉，起身整整衣裳，「行了，行了，撞了我一下你也該消氣了，今天一天你自個兒先找些消遣吧，我得走了。」
雙成一驚，也顧不得與他鬥嘴，忙問道：「你要去哪兒？」
陸壓指指下方道：「肇煬要去襲擊鳳族營地，我當然是去召集兵馬準備救他了，順便在鬼車面前表表功，讓她開始信任我。」
「他要去襲擊鳳族？！」雙成舉目一望，果然如此，「就憑洞宮的人馬，他是不要命了吧！」
「他已經控制洞宮，眼看勝利就在眼前，到嘴的肥肉，他就是豁出命來也要把它咽下去，這就是權力的魅力。你素來淡泊，不明白這些，也在情理之中。」陸壓笑道，「我雖不知他打算如何進攻，但我清楚的是，無論他怎麼動作，都絕不會是孔宣的對手。」
「你就這麼肯定？」雙成蹙眉道，「他們一定會帶上那些女鬼，萬一孔宣也吃了……」
「鳳凰生下孔雀和大鵬，可孔雀與大鵬卻都不是鳳凰。」陸壓意味深長道，「你還不明白嗎？」
他化作一道遁光遠去，只留雙成一人在原地。雙成又急又氣：「兵馬都被肇煬帶走了，你去哪兒召集人啊！而且，孔雀……」
孔雀？雙成突然福至心靈，鳳凰有鳳凰神火，孔宣卻是靠五色神光，孔宣不是以火為神的鳳凰，就算吃了帶著先天陰氣的竹實，也不會被損傷得那麼嚴重。只可惜，鳳凰一族，就只有他們的王不是鳳凰，其餘的王后，大臣，就連公主芳苓都更肖她的母親，是一隻小小的青鸞。
可是，他能去調動哪裡的兵馬，這還是一個問題啊。此事陸壓想了一夜，早已想出應對之策，活人都被肇煬帶走，那死人屍體總還留在山上吧。
他又變作冉昍的模樣，等到肇煬帶的人全部走光後，大搖大擺地進入洞宮。現在洞宮就只剩下一群女人和一些傷兵，見這位昨日力挽狂瀾的副將來了，都上前見禮。
他皆含笑頜首，又問侍女道：「大王可醒了？」
侍女點點頭，仍面帶沮喪之色：「大王雖醒了，可還是很虛弱，剛剛才在奴婢等的服侍下用了小半碗燕窩，現在正在聽昨日的軍情彙報呢。」
能喘氣說話就夠了啊，陸壓心道，他對侍女急急道：「既然如此，快替我去稟報大王，就說末將有十萬火急之事，必須當面稟報。」
侍女不敢怠慢，忙快步進入寢宮，不出片刻，就傳來鬼車王的召喚。
陸壓深吸一口氣，飛跑進去，撲在鬼車王的床前道：「大王！大事不好了啊！」
鬼車王醒了不到一個時辰，剛剛知道昨晚發生之事，就看到這一出。她重重咳了好幾下，急急問道：「又怎麼了？」
陸壓道：「大王您難道不知道嗎？肇煬大將軍剛剛率軍去攻打鳳族營地去了！」
他要是會跟你說有鬼了，陸壓看著鬼車瞬間慘白的面容，心下道。
「他怎麼！」鬼車心思電轉，急急問，「援兵呢，可有援兵到此？」
陸壓悲傷地搖搖頭，鬼車王直接癱軟在床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伸手就去摸枕頭下的虎符，可是觸到冰冷的花紋後，又開始猶豫。
這可是能調動附禺所有兵馬的令箭，若是就這麼貿貿然拿出來，萬一此人不可信，或者無力彈壓將領，以致各山反叛，那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罷了，還是再等等吧……
鬼車王想到此處，雖仍舊虛弱，卻對著陸壓堅定道：「你先速速替我去打探軍情，必得時時將情況彙報於我。」
陸壓心下一歎，這個女人果然沒那麼容易相信他。
他拱手一禮，誠懇道：「大王，這軍情還用打探嗎？昨天孔宣並未親自出手，就打得我們潰不成軍。今日肇煬將軍居然自己找上門去，哪裡還有生還的道理。萬一全軍覆沒，大王您的安全可就沒有保障了。」
鬼車大驚失色：「難不成，他把所有人都帶走了？！」
陸壓沉痛地點了點頭，鬼車捂著胸口，險些又暈了過去。
陸壓又道：「大王莫急，末將倒有一退敵之計，只是可能要用一些大王宮中的寶物。」
「你直說就是，如果真的可行，本王定然應允。」
陸壓垂下眼眸，道：「就是養神芝所制的仙丹。此物珍貴無比，足以起死回生。用這些仙丹，就可以復活昨日我們死去的弟兄，那大王您不就有兵可用了嗎？」
「妙啊！」鬼車大喜過望，立刻命人開內庫取靈藥，豈料侍女驚慌失措地回來，卻說養神芝丹全部遺失。
陸壓的嘴角微微一翹，當然羅，全都被他拿走了，其中一瓶還去買凶下毒了呢。
他隨即道：「想必是肇煬將軍……唉，這可如何是好，大王，您身邊還有養神芝丹嗎？」
丹是沒了，不過還有養神芝在啊。鬼車又開始糾結了，此草是祖州不死草，她命人費盡千辛萬苦才養活，也算是她的鎮洞之寶之一。所藏的位置，除了她以外，誰都不知道。可是如今，她已經是行動不得了……
罷了，她長歎一聲，這仙草又治不好她的傷，留著也是沒用，還是先退鳳族吧！
想畢，她就對陸壓道：「你附耳過來。」
陸壓強忍著喜意，根據套來的消息，成功進入了鬼車寢宮背後的瓊田。數十株養神芝在美玉之上光彩熠熠。此草一株就能活千人，雖然這裡的並未全部成熟，可沒關係，他有董雙成在啊。
她份屬至陰，又吃蟠桃成仙，靠她的木靈仙氣，催熟這些仙草完全不在話下。到時候，妖族戰死的英才，他都能憑此草救活，以他的身份實力再加上活命之恩，還怕那些人不聽命於他嗎？
陸壓在這裡想得正美，全然不知董雙成已經孤身一人往鳳族營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的肥章啊~養神芝在《仙傳拾遺·鬼谷先生》中有記載，"此草是 祖州 不死草也，生在瓊田中，亦名養神芝。其葉似菰，不叢生，一株可活千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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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奇正並用取勝道
在董雙成的心裡，陸壓一向是個不靠譜的，雖然跟著她耳濡目染多年，但是也只進歩了那麼一點點，本質還是三個字——不靠譜。
單槍匹馬去救人，對上孔宣，他豈有生還之理？要是沒了他，誰帶她直闖三十三重天，誰又給她牽線搭橋去拜入女媧娘娘門下？
一切都是為了救她爹娘，救他的命不過順帶而已，沒錯，就是順帶，這麼冒險，才不是為他呢！雙成如是想到，她坐在雲團之上，一面吃東西，一面往鳳族營地趕去。
「肚子實在太餓了。」雙成捧著得是一碗酒釀赤豆元宵。紅豆熬煮了整整兩個時辰，早與化作鮮豔的豆沙，與水融為一體，少許酒釀的加入，更添醇厚香甜。必不可少的是小元宵。古代沒有機器，一切都是靠手工製作，揉出的小元宵不僅潔白如雪，而且口感勁道，在紅豆湯中翻滾，紅紅白白，恰如紅梅傲雪。最後再加上的是桂花藕粉，藕粉的加入，使得元宵與紅豆湯更好的結合。
輕輕一勺，糯香的紅豆，晶瑩的元宵，濃稠的藕粉，香甜的桂花，甜蜜如同滔天洪水，將整個人都淹沒。最妙的是，這一切的享受，都是在旭日初升時發生于萬米高空，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這樣浪漫的經歷。
雙成大口大口地吃著元宵，含含糊糊道：「都是因為那個混球，本來可以坐下來慢慢吃，現在一邊吃，嘴裡還有風灌進來，也是日了狗了！」
讓雙成沒想到的是，風不僅灌進了她的嘴裡，更是將紅豆元宵的香味傳出老遠，引來了一位萬萬沒想到的客人。
董雙成很快就察覺到了身後有人，且不論那頻繁的振翅聲，就說那直勾勾盯著她元宵的那種眼神，那麼渴望與熱切，是個人就忽視不了啊。
這應該不是發現她行蹤詭秘來偵查的偵察兵，應該就是聞到香味跟上來的饞嘴猴。
她心下暗笑，心念一動，上空之中，突然刮起大風，風呼嘯著向她身後沖去，化作無形的鎖鏈，牢牢將饞嘴猴捆住。雙成正想回頭，卻聽到了一聲短促的鳴叫，她面上笑意頓消，疾馳過去一看，居然是只鳳凰，不對，更準確的來說，是一隻青鸞。
羽毛華麗，通體青色，兩翼上皆是白色的斑紋，就是小了點，還胖了點……
雙成單手就能拎起他，問道：「你鬼鬼祟祟跟著本仙人做什麼，還不速速化作人形！」
青鸞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周身青光一閃，化作了小胖子，小胖子長得到可以，不僅圓潤可愛，而且服飾精緻，只是動作有點奇怪，一面捂著肚子，一面對雙成弱弱道：「仙人有禮了，在下乃鳳族之人，名喚若光，冒昧跟來，並非是有惡意，而是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問，您、您手裡的那個……」
雙成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碗裡的紅豆湯，同時他滿面通紅，說話細若蚊蠅的樣子盡收眼底。原來真的只是為了一碗元宵？看他的樣子，分明是餓極了，難道……
小青鸞被捆成了一個粽子，帶到了山間茂密的林木下，可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因為他看到，他剛剛跟著的仙人，正在一旁辛勤地勞作。
從溪水中揀出的鵝卵石被油炸得通紅，雙成抓到魚，將它們開膛破肚，手中鋒刃如雪，魚肉被切成薄薄一片，由料酒、胡椒、鹽和各色香料醃制之後，再放置於石頭之上，不過轉瞬之間，魚片就泛起誘人的金黃，散發著撲鼻的香味。
雙成把魚一片片地壘好在石塊上，對著小青鸞努努嘴：「吃吧。」
「這個，能吃嗎？」小青鸞看了一眼黑魆魆的石頭，有點嫌棄。
「怎麼就不能吃了。」雙成一愣，「你沒聞到香味嗎。」
「可是，我以前從沒吃過這個，我們只吃不死火山的竹實……」
「那你不是連肉都沒吃過？」雙成驚訝道。
小青鸞聞言點點頭，然後就看到這個好看的仙人摸摸他的頭，露出憐惜同情的表情：「太可憐了，真是太可憐了。」
接著，他就直接把魚肉塞進了他的嘴裡。雙成只見小青鸞瞳孔一縮，渾身一僵，她動作一頓，難道他是嫌棄魚肉太腥了。她正想開口說，吃不下去就吐出來時，就見他飛快嚼了嚼，咕嚕一下嚥下去，兩眼放出渴望的光芒，繼續盯著她。
「呵呵……」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了吧，她就說，怎麼可能有生物不喜歡吃肉。
雙成一面喂，一面問他：「你好歹也是只鳳凰，怎麼會餓成這樣，你們鳳族到此處來打仗，難道連糧草都不帶嗎？」
「你怎麼知道我們鳳族到此來？」小胖子警惕道。
「天哪。」雙成笑道，「你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方圓百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與妖族有仇，正好你們鳳族來此打妖族，所以我才好心給你點兒東西吃，不然，本仙人日理萬機，哪裡有空搭理你。」
「也對，仙妖不兩立。那……謝謝了啊。」若光小臉一紅，小聲道，「你可以先把我放開嗎，我可以自己吃的，你也能再去抓魚，魚、魚快沒有了……」
雙成動作一滯，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的呢……您還真是不見外呢。」
不到小半個時辰，小胖子兩爪並用，就吃掉了整整二十條大魚，而雙成在累得滿頭大汗後，也終於探聽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可這消息卻讓她大失所望。他之所以會這麼餓，不是因為鳳族不敢食用不死火山的食物，又不肯將就其他，而是因為，他有一個奇葩至極的表姐。
這小子出身還真是不錯，居然翾風之兄的兒子，論輩分還得叫孔宣一聲姑父，他的表姐，自然就是鳳族公主——芳苓。
雙成抹了一把汗，心道白忙活了，還以為能探出鳳族的虛實，最好能打聽到他們的糧草路線，結果搞了半天人家根本不缺糧，一切都是一個公主搞得鬼。這些大王、太子和公主，怎麼就沒一個是正常的，鬼車是個女暴君，陸壓是個二太子，鳳族公主則是公主病晚期患者，無藥可醫的那種。
她自己不吃火山外的食物也就罷了，竟然還變相阻止別人吃。她雖沒有明言禁止，可是只要她知道哪個同輩親戚食用了外面的食物，她就直截了當地疏遠此人，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真正高貴的鳳凰，應該是寧可枝頭抱香死，不肯吹落北風中，如此容易的屈服，就不配做她的朋友。
這話若是一個平民百姓說得，只會被別人當神經病抽死，可說此話偏偏是一族公主，而且這公主還生得花容月貌，引得眾人拜倒在石榴裙下。於是，鳳族貴胄子弟間就刮起了一股絕食的風潮。可憐王后翾風還以為是她的那些侄兒外甥自己挑食，全然不知是她女兒做下的「大好事。」
罷了，雙成暗歎一聲，還是得同這小胖子建立一定的聯繫，就算今日沒什麼用，日後說不定能有用呢。想罷，她便對小青鸞道：「原來是這樣，真是太可憐，你肚子還餓嗎？」
小胖子看著地上的魚骨頭，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點點頭：「你能不能，再給我烤一些，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
「報答就不必了，我們仙人都是慈悲為懷，施恩不望報，只是，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怕你表姐知道後，除了會嫌棄你，還會派人來報復我這個引誘她表弟的壞神仙。」
若光點點頭，道：「我不敢說的，說了，大家都會覺得我是一隻沒有氣節的鳳凰，就都不會跟我玩了……」
「噗……」這就是神話版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嗎？
雙成又笑道：「這就好了，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我也有自己的事要辦啊，不能多陪你了。況且，要是你在這兒呆久了，你家裡人也會著急的。這樣吧，哥哥再給你烤一些魚，你帶回去偷偷地吃。以後要是肚子餓，就再到這個洞裡來找我，好不好？」
小青鸞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道：「真的很感謝，下次見面，我一定會帶禮物來報答你的！」
雙成不由一笑，摸摸他的頭，就把烤魚給他裝好，二人正要揮手告別時，雙成卻發現，他走的方向不對啊。
她明明記得鳳族大營是在東邊，可是他居然往南走！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董雙成偷偷跟在他身後，遠遠一看，果然發現了問題。她喜不自勝，孔宣居然偷偷轉移了陣營，這擺明是有企圖！重要情報，必須馬上告訴陸壓。
自從他們二人交換靈氣後，無論隔著千里萬里，都能以元神傳音互相聯繫。於是，正在洞宮之內，復活諸人的陸壓，就立刻收到了這個緊急消息。
他登時驚喜交加，心念一動，一隻信鴿從遠處飛來，他取下信鴿腳上的布條，裝模做樣對眾人道：「緊急軍情，可靠消息，孔宣已將陣營遷至南邊，而肇煬將軍所往之地，定是陷阱。這是天大的好機會。諸位試想，孔宣等人屆時定會在陷阱四周伏擊，真正的營地反倒會空虛起來，我們正好可以趁虛而入，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說得眉飛色舞，眾將士一片冷漠。
陸壓原本心底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因為一切都按他的計畫進行，可是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眼前這群他費盡心思救回來的傢伙卻是這種拒不合作的態度，這就如當頭一盆冷水似得，讓他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皺眉道：「你們這是何意？」
其中一位開口道：「冉昍將軍，您的救命之恩，我等銘感五內，只是，像我們這樣死過一次的人，更能體會到生命的寶貴。我們才剛剛活過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您居然又讓我們同您去送死，這、這，我等實在是無能為力啊。求將軍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放過我們吧！」
一群糙漢子跪在他面前哭得稀裡嘩啦，非但沒有半點梨花帶雨的美感，反而讓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是昔年的天庭十太子，早就讓刀斧手把這群廢物拖出去砍了，可是如今今非昔比，現在這種情況，除了這群人，他還真無將可調，無人可用。
他深吸一口氣，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道：「勝利就在眼前，爾等何故道此喪氣之語。須知，大營空虛，我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佔領陣地，就在他們大戰回營途中設下埋伏，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話還未說完，下麵那群人又哭哭啼啼道：「再措手不及，那也是孔宣啊。他動動手指頭，就能要了我們的命，將軍，求求您了，您就大發慈悲，放過我們吧！」
「現在不是我不放過你們！」陸壓怒不可遏，「而是鳳族，而是敵軍不放過你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不明白嗎？若是等他攻上山來，你們還是會同昨夜一樣，橫屍荒野，死於非命，屆時可就沒有第二株養神芝來救你們的命了！」
聽到這一番話，眾將皆是面露惶惶之色，其中有一個已然面容扭曲，兩眼放出狂躁的光芒，他猛地起身，大吼道：「說來說去，就是讓我們替你們賣命！既然留在這裡，橫也是死，豎也是死，那我們離開這兒不就好了！兄弟們，殺了他，大家一道沖出去！」
「呵。」陸壓嗤笑一聲，在場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瞧見，紅豔豔的鮮血，是如何在地板上緩緩蔓延開來，剛剛還生動靈活的面孔，又如何變得灰敗枯槁。
屍體的威懾是巨大的，陸壓笑道：「軍令如山，違者立斬。是竭盡全力去拼一把，還是現在就死，你們自己選吧。」
冉昍平平無奇的眉眼，換了個靈魂，卻顯露出刀鋒一般的銳利，他臉上明明還帶有笑容，卻讓每一個人都由心底升騰起一股寒意。
「你們放心。」陸壓接著道，「就你們這種樣子，我也不敢讓你們去伏擊孔宣了。」
士氣全無，對上鳳族大軍哪有勝理，他思索片刻，道：「我會安排一個，安全得多的任務讓你們去完成。」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不肯開口。
「說話！」陸壓突然拔高聲音，帶血的鋒刃深深插入地底，讓地板都哆嗦了一下，「幹還是不幹！是現在就死，還是跟著我走一條生路！」
所有人都嚇得渾身一顫，再無一人敢提反對之言，做犯上之舉，齊齊道：「走生路，走生路！」
「很好。」陸壓頜首，「早這麼明白，不就好了。」
他一腳踹開地上的屍體，開始調兵遣將。養神芝數目有限，到最後只救活了五千人。他只挑選了一千行軍速度最快的士兵，卻留下整整四千人鎮守洞宮。
這讓內宮內的鬼車王大為感動，對他的好感度大大提升，卻使被挑出的那一千人心如死灰。
他們皆是飛鳥化形，不過就是蛇雕，老鷹一類，雖說也是猛禽，可是與鳳凰對上，那自然是勝算渺渺。
陸壓見狀笑道：「放心吧，此去不必動刀動槍，不過是去送份禮罷了。」
送禮？信他就有鬼了，可是刀架在脖子上，不走也不行啊。
肇煬選在中午時分襲擊鳳族大營，陸壓也選在中午時分出擊，不過他襲擊的地方，卻是不死火山。就在肇煬千辛萬苦挖溝渠引糞水的時候，陸壓已經率領一千兵馬，萬里奔襲不死火山。
此處是鳳族的老巢，光憑一千兵馬就想闖進去，無異於以卵擊石。只是，陸壓根本沒打算進去。
陰氣與陽氣如若在有限的空間裡發生劇烈碰撞，就會引起爆炸。這個道理是董雙成教他的，他到目前為止只用了一次，就發揮了巨大的效果，那麼眼下，再來一次，也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一千人散開，圍在了不死火山的四周，每個人的身上都攜帶著小瓷瓶，每個小瓷瓶中，都裝了取自深潭處的陰氣。
陸壓緘默地比了一個手勢，所有人都迅速地打開瓷瓶，封入火山陽氣。陰氣、陽氣，同時被關在狹小的瓷瓶之中，陰陽不相容，自然發生了劇烈的碰撞。手持瓷瓶的將士被嚇了一跳，不待陸壓繼續下令，就自發地將東西丟下去。
於是，就這樣，數千枚手制□□就在不死火山周圍炸開，聲如雷鳴，煙塵沖天而起。不死火山的居民被此起彼伏的巨響嚇得魂飛膽裂，他們剛剛出來查探情況，就只看到滾滾煙塵之中人影重重，呐喊之聲從四面八方而來，響徹雲霄，仿佛有千軍萬馬到此，已經將他們重重包圍。
他們不是沒有試圖沖出去，可是留在此地的許多人，都是吃了加了料的竹實，實力大不如前。況且，火山口沉積多年的火山灰全部被掀起來，所見都是灰撲撲一片，所聞都是呐喊呼嘯，他們幾乎全部都成了聾子瞎子，稍稍一動作，想驅散灰塵，敵方就有冷箭射來，耳邊嗖嗖風聲過後，必有同伴的慘叫聲響起。
眼見耳邊的慘叫越來越頻繁，鳳凰們終於慌亂起來，自從龍漢初劫後，鳳族人數銳減，生育能力也大不如前，一對夫妻能有一隻小鳳凰都要感謝上天，更多的卻是不孕不育到永遠。這樣的情況下，每一隻鳳凰都是寶貝啊。
於是，火山之中響起呼聲：「大軍來襲，大軍來襲，快快通知陛下，快快通知陛下啊！」
陸壓聽到這叫聲，不由一樂，立刻放下手中的弓箭，任由鳳凰飛出去報信。一旁的士兵見狀，急急道：「將軍，您快射死它們啊，萬一讓它們去把孔宣找回來，那我們可怎麼辦！」
「他回來了，我們就走啊。」陸壓笑道，「我早說了，只是來送禮，又不是來動刀動槍。若回來的是孔宣，我們就立刻回撤，去給他的老婆再送一份大禮。若回來的是他老婆或其他親戚，那就更好，還不必我們破費，禮物就自動找上門來。傳令下去，留七百人繼續在這兒給我炸，其餘人去前面的山谷，我們得開始佈置陷阱，守株待兔了。」
一切都很完美，就只有一點，陸壓在心中道，董雙成，你可千萬要說動鬼車，讓她拿虎符調兵死守洞宮，若是孔宣不費吹灰之力就占了山頭，那他在這兒折騰再久也是白搭。
正在圍觀孔宣單方面虐打肇煬的董雙成：「啥！你再說一遍，讓我去幹什麼？！」
剛剛看著孔宣打肇煬有多麼高興，現在就有多麼悲傷，趁人病要人命的道理，肇煬明白，難道戰場老油條孔宣就不明白嗎？
敗落的軍隊一回營，他們就轉移了陣地，留下一個空營地，當做陷阱，引誘肇煬等人掉進去。
可憐肇煬挖了一上午的溝渠，引來奇臭無比的糞水，從四面八方馭水澆入鳳族的營地，卻撲了個空。他看到沒有一隻鳳凰飛出來就知道中計了，立刻下令讓大軍馬上回撤，豈料剛剛退到洞宮腳下，就發現孔宣已經將四周團團包圍，正往山上殺去。
山上四千士兵正浴血奮戰，肇煬也趕忙加入戰鬥，只是他怎會是孔宣的對手。孔宣聞到遠處臭氣沖天，哪裡不知是何緣由，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就同貓捉老鼠似得，打得肇煬鼻青臉腫，哭爹喊娘，卻始終不給他一個痛快。其餘諸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本就勞累了一夜一晝，疲勞至極，更嚴重的是心靈上打擊，當下節節敗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壓：你速去說動鬼車王，讓她調兵來守山啊！
董雙成：怎麼說啊！
陸壓：你以前怎麼說，現在就怎麼說啊，靠臉不就好了。
鬼車：好哎，好哎，不忘妾身朝思暮想，在遭遇了肇煬的醜顏暴擊後，成郎你終於回來給我洗眼睛了。
雙成：……
PS：好了，雙更補完了，還小小的修改了一下，筆芯
第43章 雙管齊下調虎離
陸壓、孔宣在暫時挫敗後，都選擇了趁對方空虛，奇襲對方大本營的策略，現在的關鍵，就是打一場時間爭奪戰，看誰先占了對方的陣地，抓住對方的重要人物，誰就是獲勝的一方。
陸壓僅僅只有一千人馬，雖憑著虛虛實實的戰術，暫時唬住了鳳族，但是也只是暫時罷了，時間一長，誰會不知道不對勁？所以他只能趁孔宣派人回援時抓住幾個鳳族親貴，手裡有了籌碼，才能同孔宣談判。因而，他留七百人繼續威懾鳳族，卻親帶三百人在通往不死火山的必經山谷中設下陷阱，準備伏擊。
但是，如果孔宣直接攻破了附禺洞宮，綁了鬼車王，不需分兵回援，那他就進退維谷，徹底玩兒完了。所以現在，獲勝的關鍵，就落在附禺的守軍上。
早在孔宣圍宮，大軍節節敗退時，鬼車王就取虎符調兵了，但是她只調了一半，還留下一半看管奴隸部族的。因為那些被迫臣服的部落，果如她所料，看到人馬調動，駐軍數目減半，心思活絡起來，開始起義反抗。那些山頭的駐軍鎮壓起義都來不及，哪裡有脫身之暇？
終於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就是前有外敵，後院起火。宮中侍女皆是人心惶惶，鬼車聽著週邊震天的喊殺聲頭痛欲裂，眼前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她終於坐不住了，捶床怒道：「立刻收拾細軟，我們先去祁山求援！」
祁山是大妖飛廉的駐地，是情人中離她最近的一個，但是也要飛越上萬里路程方能到達，途中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鬼車也是到了如今，走投無路，方選擇棄宮逃命之法。
她想得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陸壓與董雙成不是那麼想得呀。董雙成早已混入洞宮，一聽她如此說話，當下心急火燎。她心念一動，變作一個將士沖進宮內。
「報！大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鬼車一驚，急急問道：「是援兵來了嗎？！」
「不是……援兵雖沒來，可是冉昍將軍他……」
鬼車一聽援兵沒來，直起的身子又軟倒下去：「他就帶了一千兵馬去，不全軍覆沒已經算命好了，他又能怎樣？」
董雙成被堵得一窒，說實話她也覺得陸壓不能怎樣，只是該做的事還得做啊，她又大聲道：「可是將軍天縱奇才，他以虛虛實實之術，唬住了火山的鳳凰，他們現在已經派兵向孔宣求援了，只要大王死守此山，將軍一定能抓住回援的鳳族親貴……」
「我知道你們忠心耿耿！」鬼車扶額歎道，「如果能守，我又怎會拋下我自己的江山，但是現在實在是回天乏術了，你快去告訴冉昍，讓他速速撤退吧，我們先去祁山再作打算。」
她又呵斥侍女道：「你們快動啊，快點收拾，待會兒就殺出去！」
「大王！」雙成還要再勸，鬼車王卻直接擺擺手，開始閉目養神。
呼——雙成摸上自己的臉，一聲長歎，是不是變得太醜了，難道真要大師出來才行？事到如今，碰一碰運氣吧。她暗自掐訣，瞌睡蟲四散飛出，透明的小蟲，飛快鑽進洞宮內所有侍女及鬼車王的耳朵中，大家齊齊打了個哈切，身子一軟，跌入昏沉沉的夢鄉。
鬼車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腳下也踏不到實地，她揮舞著雙手，大聲喊叫，卻無一人應答。
「怎麼會這樣，我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我剛剛不是還在……」
她重傷未愈，又遭內憂外患，早已如驚弓之鳥，當下惶惶然不知所措。正在她急得眼淚都要落下時，耳畔突然傳來梵音。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稀有世尊……」
金色的卍字佛印如同一連串流螢，突兀地出現在她眼前。
「這聲音是……」她順著佛光指引而去，一片黑暗之中，佛光就如同指路明燈一般，帶她穿過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來到一個洞穴之中。
洞穴光禿禿如雪洞一般，一桌一椅一石塌，可金色佛光卻遍佈於此，將此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鬼車不自覺地眯著眼睛，卍字佛印似是察覺到她的不適，如分流一般向兩旁散開，給她留出一條道路，而道路的盡頭則是……
「大師！成郎！」鬼車喜出望外，飛快地撲上去。
大師仍舊白衣勝雪，神情安詳，一見她來合十一禮，微笑道：「施主，你終於來了……」
一語未盡，赤血噴出，在雪白的僧衣上綴上了火紅的梅花，鬼車大驚失色，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大師，急急道：「你、你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被鳳族帶去療傷了嗎？！」
大師如玉的面孔此時一片憔悴，他從鬼車懷中掙脫出來，仍舊笑得溫和：「我舊傷未愈，此時又強行突破牢籠，以入夢之法召來施主，已是強弩之末。我撐不了多久了，我們快談正事吧，你萬萬不可棄宮出逃啊。」
「牢籠，強弩之末？！」鬼車早已驚得說不出話來，唯有喃喃重複而已，就在此時，大師對著虛空一指，示意她看過去。
她轉頭一看，面前突兀浮現出一面水鏡，鏡中波紋一圈圈地散開，卻顯露出她的模樣。
她在宮中侍女的扶持下，艱難地從宮中逃出去，卻在半途被鳳凰追上，侍女們紛紛奪過細軟拋棄她。她一人孤立無援，站在空中，眼看鳳凰追將上來。到了最後，水鏡上浮現的只有一片火海，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
「這、怎麼會這樣！這是！」鬼車滿頭大汗，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大師低眉看她，俊朗的臉上盡是慈悲憐憫：「這就是你的未來。」
「我引起兩族開戰，罪孽深重，佛祖怪罪下來，已被逐出師門。」大師咳嗽幾聲，白衣之上，又添紅梅，「我本是該死之人，只是臨死之前，始終放心不下施主你，不忍你被我帶累。」
鬼車已是淚流滿面，不住地搖著頭，大師卻突然對著自己的胸口就是一掌，逼出一顆金燦燦的明珠。
逼出明珠之後，大師臉色更白上一重，他卻顫抖著拉過鬼車的手，將明珠放在她手上。
「這是我的真元，蘊含我多年修行的法力……你拿去吧……至少能讓你……恢復半個時辰的功力，再堅持半個時辰……一定有奇跡發生的……」
「不！我不能拿，我不能拿！」鬼車不住地推拒。
大師卻對她慘然一笑，廣袖一拂，她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得飛出洞穴，她低頭一看，下方蒼梧青翠，火焰熊熊，正是不死火山。
「成郎！成郎！成郎！」
鬼車躺在軟塌上，光潔的額頭上盡是細密的汗珠，她不住地搖著頭，伸手一抓，卻握住一片虛空。
「大王，大王，您醒醒啊，醒醒啊。」
耳邊呼喚聲聲，鬼車一下就驚醒，猛然起身，她正想開口，觸目所及卻是熟悉的陳設，外面廝殺之聲陣陣傳來。
「我這是……在洞宮？」她喃喃道。
「對啊。」董雙成面露關切之色，「突然間我們都暈了過去，小的也是剛剛醒來，結果就見大王您像是做了噩夢的樣子，您還好吧，怎麼會這樣呢？」
「夢？」鬼車剛想以袖拭汗，卻發現手裡好像有東西，她忙低頭一看，一顆霞光氤氳的金丹正在她的掌心滾動，這溫暖的觸覺，恰似那人柔和的目光。
鬼車王淚如雨下：「這不是夢，不是夢！是真的，他真的、真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要這麼傻啊——」
董雙成見她傷心成這樣也覺得有點那什麼，她正想開口勸她幾句時，就見她一口把金丹吞下，從床上一躍而下，對她道：「你立刻拿我的虎符，調動洞宮所有兵馬死守洞宮，拼死拼活也要給我堅持半個時辰。」
哇，雙成接過已經被她捂得溫熱的虎符，不覺問道：「大王，可是後山部族也在叛亂……」
「我現在就去設一道火焰屏障，那群廢物，一時半會兒上不來的，還不快去！」
「哦哦！」董雙成被吼得打了個激靈，一溜煙地跑出去。她聽到身後傳來鬼車壓抑的哭聲，心尖一顫，又造孽了啊……
於是，鳳族眼看都要破門而入之際，周圍突然喊殺震天，八百里附禺，數百萬妖族，這次才是真真正正地傾巢而出。
孔宣見狀一驚：「她怎麼還會有這麼多人馬，而且既然有兵有將，為何現在才出來？」
翾風也是面色凝重：「這麼遲才到，一看就是援兵。一半人馬守住洞宮，等候援兵，另一半急行軍偷襲不死火山。這可如何是好，你能馬上攻進去嗎？」
孔宣看著眼前黑壓壓一片妖族，搖搖頭道：「我用五色神光，一次也刷不了這麼多人啊，恐怕還得要點時間，不過也要不了多久了……」
「既如此，你就留在這裡抓緊攻山，我必須得回去一趟！」翾風皺眉道。
「回去？我們攻破這座山，不死火山之圍自然得解，你又何必跑著一趟。」孔宣不解道。
翾風長歎一聲：「外面大軍圍城，家裡最多的又是病號。就算你攻下此山，拿到解藥，人若是不在了，那我們不是一樣損失慘重嗎？我們鳳凰一族，已遭天嫉，你我成婚多年，膝下就只有一個女兒，如果這次再……恐怕鳳族真要凋零了。」
「好，你帶一千人先去，告訴他們鬼車已經是我的階下之囚，讓他們速速投降」，孔宣目光灼灼，望著洞宮的大門，「我現在就闖進去！」
「這妖怪多得和蝗蟲似得，你還是不要分兵了。」翾風道，「我帶著侄兒和外甥們去就行了，他們已經長成，也該見見血了。」
二人商量好了，就分頭辦事。孔宣直接身化目細冠紅孔雀，這才是萬夫莫當之勇，只見山上五色光華閃爍，蝗蟲一樣的妖族都被紛紛打退。不出小半個時辰，他將山都破了一個窟窿，直接進了洞宮。董雙成見狀大驚失色，幸好鬼車王設屏障去了，不然還不抓個正著。
他在宮中搜尋，侍女嚇得嚎啕大哭，四散奔逃，雙成靈機一動，隱身暗處，祭舍利子就是一下。這是佛門寶物，威力非比尋常，孔雀吃痛，勃然大怒，接著就見九頭火鳥沖天而起，直往祁山而去。
「想逃！沒那麼容易！」他振翅高飛，急追火鳥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佛祖：本座什麼時候把你逐出師門了？你根本就沒進過我這門！
表哥：那好像是我的九轉金丹吧，什麼時候變成你的真元了？
飛廉：我似乎也沒有得罪過你，為什麼你要把煞星往我這兒引？
雙成：這個……我趕著逃命，就不和大家聊天了，拜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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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攻心為上拿青鸞
確實沒那麼容易，董雙成覺得自己已經快斷氣了，可即便是這樣，她也覺得有些慶倖。幸虧這追上來的是孔雀而不是他弟弟金翅大鵬鳥，否則，就真是回天乏術了。
然而，孔雀雖不比大鵬以速度著稱於世，可畢竟是鳳凰嫡系，再怎麼著，也比董雙成這偽劣九頭鳥要快啊。
二人一追一逃，疾馳了上千里。雙成連頭也不敢回，卻聽見孔雀鳴聲越來越近，就似在耳邊一樣。她心一慌，低頭看到下界一條大江波濤洶湧，立刻俯衝下去，搖身一變，變作一條江魚，就想一個猛紮逃進水裡。
孔宣見狀嗤笑一聲，立刻停下雲頭，身後五色神光，光華奪目，從幾個方向刷過來。雙成唬得魂飛膽裂，急急馭水隔擋，可水柱一起來，她就知道自己辦了件蠢事。物理是體育老師教得吧，水怎麼可能擋住光？
眼看青黃赤白黑，五道光華齊聚，董雙成都準備閉上眼睛等死了，忽然耳邊傳來鏗鏘之聲，眼前黃光一閃，五色神光就如碰到堅石一般，竟然透不下來。她哪裡還來得及思索原由，當下潛水進了大江，借水遁一遁千里，又從另一端變九頭鳥沖出。
雙成此時驚喜交加，活了十四年，終於感受到穿越者的外掛加持了，五色神光居然刷不走，只要不與他動手打鬥，這還有什麼好怕的。
孔宣則是驚怒不已，他依仗五色神光，出道以來無往不利，誰知今日不過抓一隻小鳥，居然小陰溝裡翻了船。她的修為不可能到了如此地步，必定是有至寶在身，難道除了先天五方旗，還有寶貝能抵擋他的神光？
他正思索著，忽見遠方又傳來嘶鳴，她竟然還敢現身，這擺明就是挑釁！
孔雀頭頂羽冠一豎，立刻又追了上去。
他來了，他又來了！雙成正心如擂鼓時，陸壓傳音又至。
「附禺還好嗎？」
「附禺好得很，不好的是我！」雙成沒好氣道。
陸壓一驚：「你怎麼了，鬼車發現你了，那你別管了……」
「不是鬼車，是孔宣！」董雙成在心裡大喊，「我把他引出戰場了，他現在死咬著我不放，別囉嗦了，我現在沒空和你磨嘰，回見！」
希望還有回見的機會吧……雙成在心裡嘀咕著，就見下方千峰競秀，萬壑爭流，雙成欣喜若狂，可算是到了祁山了，她當即大喊一聲：「飛廉大哥，快來救小妹一救啊！」
她一回頭，孔宣已經到了眼前，斑斕的尾羽又沖將上來，她急急倒退兩步，變作一塊大石頭從萬米高空砸進祁山，淡淡的黃光仍舊護住她的周身，五色神光果然又落了空。
連續兩次失手，孔宣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昔日瓊姿玉貌，如今也變作了火山暴炭。可是董雙成落入山中，石頭無數，他哪裡找得出來，可就這樣回去，別說他面子上過不去，於大局也不利。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拿下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那群蝗蟲似得妖怪罷手，而且要拿解藥也必得找她才行啊。
孔宣正氣怒交織時，忽而靈光一現，等等，她剛剛是不是在叫飛廉？孔宣瞳孔一縮，立刻按下雲頭入了祁山。
正在洞中打坐的大妖飛廉，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周身汗毛齊豎，他緊張地抱住了胖胖的自己，這是怎麼了？
且不論孔宣如何砸門，擒拿飛廉，逼問鬼車的下落，不死火山外的陸壓卻真正開始慌了。
她居然和孔宣對上了，這能逃掉就有鬼了，不若他先回去，救了她再說，大不了這次就算白忙活，東山再起，也為時未晚。他正要下令讓諸將撤退，就見一個斥候急急忙忙飛過來道：「將軍，將軍，來了！他們來了！」
來了？陸壓一愣，定睛一看，百里之外，數百隻鳳凰正飛快往此地趕來，領頭的那位……分明是孔宣的老婆！
他糾結片刻就打定主意，現在奔回去也來不及了，不如速戰速決，正好抓住孔宣的老婆去找他要人！
他急急道：「爾等速速藏好，待我一聲令下，你們就出手！」
諸將聞言齊齊稱是，皆藏身于谷中花草林石間。翾風心急救人，自然是選擇走平時慣走的近路，一入穀中，一切如常，可直到所有鳳凰都進了山谷，異變就發生了。
乳白的氤氳從洞壑而起，這霧來得奇快，眨眼間周圍就是白茫茫一片。
此時還是下午，莫名其妙就起這麼大的霧，翾風哪裡不知是有詐，她立刻道：「孩子們，全部往上空飛！」
她一邊下令，一邊施法驅散霧氣。這是陸壓施法所致，若論法力，翾風遠遠不是陸壓的對手。所以，無論她用風吹，用火燒，皆是無用功罷了。她心一驚，忙催促隨她而來的晚輩們飛出山谷再說。
大中小鳳凰整齊地應了一聲，就往上飛，剛剛飛到穀口，就聽到耳畔一聲驚雷。
「給我殺！」
一聲令下，周圍喊殺聲震天，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鳳凰哀鳴。
「怎麼會這樣？！」她順著聲音沖過去，卻撲了空，霧氣就像一團粘稠的漿糊，妨礙她的行動，遮蔽她的視線。她開始呼喚孩子們的名字，希望他們能回答一下，讓她辨別方位，但是回應她的始終是越來越淒厲的哀鳴。
突然之間，所有聲響都消失了，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翾風緊緊握著劍柄，警惕地注意四周的動向。果然，冷冷的一劍刺破迷蒙朝她攻來。
翾風橫劍一擋，氣浪散開，周圍的霧氣卻紋絲不動。陸壓見她雖強自鎮定，眉宇之間憂心之色卻是擋都擋不住。是時候了，他顯露身形，奔出去與她單打獨鬥。
翾風見一紅衣小將跳將出來，生得清秀有餘，俊美不足，一出手卻是一劍快似一劍，逼得翾風左右支絀。
翾風掛念後輩，此時還在分神，厲聲喝道：「你把他們怎麼了？！」
陸壓輕笑一聲：「娘娘放心，他們暫時無恙，只是被打暈而已，可若是您繼續負隅頑抗，那會發生什麼，在下就不敢保證了。」
「你敢！」翾風右手快劍脫手而出，帶起勁風，直指陸壓的胸口。陸壓反應靈敏，朝後一仰，就躲開這致命一劍。他剛剛直起身來，翾風的掌風已經到了面前，陸壓索性也丟下鋒刃，與她拳腳相鬥。
翾風殺招一至，他明明能夠擋回去，卻只是躲避，可每當她出招之後，氣力不足時，他就開始回擊，直拳擊中她的小腹，又飛快變拳為掌，劈向她的左肩。
不過幾炷香的時間，翾風就覺心累不已，這小子明明法力平平，卻奸猾得緊。她氣急，攻勢更猛，可越是這樣，她的招式中破綻越多，陸壓就更加遊刃有餘。
他道：「看來娘娘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那就先砍一隻吧，給娘娘醒醒神。」
什麼！翾風大驚失色，還未來得及辨認方位，就聽到一聲哀嚎。
這是，死了……翾風的明眸中登時滾落淚珠，她悲憤道：「你究竟想怎樣，立刻放人！」
「放人當然沒問題，只要您束手就擒。」陸壓側身一笑，「您放心，在下不會動您一根毫毛，只是想請娘娘去勸說孔宣陛下，立刻收兵而已。只要你們鳳族肯就此罷手，在下保證，絕不會碰你們一個指頭。」
翾風驚疑不定，陸壓不由莞爾：「看來娘娘還需要一點説明，來呀，再砍一隻吧。」
「不！」翾風恨得咬牙切齒，她垂下眼簾道，「我答應你就是了，快快放人。」
「早這麼識時務不就好了。」陸壓抬腳就想上前，剛剛動作卻覺不對，還是小心為上，他手中光華一閃，一條金色的細繩就如靈蛇一般朝翾風竄去，從頭到腳，綁得密密實實。
翾風面帶怒容，喝道：「現在可以放人散霧了吧。」
「當然。」陸壓瀟灑地打了個響指，霧氣霍然散去，就似從來沒有一樣。
打鬥聲突兀地響起，翾風定睛一看，她的外甥侄兒居然一個都沒被擒，個個英勇無比，分明占了上風。
饒是她早準備霧散動手，見此情景也結結實實愣了一下。陸壓扯過翾風對一群小鳳凰道：「主將都已被俘，還不快停手！」
鳳凰見翾風都被抓住，一時也是陣腳大亂，個個開始驚呼姑母姨媽。
而差點被殺光的妖族軍隊忙趁機逃到陸壓身後。翾風一見這幾隻小蝦小蟹，眼珠子都要落下來。
「剛剛是……」
陸壓清了清嗓子，一張嘴就是鳳鳴，叫得一聲比一聲淒慘，圍觀的鳳凰都看傻了眼，叫完後，他對翾風甜甜一笑，居然還有幾分可愛。
「還是挺像吧，剛剛咱們是在結界裡，全部都是我叫的。」
「你這個王八蛋！」翾風整個人都要炸了，周身青光大放，立刻就要掙開繩索。
陸壓早有防備，手中數十條金繩又纏上去，他嘴角一翹，一枚三寸長的釘子就打到翾風背後的琵琶骨中。翾風疼得淚如雨下，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鳳鳴，卻失去了精神，再無還手之力。
陸壓假模假式地搖搖頭，歎道：「何必呢，我本不想傷人的。」
他抓起翾風登上雲頭，一聲大喊：「快快住手，否則我立即殺了王后！」
這距丟炸/藥已經過去了快小半個時辰了，鳳族又不是傻子，身邊一直雷聲大雨點小，當然更想殺出來看看。而妖族把瓷瓶丟光了後就沒轍了，鳳凰沖上來，殺他們如砍瓜切菜一樣簡單，當下四散奔逃。鳳族本就要大獲全勝了，結果忽然聽到雲端傳來這一聲。周圍煙塵被一陣狂風刮走，他們抬頭一看，在敵將手中萎靡不振的，果真是王后。
打老鼠又怕傷了玉瓶，除了停手還能做什麼。不死火山周圍的殘兵敗將也趕快逃到陸壓身後，出發時一千人的隊伍，到現在就只剩兩三百人。
翾風見狀柳眉緊蹙，她低聲問道：「你到底率了多少人到此？」
陸壓心情正好，笑道：「不多不少，剛好一千，沒想到吧~」
「就只有一千？！」翾風喉頭一甜，她現在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就該聽丈夫的，她若是不回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請假了一天（假條一直都在文案區喲，作者菌不能更一定會請假的），今天提前更新呀，祝大家新年快樂，狗年大吉，萬事如意！晚上有紅包隨機掉落，答謝新老讀者~
PS：本章表哥悄悄咪咪地上線了，大家有沒有看出來呢~
第45章 一場輸贏定乾坤
可如今翾風已然落入圈套，悔之晚矣。陸壓有這一張王牌在手，自然能與孔宣談判。
於是，剛剛將飛廉捆成粽子的孔宣就聽到萬里傳音，只有短促的一聲：「啊！」
可就這一聲，卻聽得他驚疑不定，因為這分明是他老婆的聲氣啊。難道是翾風出事了，又或者是調虎離山計？
他正躊躇間，又聽到一個男聲響起：「孔宣，你夫人現在就在我手上，如果想要她活命，就立刻將我家大王完好無損地送回來！」
山上的孔宣和山中的董雙成聞言都是一驚，只不過雙成是由驚傳喜，孔宣卻是怒火中燒。
飛廉落入他的五色神光，現在已是人事不省。周圍的小妖自知絕不是他的對手，早就遠遠躲開，敢怒不敢言。孔宣抬腳就把飛廉踹醒，逼問道：「鬼車呢？」
飛廉好好在家裡打坐，忽然一個煞星闖進門來，三下五除二把他弄暈，現在又把踹醒逼問他許久未見的老情人。
飛廉能怎麼說，人家當然是說：「她明明在附禺，你跑到這裡來打我幹什麼？」
孔宣自己的老婆危在旦夕，哪裡有空和他磨嘰，當下又是一腳：「我親眼看到她進了你這山，你敢說她在附禺，嗯？！」
飛廉被踹得肥腸寸斷，他喘了幾聲道：「她沒到我這兒來……」
「還敢撒謊！」孔宣目光如電，環顧四周道，「你們說，鬼車在何處，若找到她，不僅饒爾等性命，而且重重有賞！」
眾妖倒是想活命，也想拿賞，可問題是，大家真的不知道鬼車去了哪裡呀。
目標人物董雙成早就離開祁山了，她連空路都不敢走，先以水遁遁出一千里，又上岸以土遁逃命。
孔宣一陣疾言厲色，刀逼劍戮，到最後竟是半句話都沒問出來。他修眉一簇，一把拽起飛廉，放聲道：「本座立即折返，如若到了附禺，你還不現身，我就將你的整個山頭都夷為平地，追殺你到天涯海角，本座不相信，你還能躲一輩子！」
話音剛落，他就化孔雀原形，一爪抓起哇哇大叫的飛廉返回漢水之濱。
只是這番狠話，就如俏媚眼拋給瞎子瞧是一樣的，無論是冒牌貨還是正主兒都沒聽見一星半點。
半個時辰早已過去，鬼車又是心虛氣短，又是頭暈目眩。滔天火海，由於法力支持不足，漸漸收斂威勢。
起義的妖怪見狀，信心倍增，互相鼓勵道：「這個毒婦已經不行了，大家加把勁，殺出去啊！」
越是弱小的動物，在面臨危險時，反而會團結起來，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小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大家緊緊地抱成團，一個人球就這樣朝著火海滾過去。年邁的妖怪主動留在外面，火焰無情地在他們蒼老的皮肉上肆虐，很快血肉被蒸發殆盡，只留下焦黑的骨頭。於是，第二層的妖怪也沒逃過厄運。從他們喉頭迸發出的慘叫，足以讓一個凡人做一輩子的噩夢。
可就是在這樣巨大的犧牲下，他們成功穿越了火海，髒兮兮的臉上，盡是刻骨的仇恨，朝著鬼車前仆後繼而來。
鬼車扶著石壁，身形搖搖欲墜，她的嘴唇已經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以維持清醒。她清楚地知道落難的賊寇會遭遇什麼樣的下場。求生欲望激發了她最後的潛力。她提起一口氣，縱身一躍，躍到了洞宮的廢墟之中。
洞宮內外仍舊兵荒馬亂，她蜷縮在角落裡，就像大海中落入一滴水一般，無人注意。正在她昏昏欲倒時，遠遠傳來一聲大喊：「全部住手，孔宣何在！」
眾將聞聲皆停下打鬥，鬼車也是如飲甘露，她喃喃道：「這、這是冉昍！」
陸壓拖著一群人，竟然比孔宣到得還遲。孔宣右手抓著飛廉，左手拽著肇煬，看到他老婆無精打采的模樣，瞪向陸壓的目光恨不得把他吞下去一樣。
陸壓挑挑眉，不過禮尚往來而已，誰叫你先抓了……等等，陸壓的目光在鼻青臉腫的飛廉和死狗一樣的肇煬身上打了個轉，董雙成呢？
雙成癱在他們昔日藏身大的大樹上，淚流滿面吃得麻辣兔丁。兔肉被油煎得一片金黃，又香又酥，辣椒搭配花椒，勁道十足，氣味傳到鼻子裡都忍不住打噴嚏。雙成吃得嘴巴紅、眼睛紅、手上都沾滿了鮮紅的紅油。
雙成一面喘著氣一面道：「嘶，我剛剛回來，好著呢，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把他引到祁山去了。」
「祁山？」陸壓一驚，「那他手裡那個胖子是……」
胖子？雙成正想問，就聽孔宣道：「立刻放了我夫人，否則就叫你們妖族一王一將立刻橫屍當場！」
王……那該不會是飛廉吧，就幾年不見，居然肥成這樣，看來弄死了他之後，大家都過得挺滋潤呐！
陸壓眼中寒芒乍現，一計又生上心頭。
他忽而笑道：「在下本無心冒犯尊夫人，不過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只要您放人下山，在下保證她會完好無損地回到您身邊。」
「呵！」孔宣嗤笑一聲，「你有什麼資格同我討價還價！」
「我的資格不是明擺著嗎？」他手中青光一顯，一柄寒光湛湛的匕首就架在翾風的脖子上，瞬間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就同針一樣紮進了孔宣的眼裡心裡，他幾乎是回應式地捏斷了飛廉和肇煬的脊樑。
捏得好！陸壓幾乎要給他拍手叫好了，可趕來的祁山妖怪們與附禺本土將士見了，卻是倒吸一口涼氣，個個目光噴火，瞪著孔宣。這倒不是意味著他們有多敬愛飛廉、肇煬，只是主辱臣死，這確實是當著面打妖族的臉啊。
陸壓見狀朗聲道：「那您要如何，才肯退兵呢？」
老子根本就不想退兵！孔宣在心裡怒吼，可是為了翾風……
他定了定神，冷冷道：「第一，放了我夫人；第二，交出解藥！」
陸壓沉吟片刻：「放了尊夫人是理所當然，只是，解藥為何物，在下委實不知。您先別急著動怒，在您來之前，在下不過是一個小小副將。就算是在你們鳳族，也不會隨隨便便把這種大事告訴一個小副將吧。」
孔宣又將手放在飛廉和肇煬的骨頭上，他緩緩笑開，帶著鮮血特有的豔色：「果真？」
嘎嘣一聲脆響，飛廉臉上的肥肉，肇煬臉上的大包同時擠成一團，兩個人張開嘴，發出無聲地呐喊。
陸壓佯怒道：「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論如何，我就是這一句話！不過，您可得悠著點。」
陸壓匕首輕輕一劃，翾風的一縷青絲就落到地上。
「我是不比您藝高人膽大，自己的夫人還在我手中，就如此肆無忌憚。您惹急我，我也不會那麼不講信義，最多把她變成原形，再一根一根地把鳳羽都拔下來！」
別說拔光，拔一根她都受不了。翾風活了幾萬年，還從沒栽過這種跟頭，丟過這種臉，當下面紅耳赤，貝齒將朱唇都咬出血痕。
芳苓此時也在大軍之中，眼見這賊子挾持母親，要脅父親時，就要不管不顧沖上前來。周圍護衛忙攔住這小祖宗，若光自然也在被保護之列，忙對他表姐道：「你省省吧，你這麼久不吃不喝不睡，上去也是個炮灰命，你就別添亂了！」
「我怎麼添亂了。」芳苓此時又羞又悔，「你們還不是一樣沒吃，你們怎麼還能殺敵呢，就攔著我一個人，我明明可以的！」
「誰說我們沒吃了！」若光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反倒釋然了，他皺起淡淡的眉毛道，「纖姐姐、蕪姐姐早就在吃這裡的竹筍了，蕤姐姐都開始吃凡間的糕點了，至於烆表哥，煐表哥，煇表哥，他們都開始學姑父吃肉了。就只有你，天天擺著個臭架子，逼得大家跟你一起演戲！」
「若光！」年紀較小的表哥覺得形象被毀都開始氣急，表姐們倒是都松了口氣，紛紛對芳苓道，「既然大家都在吃，那我們也不用害怕啦。」
「對啊，對啊，你看看現在的情形，你倒是守住了氣節，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要靠我們這些不高貴的鳳族來保護你。」
「你！你們！」芳苓氣得眼淚都落下來了，「誰要你們保護我了！我現在就去把我娘救回來給你們看看！」
周圍的護衛眼看一群祖宗吵架，根本不敢插嘴。現在最大的祖宗居然就要跑出去了，不插手也不行了，他們忙圍成一重肉牆，把芳苓攔住。
若光小大人似得歎了口氣，他拿出好心仙人送他的烤魚，一把扯下他虛弱的表姐，直接就往她嘴裡塞肉。
「這是最後一條了，我一直都捨不得吃。誰讓你是我姐姐呢，吃完之後，等會兒記得跑快點。」
「這、這是……」芳苓瞪大了雙眼，露出古怪的表情。
若光自從得到了這種美味的食物，寶貝得睡覺也不肯放開，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身上陽氣旺盛，不過一夜就把魚片全部變成魚幹。這倒是歪打正著，魚幹非但不會變壞，還能較好地維持原本的風味。
所以，小公主吃了之後，表情由震驚噁心，漸漸轉換為好奇猶豫，最後定格在好像、其實、還不錯……
可當她注意到若光得意洋洋的表情時，立刻又板起臉，昂起頭，一臉嫌棄樣。
兄弟姐妹都知道她的秉性，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落井下石，紛紛別過頭去，開始自顧自地說話。芳苓這才松了口氣，將這一整條魚以遠超公主禮儀要求的速度吞吃下去，一雙剪水明眸卻死死瞪著陸壓。
陸壓與孔宣的對峙似乎陷入僵局。孔宣已經將飛廉、肇煬二人打得只剩一口氣，為了換人，他又不能真把人弄死了，可就算到了現在，陸壓還是一句話——什麼解藥，他根本就不知道。
這下他可就無能為力了，可若是就這樣換人退兵，又難泄他心頭之恨。
陸壓見狀笑道：「在下確實是耍了些心眼兒，勝之不武，閣下不甘心也在情理之中。不如這樣，我們命各自軍隊退開，你我單打獨鬥，誰要是勝了，對方就無條件投降，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要抓住一個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芳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能、大概、或許，我會愛上這條魚的主人……
PS：作者菌現在是個有存稿的人了，從此之後，每晚十點之前，一定會更新，再不熬夜，當一個早睡早起的好寶寶！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新年禮物，麼麼噠~
比想像中勇敢扔了1個地雷
落蘭扔了1個地雷
第46章 飛廉短命鬼車癡
碧樹上的雙成驚坐而起，陽光透過樹蔭在她秋月一般的面孔上投下點點光斑。她輕身一躍，青衫飄揚，宛若天人，只不過嘴裡的話，可就沒那麼出塵脫俗了。
「單打獨鬥，他跟孔宣？！」雙成譏誚一笑，「呵，想死可以直接回來找我，何必還麻煩外人呢！」
孔宣聞言也是放聲大笑，他生得面若好女，如珠似玉，可因氣勢太盛，不僅絲毫不顯女氣，而且這麼一笑，反而有種氣吞山河的豪氣。
周圍妖族看看名震天下的孔宣，又看看名不見經傳的「冉昍」，也是齊齊搖頭。山洞裡的鬼車王早就在士兵的扶持下，艱難地爬上來。
她本來一直靜靜觀戰，此刻也忍不住對陸壓道：「你瘋了，五色神光，五行之中，無物不刷，你……」
陸壓淡淡一笑：「當然是有前提的。我們彼此都不准動用天賦神通。」
孔宣還未來得及開口，吃飽了的芳苓就急急道：「你能有什麼天賦神通能比得過我父王！你這分明是想佔便宜！」
陸壓挑挑眉：「小公主，話別說得太滿，我的天賦神通，對上你父親，可未必會輸。」
三足金烏，速度天下第一，又有本命真火，焚燒萬物。就算他真的不是對手，全身而退至少不是問題吧。
「所以，你能不能別念叨了，比我母后話還多。」陸壓在心裡對雙成悶悶道。
雙成氣急敗壞，正想繼續開口時，就聽孔宣道：「你們妖族自己都窩裡反起來，就這樣，你還敢向我挑戰？」
鬼車聽到身後叛軍越來越近的喊殺聲，一時面如土色。
陸壓仍舊鎮定如常，淡然道：「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如此不自量力呢，大可繼續拖著便是，反正又不是我老婆被別人抓了。」
此話一出，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東邊，雙成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心如鹿撞，喝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陸壓一愣，紅著耳朵別過頭去，心下奇怪，想什麼呢！雙成見他轉過頭去，這才松了口氣，就在這時，身後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她心念一動，警惕地回過頭去，卻是山水依舊，人影全無。
難道是她搞錯了？雙成柳眉微蹙，又回過頭去，注意著兩族戰場。
說到老婆，可算戳中孔宣的痛處了，他看著面色蒼白還被封住聲音的妻子，思索片刻，怒極反笑：「好，就如你所說，不用本命神通。我的年紀是你的幾倍還不止，這樣也免得世人說我以大欺小。不過，你可別高興地太早，就算不用五色神光，我殺你也易如反掌！」
其實你也就比我大兩萬歲而已……陸壓心道，他一把將翾風推到妖族士兵中間，下令道：「看好她。」
孔宣如法炮製，飛廉肇煬像死狗一樣被甩到地上，鳳凰齊齊圍在他們上空。
所有大軍自動後撤，給他們留出一大片空地，比武即將開始。
鬼車王早就癱倒在地，冉昍昨日在她床前尚被肇煬羞辱，今日又如何會是孔宣的對手，難道今日真是她的死期？以往，她將自己的命，自己的權位看得比誰還重，可到了今天，她的想法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她的命，她的地盤都已經化作過眼雲煙，她心裡眼裡，就只有成郎……
她一念起這個名字，眼前就浮現出他蒼白俊秀的容顏，溫和慈悲的笑意，她死了不要緊，可他是個好人，他不能死！
她突然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對著陸壓大吼道：「等等，冉昍，你過來！」
陸壓一愣，心下不耐道，這個女人又有什麼事？
她與飛廉都已是廢人，陸壓早已將附禺、祁山兩處的妖兵當做他的囊中之物。妖族一向是強者為王，只有他表現出足夠的實力，才能讓這數百萬妖族心服口服，真正歸順於他，這也是他選擇與孔宣真刀真槍做過一場的另一重要原因。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壓根就不想，也沒必要搭理鬼車王。
可鬼車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她一橫心，當胸一掌，逼出了一顆紅彤彤的寶珠。陸壓一震，這寶物不是旁物，正是他當初和董雙成千方百計要拿到的燧明珠！
他心念一動，立刻縱身前去，來到鬼車面前，不解道：「你這是為何？」
鬼車已然面如金紙，她慘然一笑，道：「光憑你自己，絕對不是孔宣的對手。這就是燧明珠，人世間第一道火焰所化的寶珠，威力非同凡響。我現在，可以把它送給你，連帶這附禺的地盤勢力，都悉數歸於你名下。」
陸壓嗤笑一聲，學著鬼車的口氣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要答應我。」
「借用一句孔宣的話，你現在有什麼資格跟我說東道西？今日一戰後，該是我的東西，永遠都會是我的。」陸壓一語雙關，滿臉不屑。
鬼車完全沒聽出他暗含的意思，只是急切道：「我的條件很簡單的……只要你順手從孔宣手中救回一位和尚大師就可以了！」
陸壓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雙成渾身一震。她立刻駕遁光，不過幾息，就到了附禺洞宮破敗的紅牆上，剛剛化作三寸丁的小人，接著就聽到一場真正紮痛她良心的世紀大告白。
「我活了幾萬年，閱人無數，可是直到遇見他時，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男人，才開始明白，情究竟為何物。為了他，什麼權力、什麼尊嚴，就算連命，我也可以不要。」
鬼車昔年的瑰姿豔逸早已化作蒼白羸弱，她哽咽道：「所以，求求你，看在我們昔年的香火情，幫我救救他。我會帶著他遠走高飛，絕對不會動半點歪心思。可是，如果你不同意……」
鬼車突然猛撲上前，緊緊抱住陸壓。她的眼睛亮得滲人，語聲卻突然嬌柔婉轉起來：「我現在就拿著燧明珠自爆，大家乾脆一塊兒死，好不好？」
陸壓掙了幾下，她的指甲寸寸斷裂，口中鮮血如泉，卻仍不鬆手。陸壓氣急，就要下狠手時，耳畔突然一聲疾呼：「住手！」
他一抬頭，董雙成不知何時已到了此地，此時對他微不可察地搖搖頭，繼續傳音道：「答應她吧……」
「怎麼著，你還真打算和她遠走高飛，雙宿雙棲不成！」陸壓在心裡沒好氣道，「你別忘了，你可是個女人，還男人中的男人呢……」
「行了！」雙成合眼長歎一聲，「孔宣已經不耐煩了，你還打算繼續跟她耗下去嗎？」
陸壓被堵得一窒，他當然明白，事情沒她說得那麼簡單，可是如今……算了，大事要緊，他還真不信，就這麼個瘋女人，就能拐走董雙成。
他從牙縫裡擠出六個字：「我答應了，鬆手！」
鬼車雙眸晶亮，分明是喜到極點，可隨即，她又猶疑起來：「你不會騙我吧？」
「不過是順手之事，我何須如此？」陸壓耐著性子道，「如若你不信，儘管去找別人！」
陸壓說著又要大力掙開，鬼車忙道：「我信了，信了！」
她將燧明珠塞到陸壓手裡，又惡狠狠道：「你要記得你答應的事，若是你違背承諾，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陸壓頭也不回地離去，雙成看著他的背影與昏倒在地的鬼車，憂心、愧疚、糾結、為難，齊齊湧上心頭，攪得她已是頭痛欲裂。
孔宣早已瞧見他手中的寶珠，正想開口時，就見他一把將東西丟進袖子裡，連看也不看一眼。
陸壓譏誚道：「不過是讓一個瘋女人安心而已，你以為我真要靠外力才能取勝嗎？」
孔宣倒是真有些驚訝：「有這樣的寶貝不用，還口出狂言，你若不是個瘋子，就是真正……」
「真正什麼？」陸壓笑道，「真正有驕傲的資本？我帶一千人馬就掀了你的老家，不費吹灰之力就抓了你老婆，你居然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太晚了？」
「你！」孔宣怒極，寶刀出鞘，如秋水，勝霜雪，光華激射而出，對著陸壓當頭猛劈下去，陸壓不閃不避，挺劍上前，竟與他正面杠上。
刀劍相撞，火花四射，二人的虎口都是一麻。陸壓是早有準備，孔宣卻不由一驚，這個小妖的法力怎會如此深厚？
「你究竟是誰？」孔宣眉頭簇起，厲聲喝問。
陸壓一笑，露出潔白的虎牙：「我是冉昍啊。」
話音未落，他急退一步，剛剛分離，他的劍尖上白虹吞吐如銀蛇，又沖將上去，直刺孔宣的脖頸。
雙成看得一驚，以三足金烏的速度，孔宣又不知他身份，疏於防範，說不定真能一劍戳個透心涼。
幸好，陸壓還沒那麼不要臉，孔宣也沒二到那種程度，他一看這劍來勢洶洶，就側身一避，不過微微一動，就已然離開原地，立在側邊，揮刀往劍身劈去。
這可不能再硬碰硬了，陸壓心道，手腕一松，寶劍下落。孔宣剛劈了個空，就見他腳上用力，劍被震回空中，居然落在他的左手中。只見他左手使劍，熟練至極，瀟灑地挽了個劍花，直往孔宣握刀的手腕削去。
這招頗為精彩，出其不意，就連董雙成也不知他還有左手劍這一種本事，何況孔宣呢？可孔宣畢竟不是尋常人物，他手腕一動，順手橫刀，寶刀的刀柄，正對上陸壓的劍鋒。
劍芒一點戳在刀柄頂端的紅寶石上，一聲脆響，殷紅如血的寶石就碎成粉末。
二人這一次兵器相接後，開始互轉圈子，四目相對，彼此眼裡都有鉤子，渾身緊繃，卻沒人率先出手。
觀戰的芳苓看了看被一群臭烘烘的妖精圍住的母親，心急如焚，口不擇言道：「爹爹就不該答應他，用五色神光早就把他拿下了！不對，答應了也可以反悔呀。」
「胡說八道！」若光嫌棄道，「答都答應了，當著這麼多人反悔，以後還怎麼在仙妖兩界混。姐姐，你于小節上拘泥至極，怎麼到了大事上，你反倒沒有底線了？」
「若光！」芳苓眼中淚花湧動，「我這不是，一片好心嗎！你看看我娘，她怎麼受得了啊。」
若烆，若煐和若煇三人在旁聽了道：「不如這樣，趁著他們動手，我們去把姑母悄悄救出來。」
芳苓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立刻捂住嘴，低聲道：「真的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半大小子，最是膽大包天，有強烈的英雄主義情懷。
開戰之時，他們就哭著喊著要上戰場，結果雖死纏爛打得以隨軍，翾風卻派守衛將他們牢牢盯住。現在好了，姑父忙著打架，姑母身陷囹圄，正是他們表現的好時候呀！
幾人幾乎是一拍即合，侍衛阻攔不及，只能跟他們一塊兒去，一群人分散開來，從四面八方悄悄往翾風處挪去。
他們一動，孔宣就立刻察覺了。他心裡長歎一聲，這群小混蛋！他本想抓住陸壓的破綻，來個一擊斃命，結果破綻沒找著，自家倒是又出簍子了。
不得已之下，他突然暴起，刀如猛虎，招似驟雨，直沖陸壓而去，陸壓急忙迎上前。圍觀群眾只眼見刀光劍影，耳聽金石之聲，具體身形卻是看不清楚，道不明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打鬥吸引過去，芳苓等人潛行更為快捷。
當然，所有人中不包括董雙成，她緊緊抿著嘴，孔宣為什麼會突然出手，他剛剛所在的位置，明明還不如他前一個方位好，難道……
她心思一動，密切關注翾風四周的情況，一下看出端倪。她急急對陸壓傳音道：「不好了，鳳族有人去救孔宣的老婆了！」
陸壓一驚，躲閃不及，直接被孔宣削下一縷頭髮。
「天哪。」雙成一聲驚呼，「你小心點。」
「無事。」陸壓靜下心神，又道，「你快看看，把他們的方位告訴我。」
「我去就好了，你現在不是正比武嗎？」雙成一面看，一面回話。
「你去不行，必得我來，快說吧！你再這樣，我一直分神，萬一挨了一刀……」
「好好好，怕了你了。」雙成無奈道，「你的東南方向有一個，東北處也有一個，還有一個從西邊來，哎，西邊這個……」
「這個怎麼了？」陸壓一劍擋開孔宣，急退數十歩，急急追問。
雙成的目光在孔宣和西邊小姑娘的臉上打了個轉，脫口而出：「那就是孔宣的女兒，一定沒錯，長得和他就像一個模子脫出來的！」
陸壓聞言忙扭頭一看，一下就發現了在一群妖怪之中，皺著臉躡手躡腳的美貌女子。
這可是你自己的女兒坑你，率先不守承諾，怪不得我了。陸壓心道，他立刻將寶劍一擲，絆住孔宣的腳步，接著就張弓搭箭，飛箭如電，直射芳苓雪白的脖頸。
孔宣剛剛將劍斬成兩段，就看到這般令他心膽欲裂的情景，他連忙以掌發力，一道火光打過去，竟然將雷霆之箭生生擊偏，戳向一旁的小妖。
那小妖嚇得都尿褲子了，捂住眼睛開始瑟瑟發抖，可是仿佛熬了一個世紀，那種痛苦卻還未到來。突然間，他的袖子被重重扯了扯，一旁的人道：「別哆嗦了，那箭轉……」
那彎字還未說出口，說話人就被眼前的情景唬得渾身發顫。眾目睽睽之下，陸壓射向芳苓的一箭，在被孔宣一擊後，不僅偏離了方向，而且轉了個彎，破開人群，直接將飛廉釘死在地上。
饒是孔宣身經百戰，此刻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這箭怎麼會？
陸壓緩緩放下弓，臉上顯露出一種奇異的笑意，他對著孔宣一字一頓道：「你們鳳族，不守信義，劫人質在先，殺妖王在後。既如此，不必點到為止，今兒不死不休。」
雙成定定地看著飛廉血肉模糊的屍體，呆若木雞，只有牙齒在微微作響，仿佛吞了幾十個冰球下腹，從頭到腳，一片寒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表哥：你完了，你做事太絕，表妹已經受不了了，我下一章就上線帶走她！
陸壓：你敢！
芳苓：他不敢我敢，她現在對我心懷愧疚，我就能借這種情緒慢慢接近她，然後一輩子吃她做的魚，耶~
鬼車：論愧疚，她對我才是最愧疚的，你這個不要臉的滾開，不准勾引我的大師！
若光：你才該滾，姐姐，為了烤魚，我會幫你的！
陸壓：你們、你們！
表哥：不如大家先把這傢伙趕走再說，之後就公平競爭，各憑本事，不是更好~
眾人：好耶，大家一齊動手，打死他！
PS：最後謝謝大家的營養液喲，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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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苦海無邊回頭難
戰爭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知道，殺戮、流血、犧牲以及毀滅。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冷眼旁觀是回事，親自動手推波助瀾又是另一回事。
羽箭在空中穿梭，好似蝗蟲席捲而來。屍體在山下越堆越高，甚至滾入了漢水之中，將江流都染成一片濁紅。可兩族人馬都已經殺紅了眼，妖族生性悍暴，鳳族也非好相與之輩，他們踐踏著同伴屍體，如驚濤巨浪般湧上來廝殺。
附禺不甘的部族已經翻過山來，他們並未找到鬼車，反而被莫名其妙拉入這場戰鬥之中。他們與妖族作戰，與鳳族頑抗，到了最後，已經分不清敵人與夥伴，只知道，握住手心的兵刃，揮劈斬剁。一時血肉橫飛，令人作嘔的氣息籠罩了青山綠水。
而其中，殺得最激烈的，就是陸壓與孔宣。
「你竟敢陷害我！」孔宣雙目灼灼，仿佛要噴出火來。
陸壓挽出數十朵劍花，如落雨流星一般，刀劍之間，如連珠拂弦般不斷碰撞，他手下攻勢不減，口裡道：「眾目睽睽之下，難道你還想抵賴不成？」
「抵賴？！這事根本就與本座無關！」
孔宣怒極反笑，他橫刀就是一下，陸壓急急後退，卻不免還是被劃破衣襟。他只覺一股寒氣劃過，忙舉劍相擊。
孔宣剛準備揮刀相迎，就聽身後一聲驚呼，妖族圍困千萬重，侍衛全軍覆沒，妻女正在圍攻中艱難掙扎，幾個侄兒也是步履維艱，面上盡是鮮血，手足已經發麻。
孔宣見狀不由大急，妖族只見五色神光鋪地而來，輕輕一刷，翾風、芳苓、若烆，若煐和若煇都不見蹤影。陸壓忙駕長虹沖上前去，搶先一步劫下若光，他將這只小青鸞抓在手中，手中白光飛舞，竟然削下幾片斑斕的尾羽。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是你先動用天賦神通的。」
「我活了幾萬年，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東西！」
孔宣勃然大怒，還待再戰時，卻聽見女兒的哭腔：「爹爹，別打了，你快看看娘，她暈過去了！」
他聞言心裡咯噔一下，忙低頭察看，這才發現妻子已被生生定穿琵琶骨，在人潮湧動之中又難免有磕碰，她的面色慘白如雪，背後已經是一片血污。
他抬頭，眼中寒光勝過北海之下的萬里冰川。陸壓絲毫不懼，他將若光攥在手中，正要開口，就見眼前華光一閃，孔宣等人已不見蹤影。空中遙遙傳來一聲：「速速撤退！」
鳳凰聞言紛紛騰空而起，沒入雲層之中，殺紅了眼的妖族還待禦風再追上去，陸壓卻揮手道：「都止步吧！」
「可是將軍，鳳族明明已經……」一旁的士卒急急開口，卻被陸壓揮止，「我說止步，你沒聽明白嗎？」
「可他們都逃了，我們追上去說不定就可以全殲他們，替飛廉大王報仇……」祁山來的妖怪仍粗聲粗氣道。
陸壓不怒反笑，他此時仍舊是冉昍的模樣，鮮血沾染到他的臉上，反給這平平無奇的眉眼添上幾抹冰冷的豔色。
他悠悠道：「究竟你是將軍，還是我是將軍啊？」
丈八的黑熊怪，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被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唬得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畢竟這是剛剛正面杠過孔宣的人，萬一他一個不高興，那可就完了。
一群蠢貨，孔宣不過憂心老婆，才暫時一退，若是真把他逼得狗急跳牆，最後到了兩敗俱傷的地步，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況且，鳳族和他又沒仇，他跟他們死戰什麼？
震懾完諸將之後，陸壓這才有條不紊地下令，清點人數，搜尋傷患，打掃戰場，召人醫治與處理屍體。待到他將一切都安排妥當時，他就興高采烈地打算去找董雙成慶祝，豈料遍尋不到，她剛剛所立的位置，只有鬼車靜靜地躺在結界裡，面色紅潤，卻是昏迷不醒。
血腥堵塞了雙成的口鼻，血色蒙蔽了她的視線，她眼前的漫山遍野都是一片殷紅，清澈見底的溪水早已化作濁臭的血河。她開始反胃，低頭嘔吐，穢物混雜著淚水。她顫抖地摸索出一張手帕，卻發現，連潔白的巾帕都被她手上的鮮血玷污。
這些都是她的罪孽……
她也覺得自己偽善得緊，陸壓嫁禍鳳族時，她坐視不理，陸壓與鳳族開戰時，她還推波助瀾，眼下兩族終於如她所願，生死相搏了，她卻受不了了。這就和拿刀砍死人還一臉驚詫同樣虛偽，你說你不知道後果，誰信啊？
連她自己都不信，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雙成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傾瀉而下，如散落的珍珠一般，蹦進水中，發出悅耳的輕響。她緊緊咬著下唇，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個熟悉得過分的聲音。
「小姑娘，你沒事吧？」
雙成的貝齒驀然鬆開，喉嚨裡迸發出一聲驚呼。她不敢置信地抬頭，身邊不知何處來了一艘小舟，船頭之人乃是個身穿短褐的青年漢子。他對著雙成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就是這一笑，讓雙成噙在口裡的那一聲「爹」脫口而出。
那人一驚，好笑道：「哈哈，我哪有你這麼漂亮的一個閨女啊，小姑娘，你認錯人了吧。」
說著，他身手敏捷地跳下船，遞給雙成一方絲帕，笑道：「擦擦臉吧，哭得和我家裡的小花貓似得，是被人欺負了，還是找不著回家的路啊？來，別害怕，跟大叔說說吧。」
雙成拿著柔軟的絲帕，驚訝地看著眼前之人。定神細看之後，她才發現此人與他爹在相貌上不過五分相似，可是聲氣上卻是像了個十成十，這身打扮也像。多少年前，她爹就是穿著這一身短褐，在田間勞作，小小的她就在一旁，搖頭晃腦地給他念書。
因著這一份震撼，她迷迷糊糊就被勸上船。滾燙的油鍋中，泡紅椒被炒出鮮亮的紅油，雙成一見，胃裡又是一陣翻滾。那漢子忙把咸酸菜倒進去，略略翻炒後，便加入主菜，原來是小黃魚。
黃橙橙的小魚煨在香氣撲鼻的湯汁中。酸菜紅椒經翻炒之後，圍繞在魚兒四周。紅椒的辣，酸菜的酸，漸漸滲透在細嫩的魚肉之中，同它本身的鮮美，組合成了一種美妙的滋味。
雙成看著眼前的一大碗公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無措地起身，道：「大叔，謝謝你了，可是我真的不餓，要不我還是先走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手腕卻傳來一股大力，將她拉將回來，大叔仍舊笑得和藹，他將一碗米飯遞到雙成面前，爽朗道：「客氣啥，能吃多少是多少唄。」
董雙成最後還是訕訕坐下了，可當魚肉入口時，其酸辣爽口就立刻沖淡了尷尬。太刺激了，雙成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滾滾而下，最後演變成，她一面吃魚，一面嚎啕大哭。
大叔都被她哭蒙了，他小心翼翼道：「你這是……怎麼越吃越難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甭哭了啊。」
雙成又剔出一根完整的魚骨，哽咽道：「我控制不住，我豬油蒙了心，闖下滔天大禍了。」
「你殺人了？」大叔試探道。
「那、那倒沒有。」雙成抿著魚肉，含含糊糊道，「可是我、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而且死得還不止一個兩個……」
她張開雙臂，比劃出一個大圓，又是一陣大哭：「死得人和山差不多了，我看到你這張臉，就想起我爹……」
「他以前常常對我說，人要行得端立得正，不可騙人，更不可害人。還有，小時候偷針，長大後就偷金……」雙成定定地看著大叔，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揉成一團，「可是我、我，他說得這些，我一條都沒做到。我先騙人偷東西，接著就開始玩弄別人的感情害人，最後已經發展成傷天害命……」
她捂著嘴，淚流不止：「一念生，而萬惡做。這筆滔天孽債，只怕要用我的命去填。」
「哇。」大叔似乎是嚇了一跳，可他馬上就回過神來，「也沒那麼誇張。佛祖都說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並非主犯，只是受人脅迫，所害之人，大多都是奸邪之徒，只要你現在肯回頭彌補，多做善事，就一定會得到寬恕的。」
「奸邪之徒，是，鬼車不是個好人，她是個毒婦。」雙成喃喃道，「若我和她真刀真槍幹上一場，殺了她，我一點兒都不內疚。可是問題是，我用了不正當的手段，我拿走了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我心裡難受……」
「最重要的東西？！」大叔霍然起身，「你把她？你明明是個女人！」
「對啊。」雙成哽咽道，「我明明是個女人，卻騙了她的一片真心呐！」
「嚇死人了……」大叔放鬆坐下，勸慰道，「這也算她的果報，你不必太糾結了，想想其他人，還有很多無辜枉死的人，他們更值得你彌補啊。」
雙成哭聲一頓，她迷茫道：「怎麼彌補，人都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
「這句話我倒是沒聽過。」大叔意有所指，「我只聽過，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還有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說著，他又遞給雙成一方手帕，柔聲道：「擦擦吧，不著急，你再好好想想，辦法就在你身邊。」
雙成呆呆地看著這張柔軟光潔的絲帕，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了，這種質地的帕子，尋常富貴人家都用不起，而眼前這人看起來明明是個漁夫。不，絕不會只是一個尋常漁夫，他剛剛說的那些話，還有他的相貌……
董雙成哭暈的腦子總算恢復正常了，她猛地起身，拔劍架在漢子的脖子上，冷冷道：「你究竟是誰，你有什麼企圖？！」
漁夫大叔施施然一笑，聲音由壯年的渾厚低沉瞬間變作青年的清越動聽。
雙成隻聽他道：「表妹，多日不見，你怎麼越發退步了，竟然連表哥都沒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表哥：我要拉表妹回到愛和正義的神仙隊伍。
陸壓：明明我們妖族才活得最恣意快活。
雙成：呵呵，可惜，我不是妖，也不是仙，我是個人。
PS：先打個預防針，蓄力已久的三觀衝突與修羅場就在路上，個人覺得不虐而且寫起來還有一點爽……大家儘管放心食用呀~
第48章 心存善念一徑開
樹癭壺壺如其名，不僅形似樹瘤，凹凸不平，壺面顯現樹皮天然的紋理，就連色澤也同樹瘤一般無二，那是一種帶著歲月滄桑的褐色。
楊僩微微一笑，開始斟茶，暗栗色的紫砂壺中，流淌出的卻是水清葉綠的香茶。就像枯木之上，又發新綠似得，雙成如是想到，接過小小的茶盞，輕輕一抿，細細的幽香，沁人心脾，咽下之後，還有回甘。
她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臉上漸漸也有了些笑影。
楊僩見狀暗松一口氣，調侃道：「可算是緩過來，若按剛剛那個哭法，我可招架不住了。」
雙成面上一紅，她雖生性潑辣，可也從沒在陌生男子面前如此失態過。她清咳兩聲，忙轉移話題道：「表哥你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爹娘他們……」
「慢點兒，一個個地來，我既來了，就不會急急忙忙地走。」楊僩笑道。
此時已是傍晚了，晚霞將江水染作美人臉上的酡紅，表哥端坐于霞光水色之中，更顯風姿皎然。
雙成眼前不由浮現起陸壓的身影，這兩個，一個是皓月，一個是驕陽。月華皎潔，不忍褻瀆，而烈日灼人，不可親近。她輕歎一聲，總歸都不是同路人，分道揚鑣，不過遲早之事，千山獨行，方得自在。
「你又歎什麼氣？」楊僩奇道，「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現在玉帝王母還在為昆侖之事大發雷霆呢，哪裡有閒心關心旁的事。」
「啊？」雙成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苦笑道，「也算歪打正著吧。那，表哥你此來是……」
楊僩略略垂眸，白皙修長的手指穩穩執壺，一時船上只有水聲風聲，他半晌方道：「戰事一起，我就到了。你難道一直沒發現？」
「發、發現什麼？」雙成開始摸不著頭腦了。
楊僩又失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憑你的修為，就能躲過五色神光吧？」
護體的黃光從眼前一閃而過，雙成又一次霍然起身：「是你？！」
她雖這麼問，心裡卻早有了答案，又欠物，又欠情，這可真是……
她忽然想到：「你連孔宣都不怕，那當日被我制住，該不會也是……」
若果真如此，那她可真是無地自容了。楊僩看著她滿面緋紅的樣子，心念一動，半晌回過神來，急急道：「那倒不是。我如何敵得過孔宣，不過是仰仗寶物罷了。」
他手中光華一閃，一面小旗憑空出現，旗色金黃，上有千朵蓮花競相綻放。
雙成見這寶物大吃一驚：「我早該想到了，除了先天五方旗，有什麼寶貝能在五色神光下全身而退。」
楊僩聞言倒有些訝異了：「你居然連戊己杏黃旗也認識？」
雙成舒了口氣道：「陸壓，他教我一向盡心……」
想起唇紅齒白，卻生性兇殘的十太子，表兄妹兩人是同時一歎。
楊僩面色一沉：「他教你再盡心，也改變不了他妖的身份。他的功法，你根本不適合，修到現在這個地步，已是奇跡了。若想更進一步去救你父母，必須再訪名師。」
雙成何嘗不知，她疲倦道：「他答應帶我去找女媧娘娘……」
楊僩略一思索，便明白關竅：「他答應的條件就是你幫他收復妖族？」
說漏嘴了，雙成心下暗悔，忙道：「我哪有那個本事……」
「我看你有得很！」楊僩道，「拿我錦囊中的寶物，喬裝成佛門弟子也就罷了。可你明明扮得是和尚，是怎麼引得兩族貴女對你一往情深，還為你大打出手，不惜開戰？」
雙成驚得將茶盞都摔到地上，她慌道：「你怎麼，天庭那邊？」
「天庭當然不知道。至於我怎麼知道的。」楊僩一勾嘴角，「不是你剛剛自己說的嗎，你奪走了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
董雙成扶額長歎，這個大嘴巴，縫上它算了……
「行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還有什麼細枝末節，快點說吧。」楊僩沒好氣道。
「說？」雙成一愣，不由倒退一步。
楊僩見她躲避的樣子，眸光一暗，嘴裡卻語氣如常：「我們是親戚，我救你也不止一次了，難道到了今日，你還不相信我嗎？還是你覺得，憑你自己的能力，就能阻止這場的殺戮，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雙成聞言一震，卻還是猶疑，楊僩道：「難道你還要我以道心立一次誓不成？」
「不不不。」雙成擺擺手道，「這個真不用了。我說就是了，我就是了。」
夜幕漸漸籠罩大地，漁船之中，燭火搖曳，少男少女緘默而坐，楊僩是愁眉深鎖，雙成卻是忙著傳音安撫陸壓。
「我說了，我只是心情不好，出來走走。」雙成耐著性子道。
陸壓看了一眼旁邊睡得死沉的鬼車，心裡更加不是滋味：「我打了勝仗，你居然心情不好？」
這特麼要怎麼說，雙成深吸一口氣，道：「不是因為你，只是我……」
「只是什麼，你難道真愛上鬼車了？」陸壓早已按捺不住了，「我先告訴你，磨鏡是沒有結果的！」
他腦子裡到底裝得是什麼，雙成也忍不住了，她開始發火：「你才磨鏡呢！」
「男男之間明明叫斷袖，再說，我們現在說的是……」
「我管你是去磨袖還是斷鏡。」雙成直接截斷話頭，「總之，老娘今天就是被噁心到了，你打了勝仗又如何，我心情不好就是不好！再警告你一次，不准再動鬼車一個手指頭，還有今晚別再煩我！」
怒氣激發的法力衝擊得陸壓的元神都是一顫，他氣急敗壞，身形一閃，手如鷹爪，就掐到了鬼車纖細單薄的脖頸上，只要微微用力，就再無後顧之憂了。陸壓如是想到，他的手越收越緊，卻在最後一刻鬆開。他氣得七竅生煙，最後卻只是狠狠地把手心的珠花往地上一摜。
這珠花精巧無比，乃百余顆明珠綴成，顆顆小如星屑，卻都是晶瑩透亮，散發著柔和的光輝。他這麼一摜，線條斷裂，明珠四散。他瞥了一眼，怒火仍熾，直接摔門而去。鬼車房中，登時一片漆黑，只有點點明珠，將此照得猶如銀漢。
珠花本以為自己此生已然結束，豈料半個時辰未過，房門又被重重推開。陸壓一身酒氣，蹲下來開始揀珍珠。
「我一定有病，病得還不輕！好好的慶功酒不喝，跑到這裡來……」他一面嘟囔，一面細細摸索，「什麼鬼東西，真是麻煩……」
雙成對洞宮之事，渾然不知，她已經被楊表哥沉默過後的驚天之語嚇呆了。
「你讓我去把實話告訴孔宣？！」
「對。」楊僩淡然道，「鳳族無辜牽連，他們有權知道真相。」
「這不可能！」雙成拍案而起，她開始來回打轉，心亂如麻，「我不會說的。」
「那你怎麼阻止鳳族報仇？」楊僩無奈道，「害他們受損的是你身上的元初陰氣，此氣非太陽真火不能消除。你不說，難道要他們不知緣由，被折磨致死？」
「當然不是！」雙成的秀眉已經深深蹙起，「可是說出來，那陸壓的事……」
「他的野心，難道比那麼多生靈的性命還重要？」楊僩有些失望，「性命關天，你怎麼可如此，難道你對他的感情，竟足以蒙蔽你的良知不成？」
「我對他沒別的感情！」雙成氣急，她看著楊僩驚愕的面容，長舒一口氣道，「我做不出來。表哥，我沒你那麼高尚，也沒陸壓那麼……隨性。」
她思索半晌，方想出這麼一個詞形容那二貨，她歎息道：「我不是妖，不是仙，我是個人。女媧造人時，將善惡封進了人的胸膛。我有良知，所以不能眼看生靈塗炭，可我也有私心，陸壓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收復妖族，就這麼摧毀他的夢想，我不忍心。」
「那你的想法是，既要阻止戰爭，又要讓陸壓繼續他的收復大業。」饒是楊僩脾氣再好，此時也不由嗤笑一聲，「癡心妄想！」
雙成誠懇地看著他，思索片刻道：「這可未必。十大妖王混戰造成的損傷比如今還嚴重，陸壓謀求統一，這對妖族長久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況且，他才是妖族繼承人，他想怎麼折騰，我們都無權干涉。只是鳳族，必須被摘出來。我已有辦法，就是還需表哥相助。」
「表哥是神仙，心懷慈悲，還請表哥幫幫忙吧，很簡單的，我保證，不會有任何危險，怎麼樣？」
她一雙明眸，光彩熠熠，顧盼生輝，在這個狹窄的船艙中，勝過天上的星子，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誰會忍心拒絕呢？
雙成就看到，楊僩微微頜首。她大喜過望，深深一禮：「表哥大恩大德，日後定當厚報。這個我可以以道心發誓。」
楊僩一驚，忙扶起她道：「我幫你，不是為了這個……」
雙成一愣，有些疑惑，楊僩自覺失態，忙道：「我在表妹心中，難道就是施恩望報之人嗎？我本為天宿正神，救苦救難，本就是我分內之事。此番援手，當然是義不容辭。」
「原來如此。」雙成敬佩不已，看看人家這一身正氣，慈悲為懷，陸壓怎麼不能就學著點呢，他的良心和心眼一定都和針鼻一樣大！
正在揀珍珠的陸壓：「阿嚏！阿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陸壓：虛偽！明明打得跟我一樣的主意，居然裝得那麼道貌岸然！
楊僩：那又怎麼樣，有本事你去跟表妹說啊。
陸壓：呸！我就不說，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多久。
PS：sorry，捂臉，晚更了，抱歉抱歉~
第49章 星漢西流夜未央
飛鏡似臨宮闕之上，雕欄畫棟，玉宇瓊樓，都蒙上一層如煙如霧的清輝。雙成休迅飛鳧，避開所有崗哨，輕盈地落到鬼車的房門前。
她伸手輕輕推門，紫檀槅扇門在夜晚裡發出一聲輕響。這聲音聽得她一驚，再不敢動作，化作嫋嫋青煙，從細縫中潛身進去。
青色的煙，像飛鳥的落羽，又似夜間的薄霧，繚繞在鬼車的華帳牙床周圍。
月光沉積在深陷腳踝的地毯上，如積水般澄澈空明，這樣靜謐的夜裡，響起少女的一聲幽幽歎息，足以使任何人意亂神往。
煙霧在鬼車床榻邊盤旋而上，顯露出美人的身影。她已經十四歲了，稱得上是個大姑娘。晨間的青衫已換作藕色紗裙，烏黑的秀髮只松松綰了個髻，發飾全無，墜在雪白的脖頸上，幾縷青絲在垂在耳垂旁，小巧的珍珠耳環若隱若現。
她垂下頭，細細打量鬼車，鬼車雖雙目緊閉，昏迷不醒，可由於雙成之助，法力雖不能恢復，但氣色已好了許多，早已恢復昔日的明豔動人，風姿綽約。而雙成正當妙齡，卻是雪膚花貌，端麗秀雅。二人相對，竟有珠玉交輝，百花爭豔之感。
雙成輕輕拿過她的手，開始替她把脈，她微涼的手指剛剛按上鬼車的手腕。她就像有所察覺一般，突然緊緊握住雙成的手，一開口，聲音含糊卻帶著哭腔：「大師，大師，成郎，成郎……」
董雙成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就開始掙脫。越是掙扎，鬼車就抓得越緊，雙成又不敢用力，怕再傷了她，一時竟然脫不了身，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鬼車就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明明還在睡夢之中，眼淚卻汩汩直下。她哭道：「求你別走，別離開我……」
聲音之哀婉，姿態之卑微，聽得雙成一顫。她眼角滑落一絲晶瑩，一開口已是大師平和的聲音，她低低道：「好，貧僧不走，你安心睡吧，聽話，睡吧。睡醒了，貧僧就回到你身邊了……」
鬼車分明是聽見了，她甜蜜地應了一聲，又沉沉睡去。雙成小心翼翼地拿下她的手，她自己的皓腕已是一片紅腫。她輕歎一聲，若是能讓她忘記大師，別說把手腕捏腫，就是砍下來她也樂意啊。
她緩緩起身，剛剛轉過頭，就看到陸壓正斜倚著門，定定地看著她不知多久，一雙眼睛璨璨如寶石，在無邊月色裡發出閃閃幽光。
他冷笑一聲，不見他如何動作就已到了雙成身旁，一眼就看到了她通紅的手腕。他等了她一夜，這一回來，居然先到鬼車房中，那死女人把她的手掐成這樣居然連哼都不哼一聲，還溫柔地哄她睡覺。
他跟她住了四年，她什麼時候這麼對過他啊，一到睡覺的點兒就打了個哈切讓他快滾，這種差別待遇，這特麼還忍得住就不是個男人了！
他立刻就要開口，卻被雙成緊緊捂住嘴，她瞪了他一眼，全無對待鬼車的似水柔情，低斥道：「出去再說！」
雙成一手按住陸壓的嘴，一手緊緊牽著他，閃身出了鬼車的寢宮，隨意找了間空房進去。
「呼……」雙成舒了口氣，可算把這小子制住了，沒讓他不管不顧大發脾氣，不過，他今兒怎麼這麼乖，讓他走就走。
她正想著，細嫩的手心突然被他輕輕咬了一口。雙成趕忙鬆開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陸壓不知為何怒氣早已消弭殆盡，他挑挑眉，得意一笑，卻見雙成使勁拿帕子擦手，嫌棄道：「你髒不髒，口水啊。」
這一下又捅了馬蜂窩了。十太子一步一步把地都踩出一個腳印，坐在石桌旁，重重一拍，堅硬無比的大理石桌都被他拍出蛛網般的裂縫。他渾身上下只傳達出一個訊號，那就是我很生氣，不來哄我你就死定了。
雙成渾然不覺，她坐在他身邊，忽然就想起了另一群紅顏知己，她急急道：「那群女鬼呢，她們在哪兒，沒事吧？」
陸壓已經被氣樂了：「沒事，當然沒事，有你這種風流倜儻，仗義多情的高僧關切，她們當然好得很。」
「沒事就好。」雙成長籲一口氣，絲毫不在意他話裡話外的諷刺。這一放鬆下來，她這才發現房中一片漆黑，正打算燃起燭火，就見陸壓胸口有柔光溢散出來。
她一愣，問道：「你懷著揣著什麼，怎麼在發光呢？」
陸壓聞言忙捂著胸口道：「關你什麼事，又不是送你的珠花！」
這話說得，雙成撲哧一笑，陸壓則是懊惱不已。
她笑聲清越，如鳴箏漱泉一般，聽得陸壓越發煩悶，自覺每每遇到她就無計可施，平白矮她一頭一樣。他正要發火時，重振自己的威風，就聽雙成輕輕道：「原來是送我的，你大半夜地不睡覺，就是為了把這個給我嗎？」
「自作多情！」這下，重振威風的心也沒了，陸壓起身逃也似得就要推門出去，「附禺、祁山盡入我彀中，我明明是歡喜地睡不著。」
雙成聞言又想起今日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胃裡又是一陣翻滾。她剛剛幹嘔幾聲，陸壓就旋身回來，半跪在她身邊，急急問道：「你怎麼了？」
雙成搖搖頭，苦笑一聲：「我沒事……」
陸壓還待追問，雙成不願他再就此糾纏，於是伸手探入他懷中，輕輕巧巧就把珠花取將出來。沒有衣衫隔擋，它瑩澈皎潔的光輝將整間屋子都照得透亮，自然也映出雙成的冰肌玉骨，陸壓的豐神軒昂。
自從雙成知道他的心意，平日舉止之間就多有避諱，此時四目相對，氣息相近，兩個人都愣住了。
又是那種眼光，整個人都要被他盯化了，雙成抬腳就是一下，立刻把他踹翻在地。
陸壓看著自己錦衣上的鞋印，又是火冒三丈，他一躍而起，大步上前來：「你耍詐！珠花還我，這不是給你的。」
雙成側身一閃，就讓他抓了個空：「那是給誰的，哦~~~我知道了，定是你扮女裝時自己戴，對不對？」
「胡說八道！ 我堂堂七尺男兒……」陸壓一個翻身過來，伸手就是一抓，雙成忙把珠花往空中一拋，就這麼一拋，某人剛剛穿好的珍珠又落了一地。
雙成目瞪口呆，看著叮叮咚咚散落一地的明珠，對上陸壓灰敗的臉色，忙道歉道：「對不起，我、我現在就幫你弄好……」
她掐了訣，伸手一指，勁風刮過，珍珠居然紋絲不動。雙成柳眉一蹙，不可能，她又試了一次。
陸壓翻了個白眼，止住滿屋亂竄的風，無語道：「沒用的。這是昆侖黑貝中所產的毫末珠，能避萬法。要是你這麼容易就召來了，我還用得著揀一晚上嗎？」
「昆侖？你去療個傷還有閒心拿這種東西回來……」雙成一語未盡，忽而回過神來，「你揀了一晚上這個，你……」
陸壓別過臉道：「你對著我大吼大叫，我一怒之下就把它摔了，後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穿好，結果你又……」
什麼酸甜苦辣攪在一起，什麼叫心裡不是滋味，雙成時至今日終於體味到了，她幾次欲言就止，卻終究化作一聲歎息。她俯身下來，開始揀珠子。
陸壓忙按住她悶悶道：「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等我一統了妖族，再送你更好的。」
雙成一頓，她終於忍不住了：「那個王位，對你來說就真那麼重要嗎？今天死了那麼多人，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的緣故，你難道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陸壓神情一肅，一談到妖族，談到他的王位，他就不再是那個純情羞澀的小王子，他心狠手辣，城府深沉地讓人心驚膽戰。他扶起雙成，看了她片刻道：「我說你今兒怎麼如此反常，原來是為這個。你如果看不習慣，日後不去就是了……」
「這不是我去不去的問題！」雙成掙開他的雙手，「以前是我的錯。我明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為了我們的交易，為了讓你帶我去媧皇宮，我違背了良心，我坐視不理。可是今天，當我真正看到……我沒辦法再欺騙自己，你我手上的血腥太重了。你就不能選擇溫和一點兒的手段，我可以跟你去暗殺剩下的幾個妖王，反正他們殺你，你報仇也是應該的……」
「這就算重了嗎？」陸壓突然冷冷一笑，「昔日巫妖大戰，十日齊出，地上的生靈幾乎全部滅絕。」
他俯首在她的耳邊輕聲道：「那時我連眼都沒有眨一下。」
雙成感受他身上的熱度，卻如墮冰窟。
「因為我知道，為了妖族的榮耀與基業，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可以犧牲。」
「那我呢，我問你，我也可以隨便犧牲嗎？」雙成退後一步，眼中晶瑩閃動。
「你當然是不一樣的！」陸壓脫口而出，他別過頭道，「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幹嘛？」
雙成看到他通紅的耳朵，心裡千萬頭羊駝狂奔而過，能不能不要這麼善變，一會兒一臉嬌羞，一會兒冷酷無情，這特麼誰受得了這種神經病！
她深吸一口氣，對他招招手：「來，先過來坐，我們慢慢說。」
十太子乖乖地坐下，雙成袖中拿出一個小包裹。包裹離身立刻變大，竟然裝著的是美酒佳餚。她屈指一彈，燭火在燭臺上輕盈地跳躍，屋內立刻一片明亮。
陸壓揮袖設下結界，見此情景又高興起來：「怎麼，知道自己做錯了，還知道帶東西回來表示歉意啊。」
「對。」雙成呵呵兩聲，「你說什麼都對，吃吧。」
糟好的鵪鶉，刷上香甜的蜂蜜，撒上芝麻，在火上烤得金黃香濃，骨肉酥脆。陸壓撕下腿子，含糊道：「不錯，挺好吃的，你做的嗎，這是什麼肉呀？」
雙成淡淡道：「金烏肉，好吃吧？」
果不其然，他動作一頓，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雙成忙遞給他一杯酒，他毫不猶疑，仰頭飲下去。
雙成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再爆發新一輪的咳嗽。
「我專門去遼東給你買的燒刀子，勁頭是不是很足呀？」
陸壓喉嚨都快辣穿了，雙成看著他一雙紅彤彤的兔子眼盯著她，就這麼看著，居然還有幾分可憐。她拿出手帕，粗暴地給他抹臉，邊抹邊道：「喲，眼淚都出來了，正好和你的口水混在一起，這帕子就送給你了。」
「口水？！」陸壓不敢置信道，他忙撥開帕子，嫌惡地用袖子擦臉。
雙成饒是再大的氣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掌不住笑了：「你這個傻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等夏天等秋天等下個季節，要等到月亮變圓，你才會來到我身邊……
成郎反手就是一巴掌：太難聽了，鬼車來唱。
鬼車：好咧，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姐妹如手足，癡心一片向成郎，歡歡喜喜過狗年。
眾女鬼和聲：年啊，年啊，年啊~~~
壓妹：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說好的一生一代一雙人，結果卻，嚶嚶嚶，難過……
第50章 金烏朱輝青霞開
「你才是傻蛋！」陸壓氣急，開四處找茶壺。
雙成眸光一閃，取出一個小巧的水晶瓶。瓶中醇酒色如胭脂，嬌紅可愛，她一手撥開螺絲銀蓋，登時甜香滿室。陸壓嗅到氣味，立刻伸手來奪，不同方才爭搶珠花時的激烈，這次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玫瑰酒，一飲而盡。
雙成湊到他身邊，看他舒了口氣的樣子，問道：「好喝麼？」
「好喝！」他吧唧一下嘴，問道，「這又是哪兒來的？」
「你管那麼多作甚？」雙成笑道，「你就說，喝下去滋味如何？」
「心中爽快，滿口甜香。」陸壓側頭道，「就是有一點，頭暈……」
一語未盡，他身子就是一歪，往旁邊倒去，被早已在一旁等待的雙成穩穩地接住。
陸壓沉入了柔軟的水波中，上方的漣漪一層層的散開，他歪頭看了看周圍繽紛的遊魚，想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我在做夢嗎？」他喃喃道，耳畔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輕柔婉轉，「對，你就是在做夢。」
他一驚，偏頭一看，眼前還是遊魚水波，耳朵裡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髮絲的蕩漾，還有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又聽那人問：「你還知道我是誰嗎？」
他聞到淡淡的木犀香，欣喜若狂，抱住她道：「我知道，娘~~~」
董雙成一時不察被抱個滿懷，她氣都快喘不過來了，這麼大個兒子，還真是消受不起……
「行了，行了。聽話，娘抱你去睡覺啊。」雙成僵硬地拍拍他的背，他戀戀不捨地鬆開手來，嬌聲嬌氣地應了一句：「嗯！」
董雙成看著他兩頰生霞的樣子歎了口氣，將他打橫抱起，放在床上。一挨上枕頭，他就要掙扎著起來，雙成忙按住他：「怎麼了，怎麼了？」
「發冠沒拆，難受~~~」他指著頭道，雙成咬咬牙，壓低聲音道，「來，娘給你拆，拆了就馬上睡覺，知道嗎？」
腦子都糊塗了，怎麼還不暈？說好的仙人醉呢？他不會一直都這樣吧。
雙成搬過他的腦袋，耐著性子給他拆下束髮的紫金冠，拿篦子一下一下替他篦頭。他的發質極好，如清泉春柳一般，散在雙成的膝上，就似一匹黑色的絲綢。一梳下去，也是輕易便可到底。
雙成挑挑眉，開始碎碎念：「睡吧，睡吧，睡一覺，長一寸……」
念了半晌，她念得口乾舌燥，陸壓還是瞪著兩顆骨碌碌轉的黑水銀盯著她。
她深吸一口氣，甜甜蜜蜜道：「怎麼啦，怎麼還不睡覺？」
陸壓以更甜蜜的聲音回答道：「娘，床墊下有東西硌著我了。」
「東西？」雙成在醉鬼的指示下，摸索了半晌，終於找到了一個米粒大的木屑。
當她看到那個小木屑時，整個人都懵住了，我的媽呀，活了三十來年，第一次見到活的「豌豆太子」。床墊下既然有木屑，那就不可能只有一個。雙成拈了好一會兒，早已失去耐心，她無語道：「木屑怎麼了，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陸壓不敢置信道：「忍一忍？您以前從來不這麼說的，我可是太子，我為什麼要忍？」
「行行行，是娘忘了。」雙成趕忙道，「你還是個太子呢，多了不起呀。那這樣吧。」
她靈機一動，帳底傳來滋滋的聲音，綠葉柔枝婆娑伸出，倏忽之間就長成青翠大樹。
雙成對他努努嘴：「變成原形上去睡，這總可以了吧。」
變成原形，才能取到太陽真火啊。雙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陸壓卻搖搖頭拒絕了。
「這不是扶桑，不能睡。」
「讓你去你就去，你這當成扶桑不就好了嗎？」雙成默算時辰，早就已經急得頭暈腦脹。
「好吧。」陸壓被說得一愣，他搖身化作金烏，振翅飛了上去。
人家說不是扶桑不能睡不是沒有道理的。世上只有扶桑神木，不懼太陽真火，能讓他們兄弟十人在樹上睡覺。現在他變作原形飛到凡木上，大火一下就燒起來了。
太陽砸到眼前是什麼感覺，雙成現在就是什麼感覺，滿目都是刺眼的金光，她清晰地感覺到火焰從地上蔓延開來，火舌已經吞噬完她的靴子，開始燒裙子了。
楊僩在外面看得目瞪口呆，忙祭出戊己杏黃旗，這才遮蔽住金光火焰，再遲片刻，大火就能燒出去，不到一炷香就能把這座山燒空。
「表妹！」他急急以法力傳音，推門就想進去，卻被熱浪灼得渾身一顫。
「表哥！」雙成劈手一掌將他揮出去，「別進來，我沒事，我不怕他的神火，你先出去，我馬上就好了。」
這可不像馬上就好的樣子，楊僩蒙頭就想紮進去，可金色的火焰如驚濤駭浪，一波一波的湧上來。他想著憑九轉玄功應該無事，結果只進去兩步，周身的金光都被燒化了，岩漿一般的火海鋪天蓋地地沖上來，楊僩慌忙退出去，就這樣手臂也被燒傷，血肉瞬間蒸發，顯出裡面的森森白骨。他疼得臉一皺，趕快取靈藥出來療傷。
雙成在火海中央，卻毫髮無傷，只犧牲了一雙鞋子和半幅裙子。她周身湧出點點銀光，火焰在她面前四散開來，留出一條道路，只是就是這樣，她還是找不到陸壓。
到處都是晃眼的金光，她的眼睛被刺得生疼，根本就辨別不出他的方位，只聽到他嘻嘻的笑聲：「來抓我呀，來抓我呀。」
臥槽，這特麼說不是神經病都沒人信！雙成捂著眼睛大聲道：「快回來，陸壓！再鬧我就生氣了！」
笑聲一頓，半晌雙成就聽到他委委屈屈道：「你就知道罵我，你怎麼不說他們呢，哥哥們都不想去東海洗澡，你卻只批評我一個。」
哥哥？雙成默了默，真喝呆了，她磕磕巴巴道：「誰說他們沒去了，他們都去了，就差你一個了。你快來，到娘這兒來。」
「騙人！」陸壓得意洋洋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是八哥、九哥一定沒去，他們比我還討厭洗澡呢。八哥、九哥，你們說是吧。」
回應他的只有石頭碎裂的砰砰聲，他又叫了一句：「八哥？九哥？」
陸壓振翅在房子裡繞了個圈：「沒有人，他們丟下我跑了，不可能啊。除了巡天，我們到哪兒都在一起的！七哥？六哥？五哥？四……」
他像沒頭蒼蠅似得，歪歪斜斜地到處亂飛，喊了百十聲，沒有一個哥哥理睬他，他們甚至連一絲聲響都沒發出。陸壓終於害怕了，他收斂渾身的金光，飛到雙成身前，他的眼睛已經變成金色，卻顯露出惶恐的光芒。
「娘，哥哥們都不見了，他們去哪兒了？」
雙成眼角劃過一絲晶瑩，她哽了哽，伸手抱住他。他還小呢，燦爛的鱗羽下面，盡是嫩黃的絨毛，尾羽也不夠修長，身姿也不夠矯健，比起他的父親和哥哥們，他就是個團子。可就是這個團子，要背負起太多不該他背負的東西。
雙成揉揉他的冠羽，低聲道；「你哥哥們都不在了。」
「不在了？」陸壓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叫不在了？」
雙成跪坐在地上，大概能夠想到，當年的羲和娘娘，在連喪九子之後，是如何忍著心痛，安慰自己這個已經被嚇蒙了還不願意接受現實的小兒子，但是這能怪後羿嗎，這要怪他們自己。
雙成緊緊地摟住他道：「不在了……就是去世了。陸壓，就算你們是天帝的兒子，也逃不過孽報。你已經家破人亡過一次了，難道還沒受到教訓嗎？」
「天理迴圈，報應不爽。龍鳳逃不過，巫妖逃不過，你憑什麼覺得，你我能逃過。」雙成將頭埋到他脖頸的絨毛裡，柔聲道，「該收手了。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殺身之仇，無人可以置喙，但若是牽連無辜，以致生靈塗炭，你九個哥哥的殷鑒就不遠了。」
陸壓渾身一震，他定定地看著她，雙成狠下心，在他身上一拔，他一時吃痛，長鳴一聲。
雙成忙捏住他的喙：「不准叫了，就是一根羽毛而已，你以前天天扯我頭髮，我說什麼了嗎？」
陸壓這下酒都被痛醒了一半，他憤怒地掙扎開來：「董……」
聲音戛然而止，雙成緩緩收回手掌，長舒一口氣：「可算是拿到了。」
她左手拎著被打昏的小金烏，右手掐訣，涼風平地而起，席捲四方，火焰迎風而滅。這個房間最後只剩下幾點火星和一片焦黑。
雙成默了默，在床底下挖了個坑就把他埋進去，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她拍拍手，拂袖一揮，只見金光一閃，房內擺設，一如從前。
「終於好了，接下來就去取養神芝！」她伸手就要推門，突然覺得袖子顏色不對，「天哪！」
楊僩只見一個灰影一閃而過，他忙上前道：「表妹？」
「呵呵。」雙成低頭看看自己的短袖短裙和光腳乾笑兩聲，「表哥，你帶的有衣服嗎，能借我一套不？」
衣服？楊表哥心裡犯嘀咕了，他們到底在裡面幹什麼！他心中如百爪在撓，可是這樣問又太損害他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了，所以他只能強行忍住，一面遞衣服，一面道：「我适才打探到，他們今日還抓了一隻小鳳凰進來，我們要去救他嗎？」
「小鳳凰？當然得去了。」雙成飛快地換好衣裳，順手兩筆，將柳眉畫作劍眉，登時就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她推門笑道，「表哥，咱們出發吧，都是這混球折騰的，天都快亮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哎，表哥，你怎麼也換衣裳了？」
楊僩望天：「你為什麼換，我就為什麼換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楊僩：到底在幹什麼，居然還要換衣服！
陸壓：到底要幹什麼，居然和野男人一起這樣對我！
雙成：戲太多了不好，真的……
第51章 一見成郎誤終身
若光被鐵鍊捆住，關於地底深牢之下。這牢房不似囚籠，倒更像一個深洞，上頭有斷龍石壓著，下面都是精鐵鑄成的牆壁地面，專防遁地術。既無燈火又無聲響，一個小孩子在這裡被關上幾分鐘就能被嚇哭，更遑論他已經快被關了整整一夜了。
小青鸞的眼淚在地上已經形成了一灘積水。他就蜷在水中央，張著嘴哼哼唧唧地哭著。到了這個時候，什麼大英雄，什麼大豪傑，他都拋諸腦後，只知道在心裡哭著喊著要爹要娘。為何是心裡呢？因為陸壓不僅封住了人家的周身大穴使他無法動用法力，還一道封住了他的五感。
是以，董雙成和楊僩費勁力氣闖進來時，這小傢伙還渾然不覺。雙成臉色此時已是一片慘白，落地時差點一下栽進淚潭裡，楊僩忙扶起她。
雙成虛弱道：「多謝。」
「不客氣。」楊僩極為有禮，待她穩住身形後，就收手打了個響指。周遭一亮，若光渾然不覺，卻把雙成嚇了一大跳。她忙背過身去，驚慌道：「怎麼是這小子！」
楊僩也是一驚，不過他看了看若光的模樣就放鬆下來，拍拍雙成道：「怎麼了，你認識他？放心，他現在被封了五感，什麼都不知道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雙成拍拍胸口，面如新月般胴朧，呼吸急促，手指微微顫抖，楊僩只見她強笑道，「我還是，變成他見過的那個樣子吧。」
「等等……」楊僩阻止不及，就見華光一閃，雙成哆嗦道：「怎麼樣，成功了嗎？」
楊僩呵呵兩聲：「好極了，一半是男子，一半是女子，非常的……辣眼睛。」
臥槽！最後，法力嚴重透支的董雙成同學，在表哥的幫助下變回原樣，由於她極度貧乏的詞彙表達，精通玄功變化的表哥也無法幫助她變成當時的那個模樣，所以只能帶上個面具掩人耳目。
雙成歎了口氣：「就為了催熟幾株養神芝，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你太莽撞了。你……」楊僩又開始語重心長，雙成連連討饒道，「您說得是，是我錯了，但是現在，事情都已經做下來了，咱們還是繼續吧，行不行？」
楊僩也歎了口氣：「你啊。」
雙成抿嘴一樂，正要解開若光周身的禁錮，楊僩忙搶先一步道：「我來。」
有大牛出手自然更好，雙成倒退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楊僩笑著搖搖頭，伸手一指。
若光的世界突然明亮起來。眼睛周圍的經脈閉塞了整整一夜，猛地打開，他只見一團團光暈在眼前散開。不過，鳳凰畢竟是天生神獸，他很快就恢復過來，注意到眼前兩個陌生人，一個戴著面具，另一個卻是一位女子。
「你、你們……」他大著舌頭，正滿面驚疑時，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怎麼，吃了我的烤魚，就把我忘了呀。」
若光大喜過望，他一個猛撲過來，雙成忙接住他道：「小心點，我們是來救你的。別說話，咱們悄悄地出去。」
若光同小雞啄米似得點頭，變成大美人的表哥一手抱起小青鸞，一手扶著表妹，三人一道成功逃獄。
雖然機關重重，守衛眾多，可是表哥有杏黃旗在手，自然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當然，在使用途中，表哥機智地蒙住了若光的眼睛。在小青鸞耳畔，一陣乒乒乓乓過後，就是呼呼的風聲。
大風不知在耳邊刮了多久，突然停頓下來，那只蒙住他雙眼的纖纖素手慢慢放下來，美人姐姐蹲下來，柔聲道：「沒事了，沒嚇著你吧。」
若光搖搖頭，靦腆一笑：「姐姐的手蒙得很緊，我什麼都沒看到，當然也沒嚇著。」
噗，這大概就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吧。雙成忍著笑上前道：「前面就是你們鳳族的營地了。給，拿去吧~」
若光回頭一看，喜得眉開眼笑，恨不得拔腿就跑，但聽見雙成喚他，還是接過包裹，好奇道：「這是什麼呀？」
「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專門做來給你壓驚的。」雙成故意說得含糊不清。
「我知道了，是烤魚！神仙你不知道，我都快餓死了。」若光立刻就要拆包裹，雙成忙攔住他道，「現在可不成，你難道不想早點回家嗎？」
「對，回家。」小青鸞興奮地點點頭，抱著包裹就跑。雙成含笑看著他的背影，豈料，他跑了半途又折返回來，對著雙成和楊僩行了個大禮，道，「多謝二位仙人的救命之恩，請同我一道回去吧。我爹爹娘親，姑姑姑父一定會重重答謝二位的。」
楊僩聞言一笑：「我等與你姑父師出同門，救你本是份內之事，何須言謝。」
「同門？」小青鸞不解道，雙成點點他的額頭，「對啊，就是同門。你回去問你姑父就知道了。」
若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轉身跑回去。楊僩和雙成眼看他越跑越接近，二人對視一眼，雙成開始禦風，楊僩則指尖勁氣流轉，金光一點，實則是三枚連珠金針，直直追上若光而去。眼見就要碰上他時，一道鞭影橫空出世，將楊僩三枚金針全部擊飛。擊飛之後，鞭子並未落地，竟然在半空中拐了個彎，直奔楊僩面門。
楊僩急急閃避，那鞭就同長了眼睛似得窮追不捨，一人一鞭纏鬥不休。異變陡起，雙成早停了動作，只見若光身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青衣美人，不過十四、五歲模樣，卻已見容華絕代，正是孔宣之女——芳苓公主。
她怎麼會在這兒！雙成眼見她與楊僩纏鬥，又見到鳳族營地中將士聞訊而來，登時心急如焚。
芳苓也萬萬沒想到，她本是心浮氣躁出來亂走，竟也能遇到這種事。今日被逼撤兵，孔宣對她雖無一字責怪，她心裡卻知，今日若不是她自不量力，莽撞行事，也不會給了敵人可乘之機，讓敵人對父親栽贓嫁禍不說，還讓他因護住他們而被迫後撤。
鳳族軍隊中，上有翾風被釘穿琵琶骨，下有傷病無數，中毒的，受傷的，還有陣亡的，都要孔宣關切處理。孔宣縱有三頭六臂，在此時也覺心累不已。芳苓口裡雖不說，心裡卻存了愧疚，也有些想要將功補過的心思，她搶在父親前面下令，想替父親分憂。只是，小公主平時就知道哪件羽衣好看，哪裡的甘泉好喝，哪裡管過這種事，當然是越幫越忙。
鳳族軍隊被她指揮的團團轉，正經事卻沒辦好幾件。於是，他爹在打了一天仗，累得半死不活時，還得給她收拾爛攤子，就是個佛爺，現在也要發火了。
芳苓自幼嬌生慣養，哪裡被爹爹這樣當眾訓斥過，當場又羞又愧，哭著跑出去。孔宣存心想讓她吃個教訓，自然沒派人來追，只要她不跑出大營，愛上哪兒上哪兒，別添亂就成。於是，心氣高上天的公主殿下就在外面吹了一夜的風，卻正好碰上了楊僩、董雙成。
「快來人啊！」她一面大喊，一面揮鞭上前，直逼楊僩，楊僩則是一邊騰挪躲閃，一邊對雙成示意，快些動手。
雙成會意，人來了就來不及了。她順手摘下樹梢的綠葉擲過去，葉片疾疾破空而去，化作紅纓飛鏢從四面八方射向若光手心的包裹。
若光本就體力不支，又見此情景，早已嚇呆到原地。他身後的將士，前面的芳苓都是大驚失色，紛紛往他身邊趕去。千鈞一髮之時，芳苓關心表弟，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只見她化青鸞原形，疾退數丈，尾羽一掃，將飛鏢全部打落，鐺鐺鐺釘在地上。
又落了個空，雙成懊惱不及，卻聽見耳畔楊僩一聲驚呼：「小心！」
她一驚，抬頭一看，青鸞已經飛到她眼前，她只覺腦袋一聲巨響，劇痛襲來，面具已經被碎裂開來，落在地上。
芳苓本想啄下這個壞傢伙的面具，看看他長得一幅什麼樣的醜模樣，豈料面具一落，四目相對，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孔就這樣突兀地闖進她的眼裡，只見他劍眉星目，玉面朱唇，勝過好女，甚至不輸她自己的爹爹孔宣。
明明是個壞人，怎麼能長成這樣！芳苓一時看呆了，雙成見狀顧不得額上疼痛，忙抓緊機會，又是刷刷刷幾道飛鏢射出。
若光已經被趕來的鳳族士兵抱起，他們眼見芳苓劈頭一下，以為雙成必死無疑，便只顧著捉拿楊僩，哪裡還注意到這邊。就是這麼一疏忽，雙成終於將若光手中的包裹射穿。金色的神火，白色的靈芝粉末，就這樣在空中四散開來。
楊僩見狀忙送上一道順風，金光點點從鳳族大營上空散落，其中一道上清符命在空盤旋一圈，落入芳苓手中。
她驚訝道：「上清仙光，你是截教之人，那為何要害我弟弟……」
她一語未盡，就聽身後將士大喊：「公主，你快看呐！」
芳苓連忙回頭，就見金芒散落到哪裡，涅槃神火就在燒將起來，此起彼伏，將鳳族大營的上空都照得恍如白晝。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以前族人有毒在身，連涅槃都不成，眼下卻突然能重獲新生。她又驚又喜，突然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雙成道：「是你！我、我，原來是錯怪你了，你沒事吧……」
雙成後退一步，避開她的手，強笑道：「無事，無事，解開誤會就好，還請公主將符命交于孔宣大王，並且轉告他……」
「害你們鳳族的另有其人，只管瞧誰趁著兩敗俱傷來撿漏的就是了。」楊僩緊緊攥住雙成，突然開口道。
雙成大驚，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楊僩卻瞪了她一眼，眼中一道金光劃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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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苓：大營之外初相遇，一見成郎誤終身。
雙成：這個可真不怪我……
PS：最後這句話，不是表哥說得，表哥是正人君子啊，他不會幹這種事的，至於說這話的人，大家可以猜猜看呀，其實已經很明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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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修羅場中愁煞人
「不……」雙成隻來得及發出一個微弱的氣音，就已說不出話來。她的臉漲得通紅，五官皺成一團。
芳苓被嚇了一跳：「他這是怎麼了……」
「師兄想是傷著了，在下立刻帶他回碧游宮養傷。」楊僩聽到喧嘩之聲，知道孔宣怕是快到了，馬上就準備跑路。
芳苓怎會讓他走，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雙成的另一隻胳膊道：「他傷得如此嚴重，又有恩於我鳳族，當然是留在這裡療傷最好，我們這裡靈藥可多了，你要什麼都有，一定能治好這位公子。」
她低頭瞧著雙成，目光出奇的柔和，看得她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楊僩都聽到孔宣的詢問聲了，這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可是硬奪又不是辦法。他一皺眉，突然滾落一串淚珠：「公主，實話與您說吧，我是萬萬沒有臉見你父親的。當日我們同在碧游宮聽道，他少年英俊，法力高強，我就起了些不該有的心思，於是大膽吐露衷情，結果卻被他……」
「啊？你、你居然敢打我爹的主意！」芳苓柳眉一豎，面有薄怒。
楊僩作傷心欲絕狀：「我就知道，再見必會多生尷尬，罷了，小仙現在就告辭了！」
於是孔宣快步趕來時，只看到一道遠去的遁光，眨眼就不見蹤影，他驚訝不已：「究竟是何方神聖，幫了忙怎麼就跑了？」
芳苓一臉複雜道：「是曾經對你苦苦追求卻被你無情拒絕，多年後仍不忘舊情，特來相助卻不敢見你的碧游宮仙子。」
「……啊？」孔宣默了默，「能不能再說一遍。」
雙成覺得自己就像個麻袋似得，被一路扯著飛了不知多遠。這滋味，還真是久違了，當年陸壓帶著她逃命時，也是這種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恩？等等……雙成腦海中靈光一閃，就像夏夜的流螢，天上的隕星，一劃而過，光彩奪目，待到要捕捉時，卻又不見了蹤影。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她與楊僩雖只見了幾面，可是感覺他應該是個正人君子，而且對她也無惡意，怎麼會突然說出那種話來？而且，他剛剛哄芳苓的言談，太跳脫了，這種鬼話，一般只有她才能說出來啊……
雙成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覺腳下一重，已經落到實地了。此時已是天光大亮，周圍林木繁茂，楊僩拽著雙成大步往山中走去。雙成開不了口，只能不斷掙扎，可他的力氣太大，一時根本脫不了身。她氣急敗壞，乾脆一下紮到地上，丟給他一個寧死不屈的眼神。
楊僩回頭一看，嗤笑一聲，伸手就要來抱她，雙成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她忙躲開，狠狠拍開他的手了。
楊僩也不生氣，他沉吟片刻道：「你都肯和我跑出來了，還忌諱這些幹什麼？」
這語氣，這神態，雙成幾乎是脫口而出：「陸壓？」
楊僩一愣，這才有些驚訝，他隨即笑道：「你不會真被打壞腦子了吧，我明明是……」
雙成還未來及為自己恢復的聲帶喜悅，沖上前去就是一腳：「還想騙我，從表哥的身體裡滾出來，你個王八蛋！」
楊僩生生挨了這一腳，跌倒在地，發出呻吟，而他頭頂飛出一道金光，現出人形，正是陸壓。他已換了身衣裳，竟然是和楊僩一般的白衣飄飄，腳登烏靴，頭戴銀冠。這樣穿來，楊僩顯得清雅端正，他倒了多了幾分瀟灑恣意，名士風流。
只是，他一向不喜歡穿白衣裳，嫌顏色不夠鮮亮，今兒卻突然轉了性，定有古怪。果不其然，他輕蔑了瞧了一眼滿身塵土的楊表哥，得意洋洋道：「怎麼樣？你若是有眼睛，就知道該向著哪邊！」
雙成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當年她和她娘都瞎了眼，怎麼和這種奇葩混到一處去了。她還未來得及發作，就見他想是想起什麼似得，立刻擺案鋪紙，開始奮筆疾書。
他寫什麼呢，雙成先扶起楊僩，兩人都是一頭霧水。雙成繞到他身上，低頭一看，他居然還是兩手同書，字跡還大不相同，右手字體粗獷豪放，左手的卻是娟麗柔媚。雙成定睛一瞧，左邊正寫道：「望兄長念及昔日情誼，來救小妹一救。屆時附禺祁山盡歸兄長麾下，問鼎妖皇，也指日可待……」
雙成瞳孔一縮，又去看右邊，寫得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不過主語卻換成了冉昍。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難怪，難怪他會那樣跟鳳族說，她當時還以為是表哥背信棄義，結果又是他的詭計！
楊僩不知何時上前來，看信之後，也是恍然大悟。他冷笑道：「真是好心機，好手段，好一個將計就計。我與表妹冒充截教之人，本想借通天教主的名義讓鳳族退出爭鬥。表妹一番好心，卻又成了你禍水東引的工具。你這幾封信一發出，收信的妖王野心勃勃，貪戀權位，怎麼會放過附禺祁山這兩塊肥肉，一定會率軍前來。只要他們一到，落在鳳族眼裡，就成了坐收漁利的幕後主使了。」
陸壓筆下不停，嘴角一翹：「還不算太蠢。」
楊僩恨恨道：「哪比得上十太子你深不可測。你一定早早就跟上來了，卻直到最後一刻才附上我身，就是要以我之口，憑通天教主的名義，讓鳳族對你的謊話深信不疑。這樣的大仇，孔宣怎會甘心，一定會伺機報復，你就可坐山觀虎鬥了。」
雙成聽得咬牙，猛撲下去奪他的紙筆，陸壓一隻手就抓住她，把她箍在懷裡。他眼都不抬：「別著急，馬上就寫完了。」
誰要等你寫完啊！雙成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楊僩劈掌來救，卻被他的護體神光反震回去。楊僩今年不過百餘歲，論年紀連陸壓的一個零頭都比不上，法力自是遠不如他深厚。他略一思忖，忙掏杏黃旗，結果居然摸了個空。
陸壓挑挑眉，他放下筆，手心出現一面小黃旗，壞笑道：「是不是在這個呀？」
「你！還給我！」遇到這種人，饒是表哥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發火了，只是他沒了杏黃旗，又如何會是陸壓的對手。
雙成哀歎地看著他又被打飛，剛一落地，熊熊大火就燒起，環成一個火圈，把他圍在其中，根本動彈不得。
而陸壓此時已經鬆開雙成，開始裝信封了。先催生養神芝，又挨了芳苓一下，雙成早就懨成了一團。可是眼下的情形，她若是再不做點什麼，不但鳳族又被捲進戰亂，連表哥也要遭殃。她強打著精神準備起身，結果又被陸壓一把拽回去。
丹桂香薰得她頭都發昏，而且，這像個什麼樣子，她抽了他一下，怒道：「鬆開！」
「我就不松。」陸壓輕哼一聲，「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天哪，雙成極力平復心情，冷冷道：「你今天是不是非要把我氣死。」
陸壓一怔，湊過來道：「真生氣了？」
「快被你氣炸了！」雙成一拍案幾，墨水四溢。
「那我也沒辦法，頂多，你氣死了，我把他千刀萬剮給你報仇，好不好？」
他側身瞥了一眼在火圈裡端坐的楊僩，回頭一笑，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眉梢眼角淨是笑意，可相濡以沫四年，董雙成如何看不出他眼底的殺機與寒涼。聯想剛剛表哥看信，他也絲毫不阻止，質問他的話，他也一口應承，他是根本就沒打算讓楊僩活著回去！
雙成強自鎮定：「你不怕殺了他，元始天尊來找你算帳嗎？」
「那我也顧不得了。再說，他都敢來勾引你了，還沒做好受死的準備嗎？」陸壓挑挑眉。
「勾引？！」雙成氣樂了，「我們明明是純潔的兄妹加朋友關係，你的想像力要不要那麼豐富？」
「我的想像力哪裡及得上你拈花惹草的本事一半厲害。」陸壓恨恨道，「剛剛那個死丫頭，她擺明是看上你了！」
「啊？」怎麼又扯到女人了，雙成還沒回過神，又聽他細數，「還有鬼車，還有李方明，還有小青，還有秋英，還有枝雪……」
雙成忙按住他道：「等等等等，前面那兩個我承認，可是後面那一堆，我根本不認識啊。」
陸壓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好你個薄情寡義的董雙成，當時你為了給她們畫畫連命都去了半條，還一人給做了一首詩，到現在你居然全忘了。也對，你碰上這個小白臉，不是一樣把我拋諸腦後，背叛我嗎？！」
「他難道比我還好？」陸壓憤然起身，指著在火圈中端坐如儀的楊表哥開始嘲諷，「你看看他，長得比我醜，還不愛乾淨，武藝比我差，法力更不用說了，從頭到腳，怎麼看都是一個粗布枕頭，繡花他都算不上！」
雙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人家輸給你，只是因為比你年輕，等他修煉到你那個歲數，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楊僩聞言，對雙成含笑頜首，他身處險境，卻巋然不驚，神色如常，真不愧是闡教高人啊，雙成心下讚歎。
陸壓的思路卻完全拐到另一個方向：「好啊，你現在嫌我老了。就因為他比我年輕，你就要拋棄我！」
噗，雙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她杏眼圓睜：「你胡沁些什麼，我明明只是陳述客觀事實而已，他確實年紀比你輕，我又沒撒謊。」
「還說不是，你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陸壓怒不可遏，隨著他情緒波動，楊僩周身的大火又更上一重樓，雙成忙道，「我真沒那個意思，你瞧瞧你，一點兒都看不出已經九萬歲了，就和十八歲的小夥子似得……一枝花。」
楊僩已經掌不住笑出聲來，陸壓剜了他一眼，問道：「果真？」
雙成重重點頭：「千真萬確。」
豈料他馬上又發作了：「你要不是嫌我老，怎麼會和這個小白臉沆瀣一氣，擺明就是撒謊！」
董雙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菌：如果有一天陸壓、楊僩、鬼車、李方明、芳苓、小青、秋英、枝雪……全部同時出現在你面前，你會……
雙成：不用問了！我選擇死亡……
第53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
「「隨你怎麼說。」雙成默了默，深吸一口氣道，「總之，我今兒既不准讓你動他一根毫毛，也不准你寄這種信出去。」
十殿下覺得被紮心了，自從這個小白臉出現，董雙成對他的態度就一落千丈，莫名其妙一頓吼之後，回來還莫名其妙地打他，到了現在，明明是她不對，她居然連解釋兩句的耐心都沒了。
陸壓鐵青著臉：「你不准，憑什麼？」
雙成挑挑眉：「不要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聰明人，你難道沒聽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也看到那道上清符命了，我為了以防萬一，早就在裡面寫了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先歸本土，以保平安。蒼天有眼，兇手自斃。」
「兇手自斃？！」陸壓氣急，雙成無奈道，「說說而已嘛，我要不這麼說，人家怎麼會回去？所以說，你在那裡挑撥離間根本就沒用，我這裡都已經假傳通天教主諭旨了。」
「瞪著我也沒用。」雙成歎息道，「你手裡已經有了附禺祁山兩部人馬，這可是數百萬妖族。你有這些人馬，回去辦個登基大典，邀請那剩下八個妖王來參加，然後在席上下毒，一眾人再圍攻上來，不就好了？全部搞定，何必搞出那麼多事？」
「就一個登基大典而已，沒好處，他們能來就有鬼了，就算來了，靠下毒這種手段取勝，豈能服眾？就算登上帝位，也坐不穩寶座，還丟我父皇的臉。」陸壓仍舊氣呼呼。
「難道你非得把鳳族殺盡才能顯示你妖族之皇的本事與威望嗎？」雙成無語道。
「這不是那個問題！」陸壓道，「關鍵是還有天庭。你外公要是跟你一樣傻，我自然高枕無憂，問題是，他還稍微有點腦子！天地浩劫過後，龍鳳巫妖四族，全部不復當年榮光。」
他指著楊僩輕蔑道：「他們龍族膝蓋最軟，第一個成為天庭臣屬。」
「而巫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退居地府，成為幽冥之神，後羿那個混帳現在還在那兒當宗布神呢。只有鳳族與妖族尚保持獨立，因而成為玉帝心腹大患，所以我才非要帶上鳳族，明面上我們兩族相爭，玉帝就不會干涉，打著坐收漁利的好算盤。可是現在，沒了鳳族，你還要我去一統妖族。十部歸一，妖族實力大增，除非玉帝的腦子裡都是漿糊，否則他就一定會插手！」
雙成皺眉道：「這個，倒是我疏忽了。可是，鳳族也不會馬上退兵啊。我特意問了表哥，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一共要十天到幾十天不等，不可輕易挪動。這段時間裡，咱們還可以去暗殺……」
雙成在陸壓鐵青的臉色下漸漸噤聲，她悄聲道：「喂，憑真本事你又打不過，用詭計你又不肯。我就不明白了，我這種詭計同你那種也算是殊途同歸啊，而且我這種還更省事，更快捷，更和平。」
「殊途同歸？我告訴你，區別大了。我這種可以塑造我光輝的形象，而你那種只會讓我成為眾人的笑柄！」陸壓怒不可遏，「再說了，誰說我打不過的，當年如果不是他們趁我酒醉偷襲，孰勝孰負還不一定呢！」
楊僩聞言嗤笑一聲，雙成卻是一愣：「你說得是真的？現在可容不得你吹牛，你得說實話，如果我把剩下八個人給你弄來，你有沒有能力當眾擊殺他們？」
「呵。」陸壓傲然道，「只要你有本事把他們都叫來，我就有本事把他們全剁了。可這根本就不可能。計蒙，九嬰與鬼車有舊，這兩個好說，但是其他六個。」
他想起那些舊屬下就是滿臉嫌棄：「飛誕膽小如鼠，極少出門，就算出門也是前呼後擁，商羊貪財好色，最是昏庸無能，而猰貐、鑿齒、呲鐵全是殘暴不堪的凶獸，壓根聽不懂人話，最後就剩下欽原，他極為善毒，性情古怪，是個變態。這夥人，除了當年殺我時聚集到了一處，以往根本就不見面。」
楊僩坐在火圈裡突然插嘴：「那還不簡單，只要你再現身一次，他們不都前仆後繼地趕著來殺你。」
「你！」陸壓好不容易放下劍，聞聲又要上前，雙成忙攔住他，「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表哥這法子雖快捷，可行不通。他一現身，不僅八大妖王會來，天庭也會出手。他能殺了八個妖王，可再加上天庭，那可就說不準了。」
陸壓恨恨道：「他說這話擺明就是不安好心。」
雙成拍拍他的鳥頭：「他只是玩笑話而已，你比他大那麼多，讓讓他吧。」
楊僩聞言放聲大笑，陸壓不敢置信地瞪著她，雙成拍拍自己的嘴，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她忙改口道：「你聽錯了，我剛剛什麼都沒說，真的！來，咱們還是繼續聊正事。」
「你們妖族，除了你以外，還有什麼能讓大家趨之若鶩的人或東西嗎？」雙成歪著頭問道。
「權力？」陸壓同樣歪著頭答道，「要不，我給他們所有人寄信？」
表哥又開啟嘲諷模式：「哦，他們一看所有人都往你這邊趕，再隨便打聽一下，誰都知道有問題。」
「嘿，你今兒是不是非得找死啊！」陸壓又要跳將起來，雙成忙一邊按住一個，「可以了！都安靜些，讓我先想想……」
他們在這裡苦思冥想，鳳族領地中卻是一片喧嘩。
孔宣一宿沒睡，終於查探完所有開始涅槃的鳳凰。他回到中軍大帳中，就看見翾風面色慘白，還倚在枕上強撐著等他，孔宣忙上前道：「你傷得這麼重，怎麼不休息呢？」
翾風苦笑一聲：「這種境況，我怎麼能睡得著？」
「怎麼睡不著？」孔宣一掃前幾日的抑鬱，喜笑顏開，「老師果真還念著我，所賜的靈藥，不僅能祛毒，還能起死回生。」
翾風又驚又喜：「你是說，我們死去的那些族人……」
「他們也開始涅槃了。」孔宣道，「我看了看，除了速度慢點兒，並無其他異狀。」
「那可就太好了。」翾風喜得落下淚來，芳苓忙拿出帕子一邊替她拭淚，一邊對父親道，「可是這樣一來，我們不是不能馬上離開了。可是師祖那邊又說先歸本土……」
「我至今不明白，老師為何要這樣說？」孔宣皺眉道，「一個小小的附禺而已，難道就能擊敗我？」
翾風聞言翻了個白眼：「他是不能擊敗你，卻能折騰得除你之外的所有人人仰馬翻。」
孔宣抿嘴道：「那不過是我一時疏忽……」
「我反正只說一句，眼下這麼多人涅槃，你就算要折騰也得熬過這陣再說。」翾風闔眼懶懶道，「等大家都恢復了，咱們再視情況而定，看下一步怎麼做。」
「好吧……只是就這樣放他們一馬，我實在不能甘心。」孔宣仍舊咬牙切齒，芳苓忙道，「爹爹，可是那位碧游宮仙子說，害我們的另有其人，說是，看誰來趁著兩敗俱傷來撿漏的就是了。這不就說，我們和鬼車那邊，都被人當槍使了。」
孔宣聞言一驚：「你怎麼不早說？」
「方才在外面，我還沒來及開口你就跑了，忙到現在才回來呀，我也要有機會說呀。」芳苓嘟嘴道。
翾風與孔宣四目相對，眼裡都是滿滿的疑惑：「究竟是誰？」
「究竟有什麼辦法？」這廂陸壓也開始問，「我既不能現身，又不能全寫信，難道真要暗殺？」
雙成沉吟片刻，咬牙道：「冉昍家裡有什麼人，他的爹娘，妹妹，或者青梅竹馬，隨便編一個，就說她在這場戰爭中受了重傷快死了，廣告天下，只要有人能救她的性命，你就將王位相讓。這是兩部妖王的勢力，誰會不動心？」
「受傷恐怕不行。」表哥添了一句，「最好是中毒。傷易治，毒難醫。」
「那就中毒。怎麼樣？」雙成朝陸壓微微示意，陸壓思索片刻，忽而笑道，「可附禺還不是我的呢。鬼車當初提出的條件分明是待我救回大師後，她才肯將王位相讓，否則就跟我同歸於盡。當時周圍那麼多人，可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種為愛瘋狂的人，明顯她比我更合適吧。」
楊僩聞言一愣，他也看向雙成：「你最先想的，應該是這個主意，對不對？」
「可是大善人又不忍心了，可又沒辦法對我交代，這才改頭換面地說出來。沒想到，本殿下英明神武，聰明絕頂，一下就看出你的小伎倆。」陸壓靠在她耳畔咬牙切齒道，「你該不會真愛上她了吧，我早提醒過你，磨鏡是沒有……」
「你才是斷袖呢！」雙成歎了口氣，「剛開始騙她，是為了拿燧明珠救你的命。而且，我也沒想到，她那麼情史豐富，嗜殺成性的人，真的會……為了一個男人連命都不要。她不顧性命，拋棄一切要追隨的人，結果是個女人，一腔癡情錯付。這麼一想，我始終覺得不是滋味……」
「你既然知道她嗜殺成性，就應該知道，她不值得同情！」陸壓朗聲道。
「我知道，可現在，我寧願當初是以真實身份去鋌而走險、替天行道，而不是使用這種伎倆奪走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你明不明白啊……」
楊僩點頭道：「他當然不明白，不過我能夠理解。」
「呵，馬屁精。」陸壓嗤笑一聲，「她當初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命，我與她之間，總歸是她對不起我多些吧。」
「你、你要幹什麼……」雙成猶疑道。
雙成一語未盡，就被他一指點暈，陸壓笑道：「不就是變和尚嗎，我也會。」
楊僩見此變故，忙從火圈中起身：「你做什麼？」
陸壓回頭陰測測一笑：「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話音未落，他回身對著楊僩的胸口一劍刺了上去。還好當日雲華仙子逼得玉帝賠償楊僩的損失，雖沒了杏黃旗，但還有玉龍珠。楊僩忙取此寶祭了出去。一時洪流滔天，從珠內湧出，可還未挨著太陽真火，就立刻被燒幹化作水汽升騰而起，只能以寶珠本身與陸壓的劍尖硬扛。
這完全不是辦法，楊僩看著珠上裂痕如蛛網，就覺得要不好。果不其然，寶珠隨即就碎裂，玉龍哀嚎而出，直撲陸壓。就是現在！楊僩趁著他對付玉龍的一刹那，急念神咒，杏黃旗有靈，速歸原主，金蓮萬朵，毫光萬丈，使他立刻脫身而出。
陸壓一劍斬了玉龍，卻見楊僩已然逃出，登時驚怒交加，忙抱起董雙成。
楊僩舉旗逼上前來：「你帶她去哪兒？」
陸壓譏誚道：「你管得著嗎？你有杏黃旗在手，我奈何不了你，可你也奈何不了我。別想著去搬救兵，我跟你表妹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再說她心裡有我。你害了我，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更別提其他，你心裡那點妄想就更是妄想了。」
楊僩被戳破心思，氣急道：「她只是太過重情重義而已，對誰都是一樣，我勸十太子還是別自作多情了。你放心，我答應過她，絕不會阻攔你的事，但是你也不可把她牽連進來！」
陸壓嗤笑一聲：「她樂意被我牽連，你一個一表三千里，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你管得著嗎？」
楊僩被噎得張口結舌，可如陸壓所說，他有杏黃旗在手，不過只能自保，要從媧皇宮首席，法力勝他百倍不止的三足金烏手裡奪人，根本不可能。可若讓他拋下表妹不管，他又實在不忍心。到頭來，他除了跟上去也別無他法。陸壓察覺他遠遠跟來，心裡松了口氣，而後又惱怒起來。有杏黃旗擋著，他殺不了楊僩，又怕他洩密，好在他對董雙成居然還真是一片真情，把她的話都當得跟聖旨似得。這麼一想就更氣人了。陸壓加快腳步，來到洞宮附近。
剛要進去時，他腳步一頓，從懷中取出半顆紅彤彤的內丹。
「暫時便宜你了，遲早連丹帶命都叫你還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芳苓：擔心……
表哥：擔心……
陸壓：就我一個糟心是吧！
第54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文，可以從53章重看，orz，大家晚安~附禺洞宮之中，鬼車已經醒來。昔日她是這裡的主人，現在卻成了被困于此處的囚徒。周圍重兵把守，一片寂靜，她除了在這四四方方的小間裡等待大師的消息，其餘什麼都做不了。就在她等得焦躁不堪時，週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兵驚惶地闖進來，居然又口稱大王：「大王，大王不好了，冉昍將軍，還有一個和尚，他們、他們！」
和尚？鬼車大喜過望，飛快往外跑去，周圍守軍奉先前陸壓之命看守她，此刻怎會容她闖出去。鬼車心憂她的成郎，不管不顧地出手，結果就是這一下，她才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法力居然恢復一些了。大師歸來，法力恢復，當真是雙喜臨門！
可當她興高采烈跑出去，卻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冉昍和大師時，驚喜瞬間變作了驚嚇。鬼車腳一軟，撲倒在大師身邊，緊緊摟著他，顫抖地試探他的鼻息。在察覺到細弱的呼吸聲後，她喜極而泣，太好了，上天總算待她不薄，他還有呼吸，他還活著……
就這麼幾息之間，鬼車就像從水裡出來的一樣，渾身已然濕透了。可是大喜過後，憂心又起，他為什麼呼吸微弱，還昏迷不醒？鬼車忙給他輸送法力，可是力量進入之中，就如泥牛入海，動靜全無。
「怎麼會這樣？」鬼車驚惶不已，忙問剛剛傳訊的小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師他為什麼會這樣？」
她這才看到了冉昍，又指著他道：「他又怎麼了？」
小兵哭泣道：「大王，昨日鳳族劫營，將軍不忿，親自追了上去，大獲全勝，不僅退了鳳族，還救了大師歸來。豈料，回營途中，卻被孔宣暗算，將軍當場就不幸捐軀，大師也中了孔雀翎之毒，聽說命在旦夕了……」
鬼車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她的眼睛陡然失去焦距，手胡亂摸索著，那小兵看得驚心動魄，正想開口時，突然聽見她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哀嚎，隨即仰天大吼道。
「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惜一切代價，我都要救你回來！」
瑤池之中，柱盤金龍，梁懸彩鳳，金蓮綻放，彩霧氤氳，仙女宮娥，身穿六銖霧綃衣，掌扇的掌扇，捧巾的捧巾，個個莊顏肅容，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而至尊夫妻二人，高坐寶座之上，六個女兒環繞四周，一家也是聚精會神，正聽著下界地仙稟報消息。
「……此戰本就是為著一個和尚，鳳妖二族相爭的起因就是他。可附禺用兵奇絕，竟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反敗為勝，搶了那和尚回來。可鳳族公主因愛生恨，居然給那和尚下了劇毒。眼下，鬼車王廣告三界，誰要能解了那個和尚的毒，她就願以王位相償。」
王母聞言道：「你之前不是來報，鬼車重傷，附禺大權旁落了嗎，她怎麼突然又能主宰王位了？」
那地仙道：「娘娘有所不知，在鬼車後掌權的那個將軍被孔宣給殺了，鬼車不知怎的，她的傷又好了，所以不就……」
玉帝聽得愣住：「哦，你是說她的傷好了，祁山附禺兩部都落在她手上，這麼大的勢力，好不容易反敗為勝的機會，她不想著去報仇，就只知道給那個和尚解毒？」
地仙看著陛下鐵青的臉色，默默地點了點頭。
「簡直是有病嗎！」
「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
父親的痛斥與女兒的讚歎同時響起。
「張天慶！」娘娘重重拍案，三公主還不解道，「母后生什麼氣，我說的是實……」
二公主忙捂住她的嘴，對王母訕訕笑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她，她就是這樣，我回去一定好好教她。」
「朕看她是教不好了，都幾千歲的人了，居然還是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玉帝灌了口茶緩過神了開始罵人，「那個和尚，不守清規，自甘下賤，與妖為伍，鬼車更是三界聞名的毒/婦，兩個人沆瀣一氣，禍亂蒼生，你不鄙視也就算了，居然還誇獎？！朕看你也有病！」
三公主掙開姐姐的手，大聲道：「我只是誇獎他們的愛情，又沒誇獎他們的人品。壞人也可以有可歌可泣的愛情嘛。」
「你還有理了是吧？」娘娘呵斥一聲，大公主和四公主聞言忙一左一右按住她，五公主和六公主齊齊道：「父皇息怒，母后息怒，三姐她只是無心之語罷了。」
「愛情，愛情能比廉恥重要嗎？不守清規，不遵父命，那不叫愛情，那叫苟合！」玉帝恨恨道，「看到她這個樣子，朕就想起那個不孝女，朕再警告你們一次，誰敢學她的樣子，越雷池一步，前車之鑒就在那裡，屆時別指望朕念及父女之情！」
六姐妹聞言皆被嚇住了，個個都噤若寒蟬，瑤池眾仙娥也是垂眸低首，心生懼意，只有娘娘面色如常，忽而開口道：「說起天顯，那個丫頭還沒有消息嗎？」
「恩？」
那地仙一怔，終於回過神來，這是在問七公主的女兒呢，他忙道：「啟稟娘娘，臣等無能……」
「一個小丫頭而已，能有多少道行，你們這麼多人，找了四天都沒找到，這在下界就是整整四年呐！你們究竟有沒有認真辦差！」玉帝又炸了。
那地仙哆哆嗦嗦道：「陛下，陛下恕罪，臣等確實是在仙界通緝，妖族四處暗訪，可是確實沒找著……」
王母沉吟片刻：「難道她躲去了人間，不應該啊，人間城池處處都有神明，怎麼著也該發現些蛛絲馬跡了。」
地仙道：「娘娘有所不知，照妖鏡數目有限，那位元……又精通變化之術，臣等實在無能為力，不如請陛下娘娘下旨，去請鬥戰勝佛來相助……」
「請他？朕又不是有病！行了，變化之術再厲害，也總有恢復原形的時候，照妖鏡不夠就再造，一定要她給朕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魂！」
地仙忙拱手稱是，玉帝厭倦地擺擺手，他忙躬身退了出去，一出瑤池就發現自己一身冷汗，忙逃也似的往下界去了。
地仙因沒找董雙成而驚慌，而董雙成的六個姨母卻是都心下竊喜，大家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心中所想，待會又可以去寬七妹的心了。
豈料，王母沉吟片刻道：「這麼找下去，始終不是辦法。這鬼車的做法，倒給了臣妾一些靈感，不如放出消息，就說要董永推出南天門處斬，屆時她聽到了，難道還會不管她自己的親爹不成？咱們就來個守株待兔，不就好了。」
什麼！六仙女聞言大驚失色，而玉帝先是一喜，而後遲疑道：「那萬一她要是沒聽見怎麼辦？」
娘娘略略挑眉，這動作竟與董雙成像了個十成十：「咱們也廣而告之，再多等兩天，再怎麼著也該傳到她耳朵裡去了吧。」
「也對，還是娘娘有辦法，就這麼……」玉帝剛要應允，一旁六姐妹忙道，「父皇，萬萬不可啊。你們這樣，董永和大妞都死了，七妹那她肯定也不想活了……」
玉帝一拍案，到底還是沒把那句不想活就去死的話說出來，娘娘卻還是笑著：「你們慌什麼，本宮又沒說抓住她後就要殺了她。」
大公主一愣，試探性道：「母后，莫非你是要法外開恩饒了七妹一家嗎？」
「饒？」玉帝嗤笑一聲，「她犯的是天規！」
「可是姑姑當年犯得也是天規！」六公主剛剛鼓起勇氣，又慢慢萎下去，「萬一，大妞同表弟一樣立下大功，父皇何不……赦免他們呢……」
提起楊戩，玉帝就來氣，他哼哼半晌，怒道：「成啊，她要是能拜一個元始天尊那樣的師父，又命那麼好，遇上一場神仙殺劫，還有本事全身而退，立下無數功勳。朕赦了他們全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問題是，這三樣，你覺得她做的到哪件？」
六公主癱軟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雙成渾然不知在潛逃四年之後，一場驚天災難即將落到她們家頭上。她消耗太大，就算沒有陸壓的迷咒，她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楊僩偷偷潛入，守在她身邊。
第55章 黑雲壓城城欲摧
透明的金線按照先天八卦排列，縱橫交錯，以神通觀測，雙成就像睡在一個金色大繭裡，安穩平靜。楊僩搬著小板凳坐在房間一側，握住杏黃旗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試一試。
女媧是伏羲之妹，伏羲坐于方壇之上，聽八風之氣，乃畫八卦。有一個八卦始祖的師伯，陸壓在陣道方面的造詣也不容小覷，然而他們闡教於這方面卻是疏散得多，封神戰中就吃了大虧。萬一要是破不了陣還被他發現了，那他以後不是連看表妹的機會都沒了。
正在他猶疑間，背後一股大力傳來，他從小板凳上被撞了下去，一回頭就看到一臉驚惶的陸壓。
楊僩：「……」好了，這下不用猶豫了，不過他怎麼是這種臉色，就像出門踩到狗屎似得……
陸壓本就心情不爽，一見楊僩更是火大：「你來幹什麼，你是怎麼進來的！」
楊僩搖搖手中的杏黃旗。陸壓剜了他一眼，立刻飄進來：「我警告你，馬上滾出去。」
楊僩把凳子扶好，逕自坐上去，懶洋洋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沒本事就少廢話。我是不會走的。」
陸壓的拳頭攥得死緊，可若是能殺，他絕不會費一點唇舌，關鍵是不能殺呀。
「你等著！」陸壓從齒縫裡蹦出兩個字，暗想總會找到機會宰了這小子。他是元神出竅回來看看，沒有多少時間耽擱，所以趕快去查探董雙成的情況，只見她擁著絲被，香夢沉酣，青絲散亂，月眉舒展。
陸壓略略放下心，開始給她把脈，誰知剛剛觸碰到她的手腕，就感覺到她體內不斷運轉的法力，看上去竟比先前還強了許多。折騰了這麼些事，他還以為她得臥床休息好幾天，沒想到，這倒是奇了。
「她怎麼了？」楊僩看到陸壓的臉色透出古怪之色，忙問道。
陸壓剛想呵斥回去，可又覺事關雙成的身體，還是問清楚得好，於是強壓著火氣道：「喂，你是不是給她吃了什麼？」
「吃了什麼……」楊僩一愣，思索片刻猶疑道，「就酸辣小黃魚而已，難道這對她的身體有……」
陸壓翻了個白眼：「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誰問你魚了，魚能有什麼影響，最多讓她多吃兩碗飯！我是問，你是不是給她吃了什麼仙丹靈藥，她的法力突然增強了。」
「怎會如此？」楊僩也覺不合理，「她明明催生了十幾株養神芝，還挨了鳳族公主一下，這不應該啊，你可看出什麼不對勁麼？」
陸壓始終覺得和這個人說話很費力：「我要是能看出來，還跟你囉嗦這麼多作甚。」
楊僩：「……」
他嫌棄人家楊表哥，孰不知人家楊表哥也是一樣嫌棄他。
為了董雙成（表妹），就再忍忍他。兩個人心中同時想到，又同時刮了對方一眼，陸壓明明此時只是元神，還占了床邊大半個位置。楊僩見了也懶得跟他計較，只走在雙成身側，目運神光細細查探。
沒有師父，只能跟著陸壓混，修煉改良的妖族功法，這讓董雙成體內的經絡運行與普通仙人大不相同。楊僩在第一次見她時就發覺，她周身法力一刻不停的運轉，更像神獸而不是人修。可是，即便再像，她始終也是凡人得道，內丹這種東西按理說應該跟她沾不上半點關係。可是現在，他看到了什麼，楊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指著董雙成小腹丹田處，磕磕巴巴道：「那是、是……」
陸壓瞟了一眼，無奈道：「不就是個桃核嗎，你大驚小怪什麼。」
「啊！」楊僩定睛一看，果真如此，可是為什麼肚子會有桃核啊！
「小聲點。」陸壓捂住雙成的耳朵，「她當年一口就把蟠桃吞進去，你又不是沒看見。」
陸壓說得理直氣壯，楊僩不敢置信道：「可是這麼多年，你們就沒想把桃核拿出來嗎，而且這個桃核……」
楊僩俯下身，細細一看，核上紋理分明，隱隱有寶光流轉，內裡仿佛有無限生機，他喃喃道：「居然還是活的！我明白了……我一直奇怪，她明明是人，沒有內丹，修煉妖族功法時法力又往何處儲存，原來，這個桃核就相當於她的內丹……」
「然後呢，這與她法力增長有關係嗎？」陸壓撇撇嘴。
楊僩吐出一口氣：「她吃蟠桃成仙，桃肉被她消化，融入她的血肉之中。但她並不能立刻將其蟠桃的力量轉化為自己的法力。這需要時間和契機。而這次法力損耗過度，到了極限，或許反倒給了她突破的機會，激發了體內的潛力，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就這麼簡單？」陸壓懷疑道。
楊僩深吸一口氣：「那你有什麼高見，大可說出來，我們可以探討品評。」
陸壓要是自個兒能有高見，又怎會拉下臉來找楊僩。這點雙方都心知肚明，可這麼被楊僩直截了當地戳穿，十殿下又覺得自己至高無上的尊嚴受到了侮辱，忍不住又要動手，楊僩忙出手還擊。兩人剛過了兩招，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喧嘩，董雙成也不耐地哼哼兩聲。
這下打不下去了，可是收手又太沒面子，兩人竟然就保持姿勢就這麼僵持著，凝神細聽外面的動靜。
「快點，把紅綢掛好。」
「哎，注意著，燈籠別掛歪了！」
「你們幾個也快些，水晶燭臺，鯨油紅燭必須全部擺好，打碎了一個，仔細老子剝了你的皮！」
楊僩越聽越覺得詭異，紅綢、紅燭和燈籠……他以目示意，陸壓已經漲紅了臉，偏過頭去一句話都不想說。楊僩還待追問，豈料外面的小妖們就給了他答案。
一聲鞭響後，一個小妖細細求饒聲響起：「大哥，大哥，饒了小的吧。小的昨夜忙活了一宿了，今兒實在是太困了，才出了錯，下次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先前發號施令的小妖道：「大家都一夜沒睡，怎麼你就這樣無用。我可警告你，大王有令在先，必得把她與大師的婚宴辦得熱熱鬧鬧，三界皆知。誰要是敢出一點兒岔子，耽擱了大王一身的大事，仔細你的小命！」
婚宴！！！楊僩總算明白陸壓回來時為何會是那幅表情了，他掌不住低聲笑起來：「恭賀新婚大喜啊。」
他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其實也明白，這場婚宴註定是辦不成了，大師最後一定會醒轉，只是不是與鬼車王團聚拜堂，而是要來取她的性命。這個女人，一生毒辣，罪惡滔天，可其在感情上的遭遇，也當得上造化弄人四字。
只是，他卻還是低估了鬼車的癡心程度。陸壓大怒：「你胡沁些什麼！我怎會同那種人拜堂，大不了讓董雙成再上去躺一會兒。」
「躺一會兒？」楊僩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讓她去，還是躺著。難道鬼車不待你醒，就要成婚？」
陸壓扶額，他實在是忍不住了，誰能料到那個女人居然那麼瘋狂：「她說，要和大師同生共死，要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定下鴛盟。如能成功救活大師，婚宴過後，她就將附禺讓給恩人，如救不活，她就自殺殉情，這裡的歸屬，各憑本事！」
楊僩聽得張口結舌，而計蒙、九嬰知道之後又何嘗不是覺得日了狗了。他們倆一個在漳淵，一個凶水，距此隔了一重大洋，收到鬼車的消息時，來給大師治病的人都換了三茬了。
先前鳳族圍攻附禺，開始不知道情有可原，可是後面鬧到連天庭都派地仙關注，這時候再慌稱不知，可就太假了點。他們是有幾日同床共枕的柔情蜜意，可是妖畢竟是妖，和權力勢力比起來，這點兒感情又算得了什麼。為了一個女人，出兵與孔宣對上，當真得不償失，何況她又沒求援，說不定她自己能應付，就算應付不了，大不了待她死了後來給她收屍就對了。這二人如是想到。
誰曾想到，她不僅沒死，還擊敗了鳳族，又搞出這麼一樁大事來。二人趕快趕來，搶在其他人之前，希望弄明白事實情況，搞清楚鬼車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結果，這麼一來一問，這葫蘆裡的藥都快把他們給驚呆了。
計蒙龍頭人身，臂上密佈的羽毛都炸起，鳥爪在桌上重重一拍，就讓這花梨石的桌子碎成幾塊。
他大聲道：「你為了一個和尚，居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我與你的情誼，難道還不如一個禿驢，你要是嫌人馬太多，地盤太大，不如給我，我還能讓你混個一族皇后當當。」
九嬰渾身黑霧，九個蛇頭髮出桀桀笑聲：「你倒是打得好主意。難道就你一個人同她有情不曾，我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可比你長！」
「時間長又如何，我們現在是講感情！」
「若論感情，自然也是我……」
「好了！」鬼車放下茶盞，她心中掛念大師，這些虛情假意，聽來就讓人作嘔，她喝道，「我不想聽你們這些廢話，不是來治病的就給我滾！」
計蒙、九嬰一愣，鬼車冷哼一聲：「你們現在知道與我有情了？當時鳳族圍城，逼得我走投無路時，你們又在哪裡？！這世上只有大師對我是真心的，他願意為我去死，我自然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你們就別癡心妄想了，更別打什麼歪主意。我現在可是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懼，你們要是敢耽擱給大師治病的大事，大不了同歸於盡！」
「不怕死就儘管來！」
計蒙、九嬰眼看她拂袖而去，不由面面相覷，而後又迅速移開目光，各懷鬼胎。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最開始寫這篇文的靈感源自一個童年陰影。
麻麻說：「吃了水果不吐核，肚子裡面就會長果樹哦！」
曾經吃下葡萄沒吐籽的作者菌：「┭┮﹏┭┮」
第56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場戰亂之後，洞宮內奢華富麗遠不如從前。鋪地白玉零零碎碎，廊宇明珠被盡數鑿去，精雕細琢的紅牆添了數十個窟窿，陳設珍玩更是不知被打碎盜走了多少。
若是換作從前，鬼車只怕心疼地肝都要碎了，可是事到如今，她就像是撲火的飛蛾，瀕死的天鵝，不惜以全部的心血與熱情，去換去生命中的最後一場狂歡。
她比以前更加殘暴地奴役侍從宮女，讓他們在短短幾天內不眠不休地裝飾出一個豪華的宮殿，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小妖兩股戰戰，腰酸背痛也不敢有絲毫的停歇，因為監工們揮舞鞭子的聲音足以響徹雲霄。而監工們的日子，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原本是祁山有頭有臉的將領，卻因為參加了鬼車王舉辦的商談會議而淪落至此。
三十年的金華佳釀，色清而香濃，異樣珍羞，百般佳餚，成列席上，引人垂涎。而鬼車又做出一幅謙卑模樣，任誰見了這麼一個嬌嬌怯怯的大美人，也都會以為她是想求得在場之人的憐惜，來為自己謀得一個立錐之地，哪裡會想到這美酒佳餚是催命符，如花美眷是蛇蠍婦呢？
中了鬼車的毒，就必須受制于她，祁山妖族惜命不敢反抗，更別提對她陰影頗深的附禺妖族了。而在做完一切之後，鬼車她就開始了……近乎病態的化妝打扮。
她端坐在菱花鏡前，林林色色的唇脂香粉擺滿妝台，而一旁描金妝匣中，第一層是金釧玉環，第二層是華簪寶珥，第三層是瓔珞項圈，而最後一層則是幾頂璨璨生輝的明珠鳳冠。
描柳眉，點絳唇，貼花鈿，挽綠雲，她穿上大紅嫁衣，戴上八寶鳳冠，在水晶鏡前不斷旋轉歡笑。可當她回頭看到立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女鬼時，這份期待喜悅就蕩然無存。她毫不吝惜地將金冠摜在地上，一把將豔如朝霞的衣裳撕扯下來。
「不夠……還是不夠……這些不是最漂亮的，我要最漂亮的衣裳，我讓成郎醒來後，看到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她瞪著無神的雙目，開始歇斯底里，侍女們戰戰兢兢地收拾完殘局就跑，女鬼們則是連跑得機會都沒有，她們和陸壓一樣，都被迫留在這裡，和這個快被失去所愛的恐懼折磨得癲狂的女人同處一室。
枝雪緊緊抱住小青，她明媚的眼中全是恐懼，小青咬咬牙，輕撫著姐妹顫抖的脊背，低聲道：「別怕，再等等，等大師醒了，我們就得救了。他才不會和這個瘋女人在一起……」
枝雪眸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即黯淡下來，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要是……大師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
正默默流淚的女鬼們動作一頓，相對一望，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絕望悽惶。
而始作俑者陸壓的感受，也沒比旁人好到哪裡去。
他一動不動地睡在真珠繡帳中，身下是牙床軟枕，身上是綴玉羅衾。環境雖不錯，可身旁有一個女瘋子目光灼灼地盯著你，不停地摸臉念叨，你還不能動手，不能眨眼，不能說話……
就算是他當年內丹被打碎四處逃竄時，也未嘗有過如此痛苦的遭遇。陸壓緊緊咬著牙關，真的好想殺人呐！
鬼車對「成郎」的心理活動渾然不覺，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好像瞧不夠一樣，喃喃私語，就如同對著最親密的情人。
「……前天計蒙和九嬰來了，說了一籮筐廢話。我實在聽不下去，便回給他們一通狠話，希望能震懾他們。誰曾想到，我將話已說絕，他們卻還不死心，昨天又來念叨，言稱他們找到了解毒良藥，想要看看你的情況，替你解毒。」
陸壓被下的拳頭猛然攥緊，他能蒙蔽這些天來的小角色，可若是幾大妖王齊至，那可還是有露餡的風險啊。鬼車對他的緊張絲毫未覺，繼續柔聲道：「我當然不會讓他們見你。共事那麼多年，他們是什麼東西，我還不知道嗎？也怪我，一時衝動，就說出了要殉情的話來。他們定是自知治不好你，索性對你痛下殺手，做出你中毒身亡的假像。你一死，我也不會獨活，這偌大的地方，不就沒主了嗎……」
陸壓拳頭鬆開，漸漸放鬆下來，靜聽鬼車繼續說下去，她突然冷笑一聲，幽幽的聲音仿佛帶著地底的鬼氣：「在這裡動這種歪腦筋，真是打錯算盤了！我把那些腦後長反骨的混帳全部攆出去了。這樣，我就不需要再留那麼多人馬看住他們，我把所有人都陳在漢水之濱，不准任何一個妖王的一兵一卒進入，要麼自己單個兒來，要麼就乾脆別來，如果要硬闖，就以入侵開戰視處！他們沒摸清我的底，又顧忌對方，暫時是不敢亂來的。這樣，你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我們的婚禮，也不會有人來攪局了……」
「郎君，我是不是很聰明啊。我真想聽你醒來誇讚我一句，可是，你為什麼還是這樣呢？」
滾燙的淚珠如瓢潑大雨，打在陸壓的臉上。自從十太子變了這個和尚，一天至少要洗八道臉。他僵在床上，開始數綿羊，終於，這數得綿羊都足夠蓋一座牧場時，鬼車歪到了床邊，桃腮猶帶淚水，卻已沉沉睡去。陸壓如蒙大赦，立刻元神出竅，一道金光迅勝閃電，飛快地竄進一個隱蔽的小房間。
這些天來，來給「大師」瞧病的人越來越多，陸壓也不敢托大，元神鮮少離體，渾身戒備，就怕露出馬腳，前功盡棄，這樣一來，雙成那邊他難免關注不夠。雖說他已布好結界與陣法，可在這樣的地方，還是小心為上，最好有人貼身保護她。楊僩自然就成了保護的不二人選，一來實力足夠，二來他自己樂意。陸壓本就趕不走他，眼下又確實需要這個人，一來二去，倒是默許了他的存在，說話口氣也沒有那麼夾槍帶棒的了。
而楊表哥是典型的世家公子，性情溫和，此時又一心撲在表妹身上，自然懶得跟他計較。這樣一來，二人居然有相安無事之感。今日，楊僩正替雙成把脈時，就覺一道勁風刮過，珠帳搖曳，他無奈道：「你又跑回來作甚？」
金光閃過，陸壓現出身形，不答反問：「她今日狀況如何？」
楊僩道：「越來越好了，我看你的迷咒就快困不住她了。」
陸壓一驚：「既如此，那再加一重不就好了。再說，就算沒了迷咒了，你也不可能在不觸動陣法的情況下帶走她。金線只要有一絲絲震動，我就會立刻察覺，所以，少動歪腦筋。」
楊僩歎了口氣道：「那你說，你究竟要把她困在這裡多久？總得有個期限吧。」
「你急什麼，我又不會害她。」陸壓大爺似得坐在椅子上，懶洋洋道，「很快了，後天、或者大後天，一切就都要結束了。」
「這麼快？」聽到這個答案，楊僩也是一愣，他思索片刻道，「你不會真要讓她代你去拜堂吧？」
「拜堂？我們妖族成婚，才不興你們那套。男女雙方，只需對著我師父的神像盟誓就行了。師父感應到，就自然會賜下赤繩，再當眾將赤繩綁在雙方腳踝之上，就算禮成。」陸壓忽而一笑，「當時候，我再給她下幾道迷咒，她就只用躺在那裡就好，說不定等我打完了，她還沒醒呢。」
「這怎麼能行！」楊僩斥道，「萬一有什麼危險，那可怎麼辦？」
「那要你是幹什麼吃的，你拿著個杏黃旗不會保護她嗎？」陸壓斜睨了他一眼，「你以為我留你到現在是為什麼？」
楊僩怒道：「我警告你，我是雙成的表兄，可不是你的屬下，別對著我擺太子爺的架子，我也不吃這一套。我雖會保護她，但一旦動起手來，場面必定萬分混亂，若是我有一星半點的疏忽，後果不堪設想，你可別恣意妄為，做出讓自己後悔終身之事。」
陸壓一愣，重重哼了一聲，到底還是沒提下咒之事。
楊僩見他妥協默認，這才轉怒為喜，他替雙成蓋好被子，突然想起一事：「等等，你說，萬一女媧娘娘真的賜下紅繩，鬼車也把紅繩系上了，那該怎麼辦？」
陸壓：「！！！」居然還能有這種操作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這樣一來，二人居然有相安無事之感。
雙成：後宮和諧，朕心甚慰。
第57章 喜筵之上霹靂起
地面仿佛是一塊冰，凍得膝蓋顫顫巍巍，又似一面鏡子，清晰地倒影出他披頭散髮的樣子和嘴角那一抹苦笑。董大郎剛想活動活動被捆得發麻的手腕，他只稍稍一動，周圍的黃巾力士就警惕地看過來，呵斥道：「亂動什麼？」
董大郎無奈一笑：「手麻了。」
兇神惡煞的天將瞥了一眼他烏青的手腕，嗤笑一聲：「都被押上斬妖台了，腦袋都快掉了，還管手幹嘛？」
董大郎一愣：「您說得還真是。」
黃巾力士被他贊得莫名其妙，剜了他一眼，嘟囔道：「原來是個傻子。」
董大郎不置可否，都快死的人了，還與人爭什麼口舌長短。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時間真是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東西，他和娘子在凡間十年，感覺不過一瞬之間，可到了這天上，每一分每一秒過得都是那麼的漫長。只是四天而已，他與娘子、大妞堪堪只分開四天，擔憂恐懼已經將他折磨的心力交瘁。每天他都在等待，對妻子的消息，他是既期待又擔憂，而對於女兒，他則是既思念又害怕。他想見她，又怕見她，想念是一個父親對於女兒最自然也是最深刻的感情，而怕，則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當他們父女相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他們的死期。
特別是當他被押在這裡之後，他跪在這裡，不住地禱告，別讓女兒知道他的消息，讓她安安心心地在人間生活。他與娘子都不需要她來營救。娘子是不會有事的，她畢竟是玉帝的親女兒，只要她認錯，稍受些責罰，就能重獲自由，繼續做她的公主。至於他，他享受了十年最幸福的生活，就算現在死了，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
只可惜，董大郎的滿腔慈父之心，註定要落空。玉帝王母有心昭告天下，雙成怎會不知曉，並且，她知道消息的時間、場合，還是最糟糕最不對勁的。
整個附禺都籠罩在一片刺目的紅中，仿佛太陽都從天穹中墜落下來。金碧輝煌的大殿中，賓客滿座，酒筵齊備，肉是熊掌駝峰，素有鮮筍香蕈，酒是金漿玉醴，器物也是個個精巧絕倫，水晶盤，碧玉壺，夜光杯，還有服飾鮮麗的侍女立在一旁侍候，嬌聲軟語，周到至極。
除鬼車外的八大妖王已經坐在上席，他們哪個不是見過世面的大人物，可就算是最好享樂的商羊見到這麼盛大的酒宴，也是嘖嘖稱奇。
他揮開飛誕的侍從，對他招招手。飛誕正忙著吃菜，只見他口中噴出黏液，一下就將一大塊黑熊掌黏住，接著張開尖尖的嘴，一口就吞了進去。商羊看到玉盤裡的黏液，胃裡就算一陣翻滾，可是在場這幾個人裡，也只有跟他還說得上幾句話。他強忍著噁心，叫了他好幾聲，飛誕這才注意到他，警惕道：「你要幹嘛？」
商羊無語道：「我只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道鬼車和那和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說她要自盡，究竟是真還是假？」
飛誕又粘了一盤駝峰到嘴裡，含糊道：「我雖不知那和尚與她究竟是如何攪和在一起的，但那和尚的狀況，聽說確實是非常不好，不管是什麼樣的靈藥，進了他體內都完全沒有反應，而且給他把脈的人，時間只要超過半炷香，就會渾身不適。」
商羊一驚：「那毒居然如此厲害，那天下怕是無人能解了。」
飛誕道：「錯了，你忘瞭解鈴還須系鈴人嗎？」
商羊猶疑道：「你是說，去找孔宣拿解藥……那怎麼可能！權力雖好，可也得有命享啊。」
「那不就得了。所以，她才心急火燎地辦婚禮，我們才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啊。」飛誕笑得意味深長。
商羊會意，轉過身去不提，他環顧四周，除計蒙、九嬰面有鬱鬱之色，呲鐵、鑿齒、猰貐都是肌肉緊繃，手握刀兵，蓄勢待發，而欽原則是不斷擺弄面前的酒盞，臉上一派詭笑。商羊看得一哆嗦，正待喝杯酒壓壓驚時，就聽見鼓樂齊奏，絲弦齊鳴。
吉時已到，婚禮終於開始了。鬼車一身鳳冠霞帔，橫抱大師，款款而來。空中花瓣飛舞，寶鼎幽香嫋嫋，更襯得俊男美女，一對璧人。
鬼車臉上綻放出幸福的笑容，她抱著大師一步一步走到女媧神像前，砰地一聲跪下，開始盟誓。
「娘娘在上，天地為證，我二人在此結為夫婦，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今生緣若盡，但求來生續。求娘娘慈悲，賜下赤繩，允我與成郎，結下永世之緣。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鬼車說罷，目光盈盈，渴慕地看著女媧神像。女神端莊和藹，可面對這樣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她卻是毫無動靜。
鬼車眸光一黯，不死心地又再次說了一次，神像卻還是沒有反應。
「怎麼會這樣？」鬼車止不住地淚流，「難道上天真的如此殘忍，連一個再續前緣的機會都不給我們？！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一場婚禮，新郎是個昏迷的光頭就已經讓人覺得很奇怪了，更奇葩的是，新娘半途又發瘋了。她一把摘下鳳冠，開始重重叩頭。
周圍一片譁然，眾人議論紛紛。
而董雙成隻覺頭暈目眩，不著實地，仿佛躺在雲端一般。她耳畔先響起重重的搶地聲和聲嘶力竭的哀嚎，緊接著就是一群人像蚊子一樣的嗡嗡聲。
「怎麼這樣啊？」
「我看得都有些心痛了。」
「娘娘不允婚，是不是因為男的是個和尚呀？」
「這誰知道，你說，要是娘娘一直不允，她會不會一直磕頭磕死？」
「很有可能……」
「……奇事真是一樁接一樁的，天下怎麼這麼多癡心女子，仙界有七仙女，我們妖族有鬼車王。」
七仙女！雙成聽到熟悉名字渾身一顫，坐在最前方的計蒙揉了揉眼睛，那個和尚剛剛……是不是動了一下啊。
雙成雖處於半昏迷狀態，可聽到母親的名字，還是不自覺的注意，在一片嘈雜聲中捕捉那個公鴨嗓。
「……鬼車王廣告天下，是讓人來救她的情郎，而天庭廣告天下，卻是要殺自己的女婿。」
「嘿，那就是個凡人，玉皇大帝怎麼會承認這種女婿。」
「再不承認也沒辦法，他閨女哭著喊著就是要跟著那個凡人，聽說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呢……老哥，你說我這長得也不差，怎麼就沒一個公主、女王願意死心塌地地跟著我呢？」
他這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這個來混吃混喝的赤腳醫生也嚇了一跳，忽然之間，他面上蒙上一道黑影，一隻纖細修長的手一把拽起他的領口，闖入他眼簾的是一個會反光的光頭。
那光頭惡狠狠地問道：「你剛剛說什麼！玉帝要殺誰！」
躲在暗處的陸壓：「……完了。」
在他身後的楊僩：「……怎麼辦？」
鬼車淚水奪眶而出，喃喃道：「成郎，我的成郎，謝謝女媧娘娘，謝謝女媧娘娘！」
而八大妖王的腦子顯然比鬼車要清醒得多，他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這樣一種想法：「……不對勁，有問題！」
混入此地的孔宣也是驚怒交織：「我就知道這趟來對了，幕後黑手一定同這和尚有關！」
九嬰性子最急，一搖身現出九頭巨蛇原形，九個大頭張牙舞爪地撲過來。雙成察覺背後腥風陣陣，趕忙回頭，金色的雲霞，猶如錦繡春光，又在她眼前鋪陳開來，依舊唇紅齒白的少年郎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恰似少年時，董家村。
雙成這一回頭，方注意到這滿堂鮮紅，一堆兇神惡煞的妖怪中，身穿嫁衣目露狂喜的鬼車看著是那麼的顯眼。雙成默默地低頭，看到自己的一身喜袍，又摸了摸自己的光頭。
「一、二、三、四、五……」
被一擊打退的九嬰正待喝問，就見眼前的和尚居然開始數數了，陸壓也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她：「你數什麼呢？」
雙成瞥了他一眼：「數人數，人都到齊了，你還不動手！」
動手？！現場又是一片騷亂，雙成目光複雜地瞥了一眼鬼車，沉下心來，開口道：「十大妖王，犯上作亂，謀害太子，其罪當誅。但殿下仁慈，只誅首惡，其餘人等，如棄暗投明，一律既往不咎，可若再執迷不悟，擅自插手，格殺勿論！」
太子！妖族能稱為太子的人就只有一個。傳說中快死的和尚當眾跑起來活蹦亂跳都沒把他們嚇著，可一聽陸壓的名號，幾大妖王都怫然變色，頭有巨角的呲鐵上前喝問道：「你和陸壓有什麼關係，他人在哪兒！」
雙成從背後推了一把陸壓，只說了兩個字：「加油。」
語罷，她就一把拖住剛剛那個赤腳醫生大步往外走去，他有他的大業，而她也有她的戰場，現在這種情況，誰也幫不了誰，只能靠自己！
陸壓會意，他對著她的背影大喊道：「你等我，等我殺了這群亂臣賊子，就陪你去救人！」
雙成回眸一笑，並未作答，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光暈之中。陸壓轉過身來，手中的寶劍發出嗜血的鳴叫，他在一片太陽般燦爛的光輝中恢復身形，微笑道：「咱們之間的帳，終於該算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女媧娘娘耳聽三界之音。
鬼車：……允我與成郎，結下永世之緣。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陸壓：師父，千萬別，不能答應，不能答應，不能答應，不能答應啊啊啊啊啊！
娘娘捂住耳朵：……當年怎麼收了這麼一朵奇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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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運籌帷幄定風波
那赤腳醫生如此喜歡嚼舌根，實際就是一隻喜鵲精。雙成掐著他的脖子，將他倒拎出來時，他還是一陣鬼哭狼嚎。可惜，董雙成事到如今，再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她反手就是一劍橫在鵲精的脖子上，咬牙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還是死？」
鵲精嚇得一個哆嗦，一時被口水嗆住，咳得面紅脖子粗，楊僩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忙拉過雙成，對那鵲精溫言道：「我等無意為難，只是想請先生將剛剛宴上所說的話，再說一遍。玉帝要殺誰，何時殺？」
鵲精還以為是什麼事，結果就為這個，他汪的一聲哭出來：「和尚大爺，和尚祖宗，這事天下都傳遍了，你怎麼單單找我一個問啊！」
天下都傳遍了？雙成一劍又架上去：「說清楚！」
鵲精不敢再哭，含含糊糊道：「就是玉帝下旨，要在三日後殺七仙女私配的那個凡人……」
「三日？！」雙成驚得魂飛魄散，「這消息是什麼時候傳出來的！」
「就、就這幾天啊。」鵲精心下奇怪，玉帝要殺的是七仙女的男人，這和尚著哪門子的急啊。
幾天……雙成身子一軟，險些癱倒下去，楊僩忙扶著她，又問道：「是天上的三日，還是凡間的三日，先生知道嗎？」
鵲精奇道：「這是天旨，當然是天上的三日羅？」這種問題都問，這些人不是傻子吧。
一時大悲大喜，雙成隻覺心如擂鼓，滿頭大汗，她對楊僩釋然一笑，虛弱道：「太好了，差點把我嚇死。」
她掙開楊僩的攙扶，轉身就要走，楊僩一驚，一指點暈鵲精，忙追上去道：「你去哪兒？」
雙成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當然是去救人！」
「你瘋了？」楊僩一把拉回她，「玉帝廣告天下，就是為了引你上鉤，你要是就這麼貿貿然前去，不僅救不了你爹，還會把你自個兒也搭上。」
雙成雙眸噴火：「那我能怎麼辦！我總不能不管他吧！」
楊僩歎了口氣柔聲道：「這樣，我先回去找我父親去給你爹求情，希望能讓玉帝收回成命……」
「表哥，你我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雙成急急道，「天庭可以饒了你的祖母，饒了我的母親，卻沒有放過你的爺爺，更不會放過我的父親。我一直知道我等不起，我不可能像孫悟空一樣在海外尋訪仙山找個幾十年，再跑到人家山門前苦苦求師父收下我。我已經盡可能快了，沒想到，還是來不及……」
楊僩恍然大悟：「所以，你才緊緊抓住陸壓這一根救命稻草，希望他一年之內，就能讓你拜在女媧娘娘門下。可現在，找女媧娘娘是來不及了，但是你總歸幫了他那麼多，他也該回報你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你為何不再等等，屆時我也會在暗中相助你們的。」
雙成仍舊柳眉緊蹙，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見不遠處墨雲翻滾，旌旗蔽空，鼓角齊鳴。她與楊僩對視一眼，眼中皆是驚疑不定之色，忙躲避起來，目運神光一看，雲中之人，正是四大天王，五方揭諦，九曜星官，二十八宿，打頭率軍的居然還是老熟人——正是托塔李天王和他的三個兒子。
「怎麼會來得這麼快！」雙成脫口而出，楊僩思索片刻道，「怕是玉帝王母早就派斥候到此，這可不好了，他們早知你和陸壓在一起，你剛剛在裡面又當眾詢問你父親的事，他們怕是猜出你的身份了。」
「猜出又如何？」雙成目露精光，咬牙切齒道，「事到如今，早就沒有什麼好瞞的了。」
楊僩歎道：「可是天庭，九大妖王，再加上一個孔宣……」
雙成霍然起身，完了，把孔宣給忘了：「都怪我，若不是我今日先在席上暴露身份，又同陸壓站到一處，孔宣也不會知道……」
她目光閃爍道：「他現在還沒來，一切都來得及！表哥，求求你，你再幫幫我吧。」
楊僩一愣：「你不會要我去攔住孔宣吧？」
「當然不是。」雙成強笑道，「陸壓雖是我的朋友，可你也是我的表哥，我絕不會因為他就讓你去送死。你只需用搬運法把方圓百里的油壇烈酒全部搬過來就是了。」
「啊？」楊僩不解，「你要那些幹嘛？」
雙成忙推他去：「你就別問了，照做就是了，快！」
表哥一頭霧水，表妹卻早已成竹在胸。天兵天將早已到達附禺上空，卻暫時按兵不動。哪吒性子急，摩拳擦掌：「爹，咱們緊趕慢趕趕到這裡，怎麼不動手啊？」
「動什麼手？」李天王道，「現在動手，咱們要對付九大妖王加一個陸壓。可再等一會兒，咱們說不定就只需要對付兩三個重傷患者。怎樣打才划算，你不知道嗎？」
哪吒嘟嘟嘴不再作聲，四大天王，九曜星官在一旁聞言卻紛紛稱是：「天王果然是用兵如神，此計甚妙。」
李天王托著修好的玲瓏寶塔笑道：「諸位客氣了，還請諸位帶領兵馬往兩側去，咱們圍住這裡，陛下有旨，這裡的一隻蒼蠅都不能放走！」
諸將領命，正待出發，忽聽金吒道：「等等！」
李天王一愣，問兒子道：「怎麼了，你發現什麼不對了？」
金吒猶疑道：「這下界的靈氣運轉似乎有些不正常。」
「嘿。」木吒懶洋洋道，「他們這麼多人在裡面打鬥，擾動靈氣不是應該很正常嗎？」
「閉嘴，你懂個屁。」李天王一聲喝罵，他定睛一看，「是附近的木靈氣在往此處飛快聚集，這是怎麼回事？」
天界諸將不明所以，而洞宮之中，廝殺的大妖們也覺得頗為奇怪。
鑿齒早已現出原形，獸頭人生，獠牙尖銳如鑿子，一面用盾牌護住身體，一面呲著牙齒朝陸壓猛衝過來，陸壓不閃不避，騰身一劍斬下，只見火星四濺，一面厚重的銅盾竟然在他的劍下被劈成兩斷。他的劍上還帶著金色的神火，神火遇銅一樣焚燒，很快就把銅板化為銅汁，燙得鑿齒哭爹喊娘，在地上不住地打滾，想把火焰熄滅。結果，他在地上一滾，火反而燒得更大起來，不過瞬息之間，就燒得附近一片豔紅。
這速度快得，連陸壓都有些驚奇，他沉下心來，這才聞到了地上的酒香與油味。雙成的傳音也適時到來：「天庭已派兵來了，形勢危急。我在地上倒滿了火油烈酒，又以你教得陣法引附近木靈氣彙集，你快現原形放火，用火把這裡包圍起來！」
陸壓乍聽天庭來人，先是一驚，而後聽雙成之計便是一喜，他調笑道：「你說你外公要是知道你這麼幫我，他會不會直接氣死啊？」
雙成沒好氣道：「呸，瞧瞧你這小人得志的樣子，還不快些！」
陸壓也不生氣，他搖身一變，化作金烏原形，李天王等人先見山下金光漫射，不敢直視，而後便察覺到灼灼火氣，直沖霄漢。整個山頭都被包圍在一片大火之中。
幾十萬天兵天將望火興歎，哪吒戳了戳目瞪口呆的父親，悄悄道：「爹，你瞧，我們聽你的等到現在，現在該怎麼辦呐？」
李天王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這小子頭上，氣呼呼道：「你就知道揭你爹的短，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兔崽子！不知道想辦法就知道氣老子！」
哪吒捂著頭委屈道：「剛剛讓你下去，你不去，現在能有什麼辦法，這是太陽真火，任誰下去也會骨頭都不剩的！」
金吒面色凝重：「而且周圍的木靈之氣還在往此地聚集，若再不滅火，一旦火勢蔓延開來，就要生靈塗炭了。」
木吒道：「要不我們去找四瀆龍神來調水？」
李天王沒好氣道：「除非能調來昆侖弱水，否則一切白搭，還是去找娘娘求援吧！木吒快去，你腦子最笨，留在這裡也沒用，不如跑跑腿！」
「哦……」被嫌棄的二太子灰溜溜地走了。
而在洞宮之中，火一燒起來，急得不止九大妖王，還有一個孔宣。其餘賓客在陸壓現身時就跑得比兔子還快，只有他一個留下來，繼續潛身暗處。他打得同李天王一樣的主意，想等著兩敗俱傷時，他再出手滅掉所有人來坐收漁利，結果誰知陸壓來了這麼一出，讓他的如意算盤落了個空。
五色神光，雖說五行之中，無物不刷，華光一閃，就能將對手或法寶收到體內。可這次，要刷的是無物不焚的太陽真火啊，把這麼多火焰收進自己體內，饒是孔宣也吃不消。況且一片大火金光之中，他連陸壓在哪兒都看不清，孔雀大爺恨得咬牙，半晌後還是覺得形勢不利，還是先脫身到週邊觀戰，再伺機而動。
陸壓只聽到一聲孔雀長鳴，就看見上方破了一個大洞，目細冠紅孔雀仰仗周身有青、黃、赤、黑、白五道光華相護，直接飛了出去。九大妖王早就被燒得焦頭爛額，見狀忙跟了上去。陸壓嗤笑一聲，微微翻手，滔天火浪掀將起來，兜頭打下，幾人嚎叫著墜落。唯有鬼車，不知何時，一隻素白的玉手伸下，一把抓住她，將她帶出。
陸壓見狀大為火光，卻還是一句話也未說。
雙成看著暈過去的鬼車，長歎一口氣。陸壓一放火，她就以元初陰氣圍住洞宮，是以火勢雖大，卻只在宮內燃燒，免除了周圍無辜生靈塗炭。鬼車躺在此處，自然也安然無恙。到了最後關頭，她還是忍不住出手救她。罷了，隨心而為，就別想那麼多了。
只是有一點，雙成驚怒交織：「剛剛那個是孔宣？他居然早就在裡面！」
「幸好你放了這把火，不然有些人恐怕死在裡面都不知道為什麼。」楊僩涼涼道。
雙成也是松了口氣，她又對楊僩道：「跑了就算了，我們還是說我爹的事。表哥，天庭一共有多少人馬？」
楊僩會意，舉頭一望：「這次只怕已然出動了三分之二的大軍，看來玉帝對陸壓還真是很看重。」
雙成瞳孔微縮：「那天庭現在豈不是最為空虛？！」
楊僩一愣，他無奈道：「那走吧，乾脆我們同去，趁現在把你爹救出來。」
雙成搖搖頭：「是我去，不是你去。」
「你一個人？那怎麼能行，雖說天庭空虛，可以你的法力，硬闖太勉強了。」楊僩急急道。
「我當然不會硬闖。」雙成意味深長道，「表哥，你知不知道，佛門之中，哪位菩薩脾氣最暴躁，相貌最兇惡？」
楊僩乾巴巴道：「大自在天？」
「那就是他了！」雙成一擊掌，「玉帝的外孫女冒充佛門弟子，引得兩族大戰，搞得佛門聲譽嚴重受損。佛祖派人去找玉帝要個說法，不過分吧？」
楊僩：「……當然、不過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怎麼生出這種混帳！
雲華仙子：陛下此言差矣，以您的智商怎麼能生出這麼聰明的姑娘，這明明是人家董家老爺子的功勞。
玉帝：……給朕滾，給朕滾出天界！
第59章 忿怒尊者鬧天宮
「那最好了。」雙成拱手一禮，轉身就要出發，楊僩卻仍攔住她，「此計雖好，卻也冒險，還是讓我陪你同去吧。」
雙成失笑：「表哥，多謝你的好意，可你是天庭的臣子，我卻是通緝犯，你冒險來此相助，我已經無以為報，哪裡還能讓你陪我去犯這種彌天大罪。」
楊僩正想說自己並不在意這些，雙成卻像知悉他心中所想一般：「表哥義薄雲天，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今日陪我前去，一朝事泄，遭殃的不止你一人，還有你的父母、祖母都要被牽連，那時你又該如何是好呢？」
果然，楊僩聽到家人，還是猶豫了，可另一方面，他又實在不放心讓雙成一個弱女子去闖那龍潭虎穴。
雙成見狀附耳過去，悄聲道：「表哥若真想幫我，不如留在此地。孔宣雖一時走了，卻極有可能再折返。只有表哥的杏黃旗，才能保住陸壓的命。」
楊僩目露驚愕之色：「當了這個地步，你居然還想著他，你難道就真對他……」
他心下苦澀，就如吞了幾十個青橄欖。
對陸壓的感情究竟如何，雙成到現在都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只是現在于情於大局，她都必須保證陸壓坐上妖皇的位置，一統妖族。
她垂下眼簾，低聲道：「表哥誤會了。我此去有八成把握能帶我爹離開天庭，可離開之後呢？又當如何。我法力低微，他又是一個凡人，如何能抵擋地住天庭的通緝追殺。唯有陸壓今日一統妖族，十部歸一，千萬妖族盡歸麾下，方能讓天庭投鼠忌器，保住我父女二人的性命。可如若他今日死在這裡，那就算我救出我爹，等待我們的一樣是死路一條。」
楊僩聞言這才顏色稍霽，點了點頭，雙成松了口氣，感激萬分：「表哥對我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表哥日後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必拼盡全力，而三聖母之子劉沉香，若他成人之後也想救母，我必會與他相互扶持。天將在上，你也不必現身，只消杏黃旗護住他的周身就可以了。只要五色神光刷不走，單憑法力武藝，他還是能勉強與孔宣一戰的。」
楊僩拍拍她的肩膀，只道：「一定要小心。」
雙成點點頭，轉身就走，二人皆沒注意到，地上的鬼車不知何時睜開眼來，蒼白的手掌青筋鼓起，將石頭捏成粉末。而遠處的孔宣看到這邊祥雲升騰，一閃而過，也若有所思，誰能想到，帝俊的兒子居然同玉帝的外孫女攪和在了一起，看他剛剛奮不顧身出來救人的樣子，該不會是……只可惜，這對小鴛鴦，註定要同歸地府，陸壓敢算計鳳族，那丫頭敢去天庭劫法場，今日都註定難逃一死！
且說木吒這邊，民間都說，皇帝重長子，百姓愛么兒。一句俗話，卻道出了天下間父親的慣有心緒，不是看重長子，就是愛惜么兒，中間的那個，自然是疏忽得多羅。
李天王也不例外，金吒穩重孝順，人才出眾，哪吒活潑開朗，雖淘皮搗蛋，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天王才得時時刻刻盯著他。中間的木吒，論才能不如哥哥，論會來事兒不如弟弟，自然就是個幹苦力的命啊。
他被父親派回去求援，一路都在抱怨嘟囔，幾十萬人馬，隨便派個小兵回去也行啊，偏偏非讓他來跑這一趟，可沒想到，這只是他黴運的開始。
他剛剛飛近天庭，就見一人從西面同時過來。那人同楊師兄一樣，臉上三隻眼，可長得就比他師兄醜多了。他渾身皮膚發青，兩隻大牙呲出，面帶怒容，左手拿著髑髏杯，右手提著三戟劍，□□著胸膛不說，身上還掛著骷髏項鍊。
木吒見狀嚇了一跳，居然是護世八方天之一的大自在天！誰把這祖宗招來了，他剛如此想到，自己就立刻醒過神來，他未來嫂嫂的妹子生的好女兒，搞出那麼大的事，佛門，天庭，妖族，鳳族，全部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當消息傳到天庭時，淩霄殿裡那麼多仙臣，愣是沒有一個敢抬頭去看玉帝的臉色，不過，其實不用看也能想像到……
只是，佛門這消息也太靈通了，他們才剛剛知道，佛祖就立馬遣人來興師問罪了，居然還派了大自在天來。木吒心道，這個主兒是有名的狠角色，還是躲躲的好。
木吒剛想避開，結果人家已經看到他了，還對他合十一禮，粗聲粗氣道：「二太子行色匆匆，這是往何處去呀？」
這下完了，木吒硬著頭皮上前還禮道：「見過尊者。不知尊者您又是為何而來呀？」
大自在天重哼一聲：「貧僧為何而來，二太子難道不知曉嗎？我佛門自問一向與人為善，當年勝佛年少無知，大鬧天宮時，還是佛祖親來替天庭解圍。誰曾想到，不過短短數百年，天庭不念舊恩也就罷了，居然還恩將仇報！」
這話可太嚴重了，作為天庭的臣子，李天王教下的好兒子，木吒當然要好生替天庭解釋一番。
「尊者誤會了。此事絕非玉帝授意，而是七公主之女恣意妄為。陛下也很憤怒，還命我等率軍去捉拿她與同犯陸壓呢。您放心，抓到她後，陛下一定會給佛門一個交代的，還請尊者息怒。」
語罷，木吒俯首一禮，自以為給足了佛門面子，誰知久等不到回答，他剛想抬頭，就覺頸後一下劇痛。木吒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位佛門尊者，不是吧，折騰佛門的是玉帝的外孫女，又不是我的，你打我幹嘛？
只可惜，他還來不及追問，又挨了一下，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大自在天瞥了他一眼，順手拿出一條繩子把他捆住，然後輕吹一口氣，雲團就帶著昏迷的木吒一溜煙地不知飛到何處去了。大自在天見狀微微一笑，隨手一指，眼前雲氣彙集，居然又化作一個木吒。
原本南天門有四大天王鎮守，可如今四大天王出征，這裡就只剩一窩小兵小蝦。本以為今日應當無事，結果他們竟然看到面如土色的木吒太子同滿面怒容的大自在天駕雲同來。
木吒忙上前幾步對守門天將耳語：「快進去通報陛下娘娘，大自在天居然直接跑到兩軍戰場，要將七公主之女抓回靈山。家父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回來，讓他在天庭等候。可你看看他的樣子，擺明不會輕易罷手，快讓陛下娘娘想想辦法吧！」
天將嚇了一跳，忙跑進去通報。瑤池之中，玉帝聞言，頭痛欲裂：「朕就知道，佛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到頭來，全部都找到朕頭上！」
娘娘此刻也頗覺無語，半晌方道：「天顯自然不必說，那董永就是個農民，哪裡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怎麼那丫頭竟是那個模樣。也怪臣妾疏忽，妖族出事，早先又不是沒見過西嶽大帝之子蔣琉，竟完全沒想到她的頭上去。」
蔣琉？玉帝想了半晌方回過神來，這還是他好孫女的第一重偽裝，先是西嶽太子，又是佛門高僧，先騙墉宮玉女，又拐妖族女王，鳳族公主……
「這簡直是不知所謂！不知所謂！」玉帝怒髮衝冠，「那些個女的是不是沒見過男人呐！就一個女人變得，居然就把她們迷成這樣！」
座下六仙女聽到這消息，早驚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見「蔣琉」時，只有三公主一個尖叫，可這次消息傳來，六個公主全部在淩霄殿尖叫出聲，聲音差點沒把房頂掀翻。
眼下終於回過神來，聽到玉帝如此說話，二公主道：「父皇，大妞雖給您惹了些小麻煩，可她也立了大功呀。因她之故，鳳族妖族交戰，如今已呈兩敗俱傷之勢，父皇不費吹灰之力，就除掉兩個心腹大患，應該賞賜她才是。」
「對呀，對呀。」五公主糯糯道，「而且她到底是父皇的外孫女，變得那個樣子，頗有幾分父皇的風範，龍章鳳姿，英俊瀟灑，那些女人見了動心，不是理所當然嗎？」
玉帝被小小拍了一記馬屁，雖有那麼一點兒高興，但還是無法釋懷：「李天王出戰情況如何還未得知，能不能除去心腹大患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說了，若是個小子，朕也就認了，可那偏偏是個丫頭！她怎麼比男人還熟練呢！」
「事情已經如此，陛下就不要再煩心了，還是快想想辦法，大自在天可已到了南天門口，陛下打算如何應對呢？」王母問道，玉帝扶額歎了口氣，「那是佛教中護法神，呈忿怒相，長得那個樣子，朕見了就心底發寒。罷了，先把他請進來好生招待著，若問起朕與娘娘，就說我們去、去……神遊巡查三界去了。」
守門天將一愣：「可是，若是尊者生氣了，那該怎麼辦……」
「生氣你們不會哄嗎？再說了，他就算再生氣，難不成還能學孫悟空大鬧一回天宮，朕諒他也不敢怎麼樣！」
「是……」守門天將於是顛顛地跑出去，萬不曾想到，那位兇神惡煞的佛門尊者，聽到見不了玉帝，就直接了當道，「既然陛下娘娘不在，那就容貧僧見見七公主吧，她總在吧。貧僧既見不得外祖外祖母，就去見見她的母親，問問她是怎麼教女兒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朕的命好苦o(╥﹏╥)o
守門天將：您的命哪裡有臣的命一半苦？
木吒：其實你們都沒有我苦，我都不知道飄去哪兒了……
PS：今天這麼早，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呀~(#^.^#)
第60章 燭照數計救父出
守門天將褲子都要被嚇尿了，哭爹喊娘地求他不要讓他們難做.大自在天雖仍舊不悅，卻也沒有硬闖.天將心裡一松，正打算求他進去休息時，就見他無意間一掃，指著斬妖台道：「那個，是不是就是董永啊？」
守門天將咽了口唾沫，顫顫巍巍地點點頭，大自在天心下暗笑，怒道：「那貧僧去質問他，這個總沒問題了吧？」
天將剛想說這事他們也做不了主時，就見這位尊者把三戟劍往地上一戳，南天門外的地板都被他戳了個窟窿，木吒忙推推他道：「行了，明顯他就是想找個人出氣，董永都是要死的人了，就讓他去吧。你要是再攔著，出氣筒就變成你了！」
「可萬一，他把董永打死了……」天將猶疑道。
「胡說八道，他長得再凶，也是佛門中人，怎麼可能殺生，放心吧，我就在旁邊看著，不會有事的。」木吒打了個保票。
天將聽李天王的公子都這麼說了，也放下心來，派人引大自在天去斬妖台，木吒就在一旁隨行。
一個小兵看到他二人的走路動作，覺得好笑至極，對同伴道：「你瞧，二太子是不是已經嚇傻了，走路的姿勢居然都跟尊者差不多了。」
他同伴一看，嘿嘿兩聲：「還真是，不過這也正常，換我去走在他身邊，只怕連路都走不動了呢。我看七公主的女兒比當年的二郎真君還要能折騰。」
「你忘了雲華仙子說得話了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咱們陛下就是比殿前金童厲害呀。」
一隊天兵聞言都吃吃笑出聲來，大自在天聽到笑聲，心裡也在發笑，笑吧，笑吧，待會兒有你們高興的時候。
斬妖台前，堅兵以待，董大郎就跪台中央，雙手反綁，頭頂懸著一面巨大的斧鉞。大自在天見狀心下一酸，嘴裡卻即刻喝問道：「你就是董永？！」
董大郎聽到有人喚他，愕然抬頭，一見尊者的形貌也嚇了一大跳。他再英勇無畏，也是個凡人，哪裡知道佛門諸聖各異的形貌，當即看向一旁的黃巾力士，問道：「妖怪？」
好一句妖怪，守門天將唬得魂飛魄散，立馬上前喝罵道：「無知凡人，這是西方聖者大自在天，特來找你、找你……」
「特來找你問教女不嚴之罪的！本來以為你只是個凡人，沒想到你竟這般膽大妄為，居然當眾辱駡本座，難怪能生出那種女兒！」聲如洪鐘，話音剛落，尊者就化萬丈巨人，一把拎起董大郎，在場諸人都被驚得六神無主。天將馬上就要往裡跑去稟報陛下娘娘，木吒忙攔住他們低聲道：「剛剛才說陛下娘娘都不在，你現在跑進去找誰呀？」
天將一愣，哭喪著臉道：「那、那該怎麼辦呀，這董永可是用來抓人的誘餌，今日若死在這裡，末將只怕要跟他一起死了。」
「哪有這麼誇張？你看看。」木吒往上指了指，原來大自在天拎起董永，只是將他放於手掌之上，隨即開口責問，遍數他女兒的劣跡。
在場諸天將與黃巾力士，見他源源不斷地罵下去，這才放下心來，垂頭喪氣立在原地靜等。
誰知這一等，就是等了快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了，他居然還是中氣十足，翻來覆去說個不停。看守的天將實在是受不了了，騰身上去準備相勸，結果可想而知，一聲慘叫響徹整個南天門。
玉帝與王母正在瑤池唉聲歎氣，就見南天門守衛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面如土色，滿臉是淚：「陛下，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大、大自在天把董永帶走了！」
「帶走了？！」玉帝拍案而起，「他怎麼敢！」
王母也是又驚又怒：「佛門如何敢如此冒犯我天庭的威嚴！不是讓你們將他哄進來休息嗎，你帶他去看董永幹什麼！」
天將哭道：「末將實在是無計可施啊，他先稱要見七公主，末將等人死活攔住，正要邀他進門時，他又看到斬妖臺上的董永了，結果……」
王母思索片刻，霍然起身道：「你是說，從頭到尾，他都沒進過南天門，更沒照過照妖鏡，是不是！」
天將一愣，木木地點了點頭，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玉帝也明白過來，他面色紫漲，一腳把龍案踹下去，怒道：「真是好本事，好本事啊！朕禦極萬年，還從沒見過這麼有本事的人！不到十四歲，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從南天門幾萬天兵的眼皮底下劫法場。這都跑了一個時辰了，我們居然才發現！咳咳咳，滾，還不快去給朕追！」
「等等！」娘娘突然叫停，對玉帝道，「陛下，還是取昊天鏡來照照，狡兔三窟，她必有後招，不得不防！」
玉帝手都在打顫，他哆嗦道：「你說得是，還不快些！」
昊天鏡能照三界景觀，此寶一出，外甥女的行蹤就暴露無疑了。六位仙女鼓起勇氣齊齊跪倒：「父皇，母后，你們就饒了……」
「給朕閉嘴！」玉帝此刻連責駡女兒的心情都沒了，昊天鏡一來，他立刻施法，縱觀天庭下方，這不看不知道，一看都快暈倒了……
王母忙扶住丈夫，撫著他的胸口道：「陛下，不氣，不氣啊。不就是幾十個幻影分/身嗎，咱們一個一個的辨認，總會找出真身的，到時候再追也來得及，一定沒問題的！」
玉帝深吸一口氣，哽了哽道：「你看東南，我看西北，要快些，她駕雲速度太快了。」
「好！」王母應道。
至尊夫妻畢竟是至尊夫妻，盛怒之下，也不影響眼力，王母這邊不過幾炷香就分辨完全，她喃喃道：「全部都是分/身，陛下您這邊呢？」
玉帝跺腳道：「朕看出來了，就是正西方向，你們快去！」
「是！」天將領命飛也似得跑出去，三萬天兵就和蝗蟲過境一樣浩浩蕩蕩往西邊去了。
待到所有人都走完，雙成才拉著董大郎施施然從斬妖臺上的斧鉞中跳將下來。董大郎既驚且喜，當然還有後怕，他低聲道：「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雙成笑道：「爹爹難道沒聽過，藝高人膽大麼？一群傻帽，走，我帶你下界！」
董大郎腳步一頓，憂愁道：「那你娘她……」
雙成歎了口氣：「娘被囚在寶光殿，可現在進去救她太冒險了。我還是先救你下去吧。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一定把她帶出來，讓我們一家團聚！」
董大郎也是一歎，複又笑道，「好，都聽你的，爹相信你，娘也一樣相信你。」
「恩！」雙成拉著父親，化作飛蟲，一溜煙飛出天庭，直往下界而去了。
可憐玉帝王母在瑤池中等了半晌，等到的就是大軍無功而返的消息。
玉帝怒道：「怎麼可能！你們眼睛究竟是怎麼長得，朕明明看她帶著董永往西邊去了！」
一群天兵跪在地上，以頭搶地，哭道：「可臣等都快追到靈山，還不是見蹤影啊！」
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六仙女聞言大樂，王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昊天鏡顯示得是西邊，又怎麼會，難道她連昊天鏡都能蒙蔽，這不可能！
她又問玉帝道：「陛下，臣妾沒有懷疑您的意思，只是現在，您確定您真的看清楚了嗎，她的真身真的是往西邊去了？」
玉帝一愣：「真身？朕是看到其餘都是幻身，只剩下最後一個，那這個定是真身無疑啊。」
下跪的天將弱弱道：「陛下，不一定的，現在看來，所有的都是幻身，目的就是為了引我們出去。當時她的真身只怕還留在天庭，不過耽擱到現在，應該也跑了……」
六仙女聞言垂頭抿嘴，拼命壓抑自己的笑意，三公主憋得臉都紅了，緊緊攥著姐姐的手。
玉帝呆呆地坐在寶座上，戳了戳王母道：「娘娘，是他說得那樣嗎，朕又中計了？」
娘娘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她反而笑起來：「臣妾與陛下結縭多年，膝下只有七女。老大仁厚有餘，機變不足。老二文武雙全，卻又太過板正，老三堅強果敢，卻衝動妄為，老四聰慧機敏，又太過感情用事，老五、老六還是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成天就知道梳妝打扮，吟風弄月。老七雖然忤逆，可能私自下凡，還與凡人生子，瞞住天上人間足足十載，便可見她的聰明才智。」
「臣妾本以為，唯有七女能肖得臣妾萬一，卻不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玉帝被噎住了：「娘娘莫不是還在誇她？」
「這般心智，連陛下都哄了過去，難道還當不得臣妾一誇？」王母思索片刻道，「你們還是去附禺守株待兔吧。無論如何，她都會去跟陸壓會合，屆時一箭雙雕，將他們二人全部綁上來！」
天將領命，即刻又下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董老爺子：噢，明明是我董家的血脈，好的就像你們，壞的就像我，鄉親父老評評理，哪有這種道理的？
玉帝：……都像你行了吧！朕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們氣死的！
楊戩：鼓掌，鼓掌，夫人快去買鞭炮慶祝，咱老百姓，今兒個真高興，啦啦啦啦(#^.^#)
PS：謝謝時雨小天使的地雷，麼麼噠~
第61章 金烏孔雀雲中鬥
娘娘所料不差，雙成一下凡就一路駕雲往附禺奔去，現在打的就是個時間差。董大郎又一次上了萬米高空，只覺頭暈目眩，雙成忙挽住他道：「爹，沒事的，再過一會兒就到了。」
董大郎強笑著應了，誰知剛剛點頭，雙成突然腳步一頓，拉著他按下雲頭，落了地。
「怎麼了？」董大郎不解道，「爹沒事，咱們還是快趕路到安全的地方吧。」
雙成一皺眉：「那裡只怕也不安全了。要不，我先找個地方讓你藏起來……」
話說了一半，她自己又立即改口：「不行、不行，有昊天鏡在，萬萬不能讓你落單。算了，咱們爺倆一起去，要是有個不測，至少我們還在一處！」
董大郎一愣，忙問道：「到底怎麼了？」
雙成歎了口氣：「陸壓和孔宣打起來。」
董大郎肉眼凡胎看不清楚，可雙成耳聰目明，百里之外，一眼就瞧見孔雀和金烏在雲裡翻滾纏鬥。
天空已經成了他們的戰場，空路是走不得了，父女倆便只能靠土遁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附禺，楊僩果然還在原處。他雖未參戰，也是焦頭爛額。陸壓在天上動手，火星四濺，落到下界就是一場燎原大火。作為神仙，表哥為了黎民百姓，還得把這火星在半空中攔下來。
雙成見狀，忙上前一步，廣袖一揮，空中宛若流星一樣的火雨登時熄滅。楊僩又驚又喜，對著雙成道：「你可算是回來了。」
雙成顧不得其他，忙問道：「他們怎麼會打起來？不是，我是說，鳳族一堆傷兵弱將在山下，太陽真火要燒下去連一炷香的功夫都用不著。就這樣，孔宣還敢動手？」
表哥略一思索：「他威脅孔宣的那篇話，該不會是你教的吧？」
雙成蹙眉頜首：「當然是我教的，所以我才這麼奇怪，怎會如此。」
楊僩挑挑眉：「表妹，你雖然足智多謀，可畢竟是個姑娘家，自然不會明白。對於男人來說，面子尊嚴，就勝過一切。」
原來，八大妖王被關進火窟之中，饒是使勁渾身解數，哪怕以同伴的屍體開路，也無法踏出烈焰灼浪一步，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全部命喪黃泉，不僅屍骨無存，連魂魄也燒得渣都不剩。
被臣下暗算，落魄如喪家之犬的十太子，到了今日方一血前恥，重掌王位。只是，此刻他卻顧不得欣喜，忙從崩塌的洞宮一躍而出，四處尋找雙成的身影。
結果，董雙成沒見著，只看到她那個討人厭的表哥。陸壓急急道：「她人呢？」
楊僩歎了口氣：「去天庭了。」
「什麼！」陸壓驚怒交織，一把揪住楊僩的衣領，「你為什麼不攔著她，再怎麼樣，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啊！」
「若不是她非求著我留下來保護你，你以為我想留在這裡？」楊僩扯下他的手，沒好氣道。
「呵，滑天下之大稽，你保護我？」陸壓嗤笑一聲，楊僩同樣譏誚道，「待會兒五色神光來了，你可別求著我……」
一語未盡，五彩光束就從陸壓背後刷過來，這特麼比曹操還快，楊僩驚得忙把杏黃旗丟進陸壓的懷裡。陸壓還渾然不覺，奇道：「你瘋了，變卦這麼快……」
話音未落，他就感覺頭上一重，幸好杏黃旗發出溫潤的黃光，擋回了這一擊。楊僩推了他一把：「現在知道我表妹的用意了吧，你還不快進去！」
陸壓顧不得還嘴，立刻化長虹沖進火海，楊僩也忙駕金光逃遁，躲了起來。
疾馳而來的孔宣撲了個空，氣得將腳下的石頭都碾成幾塊，他開始叫陣：「陸壓，你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哪兒！你有本事算計我鳳族，怎麼沒本事出來啊！」
陸壓此刻哪裡顧得上他，忙對雙成傳音道：「你怎麼樣？」
雙成彼時正變作大自在天罵人呢，聞言一心二用：「我快搞定了，你怎麼樣了，八大妖王……」
「都死了！你……」陸壓一語未盡，又被雙成截住話頭，「那孔宣呢？」
「他剛剛竟從背後偷襲我！幸好你讓、讓……」陸壓說不下去了。
雙成聽他這吞吞吐吐的語氣，不由一哂：「讓誰呀，你欠了人家那麼多情，這次過後定好謝謝他，知道嗎？」
「此事稍後再提，我已經一統妖族，要賞他什麼不行。你先等我，我待會兒就突圍出去救你。」陸壓急急道。
「別，我可求求你了，顧好你自己就行。我這兒都快結束了，你可千萬別來添亂。」雙成忙道，「你剛剛才經歷一場大戰，不宜再跟他動手了。這樣，你跟他這麼說……」
於是，當孔宣罵得口乾舌燥時，陸壓終於開了金口道：「你確定要我出來？」
孔宣直接被氣笑了，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陸壓懶洋洋道：「你也是幾萬歲的人了，當年我們兄弟一同登天的盛景，你又不是見過。從這兒到你們鳳族大營，可比天地之間的距離要短多了。一炷香，兩炷香，你猜我用多久，就能把你們那群正在涅槃，無法動彈的鳳凰燒成灰？」
孔宣聞言大驚失色，他思索片刻，大聲道：「卑鄙！躲在背後用這種陰私手段，連出來一戰都不敢，你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就算你登上這王位，天下也會指著你的脊樑骨唾駡你是個卑鄙小人。可憐帝俊英雄一世，居然有你這麼一個膽小如鼠的兒子！」
「你說什麼！」辱及過世的親爹了，陸壓霍然起身，剛剛想出去，就回過神來，反唇相譏，「不要把你自己標榜得同聖人似得，先前躲在暗處準備偷襲的不知是誰呢！」
孔宣想起剛剛當眾逃出的樣子，也覺面上一燒，惱怒道：「那也是你算計在先！」
「算計你又怎樣，誰叫你那麼蠢的！」陸壓嗤笑一聲，「頭腦不如人就開始講道義。你要搞清楚，現在是我放過你，不是你放過我。你鳳族不過幾萬人馬，陣地還不能挪動。我都不必親自動手，只消一聲令下，後果如何，你細想便是。我勸你還是早早鳴金收兵。念在同為洪荒遺族的份上，今日我就放你一馬，還不快滾！」
他聲音又清又亮，傳出去老遠。山下的妖族，河畔的鳳族，都聽得一清二楚。妖族以實力為尊，又喜好勇鬥狠，本就沒有太多忠誠的觀念，因而陸壓大火封宮，誰都不敢上來，也不想上來。結果，在無人支援的情況下，陸壓就這樣力誅妖王，重歸寶座。他本就是正統繼承人，今日又展現了足夠的實力，誰還敢不服？
因而，眾妖聽見他嘲諷孔宣，噓聲大作，一併助陣。
孔宣是鳳族嫡裔，出身高貴，法力高強，心氣之高，三界皆知，如何能受得了這樣的羞辱。他拔刀就要衝將下去，忽聽見遠遠傳來一聲：「爹爹！」
孔宣腳步一頓，妻女正在雲端注視著他，翾風微不可察地搖搖頭，悄悄傳音道：「別中計，他身懷法寶，不懼五色神光，而你卻還得顧忌他的太陽真火，一旦下去，凶多吉少。向他挑戰，逼他出來。」
孔宣聞言這才微微冷靜，即刻開口道：「休說那些廢話，我鳳族個個都是英勇無畏的戰士，絕不貪生怕死。若當真生死相搏，誰輸誰贏還未必呢！不過，我卻不似你，心狠手辣，為了妖皇的寶座，連自己的子民也能當做棋子，毫不愛惜。這樣，你我之間的大仇，就由你我二人來解決，若你還是個男人，今日就出來同我一戰！一戰定輸贏，輸了的任由對方處置，絕不反悔，如何？！」
陸壓嗤笑一聲：「我早說了，我根本沒必要同你動手……」
「不敢就算了！帝俊膝下的原來是位公主，孔宣今日才算長了見識，只是牝雞司晨，妖族未來堪憂呀。」孔宣一陣陰陽怪氣的嘲諷。
陸壓怒不可遏，先被罵是女人，又被罵是雞，就這樣還無動於衷，那他就真不是個男人了。若真這樣躲著連面都不露，他還有什麼臉面統一妖族！
他思索片刻，咬牙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盤，趁著我法力損耗後，方來挑戰。」
孔宣聽他鬆口了，忙道：「我大可給你二十天時間調息，二十天后，你我在此決戰！」
二十天？這也太久了，陸壓都被嚇了一跳，隨即回過神來，他這是在給涅槃的鳳族爭取時間呢。
他呵呵一聲：「你這算盤打得是越來越精了。你要為鳳凰涅槃爭取時間，我不管。只是決戰之時，只你我二人，誰都不能插手！」
孔宣達成目的，當即笑開：「一言為定！」
於是，二十天后，兩人開始動手，直到現在，整整鬥了七天。
雙成聽罷經過，扶額長歎：「我是想讓他勸孔宣知難而退，他居然想著斬草除根，結果鬧得偷雞不成蝕把米！他怎麼這麼受不得激啊。」
「要想稱帝服眾，他必須得被激。」楊僩意味深長道，「對了，我險些忘了，陸壓在裡面調息，我在遠處等候，二十天後方回來，結果一到此地就發現，鬼車她不見……」
一語未盡，雙成背後就傳來桀桀的笑聲，鬼車笑靨如花，一面掐著董大郎的脖子，一面對雙成笑道：「我在這兒呢，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活著回來。」
雙成一回頭，驚得魂飛魄散，她咬牙道：「快放了我爹！我救了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嗎？」
「救我？」鬼車譏誚道，「若不是你先害我，我何至於如此！」
「呵。」雙成深吸一口氣，極力平復心情道，「是我害的你，與我爹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來找我，不要碰我爹！」
「你錯了，我要報仇，就必須要找他。你奪走了我的真心，我也要帶走你最珍貴的東西！」鬼車面目扭曲，手上一個用力，雙成心膽欲裂，大聲道：「九兒，不要！」
鬼車一愣，喃喃道：「你叫我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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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姨：傅文佩，你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搶男人，怎麼沒本事開門啊！
孔宣：陸壓，你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哪兒！你有本事算計我鳳族，怎麼沒本事出來啊！
雪姨：咦，小夥子，喊得這麼像，是不是該給阿姨一點專利費呀？
第62章 雙成情債實難清
這一聲九兒，本就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聲音之大，空中纏鬥的陸壓、孔宣，遠處觀戰的天兵、芳苓全部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陸壓低頭一瞥，就覺情況不好，他晃了個虛招就要俯衝下來，孔宣卻早已了料到，搶先一步，堵住他的去路，還趁著他分神時抽了他好幾下。
陸壓吃痛，卻又脫不開身，只能幹著急。而托塔李天王等人早從天庭援兵口中得知董雙成這一個月的光輝事蹟。大自在天是冒充的，那木吒二太子當然也不可能是真的。那兒子究竟被弄到哪裡去了，天王為此心急火燎，眼下見罪魁禍首如此，不由大慰：「看看，這就是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
哪吒笑道：「人家一個女孩兒，能把夜路走成這個樣子，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只是，她明明招惹了兩個鬼，怎麼另一個還杵在那裡不動呢？」
李天王一愣：「兩個鬼？」
金吒無奈道：「哪吒說的是鳳族公主吧。」
話音剛落，父子三人就瞧見芳苓不顧母親阻攔，將她托給侍衛，自己則悄悄按下雲頭，往雙成那邊潛去。
哪吒默了默，對李天王道：「爹啊，師父以前老罵我蔔筮學得差，眼下看來，分明是他老人家不瞭解我嘛，您瞧瞧，這說得多准。」
天王一把摁下小兒子的頭，笑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不同于父親、弟弟的高興，金吒心裡則是左右為難，他倒是不擔心木吒的安危，再怎麼樣雙成也不至於對他下毒手，最多就是弄暈了丟到某處去，待他醒了，自會回來。他如今更為憂慮的，反倒是雙成。她是三公主天慶的外甥女，那自然也算是他的外甥女。看在天慶的份上，他能幫是一定會幫的。但是目前關鍵就是，他已經幫不了了！
她欠下情債的苦主紛紛找上門，不論是鳳族公主、還是妖族鬼車，哪一個他都打不過，更何況身邊有這麼多天兵，上頭還有昊天鏡，他就能打也不能下去呀。
對了，昊天鏡！金吒望天一愣，陛下娘娘該不會，全部都看到了吧……
巨大的明鏡懸在瑤池中央，玉帝看得是聚精會神，眼睛都不眨一下，聽到雙成那一聲九兒，他連連嘖舌：「人家都知道她是個女人了，還想故技重施，朕看她絕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娘娘挑挑眉：「豈止啊，陛下您看，鳳族公主還過去了。」
玉階之下，六位公主聞言則是神色大變：「完了，怎麼都湊到一處去了。」
而雙成、鬼車、楊僩三人，對於芳苓的接近毫不知情。
鬼車將牙齒咬得哢哢作響，她一字一頓道：「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到了今天，還能毫無愧色地叫我的小名！」
她低頭瞧了瞧自己這一身紅妝，一月之前，她精挑細選這身衣裳本是為了新婚大喜，誰知到了現在，什麼新婚大喜，什麼刻骨深情，全部成了一場笑話！她什麼都沒有了，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個人！
雙成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哀歎一聲：「鬼車王，我只是想讓你手下留情，要不用我來換我爹吧。只要你放過他，要殺要剮隨便你！」
董大郎疼得臉皺成一團，聞言驚叫一聲：「大妞！」
表哥也緊緊抓住雙成：「表妹不要！」
鬼車嗤笑一聲：「鬼車王？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內丹破碎，法力盡失。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被肇煬那個混蛋威脅羞辱，淪為笑柄。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以傾國之力與鳳族展開殊死搏鬥。你又知不知道，當我以為你中毒時，我難過地差點瘋掉，不惜以王位為償，只盼能救回你的命！」
「我為了你，傾盡了一切，權力、財富、法力、就連我這顆心，我都不能自主。到頭來，就換來一句鬼車王！哈哈哈哈哈，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莫過於此，就是你，讓我淪為世上最大的笑柄！」
雙成自覺巧舌如簧，可是到了今日，面對她時，卻覺啞口無言。
鬼車見狀譏誚道：「怎麼？說不出話來了。這就對了，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你自己的親生父親死在你面前吧！」
說著，她做勢就要掐下去，雙成面若死灰，不管不顧地沖上前去：「不要！」
這恰中了鬼車之計，她抬手就是一掌，正中雙成胸口，雙成被打得飛出去，不遠不近，恰恰摔在芳苓藏身之處。
芳苓見孔宣與陸壓相鬥時，陸壓因雙成之故陣腳大亂，故而又動了心思，潛伏過來，想趁亂動手抓住雙成。誰知鬼車居然這麼恨這個女人和陸壓，居然特地將她打到自己身邊來。芳苓即刻縱身一躍，抓起雙成，一把將她掀過身來，劈掌就要打下去。誰知，四目相對之下，芳苓卻是大驚失色。
雙成急著救爹，從喜宴一沖出來就上了天宮，自然沒換衣裳，仍舊做男子打扮，只是卻用了自己的本來相貌。一身紅裳，更顯他面如傅粉，眉目如畫。
那夜面具掉落，驚鴻一瞥，芳苓時時記在心中，還想著等戰事結束後，去碧游宮尋這位風姿出眾的仙人。讓她萬萬沒想到的事，她居然在這種情況下，提前見到了心上檀郎。
「你、你、你，怎麼會，這怎麼可能！」芳苓本想讓陸壓大失水準，結果鬧到最後，方寸大亂的竟然是她自己。
雙成趁機起身，一個過肩摔將芳苓摔在地上，她喘/著粗氣道：「公主，對不住了！」
她本想一掌把芳苓打暈，豈料空中的陸壓，地上的楊僩，如何會眼看她落入敵手？陸壓情急之下，靈機一動，一翅揮過，風刃襲來，斜插在芳苓身上，而楊僩的掌/心/雷也到了眼前。
於是，芳苓一個疏忽，就挨了一刀、一掌和一道雷，當即一口鮮血噴出。
雙成被嚇了一大跳，而孔宣則是心膽欲裂。他當即開屏，尾羽斑斕，輝煌燦爛，金針般的毫光疾射而出，正對雙成。陸壓口吐真火，卻只攔住一半，楊僩則是一個猛撲沖上前去，結果還是晚了。金光轉瞬就到眼前，雙成隻覺胸口劇痛，琵琶骨已被細密的金光刺穿，她渾身無力，軟倒在地，再也使不得法力。
陸壓目眥欲裂：「你安敢如此？！」
孔宣冷哼一聲：「我如何不敢！你釘穿我夫人的琵琶骨在先，我現在不過是禮尚往來。還有我女兒身上的傷，我還沒討回來呢！」
說著，他又步步緊逼，身形如風，利爪如電，兩翅揮舞，猶帶風雷之聲，五色神光，環繞周身。總之，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死死拖住陸壓！
翾風明白丈夫的用意，忙派人去救女兒回來。陸壓自然也知孔宣的想法，他在空中急急下令：「眾將聽我號令，快去保護他們，攔住鳳族！」
只是，妖族軍隊都在山下，論速度，又怎麼可能及得上鬼車。只見她身化原形，雙爪擒著董大郎，振翅沖將上來，竟生生逼出內丹，對著楊僩兜頭打來。這一擊用盡全身法力，楊僩躲閃不及，挨了個正著，當即頭暈目眩，昏了過去。
「表哥……」雙成被楊僩帶著摔倒在地，氣息奄奄。她眼前蒙上一道陰影，鬼車掐著董大郎緩歩朝她走來，蹲下來，冷笑道：「當你騙得我團團轉時，萬萬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雙成捂著胸口，艱澀道：「你就真的……那麼恨我嗎？」
「當然！」鬼車揪起她的衣領，這刺目的喜服就同針一樣刺痛她的心，「我恨不得剝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她舉刀就要對著雙成的頭斬下去，董大郎雙目充血，拼命搖著頭，淌下兩行清淚。
「不要！」金羽四散，在孔宣疾風驟雨一般的攻擊中，陸壓竟然毫不防守，不顧一切地沖了下來。可就算是世上最快的三足金烏，也快不過手起刀落。
雙成唬得閉上眼去，可是，鬼車對著這樣一張恨得咬牙切齒的臉，挾雷霆之勢的一刀，卻無論如何也砍不下去。
多麼諷刺啊，她在心中嘲諷自己，她愛眼前這個人愛得要生要死，可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性別相貌，身份目的！眼前這張臉雖然俊俏，但她心心念念地，始終都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師。時至今日，她才發現，自己還在後悔，還在惋惜，如果，她真的是大師，那該有多好……
雙成本以為今日必死無疑，豈料閉目等待許久後，死亡的痛苦卻並未如期而至。她睜開眼，疑惑地看向鬼車。
鬼車一手摁住雙成，一手摁住董永，對陸壓冷冷道：「退下去，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殺了她！」
陸壓渾身的羽毛都快炸開了，他化作人形，滿面焦急：「你究竟要怎樣！」
「我要你們兩個都死無葬身之地！」鬼車的聲音仿佛淬了毒汁，隨即，她又側頭看向雙成，語聲突然輕柔起來，「不過，在送你歸西前，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
雙成歎了口氣，虛弱道：「你問吧。」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大師，你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這話問得，連孔宣聽得不敢置信，頓住腳步，陸壓下巴都要落在地上。雙成也是愕然別過頭去，正對上那一雙滿是希翼的眼睛。
她居然真的就這麼……雙成緩緩闔上眼，斬釘截鐵道：「不會！」
「董雙成！」陸壓驚得魂飛魄散，你就騙騙她又如何，難道你就真那麼想死嗎！
一句簡簡單單的不會，將鬼車的心都打得粉碎，她一把甩開董永，扳過雙成肩膀，怒吼道：「你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
雙成巋然不動，一字一頓道：「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她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宛若佛前青蓮，清俊脫俗：「若真到了那一日，兩難之間，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我唯有一死，來回報你對我的一片深情……」
哐當一聲，鬼車的刀跌落在地，她眼眶中不知何時盛滿淚水，一張口已是喃喃一聲：「成郎……」
三軍陣中，鴉雀無聲，瑤池盛境，無人開口，由玉帝王母到天界小兵，個個瞠目結舌。陸壓簡直當場要給她跪下去了，孔宣扶額長歎：「女人呐……」
所以說，關鍵時刻還得靠男人！
他瞳孔中精光一閃，指尖利芒乍現，金光之中現出孔雀尾翎的模樣。陸壓不是散佈謠言，說他的女人是中孔雀翎之毒而死的嗎，那今兒個他乾脆讓這個謊話成真好了！
被鳳族侍衛扶起的芳苓見此情景，登時撕心裂肺道：「爹爹，不要！」
可孔宣暗器已出，哪裡有回頭之理。陸壓聞聲回頭一看，心膽欲裂，正要衝上前去拉過雙成，卻被鬼車豁出命來的一招擊退。本來就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眼看孔雀尾翎已到了雙成眼前，雙成驚得不住後退，一具柔軟馥鬱的身子卻在此時撲進她的懷裡。
雙成隻覺懷中之人渾身一顫，就無力地倒了下去。雙成雙手顫抖，她讓她枕在她的膝上，不住地去擦她嘴邊的鮮血，卻發現這血就好似流不盡一樣。血淌在她們二人的紅衣上，洗去多日的灰塵，更添豔色。
「不用了……」鬼車撥開她的手，笑著搖了搖頭。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雙成淚如雨下。
「我只是想，你記得我，哪怕到了下輩子，也不會忘記我……今生無緣，我只能……祈求來世……」她湊近她的耳畔，低聲道，「我希望……來世，我不是妖王，你不是騙子，我們……能成為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
一語未盡，她的頭就無力地垂下，溘然長逝。滔天的血色，又一次遮蔽了雙成的眼睛，她雙目空洞，使勁地去搖晃她，希望她能再次睜開眼，對她得意洋洋：「終於換我來騙你了！」
可是她使勁全身的力氣，她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到了最後，雙成竟然兩手空空。
紅色的光點，從大地上升騰而起，慢慢消失在雲霧中。雙成不敢置信地望著天，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希望能留住它們，陸壓按下她的手，歎息道：「沒用的，她的內丹被打得粉碎，已經魂飛魄散了……」
雙成定定地看著他，半晌笑出聲來：「她不惜一死，就是為了求一個來生。可到了最後，原來她連來生都沒有了。你說，她是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傻的人？」
她喉頭一甜，黑血從嘴邊沁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糾結了半晌，還是決定一次性發上來吧，鬼車小姐姐的盒飯，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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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美人不是母胎生
雙成低頭一看，銳利的尾翎不僅穿透了鬼車的身體，也刺破了她小腹處的衣衫，剛剛沒有太大的痛楚，想必只是擦破了一點皮。可這種猛烈的□□，只需要見到一點兒血，就足夠要了她的命。
一片姹紫嫣紅在她眼前綻放，她仰面倒在花海裡，渾身都能感受到陽光的力量。好像有許多人在叫她，有爹，有表哥，還有陸壓……
其中陸壓的聲音最大：「拿解藥來！把解藥交出來！」
雙成嘴角一翹，有些想笑，這樣說話，孔宣能答應就怪了。
果然，孔宣嗤笑一聲：「真是天理迴圈，報應不爽。她縱能巧舌如簧，騙人為她擋箭，結果還不是一樣逃不過孽報。」
陸壓還沒來得及發火，芳苓已經奔過來哀求：「你就想想辦法救救她吧！她就是那晚救我們的截教仙人！」
孔宣恍若未聞：「你亂跑些什麼，受了傷還不好好呆著。」
「你聽我說！」芳苓滿面焦急，「她真的就是那晚來替我們解讀之人！」
孔宣面色一肅，摸摸她的額頭道：「沒發燒吧？」
芳苓被噎得淚流滿面，急得跺腳，她忽然靈機一動，從腰間錦囊中取出一張蟬翼一樣的絲帛，上面居然是董雙成的小像，繡得是活靈活現，一旁還以黑絨繡出一行小字。
她將畫像遞給自己的父親：「你看，那天過後，我就畫了她的畫像，你瞧，就是她，絕對不會有錯的。」
昊天鏡前，娘娘見此忙催促陛下：「您快再施法呀，將距離拉近點，讓我瞧瞧到底是什麼字？」
「這有什麼好看的，難不成還是情詩不成？」玉帝雖口中抱怨，但還是聽從了老婆的指示，結果拉近一瞧，六仙女同時瞪大眼睛，四公主緩緩念到：「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五公主瞥向玉帝，糯糯道：「父皇，你又猜錯了，還真是情詩呢。」
哐當一聲，玉帝手中的茶盞又摔在地上，他霍然起身，半晌憋出一句：「孔宣、孔宣，這是生了個傻子吧！」
很不幸的是，孔宣自己也這麼認為，他一見那詩，瞳孔一縮：「她、你、你居然……」
芳苓無語道：「我當時又不知道她是女的。不過，她是男是女都無所謂，爹你就救救她吧！」
又是一下暴擊，孔宣捂著胸口，倒退一步：「是男是女，你都無所謂了？！」
芳苓急得咳出一口血：「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爹，算我求你了，救救她吧……」
孔宣忙扶住女兒，董大郎、楊僩和陸壓三雙眼睛同時希翼地盯著他。孔宣被看得渾身發麻，他又問芳苓：「你確定是她，當晚跑來救人？」
「不會有錯。」芳苓瞥了一眼雙成，滿面複雜，「她那雙眼睛，我永遠不會認錯的……」
孔宣心更塞了，他一攤手：「是她也沒辦法。」
陸壓猛然起身：「你這是什麼意思？」
「十太子見多識廣，孔雀翎無藥可解之名，不會沒聽過吧？」孔宣涼涼道，「就算沒聽過，你逼了這麼久的毒，也該認清自己無力回天的事實了。」
「無藥可解……無力回天……」
雙成感受到大滴大滴的淚水打在她臉上，她艱難地睜開眼，看向了父親。
雙成此時面色已經一片蒼白，她緩緩擠出一個笑容：「是女兒不孝……」
「不，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董大郎聽到這一句，肝腸寸斷，「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娘就不會淪落至此，你也不會丟了性命。我的大妞，我的大妞……」
董大郎緊緊抱著雙成，仿佛這樣就能阻止她不斷流逝的生命。
雙成咳嗽兩聲，心下苦笑，這下輪到她的嘴邊的血擦不乾淨了。
時至此刻，她的心緒居然平靜地不可思議：「別這麼說……一條命而已，只要真靈不滅……十四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只可惜，又要讓你和娘等了……」
「真靈不滅？」董大郎哭得一哽，他顫顫巍巍道，「你真的會再回來嗎？」
「我說過的話，哪次沒有算數。我一定會，將娘救下來！」雙成眼中爆發出奪目的光芒，她看了一眼楊僩，無聲地搖搖頭，最終還是轉向了陸壓，面露痛楚之色。
十殿下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他緊緊抿著嘴，仿佛成為一尊泥塑木像，只要像滾滾瀑布一樣，無聲下落的眼淚，才顯示他是一個活人。
他感受雙成的視線，就像解開了封咒一樣，顫抖著撲過來。
雙成苦笑一聲：「你這個樣子……我還真不放心去死……」
「那你就別死！」陸壓靠在她的肩上，終於開始嚎啕大哭，「別留下我一個人，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雙成緩緩綻開一個微笑：「一啄一飲，皆由前定……我早說了，這筆滔天孽債，遲早要以我的命來償……如今我還了，還能保住你……」
「我不要你保！」陸壓脫口而出，父親戰死時滿地的鮮血，母親自爆時太陰星上下墜的流星，還有九個哥哥在箭矢下飛散的金羽。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浮現，「為什麼，為什麼總要我親眼看著你們離開！我寧願死得是我自己！」
「別說傻話……」雙成咳嗽兩聲，「答應我，保護我爹，等、等我……」
陸壓並未等到她的最後一句話，他只感覺到她抓住自己的手，無力地垂下，她安靜地就像一尊玉人。
一時，大妞、表妹、雙成、仙人、大師，不同的呼喚，幾處哭聲響成一片。
天宮寶光殿中，董娘子癱倒在地，已呆滯如木偶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陸壓拼命抹著眼淚，他突然想起雙成适才之言，「真靈，對，還有真靈。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現在就帶你去媧皇宮，讓師父為你重塑肉身！」
他正要抱起雙成，懷中的杏黃旗突然光芒大放，當胸就是一下，陸壓猝不及防，一口紅殷吐出。
楊僩趁機搶過雙成，怒道：「你害得她還不夠嗎？我平生最後悔的事，就是任由她跟你混在一處，平白被你連累！」
陸壓攥緊拳頭：「可我現在要救她！」
「她不需要你救。」楊僩冷笑一聲，「我現在就帶她去找太師祖，為她重新造一個化身。」
說著，他一把拉過董大郎：「姑父，你隨我走吧，我一定會把表妹救回來的。」
董大郎一時茫然失措，陸壓斥道：「她臨去之前……託付的是我！」
楊僩心頭一痛，他挨了鬼車一下，好不容易才醒來，本就元氣大傷，此時更有搖搖欲墜之感，他眼角劃過一絲晶瑩：「她不想連累我，我卻不能不管她……」
說著，他強撐著就要帶著雙成，董永離開。陸壓豈能容他帶人走，正要上前去搶時，異變突生。
一面旗幡從天而降，異香氤氳，彩霞漫天，正是瑤池王母之寶——素色雲界旗。此旗一掃，楊僩懷中的雙成遺體，竟然不翼而飛。
楊僩與陸壓對視一眼，再顧不得爭執，一人飛身上前，追趕聚仙旗，另一人則急催戊己杏黃旗，與其相抗。
王母端坐瑤池，見狀莞爾一笑，指尖一道華光直飛玉虛宮元始天尊道場。天尊有感，不由一歎，廣袖一招，杏黃旗便化作黃光離去。
楊僩大驚失色，還未來及開口，就聽太師祖道：「僩兒，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還不速速回來！」
話音一落，楊僩只覺一道大力憑空而來，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抓回玉虛宮去了。
如今只留下陸壓一人與王母娘娘苦抗下去。娘娘對他可沒那麼溫柔了，當即催動寶旗，金光萬道，陸壓眼鼻都沁出鮮血，仍在強撐。
玉帝在一旁看得無語：「女人這樣，男人居然也這樣……」
「怕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吧。」王母先輕笑一聲，而後朗聲道，「陸壓，若再不放手，可別怪本宮心狠手辣了！」
陸壓早已說不出話來，只是身化原形去抓聚仙旗。
王母擺擺手：「這是他自己找死，可不能怨本宮以大欺小。」
她眼中精光一閃，風起雲湧，正要將陸壓也卷去，忽而遠處傳來一歎，金葫蘆從天而降，蘆蓋一揭，白光射出，光華璀璨，與聚仙旗相抗。
陸壓松了口氣：「招妖幡？多謝師父！」
王母蛾眉一蹙：「娘娘這是何意？」
「金母已為三界之主，何必與我這不懂事的徒兒計較。妖族雖無氣運再登天界，可安居一方，繁衍生息的機緣，還是有的。」女媧娘娘的聲音縹緲而來。
王母心知此番再不能趁熱打鐵，殺死陸壓，便道：「那便依娘娘所言，只是，本宮帶回自己的外孫女，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這個……」女媧看到陸壓，略有些猶豫，果不其然，陸壓聞言，立刻道，「師父，師父快阻止她，她會殺了董雙成的！」
娘娘聞言嗤笑一聲：「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猛一發力，眼看就要掙脫招妖幡的範圍，陸壓又開始流淚：「師父！師父！師父救命啊！」
這叫得一聲比一聲淒慘，女媧娘娘扶額一歎：「罷了，真是拿他沒辦法。」
說著，白光一線，又追了上去，聚仙旗對上招妖幡，雙成的身形在兩旗之中漸漸顯現，兩道大力從相反的方向拉來扯去。
董大郎在下界看得揪心不已：「這、這不會拉壞吧？」
話音未落，兩旗碰撞，氣浪翻滾震盪開來，陸壓被掀出好幾丈遠。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追上去一看：「董雙成呢！」
王母也是驚怒交織：「人呢！」
唯有女媧娘娘處看得清楚，她卻緘默不語，身旁侍女猶疑道：「娘娘，她剛剛是……」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女媧娘娘緩緩道，「她雖學我道法入道，卻與我本無師徒之分。」
「這個我看出來。」侍女糾結道，「咱們門下，還沒收過桃核精呢。她剛剛、是變成桃核飛走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燕子：皇阿瑪，皇阿瑪，香妃娘娘變成蝴蝶飛走了！
媧皇宮侍女：十殿下，那個，剛剛那個姑娘，她變成桃核飛走了……
陸壓(ﾉ ○ Д ○)ﾉ哈?！
PS：蟠桃仙子終於上線啦，開心，還有真正的師父~
最後，謝謝羅簷小天使的地雷，麼麼噠！
第64章 應是桃花樹長成
世人皆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而蘇杭美景之中，最出眾的當屬西湖。六月西湖，翠色/欲滴，又有灼灼芙蕖，亭亭其中。偶爾微風拂面，田田蓮葉如水波蕩漾，朵朵菡萏似佳人起舞。
此等風光，自然少不了賞玩之人。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有不少小巧的畫舫分花拂葉，搖曳其中。途徑的遊人，只能瞧見那飛舞的彩幔，聽見其中的歡聲笑語，心向而神往之。
「來，東方兄，這可是上好的花雕。素容，還不快給東方兄滿上！」
藕花深處的小舟上，兩個青年男子對坐，周圍四五歌姬隨侍。那喚做素容的女子聞言，忙執壺添酒，清澈橙黃的花雕緩緩注入白瓷杯中，酒一倒出，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
被稱作東方兄的男子聞言笑道：「多謝王兄了，這可真是好酒，特別是經美人之手倒出，更添香醇了。」
素容聞言，粉面含春，不敢再瞧面前這位美男子。他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眉清目朗，風度弘雅，舉手投足間都透出一種灑脫之氣，雖開口調笑，卻無絲毫狎褻之態，更顯人才風流。
「東方先生又拿小女子開玩笑了。」她嬌怯道。
東方先生莞爾一笑：「在下說得句句是真，何來玩笑。此酒香甜醇厚，最宜配蟹同食。」
王公子笑道：「東方兄這是嘴饞了？可惜呀，九月菊黃方是吃蟹時節，你可得再等幾個月。待到殘荷聽雨時，你我再邀上這些美人同游西湖，如何？」
周圍的鶯鶯燕燕齊齊笑著應了，東方先生卻搖搖頭；「花謝荷殘，還有甚意思。既然大家都想吃，那咱們就現在吃羅。」
說著，他從身旁取出一個食盒，打開一瞧，竟是滿滿當當的一盒大閘蟹，手掌般大小，通體橘紅，還熱氣騰騰。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王公子張大了嘴巴：「這、這……」
他還不死心地探出頭去，瞧了瞧外面怒發的荷花，喃喃道：「明明是六月啊。你哪兒找來的這麼大的螃蟹，而且，你剛剛上船時帶這個食盒了嗎？」
東方先生微微一笑，唇上鬑鬑顫動：「王兄可還記得你我相交時，定下的約定？」
王公子一愣，悶悶道：「記得，不聞、不問、不談，只做君子之交。」
「那就對了。」東方先生輕搖摺扇，「快住口，吃蟹吧。」
這是清蒸大閘蟹，吃得就是一個天然鮮味。幾人各取了一隻螃蟹在前，先掀蟹蓋，露出滿滿的膏黃。歌姬們見狀面面相覷，發出一聲喟歎：「這螃蟹可真好。」
東方先生聞言笑道：「既如此，各位就多吃些，這裡盡有呢。」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心中更添疑竇，這個時節弄來螃蟹已是奇怪，他居然還說盡有。姑娘們都好奇地打量這位青衫書生模樣的男子，不約而同在心中問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東方先生察覺到她們的視線，故作不知：「幾位是嫌蟹腥嗎，怪我，竟忘了取薑醋出來。」
說著，他又拿出一碟薑醋，對她們示意道：「盡可取用。」
居然連薑醋都有？！歌姬們紛紛呆若木雞，王公子卻已然回過神來，一面拆蟹，一面笑道：「你們這是與東方兄認識不久，若像本公子一樣同他朝夕相處，就會發現，他的過人之處還多著呢。」
一位歌姬聞言，目露傾慕之色，插話道：「妾身早已看出來，先生儀錶非凡，不是池中之物。」
她搶先討好，旁人見了，自然也不甘落後，紛紛開口誇讚。素容最為機敏，她心道，他看起來不像喜歡阿諛奉承的人，不若說些新奇之事，反而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打定主意後，她便笑道：「先生想必有過人的本事，小女子恰有一事，想請教先生。」
「姑娘請說，在下願為美人效勞。」東方先生滿飲一杯，含笑看向素容。
素容面上又是一燒：「小女子的老家是這附近的漁村，近日家裡人來探，說了件怪事。這明明是盛夏時節，可不知何故，我家附近山丘上的花草樹木居然全部都枯萎了。」
東方先生笑容一滯：「枯萎？是如何個枯萎法，還請姑娘細說。」
素容思索片刻，道：「聽家裡人說，不但樹葉紛紛黃落，就連樹幹也失去生機，有的還開始腐朽起來。」
王公子聽得皺眉：「這也太奇怪了，會不會是野獸，或者是蟲災？」
「有這個可能。」素容又看向東方先生，問道，「您以為呢？」
東方先生輕搖摺扇，神秘一笑：「在下以為，說不定，是妖怪呢。」
「妖怪？」王公子大笑起來，「東方兄，你可是讀聖賢書的人，莫不是忘了，子不語怪力亂神？」
東方先生目露幽光：「子不語，並不代表不存在呀。」
當夜，一道霞光就落到素容的家鄉。夜已深了，不遠處的漁村中萬籟靜寂，山間只有腳步聲踏在落葉上的輕響。一隻白皙的手按上乾枯的樹幹，一道金光注入，貫穿樹身。
「木靈氣居然全部被抽走了。」
這查探之人，正是東方先生，他不復白晝的書生打扮，改穿了一襲道袍，頭戴綸巾，腰束絲絛，腳登芒鞋，居然又是一派仙風道骨，神姿清發。
他禦風往山上前行：「貧道倒要瞧瞧，究竟是何方妖物在此作祟。」
豈料，他剛到了半山腰，就遇上一道透明屏障攔住他的去路。東方先生伸手一探，疑惑道：「妖氣全無，反而有隱隱仙光，這是……」
他正想取浮塵，打碎屏障進去探個究竟時，耳畔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他一驚，猛然回頭道；「誰？」
「你又是誰？」山間走出一個老者，鶴髮童顏，身著短褐，還扛著鋤頭，作農夫狀。
東方先生奇道：「大半夜的，老人家不在家裡睡覺，跑到山上作甚？」
老者聞言朗聲道：「你為何來，老夫就為何來。」
「哦？」東方先生聞言一愣，隨即道，「你不說你的來意，我又如何知道是否真與我一樣呢。」
「哈哈哈哈。」那老者擺手笑道，「難怪你師父總在我面前說你油嘴滑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呐。此事我本來不想讓旁人知曉，不過因緣巧合，竟被你發現了，那就沒辦法了，乾脆帶你進去看看吧。」
老者說罷就大步向前走進去，攔住東方先生的結界在他面前就化作無物。東方先生略有些躊躇，但還是跟了上去。
結界後面的山林，仍舊是一片灰敗。正因如此，山頂處的霞光彩霧才那般明顯。
東方先生見狀著實吃了一驚：「貧道還以為是妖怪，結果居然是仙根。」
他快步上前一看，這仙根剛剛冒出一點嫩芽，青翠可愛。他伸手想去摸一下，卻被老者擋了回來：「它既嬌貴又膽小，可千萬摸不得，萬一驚著它，它又不肯冒頭了。」
東方先生疑惑道：「前輩可知這究竟是何仙種，如何會落到凡間來，它的主人又為何不把它收走。留它在此地，遲早會把這裡的木靈之氣榨幹的。」
「你居然不認識它？」老者奇道。
東方先生失笑道：「又不是我師父遺落的，我如何會認識？」
「哈哈哈哈，枉你上天偷了它三次，現在面對面相見，居然不認識？」老者只覺好笑至極。
「上天偷了三次？！這是蟠……」東方先生脫口而出，那老者忙捂住他的嘴，「小聲點，萬一被她發現了，那可就完了。」
「自從孫悟空大鬧天宮後，她就變得越來越小氣。這年頭，想一飽口福越來越難了，老朽現在就要把它移植回家，你可千萬要保守秘密。」
東方先生忍笑應了：「這自然沒問題。只不過，待它長大，開花結果，到時候那果子……」
老者聞言失笑：「你可真是個饞嘴的啊，你想要果子，只管來我家做客就是了。」
「這可是您說的。」東方先生大喜過望。
老者又是一笑；「你這麼高興作甚，你連老朽是誰都不知道，去哪兒討果子啊？」
東方先生聞言躬身一禮：「小子東方朔，見過鎮元子大仙，屆時拜訪五莊觀，您可千萬要給我開門呀。」
大仙聞言一愣，搖身一變，化作真身，頭戴金冠，身穿鶴裘，長須飄飄，氣度非凡。
他哈哈大笑：「這樣都能被你發現，你可是真是太機靈了，你師父可真是好福氣，若貧道能有你這樣一個徒弟，那才叫快慰平生呢。」
東方朔謙虛道：「大仙乃地仙之祖，名滿三界，還怕收不到好徒弟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鎮元子大仙：本來是想吃桃子，結果挖回來一個徒弟。
東方朔：本來是想吃桃子，結果碰上一位美人。
雙成：呵呵，我就說你們怎麼會那麼好心……
PS；男三上線，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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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有緣千里來相會
在董雙成不知不覺被鎮元子挖回五莊觀時，董大郎、陸壓、孔宣等人卻一併到了媧皇宮。
陸壓一進此門，即刻熟門熟路到了女媧娘娘座前，臉上淚痕猶在，嗚咽著追問雙成的下落。
孔宣在旁正想嘲諷幾句，結果他自己的女兒抬腳也要上前，這下嘲笑也嘲不起來了，他忙一把扯回芳苓，低聲喝道：「你去幹什麼？」
芳苓哽咽道：「我也想找找……」
「不准找！」孔宣頭上青筋跳躍，使勁敲了她好幾下，「那個是女的，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芳苓捂著頭委屈道：「女的又怎麼樣，她幫了我們，卻被你活生生毒死，我總不能問都不問吧……」
「那是她先與這小子謀害我們在先！」孔宣怒指陸壓，聲震媧皇宮，陸壓恨得拔劍，卻被娘娘按劍回鞘，不悅地搖了搖頭。
「退到一邊去。」娘娘低斥道，陸壓萬般不樂意，「師父！」
「聽話！」娘娘動了真意，陸壓也不敢違抗，只能立在一旁。
接著，女媧娘娘對孔宣溫言道：「此事前因後果我已盡知，確是陸壓有錯在先。幸得七仙女之女懸崖勒馬，鳳族之人並未損傷性命，不如由我做個中人，兩族化干戈為玉帛，也免生靈塗炭，如何？」
孔宣縱使滿肚怨氣，也不敢在此造次，他拱手一禮，道：「娘娘好意，孔宣自然明白。只是，族人無端遭此大難，雖保住性命，可所受奔波之苦，傷病之痛。孔宣如不找他要個說法，如何配做這鳳族之王？！」
陸壓嗤笑一聲：「說法？誰本領高強，誰說的話就是說法。不服氣的話，大可再出去比過！」
孔宣也懶得與他爭執，只對女媧娘娘道：「如此看來，並非是孔宣不肯，而是妖族並無和解之意啊。」
娘娘微笑著一指將陸壓變回原形，摟在懷裡，捏住他的喙，柔和道：「有本宮在，妖族還不論到他說話呢。」
小金烏憤怒地抖了抖翅膀，發現完全掙不開，又羞又氣，一頭埋進女媧娘娘寬大的袖袍裡，連臉都不肯露。
「噗……」饒是虛弱的翾風此刻抑不住臉上的笑意。
「本宮知鳳族受了委屈，自會有所補償。」娘娘思索片刻道，「你們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子息單薄。不止你們，鳳族眾人，只怕皆是如此。此乃天道壓制，本宮雖不能改，但憑造人功德，卻可緩解一二。這個補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孔宣與翾風對視一眼，眼中盡是狂喜之色。鳳凰雖壽命漫長，可總有結束的一天，一旦身死，卻無子息遺存，時間一長，一樣會滅絕。孔宣早知，女媧娘娘出面和解，他是沒辦法拒絕的，故意做出那個態度，就是覺得，既然沒法拒絕，那就得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可沒想到，真不愧是人族聖母，出手這麼大方。族人雖受了委屈，但卻能得到自己的孩子，這樣的補償，估計所有人都會覺得萬分值得了。
於是，鳳族與妖族的大戰，最後在女媧娘娘的強勢干預下，終於化干戈為玉帛，和平解決。鳳族諸人在涅槃後自會退回不死火山。妖族也本該由新任妖皇下去主持事宜，不過看起來，陸壓暫時並沒有這樣的打算。
「師父，我求您告訴我吧，她到底被拋到哪裡去了？」
董大郎也是淚流滿面，在一旁苦苦哀求，女媧娘娘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說話：「你如今能誅殺十大妖王，也總算是長進了些。我就將招妖幡贈與你，你速速下界去吧，切記，妥善使用。至於旁的，就休提了。」
金葫蘆飄落到陸壓手中，招妖幡是妖族之主的象徵，有此寶在手，天下群妖，都得俯首聽命。昔年他下界時，曾向師父苦求此寶，可師父始終不肯給他，沒想到，今日卻這樣輕而易舉地到了他手中。只是，他卻再沒有當時那份激動欣喜的心情了。
陸壓順手將葫蘆放在身旁，大聲道：「您如果不告訴我董雙成的下落，我就不走了，我就在這裡長跪不起！」
「呵。」女媧娘娘嗤笑一聲，對著一旁的彩雲童兒道，「看看，這是在威脅我了。」
陸壓悶悶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不明白，以師父之能，掐指算出她的下落，不過舉手之勞，師父為何不肯垂憐弟子呢？」
「為師自有為師的用意。陸壓呀，就聽師父的話，速速下界去吧。」女媧娘娘垂眸道。
「弟子知道不該忤逆師父。可是，弟子最落魄的時候，都是跟她一起度過的……連您都不理睬我的時候，只有她在我身邊，對我不離不棄……」說著，陸壓又開始抹眼淚。
娘娘看得無語，賞了他一個暴栗：「為師若真不理睬你，西方佛門早就找上門來算帳了，還能讓你們拿著佛門寶物興風作浪那麼久？」
「原來是您在背後遮蔽天機……」陸壓一愣，隨即緩過神來道，「可師父您聖壽無疆，弟子孝敬您的機會還長著呢。但是董雙成……她還不知道去了哪兒，有沒有危險，過得好不好……」
語聲淒切，句句都如刀子一般捅進了董大郎心裡，他的淚水就同滾瓜一樣落下。
董大郎也是再三叩首，他是肉體凡胎，這樣折騰，早已頭破血流。他嘴裡翻來覆去念叨的，就是兩句話：「求娘娘垂憐，救救我女兒。」
女媧娘娘見狀目露不忍之色，可瞧見一旁陸壓，她的心又堅定起來：「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下界去吧。」
她廣袖一拂，一陣狂風刮過，眨眼間董大郎就不見了蹤影。
陸壓驚得目瞪口呆：「師父，你把他弄哪兒去了！」
「此事與你無關，我再說一次，立刻下界。如果再不聽話……」娘娘略一思索，狠狠道，「這招妖幡，你就永遠別想要了！」
本以為能戳中陸壓的痛處，誰知他萬分爽快地就把金葫蘆塞回娘娘懷裡：「那行，我把招妖幡還給您，您把董雙成和她爹找回來吧。」
娘娘：「……」
這時，彩屏之後，一聲輕笑響起。女媧娘娘聽見松了口氣，陸壓聞聲也是大喜，再不去纏他師父了。他一旋身化金烏，振翅撞開屏風，撲進屏後之人的懷裡：「師伯，師伯先天神算，比師父還厲害，乾脆您來幫我好了！」
伏羲猝不及防，被他撲個正著，撞得肚子都有點酸。他又好氣又好笑，拎著陸壓走到寶座前：「你是天帝之子，妖族之主，如何能做此小兒女態。須知，男兒有淚不輕彈！」
陸壓渾身的羽毛都垂下去：「只是未到傷心處……師父在您心裡的分量，就是她在我心中的分量。您不比師父，一定能理解我的。您就幫幫我，好不好？」
「那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呢？」伏羲肅容道，「為了一個女人，你連招妖幡都肯放棄，你的責任呢，都被你拋諸腦後了嗎？！」
「我沒有！」陸壓立刻道，「我的責任就是治理妖族，可治理妖族光靠一面旗子就行了嗎？如果這般簡單，那師父當年為什麼不直接給我，還讓我折騰那麼多年。招妖幡，於今日的我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沒有它，我一樣能讓萬妖俯首！可是董雙成不一樣，她是不一樣的……」
他喃喃重複著，豆子大的眼睛裡晶瑩閃爍，伏羲見狀挑挑眉，兩人一同看向女媧，女媧扶額長歎，這是情已入障了，罷了，長痛不如短痛。
她直截了當：「她已經不在了。剛開始不說，是怕你傷心，既然你一直追問，為師便索性告訴你。」
伏羲瞳孔一縮，就見妹妹重重掐了他一把，便頓時閉口不言，眼見師侄呆若木雞，淚如泉湧。
「不、不在了？」陸壓強笑道，「我知道她肉身已亡，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是問她的真靈呢？她的真靈在哪兒？」
娘娘揉揉他的絨毛，歎息道；「既然不在，何來真靈？招妖幡碰上聚仙旗，威力太大，她的真靈，連帶肉身……皆化為飛灰了。」
陸壓倒退一步，立在地上化作人形：「我不相信，這不可能！您在騙我，是不是……」
女媧娘娘歎息道：「我與你師伯待你如親生之子，又知道那個小姑娘對你的意義，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騙你？」
嗒、嗒、嗒……鮮血從陸壓的掌心緩緩滴落在媧皇宮地面無暇的白璧上。他突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跑出去。
伏羲見狀苦笑道：「這下可把他的心傷著了。」
女媧疲憊地靠進丈夫的懷裡：「我這是為了他好。」
「我怎會不知？」伏羲摟著她，兩條蛇尾親密交纏，「只是，你難道不明白，劫數已定，扭轉不得嗎？」
「那又如何？」娘娘淡淡道，「就算天意如此，我也要竭盡全力，扭轉乾坤。」
且不提陸壓傷心欲絕奔出媧皇宮，董大郎被風裹挾帶走後，飄飄蕩蕩不知過去多久，方落到地上。
此時凡間正值夜晚，他孤零零地一個人立在陌生的村莊中，茫然不知所措。就在此時，旁邊的茅舍中突然響起小孩的啼哭。嘎吱一聲，木門推開，出來一個布衣書生，年輕看著不大，卻是眉頭緊鎖，一臉風霜。他看見董大郎就是一愣，猶疑道：「請問您是？」
董大郎見了人，方回過神來，急急上前道：「這是哪兒？」
書生更覺奇怪了：「這裡是劉家村啊，你是迷路了嗎？哎，你的頭流血了！」
「劉家村？人間？」董大郎任由鮮血淌下來，木木道，「我居然能活著回到人間，可這樣的境況下，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什麼死呀活呀。」那書生聽得目瞪口呆，又見他頭上鮮血如注，「你該不會是去尋短見去了吧，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董大郎充耳不聞，轉身就要離開，書生看著他踉蹌的背影，猶豫半晌，耳畔兒子還在不斷啼哭，可眼前這可是個大活人呐。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讓他這麼離開，一定會出事的！他忙上前，硬拉著董大郎回到他們家破舊的小屋。
書生將董大郎按在座位上，給他包紮完傷口，便準備抱著孩子出去，對董大郎道：「你先在這兒歇一會兒，這孩子一直拉肚子，我得帶他去找郎中了。等我回來，我們再慢慢聊，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董大郎呆呆地坐在原地，孩子的哭聲漸漸將他的思緒拉回到十四年前。那時，他與娘子剛有大妞時，他們也是這樣，笨手笨腳，不知道怎麼照顧孩子。
孩子……他的眼角滑落一串晶瑩，他的孩子，才剛剛十四歲，就這樣沒有了。就在他眼前，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書生剛要推門時，就聽屋內那個陌生人道：「你們家院裡石頭旁的草藥，喚做車前草，取七棵，連根帶種子一起加水熬煮，給孩子服下就好了。」
書生一愣，他回頭道：「你、難道你是郎中？」
董大郎搖搖頭，一開口，聲音就帶著哭腔：「我不是，但是我女兒，以前也經常吃壞肚子……」
書生聽得一愣，心下想到，怕是他女兒出了什麼事了，真是可憐人啊。他心裡想著，手上卻不停，趕緊去給兒子熬藥。小男孩喝了藥，很快就止住腹瀉，兩隻眼睛亮晶晶同黑葡萄一般。
書生見狀終於松了口氣，戳戳他的額頭道：「叫你成天不節制！遇上糖就是使勁吃，還不快給叔叔道謝，今天要不是碰上叔叔，爹可得背著你走上幾十裡的山路去找大夫了。」
那男娃聞言從椅子上蹦下來，對著董大郎作了一個揖道：「謝謝叔叔！」
董大郎看著他機靈的樣子，眼睛就發酸，不由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不客氣，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男孩的聲音又亮又脆：「我叫沉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劉彥昌：董大哥是個好人，可我不能連累他，所以一定不能告訴他，我老婆是仙女。
董永：劉老弟是個好人，可我不能連累他，所以一定不能告訴他，我的老婆是仙女。
PS：謝謝朝顏小天使的手榴彈！
第66章 此君傾蓋如故舊
五莊觀位於萬壽山，乃是地仙之祖鎮元子的道場。此地仙鶴與丹霞齊飛，碧樹共山澗一色，處處有瓊花玉蕊，時時有松柏幽篁。穿過竹徑，便來到山門，山門高大雄偉，一旁還立著一碑，上書：「萬壽山福地，五莊觀洞天」。而進了山門後，峨峨宮宇，渺渺樓閣，盡在眼前。不過，殿堂雖然莊嚴，不輸天界，可此處最出名的卻不是建築，而是人參果，草還丹。
大仙捧著小桃苗，喜滋滋地穿過花園、菜園，就來到人參果園中。人參果樹乃天地靈根，天地初開，混沌剛分時，它便出世，活到現在，也不知過了幾個元會，就連種它的土都有四萬七千歲的高齡。它的果子，聞一聞就能活三百六，吃一個，那就更不得了，足足能活到四萬七千年。這樣的仙根，能讓人輕而易舉得到長生，只是它自己，雖有靈智，通得人性，卻永遠不能化形。不止是它，蟠桃樹，黃中李，扶桑樹，皆是如此，不能不說，天行有常，自有定數，有時候殘酷的可怕。
可是鎮元子大仙，從來沒有把人參果樹只當做一件可以誇耀的奇珍異寶。世人皆知，他門下有四十八位全真，其實他心裡明白，他分明有四十九個徒弟。
人參果樹察覺到他的到來，芭蕉似得的翠葉迎風舞動，樹上掛著的果子，也露出笑意，不住朝他點頭。
大仙露出慈祥的笑意，就像父親給孩子獻寶一樣，捧著桃苗走到他跟前，笑道：「徒弟啊，師父一直覺得你太過孤單了，清風明月雖然看顧你，可是他們太貪玩了，不可能時時陪著你。所以，師父現在給你找來一個妹妹，你看看她，你喜歡她嗎？」
大樹像是被嚇了一跳，它緩緩低下青枝，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桃樹的嫩芽。桃樹一驚，立刻將枝幹縮進土裡。
人參果樹的柔枝一僵，鎮元子見狀，忙安慰它道：「妹妹不是不喜歡你，她太小了，又是第一次到這裡，有點害怕，你再試試，再試試啊。」
樹上的人參果齊齊點了點頭，又一次探了過來，這次它可不是空手上門，幾乎可以凝成液體的木之靈氣，環繞在桃樹四周。雙成此時雖失去意識，可是求生是每個生靈與生俱來的本能。她在杭州時，雖極力汲取周圍地脈的靈氣，可畢竟是凡間水土，哪怕她連周圍草木都榨幹了，還是一直沒有吃飽過。
可眼下，這裡情況好像不一樣了！鎮元子只見桃樹刷的一下從土裡鑽出來，貪婪地汲取周圍的力量，到了最後，它的枝葉甚至都纏到了人家人參果樹身上。人參果還傻乎乎地自己的樹枝讓開，任由桃樹靠上前來。
大仙被嚇了一跳：「真不愧是紫紋緗核的蟠桃，這也吃得太多了。」
大仙忙辟了塊空地把雙成種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枝葉從人參果樹身上拉下來：「聽話，不可以這樣欺負哥哥。自己要靈氣，就自己從土裡汲取。師父這裡是天仙福地，你要多少有多少，不要搶哥哥的，知道嗎？」
脫口一句師父，說完之後，鎮元子才回過神來，啞然失笑：「罷了，罷了，這算是收了兩個樹徒弟。只可惜啊……」
他愛憐地摸了摸兩棵樹，歎息道：「師父雖然能享受你們的孝順，卻永遠沒福氣聽你們叫師父一聲啊。若是你們都能化形，那該有多好……」
「你們是誰呀？」院門外突然傳來細細的童音，接著就是一陣雜亂，好幾個聲音道，「小笨蛋，小點兒聲，師父聽到了。」
鎮元子不覺笑著搖搖頭，一揮手打開院門，道：「進來吧，鬼鬼祟祟地像什麼樣子。」
四十八的徒弟魚貫而入，他們全部都是草木化形，天性質樸，個個身穿道服，神清骨秀，風姿超然，依序而立後，對著鎮元子恭敬行禮，尊稱師父。
剛剛開口的，就是他們中最小的一個，喚做明月，拜過師父後，就馬上發現了院子中的不同，當即開口道：「師父，這兒怎麼多了一棵樹呀？」
其餘較大些的弟子也早已察覺，只是自持穩重，不好意思像小師弟這樣貿貿然開口，不過他們好奇的眼神早已暴露出他們內心的想法。
鎮元子見狀，捋須一笑：「為師前些日子途徑蘇杭一帶，忽然天外墜下一物，從為師面前飛過去，祥光相護，華彩非凡。為師便生了好奇之心，按下雲頭一看，便發現了它。當時為師便想將它移植回來，可見它太過幼小，便待它長了些時候方動手，所以才耽擱到了今天。」
眾弟子聞言驚歎不已：「此物定是與師父有緣！」
大弟子承楨細看之下，不由一驚：「師父，弟子瞧它，怎麼那麼眼熟，這該不會是、是……」
眾師弟聞言皆好奇地看著他，清風拉拉他的衣擺：「大師兄，是什麼呀？」
鎮元子莞爾一笑：「想到什麼就儘管說，說錯了師父又不會怪你。」
承楨點點頭，又上前繞樹一圈，越看越覺得像，他喃喃道：「分明是蟠桃，還是九千年一熟的那種！」
「啊！」眾弟子目瞪口呆，老二丹楓驚道，「就是那種吃了能與天地同壽的？那不是比我們人參果還厲害！」
承楨看向師父，詢問道：「師父，這究竟是……」
鎮元子含笑頜首：「這就是蟠桃。不過，你們可千萬得保守秘密。為師種過黃中李，種過五根松，可就這蟠桃，始終沒有機會種植。不過現在好了，桃核從天而降，還恰巧落到為師面前，這就是天賜的緣分。可此事若是被瑤池那位知道了，說不準就會派人來把它挖走……」
「這怎能行呢？」眾弟子紛紛點頭，答應保守秘密，明月噔噔蹬跑到桃樹前，饞嘴道：「師父，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吃蟠桃啊？」
鎮元子聞言大笑：「那恐怕要等到你出師的時候了。」
「啊？！」明月有些沮喪，又擺擺手道，「能吃到就行，幾千年就幾千年吧。」
師兄們也不由笑出聲來：「傻小子，它現在如此微小，要待它長成，怕是要萬年呐。」
「什麼！」明月大驚失色。
這時的五莊觀眾人，連帶鎮元子大仙，都沒有想到，不過數年，這株蟠桃就長成，只是他們這群人，卻是一輩子都沒機會吃這棵樹上結的果子了。
雙成終於落戶五莊觀，而楊僩卻被貶出玉虛宮。
玉清元始天尊素來護短，三界皆知。而楊僩，作為楊戩之子，聰明伶俐肖似其父，而且比起他爹的桀驁不馴，他還乖巧聽話的多，是玉虛宮四代弟子中，天尊非常喜歡的一位。他長到這麼大，在他太師祖這裡，是一句重話都沒被說過。
結果，誰都沒想到，他居然能闖下這樣的大禍。作為天庭臣子，眾目睽睽之下，相助叛逆，還拿戊己杏黃旗去攻擊王母。天尊扶額一歎，他要是不搶先罰了，待這小子回了天庭，只怕就不是罰那麼簡單了！
「本座問你，你可知錯？」
楊僩跪在丹墀下，一邊是他的十三位師祖，一邊是他的父母。兩邊都目光灼灼看著他。楊僩沮喪地俯首：「弟子知錯，不該恣意妄為，闖下滔天大禍。」
「你也知你闖下的是滔天大禍啊？」天尊沒好氣道，「那本座現在罰你，你可有怨言？」
楊僩垂眸道：「太師祖如何責罰，弟子都無怨言，只是懇求您，找回表妹的真靈，替她重塑……」
「楊僩！」元始天尊還沒來得及動怒，楊戩就受不了了，他斥道：「混帳東西，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
二郎真君倒不是覺得襲擊王母有什麼不對，他氣得是，兒子被一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完全失了理智分寸。他楊戩的兒子，可以膽大，但必須聰慧，可以妄為，但必須有本事收尾。可這小子，傻大膽，沒腦子，闖下禍來，還得勞煩師祖親自給他兜著。這也就罷了，可事到如今，他都這樣了，居然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非要一條道走到黑！
天尊已經氣樂了：「此事你都想都別想！唉，本座看你已然入了魔障，暈得不清，若不重重罰你，你必不知悔改！」
楊僩一愣，哀聲道：「太師祖……」
「住嘴！黃巾力士何在，將這小子拖出去。正好，前些日子，西海龍王上天稟報，言說海水洩露。你這做外孫的，理應為外祖效勞，索性罰你去擔山填海，不堵住海眼，就不准回來！」
一旁三公主聞言，落下淚水，這下可要遭大罪了。
她正想跪下求情，卻被丈夫攔住，楊戩搖搖頭：「不准去！」
「可他從來沒有吃過那種苦……」三公主淚眼婆娑，楊戩冷笑一聲，「他就是苦吃得太少，才這般糊塗。放心，沒什麼大礙，當年我比他還小，擔山趕日，不一樣活下來了嗎？」
夫婦倆正爭執間，天尊突然開口：「等等！」
楊僩面上一喜，期待道：「太師祖，您是答應幫我救表妹了嗎？」
在場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天尊翻了個白眼：「你閉嘴！子牙出來！」
薑子牙深吸一口氣，終於到他了，天尊指著他道：「你身為師叔祖，掌管杏黃旗，居然擅自將它借給徒孫！」
薑子牙哽了哽，半晌愣是沒好意思說，不是借的，是下棋輸了被迫給的……
「這樣，他去搬山，你就在後面跟著，他若是堅持不住，就換你去！」
「啊？！」薑子牙長歎一聲，自覺命苦非常，只是輸了一局棋，就遭此大禍，孰不知，還有五人，與他可說是同病相憐。
唐三藏師徒五人坐在佛祖面前，佛祖淡淡道：「你們，是不是該給本座一個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白龍：師父、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拜託大家，不要供出我外甥o(╥﹏╥)o
豬八戒：可是佛祖問起了，咱們怎麼解釋？
沙悟淨：這確實是個問題啊！
孫悟空：咱們解釋什麼，咱們也是苦主！是玉帝的外孫女幹得好事，現在外孫女沒了，咱們就去找玉帝！
唐三藏：可是這……（對上了小白龍的淚眼婆娑）那就這麼辦吧……
於是，師徒齊聲道：佛祖，不關我們的事，大家一起找玉帝吧！
玉帝：……我靠！
PS：作者菌的作收已經漲到290，謝謝大家，又到了該加更的時候啦，明天就加更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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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千斤玉養蟠桃樹
雙成是被吵醒的。她原本蜷成一團，就如小嬰兒睡在母親的子宮裡，好像回到了剛剛投胎的時候，周圍仿佛是流動的溫泉，絲絲縷縷的靈光注入她的體內。
可就在這時，周圍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一會兒摸摸她的頭髮，一會兒戳戳她的臉，一會兒拿起她的手，一會兒點點她的耳朵。
雙成被擾得煩不勝煩，她不斷地翻著身，希望能躲避這種騷/擾，可是，無論她怎麼躲避動彈，都是無濟於事。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了，憤怒地起身，斥道：「再來摸老娘，就把你的爪子給剁了！」
撲通一聲，身著綠衣的小男孩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葡萄似得眼睛裡立刻盛滿淚水，他縮回白白嫩嫩的小手，捂住嘴，一臉傷心欲絕地看著她。
雙成也被嚇了一跳，這是誰家孩子，看著不過兩三歲大，怎麼會在這裡？等等，這裡是哪裡！
她明明是……記憶在腦中迴旋，雙成的瞳孔一縮，完了，她想起來了，她好像死了！
她立刻起身環顧四周，周圍一片黑暗，只有那個綠衣男孩身上的螢光照亮四周。莫不是她已經到了陰曹地府了？可就算是陰曹地府，也該有牛頭馬面什麼的呀。
小男孩就這樣看著她來回打轉，眼淚還在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雙成找不見出路，正想回來問他，就見他已經哭成一個淚人了。好像，還是她把人家嚇哭的……
雙成頗有些不好意思，本來以為是個登徒子，結果是個這麼小的小弟弟，她剛剛還那麼吼人家……
雙成訕訕地上前，拉起他，一面替他抹眼淚，一面哄道；「不哭了啊，是姐姐不對，姐姐不該吼你，你能不能告訴姐姐，這裡是哪裡呀？」
小男孩在她過來時就止住哭泣，在她牽他時，臉上已經掛上了燦爛的笑容，可當聽到姐姐時，他小臉一肅，搖搖頭。
他指指自己，奶聲奶氣道：「哥哥。」
接著，他又指指雙成，笑道：「妹妹。」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這麼大點兒的人，連話都說不清，居然還想當我哥哥。」
小男孩聽懂了她的意思，拉過她的手和自己的手掌相對，歪著頭得意道：「我大，你小。」
所謂晴天霹靂，不過如此，醒來太過震驚，居然沒有發現自身的對勁。雙成看著自己比男孩還小的手掌，又低頭瞧瞧自己團子一樣的身軀，杏眼圓睜，半晌都沒說出話來，我的媽呀，這是怎麼回事啊！
小男孩看著她呆呆的樣子，又受了驚嚇，忙上前搖晃她，口裡接連喚著：「妹妹，妹妹，妹妹！」
雙成終於回過神，她反手抓住小男孩，急急問道：「小、小朋友，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小？你知道怎麼出去嗎？還有……」
她心急之下，一串問題如連珠彈炮，聽得男娃暈頭轉向。他咬著指頭，思索片刻後，指了指地下，道：「家，師父，哥哥，妹妹。」
這說了半天等於什麼都沒說，雙成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不過，師父又是哪兒冒出來的？
她有心再問，可見這男孩怯生生的模樣，情知他年紀太小，只怕根本問不出什麼。她定了定心神，柔聲道：「那你能不能帶我出去呢？」
「出去？」男孩疑惑地看著她，雙成動了動腳，「就是走，離開這裡。」
男孩搖了搖頭：「不能，不能動。」
居然不能動？！雙成又吃了一驚，她急道：「那總不能一直把我關在這裡不吃不喝吧，我要是肚子餓了怎麼辦？」
肚子餓？男娃的眼睛一亮，妹妹問了這麼多，他只能解決這一個問題，一定要讓妹妹滿意！
他牽起雙成的手，笑得眼睛眯成月牙：「來，吃飯飯。」
董雙成大喜過望，不管他帶她去哪兒，也比在這兒困著好，只要多走走，一定能發現破綻，找機會離開這裡。
兩個小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在黑暗中行走。走了不知道多久，仍然看不見盡頭。雙成感覺到周圍的氣息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憋悶。她雖沒有太大不適，可終究還是覺得害怕。於是，她不知不覺間腳步就慢了下來。
男娃回頭不解地看著她：「走啊。」
雙成蹙起淡淡的眉毛：「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
「去吃飯飯……」他伸出手，指了指前面，「快了，馬上到。」
雙成將信將疑，她回頭看了看迢迢的前路，一咬牙，算了，乾脆賭一把！
男娃見她肯走，又甜甜蜜蜜地笑起來，雙成瞧他天真懵懂的樣子，心裡總算也安穩了些。
再走了一段路程，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男孩帶著她繞過土牆，眼前出現了一塊碩大的黃色晶石，光彩熠熠。那光一照到雙成身上，她都能明顯察覺到自身力量的增強。
雙成此時已然目瞪口呆：「這、這是……」
男娃笑道：「飯飯呀。」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掌，貼在晶石之上，就在這相觸的瞬間，他身形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龐大的根系，雙成大驚失色，她不由上前去，大聲喊著：「你去哪兒了！」
回應她的是背後突兀而來的一股大力，雙成整個人都貼在晶石之上，一股磅礴的靈氣如倒海翻江一般沖入她的體內。她感覺整個人都在拔高，她驚愕地低頭，想看看自己的身體，映入眼簾的，居然也是根系！
董雙成：「……臥槽，簡直是日了狗了，你出來！我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你究竟是誰！」
男孩清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我、我是人參果呀~」
人參果？！雙成「虎軀一震」，顫抖道：「那、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孩兒爽快地答道：「妹妹，蟠桃！」
蒼天呐，乾脆殺了她算了！蟠桃樹根在萬壽山靈源處瘋狂翻滾，整個仙山都被她攪得動盪不安。
鎮元子此時正在蒲團之上講道，突然開始地震，大仙被嚇了一跳，忙帶領徒弟跑到後山花園。
四十八個徒弟連帶大仙本人，下巴差點驚掉。明月喜得連連拍手：「師父你也太壞了，師兄們捉弄我也就算了，您居然也騙我。蟠桃長成，哪裡需要萬年，我們講道才幾個月，她就已經長高了這麼多了！」
承楨按住自己傻乎乎的師弟，對鎮元子道：「師父，這株蟠桃只怕不尋常。弟子明顯能感覺到我萬壽山厚土之力的流失。她吃得這麼多，咱們怕是養不起啊。」
鎮元子也是扶額一歎：「難怪天下只有天地陰極的昆侖能種此仙根，還是為師莽撞了。」
丹楓也開口道：「要不然，咱們還是去稟告王母娘娘吧，讓她想辦法把這株蟠桃挖走，不然等它將我們這裡的地力抽光，那可就完了！」
「這……」鎮元子是愛木之人，這棵蟠桃樹又是他機緣巧合之下發現，費盡千辛萬苦，不知耗費多少真氣才移植回來的。他心中委實有些不捨得。
在他還猶疑間，人參果樹就發生異變。它的枝葉陡然伸長，圍成綠色的高牆，將蟠桃樹重重包圍其中。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不准帶他妹妹走！
鎮元子見狀終於下定決心，人參果樹伴他萬載，這是它第一次這麼明確表示好惡。他實在不忍心拒絕，為了徒弟，乾脆再拼一把。
他擺擺手道：「從今天起，你們就輪流出門，尋找晶瑩美玉。找到之後，就即刻送回，將它埋在蟠桃樹根附近，讓它吸收成長。」
弟子們聞言紛紛應下，鎮元子點點頭，又捋須思索片刻：「可你們找玉也要花時間呀，在之前怎麼辦，而且光靠玉，可能還不夠……」
他咬咬牙，一橫心，廣袖一招，取出一寶，正是地書，此寶是大地胎膜，中有天水淨土，滋養萬物。鎮元子將地書一展，送入地心，包裹住人參果與蟠桃的根系。
丹楓見狀嘖舌道：「您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鎮元子歎道：「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鎮元子本是以地書養活蟠桃，卻不知，在無意之間，倒使雙成又逃過一劫。
當日雙成身死，董娘子雖身處天宮之中，可母女連心，怎會毫無察覺？
她大驚大悲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無邊無盡的悲憤。她提起裙子，什麼天規，什麼父命，全部拋在腦後。她只知道，她的女兒沒了！女兒沒了！
寶光殿有三重天門，每處都有重重天兵把守，可董娘子憑血肉之軀，一腔孤勇，竟然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待到玉帝知曉時，她已經闖破了第二道天門，紫衣染血，雲鬢淩亂，居然還在第三道天門處硬撐，看樣子是豁出命來都要衝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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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元子：美玉、地書、真氣……這哪裡是蟠桃樹，明明是棵燒錢樹！
雙成：呵呵……
PS：先放一更出來，二更正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來了，
第68章 萬般辛勞只為卿
玉帝氣得要死，口稱忤逆女，可又不能真下令讓天兵把閨女打死。娘娘聞訊也是又生氣又心疼，順手摘下手上金鐲，鐲子離手便化金箍，迅若疾風，不過轉眼間就將董娘子牢牢箍住。
「放開我！放開我！」董娘子雙眼通紅，狠命掙扎。一眾天兵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王母的聲音隨之響起，「還不快把她打暈帶進去！再有下次，本宮定要重重責罰你們！」
手起掌落，董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戛然而止。待她再次醒來時，她又回到了那座華麗的囚籠。五色雲帳中，她呆呆地躺在床上，身上的傷雖好了，可心裡的痛，永遠也消除不了。昔日橫波目，今成流淚泉。她的六個姐姐只見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從她的眼角滑落，無聲地跌落進軟枕中。
「七妹，七妹，你別這樣，你別嚇我們……」
「大妞、大妞興許還沒死呢，你若是自暴自棄下去，又怎麼能等她來救你呢！」
「沒死……」董娘子呼吸一窒，她猛地起身，眼睛亮得滲人，撲向姐姐們，「她真的沒死？真的沒死嗎？」
四公主天羽本是心存猜測，可見妹妹這個樣子，她也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适才問過四值功曹、五方揭諦與六丁六甲。他們都說，沒有收到母后命他們停止查探大妞下落的命令。如果大妞真的死了，母后肯定會下令讓他們停手，改辦別的事，可是現在沒有，這就證明……」
董娘子激動地渾身發抖：「這說明，我女兒可能還活著，她還在人世！」
「對呀。」二公主道，「你那個女兒可不得了，我敢打賭，以她的聰慧，絕對沒那麼容易死。
「沒錯！」三公主連忙開口道，「 你還不知道吧，大妞假扮大自在天上了天庭，一次騙了幾萬天兵天將，將董永於眾目睽睽之下毫髮無損地救走。就連母后，也是一個時辰後才發現不對。董永現在已經到了人間，女媧娘娘又親自修書來替他求情，言說既然牛郎、劉彥昌能活，如何不能恕了董永？父皇無奈，只能赦了他！」
董娘子淚流滿面：「董郎沒事了……這可真是太好了。可是大妞，大妞，姐姐們，你們都說她沒死，可她的下落究竟如何，你們知道嗎？還是，這一切都是你們說來哄我的，就是怕我做傻事？」
大公主聞言歎道：「姐姐怎會拿這種事來騙你，就算騙得了你一時，也騙不了你一世。你放心，我們雖不能知道她的確切位置，可要確定她是生是死，卻很簡單。只要潛入太宮之中，一探便知。」
連凡間之人都有家譜，何況玉皇大帝。玉帝家的玉碟就藏在一座名為太宮的宮殿中。此宮戒備森嚴，只有等到年節之時才會開放，也只有天家直系血親，方有資格進入，說來也不過玉帝王母、七仙女，再加上雲華仙子而已，就連二郎真君楊戩都被排斥在外。因為在玉帝眼中，他始終是私通之子，不被承認，當然人家也不稀罕就是了。
「待會兒，西天佛祖和唐三藏師徒就要進來找父皇母后算帳了。我們打算就趁這個時候，潛入太宮！」
董娘子眼中淚花閃動：「姐姐……可萬一被發現了，你們也會受罰的……」
五公主道：「你我姐妹之間，還說這些作甚？再說不過是受罰而已，我們又不是沒挨過，最好把我們全部都被關到這裡來，還能跟你做個伴兒。」
董娘子感動不已，她情知姐姐們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可她心中實在掛念女兒，如果不親自看上一眼，她又始終無法安心。這般想來，她面上就帶了些糾結之色。
幾個公主見狀對視一眼，六公主柔柔道：「七妹，你還有什麼難處，儘管說出來。我們之間，難道還需要隱瞞嗎？」
董娘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她不說，卻有人早猜了出來，四公主挑挑眉道：「你是不是想親自去看看大妞的命星？」
董娘子一愣，目露期待之色，卻還是搖了搖頭：「太冒險了。我今日大鬧一場，此處守衛一定更加嚴密。我怕是出不去的……」
大公主思索半晌，還是心疼妹妹：「這有何難，讓天榮跟你換身衣裳不就好了。反正她膽子小，帶上她說不定還會出事呢。」
六公主嘟嘟嘴，還是沒有作聲。
「啊？」董娘子蹙眉道，「算了吧，萬一被發現了……」
三公主一把拉過她，就開始替她脫衣服：「發現了又能怎樣，最多來跟你作伴，別墨蹟了，趁著孫大聖大鬧瑤池，咱們抓緊時間，趕快行動。」
於是，姐妹六人皆扮作宮娥，悄悄潛入到太宮之內。穿過五彩琉璃門，就到了正殿，此地白璧為柱，地鋪金磚，沉香木做梁，金絲榆為窗。大鼎之中，香料焚燒，永不熄滅，因而整個殿中，都縈繞著一種馥鬱芬芬。而最引人矚目的，不是此地華麗的擺設，而是大殿中央的天穹星宿。
左邊的那顆是玉帝的象徵，他是開天第一縷陽氣，所以他的命星也呈赤紅色。而右邊那顆則屬於王母，現出瑰麗的紫色。兩顆星辰星光交匯，在無邊光華中又有七顆小星星出現，分別代表著七仙女。
董娘子很快就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那顆星星，因為七姐妹之中，只有她的命星下連著一個光點。
雖然微弱，雖然只有點點光芒，可是她畢竟還是亮著的！董娘子捂住嘴，癱倒在地上，又哭又笑。
其餘五仙女見了，也是大喜過望，不過她們還是比董娘子清醒一些，一左一右架起她道：「七妹，現在我們都可以放心了。此地不能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
董娘子雖仍止不住淚水，但還是點了點頭。幾人正要離開時，異變發生了。
雙成的命星，突然之間光芒大放。董娘子等人察覺到動靜，愕然回頭，就見剛剛那個黯淡的光點，竟然變得璀璨奪目，星光從大殿射出，劃破天穹。
正在瑤池聽孫悟空胡攪蠻纏聽得快瘋的娘娘，見狀立刻拍案而起，不過瞬息之間，就到了太宮，正與她那六個不省心的女兒撞個正著。
娘娘剜了她們一眼：「待會兒再跟你們算帳！」
她急急根據星光的指引，計算雙成的位置。董娘子見狀，不管不顧地撲上去：「母后，我求求您，您就放過她吧！」
王母一指將她擊退，抓緊時機，演算天機，可算了半天，翻來覆去，愣是沒找到！
隨之而來的玉帝出手也是同樣的結果，就連昊天鏡也無法捕捉她的蹤跡。
「命星光華大放，證明她法力大增。臣妾與陛下同時出手，都無法確定她的位置，這證明……」
玉帝翻了個白眼：「她不是在聖人道場，就是身上有一件不輸昊天鏡的寶貝！」
「法力微弱時，可以扮成男人去騙女人。身份暴露了，還有女人願意為她去死。就算到頭來玩脫了，也能找到機緣，死而復生，還法力大增！」
陛下跺了跺腳，對著自己的小女兒道：「你當初是不是踩了狗屎才懷上她的呀！」
董娘子這麼多天來，第一次綻開笑意，還沒跟玉帝頂嘴，她撲哧一聲笑出來，應道：「大概是的吧，哈哈哈~」
於是，董娘子終於放下心來，安安心心在天庭等她有著超強狗屎運的女兒來救她出去。
而另一位天庭女仙——常羲娘娘，卻是整日憂心忡忡。她擔心的是陸壓。女媧娘娘出於某種緣故，騙了陸壓，讓他相信雙成已經魂飛魄散，消失於世間。這種經歷，對十太子來說，並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他已經是第十二次體驗這種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感受了。
常羲娘娘一知道此事，就想立刻下凡去看看，卻被女媧娘娘攔住。
「當日他父母身死，他在我這裡，百年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現下幾萬年過去了，我也想看看，他究竟有沒有長進。」
事實上，十太子不但長進了，而且還勵精圖治的可怕。他從媧皇宮奔出去不到半天就回了興都，祭起招妖幡，萬妖來朝。
十大妖王的舊部全部被黜落。他親自請來神獸白澤，居然以考試的形式，重新替各妖族選出族長，心術不正之人，不服命令之人，當場就能解決掉。並且無論族大族小，或強或弱，陸壓都會給他們劃一塊合適的領地，從此開始自治，不得互相侵擾。如有外敵來犯，都可向興都求援，妖皇將是他們永遠的庇佑與後盾。但作為代價，每族必須得出一定的精兵強將，組成駐守興都的軍隊，只聽陸壓一人調遣，而年年納貢，歲歲來朝更是必不可少。
這些要求都在情理之中，而各族獲得的好處卻是巨大的，特別是弱小的族群，在歷經萬年戰亂後，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和平。一時之間，整個妖族都呈現出安穩和樂，欣欣向榮的情景。
女媧與常羲欣慰之餘，又覺得奇怪。陸壓表現的太正常了，若真是忘了那個小姑娘，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可怕就怕，他是一直將傷痛強行壓在心裡，最後傷著了自己。
常羲思前想後，終於還是下凡來到興都。一入王宮，侍從便殷勤迎接。常羲娘娘腳下不停，邊走邊問道：「陛下這些日子來，心情如何，除了處理大事，常做些什麼消遣？」
侍從恭敬道：「啟稟娘娘，陛下素來勤懇，就算處理完事務，也不會享樂，而在獨自在內宮讀書，還命我們多多為他搜集典籍。」
常羲一愣：「他讓你們搜集的是什麼樣的典籍？」
侍從道：「都是些有關元神、真靈、魂魄之內的書籍。」
常羲聽得心下一堵，搞了半天，他不是獨自黯然神傷，而是仍不死心，就算是魂飛魄散了，他也要想盡辦法，把人救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啦，來科普一下東方朔的傳說，因為後面還有他的很多次出場，有一些小天使對他又有些疑惑，所以來解釋一下。
這個東方朔，就是漢武帝時期的東方朔。在歷史上，他是漢武帝的一個聰明博學的臣子，但是在神話傳說中，他是一個神仙。有的說他是太白金星的化身，有的說他是歲星的化身。
《西遊記》中有這樣的記載：方坐待茶，只見翠屏後轉出一個童兒。他怎生打扮：身穿道服飄霞爍，腰束絲絛光錯落。頭戴綸巾布鬥星，足登芒履游仙嶽。煉元真，脫本殼，功行成時遂意樂。識破原流精氣神，主人認得無虛錯。逃名今喜壽無疆，甲子周天管不著。轉回廊，登寶閣，天上蟠桃三度摸。縹緲香雲出翠屏，小仙乃是東方朔。行者見了，笑道：「這個小賊在這裡哩！帝君處沒有桃子你偷吃！」東方朔朝上進禮，答道：「老賊，你來這裡怎的？我師父沒有仙丹你偷吃。」帝君叫道：「曼倩休亂言，看茶來也。」曼倩原是東方朔的道名，他急入裡取茶二杯。
在西遊記中，他的師父是東華帝君，也就是東王公，但因為本文將東王公與玉帝合二為一，所以就稱他的師父是東華上仙。
至於上天三次偷桃，是在《博物志》記載：「西王母七夕降九華殿，以五桃與漢武帝。東方朔從殿東廂朱烏牗(窗戶)中窺之。王母曰：『此窺牗小兒，嘗三來盜吾此桃。三千歲一子，此子不良，已三過偷之矣。』
傳說中，蟠桃園守衛森嚴，由蟠桃仙子董雙成看管，而東方朔卻能進來偷三次。於是有人猜測，一定是仙子放水，那仙子為什麼會放水呢，可能是因為她跟東方朔有一腿……所以一直有流傳董雙成與東方朔的韻事。
這也是作者菌為什麼會寫一個東方朔的靈感來源呀~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喲，實在破費了，感激不盡，麼麼噠！大家也晚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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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倏忽小桃便亭亭
昔年的妖族天宮金碧輝煌，可如今的興都皇城卻是改走一種質樸大氣的風格。
常羲推開厚重的銅門，陸壓就坐在窗前的書案邊。晚霞穿過窗扉，橘色的光輝盈滿書房，他周身也因此蒙上一層暖色光暈。他是那樣的聚精會神，甚至對銅門的響動，常羲的腳步聲，絲毫未覺。
常羲娘娘悄悄走近，這才發現，他竟穿著一身素服，眉眼低垂，右手執筆，左手捧卷，無盡的平和沉靜。三足金烏是太陽的化身，性情是出了名的暴躁，常羲還從來沒想到，這輩子居然能在自己這個外甥身上找到這種平淡的感覺。
她慢慢繞到他的身後，仔細打量這座大殿，全部都是書。楠木書架高比樑柱，滿滿的書籍磊在其上，竹簡、紙頁、絹帛、玉冊，應有盡有。空氣氤氳的皆是墨香。每一卷書上還都有編號備註，方便查閱。
常羲隨手取下一冊竹簡，竹條都被磨得光滑無棱，其上的布帶都有些泛黃。她抿了抿嘴，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手中一個用力，布帶就此斷裂，竹條散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陸壓這下終於發現了，他耳朵一動，就立刻辨認出方位，一閃身就到了常羲眼前。
「我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准……姨母？你怎麼來了？」
常羲似笑非笑道：「陛下好大的威風。」
陸壓垂下頭，靦腆一笑道：「姨母就別取笑我了。您什麼時候到的，待我收拾一下，我們出去說話吧。」
常羲含笑頜首，就見陸壓收好竹簡，轉身離去。他疾步行走，衣帶飄飄，腰身處的袍服明顯略顯寬鬆。
常羲瞳孔一縮，素衣定是他知道董雙成死後新制的，本該合身至極，可這才過了多久，就寬鬆了這麼多……
她心下憂心忡忡，面上卻不顯，仍強笑著隨陸壓出去，見他命人擺宴款待她。
不多時，菜肴就都擺上前來。蜜烹玉蘭片，清湯鮮菱，薺菜豆腐羹……玉蘭片就是冬筍，清油炸成，形似玉蘭花瓣，潔白清雅，故而得名，盛在盤中如鮮花盛開，再加上香蜜，滋味可口。菱角則取清池之中，浮出水面者，清香鮮嫩，以清湯煨熟，取之天然原味。薺菜豆腐羹則是一道湯菜，熟筍、麵筋、香菇皆成小丁，薺菜更是化作細末，融入豆腐羹中，豆腐雪白，薺菜新綠，看著令人食欲大增。
這些菜肴雖色香味俱全，可瞧在常羲眼裡，卻滿不是滋味。她皺眉道：「你現在連葷腥都不沾了？而且只有這麼幾道，還只是凡間的家常菜，你身為妖族之主，怎麼能吃這種有失身份的東西？」
「再有失身份，也吃了整整四年了。」陸壓又道，「這是他們疏忽了，竟只備了孩兒慣用的菜。糊塗東西，姨母親至，怎能以此招待，還不快重設！」
侍從誠惶誠恐地下去了，很快山珍海味，珍饈美酒就擺上前來，只是常羲的胃口早就沒了。陸壓卻還殷勤地給她添菜，自己也吃著。
常羲定定瞧了他一會兒，順手夾了個薑片到他碗中，陸壓笑著謝過，接著就渾然不覺地將薑同其他菜一道吃下去。
常羲忽而一笑，問他：「姨母剛剛給你夾的菜甜嗎？」
陸壓笑得眼睛都眯成月牙：「甜，都甜到心裡去了。」
話音未落，他又開始給她讓菜，自己更是吃個不停，不過瞧瞧他那僵硬的咀嚼動作，一看就是明明沒胃口，當著她的面卻硬逼著自己吃。
常羲將碗擲在桌上，怫然變色：「你吃著甜，我卻吃著苦！」
陸壓一愣，擠出一個笑容：「您怎麼了，是不是不合您的意，我再讓他們重做。」
「就算拿龍肝鳳髓來，我看到你這樣子也咽不下去！」常羲怒道。
衣帶漸寬，食不知味，這合著已經是個傻子了，沒聽說三足金烏中出情種啊。
常羲使勁戳了戳他的額頭：「真靈已滅，就再無回轉之機了，你明不明白！」
陸壓淡定假笑的面具終於被打破了，他眼中晶瑩閃爍，半晌方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呵。」常羲娘娘嗤笑一聲，「開天闢地以來，就沒聽說過這種辦法！」
「要是沒有，我就自己想！」陸壓霍然起身，他的胸膛不斷起伏，「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一元會……我不老不死，與天地同壽，只要我堅持，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的……」
他喃喃重複著，不知是在勸常羲，還是在勸自己。他就像溺水的旅人，拼盡全力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憑著這一點微不可察的希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面背負起自己的責任，一面竭盡全力挽救愛人。
常羲忙起身摟住他，她捧著他的臉，艱澀道：「你就那麼喜歡她嗎？這世上還有很多好姑娘，你很快就會忘記她……」
「喜歡？」陸壓皺著眉頭，「我不知道……」
他臉上浮現出一個朦朧的笑意：「不過，她說，沒有她，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其實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我一定得讓她回來。姨母，要是她不在，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過。她很聰明，我太笨了，笨到無可救藥，是我害死了她……」
常羲長歎一聲，立即就想將雙成的下落和盤托出，可想起女媧娘娘的警告，她又欲言又止。
陸壓這時倒敏銳起來，他即刻開口道：「怎麼了，姨母，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常羲娘娘呼吸一窒，她緩緩開口道：「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陸壓，就算你法力再高，也無法逆轉自然規律。」
陸壓排斥道：「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對，你說得對，確實應該試試。」常羲垂眸道，「可你這樣大海撈針是不行的。姨母倒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
陸壓眼睛一亮，他緊緊握住常羲的手：「您有辦法？」
常羲忍著疼，點了點頭：「龍鳳同為洪荒遺族。龍族子息綿長，鳳族卻人口凋零。究其原因，無非就是二字——功德。龍族行雲布雨，廣積善緣，鳳族卻好勇鬥狠，無功於世。作為不同，命數自然也大不相同。」
陸壓猶疑道：「您是說，讓我為董雙成積累功德？」
「不止是你自己，你已為妖族之主，大可帶領全族積極向善，既可消弭你過去所造的殺孽，又可延長妖族的氣運，當然也能感動蒼天，復活你喜歡的女孩子。」
陸壓先是大喜，可思索之下，又覺有些懷疑：「真的能行嗎？」
常羲笑道：「這我也不敢保證。不過，董永孝感動天，都能讓七仙女下嫁。你如積下億萬功德，又何愁不能打動上天，復活一個並無惡行的小姑娘呢？」
「對、對、對。董雙成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她還救了很多人，她本就不該死……」陸壓的臉上漸漸現出光彩，「我可以都試試，一面行善，一面查閱典籍，總有一天會成功的，您說是嗎？」
常羲心頭一酸：「你已經瘦了那麼多了，這樣下去，你自己會支持不住的！」
「沒關係。」陸壓一笑，「等董雙成回來了，她會天天給我做飯，還會督促我不准浪費糧食呢。姨母，你快幫我想想，怎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積累億萬功德？」
自己掰得謊必得自己圓。常羲說出此話，一為寬慰陸壓，使他不要太過勞累，二就是為了妖族。她活了這麼多年，如何不知，順天而生，逆天而亡的道理。陸壓以雷霆手段統一妖族，這是他自小所受的教育，他的父親、叔叔都是這樣來進行統治的，可是結果如何呢？妖族被打下三十三重天，再無翻身之機。常羲既然明白這一點，就不能讓陸壓走上他父親的老路。正好，董雙成的事給她一個絕佳的藉口，讓她能勸陸壓改變以往的行事方式，走向正道。
現在看來，第二個目的是達到了，可是第一個目的，卻是適得其反了……
常羲扶額長歎，這可該如何是好？
與她同樣揪心的，還有一個人，就是薑子牙。
他立在西海之濱，眼看楊僩移山填海，堵住海水洩漏。
他大聲道：「徒孫啊，要不歇一會兒吧！」
楊僩現出萬丈法相，立在海中道：「師祖，我沒事！滲漏的地方馬上就要堵住了！」
薑子牙無奈道：「我知道西海龍王是你外祖，可是海水洩漏就是一件小事，你也沒必要這麼拼命吧，你太師祖又沒給你規定時間。」
楊僩摸了一把汗，沙灘頓時濕了一片，他笑道：「海水洩漏是小事，可是找到表妹的真靈是大事啊。您要是真心疼我，乾脆上來幫忙好不好呀？」
「……」薑子牙默了默，氣呼呼地上前道，「貧道真是敗給你了！」
兩邊都在為雙成忙碌，倒是為鎮元子減輕了負擔。
某一天大仙驚訝地發現，蟠桃吸收美玉的速度變慢了。他還以為是桃樹病了，忙開天眼一看，這才發現，功德金光從四面八方而來，注入桃樹之中。
哪裡來這麼多的功德？鎮元子百思不得其解，卻也欣喜地看到，桃樹的樹幹漸漸變粗，枝葉越發繁茂。三年後的一個清晨，明月歡快的叫聲響徹了整個五莊觀。
「師父，師兄，你們快來看啊！桃樹長出花苞了，她是不是要開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第一份彩禮，功德金光，大大減輕了師父您的負擔，您看我這個媳婦，貼心吧？
鎮元子：恩，不錯，不錯，為師的萬壽山能夠保住，多虧你勤快啊。你比我那不爭氣的徒弟好多了，就知道吃！
PS：下一章，蟠桃仙子董雙成隆重登場！
第70章 夭夭灼灼花盈樹
這三年來，雙成過得可謂是憋屈至極。雖說在得知自己由人變樹後，她覺得簡直無法接受。但是，冷靜幾天後，她想想還是認命了，好死不如賴活著。而且她變得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這可是蟠桃呢，太了不起了！當年孫悟空因為沒吃到她，還大鬧天宮呢，呵呵……
雙成扶額，但若是變成蟠桃後無法化形，那其實生與死的界限也沒有那麼明顯……
至於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雙成心中倒是門兒清。感謝中央衛視從小重播到大的《西遊記》，她清楚地知道，天下只有一株人參果樹，那就在地仙之祖鎮元子大仙的道場——五莊觀。當年看《西遊記》時，雙成對這位大仙的印象，其實還不如對他的果子深。但是當她被種在這裡時，大仙還有這裡的小道士們，對她確實是無微不至。每日醴泉澆灌，美玉種植，還用地書保護她的根系。
雙成在這裡享受了一棵樹所能享受的最高待遇，她下定決心，等她化形之後，一定要好好報答大仙的培植之恩。就算她自己長不出蟠桃，她也想辦法弄一些蟠桃來！至於哪裡去弄，咳咳，可以參照孫大聖的方法。
但當她自己摸索一個月後，她認命地發現，單憑她自己，壓根化不了形！這可如何是好，雙成隻覺一頭兩個大，此地雖有現成的老師，可他一向在前殿講道，她又無法言語，就算她能說話，她也不敢開口求人家過來指點呀。
她心中實在掛念父母，也不知道她當眾死了，他們會如何的傷心。還有陸壓、表哥……說不定都在四處尋找她。雙成思前想後，決定去找人參果幫忙。
她盤腿坐在一片黑暗之中，連喊了十幾聲人參果，那個綠衣服的小男孩卻始終沒有出來搭理她。她霍然起身，正想看看，能不能跑到他那邊去時，突然福至心靈。
她挑挑眉，喚道：「哥哥，你在嗎，妹妹有件大事想求你幫忙！」
哥哥一喊，人參果歡天喜地地就跑過來了。雙成被他拉著連轉了幾個圈，好不容易才讓興奮的他安靜下來。
雙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的樹枝或者根，最遠能到哪裡去？」
新出爐的哥哥迷茫地看著她，顯然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雙成思索片刻，一人一樹通過手勢，比劃，翻來覆去地解釋，開展交流。
雙成張開雙臂，橫了一字馬：「你這樣，最遠，能去哪裡？」
她的兩個手指作走步狀，人參果終於明白了，來了句：「不知道。」
董雙成被噎得差點暈過去，她又想了想，換了種說法：「你聽得到師父的聲音嗎？」
這下人參果爽快地點了點頭，雙成大喜：「你帶著我去那邊，就像你帶我吃飯飯一樣，帶我去師父那邊！」
人參果眼睛一亮：「妹妹、喜歡、師父？」
雙成點了點頭，活命大恩，如何能不心生感激呢。
人參果高興壞了：「我、我也是！」
妹妹和他一樣喜歡師父，現在找他一定是想見師父，作為一個哥哥，怎麼能不滿足妹妹的願望呢。
於是，第二天，正高坐蒲團講道的鎮元子，講著講著就看到徒弟們的眼神由聚精會神變為驚恐。
他一愣：「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龐大的根系從他周身沖天而起，一下就把大殿頂給掀了。
人參果：「厲害吧？」
董雙成：「……厲害，可是哥哥，其實我只是想讓你帶我埋伏地下偷聽而已啊……」
從此大仙每講一次道，他們倆就出來鬧一次。到了第三次，鎮元子就認輸了。他無奈一笑，把講道地點移到人參果園。
人參果與蟠桃樹都不會說話，大仙及諸位弟子，都以為他們只是淘氣，就像小朋友時時刻刻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力一樣。鎮元子還為此高興，人參果有了人陪伴後，竟然變得活潑多了，這是好事呀。孰不知，董雙成就以此偷師，聽了鎮元子整整三年妙道。
陸壓以前雖也教她，可教的都是些攻擊殺伐的手段。可鎮元子就不一樣了，他講天地的本源，萬物運轉的法則，外修的方法，內修的關竅。
董雙成從鎮元子處，才真正系統地學習了一整套仙家修煉的理論。她本就天資聰穎，又肯下苦功夫琢磨，再加上陸壓所贈的功德相助，境界可謂一日千里。
可與她相反的，就是人參果。雙成打坐修煉時，他就在一旁玩耍。雙成不是沒想過，幫幫這個可愛的小男孩，讓他也能化為人形。一日，她自覺已經入了道門，便拉過人參果道：「你天天就知道玩兒，師父講道，你怎麼不聽呢？」
人參果睜大眼睛，萌萌道：「聽不懂……」
雙成一窒：「一句都聽不懂嗎？」
人參果使勁點了點頭，雙成歎了口氣：「那我給你解釋，好不好？」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淨必清，無勞爾形，無搖爾精，乃可長生……」
「意思就是，修道的精要，就是要讓內心一片空明，不聽不看，回歸神魂的寧靜，你的身體就會自然而然回歸正道……」
雙成說到口乾舌燥，可人參果仍舊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雙成氣急，將他按坐在地上：「聽不懂就算了，以後慢慢跟你解釋。我先用法力給你梳理經脈，從此你就按我給你指示的方向運轉法力，知道嗎？」
二人對掌，雙成法力一注入，卻立刻回轉到她自身，雙成一驚，怎麼會這樣，她明明輸入了他的體內。她不死心，又試了好幾次，次次都是如此，她終於回過神來，驚得站起身來：「你、你不是精魄？」
她一橫心，化作流光鑽進他的腹中，卻立刻從另一邊穿出來。
人參果怯怯地看著她，雙成強笑著摸摸他的頭道：「沒事兒，是妹妹跟你玩兒呢，咱們不學了，不學了啊，去玩兒吧。」
人參果天真懵懂，毫不生疑，聞言就如脫韁野馬一般，歡快地跑出去。
雙成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酸澀。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從來沒聽過人參果精、蟠桃精或者扶桑精。這些先天靈根，雖然壽命漫長，通得人性，可由於天道壓制，哪怕過去千年萬年，都無法生出精魄，因而更不可能化形。她眼前活潑可愛的人參果，也不過只是一個帶有微末靈智的幻影罷了。難怪，他無法開口說話，而且連師父似乎也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只有她，同為樹木，又與他根系相連，才能交流。
而她不一樣，她有自己的魂魄，又因緣巧合，與桃核緊密相連。在她失去肉身後，蟠桃樹就成為了她的身體。所以，恐怕天下間只有她一株蟠桃能夠化形了。
明白了這點之後，雙成開始更加注意鞏固魂魄與身體的聯繫。終於在三年後的一天，她感覺到力量升騰，散溢出去，接著就聽見小道士歡快地聲音：「桃樹開花了！桃樹開花了！」
雙成莞爾一笑，桃樹開花，她也該化形了。
東方朔在桃樹開花的前一天就收到了鎮元子的帖子。他高興地送走仙鶴，收拾了一下就準備離開太元宮府，往萬壽山去觀賞桃花。
誰知剛剛出門，就聽到他師父的聲音：「曼倩~」
東方朔腳步一頓，忙上前行禮：「弟子見過師父。」
東華上仙捋須道：「又要去哪兒野了啊？」
「您說這話，可是冤枉弟子了。弟子可是赴鎮元子大仙之約，前往五莊觀做客去了。您還記得弟子同您說過的蟠桃樹嗎？」
「自然是記得。」東華上仙奇道，「這麼快就喚你去，難不成蟠桃已經結果了？」
東方朔笑道：「那還不至於，只是開花了而已。」
「哦——」東華上仙本是一句玩笑話，豈料蟠桃雖沒結果，可竟真開了花，他也有些嘖嘖稱奇，「那也是難得了，真不愧是與世同君，地仙之祖，九千年的蟠桃，竟讓他三年就種開了花。」
東方朔拱手一禮：「師父可要同去？」
東華上仙擺擺手道：「他叫你保守秘密，你卻一回來就告訴了為師。若今日為師再與你同去，不就穿幫了嗎？無妨，你記錄景象，歸來給為師一觀即可。」
東方朔含笑應了，辭了師父，駕祥雲晃晃悠悠離了方丈仙山，往五莊觀而去。
五莊觀如今卻是大門緊閉，地書化作淡黃屏障，將整座仙山包裹其中。
東方朔見狀笑道：「這個大仙，請我來做客，卻將大門緊閉，是何道理？」
他上前扣門，吱得一聲，大門拉開一條小縫，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童露出半邊臉，警惕道：「你是東方朔仙長嗎？」
東方朔點了點頭，還未來及開口，小童就一把將他拖進去，拉著他就走：「快走吧，師父在等您呢，我們這兒出大事了！」
東方朔被拉得一個踉蹌：「不就是……蟠桃開花了嗎？」
小童腳步一頓，嚴肅道：「可關鍵是，她不僅開了花啊！」
穿過前殿，馥鬱芬芬，撲面而來。漫天都是紅粉花瓣，夭夭灼灼，好似朝霞雲霓一般。東方朔驚奇地張大了嘴：「這動靜了太大了吧。蟠桃園裡的桃樹，開個花也沒這麼大的陣仗啊。」
這下換他心急想前去一探究竟了，他一把抱起明月，快步走入人參果園之中。
鎮元子與眾弟子就立在桃樹之下。桃樹之上，所有花骨朵全部怒發，深紅淺紅，叢叢蔟簇，微風拂過，落紅蔌蔌，伴著霞光漫天飛舞。只剩樹端最大的一朵，仍舊似開未開。
東方朔走到大仙身旁，拱手一禮道：「大仙，這究竟是……」
他話音未落，就聽身旁的明月大喊道：「快看呐，最後一朵也開了！」
東方朔不由住嘴，屏住呼吸，眼看重重羽衣，層層綻放，花蕊嫩黃處，似乎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影。
他一驚，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小人已經從桃花中一躍而下，落地身量便拔高，與常人無異。儼然一二八佳人，眉如翠羽，肌映流霞，嫣然一笑，灼灼姣麗，勝過一樹桃花。
她上前對大仙叩首，道：「弟子見過師父！」
此人自然就是董雙成。她一現身，在場所有人連帶鎮元子都呆若木雞。
東方朔緊緊抓住明月：「蟠桃化形了！」
明月同樣緊緊扒著他：「我知道啊，我又不瞎，你能不能鬆開呀！」
雙成見鎮元子仍無回應，又磕了一次頭，口稱師父，這一抬頭，在場所有人看清了她的相貌，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丹楓戳戳承楨：「你覺不覺得，她像一個人……」
承楨乾巴巴道：「不是像，是非常像。簡直瑤池王母生得一個模子脫出來的。不過，娘娘看起來三十許人，光儀淑穆，容顏絕世。而她，不過十幾歲的樣子，耀如春華，瓊姿花貌，更像是娘娘的女兒……」
雙成聽了心下暗笑，實際不是女兒，是外孫女……
鎮元子半晌終於回過神來，扶起她道：「你、你是貧道種在這裡的蟠桃樹嗎？」
雙成笑道：「正是，要多謝師父培植之恩。」
東方朔在一旁奇道：「蟠桃樹怎麼可能會化形呢，開天闢地以來，從未有過這種奇事，這不可能啊！」
雙成揚起下巴，理直氣壯道：「我師父道行高深，法力無邊，讓蟠桃化形有什麼稀奇的。道兄怕是孤陋寡聞吧。」
鎮元子：「……」不，在今天之前，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會有這個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大家問：師妹，你怎麼能化形呢？
雙成：這要問師父呀，都是他老人家的功勞！
鎮元子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jpg
PS：晚安喲~今天真沒有了啊，大家早點睡，麼麼噠，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愛你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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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天工巧妙稱絕群
東華上仙剛剛送走東方朔，方丈仙山又迎來一位貴客。
太元宮府外，仙樂齊鳴，瑞靄雲集，守門童兒只見遠遠處仙娥衣袂飄飄，簇擁著鸞鳥所抬的鳳輦。稍後又有青鳥輕盈地落在宮門前，口吐人言：「煩勞仙童稟告上仙，王母娘娘前來拜訪。」
童兒忙行了一禮，快步進去稟報，東華上仙聞言一愣，心道，難道偷種蟠桃的事，這麼快就東窗事發了？
他心裡雖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顯，忙出去迎接王母。
娘娘下來鳳輦與上仙見禮：「多日不見，道兄風采更勝往昔。」
東華上仙笑道：「娘娘客氣了，您才是天姿掩藹，輝比日月，請進去說話吧。」
他退了一步，讓王母先行，二人同入瑤宮之中，將將坐下，上仙忙喚童子道：「還不快給娘娘看茶。」
不多時，童子就捧白玉盞上前來，王母接了一盞，只覺玉質光潔，觸手生溫，而盞中的液體卻是冰冷至極，呈現淺淺的碧色。這是先天玉液，於瓊壁上取出，飲下一盞，便可延百年壽命。娘娘輕輕抿了一口，贊道：「瑤池雖有瓊漿，卻不如道兄這裡的香甜。」
上仙聞言笑道：「娘娘若喜歡，稍後帶一海回去便是。」
王母笑著搖搖頭：「道兄的玉液雖佳，可本宮卻不是為此而來。以我二人的交情，我便不繞圈子了。」
東華上仙神思一震，上次她這麼說話時，是東方朔去偷了她的蟠桃被發現了，這次她又來，難不成又……
「是為了我那外孫女……」娘娘欲言又止，緩緩道。
上仙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氣，不是東方朔就好啊，自從收了這個徒弟，他簡直沒過上一天安生日子。不過，等等，外孫女……
上仙愕然抬頭：「就是那個名滿三界的成郎，她不是死了嗎？」
娘娘一聽到成郎兩個字就覺得牙酸，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晌低聲道：「她沒有死。」
上仙睜大雙眼：「都這樣了，她還能活呀。真不愧，是您的血脈……」
上仙半晌憋出來這一句，又問道：「那西方佛門那邊？」
娘娘搖搖頭：「他們還不知道。此事，除了天庭中人，就只有道兄您知曉了。」
東華上仙一聽就覺得不好，這種天家秘事，告訴貧道，一準沒有好事！可王母已經找上門來，他又見了，現在總不能捂住耳朵不聽吧。
王母開了個頭，後面的就好說多了。
「她非但沒死，而且太宮之中，她的命星光華愈盛。本宮這次急急來尋道兄，就是因為今日她的命星又一次大放神光。本宮與陛下先前就以昊天鏡照過，又命天將尋找，豈料下界三年已過，遍尋不著。本宮唯恐再放任下去，她遲早又會闖出滔天大禍，故來勞煩道兄。您交友廣泛，遍佈三界，可否幫本宮找一找她。」
這事兒要是應下就是個傻子！
東華上仙笑道：「娘娘開口，貧道豈有不出手之理。只是，您那個外孫女，她的事蹟，這三界內現在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論足智多謀，風流多情，俊俏瀟灑，世間多少奇男子，都只能甘拜下風，望塵莫及。保不齊，她現在又找上一個，咳咳……貧道就怕最後，徒勞無功啊。」
他說罷心道，這可句句都是真話，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可千萬別強人所難了。
王母聞言蹙眉，她道：「本宮自然明白道兄的難處。只是，此事並非只為我天庭消災，更是為了整個仙界考慮。您既然知道她，想必妖族之事，也瞭若指掌吧。」
東華頜首：「妖族一統，于天庭來說，確實不是什麼好事，可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四年前，陸壓下界，召集妖族，落得個重傷逃竄的下場。可短短三年過去，他不僅法力大增，而且在一年之內，一統妖族。若說都是他自己的功勞，其中沒有我那外孫女的手筆，任誰也不會相信。」王母凝重道，「近日有地仙上報，陸壓在興都以考試選派族長，又派國相駐守各族，還命各族族長、國相年年來興都述職。這種制度，令徒東方朔曾下界為官，想必不會陌生。」
東華上仙一愣：「族長自治應是取自周初分封，派遣國相，則像是漢初郡國並行制，至於考試選拔無疑是科舉制。」
「道兄果然博學多才，本宮也這麼認為。反正妖族從未有此傳統，必是從人族中學來。妖族一向自視甚高，瞧不起凡人，陸壓身為妖族太子，更是如此，可三年過後，他卻肯學習凡人的制度。」娘娘歎了口氣道，「這是受了誰的影響，不言而喻。」
「她法力微弱時，都能做出些驚天動地之事，若待她真的道成，又同陸壓攪和在一塊兒，本宮不能不為我仙界擔憂啊。」
東華上仙聞言捋須道：「可妖族自從陸壓當政，風氣大改，多方行善，似乎已有洗心革面之意……」
王母搖頭道：「豈不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娘娘心道，若他真像以前一樣，本宮還不必那麼操心。只要他多多造孽，一來天庭師出有名，派兵征討，天經地義，也不必顧忌女媧，二來天道迴圈，報應不爽，他多行不義，遲早會付出代價。可不知為何，他卻突然一改作風，積德行善，自然氣運昌隆，他若是能像龍族一般歸順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不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妖族不除，本宮哪能安心。不過，好在有雙成在，陸壓對她可謂癡心一片，若將她握在手中，就相當於掌握一張對付妖族的王牌。
王母這般心思，自以為隱秘，可東華上仙何等人，豈會不知，他挑挑眉，試探道：「若是找到了她，她卻還是執意要同陸壓站在一處，那當如何？」
王母眼前董娘子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的拳頭握緊，目光終究回歸冷淡：「那本宮也不得不大義滅親了。」
上仙一震，還是應了：「娘娘放心，既是為了仙界考慮，貧道定將竭盡全力，廣召三山四海的道友，尋找董雙成。」
王母留下雙成的畫像，滿意道謝離去，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後，東華上仙捧著茶幽幽歎了口氣：「已是三界之主，卻無天帝的雅量。區區一族生靈都無法容忍，非要斬盡殺絕。孰不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妖族既然有回頭之心，貧道就不能無端加害。況且，小天顯幼時常常到此，一口一個東華叔叔，貧道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去抓那個成郎啊。」
「成郎？」上仙突然笑出聲來，「日後若能見見她就好了，不過，眼下看來，怕是難羅~」
上仙話音未落，打臉的就來了。東方朔如一陣旋風刮進屋來，一進門就一揮袖，將門戶緊閉。
東華上仙一愣：「徒兒何故驚慌？」
東方朔忙上前來，湊在他師父的耳邊悄悄道：「不得了了！師父，五莊觀發生大事了！」
東華一愣：「難道金母從我這兒離開後，就去找鎮元子算帳了？」
「什麼，金母來了？！」東方朔警惕地打量四周，上仙見狀敲了他一下，「這次算你運氣好，她剛剛才走。」
東方朔剛松了口氣，隨即又激動起來：「差點忘了正事！師父，徒兒一進五莊觀，就見彩霞漫天，桃花飛舞，剛剛到了人參果園，大仙與諸弟子就守在蟠桃樹下，接著就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您一定猜不到是什麼！」
饒是上仙的修養，此刻也不由翻了個白眼，他反手就是一羽扇：「為師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賣關子，金母剛走，現在把你丟上她的鳳駕可還來得及。」
東方朔忙討饒道：「您莫慌，徒兒這就告訴您，那就是，蟠桃樹化成人形了！」
「貧道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就是……嘶！」上仙把鬍子都扯掉一根，「你再說一遍，蟠桃怎麼了？」
「蟠桃化形了！」東方朔道，「若不是徒弟親眼所見，也萬萬不敢相信，世間居然有這樣的奇事。鎮元子大仙也驚愕不已，還央弟子回來請教您呢。這就是蟠桃所化的仙女模樣，您瞧瞧，是不是還有幾分像金母？」
東華上仙定睛一看，鬍鬚一顫，隨即打開王母留給他的畫像，呆了半晌，隨即放聲大笑：「哎呀，世上之事，真可謂無巧不成書啊。鎮元子這下可如願以償了。」
東方朔一愣：「如什麼願呀？」
上仙眨眨眼：「他不是一直想收個像你這樣的好徒弟嗎，眼下這個，可比你強十倍。他日後的日子，只怕比為師還要多姿多彩呀，哈哈哈哈哈！」
東方朔喃喃道；「多姿多彩？」這聽著怎麼不像好話呀……
東華上仙這邊已經心知肚明，而鎮元子大仙也早就開始懷疑。
他為地仙之祖，道山學海，豈會不知天地靈根無法化形的玄奧。是以，他雖明面上待雙成與眾弟子無異，實際派大徒弟承楨，二徒弟丹楓私下密切注視雙成的動向。
董雙成也早知，自己裝天真懵懂，一問三不知，只能糊弄大仙一時，糊弄不了他一世。她雖心急如焚，想出去找爹，可眼下這種情況，她只能先安安分分地呆在這裡，聽道之餘，勤學蔔筮，希望能算出爹娘的下落安危。
於是，承楨與丹楓對大仙彙報道：「師妹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只是勤學刻苦，遠勝我等，而且對蔔筮非常感興趣。」
鎮元子聞言皺眉道：「你們觀察她這麼些天，就只發現這些？」
承楨慚愧地垂下頭，丹楓嘟囔道：「師父，她每天除了聽道就是修煉，或者就是去花園陪伴人參果。弟子等實在看不出什麼呀。」
鎮元子思索片刻：「丹楓說的有理，若只一直從旁觀察，可能還真看不出什麼。不如，我們來個主動出擊，試探試探她。」
承楨與丹楓一愣，鎮元子朝他們招招手，低聲吩咐道：「今天晚上，你們就這麼幹……」
是以，這天深夜，雙成結束了一天的辛苦修煉後，剛剛推門，就見一道寒光當面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鎮元子大仙的獨白：貧道以前羡慕菩提祖師，羡慕玉鼎真人，連東華貧道都羡慕，還覺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貧道有孫悟空、楊戩或者東方朔這樣的徒弟，貧道幫他們背鍋也無妨啊，又不是背不起。
直到，貧道遇見了我命中註定的徒弟，這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鍋外有鍋，還明白了什麼叫鍋重於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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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過目不忘靈慧心
冒充壞人動手，就是鎮元子想出的辦法。人在突發時刻，生死關頭，往往就會露出潛藏的特質。
丹楓擔任了偷襲者的角色，而鎮元子與承楨則在屋內借玄光鏡觀察。丹楓在黃昏時分就摸進了雙成的房間，拿劍躲在門後，蓄勢待發。誰知，這一蓄勢就蓄了好幾個時辰。丹楓由站的筆直到癱在地後，不斷地打著哈切。
鎮元子與承楨已經開始喝茶吃點心了。青花小碟上放著牡丹酥。中心是豆沙，外面是酥皮，粉紅色的酥皮層層疊疊，含苞待發，恰如牡丹，故得此名。師徒二人，一口一個，又飲陽羨茶去甜膩。茶香酥甜，其樂無窮啊。
丹楓聽著酥皮在他們嘴裡的碎裂聲，不住地咽著口水。他抱怨道：「她怎麼還不回來，我都快餓死了，你們還當著我的面吃東西。師父，要不我明天再來吧。」
鎮元子忙擺擺手道：「胡鬧，你今日都進來了，何不一次將事辦好。若再耽擱下去，只會打草驚蛇，壞了大事。」
「可是她……」丹楓還待開口，就聽鎮元子道，「速速藏好，她回來了！」
丹楓嚇得一個哆嗦，忙俯身一下，只聽木門嘎吱一下被推開，淡淡的清光瀉將進來。他緩緩地拔劍，待到門開來一半時，就一劍戳了出去。
這一招可是又快又急，定能逼出你的真本事，丹楓心道，豈料，他剛剛把劍往外一送，就聽到利刃入肉聲，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鎮元子與承楨霍然起身，面面相覷，目露焦急之色。丹楓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啪的一下把就劍丟在地上，忙沖上前去，將雙成抱起來，剛想大喊師妹，卻對上一張滿臉血污的扭曲鬼臉。
他驚得砰的一下又把雙成摔在地上，承楨只看得見他的背影，不明緣由，斥道：「這個混帳，他怎麼能這麼……」
鎮元子擺擺手道：「莫急著罵你師弟，你看看，地上躺得究竟是誰？」
承楨一愣，低頭一看，雙成的屍體，竟眨眼間變作了一個大冬瓜。
丹楓也立刻明白中計了，他忙撿起劍，戒備地看著周圍，忽而聽到高處雙成的聲音傳來：「你是誰，膽敢闖進我五莊觀行兇？」
他抬頭一看，就見師妹立在樹梢，一身粉荔紗衫，披帛飛揚，居高臨下，正怒視著他。
雙成這般問，當然不會是真不知曉丹楓的身份，不過將計就計而已。累得半死準備回去睡覺，卻有個刺客藏在你屋裡準備戳你個透心涼，剛開始她還真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動手。可剛剛拔劍就回過神來，這裡是五莊觀啊，外面還有地書震著，誰那麼有本事能潛進來刺殺吧，八成是內鬼！
她靈機一動，就使了個替身法試探一下，果然一試就試出端倪。
師父到底還是疑心於她，所以才派二師兄來打探她的根腳來歷。尋常之策，就是她現在下去挨一頓打，裝作傻白甜蒙混過關。不過，她又沒吃錯藥，好端端地幹嘛去挨打？她董雙成要用，就要用上上之策。
她隨手折下一根樹枝，從樹上一躍而下，正立在丹楓對面：「今日，我就拿你這個小賊去見師父。」
丹楓卻是心下暗喜，幸虧剛剛沒把師妹叫出口，不然就壞事了。他搶先出手，只聽嗤的一聲，長劍破空而去，直攻雙成面門。雙成微微一笑，不閃不避，學著他的模樣，也將樹枝刺出去。樹枝對上劍芒，卻碰撞出了金石之聲。
丹楓一驚，倒退一步，變幻招式，手腕一轉，長劍橫削過去，劍氣縱橫，意在雙成的腰腹。雙成輕輕一躍，先躲過橫來的劍氣，手腕一翻，樹枝斜削，劍氣也成圓弧狀，擊向丹楓。
丹楓退後閃開，心道，學我？他心念一動，右手持劍，左手掐訣，寶劍之上登時蒙上一層白光，脫手便飛了出去。他見狀得意洋洋道，這是淩虛飛劍，劍訣與招式並用，看你怎麼學？
孰不知，雙成早在他念訣時就在辨認他的口型，她挑挑眉，先一個後空翻踢歪飛劍，接著立刻掐訣，對著樹枝一字一句複述：「丹霞赫沖，橫身飲風，劍淩虛空，急急如律令！」
樹枝刷得一聲就飛出去。兩人開始以指禦劍對打。淩虛劍法是鎮元子所創，歩按九宮八卦，劍合天地五行，集陣法、法咒、劍法於一體，是一套綜合性較強的實用劍法。
雙成剛開始並不還手，只是躲避，任由飛劍在她面前點、劈、攔、掃、撩，只是到了危機時刻，才用樹枝擋上一擋。
玄光鏡前，承楨見此情景，面露擔憂之色：「師父，師弟性子莽撞，若一不留神傷了小師妹……不如，讓弟子出去攔住他吧。」
鎮元子擺擺手：「放心，她遠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只是，為師不明白的是，以她的法力，明明可以還手，為何只是躲閃呢？」
承楨皺眉道：「難道是，她看出了師弟的身份，故意相讓？」
鎮元子又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依為師看沒那麼簡單。」
師徒二人正疑惑著，就見三十招過後，雙成突然頓住腳步，旋身對上丹楓。
丹楓一直追著她打，卻連人影都沒挨著，早就不耐煩了，見此狀況，連忙抓住機會，左手掐訣，口中叱道：「去！」
鎮元子見狀不由屏住呼吸，看雙成如何應對。只是，饒是他活了萬載，見多識廣，也沒曾想到，适才三十招中，雙成早將丹楓的步法招式牢記於心，此刻見他一起手，便知他用得是坎水勢。她腳下一跺，土牆平地而起，擋住水波。丹楓一驚，還未回過神來，就見土牆轟然倒塌，煙塵四起，中間一道火光，破水而來。
「是離火勢！」這怎麼可能！鎮元子與承楨面面相覷。
「這是你教她的？」鎮元子問道。
承楨呆呆地搖搖頭：「這個問題，徒兒還正想問您呢。」
鎮元子一愣：「她身份未明，貧道哪裡放心傳授她法術武藝。就連平時教你們，都是找個藉口讓她先行避開，她這些究竟是從何處學來？」
丹楓也是驚訝萬分，可手上卻不敢放鬆，水火相克，他忙擺臂一撩，幽藍的波光浩浩蕩蕩沖將上去，將火蛇湮沒於無形。雙成眼見水來，不慌不忙，步法一動，移到震位，草木從地上蓬勃而起。水克火，卻生木。草木遇水的溫潤之氣，益發昌盛，可終究擋不住水勢。
丹楓見狀笑道：「以木擋水，你不怕根都被泡爛嗎？」
雙成挑挑眉：「木不行，那火呢？木生火，火克水！」
離火一起，遇上草木頓時熊熊燃燒，雙成立刻移到巽位，開始掐訣召風。風助火勢，火浪翻滾，直朝丹楓撲過去。丹楓大驚失色，忙想移坎位召水。可雙成早有準備，火生土，土克水。草木灰燼化為泥土，層層而起，將丹楓包圍其中，自然也消弭了坎水的威力。而週邊火浪則化作火龍從天而將，直撲他面門。
「啊啊啊啊！」丹楓人如其名，就是楓樹化形，木靈之仙，最懼火焰，當即嚇得尖叫出聲。觀戰的鎮元子與承楨也按捺不住要出手，豈料，火龍在距他面門一寸處化作火星四散開來，忽而大水沖下，將他澆成一個落湯雞。
這一串招式，行雲流水，數十個法訣，熟練至極，更難得是對八卦陣法的運用，五行之道的熟稔。
鎮元子與承楨愈發驚疑不定，丹楓則抱住自己，連打了幾個噴嚏，哆哆嗦嗦地問出所有人心中的疑問：「你、你這些，究竟是誰教給你的？」
雙成笑道：「當然是你羅，不然，你以為我閑得發慌，白白讓你在我身後追那麼久？」
丹楓瞪大眼睛：「這、這怎麼可能？！」
雙成莞爾一笑：「師兄啊，天縱奇才，沒有什麼不可能。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你只掌握了相克，卻沒將相生融會貫通。又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呢？」
師兄？！丹楓忙去摸臉，這才發現面巾都沒了，沒探出底細，反而暴露了身份。他臉上又青又白，一時張口結舌。
雙成見狀，笑道：「不用擔心，我是不會跟師父告你的狀的。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你把這兒收拾了，就去睡覺去吧。」
語罷，她揚長而去，只留丹楓一人立在原地，呆若木雞。
承楨輕輕戳了戳師父：「淩虛劍法是您早就傳授給我們的。師妹之前確實不可能見過。那麼，她說的，大概、確實是真話了……看過一遍，就能記住所有的步法、劍招與法訣。弟子恭喜師父，得此佳徒啊。」
鎮元子也有那麼一點點高興，可是高興過後，他又回過神來：「草木化靈，大多性情溫順，而且懼怕火焰。她才剛剛化形，怎麼馭火馭得那麼熟練？」
承楨思索片刻：「天縱奇才？」
「行吧。」鎮元子點點頭，「火這事兒咱們略過不提，你記得剛開始時，她是怎麼騙過丹楓的嗎？」
「不就是替身法和幻化嗎……」承楨突然語聲一頓，「這個可不是丹楓教得，她又是從何學來？」
鎮元子捋須道；「明日講道，一問便知。」
雙成躺在床上，也在苦思冥想，明兒個要怎麼把師父忽悠過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師父，你確定你只有一點點高興？
正在被窩裡捂著嘴笑得鎮元子：……
東華上仙：你先笑著吧，以後有你哭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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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柴米油鹽醬醋茶
雙成在這邊苦思冥想如何忽悠鎮元子，陸壓這邊卻在忽悠董大郎。
三年前，女媧娘娘一陣風就將董大郎刮到這個喚做劉家村的小村莊，人生地不熟，幸好遇見了好心的劉彥昌父子。他以車前草治好了沉香的腹瀉之疾，劉彥昌對他感激不已，力邀他留在家中做客幾日。
董大郎心想，這不知到了何界，總得用幾天打聽打聽如何返回荻蘆村的路徑吧，於是便答應下來。豈料，多方打聽下，他原本家住東勝瀛洲，居然被弄到了南贍部洲。兩洲距離，何止萬里？他肉體凡胎，只怕走到發須皆白也回不了家。可是他不回家，又去哪裡等他的大妞呢？
而劉彥昌父子一聽他的家居然在那麼遠，又是驚奇又是懷疑。董大郎不願洩露自家之事，便謊稱是遇到颶風，將他平白刮落到此，連他的妻女也在這場大風中失散，說到傷心處，涕泗橫流。
劉彥昌本就是個心軟的讀書人，又有俠義之心，當即就對董大郎道：「你我能隔著千山萬水相遇，本就是天賜的緣分。如果大哥不嫌棄小弟，大可留下來與我們爺倆同住。」
這句天賜的緣分，倒是觸動了董大郎的心思。他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是被女媧娘娘故意送到這裡來，娘娘這般作為，是不是真的有深意呢，難道他在這裡，就能重見他的大妞？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他便親到附近的女媧宮中求籤，詢問董娘子與雙成的安危，和他們一家人是否有重見之機，結果，簽簽都是靜待時機之意。
娘娘曾煉石補天，摶土造人，德昭日月，功在萬世，必不會欺騙於他。董大郎如此想來，回鄉之念就淡了些，再加上劉彥昌誠心相留，他便在此與劉家父子住到了一處。
從此，這父子二人的生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劉彥昌是個落地才子，才華橫溢，可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務不熟練，耕田也沒力氣。沉香長到四歲，吃得粗茶淡飯，穿得是百家破衣，父子倆就靠賣燈籠糊口。董大郎本就覺得白住在別人家中，非常不好意思，又見劉家父子過得是這樣的生活，哪能不出手？
第一天，他就做了兩個彈弓，帶著沉香上山打了二十多隻麻雀，摘了一斤多野菜。他把麻雀拔毛，去內臟，斬腳爪，放在小鍋里加醬油與鹽悶熟，香味四溢，接著又將野菜剁碎，擀麵包成餃子。沉香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卻被他逼著去讀書，言說書不背完，今天這餐飯就沒有他的份。小孩子嘛，有一根胡蘿蔔吊著，學習的精神一下就來了。當天，劉彥昌就驚喜地發現，不僅有一頓前所未有的美食，兒子也聽話起來。
第二天，董大郎就借來工具補瓦修籬，將院裡的地全部開墾出來，種上油菜、波菜、茴蒿、冬瓜和南瓜。劉彥昌想來幫忙，可是董大郎一看他揮鋤頭的姿勢就知道他是外行，忙叫他不必管。到了午時，他一個人就把種子都播種完了。
第三天，董大郎就叫過劉彥昌，二人開始促膝長談。
董大郎道：「劉先生您既然稱我一聲大哥，那我便托大，喚你一句兄弟了。」
劉彥昌忙道：「這是自然，本就是應有之義。董大哥有話直說便是，小弟洗耳恭聽。」
董大郎笑著應了：「我是個粗人，就直說了。我看老弟你，才華橫溢，為何不去參加科舉，反而偏居鄉野呢？若是你得中，哪怕是個舉人，你們爺倆的日子，也該比現在好過得多啊。」
劉彥昌聞言長歎一聲：「大哥有所不知，小弟自從拙荊離開後，萬念俱灰，委實無心考試了，更何況，不論我再怎麼考，也是絕不會中的。」
董大郎奇道：「沉香已經沒有娘了，你這個當爹的更應該加倍努力，讓孩子過上好生活啊。再說了，你才考了幾次，怎麼就知道中不了呢？」
劉彥昌心道，因為我娶了玉帝的外甥女，觸犯了天條，能撿回一條命，都是靠我岳母苦求，我妻自願被鎮華山換來，又怎麼敢奢望金榜題名，高官厚祿呢？
只是，此話卻不能告訴董大哥，他思索片刻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也曾往女媧宮求籤，次次都說高中無望啊。」
董大郎聞言皺眉：「竟然是這樣。那既然讀書的路子是走不通了，那賢弟你打算如何將沉香撫養長大呢？」
如何撫養？劉彥昌一愣，乾巴巴道：「靠糊、糊燈籠？」
董大郎聞言長歎一聲：「賢弟啊，一個燈籠差不多三、四文錢，你又在這鄉村賣燈籠，為兄這些兩天冷眼旁觀，你這一天二十錢頂天了吧？」
劉彥昌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
董大郎又道：「為兄比你多幾年為人父的經驗，知道的可能也比你多些。這養一個孩子，靠這麼些錢真的不夠啊。四季衣裳，鞋子帽子，筆墨紙硯，經史典籍，還有他也快去私塾開蒙了吧，給先生的束脩禮物，還有同學平時的交際……這些都暫且不論！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咱們只說吃飯，靠這麼些錢，你連肉都不能讓他吃飽幾頓啊。」
劉彥昌被說得羞愧欲死，他眼中滾下淚珠：「是我無用，對不起三娘啊。」
董大郎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為兄說些話，並不是要打擊你，而是要提醒你。提醒你肩上的擔子有多重，未來這麼多問題，都應該想辦法來解決。」
劉彥昌聞言眼前一亮，抓住董大郎道：「大哥必有良策，求您教我。」
董大郎忙道：「賢弟放心。賢弟為人善良仗義，明明自己也不好過，卻願意收留我這樣一個陌生人。為兄既然住在家中，又豈能不為這個家貢獻一份力量。」
糊燈籠和糊風箏其實差不了多少。既然如此，現在草長鶯飛，又不是元宵節，你糊燈籠幹嘛？
竹條，宣紙都是現成的，董大郎取竹條做骨架，糊上宣紙，劉彥昌就負責在上面畫畫。可要畫畫，總得有顏料吧。可這群人，窮得連顏料都買不起。
董大郎生活經驗豐富，立刻想出了辦法，黑色顏料直接取自從鍋底刮下來的鍋煙，紫色則是紫草梗搗碎煎煮熬成膏體，黃色則是黃槐花加石灰炒碎，藍靛就更簡單了，採摘寥藍草在水缸里加水發酵而出。
劉彥昌本就書畫兩絕，又有了材料，所繪的風箏，色彩明豔，惟妙惟肖，拿到熱鬧的集市上去一賣，廣受小朋友、大姑娘的喜愛。
劉彥昌的臉又紅了，不過這次是激動的。他捧著一堆銅錢，對著董大郎感激道：「若不是大哥，哪能一次賺來這麼多錢，這些理應給大哥才是。」
董大郎連連拒絕道：「萬萬不可，還是拿去給沉香添幾件衣裳吧。不過，也不能全部花完，必須要留下一半當做本錢。你春天賣風箏，夏天做扇子，秋天咱們就做雨傘，冬天再來糊你的燈籠。日積月累，總能攢下一些錢的，這樣，方叫糊口無虞啊。」
劉彥昌忙拱手一禮：「都聽大哥的，大哥教訓的是啊。」
劉家父子的生活，隨著歲月流逝，是越過越好，可是董大郎心中卻總有揮之不去的憂愁。他越來越擔心自己的女兒，也一直思念天上的妻子。誰知，苦等三個月後，他沒有等到雙成的消息，卻見到了陸壓。
陸壓為雙成積累功德，特設功德司，巡檢司，積德行善者可將自己的善行並證據報上功德司，以此為憑證就可得獎賞。而巡檢司則是追捕傷天害命的妖族，按律懲戒。陸壓自己也常常在人妖兩界巡視，由此居然就碰上了董大郎。
兩人見面，都是驚訝不已。董大郎幾乎是立刻沖上前來，拉住陸壓問雙成的下落。
陸壓神情一黯，忙帶著他進了一間茶樓之中。
「大妞呢，大妞她的真靈，究竟去了哪裡，她還有機會復活嗎？」董大郎一串問題如連珠彈炮。
「她、她在我師父那裡。」陸壓心下苦笑，他到底還是跟董雙成學壞了，說謊話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臨死之前，將她爹託付給他，如果他現在直言雙成的境況，董永一介凡人，如何能支撐的住，不如，瞞下來，能瞞多久是多久……至少讓他過上幾年的好日子。
「真的嗎？」董大郎先是大喜，而後又猶疑道，「那你剛剛，怎麼是那種表情？」
陸壓忙道；「因為、復活她需要一些時間，恐怕，要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十年……」董大郎先是一窒，隨後兩把抹掉淚水，道，「十年就是十年，別說是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五十年，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一直等她回來。」
陸壓心尖一顫：「我也一樣。」
董大郎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他又道：「那大妞現在還好嗎？她怎麼樣了？」
陸壓笑道：「她很好，在我師父身邊，那裡是天仙寶境，她的元神能得到很好的修養，正在一天天的恢復。你放心，一有什麼情況，我就會來通知你的。」
董大郎連連點頭，又抓住他期待地問道：「那她能說話嗎，能聽見其他人說什麼嗎？」
陸壓緩緩點頭：「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讓我帶給她，她的信件，我也會幫她捎回來……」
董大郎一聽，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年對你多有得罪，是我的不對，在此給你陪個不是。」
陸壓嚇得忙跳起來，他結結巴巴道：「哪兒的話……你是董雙成的爹，就是我的……長輩，對，長輩。」
董大郎見狀莞爾一笑：「那我現在就給大妞寫信。」
「嗯，我就在這兒等著。」陸壓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女媧娘娘很忙，除了看顧人妖兩族，還要憂心徒弟，一方面要擔心男徒弟的感情生活，另一方面還得關注女徒弟的兒子。
娘娘長歎一聲：把董永弄到那邊，其實根本就沒有啥深意，就是為了給徒孫，找了個男保姆啊~光靠劉彥昌，還不知道把那孩子帶成什麼樣呢……
第74章 刀槍劍戟鉞鉤叉
五莊觀內，金鐘按時敲響，諸位弟子都往大殿準備聽道。雙成也隨著諸師兄進入寶殿，坐在最末尾的蒲團上。
鎮元子高坐雲床，開講大道。這位地仙之祖講道與眾聖不同，他並非是自己先講，而是先提出問題，讓眾弟子討論，辯論過後，他方來點評歸納，提點昇華。雙成還是蠻喜歡這種方式的，倒是有點回歸前世大學時的感受。
她只聽鎮元子問道：「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五行相生相剋，乃天地至理，不容置喙，爾等以為然否？」
董雙成前頭幾十個師兄聞言面面相覷，他們修道之人，五行知識早就是常識了，怎麼今兒個師父又突然問起這個來。只有承楨、丹楓、雙成三人，心知肚明這是為何。雙成長歎一聲，紙終歸包不住火，但是能包一天是一天啊，最好能包到師父對她起惜才之心時，那時，說不定他知道了她的來歷，也一樣會收下她呢。
她不自覺歎氣出聲，這在巍峨的大殿之中，格外明顯。鎮元子見狀問道：「桃子啊，你因何歎氣呢，難道你不同意你師兄們适才的贊同之語嗎？」
桃子……這名字的殺傷力比大妞還大。大師兄承楨，二師兄丹楓，三師兄梓喬，四師兄檀枬……大家的道號都那麼好聽，就只有她！桃子……
然而，師父問話，不可不答。雙成忙恭敬道：「師父，弟子並無此意……」
鎮元子擺擺手道：「不必拘束，意見不同，很是正常，直說便是，哪怕說錯了，也沒有人會怪你。」
「對啊，對啊。」丹楓在一旁煽風點火，「師妹你要是真並無此意，又歎什麼氣呢？別裝了，趕快露出真本事吧！」
雙成聞言意有所指，揶揄道：「師妹我倒想暢所欲言，可又怕師兄你，又招架不起啊。」
「你！」丹楓惱羞成怒，「你只管說便是，我倒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批駁聖人之言。」
「批駁不敢當，不過有幾點疑惑，想請師兄指點。」雙成挑挑眉，「金之勢勝木，可一刃不能殘一林之木；木之勢勝土，可毫末不能任萬石之土；水之勢勝火，可一酌不能救一車之薪；火之勢勝金，可一炬不能熔千鈞之金；土之勢勝水，可一掬不能堵塞江河。五行相克，如果真的無時無刻都成立的話，那麼以上情況，又該如何解釋？」
「這……」丹楓一愣，雙成再接再厲道，「五行相克，非但不能時時成立，而且木克金，土克木，火克水，金克火，水克土，一樣尋常的緊。」
「胡說八道！」丹楓斥道，「你方才說五行相克不時時成立也就罷了，可這反向相克，完全背離聖人之言，也違背了自然規律！」
「哪裡違背了？」雙成笑道，「建木克萬金，息壤克萬木，日火克萬水，庚金克萬火，弱水克萬土。你說說，哪一樣不是成立的？如果木的實力強過金，土的實力強過木，要反向克制，又有何難，難道，師兄忘了，離火勢一樣能破坎水勢嗎？」
「真理既是絕對的，又是相對的，是絕對性和相對性的統一。如果一味墨守成規，不知變通，又或者忽視真理發生作用的條件，又如何能認識天地的本質，萬事萬物的玄機呢？」
鎮元子聞言笑道：「你剛剛化形，入為師門下還未至一年，就能有如此見解實在是難得了。剛剛所述，真理的相對與絕對，非常在理，可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麼？」
當然不是了！雙成一驚，天/朝政治教育真是深入人心，姑奶奶轉世了十多年，連上輩子爹媽的臉都快記不清了，居然能將這些銘刻在腦海。一到興頭就說了出來，可現在也不能否認啊，不是她想的，她又如何解釋究竟是從何學來的呢？
雙成尷尬一笑，垂頭不語。
鎮元子又道：「五行相克既然說完了，那麼五行相生呢，這難道也具有相對性嗎？」
「當然。」雙成靈機一動，她攤開手掌，掌心有水，水中生出嫩綠的枝葉，「此乃水生木。」
眾人點頭，雙成目中神光一閃，又有大火燒起，不出幾息，就將水蒸發的只有一點點，這點兒水如何能維持枝葉生長，樹枝很快就枯萎。
「這下，我以火克水，又使水不能生木。這不就證明，不論是五行相克，或是五行相生，都得視情況而言嗎？」
檀枬拱手道：「師父，五行之道，博大精深，大至政治、宗教、天文、地理，小至陣道、醫藥、蔔筮，莫不以此為骨架。各大學派，皆對五行做出自己的闡釋。弟子從醫道，《黃帝內經》便有五行相侮、五行相乘之觀點。與師妹之言，不謀而合。若將其他學派對五行的闡釋用於陣法、武道，反其道而行之，說不定會有奇效。」
鎮元子點頭贊許：「你可有什麼想法，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檀枬面色微赧：「弟子素來武藝平平，還是問師妹吧，師妹定有良策。」
「啊？」董雙成又被躺槍，這下她不打算開口了，鎮元子卻直接了當問道：「為師适才聽你提到離火勢與坎水勢，你倒說說，為什麼坎水襲來，你不用艮土，卻要用離火呢？」
雙成無奈：「土爰稼穡，秉性中和，土系法術中攻擊性強的並不多。如果以艮土對坎水，只能防守，卻不能反擊，不如用離火。一來火生土，土能削水之勢，水勢一弱，再以火反克，方是取勝之道啊。不對，其實要用艮土反擊也是可以做到的。四師兄，你适才說，醫道之中，也講究五行？」
檀枬頜首道：「人體五臟，與五行相對。肝喜條達，屬木；心陽溫煦，屬火；脾主生化，屬土；肺主肅降，屬金；腎藏精主水，屬水。」
雙成思索片刻，問鎮元子道：「師父，人體之中，五行均衡，所以身體健康，如果五行失衡，自然就會出問題。您能不能把淩虛劍法改成針對內臟的。比如，破壞脾的生化功能，造成血液供給不足，或者以坎水攻擊心臟，滅掉心火，說不定就一招斃命了。」
我的媽呀，丹楓嚇得抱緊了瘦弱的自己。鎮元子也有些失色，這小徒弟生得嬌嬌弱弱，豈料一開口就說出這樣的驚人之語。
承楨忙道：「師妹，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們是仙人，要以慈悲為懷。你這樣的手段，太不像仙道了，反而、反而有妖族大膽詭譎的風格……」
雙成蹙眉道：「手段並無正邪之分，要看用它的人，是否心術不正。妖族有人持妖術救人，仙界一樣有人憑仙術害命。」
鎮元子聞言顏色平緩過來：「你說得對。就算是倀鬼之流，只要有向善之心，一樣能得正果。就算是大羅金仙，若生邪惡之念，一樣會走火入魔。譬如妖族陸壓，自三年前起，棄惡從善，若他能一直堅持，想必不會歩上他父親的後塵了。」
這三年來，雙成這是第一次聽到陸壓的名字，往昔種種，都在眼前紛至遝來。鎮元子與她共處十數日，第一次見她如此失態。他心念一動，問道：「你認識他？」
雙成立刻回過神來，笑道：「弟子剛剛化形，如何能見過妖族之王？」
「既然沒見過，又如何知道他是妖族之王？」鎮元子神情一肅，又想起昨夜她那手出神入化的替身法和幻身咒。聰明機智，行事有妖族之風，又認識陸壓……
鎮元子在雲床上身子一晃，他總算知道她的變化術是哪裡學來的了，想必是陸壓所教，媧皇宮如意冊！
座下弟子見師父突然不適，忙上前攙扶，鎮元子穩住身形，擺擺手道：「為師無事，今日就暫時先結束吧，爾等回去自行參悟。」
語罷，他眼中滿是複雜，看了雙成一眼就離開了。雙成被看得神魂一顫，完了……九十九拜都過去了，就最後一哆嗦，露了端倪。
果不其然，鎮元子回房立刻召承楨、丹楓：「你們速速去方丈仙山，去找東華上仙，讓他想方設法尋一張董雙成的畫像。」
丹楓還未回過味來：「董雙成是誰？」
承楨拍了他一下：「就是成郎！」
話一出口，他也反應過來：「師父，您是說，她、她是……」
鎮元子歎道：「十有八九就是她。難怪她不過同陸壓修了三年，就有如此本事。想必七仙女當年給她服了紫紋緗核的蟠桃，立地成仙，與天地同壽，平白多了萬年法力。先前遇難，便及時將魂魄寄在桃核之上，得以借樹形重生。這也是蟠桃化形之奧秘，因為它終於有了魂魄！」
丹楓驚道：「什麼！居然是她，那昨晚我輸也很正常嘛……您就不該怪我了。」
承楨按住師弟，又問道：「那如果最後證實，真的是她，師父，您打算拿她怎麼辦？」
鎮元子思索半晌，糾結不已，揮揮手道：「你們還是先去取畫像回來再說吧。」
「是！」承楨、丹楓即刻離開。
雙成此時立在人參果園中，以手緊貼樹幹，人參果軟軟的聲音又一次傳到了她的耳中。
「有、有人離開了，是師兄。」
雙成忙問道：「能否看清他們去哪兒，是不是往天上去了？」
人參果搖搖頭：「不是，是往東邊……」
雙成長舒一口氣，若是上天，她現在就得想辦法穿過地書逃命，可眼下看來，師父想必是想再確認一下她的身份，並不是一定要致她於死地，否則直接拿她上天確認即可，又何必往東跑？說不定，還有門！
雙成心念一動，待到夜深了，就跪到鎮元子所居房舍的庭院中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孫大聖：呔，居然學俺老孫？
雙成：那不是沒辦法嘛……
PS：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孔子家語·五帝》
金之勢勝木，可一刃不能殘一林之木；木之勢勝土，可毫末不能任萬石之土；水之勢勝火，可一酌不能救一車之薪；火之勢勝金，可一炬不能熔千鈞之金；土之勢勝水，可一掬不能堵塞江河。——改編自《通玄真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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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姐弟相見不相識
鎮元子何等修為，院子裡平白無故多個人，他立刻就察覺了。大仙心想，貧道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豈料，雙成不聲不響，只是跪著不住地磕頭，並未以法力護體，一個磕得賽一個結實，直磕到鮮血淋漓也不停歇。
鎮元子大仙本是慈善心軟之人，如何能見得了這個，當即推開房門道：「你何至於如此？」
他看起來也沒那麼鐵石心腸吧，把一個家破逃亡的小姑娘押上天庭受死這種事，他還真做不出來。
雙成隻覺頭上痛楚一消，她伸手一摸，皮肉已然完好無損。她不由一笑，對鎮元子道：「多謝師父，弟子此來，不為其他，只是日後定會讓師父受累，故而先在此向師父賠罪。」
什麼？鎮元子本以為，這徒弟定是來求他饒她一命，留在觀中，萬萬想不到，竟說得是這話。
大仙都被氣樂了：「你還是真是……十足自信，勇氣可嘉啊。你憑什麼認為，貧道一定會留你呢？」
雙成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陸壓不會人族的功法。」
「什麼？」鎮元子一愣，隨即回過神來，「那你的那些法術，又是誰所教？」
雙成赧然道：「是他，不過，是我自己查閱經絡典籍，將妖族功法改成了適合人修的法術。修了三年，依仗修為，闖妖界王宮，劫過天庭法場，曾憑一己之力，打碎托塔李天王的寶塔，挨了孔雀翎之毒，在招妖幡與聚仙旗的夾擊下，仍能遁出元神逃命。」
鎮元子的鬍鬚都在顫抖：「李天王的塔，那不是在昆侖時……昆侖八百里火山之滅，也是你幹的？！」
「那倒不是。」雙成道。
鎮元子剛松一口氣，就聽雙成道：「差不多算是我跟陸壓一起幹的。」
鎮元子呼吸一窒，呵呵……
「弟子是誠心想入師父門下，棄惡從善，回歸正道。」雙成道，「先前隱瞞，是弟子之過，今日特來和盤托出。」
「你做的這些事，樁樁都是要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大罪，隱瞞也在情理之中。」鎮元子捋須道，「不過，貧道怎麼看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雙成拱手道：「主要是，弟子遍觀三界新秀，旃檀功德佛曾在法會上公然輕慢佛法，孫大聖曾大鬧天宮，哪吒三太子曾打殺龍子，就連我表舅二郎真君，也沒少在天界撒野，您熟知的東方朔，更是三度昆侖偷桃。由此可見，闖下滔天大禍，往往是成為傑出仙家的必經之路。」
噗！鎮元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你怎麼能這麼想呢！你只看到他們的成就，卻沒瞧見他們的苦楚。唐三藏被罰輪回十世，西天取經；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多載；哪吒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你表舅還不是得去擔山趕日，至於東方朔，世人之所以熟知他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他被貶下凡去在漢武帝手下為臣！」
「可是他們在經歷苦楚之中，都遇上了高人搭救。唐三藏被觀音點化，孫悟空被唐三藏點化，哪吒有他師父太乙真人，我表舅有他師父玉鼎真人，至於東方朔，他師父東華上仙不是又把他撈上天了嗎？」雙成拱手道，「今弟子蒙殺身之禍，往昔孽債，以命相償，又遇上師父您這樣大賢大德之人。觀音、唐三藏、太乙真人與東華上仙都願意給迷途之人一個機會。師父您不論修為品德，都不輸於他們，所以一定會留下弟子的。弟子之所以說出那番話，不是相信自己，而是相信師父您啊。」
大仙聞言不由笑出來聲：「你機辯之才，不輸東方朔。照你這麼說，為師不留下你，就是不如觀音、唐三藏等人羅？」
「師父之德，不容置喙，只是留下弟子這等人，日後方能憑此機辯，讓天下人都知道您的豐功碩德才是。況且弟子近日在藏書洞讀書，方覺我等木靈之仙，雖修身修德，卻於攻擊性法術略有欠缺。弟子實戰經驗豐富，又對妖族功法，略知一二，假以時日，相信弟子，必能補上這塊短板，使得弱小木靈，也有防身之力。」雙成心下暗笑，師父自稱為師了，這說明了什麼！
「再說，留下弟子，師父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天庭那邊的責難。」雙成道，「師父您大可效仿菩提祖師，弟子也會做孫大聖，對於不該說的事，一定守口如瓶。」
她此話說完，頭上卻久久沒有回音，難道說錯話了？她忐忑地抬起頭來，卻發現鎮元子早已不見蹤影，房門緊閉。
雙成正待再開口時，就聽師父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是！」雙成響亮地應了一聲，驚起飛鳥無數，她忙掩住口，一溜煙地跑了。
鎮元子聽到外面的動靜，無奈笑道：「唉，一時心軟，從此之後，這裡清修論道的日子，就將不復存在羅~」
於是，當承楨、丹楓被東華上仙揶揄了半天，帶著桃子就是董雙成的消息回了五莊觀後，就被告知，大名鼎鼎的成郎真的要跟他們同門學藝了。
丹楓第一個跳起來反對，鎮元子奇道：「莫不是因為前晚她仰仗術法戲弄你？」
「弟子怎會如此小氣。」丹楓嘟囔半晌道，「只是有她在，以後哪裡還有仙娥會瞧弟子一眼……」
鎮元子捋須大笑，承楨戳了他一下，又對鎮元子道：「師父到底還是起了惜才之心。」
鎮元子微微頜首：「人神混血出英才啊，特別是玉帝家的血脈。此等天資，世所罕見。」
承楨忽而笑道：「只是，玉帝家的血脈，天資卓絕，勤奮刻苦，都是為了去找他的麻煩啊，哈哈哈哈。」
鎮元子搖頭笑道：「誰叫他，老做棒打鴛鴦的事呢。」
之後，鎮元子就挑了一個吉日，這才正式行了拜師之禮。
鎮元子笑道：「你今日入我門下，當有正式法號。」
雙成暗暗松了口氣，嚇死了，還以為要一輩子叫桃子呢，又聽鎮元子道：「你的師兄們皆已本體為名，你卻不便。這樣吧，道要玄微，天機深遠，你就喚做少玄吧。」
語罷，又開玉笈，取《黃庭內景經》、《陰符》、《大洞真經》等寶卷交于雙成。
雙成恭敬接過，發現皆是以白玉為簡，青玉為字，靈光四溢，乃正統的道家秘笈。
她忙謝過師父，鎮元子捋須道：「莫急，莫急，還有幾樣防身法寶，贈予你。」
雙成一驚，頗有些不好意思：「師父能收容弟子，已讓弟子銘感五內，哪裡還敢讓師父破費？」
鎮元子擺擺手道：「霜羅衣，雲錦披，刀劈不入，火燒不化，權做防身。」
話音剛落，雙成渾身上下已是煥然一新，明珠點綴，雲霞流轉。
鎮元子又道：「劍芒鋒銳，徒增殺厄，為師今日別賜你一件兵器。」
一道華光劃過，飛入雙成手中，她下意識抓住一看，登時愣道：「尺、尺子？」
「此寶喚做含光尺。使時光華萬丈，刺人眼目，你視情況，或攻或逃皆可。」
噢……對於她這種高危人士，確實需要這種逃命聖器。
雙成忙謝過師父，三叩首後，拜師禮成，董雙成就正式進入五莊觀門下，算在地仙之列。
而在諸弟子散去後，雙成還不肯走，靜候在鎮元子座前。大仙閉目道：「你不去參悟書籍，在此作甚？」
雙成訕訕一笑：「弟子還有一事，想勞煩師父。弟子這些日子，雖苦學蔔筮，但功力尚淺，始終無法算出家父的下落，所以能不能麻煩您，再幫弟子這個小小的忙……」
大仙的眼睛眯開一條小縫，瞟了她一眼，忽而笑道：「你爹可是遇上有緣人了，你附耳過來。」
雙成歡天喜地地湊過去，師父就是師父，一下就算出了爹爹的下落。鎮元子給了她七天假期，她忙拜別師父，終於能出門找爹去了。
此時下界已是冬天。周圍一片茫茫大雪。雙成踏雪無痕，在清晨走進這座安詳靜謐的村莊。她極力按捺下激動的心情，輕輕敲了敲門。
屋內的讀書聲一頓，嘎吱一聲，木門打開，走出一個大概七八歲的男孩。
兩人相見，都是大吃一驚。
三年過去，沉香也已經七歲多了。他也是人神混血，天資聰慧，遠超一般孩童。可越是這樣的孩子，越容易驕傲自滿，走上歧途。劉彥昌性情柔軟，又憐惜兒子自幼失母，難免溺愛他了些。可自從董大郎到此，情況就完全改變了。
董大郎既與劉彥昌以兄弟相稱，沉香自然就稱他為伯父。董大郎雖也寬厚，可對待孩子，卻也不失嚴厲。今日事，今日畢，當日不完成功課，休沐日就得跟他去做農活。田間活計，劉彥昌這樣二十多歲的文弱書生都受不了，更何況沉香一個小孩子。訓了不過兩次，他就學乖聽話了。習字、背書、做家務，骨子裡的浮躁，在這一日一日打磨中漸漸消卻。
所以，如今出現在董雙成眼前的，就是一個雖然穿著樸素，卻不失斯文秀氣的男娃娃。可這不是讓她吃驚的緣由，她驚訝的是，為什麼他身上會有仙氣！
沉香驚訝的則是另一個方面，這個姐姐好漂亮，可是她為什麼穿得這麼少，他伸頭出去一看，外面明明是下著鵝毛大雪的啊，她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沉香環顧一看，四面八方居然都沒有腳印。
他一愣，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真的沒有！人走在這樣的雪地，怎麼會沒有腳印，他又瞧了瞧灰濛濛的天氣，這除非，她壓根不是人……他早就聽父親和伯父講過，山中的黃鼠狼，到了下雪天沒有食物，就會變成人形來坑蒙拐騙。他還以為他們嚇他的，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雙成正怔愣時，沉香砰的一下把大門關上，開始念經：「阿彌陀佛，邪靈退散，阿彌陀佛，邪靈退散……」
董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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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成：老娘真是邪靈時，人人都把我當聖僧，現在成了地仙，反而有人叫我邪靈了，呸！
沉香：姐姐勿怪，姐姐勿怪……
第76章 親眷相認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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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 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情。
成郎：ε=(?ο｀*)))唉……
PS：作者菌知道大家都希望加更，作者菌也很想滿足大家的要求，但是因為目前正在準備一個很重要的考試，所以實在是沒有時間，現在保持日更，真的已經覺得非常吃力了，所以，還是希望大家能諒解。如果考試通過，作者菌就有大把的時間，到時候也能補償大家。所以，希望諸位能耐心等待一下`還有，從今天起，估計就不能十點前更新了，可能會拖到很晚，大家還是起床再看吧，摸摸，sorry~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麼麼噠！
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小爺我才不會慫扔了1個地雷
！找湊、扔了1個地雷
！找湊、扔了1個地雷
三少扔了1個地雷大雪天，董雙成雖不覺冷，但也不想在外頭傻站著。既然這屋裡的小孩也不是普通人，那她又何必隱瞞呢？
於是，當沉香關了院門，又摔上屋門時，就看到雙成早已閒適地坐在大堂中了。
到底是個小孩子，沉香當場就嚇得魂不附體，尖叫一聲，狂奔著沖出去，正好與劉彥昌、董大郎撞個正著。
雙成阻攔的手一頓，忙快步走了出去。
劉彥昌放下手中的鳥雀，攔住小臉煞白的兒子，急急問道：「怎麼了？」
今日大雪，他們二人天不亮就出去設陷阱捕獵，豈料剛回來就見沉香如此驚慌，兩人都是滿心的疑惑不解。
沉香哆哆嗦嗦道：「有鬼……不是，黃鼠狼……」
劉彥昌聽他含含糊糊，半天說不出清楚，等待細問時，就聽見一旁竹筐滾落在地的聲音。
董大郎激動的聲音將樹梢的積雪都震落了：「大妞！」
雙成飛也似得撲過來，父女倆緊緊抱在一處，彼此都流下了淚水。
董大郎不斷摩挲著女兒：「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還長高了，越來越像你娘了，你過得好嗎，怎麼瞧著瘦了些……」
雙成見她爹又哭又笑，語無倫次的模樣，也是感慨萬千：「我不是早告訴您，我一定會回來的嗎？」
董大郎點點頭，又問道：「爹當然相信你，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劉氏/父子早已被這一番變故驚呆了。劉彥昌試探性開口道：「董大哥，這是……」
董大郎回過神來，忙對劉彥昌笑道：「這就是我閨女，她回來了！大妞，還不快見過劉叔叔，爹這三年來，多虧他收留啊。」
「劉叔叔？」雙成露出一個笑容，「剛剛，我像是聽見，這個小弟弟是叫沉香對嗎，劉沉香？」
劉彥昌笑道：「沒錯，正是小兒，還不快見過大妞姐姐。」
沉香躲在父親身後，怯生生道：「我不去，她絕對不是人！」
劉彥昌聽了忙抽了兒子一下：「沒禮貌！你怎麼能這麼說姐姐呢？」
雙成笑道：「姨夫莫要怪他了，他說得的確是實話。」
「姨夫？」董大郎一愣，奇道，「你怎麼會叫他姨夫呢，劉叔叔與你爹爹我兄弟相稱……」
劉彥昌同樣也是一頭霧水，雙成笑對三人道：「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進了房中，雙成舉起空空如也的茶壺在三人面前倒出熱騰騰的茶水。沉香瞪大了眼睛：「爹，你看，這壺裡根本沒水，她居然能倒出茶。還有，這樣冷的天，她居然穿著單衣，還一幅沒感覺的樣子，而且，雪地裡也沒有她的腳印……」
雙成挑挑眉：「行了，小表弟，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是人啊。實際上，我與你母親是親戚。」
沉香一愣，隨即回過神：「你罵我娘不是人！她雖然過世了，你也不能這麼說她！她和你這種黃鼠狼精是不一樣的。」
雙成絲毫不生氣，倒是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沉香比她還慘，她的母親至少陪伴了她整整十年，可是沉香，卻連一天母愛都沒享受過。她看向劉彥昌：「您一直是這麼跟他說的嗎？可紙是包不住火的，他現在年紀尚幼，法力較弱，故而可以隱瞞，可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他的法力就會越來越強。到時候，除非悄悄剔了他的仙骨，否則誰都瞞不住。」
劉彥昌霍然起身：「你、你究竟是……」
雙成拍了拍父親，笑道：「你們在一起住了三年，居然都不知道彼此是親戚，這也太好笑了點。」
董大郎和劉彥昌幾乎是異口同聲道：「可是你娘她是……/可是拙荊她是……」
「她們都是仙女。」雙成微微一笑，「姨夫所娶，乃華山三聖母，是玉皇大帝之妹，雲華仙子所生。而我的母親，則是玉帝之七女。她們，其實是表姐妹。而爹爹你和劉姨夫，實際是連襟。」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雙成看著三張懵逼臉，越發樂不可支。她伸手一指，桌上食物堆得滿滿當當，她笑道：「邊吃邊想吧。總會回過神來的。」
半個時辰之後，屋內終於響起說話聲。
董大郎失笑道：「難怪女媧娘娘會將我送到這裡來，想必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劉彥昌覺奇妙不已：「難怪我與大哥這般投緣，原來，真的都是親戚。」
劉彥昌突然想起道：「對了，大妞，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知不知道三娘她現在怎麼樣了……」
雙成立刻就感覺到沉香的灼灼目光投到她面上，她苦笑一聲：「我並未見過姨母，不過，她畢竟是玉帝的外甥女，除了失去自由，應該沒有受到什麼磋磨。」
沉香猛地起身：「失去自由？！我娘她被關在哪裡？」
雙成淡然道：「你知道又如何，你年紀這麼小，又沒有法力，連一個人都打不過，又怎麼能去與神仙相鬥？你爹娘之所以瞞著你，就是希望你在凡間好好過日子，不要捲入那刀兵劍戈之中……」
「那難道讓我放任我娘不管？」沉香情緒非常激動，劉彥昌忙拉住他，雙成歎了口氣道，「那你能怎麼管，小表弟，你告訴我，就你這個樣子，你能怎麼管？還是先聽聽姐姐我的經歷，再決定自己走什麼路吧。」
雙成一拂袖，將他定在座位上，開始與父親、姨夫講述分別這些日子的事情。
半晌說完，劉彥昌摟住沉默的沉香唏噓不已。董大郎卻聽得一頭霧水：「你怎麼在鎮元子大仙那裡，你不是留在媧皇宮了嗎？」
雙成一愣：「我沒有啊，您忘了，當日招妖幡並未將我卷走……」
董大郎皺著眉頭：「可是陸壓跟我說，你被女媧娘娘救了回去。他還給我捎來了你寫的信呢。」
雙成一怔，隨即若有所悟：「您將信取來與我瞧瞧。」
董大郎回去抱出一個木匣子，打開一看，滿滿一匣信件。他不好意思道：「賢弟，當時我不知你也是……所以一直隱瞞。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何過一月就要去登山嗎，就是為了去取有人托給我的信件。大妞，你看看，這分明就是你的筆跡……」
雙成早就拆開信封，一筆一劃，果真與她如出一轍，就連她寫字時習慣的標點符號，也點得像模像樣。
「爹爹，見字如晤。我在娘娘這裡很好，元神已經漸漸成形，可以在宮裡四處遊蕩。這裡景色很美，能俯視銀河，星漢燦爛，宛若絲帶，耀人眼目……」
「爹爹，見字如晤。於凡間是一月，可在天上，才不過一個時辰。我的元神還是老樣子，适才蓮池中的金蓮綻放，層層疊疊，香味撲鼻，蓮葉田田中，還有赤鱗鯉魚嬉戲。不過，我看到這樣的美景，倒是想起您的荷葉雞和紅燒鯉魚了……」
「爹爹，見字如晤。我的元神有了一些起色，娘娘今日大開山門開始講道，我躲在一旁偷聽，只覺字字珠璣，玄奧異常，我定會好好學習，以期讓我們一家團聚……」
三年來，每月一封，從未間斷。費盡心思編這些謊話，無非就是為了讓她爹安心，如果她總不回來，他大概就這麼一直寫下去……這個小傻子。
雙成默了默，對董大郎道：「他時常來看您嗎？」
董大郎搖搖頭：「我們都怕走漏消息，萬一天庭知道了我的位置，在此守株待兔，不就能把你抓個正著，所以我們一直約在附近的山中。他半年來看我一次，平時都是讓不同飛鳥捎信帶物。不過那些東西，太貴重了，所以我都退回去了。」
「那，這些信究竟是……」
雙成垂下眼眸：「他自個兒寫得，應該就是為了讓您安心。實際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能活著回來。他怕是覺得我死了。」
「原來如此……」董大郎感慨萬千，「不對啊，他要是覺得你死了，又為什麼對我說要給你積累功德，一直等到你回來呢？」
「什麼！」雙成一震，她張開手掌，清晰地感覺到體內如江河般洶湧澎拜的力量，「難怪三年就能化形，當時把師父都嚇了一跳，原來是有功德金光……」
董大郎剛問出就回過神來：「他難道是想以此功德，換你死而復生？」
雙成微微頜首：「爹，師父只給了我七天假期，這期間，女兒想，還是去看看他吧，至少得告訴他我的消息。」
董大郎連連點頭：「這是應有之義啊。他這是寬慰我，卻把苦水往自己肚子裡咽呐。」
雙成滿心複雜，應了下來，又對劉彥昌道：「這幾天，恐怕要叨擾姨夫了。」
劉彥昌忙笑應了：「哪兒話，想住多久住多久。這兒就是你的家。」
雙成笑著道謝：「多謝您了~」
當晚劉彥昌和董大郎都重溫了與仙女住在一處的幸福便捷。盤中有吃不完的佳餚美食，壺內有喝不完的甘甜美酒。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頓後，雙成就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第77章 花紅易衰似郎意
她在想陸壓。他們分別三載之久，若說她沒有絲毫掛念他，這是假話。但是，她對他的擔憂思念的的確確遠不如他對她的感情。她一直知道陸壓是真心喜歡她的，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陸壓居然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這麼想要她回來了，那真的見到她時，他會怎麼樣？雙成眼前浮現一隻金色的小鳥，沖到她面前哭泣打滾的模樣。她嘴角一翹，這個念頭一起，就似野草一般，在心中瘋長。
要不，她明天就去？
可是今天才與爹爹相見，那乾脆，她今天晚上就去好了。
雙成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越想越覺得可行。從這裡到興都，按她的駕雲速度，花不了半個時辰，她可以把他叫過來……
雙成伸手一招，霜羅衣勝雪，雲錦披若霞，頭上雙翠翹，耳中明月珠。她悄悄推門，正打算無聲無息地出去，卻瞧見了正呆坐在走廊中的沉香。
她一愣，一回頭，果然劉彥昌就站在窗後，偷偷地注視兒子。雙成歎了口氣，她輕輕走到沉香身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沉香又被嚇了一跳，一回頭見是她，這才松了口氣。她因著要見陸壓，不復早上的普通打扮，一身璀璨羅衣，看得沉香一愣。
他半晌回過神來：「我娘，是不是也像你一樣？」
雙成抿嘴一樂，坐在他身旁：「應該比我漂亮的多。」
沉香緊緊咬住嘴唇，眼淚簌簌地落下：「我真的很想見見她，她連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雙成歎了口氣，她拿出手帕遞給沉香：「你母親的事，其實你爹爹與我爹爹，都不大贊同我告訴你。可是，這是遲早的事，不是嗎？哪怕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嬰兒，都該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更何況，你已經是一個半大小夥子了。你有權利知道你的身世，你的母親，更有資格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
「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做個大官，奉養父親，一生榮華富貴，安享百年壽命。這是你的父母、祖母包括舅舅都希望你做的。第二，好好讀書，到了能自保之際，出去求仙訪道，學一身本事，救出你的母親。這是所有人都不贊同你做的。因為，只要你有一點異動，天庭那邊有理由對你下殺手。你的父母、祖母連帶舅舅都會受牽連。最壞的結果就是，你和你爹被殺，你的祖母舅舅被重罰，而你的母親，將會遭受世上最殘酷的刑罰，她的兒子和丈夫都死了，她大概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沉香渾身一顫，他緊緊攥著帕子，哆嗦道：「真的有那麼嚴重……」
「當然有那麼嚴重。」雙成挑挑眉，「那是天庭，你以為是村頭王二狗嗎？」
沉香思索片刻道：「可是你，你不是……」
雙成失笑；「小子，你拿什麼跟我比？你今年已經七歲了，再過三年，到你十歲時，遇上三界通緝，你有把握能逃過嗎，你知道該怎麼藏身嗎，你又去哪裡找個師父，讓他願意收下你呢？」
沉香被堵得張口結舌，面紅耳赤：「你、你不要看不起人，你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
雙成突然肅容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傻到，大字不識幾個，武藝一竅不通，全憑一腔熱血，就拿全家人的命去冒險，你賭不起。與其現在在外面徹夜不眠，徒勞無益，還不如回去睡覺。至少睡覺能讓人身體發育，越長越高，總比你在這兒連累姨夫一道失眠強。」
沉香霍然起身，氣呼呼地回房去了。雙成對劉彥昌微微頜首，劉彥昌又去看了一眼，見沉香果真睡了，方出來對雙成道謝。
雙成福身一禮：「您客氣了，此事本是因我而起，自該由我解決。」
劉彥昌連連搖頭：「怎麼能怪你，這確實是遲早的事啊。我一直擔心沉香知道真相後，會做出什麼莽撞之事，幸虧有你在，才勸住了他。」
他默了默，欲言又止，雙成會意，問道：「您是想問，若沉香學藝，救出他母親的把握有多大是嗎？」
劉彥昌眼中晶瑩閃動，他點了點頭：「三娘她……不光是孩子，我也……」
雙成微微一笑：「那就要看，沉香接下來會怎麼做了。有志者事竟成，可半途而廢者，這世上難道還少嗎？可偏偏，他要走的是一條無歸路。不過您放心，如果他真的要跟我一樣，我定會與他相互扶持的。」
劉彥昌感激地點了點頭，也回房休息了。雙成看著已然微微亮的天氣，無奈地搖搖頭，看來只能再等一天了。
她又躺在了床上，本以為定是一宿無眠，豈料，她剛一挨上枕頭，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恍恍惚惚，身子飄飄蕩蕩，待到回過神來時，已然到了另一處所在。雕欄畫棟，珠宮貝闕，眼前分明是一座宮殿。她抬頭一看，宮門高懸兩個大字——天緣。
雙成一愣，天緣，天定姻緣？難不成到了月老殿，可她無緣無故，怎麼到此來。她環顧四周，正欲找出路離開時，背後卻一陣狂風刮來，直接將殿門吹開，將她硬生生刮了進去。
「天哪！」雙成艱難地穩住身形，待她回過神來時，已然身處大殿之中。這殿中空曠，可周圍卻有數十配殿，皆有牌匾對聯。
雙成一眼掃去：「情緣類」，「情私類」，「情癡類」，「情幻類」，「情憾類」……
而她正站在兩殿中央，正對著「情仇類」。她算是明白了，定是有高人施法，將她帶到此處，目的就是想要她進去看看。可天知道是福是禍，她若真想知道姻緣，央師父一算便是，何須到此來？
雙成抽出含光尺，這寶尺既可當兵刃，又可做法寶，堅韌無比。她劈手就往殿門上一砸，登時之間，朱門就被她敲出一個大洞。
「呵。」雙成挑挑眉，一旋身就化金光遁出，剛走出大殿，卻被一股無形大力攔了回來。
「怎麼會這樣？」雙成不死心，又祭出含光尺，一時光華萬丈，她趁機又往外沖，可還沒當門口，寶尺的霞光就被一掃而盡。大門也恢復如初了。
「看來，今天不進去，你是不會放我走了。」雙成嗤笑一聲，「進去就進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在這裡作什麼妖。」
她走到「情仇類」的門前，只見左右寫得是：「多情自古空餘恨，孽海情天盡歸塵。」
她突然心念一動，一層寒意湧上心頭，她抬腳就想立刻離開，可是回過神來又覺好笑，不過看看姻緣簿，至於這麼害怕嗎？
她鼓起勇氣，推開了大門，出乎意料的是，裡面連一頁紙都沒有。映入眼簾的，是滿滿當當一片紅。
紅線，無數紅線纏繞，上面靈光閃耀，不住遊走，一環扣著一環。雙成絲毫不敢妄動，若是亂了這世間姻緣，又是造下大惡了。她思索片刻，一層明悟湧上心頭。
「董雙成，甲子年二月初五辰時生，年十七。」
話音剛落，一根紅絲就朝她竄過來，雙成下意識倒退一步，卻見紅線好端端停在她面前。她緩緩伸手取下，一條短短的紅線，上面的結倒是不少。她輕輕一觸，線上登時浮現兩行小字：「相濡以沫，患難情深，奈何天公不做美；一片癡心，到底空付，誰料汝心如鐵石。」
雙成渾身一震，紅線飄然落地，她猛地回頭，厲聲喝道：「究竟是誰在此胡說八道！」
一聲歎息幽幽響起，面前的景物陡然一變。珠窗網戶，地湧金蓮，赤鱗鯉魚在其中自由遊動。這景物……雙成一驚，抬頭一望，座上之人，容貌端麗，世所罕見，青霜袍中，一條蛇尾伸出。
她忙跪下行禮：「小女見過女媧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
修仙到現在，感覺要飛升了，大家晚安~
PS：這裡是天緣宮是根據紅樓夢的太虛幻境而寫，還有「情仇類」、「情私類」等等，取自馮夢龍的《情史》
第78章 水流無限似儂情
人間已經是正午時分了。董大郎開始還以為女兒是太累了，可是都日上三竿了，他也覺著應該去叫她起床了。豈料，無論如何敲門，雙成都沒有反應。這下，董大郎也覺得不對味了，他忙撞開門一看，只見雙成雙眼緊閉，玉白的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嚇了一跳，忙伸手去一試：「怎麼會這麼燙？」
沉香隨後進來，他奇怪道：「仙女，也會生病嗎？」
仙女當然不會生病。雙成的神魂目前還在媧皇宮。
她跪在丹墀之下，眉頭緊蹙：「娘娘是覺得，我會去傷害陸壓？我與他認識這麼久，我何曾對不起他？」
女媧娘娘歎息道：「本宮說得不是過去，而是將來。」
雙成正想說，將來的事，誰能預料……可話到喉頭，她突然回過神來，眼前這位是上古正神，人類之母，若說將來，她當然可以預測。
雙成垂下雙眸：「那麼，在娘娘的預言之中，將來我會對陸壓如何呢？」
女媧娘娘長歎一聲：「婚姻制度，由我而始，以紅繡球執掌天下姻緣。可世上姻緣無數，卻不是每對新人都能長相廝守。你也進過天緣殿。因緣巧合稱情緣，無媒私配稱情私，異類相戀稱情幻，分鸞拆鳳稱情憾。你可記得，你跟陸壓分在哪一類啊？」
雙成陡然色變，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媧娘娘。
「你們在情仇類。」娘娘平淡道，「因愛生恨，不得善終。」
她一字一頓對雙成道：「你會親手殺了他。」
董大郎只見女兒面色愈發難看，口中喃喃說著胡話。他忙搖動雙成，雙成卻依舊沒有反應。幾人肉體凡胎，如何能察覺出問題，急急喚了大夫來，也同樣無濟於事。
董大郎心急如焚，愁眉不展，終於，到了傍晚時分，雙成才悠悠醒轉。
她面白如紙，渾身冷汗，董大郎忙扶著她道：「你怎麼了，可快把爹嚇死了。」
雙成強笑道：「無事，是有高人相召，一時元神出竅。」
「高人，是什麼人？」董大郎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難道是天庭，天庭發現你了？！」
雙成搖搖頭，苦笑道：「不是，對我們家來說，還是一件大好事。女媧娘娘給我指了一條救娘親的康莊大道。」
董大郎先是一喜，而後猶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會這樣……」
「她是有條件的，今生今世，都絕不可以跟陸壓在一起。」雙成扶額一歎，「您暫時千萬別告訴他，我複生的消息。」
「啊？」董大郎大吃一驚，「可是陸壓明明對你……難道，女媧娘娘覺得你配不上他？！你哪兒不好了，她為什麼無緣無故要這麼說……」
「不是您想的那回事兒。」雙成無奈道，「您先出去吧，讓我再想想……」
董大郎只能默默地退出去，雙成雙手抱膝，心亂如麻。
娘娘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以紅繡球推算，世上最後一隻三足金烏，日後定會死在她手上。而娘娘不能不管自己的徒弟，當日雖應陸壓之求與王母爭搶她的真靈，實際也早已決定，救活她後，就將她悄悄送走，不會再讓他們相見。
豈料，她的真靈飛走，娘娘索性直截了當跟陸壓說她魂飛魄散了，也來與她談好條件，要她應允，絕不可回應他的感情。作為回報，她會指點幫助她救母。
媧皇宮中，女媧娘娘端坐上首，緩緩道：「玉帝乃三界之主，上掌三十六天，下轄七十二地，又是你母之父。不論綱常還是人倫，他處置七仙女，皆是天經地義，饒是本宮，也無法置喙。以你的道行，要想硬逼玉帝就範，乃天方夜譚。」
「不過，他自己不修口舌，倒為你留下一線生機。」
娘娘伸手一指，昔日天庭之中，玉帝與六公主爭論的畫面憑空浮現。
「成啊，她要是能拜一個元始天尊那樣的師父，又命那麼好，遇上一場神仙殺劫，還有本事全身而退，立下無數功勳。朕赦了他們全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問題是，這三樣，你覺得她做的到哪件？」
雙成聽得心砰砰直跳，只聽娘娘繼續道：「你已拜鎮元子大仙為師。他號與世同君，地仙之祖，地位崇高，不輸元始天尊。這第一件，你已經做成了。即便是大羅金仙，一千五百載也遇殺劫。你機緣也將到眼前，能否立下不世功勳，讓他心服口服，就要看你自己了。」
「不過，牢記一句話，直道而行，事半功倍。只要你謹守承諾，若有危難之時，我自會出手相助。」
娘娘意味深長說了這麼一句話，就一揮袍袖，她從九霄之上跌落，嚇出一身冷汗，一睜眼，才發現已到了劉家。
雙成抓抓頭髮，仰面躺在床上，事到如今，她都不知自己是當喜還是當悲了。
自她離家，所負之人，數不勝數。第一對不住的是鬼車，第二對不住的是陸壓，第三就是表哥。
鬼車因她魂飛魄散，陸壓將來可能要死在她手上，至於表哥，聽師兄們說，他現在還在西海邊拘禁著。鬼車再無生理，她除了背上一生的良心債外，再無辦法，至於陸壓……雙成長歎一聲，暫時還是不見為妙，罷了，後天先去西海一趟，先將表哥那邊的事解決再說。
西海之濱，白沙如銀，洪波滔天。雙成搖身化作一條海豚，潛入碧波之中。陽光在水中折射出七彩光芒，五彩斑斕的珊瑚，成群結隊的遊魚，雙成看得目不暇接，兩日來陰鬱的心情終於有了些好轉。
她往深處遊去，海底幽幽的藍光越來越明顯。雙成心下暗道，這想必就是海眼了。她悄悄靠過去，卻並未察覺到吸力，兩座大山鎮壓兩側，海眼運轉如常。
這可奇怪了，不是說只要海水不再洩露，他就能被赦免了嗎，難道是師兄們的消息太滯後了？
雙成正想化作人形去細細查探時，忽聽到身後遠遠的腳步聲。她一驚，忙又變螃蟹，一頭紮進山裡。
「你瞧瞧你，師父本有言在先，只要海水不在洩露，就饒了你這一次。結果你前腳從這裡出去，後腳就去西昆侖偷窺紫綬仙錄，這下好了，又被罰回來了。連帶貧道也跟著你受累，被師父問了個管教不嚴之罪。」
聽著是個老頭子，雙成心道，他說得那個偷窺仙錄的，不會是表哥吧！
果不其然，楊僩溫潤的聲音響起：「是弟子之過。弟子也沒想到，太師祖居然還會連坐……」
「你想不到的事多著呢！」薑子牙沒好氣道，「瑤池金母，乃女仙之首，天上天下、三界內外、十方女子之登仙得道者，皆為她所屬。仙又分九品，凡九品之中，升仙得道之時，都得先拜玉帝，後謁王母，此後才得升入九天，名字列上仙錄。董雙成，雖有點微末本事，可到底未入真流，壓根就沒品，充其量，就是個散仙。仙錄上怎麼可能會有她的名字！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啊！」
楊僩被戳得不敢反抗，只能連聲道歉：「是弟子疏忽了，師祖，您老人家博學多才，博聞多識，道山學海，三界皆知。這散仙的名錄，又該往哪裡去查呢？」
「這個散仙……」薑子牙差點就被忽悠進去了，他反手又是一下，「貧道告訴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天下這麼多好姑娘，你為什麼非得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呢。」
楊僩悶悶道：「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董雙成剛開始還聽得萬分感激，可到了最後，這感激也變成驚嚇了。她只是變成了一棵桃樹而已，這怎麼天天都開始犯桃花了。
上輩子，她可是母胎單身到死的，這輩子怎麼就……小螃蟹不住往洞裡縮去，這下，楊僩她都不敢見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和薑子牙離開後，她雲也不敢騰，忙一路借水遁遊到東海，再上岸準備回劉家村。
豈料，她剛剛從水中一躍而出，落在雲端，就身後有人喚：「雙成師妹，請留步。」
雙成下意識回頭，一見來人，驚道：「你是……東方朔？」
東方朔頭戴綸巾，身穿道袍，含笑而來：「師父今日起身，就見方丈仙山碧桃吐豔，香浮彩煙，便知今日有貴客降臨，特命貧道在此迎接師妹。」
雙成磕磕巴巴道：「這……東華上仙，也要見我？」
東方朔奇道：「這個也字，從何而來啊？」
雙成訕訕一笑：「沒什麼，沒什麼。既如此，勞煩東方師兄前頭帶路，我們快些去吧，此地仙人眾多，不可久留。」
東方朔笑道：「師妹放心，師父早有囑咐，請你化個男身便可掩人耳目。」
「啊？」雙成心下雖覺奇怪，但是東華上仙是師父的好友，又是仙人中德高望重之輩，她除了遵照吩咐，也別無他法。
只是，她怎麼就覺得那麼奇怪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東華上仙：終於可以見見三界有名的美男子了，激動！
鎮元子：o(*￣︶￣*)o不知道在開心啥，太元宮裡的仙娥，明兒個就是我五莊觀的了。
PS：結局一定happy ending啦，大家可以放心。還有，明天要請假一天呀，提前在作話裡告訴大家一聲~sorry啊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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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悲莫悲兮生別離
董雙成跟著東方朔身後，兩人並行搖著摺扇。一入方丈仙山地界，丹鳳銜花，青鸞飛舞，不斷在他們周身環繞清鳴。一束束嬌花被丟進雙成懷中，雙成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高高興興地接住。
這一下可完了，鳳凰像是受到鼓舞一般，仰頭髮出一聲愉悅的吟叫，於是鋪天蓋地的花朵從天而降，就如驟雨飛瀑似得，兜頭而下。
沒走兩步就被埋在花裡的董雙成：「……」
東方朔見狀哈哈大笑：「真不愧是三界有名的美男子啊。上一個有此待遇的還是你的表舅呢。」
雙成一聽美男子就無語了，怪不得讓她化個男身，感情是故意捉弄她呢。
她挑挑眉，駕著土遁就跑，徒留一堆鳳凰與東方朔面面相覷。不知遁了多久，待到從地下鑽出時，已到了一處山崖，崖邊一棵玉樹昂然而立。樹幹晶瑩如琉璃，纖葉則如碧玉一般，微風拂過，發出鳴鐘擊磬一般的聲響，悅耳動聽。
雙成不由走上前去，她將手輕輕放在樹幹上，觸手也是玉石般的溫潤光潔。玉樹像是察覺到她的到來，枝葉微微搖動，頃刻之間，花朵滿樹。碧玉叢中繁花豔豔勝霞，又似紅翡雕琢一般。
雙成驚得張大了嘴，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聲：「看樣子，它還認識你呢。」
她愕然回頭，身後不知何時多了石桌石凳，一個老者正閒適地坐在她身後，含笑看著她。
無聲無息就能帶著這麼多東西走近，她和他之間的距離都不超過十步。這何等的修為。雙成忙上前行禮道：「少玄見過東華上仙。」
東華微微頜首，示意她落座，笑道：「你師父連道號都給你起好了。少玄，不錯，來，先吃些東西吧。」
話音剛落，石桌之上，杯盤羅列，千年碧藕，萬年火棗，琉璃壺中，雙成微微一瞥，也認出是先天玉液。雖說她早已與天地同壽，這些東西吃下去，也只是能飽口福而已。可這位上仙能捨得把這些奇珍給她吃，還一派閒話家常的態度，真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東華上仙雖說是師父的朋友，可先前又沒見過她，為何說話就同自家長者似得，親和得都讓她受寵若驚了。
雙成這般想著，謝過之後，只飲了一杯瓊漿，吃了一塊碧藕就不肯動箸，端端正正坐著，等候上仙的下文。
東華見狀笑道：「你可比你的母親拘束得多呀。小天顯以往來此，可不會同貧道這麼客氣。」
娘？！雙成霍然起身，東華指指身前的玉樹，又道：「那就是你母親親手種的，每每只有她來才開花，距離上一次花期，已有足足十四年了。」
雙成默了默，歎息道：「我已經十四歲了，她下凡十載，被囚天庭四年，如此算來，正合常理。上仙原來是認識我娘的。」
東華上仙點點頭：「看著她長大，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會不幸至此。」
雙成垂下眼：「不會太久的，我一定會把她救出來的。」
「你打算怎麼做？」東華問道，「入妖界，與天庭公然作對？」
雙成眼前陸壓的身影一閃而過，可是只猶豫了片刻，她就搖搖頭：「除非我能徹底推翻玉帝，否則到頭來，只會害死全家。我還是希望，能得到天庭的赦免。您說，我能不能混進天庭，立下一樁大功，讓玉帝當眾答應賞賜我，然後我再暴露身份，要求他赦免我們全家。」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這樣，你便是要入仙道了。」東華思索片刻，「可你不拜金母，如何能入仙道。若你一旦去見她，做外祖的豈會認不出親外孫。」
雙成扶額長歎：「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啊。上仙，您看在我母親的份上，可有良策教我一教。」
東華思索片刻：「康莊直道走不通，你只能走走彎路，不如這樣……」
後面上仙所言，雙成一句都沒聽進去，她腦海中反復回蕩著女媧娘娘的那句話：直道而行，事半功倍。
直道……娘娘的意思，莫非，難道是讓她想辦法去入天庭？！她越想越覺得就是那個意思。墉宮玉女，蟠桃仙子。雙成想起當初陸壓為她起名時，他們之間的對話，原來天數早在那時就已經註定了下來……那麼既然天意早已註定，她不見陸壓，又是否真能保住他的性命呢？
一天之後，雙成滿懷心事，拜別了東華上仙，又在假期結束時，與父親告別，到底又回了五莊觀。
真同師父把話說開，成了入室弟子，彼此之間，隔閡大減，終於開始了教學相長的日子。雙成上午聽道，下午練武，晚間誦讀經書典籍。不過三年，含光寶尺就舞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單憑武藝，也已能與大師兄承楨鬥個旗鼓相當。眼見自己的法術武藝增長，雙成想讓他們一家團聚的心思也就越發活絡起來。
是以，一日傍晚時分，她又跪在了鎮元子的小院裡。
徒弟的心思，師父豈會不明白。這次，鎮元子很快就招呼她進去，問道：「你此去未免太過冒險。為師雖能施法掩蓋你的本體，可能瞞得過普通仙人，只怕糊弄不了瑤池金母，屆時一旦發現，凶多吉少。」
雙成磕了一個頭道：「師父好意，弟子如何不明白。只是，我父親是凡人，壽數不過百年，再拖下去，我怕他會等不及。面見王母是遲早之事，不如早些動手，就算行不通，也能另尋他策。」
鎮元子皺眉道：「你難道要直接上天庭？」
雙成微微一笑：「不，我想了想，還是先去西昆侖。不過，我不能自己去，可能要勞煩東方師兄送我去。」
鎮元子會意，登時朗聲大笑：「你可真是聰明啊，這下倒是真有可能叫你做成了。也罷，你就先去試試，若是有危難，即刻燒此靈符，為師出手，至少能保住你的性命。」
雙成在五莊觀呆了整整六年，鎮元子性情溫和，對待弟子慈祥耐心。雙成一直尊敬師父，此次離開，她心知肚明，明面上她必須得與五莊觀劃清界限，可萬萬沒想到，師父居然在庇佑她多年後，居然還願意幫助她。
「師父……」雙成眼角一片濕潤，「可以您的身份，不宜與天庭作對，弟子能保護自己……」
大仙淡淡道：「是不宜，而不是不敢。行了，先去休息吧，明兒給你擺酒餞行，切記，萬事小心，多加珍重。」
人參果樹下，列著紫檀案幾，素齋齊備。主菜有金缽薈萃、素佛跳牆、紅燒竹菌、黃金薄餅等等。金缽薈萃是將金燦燦的南瓜挖空，猴頭菇、冬筍、冬菇、麵筋、茄子等等經五味調和，素油炸香後放置其中。南瓜清淡，主菜鮮香。素佛跳牆中芋頭外硬內軟，素雞軟韌，香菇鮮嫩，加上銀絲、冬瓜和金針菇，色彩斑斕，滋味頗佳。竹蓀蓋是稀有真菌，長自竹蓀之上，與木耳、白菜一處紅燒，鮮嫩脆爽。黃金薄餅則是小南瓜切絲拌麵糊炸成，兩面金黃，酥脆可口。甜點是八寶飯、枇杷雪梨羹。八寶飯中糯米軟糯，搭配果料，蜜棗、蓮子、金橘、松仁、桂花醬等等，攪拌一處，香甜可口。雪梨羹中枇杷澄黃，雪梨瑩澈，百合銀耳滋補。最後，還有新鮮果品，葡萄、荔枝、龍眼、蘋果、金桔……
丹楓一見便驚訝道：「這麼豐盛？」
雙成笑捧水晶壺上前來，其中是胭脂色的葡萄酒。她莞爾道：「臨走之前，總得讓各位師兄嘗嘗小妹的手藝。」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些傷感。雖滿座佳餚，可入了口中也失了滋味。承楨抿了口酒，緩緩道：「墉宮玉女眾多。其中為王母所倚重者，不過九人——王子登、許飛瓊、安法興、郭蜜香、紀維容、婉淩華、段安香、李方明和宋靈賓。此等九人，精明強幹，深得王母器重，你一入天庭，必受她們管轄，可千萬得小心。」
雙成忙拱手應了，謝過師兄。丹楓在一旁聞言道：「大師兄多慮了，李方明不過見了她一面，就慘遭貶黜，我看其他幾個，也絕不會是她的對手。關鍵還是在瑤池金母。」
承楨聞言一愣：「我倒忘了，不過金母那裡，師父應當會做一些防範措施才對。」
雙成聽到丹楓之言，才想起李方明，此時只能尷尬應道：「沒錯，師父已賜上清珠，並親用地書替我混淆天機，只要我不進入太宮之中，就能掩藏行蹤，不被發現。」
檀枬微微頜首：「既如此，我等再贈師妹一些丹藥靈符，定可保她無虞。」
眾師兄紛紛點頭稱是，雙成忙推卻道：「那怎麼好意思，我不會有事的，大不了，將含光尺一祭，往五莊觀跑就是了。師兄們多慮了，絕不會有問題的。」
清風、明月搖搖頭，他們明明比雙成矮得多，可一直以師兄自居，此時小大人似得搖搖頭：「有備無患，有備無患知道嗎？拿著吧，都是我們自己畫得，幾天就能畫一批，不值當什麼。打不過你就使靈符。」
雙成心中又甜又澀，捧著一大堆靈符，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頭上似有東西砰砰落下來，雙成下意識一接。人參果，萬年一熟的人參果，就同落雨似得往她頭上砸下來。
師兄們都被嚇了一跳，大家忙祭起屏障，將這幾十來個果子攔在半空之中。
人參果樹見狀，不滿地揮了揮枝條，細細的藤蔓纏在雙成手上。
「都、都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終於忙完事情，目前在賓館中碼完這一章，晚上還有一更。明天因為坐火車回家，所以可能只有一更了。但是到了後天之後，一定多多碼字補償大家，實在是久等了，真的不好意思~
第80章 樂莫樂兮喜相逢
稚嫩的童音帶著哭腔，雙成心中一酸，她騰身一躍，立在大樹身上。龐大的人參果樹，樹冠如雲，枝繁葉茂，有誰能料到，他只是一個只有微微靈智的小生靈呢。
雙成小心地拿起一個一個的果子，注入木之靈氣，重新將其掛在它的枝頭：「我不是說過，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嗎？」
「可我想一起……」人參果覺得非常難過，他終於有了一個妹妹，可是妹妹卻要走，他又被留在這裡，孤零零地一個人。他到了現在，心中終於有了一些不解。
「為什麼，你們都可以走，就我不行？」綠衣服的小男孩歪著頭，既疑惑又委屈，雙成心尖一顫，她摸摸他的頭，強笑道，「那是因為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就可以走了。」
「可你明明，比我小！」人參果大聲道，雙成點點他的額頭，「可是我比你聰明呀，你慢慢學，總有一天會像我一樣的。」
「真、真的？」人參果有些沮喪，半信半疑地問。
「當然。」雙成笑道，「一定會有那一天的。還記得我教你的《黃庭內景經》嗎？」
人參果點點頭：「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閒居、閒居……」
雙成介面道：「閒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變萬神。是為黃庭曰內篇，琴心三疊舞胎仙，九氣映明出霄間……」
這是道門入門心法，理解其深意，誦習萬遍之後，就能洞觀鬼神，調和三魂五魄，有長生之望。全文一共三十六篇，雙成背了一日便熟記在心，可是人參果……教了他三年，終於記得前兩句了。雙成笑著搖搖頭，罷了，一千年不行，就教一萬年，一萬年不行，就來十萬年，總會記住的。說不定，當他真正明白了道義，就能自行凝聚魂魄，最終得以化形呢。
「來，繼續背，跟著我一句一句念。閒居蕊珠作七言……」
樹下的師兄們終於放下心來，開始吃飯。遠處的鎮元子見此情景，心中卻是甜澀混雜，千頭萬緒，終究只化作一聲歎息。
次日天色微明，雙成連包裹都未收拾，腰佩上清珠，手持含光尺，就這樣出了山門。東方朔已然在門外等著她了，雙成見他深福一禮：「此番可要勞煩師兄了，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東方朔忙扶起她道：「師妹何必如此客氣，你我本是世交。再說了……」
他靠過來輕聲道：「能給她添堵，為兄樂意至極。」
雙成不由抿嘴一樂：「我一直想請教師兄，以師兄的仙級，蟠桃赴會已是常事，為何非得要去偷呢？」
東方朔面上一燒，半晌方道：「當年不過年輕氣盛，你知道的，她眼睛一直長在頭頂上，我就是想，捉弄捉弄她，結果被貶下凡去百年……」
雙成失笑：「這次又不是去偷桃，應該不會有此危險了。」
東方朔笑著頜首，兩人化兩道流光，直往西昆侖而去。
九重增城是王母之國，最高一層便是傾宮，巍峨華麗，蟠桃園就在傾宮右側，外有重兵，內有天官。不過這些姑且不論，就單說如何通過增城那四百四十個城門，就是個大問題。能無聲無息潛入昆侖的仙聖不止東方朔一個，可能有此修為的，一般不會幹這種事，法力與東方朔相當，卻能成功的，天上地下，估計就只有他一人。這也是雙成為何找上他的原因。她知道東方朔一定有辦法，卻未曾想到，這辦法居然這麼……不一般。
昆侖山不遠處之山喚做岩山，是一種柔軟白玉的產地，而玉中分泌出潔白油潤的玉膏，這是玉帝每天的飲食。這點世上的神仙都知道。而東方朔竟然將主意打在了玉膏之上。他帶著她變成兩顆微小的玉屑，一下就跳進玉膏之中。
「玉帝總得吃飯吧，此處日日必須給他采膏送過去。咱們只要混在其中，腿都不需動，自有人將我們帶到最高層。」
「可是……他們這裡不會過濾一下嗎？」雙成疑惑道，萬一半路篩出去了，那可就好玩了……
「當然會過濾了，所以我們必須得趴在碗底。玉帝喜潔，侍衛們哪裡敢將他的食物一次次打開查看，只需要躲過第一重守衛，後面就不必擔心了。」
喜潔……雙成默了默，突然好想看看玉帝知道真相後的臉色怎麼辦？
兩人就這麼混進增城，一路潛行到了蟠桃園中，避開守園土地和那些鋤樹、運水、修桃、打掃的力士，東方朔竟然開始跟她介紹起蟠桃園的景致來。
「旁邊是甘露宮，果樹都集中在這邊，這是三千年一熟的，這是六千年一熟的，最後是九千年一熟的。哎，你別站在不動啊。」
雙成一踏入這土地，就察覺到其下源源不斷的靈脈仙氣，腳都恨不得紮進土裡。這裡比五莊觀，還讓她覺得舒適。她的眼皮漸漸開始打架，整個昏昏入睡，即將進入入定狀態。
東方朔忙扶著她，剛剛靠近，就聞到她身上越發濃郁的桃花香。他心神一蕩，不過隨即正經起來：「你可不是該種在這裡的，快打起精神來，我帶你去裡面！」
雙成忙咬了咬嘴唇，點點頭，二人飛奔進去，一到紫紋緗核的地界，他們就隨便找了處空地。
「我就在這裡羅？」雙成強忍著變回原形的欲望對東方朔道。
「可……」東方朔剛剛說了一個字，就見眼前的美人搖身化作桃樹，將自己的根系埋入這天地陰極之中。
只是頃刻之間，滿樹嬌紅，萬枝丹彩，就在眼前浮現。東方朔滿目驚豔，半晌方失笑道：「明天估計有人要嚇一跳了。」
他對著桃樹施了一禮，笑道：「多多保重啊。」
桃花迎風起舞，似是在作答。令東方朔和雙成都沒想到的是，不需待明天，今天下午就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手把花鋤的姬小玉見到憑空多出這樣一株桃樹，驚得將鋤頭都摔在地上。她身後挑著水桶的李方明聞聲不耐煩道：「你是在發什麼瘋，要是傷了桃樹，你我就只能被貶下凡去了！」
小玉顧不得生氣，她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忙拽過李方明，指著眼前的桃樹，滿臉驚疑。
李方明先是覺得莫名其妙，可待看清眼前之景後，繼花鋤之後，地上又多了個兩個桶和一灘水。
這倆人雖彼此不知情，但可謂同病相憐，都是遇見了董雙成，為她所騙，才淪落到如此地步。當日李方明與楊僩在瑤池受審，最後證實是她瞎誤會在先，豬隊友在後，又讓玉帝在雲華仙子面前大失顏面。玉帝不好去罵自己的妹妹，就只能將火發在她身上。一道諭旨，她就由王母貼身侍女變成了蟠桃園的運水侍女。這身份變化之大，李方明素來心高氣傲，哪裡受得了這苦頭，每日心情煩悶，口中抱怨不斷，日思夜想就是如何去見娘娘一面，求她垂憐，得以赦免重歸瑤池。豈料，上一次犯的罪還沒贖完，這又來了一樁。她癱倒在地，喃喃道：「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呀！」
姬小玉同樣也是不知所措。她本在昆侖為王母餵養神鳥，豈料陸壓一箭射死她養的鳥，雙成又一掌將她打暈。失職在先，又趕上昆侖出事，王母心情不好，直接就被拖來跟李方明作伴。整個蟠桃園都是些做體力活的糙漢子，只有她們兩個嬌滴滴的仙女。李方明嫌棄小玉身份卑微，小玉同樣也看不上她的眼高於頂，可到了這般境況，二人也只能相互扶持，勉強生活下去。
「不如，咱們去稟報娘娘？」小玉猶疑道。
「怎麼稟報！」李方明哭道，「說我們日日巡查，可不知道為何，今天就突然多出一棵桃樹！娘娘要是會信就有鬼了！她只會覺得，我們胡說八道。」
「可是，可是明明就是多了一棵樹啊。」小玉蹙起柳眉，「這一定有問題。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們萬萬擔待不起。」
李方明聞言上前查探一周道：「這就是一株九千年一熟的蟠桃，絕對沒錯。難道它長腿會走，還是說，它之前一直就在這裡，是我們倆忘了？」
小玉剛想搖頭，可心下又覺奇怪：「天下間，只有昆侖能種蟠桃。這株蟠桃如此茂密，一定有萬歲之齡。它肯定原本就長在蟠桃園。」
「廢話，現在關鍵是，它怎麼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我們之前一直沒發現它！這裡以前……」李方明說著說著就開始懷疑自己，「這裡以前真的是空地嗎？」
小玉：「……」
站在她們面前的雙成尷尬地一動不動，怎麼就會又碰上她倆呢？於自己來說是緣分，對她們來說，只怕是孽緣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hi，又見面了呀。
李方明、姬紫玉：呵呵……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喲，大家晚安~
三少扔了1個地雷
調素琴扔了4個地雷
HY扔了3個地雷
第81章 夢裡不知皆為幻
縱使歷經數年光陰，古刹如故，人事卻已全非。陸壓緩步進入，荒敗的殿塔在細雨斜風之中更添淒涼，蓬蒿搖曳，一片草莽，只有階下的蓮花含苞待放，綠荷紅菡，雨裛香冉冉。
他繞過草地，庭院中榕樹早已化作泥土，他們昔年所住的西面房舍也滿是灰塵，在風雨之中搖搖晃晃，他伸手輕輕一點，木扉就轟然倒塌。陸壓的眉頭又一次皺起，他一拂袖，金光劃過，屋舍又恢復到了昔年情狀。可他推門的手卻頓住了，玉白的手指在黝黑的木門上摩挲良久，他終於鼓起勇氣，將這扇回憶的大門打開。
她喜歡睡大床，所以自己削石將床加寬。她喜歡桃花，床單被褥上的嫣紅都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陸壓坐在床沿，指尖觸碰到那一片絢爛，就像什麼燙到一樣。
一滴一滴的淚水浸潤了深紅的花蕊，他移了移枕頭，慢慢躺下去。熟悉的香氣仿佛又在他的鼻尖縈繞，他剛合上眼，頃刻間就恍惚地睡去了。
「陸壓、陸壓？」他猛地睜開眼，就覺身子一輕，已經被拎了起來。他依偎在熟悉的懷抱裡，烏黑的髮絲在他眼前晃蕩，他低下頭，綠羅裙如花綻放，若隱若現出繡鞋。
他的喉嚨裡就像塞了一團棉花一般，張張嘴想叫她一聲，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忽然之間，他就被放了下來，落在他常睡的搖椅上。
「先躺著吧，馬上就能吃飯了。」
陸壓一驚，別拋下我！他一振翅落在廚案旁，仰著頭殷殷望著她，接著一隻素白的手就揉上了他的頭。
「怎麼了，傷還沒好就好生休息，你跑到這裡來作甚？」
陸壓搖搖頭，半晌隻吐露一句：「我想看著你。」
雙成似是被肉麻到了，她哆嗦了一下，嫌棄道：「吃錯藥了吧你，快坐到一邊兒去，別搗亂啊。」
陸壓忙道：「別趕我走，我能幫忙的！」
雙成放下擀麵杖，挑挑眉笑道：「幫忙？你昨天也是這麼說得，結果呢？讓你洗個澄粉做水晶皮，你倒好，拿爪子把一團面皮削成薄片，還讓我拿這個做蝦餃，做出來你吃嗎？」
陸壓只覺額頭被戳了一下，他下意識拿翅膀蓋住頭，小聲道：「我錯了。」
雙成挑挑眉：「要是知錯有用，還要衙門幹嘛？麵團已經毀了，什麼都晚了。」
什麼都晚了……這句話就像打開閘門一般，積壓在陸壓心裡整整六年的悔恨，就如同潮水一般傾瀉而出，氾濫開來。
「我不該不聽你的，我不該胡作非為，我不知道會報應在你身上……為什麼死得不是我呢，應該換我去死的……」
雙成被驚得倒退一步：「怎麼了，陸壓，你說什麼呢？」
然而，陸壓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淚水順著金燦燦的羽毛流淌到桌上，滴滴答答打濕了土地。他感覺自己又被抱起來，翅膀被扒拉開來，淚眼婆娑中一張仿佛如鮮花盛開般嫋娜明豔的面容闖入他的眼簾。
雙成蹙著黛眉，焦急道：「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一直說胡話，是不是發燒了？」
他往她懷裡鑽了鑽，低聲道：「我沒事，我只是、只是……怕你不要我了，不過你回來就好了，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願意做。」
雙成驀然笑開：「傻瓜，你前兒個把鍋都燒穿了，我都沒說什麼，何況只是一團麵粉，怎麼會因這個跑掉。行了，不罵你了，別像個小可憐似得。乖，就在旁邊坐著等我，我馬上就忙完了。」
陸壓還不願離開，雙成卻佯怒道：「剛剛還在認錯，現在馬上就開始頂嘴，你是謊話精嗎？」
「我是金烏！」陸壓乖乖地蹲在廚案上，央道，「就讓我在這兒吧，我保證不搗亂，真的！」
雙成一時無奈至極，忽而狡黠一笑，拿了一個筲箕把他放在裡面。
「這就是界限，不准亂動啊。」
陸壓縮成一團呆在小小的竹筐裡，睜著黑黝黝的小眼睛，重重點了點頭。
雙成一見他如此老實，心裡反倒柔軟起來。她忙加快動作，麵粉被和成麵團，放在水中淘洗，麵筋留在手中，澄粉與水混在一起。陸壓見狀，湊上前就是一團火。
雙成被嚇了一跳，剛想罵他，就見盆底的水全部蒸發殆盡，只余一層細膩潔白的粉末。
「不錯吧，我就說我是能幫忙的。」陸壓挺起胸膛表功，「我現在就去燒水，你先剝蝦切肉。」
「等等。」雙成一把拎過他，打量半晌道，「還是可以呀，居然知道去請教小倩她們，回來將功補過。」
「小倩，聶小倩？這裡是蘭若寺。」陸壓眼中的笑意消失殆盡，雙成見他呆呆的模樣，又戳了他一下，「這兒當然是蘭若寺，你又怎麼了？」
陸壓深吸一口氣，仰頭道：「沒什麼，快做早餐吧，我都快餓死了。」
雙成撲哧一笑：「饞嘴雞。」
蝦餃很快就做好了，竹編的蒸籠裡，數十隻晶瑩小巧的餃子整齊地羅列其中。透過透明的水晶皮，紅通通的蝦仁，青綠的筍丁若隱若現。雙成夾了一個塞進陸壓的嘴裡。香醇的湯汁，就這樣在嘴裡蔓延開來，恰如他心底的苦澀。
「好吃嗎？」他看著她笑眯眯地問道。
「好吃。」他乾巴巴地答道。
「那比起你的駝峰熊掌呢？」
陸壓垂眸一笑：「和你的菜當然完全沒法比。」
「噗，哈哈哈哈。」雙成樂不可支，把他放在搖椅上給他蓋上被子，「看在你嘴這麼甜的份上，今天允許你睡個懶覺。」
陸壓順從地任由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一雙眼睛卻亮得瘮人。
雙成奇道：「一直嚷傷口疼、困，怎麼現在連眼睛都不閉。」
陸壓艱澀道：「我怕我一閉眼，你就不見了。」
「又在亂想了。」雙成撫弄著他的絨毛，笑道，「我一直都在，哪兒都不會去。睡吧，睡醒了，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了。快點……」
陸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於在她的連聲催促中合上雙眼，眼前的世界剛剛歸於黑暗，後悔就如山洪暴發一般吞噬了他的心靈。
「我應該在堅持堅持，再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他如是想著，慌忙睜眼，可映入眼簾的再也不是那個乾淨整潔的廚房，剛剛才被他的法力所修復的天花板冷漠地看著他。被子上的桃花開得夭夭灼灼，他心裡卻是一片寒涼。夢就是夢，除了騙騙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夢裡的情景有多和樂，徹底清醒時就有多絕望。
他頹然地起身，想要立刻離開這個傷心地。就在此時，一件萬萬沒想到的物事就這樣突兀出現在他眼前。木桌之上，一碟蝦餃，正熱氣騰騰。
他跌跌撞撞地沖上前去，使勁揉了揉眼睛。他化作一道流光奔了出去，比離弦的箭還要快，整個蘭若寺上空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董雙成？！董雙成！董雙成！」
蟠桃園中雙成突然心念一動，她下意識望向凡間，可千山萬水，雲煙渺渺，又能看到什麼呢？
陸壓還在追逐著，會是她嗎？她真的回來了嗎？只是這樣一想，心中喜悅就油然而生，而當瞥見那林間一閃而過的綠羅裙時，喜悅頃刻間就變成狂喜。他猛地俯衝下去，一把拽回正在山間穿行的女子。
「董……」他興奮的呼喚戛然而止，笑意消失殆盡，就似遇上陽光的薄霧，「女妜，怎麼會是你！」
正當妙齡的塗山女子回頭嫵媚一笑：「難道您不是來追我的嗎？」
這張全然不同的臉，就似一盆冰水從天而降，終於讓陸壓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他驚怒交織，華光一閃，就將這位塗山公主毫不留情地捆成了一個大粽子。
「你跟蹤我？」他仔細一嗅，「蜃珧香！」
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宮闕然。蜃乃海中之妖，其氣能成幻象，迷惑世人。而這蜃珧香就是以蜃氣與迷藥混合製成的幻香。難怪今日這麼快就能夢到她……
陸壓怒極反笑：「塗山一族若是嫌命太長，大可直接到興都領死，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女妜眸光一閃，柔聲道：「您在說什麼，妾身怎麼完全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陸壓施施然起身，「去興都水牢裡慢慢想，總會想明白的。」
他一指封了她的經絡，就打算召人將她綁走。女妜先前還稱冤枉誤會，可見他像是動真格的，終於慌亂起來，忙道：「妾身是受常羲娘娘之邀而來，您不可如此待我！」
陸壓眼中一道金光閃過，腳下卻一刻不停，頭也不回地離開，任由她在背後大罵哭喊。
姨母、師父……她們素來疼愛他，從來不會違背他的意願，強迫他做他自己不願做的事，可是這次，究竟是為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我也是有人搶的，哼！╭(╯^╰)╮你要是再不回來，說不定我就被搶走了！
成郎：她們搶你，不過是因為還未面見我。待見我一面，後果，你懂得╮(╯▽╰)╭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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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語驚死無數人
陸壓自知完全沒必要去一趟廣寒宮，果不其然，當他夜間挑燈夜讀時，清冷的月光就穿過窗扉，在濕冷的霧氣中顯露出女子端莊優雅的身形。
常曦拉著一身狼狽的女妜怒氣衝衝地闖進來。門口的侍衛聞聲魚貫而入，陸壓揮退所有人，莞爾一笑：「姨母來了，孩兒得了一種新茶，正想與您品評呢。」
「休說閒話！我來是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常曦娘娘將哭哭啼啼的塗山公主拉到陸壓身前，「女妜一番好意，你卻……」
陸壓驀然笑開：「就是因為她一番好意，孩兒才不忍心讓她枉送性命。」
女妜哭聲一頓：「陛下何出此言，難道妾身就真那麼不堪入目，惹人厭煩嗎？」
「當然不是。」陸壓挑挑眉，「你很好，就是做我的妻子，還有點不夠格。」
女妜被堵的一窒，她是大禹之妻女嬌娘娘的族妹，出生高貴，人又生得嫵媚動人，何曾被這樣當面嫌棄過。盛怒之下，勇氣竟然壓倒恐懼，她脫口而出：「我早聽說了，那個董雙成不過是私通之女，仙凡混血，難道她比我……」
接下來的話戛然而止，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女妜的心神，她只能看見那雙已經完全變作金色的眼睛，其中冰冷的殺意，周遭炙熱的溫度，讓常羲都變了顏色。她忙擋在女妜身前道：「她出言無狀，姨母自會知會她的父母教訓她，你可千萬別動氣，要知道，塗山狐族可是你師父喜愛的種族。」
陸壓充耳不聞，他定定地看了女妜半晌，終於收斂了火焰，卻是緩緩綻開一個笑容。他生得本來就好，此時眉眼帶笑，更是濯如春柳，軒然霞舉。女妜懸起的心微微落下，隱隱還有些期待。常羲卻覺太過怪異，心生警惕，她正想開口，就聽陸壓道：「你就真那麼想嫁給我？」
女妜低下頭，粉面含羞：「陛下何必明知故問。」
「哪怕成婚後不久就是你的死期？」
女妜臉上的笑容一僵，她愕然抬頭：「您究竟是什麼意思？」
「陸壓！」常羲頓覺不好，忙開口阻止，陸壓卻笑道，「姨母，婚姻乃結兩姓之好，怎麼能不讓她知道真相呢？」
「我是太陽的化身，先天就身懷太陽真火。這樣的天賦是從我父親處繼承而來。由此可知，我的子嗣也會同我一樣，天生就是三足金烏。」
女妜不解道：「此事理所當然，妾身早已知曉。」
「知曉又如何，以你這麼蠢的腦子，完全沒弄明白其中的關竅。」陸壓嗤笑一聲，「如若你我成婚，孩子自然是在你腹中孕育，懷胎約十年左右。換句話說，一團太陽真火要在你腹中待十年之久。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陸壓就了指她的小腹，指尖冒出一點火星。就這麼一點金色的火焰，就足以讓女妜渾身發熱，毛骨悚然。
「你是九尾火狐，修為尚可，可對上這種至陽之火，嘖嘖。」陸壓沉吟片刻，「其實還是有一點勝算的。也許你能在被燒得腸穿肚爛前替我生下兒子。要不這樣，乾脆我們做個實驗好了，我塞一團真火到你腹中，你若能熬過十載，我二話不說就去塗山提親，可若是你熬不過，那就是你我無緣了，怎麼樣？你既然對我一往情深，一定願意試試羅？」
說著，他就托著一個火球朝女妜步步逼近，這團可怖的火焰蘊含毀滅一切的力量。同屬火系，這種至陽之火對她更是形成了完全的壓制。女妜面色慘白，連連後退，不住地搖著頭。
陸壓見狀譏諷道：「你不是想知道，董雙成哪裡比你好嗎？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她身懷西華至妙之氣，份屬至陰，與我的陽和之氣天然契合。你畏之如蛇蠍的真火，在她面前不過是一指之事而已，而且她比你聰明千倍百倍還不止。連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就敢來此大放厥詞。若是想死，在你們塗山自盡就是，何必大老遠跑來髒我的地方！」
說著，他作勢就要將火球丟過去，女妜嚇得魂飛魄散，忙化原形跳窗逃跑了。
陸壓看著她倉皇失措的背影挑挑眉，對常羲娘娘道：「這下好了，她回去定會將真相廣而告之，想來您也騙不回第二個傻子了。」
常羲娘娘臉上又青又白：「你這個混帳東西，若真沒有姑娘敢嫁給你，你怎麼綿延後嗣。金烏一族就剩你這一個獨苗，你居然還敢如此任性妄為！董雙成已經魂飛魄散，她不會再回來了，你怎麼就不信邪呢！」
陸壓神色一沉，可隨即就恢復過來：「這些女人嫁過來也沒用。萬一在胎兒成形之前就熬不住了，那不是白費事嗎？您若是真想讓三足金烏血脈延續，我這兒倒有個好辦法。」
常羲娘娘柳眉一立，猶疑道：「說來聽聽。」
「動而生陽，靜而生陰。二氣交感，化生萬物。這世上，能與太陽相配的就只有元陰與太陰。王母元陰一脈自是不必想，現在關鍵就只能在您這太陰一脈上。不如您先給我找個姨夫，替我生個表妹，表妹必然如您一般，是稟太陰之氣而生的生靈，到時候，我非常願意跟表妹成婚……」
話音未落，常羲娘娘就氣得一腳踹翻桌子，指著他的手指都在哆嗦：「混帳東西！這些年來，除了嘴皮子，我看你是半分長進都無！」
陸壓失笑，他攤開手掌，掌心的珠花光潔瑩潤，熠熠生輝。他看著它，眉宇間的銳氣都平復下去，眼角盡是柔和之色，半晌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常羲看著他這幅情聖的模樣就覺心塞，轉身就走。陸壓瞧著姨母氣衝衝的背影，也松了口氣，終於解脫了。
常羲娘娘何等耳力，聞聲立刻折返，陸壓被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道：「您、還有事？」
常羲冷笑一聲：「你以為，這就是結束了嗎？！」
陸壓倚柱而笑：「難道您以為，都這樣了，還有女人願意跟著我，就算世上真有那種傻子，她們願意，她們家裡人難道會眼睜睜看著女兒送死。您就死了那條心吧……」
常羲驀然笑開，擺擺手道：「我的傻孩子，你當真覺得，塗山一族不知道將女兒嫁給你的後果嗎？」
陸壓一怔：「您這是何意？」
「你是天帝的太子，你母后每誕下一子，你父皇都會舉辦大宴，抱著你們兄弟在御座前接受三界朝拜。九尾狐一族曾蒙女媧娘娘看重，又怎麼會沒見過你們兄弟剛出生的模樣。再說了，三足金烏身懷太陽真火，這不是秘密，是常識！」
陸壓瞳孔一縮：「您的意思是，他們明知道女妜嫁給我的下場，還坐視不理，任由您邀她過來？！」
「他們豈止是坐視不理，他們甚至還推波助瀾呢。」常羲娘娘挑挑眉，「上古之時，狐族昌盛。有歌曾曰：綏綏白狐，九尾龐龐，成於家室，我都彼昌。他們作為祥瑞的象徵，受到世人膜拜。只可惜，出了一個蘇妲己，聲名徹底被毀，從此被視為邪祟，連凡人都不願娶狐女為妻，更何況其他族類。現在好不容易有一條通天大道擺在他們眼前，他們怎麼可能放棄。你是天帝之子，聖人門徒，有誅滅十王的功勳，又有招妖幡在手，三界內外十方妖族都必須聽從你的號令。犧牲一個女子，換來一個妖皇女婿、太子外孫，從此汙名盡洗，地位崇高。誰會不樂意？」
陸壓不敢置信道：「就為這些身外之物，連骨肉之情都可以不顧……」
「這不是身外之物，這關乎整個家族的命運！」常羲朗聲道，「她享受族中榮華富貴千萬載，如今要她犧牲，不是理所當然嗎？當然，你說得也對，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單瞞著新娘一個人，確實是姨母的不是。不過，以你人才地位，總會有一位深明大義的公主願意為你、為族人犧牲自己，到時候，你就沒話可說了吧？」
陸壓氣得跺腳：「我怎麼沒話說，我反對！強烈反對！您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董雙成！」
「我知道啊。」常羲眼看他跳腳，「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孩子陪伴，不要孤零零地痛苦過日子，又不是讓你再娶一個。你大可一邊養兒子，一邊等她回來啊。」
「這怎麼可以。她會不高興的！」陸壓立刻反駁。
「她為什麼會不高興。你母親在帝俊做天帝之前，一樣情人無數，他還不是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你怎麼就不能學學你娘呢？」
陸壓無語道：「那是上古之時，女尊男卑，大家又隨心所欲，不看重貞潔觀念。現在不一樣……」
「是啊，現在是男尊女卑。你只是在婚前有個孩子而已，在女尊男卑時都不至於被拋棄，更何況現在了。大不了，你對她和旁人所生的孩子也視如己出不就好了？」常羲娘娘一臉理所當然。
「她和旁人生了孩子，我、我還得視如己出？！」陸壓連話都說不清了，他的眼睛又一次變成了金色，這次熊熊的神火直接將屋頂掀翻，整個興都的人都聽到那一聲怒吼。
「我非把那姦夫碎屍萬段不可！」
蟠桃園裡的雙成又打了一個噴嚏，枝葉抖動，花瓣飛舞。正在樹下澆水的李方明渾身一震，她砰的一下丟下水壺，拎著裙擺就跑：「小玉，小玉！姬小玉！你快過來，你快過來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又暴露了，到底是那個混球天天沒事在背後念叨我！
壓妹：望天，我、我只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黃雞……
PS：補完了昨天的更新啦~
第83章 最是人間堪樂處
杏眼明仁的仙女聞言，無奈抬頭應道：「來了，來了，又怎麼了？」
她尚未放下花鋤，就見李方明一臉驚惶地沖到她身前，緊緊攥著她的手道：「蟠桃、蟠桃……」
「蟠桃怎麼了？」小玉也嚴肅起來，不住地替李方明拍背順氣，李方明哆哆嗦嗦道，「她打了一個噴嚏，她絕對打了一個噴嚏！」
小玉還來不及回答，就聽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守園土地的聲音遠遠傳來：「誰打了一個噴嚏啊？」
李方明頃刻噤聲，小玉正要開口，就被她緊緊捂住嘴。
「不能告訴他！」她先低斥一聲，接著朗聲道，「土地爺，我是說我們養得那只玉兔呢。我說玉兔可能是吃了些不乾淨的東西，小玉她非不信，果然，都開始打噴嚏了，所以我特地來跟她說一聲。」
一旁的鋤樹力士聞言，笑道：「哎呀，果真是女流之輩，一點兒小事，便咋咋呼呼。」
修桃力士應和道：「誰說不是呢，嚇了我一跳。」
李方明強忍怒火，重哼一聲，拉著小玉轉身就走，直到僻靜無人處，方停下腳步。
小玉一臉茫然：「你為何不讓我告訴土地？」
「你傻嗎？告訴他，我們怎麼立功，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李方明一雙明眸耀如星子，「我就說，天不絕我，果然時來運轉！蟠桃會走，會打噴嚏，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這株桃樹開了靈智！我們可以此去跟娘娘稟報，說是你我悉心照顧，才會有此奇跡發生，娘娘必定大加封賞，屆時神位丹藥，錦衣華服，還不是應有盡有！」
小玉萬萬沒想到她打得竟然是這個主意：「可是我們昨天才發現這株奇怪的桃樹，而且，蟠桃是不可能開啟靈智的，這其間一定有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昆侖守衛森嚴，蟠桃園更甚，你難不成還以為這株蟠桃的異常是有人進來做了手腳嗎？」李方明兩腮泛紅，雙目湛湛發亮。
小玉聞言也略有遲疑：「這……」
「你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李方明呼吸急促，「你方才聽到他們是怎麼嘲笑我的了。這個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了，我要回天庭！我馬上就要回去！我是看在你我同為天涯淪落人的份上才想拉你一把，要麼，你就跟我一道去見娘娘，我們一同上天。要麼，你想留在此處也可以，可至少別戳穿我的話。」
小玉自韓重死後，早已心如止水，只求能有一靜地容身，哪裡還願意到天庭那爭權奪利之地去。她微微一笑道：「你自去吧，你放心，念在這些日子的情誼上，我是不會戳穿你的。」
李方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此刻倒有了幾分真心：「也好，不過你放心，待我重得娘娘重用後，是不會忘記你的。」
小玉莞爾一笑，並未開口。待到休憩時分，李方明就從蟠桃園一路溜了出來，直往懸圃山而去。
她一身青綾褂，翠發蛾眉，眾天兵只當她是王母召見，並未阻攔，任由她一路到了瑤池門口。
她正想央門口的值官為她進去通報時，攔路虎就來了。
「小妹還以為是眼花了，沒曾想到，竟真的是方明姐姐。」
李方明聞聲就覺不好，她強笑著回頭一看，來得居然還不止一個：「原來是靈賓和安香啊，我有要事稟報娘娘，就不與你們閒話了，大家稍後再敘。」
說著抬腳就要硬闖，段安香與宋靈賓對視一眼，一左一右攔住她的去路。
段安香柔柔一笑：「我仿佛記得，姐姐是被貶去看守蟠桃園了吧。」
「沒錯。聽說蟠桃園內清幽靜謐，風景宜人，果然姐姐住了這麼些日子，就越發嬌豔動人了呢。」宋靈賓插話道，「只是小妹有一事不明，你在蟠桃園裡，能有什麼要緊事稟報娘娘？」
段安香笑道：「莫不是同黃巾力士吵架了，要來求娘娘做主？」
兩人一唱一和，把李方明往死裡擠兌，並且一左一右，將道路擋得嚴嚴實實。昔年幾人同為王母駕前女官時，段安香為尚功，掌營造百役，宋靈賓為尚豐，掌靈獸靈植，而李方明卻是為尚刑，主管刑律處罰。她本就掐尖好強，又一貫弄權，得罪不少人，自然也包括眼前這兩個「好姐妹」。這不，一逮到機會，她們倆就來痛打落水狗了。
李方明心知肚明，今兒是不能善了了。她面沉如水，冷冷道：「你們到底讓不讓開？！」
段安香作捧心狀：「許久未見，安香不過想同姐姐敘舊而已，姐姐為何如此說話。」
「是啊。」宋靈賓皺眉道，「姐姐，做妹妹的說句真心話。你都被貶到蟠桃園去了，就安安心心地履行職責，別再癡心妄想，沒事找事，否則，我怕你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李方明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深吸一口氣：「我再問你們最後一次，讓不讓開？」
段安香聞言也斂了笑意，她生得纖弱姌嫋，平時輕言細語，淺笑垂眸，可一旦冷下臉來，倒令人心生懼意。
她眸光流轉，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婉轉：「就是不讓，你待如何？」
居然當面如此挑釁，讓李方明腦中的最後一根弦繃斷了。她抬手就是一掌，當胸打去，段安香、宋靈賓猝不及防，挨了個正著，登時倒退幾步。
李方明嗤笑一聲：「這是你們自找的。」
她騰身一躍，從二人頭頂跨過，快步往瑤池內走去。
段安香這下是真捧心了，她恨得咬牙切齒：「時至今日，她還如此倡狂，還真以為自己仍是尚刑嗎？」
宋靈賓喘了口氣道：「行了，休說旁的，快快追上去擒住她。」
說著，二人就追將上去，李方明已動了一次手了，越發無所顧忌。三女竟在瑤池門口打鬥起來。
周圍天將聞聲忙圍上前來，李方明見勢不好，忙大聲道：「娘娘，方明有要事求見娘娘，娘娘！」
瑤池之中，王母正在小憩，忽聞門前的打鬥與呐喊。她不悅地睜眼，隨侍一旁的安法興忙上前道：「啟稟娘娘，似是李方明在瑤池外喧嘩。」
王母思索了片刻，方想起李方明是何許人來，她緩緩起身，皺眉道：「她來此作甚？」
郭蜜香手捧香茶上前來，她年紀較小，常做天真爛漫，心直口快之態，微微一笑，靨生梨渦，嬌俏可人。此時聽見王母問話，她便即刻答道：「想是覺得呆在蟠桃園中太苦，找個由頭想求您讓她回來呢。」
王母何等人，豈不知這些女孩間的小心思，她道：「若是一般的由頭，她必不敢如此，讓他們住手，放她進來吧。」
二女聞言對視一眼，眸光皆是一暗。李方明卻是大喜過望，她忙整理儀容，款款步入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又一次在玉階前跪下時，她的眼眶都有些濕潤，端端正正行禮道：「方明叩見娘娘，願娘娘聖壽無疆！」
王母只著雲光繡袍，松綰髮髻，倚在寶座之上，緩緩道：「你有何要事，定要此時來稟報本宮？」
李方明垂眸道：「若非大事，方明豈敢造次。乃是蟠桃園中有一株桃樹開了靈智！」
雙成眼見李方明大喊跑遠時就知道已然暴露了。她杵在原地，一時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她苦思冥想間，王母的儀仗就到了。
我的天哪，雖說這是遲早之事，可這也……太突然了吧！
小玉在一旁只看見樹梢的桃花微微顫動，此時方信這株蟠桃竟真開了靈智。她湊過去悄悄道：「放輕鬆，娘娘對於女仙一向優容，更何況，你是蟠桃化形，更加非比一般。」
雙成心中一暖，抖落桃花，落在小玉鬢間。這一幕情景，正好落入快步進園的王母眼中。
饒是見多識廣如她，此刻也不由心生喜悅。蟠桃是她的伴生靈根，是她的象徵。她在西昆侖種植了千株蟠桃樹，命人小心照看了萬年之久，可從未想過，它們其中的一棵居然有開啟靈智之機緣。
小玉瞧見王母，忙躬身退開，而雙成隻覺一股柔和而熟悉的力量注入她的體內。金光從根系環繞，慢慢越過樹冠，然後，她就正對上李方明那張目瞪口呆的臉。
她低頭一看，絲履霞披，流光溢彩，已然化作人身了。這時，一雙凝脂般的玉手闖入她的眼簾，白皙的肌膚與鮮紅的蔻丹形成了鮮明對比，左手腕處還帶著一隻赤金鑲珠的手鐲。雙成不由倒退一步，那雙手卻又上前，穩穩地牽起了她。
雙成不由抬頭，在歷經這麼多年時光後，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外祖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方明：讓你們欺負我，我告訴你們，姑奶奶現在不怕你們了，我的靠山來了！
成郎：……
第84章 眾人皆醉我獨醒
在她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一切聲音都離她遠去，一切浮躁都沉澱下來，她們用視線細細描摹對方的面龐，眼裡都有驚異。
娘真的很像她。雙成心中如是感慨道，自己也是……。她雲髻峨峨，體態豐腴，端麗冠絕，頭戴太真晨嬰冠，身著黃金褡襡，衣系靈飛大綬，足上玄玉鳳履，錦衣華服更添端莊威嚴，不過雙成覺得，就算披著一個麻袋，估計也掩不住她的氣勢。如果，她、娘還在自己三個人站在一起，說不是一家人，估計都沒人會信。
雙成這般想來，悚然一驚，她該不會，認出她來了吧？雙成心知肚明，自己的變化之術騙得過天兵天將，可絕對騙不過王母本尊，還不如老老實實用真面目，反正她現在是蟠桃成精，像王母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王母早在她劫法場時就以昊天鏡見過她的真身。雖說她如今長大了幾歲，減了幾分稚氣，增了幾分穠麗，可人還是原來那個，再怎麼樣大體還是沒變化呀。
於是，董雙成就驚恐地看到王母鬆開牽她的手，開始掐指演算她的來歷。
「師父！師父！！師父！！！救命啊！」
雙成心中響起殺豬般的慘叫，遠在五莊觀的鎮元子耳朵都要被震聾了。
「哎呀，不要急。你怎麼對師父一點信心都沒有呢。她是女仙首領，為師也是地仙之祖，若論道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說著，他慢慢悠悠地從懷裡掏出地書，書卷泛著溫潤黃光，淩空一拋，面前陡然浮現浩瀚宇宙，萬條金線。金線是世間因果來歷的化身，鎮元子伸手一指，一團紛繁之中，屬於董雙成的那一根發出幽幽銀光。
「找到了。」大仙捋須一笑，地書化流光包裹上去，阻擋旁人的窺探演算。
於是，雙成就看到王母的動作一滯，可看向她的目光，卻越發不善起來。
三十三重天上的女媧娘娘有感一歎，這對兒師徒，當真聰明反被聰明誤。蟠桃是王母的伴生靈根，世上再沒人比她更能演算出此樹的命數。可是現在鎮元子用地書遮蔽天機，王母都算不出自家靈植的境況，這不是擺明有問題嗎？
她也取出一卷，打開一看，山川錦繡，彷如人間，正是山河社稷圖。此圖也化流光環繞在雙成的因果線上，不過不同與鎮元子的是，他用地書遮蔽天機，娘娘卻是用山河社稷圖編造假像。
王母正與董雙成大眼瞪小眼時，突然感到阻礙她的力量一滯，所謂的真相，就這樣在眼前浮現出來。萬載之前，天皇伏羲與女媧娘娘在世間遊玩，二人行至不周山遺址，想起當年補天舊事，感慨萬千，奏樂怡情。伏羲撫琴，女媧奏笙簧。音聲相和，又分屬陰陽，聲震九霄時，一道仙光恰好落在此樹之上，竟然誕生了一個生靈，雖只有一道魂氣，但有蟠桃為形，昆侖靈脈滋養，萬年過去，便生三魂七魄，開啟靈智。又在她的幫助下，剛剛才在她的面前化形。
雙成正在糾結是先丟哪道靈符逃跑時，就見王母面色漸漸和緩，笑容越綻越大，接著便聽她道：「原來竟有這樣的因緣。」
雙成察覺自己的頭被輕輕撫摸幾下，就見她和藹道：「好孩子，隨我回瑤池吧。」
郭蜜香見狀，忙上前來挽住雙成的一隻胳膊：「娘娘，這位小妹妹可真是生得好模樣，從此之後，蜜香便不是最小的了。」
王母聞言莞爾。
雙成正要報之一個笑容，就瞥見不遠處李方明咬牙切齒的神情。她一愣，又回頭一見郭蜜香眼中果有得意洋洋之色。這是……有過節？罷了，她又不是黃金，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歡，就算不念以往之事，單看最近李方明的照顧，她也不能站到她的對立面而去啊。
想罷，雙成含笑抽出自己的胳膊，對著王母福身一禮道：「原來，您就是王母娘娘。」
王母笑容愈盛，親自扶起她道：「怎麼，你認識本宮？」
雙成垂眸一笑：「小仙一直生長在此園中，足不出戶，如何能有幸見得娘娘金面。只是一直聽照顧我的二位姐姐誇讚娘娘的盛德而已。」
「哦~」王母挑挑眉，「竟有此事？」
「當然。」雙成笑得誠懇，她隨手一招，小玉、方明就覺一股大力襲來，待到回過神時，她們已然一左一右站在雙成身旁，只聽她對王母道，「您可以問問她們呀。」
這梯子都搭成這個樣子了，再不順著往上爬就是個傻子！李方明又是一番歌功頌德，小玉也被她戳了好幾下，不得不應了幾句。
看在王母眼中，倒覺她們一個積極進取，一個忠厚老實。
就眼下的情形看來，瑤池是回定了。
當李方明又一次站在紫雲輦旁，聽到彩龍的輕吟時，還覺如墮五里霧中，無他，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蟠桃園當真是她的福地，那株蟠桃樹就是她的福星！雖然福星和當年害她淪落至此的災星長得差不多，不過，帶來的境遇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嘴角的笑意是壓都壓不住，就在此時，耳畔悠悠女聲傳來：「有些人，還是別得意的太早。」
李方明一驚，回頭一看，安法興正立在她身後，眉梢眼角淨是譏誚。這安法興與郭蜜香，其實也是王母身旁女官。安法興為尚服，主管諸神衣冠。郭蜜香為尚食，掌天庭膳食。說起這二人與李方明的結怨，也是由來已久，皆因二人所掌事務太過繁瑣，當年年紀較輕，剛剛工作時，難免出錯漏，為此被李方明逮住罰了好幾次。二人從那時起，便對這個天天沒事找事的前輩心生厭惡。好不容易，她滾了，尚刑之職暫時空缺，頭上再無利劍高懸，豈料這才幾天，她又抓住機會回來了。
安法興低聲道：「你以為靠一棵樹就能翻盤？別忘了，子登姐姐是不會容忍有女仙爬到她頭上的！」
李方明聞言渾身一震，她故作鎮定道：「若這個女仙是蟠桃化形，她是忍也得忍，不忍還得忍！」
「最多能忍一時，忍不了一世。」安法興一雙桃花眼波光粼粼，「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出手，你就等著瞧吧。我倒要看看，沒了這個靠山，你又能走多遠。」
「哼！再怎麼樣，也比你這個連衣裳都管不好的人要走得遠。」李方明重哼一聲，別過頭去，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她。安法興被揭了老底，一時新仇舊恨，氣得她粉面之上，紅暈頓起。郭蜜香忙勸住她道：「先忍忍，你放心，我已然給王姐姐傳訊，她馬上就回來了。」
安法興一聽，這才消停下來，狠狠剜了李方明一眼。李方明面上一派八風不動的模樣，心裡卻也開始打鼓。她們适才所說之人，就是王子登。她是王母身邊當之無愧的第一得意人，任內舍人一職，不僅生得雪膚花貌，而且聰敏異常，文采斐然，專為王母起草詔令，傳遞使命，深被信任。
如果蟠桃真的礙了她的眼，那當如何……李方明手心一片汗涔涔，當初淪落至此時，她也時常反思自己，若不是當年行事太過不留餘地，也不至於樹敵眾多，一旦失了娘娘寵愛，連一個求情接濟的人都沒有。只是，大錯已經鑄成，縱使她心有悔意，可若讓她去向昔日宿敵服軟求饒，她也是萬萬不會做的。她是只能這樣和她們鬥下去了。可是蟠桃不一樣，對她來說，一切都才剛剛開始，現在同周圍人打好關係還來得及。她對蟠桃有灌溉之恩，只要她立住了腳，難道還會不管她嗎？
這般想罷，李方明就打定主意，要去勸勸蟠桃，不過，讓她萬萬沒想到的事，蟠桃在一次聚會中就做到了她花了千年才做成的事情，就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個徹底……
雙成其實也不想如此，她自認為自己還算是一個蠻易相處之人。可在娘被幽禁，爹壽命短暫的情況下，讓她拿寶貴的時間去與幾個仙女維持塑膠姐妹情。雙成表示，不好意思，沒那個閒心。事情的開端是這樣的。
王母親攜她入了瑤池，又派人請來玉帝，待在瑤池正式拜過二聖之後，她的名字就登上天錄，從此成為天仙中的一員。既然成了仙，就該有封號、有仙職。
玉帝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他不住地打量雙成，對王母道：「實在是太像你了。剛剛進來時，朕還以為是……」
「以為是什麼？」王母偏頭一笑。
「以為是回到了過去，在神州伊川第一次見你時。」玉帝老臉一紅。
「竟有這麼像嗎？」王母頗有些驚異，她拉過雙成道，「鼻子、嘴巴、臉蛋兒這些，還真挺像的，不過眉毛和眼睛，明顯與臣妾有不同之處。」
玉帝仔細一看：「她眉眼還是硬朗了些，天生帶三分英氣。不過，關鍵是氣質啊。」
雙成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眉眼不同那是因為像爹，至於氣質，那是什麼鬼呀。
王母聞言也樂了：「臣妾乍一見她化形時，也以為不知何時與您又有了一個孩子呢。」
玉帝一怔，揉揉雙成的頭髮，笑道：「聽你這麼一說，你看她的眼睛，是不是比較像朕啊？」
雙成：「……」
在眾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禮下，董雙成終於熬過了被當做大型洋娃娃的痛苦時光，開始有了自己的封號。
「她既然是蟠桃化形，那便喚做蟠桃仙子吧。」王母一錘定音。
玉帝微笑頜首：「人如其名。」
蟠桃仙子……雙成心尖一顫，雖說早有預料，可是乍一聽聞，仍有震撼之感，天道是不是已經將一切都規劃完整，無論她怎麼折騰，最後都會回到上天規定的道路上。蟠桃仙子董雙成……
她思緒萬千，一時竟連謝恩都忘了，李方明忙在一旁低聲道：「還不快跪下，叩謝陛下娘娘恩典。」
她這才如夢初醒，行禮如儀，拜謝天恩。
玉帝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是不是對封號不滿意啊？」
雙成忙道：「娘娘本有蟠桃女神的別號，今竟冊小仙為蟠桃仙子，小仙是受寵若驚，一時愣住了。小仙斗膽請問陛下娘娘，封小仙此號，是要小仙回去看守蟠桃園嗎？」
王母挑挑眉：「你剛剛化形，需要鞏固修為，蟠桃園是你生長之地，讓你回去，再合適不過了。」
此話一出，階下八位墉宮玉女皆是暗松一口氣，李方明的心卻沉沉墜落下去，搞了半天又得回去，那她折騰那麼多幹嘛！
李方明不想回去，雙成比她還不想回去。她立刻開口道：「小仙斗膽求娘娘收回成命。」
她羞赧一笑：「小仙已經當了萬年的樹了，好不容易得娘娘相助，能出來看看，您就讓我在外面呆幾天吧。再說，修為之事，小仙竊以為，閉門造車，不如近聆天音。」
王母莞爾一笑：「你想留在本宮身邊，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本宮的近身女官，墉宮玉女，可必須身有所長。」
雙成忙福身一禮道：「娘娘大可一試。」
王母便對座下諸女道：「爾等可知，天庭之中哪處少甚官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你當年還好意思笑別人，現在還不是一樣被我騙？
玉帝：捂臉(*/ω＼*)
楊戩：點贊o(￣▽￣)ｄ
第85章 天仙碧玉落瓊瑤
宋靈賓環視諸人後率先開口：「啟稟娘娘，靈賓一見蟠桃仙子便覺面善，心中親近得緊，況且她又是靈根化形，來協助靈賓管理天庭奇花異草，再合適不過了。」
雙成眼見王母隱隱有贊同之色，忙搶先開口道：「多謝靈賓姐姐好意。只是，小妹是靈根化形，更明白草木之心。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覆命。覆命曰常，知常曰明。由此可見，草木生長，也不過法乎自然，回歸本源。因而管理之事，姐姐一人便足夠了，若再添上一個我，反而不美。是以，姐姐的好意，小妹只能婉拒了。」
玉帝聞言訝然：「你呆在蟠桃園中萬年，無人教誨，竟也能通玄識道？」
雙成笑道：「陛下，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王母嘴角一翹：「正所謂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她生在聖地，豈能不識道理。也罷，靈賓先且退下吧。」
宋靈賓在女官之中，排名最末，皆因她所轄不過草木鳥獸。這也是其他人讓她第一個開口的原因，就是想著給雙成安排一個小差事，一方面可以打壓李方明的氣焰，另一方面也可試試這位蟠桃仙子的秉性。若她識相應了，證明她還算老實，也與她們有交好之心，可讓她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當面打臉，雖無一惡言，可這比罵人還可怕。
譏諷罵人，還可出言反擊。她卻丟出一篇大道理，而且句句都是太上妙理，宋靈賓能怎麼說，批駁道德天尊說得不對嗎？更糟糕的是，一個在蟠桃園中缺乏教養的仙女都能明白的道理，她宋靈賓跟隨娘娘多年卻落了下乘，這簡直是……
李方明眼見适才氣焰囂張的對手含羞忍辱退下，心裡簡直樂開花了，就跟出門隨手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差不多了。她緊緊拉著小玉的手，上翹的嘴角是壓都壓不住。小玉也頗為驚異，當面駁娘娘貼身侍女的話，還得到了陛下娘娘的讚賞。這也太……
不過，當看到婉淩華嫋嫋娜娜上前時，方明、小玉心中的驚歎就化為擔憂。尚儀婉淩華，掌禮儀教學。下轄司樂、典贊，音律之事，典禮事務，皆由她主管，看似幽嫻貞靜，實則言辭利如刀。
果不其然，她一開口就是大招：「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蟠桃妹妹雖通玄理，於天宮禮儀一方卻有欠缺。适才陛下娘娘加恩，妹妹竟要人提醒才知謝恩，到底還是年幼，失於穩重。娘娘，不如這樣，讓妹妹到淩華手下協助舉辦蟠桃大會，一方面儀式繁複，正好磨磨她的性子，另一方面，淩華也可趁機教她些禮儀。您看如何？」
最先驚奇的不是雙成，而是王母：「蟠桃大會三百年後方舉行，你現在便開始準備了麼？」
婉淩華欠身道：「娘娘，正所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蟠桃宴這樣的盛會，怎能不早早準備，從小事做起呢？如果一味好高騖遠，只怕到頭來，會一無所成。」
這是在說她呢。雙成挑挑眉，果然管典禮的就是比管動物的要厲害，先指出她的不足，又提出自己可以教導，最後再來一句如果不學就是好高騖遠。
王母聞言不置一詞，只對雙成示意道：「你看如何？」
雙成笑道：「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分爭辨訟，非禮不決。淩華姐姐願意親自教導，是小妹的福氣。只是，小妹斗膽請問，待學會了蟠桃會的舊例後，姐姐打算是讓妹妹去做什麼呢？是規範禮制，還是編寫典籍，又或者是下凡教導世人？」
婉淩華聽得嗤笑一聲：「妹妹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禮制典籍都由陛下娘娘規定，範例在先，你我依例而行就是了。」
雙成驚歎一聲：「小妹倒不是高看自己，只是姐姐將禮單單只看做典禮，而且在一切都有舊例的前提下，姐姐準備一次蟠桃會都需提前三百年。這樣說來，姐姐的年紀是不是比小妹也大不了多少啊？」
「你！口出狂言，也不怕閃了舌頭。既如此，不如我把尚儀的位置讓給你，看看你能……」
雙成正想一口應下，感謝小姐姐的「慷慨」時，一個柔和的女聲突兀響起。
「當著陛下娘娘的面，你怎可意氣用事，胡言亂語，還不快向陛下娘娘謝罪。」
雙成定定地看著立在最前方的女仙，她生得豐潤，面如滿月，目若青蓮，雲鬢堆鴉，柔橈嫚嫚，雖也是一身青色外衫，可紋飾與眾不同，霧綃衣上祥雲掩映，錦繡帶上明珠璨璨。
婉淩華适才明明已勃然大怒，可這女仙輕飄飄一句話就讓她即刻收斂怒容，立刻向玉帝王母請罪。
玉帝素來不管女仙之事，而王母自然也並非嚴苛之人，此事便輕輕揭過，連帶剛剛婉淩華讓職之事，再無人提。
雙成心下暗歎一聲，如此大好良機，到底被攪了局，只是不知這位仙子究竟是何人。
很快王母就為她解惑：「子登，此事你怎麼看？」
原來她就是王子登……雙成心念一動，和王母同時目視於她，等待她的回答。王子登察覺到這一前一右的視線，只覺相似至極。她心頭警惕更添一重。這個蟠桃仙子，果然不容小覷。
她思索片刻，曼聲道：「妹妹談吐有致，胸懷丘壑，若是交由她一般內廷事務，反倒辱沒了她。依子登淺見，不如讓她掌天象之一，為司霜雪之神，娘娘看如何？」
眾女聞言皆倒吸一口冷氣，剛剛化形就為天象之神。王母卻一口應了下來：「那就這麼辦吧，正好磨磨她的性子。」
雙成黛眉微蹙，與王母對視一眼後，到底還是福身謝恩。待退出瑤池時，董雙成、姬小玉和李方明三人一行。那邊八位又是一行。彼此目不斜視，朝相反方向走去。
待到離開了人群，李方明方笑將出來：「到底是蟠桃化形，我在娘娘身邊這麼多年，還從未見她對哪位仙娥如此優待過。你現在可是風光了，只是千萬別將我和小玉拋在腦後。」
雙成不由莞爾：「怎麼會，只是，我這風光，實際也是表面風光，接下來只怕要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了。」
「怎麼會？」李方明不解道，「風雨雷電霜雪，這都是比較重要的神職了。」
小玉歎道：「就是因為重要，所以一旦出錯，罰得才更嚴重。你是高興暈了，忘了涇河龍王是怎麼死的了嗎？」
這邊三人在討論，而另一撥仙娥也在議論紛紛。
「到底是子登姐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一擊。」
「凡間地域廣袤，一年四季，都有地方在落雪。而落雪的時辰片數都有規定，錯了一分一毫都是大罪。涇河龍王的前車之鑒還在那裡呢。」
宋靈賓嗤笑一聲：「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一丁點兒錯都不會犯。」
婉淩華柔聲道：「無論如何，累得夠嗆是肯定的。」
眾女聞言都在百花叢中笑開，個個花枝亂顫，容眸流盼，又有誰知道，她們是在幸災樂禍呢？
雙成卻顧不得這些，她領到了貯雪琉璃淨瓶，正不住地把玩打量。一旁的催雲助雨天君黃庚道：「你這般看有何意趣，正好又有天旨降雪，不若出去一試？」
雙成聞言笑道：「那有勞天君了。」
黃天君頜首應了，同雙成大步出了南天門，駕雲到了降雪的地界。只見他羽扇一扇，念動真訣，頃刻之間鉛灰色的烏雲就堆積在他們腳下，滾滾流動。
黃天君對雙成努努嘴。雙成會意，忙取出黃金箸對著琉璃淨瓶輕輕一敲，一朵晶瑩的雪花從瓶中飄蕩而出，潔白清潤，好似碎瓊落玉一般。待雪花下墜之際，數目陡增，紛紛揚揚。當日凡間便下了一尺瑞雪。雙成見狀不由梨渦淺笑。
而在遙遠的人間劉家村，沉香看著這似梅如絮的白雪，已經歡快地奔出去，和同學在雪地裡打鬧。劉彥昌無奈地搖搖頭，不放心地追出去。只有董大郎，獨立窗前，看著這場飛雪若有所感。他此時還不知，霜雪之職已落在他女兒頭上，更沒想到的是，數年之後，人間傳唱：
作者有話要說：
姑射真人宴紫府，雙成擊破瓊苞。零珠碎玉，被蕊宮仙子，撒向空拋。乾坤皓彩中宵，海月流光色共交。向曉來，銀壓琅玕，數枝斜墜玉鞭稍。
荊山隈，碧水曲，際晚飛禽，冒寒歸去無巢。簷前為愛成簪箸，不許兒童使杖敲。待效他當日袁安、謝女，才詞詠嘲。
PS：這首詞來自《喻世明言 》，在神話傳說中，成郎除了是蟠桃仙子，還是司掌雪的仙女之一哦~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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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彩雲易散琉璃碎
明豔絕代的少女，立于雲端之上，素手黃金箸，清鳴琉璃瓶，霧鬟風鬢，長裙曳風。剛剛開始司雪的董雙成，確實是這般超然脫俗的樣子。可是到了第二天，情況就變成了這樣……
「快點，快點！南贍部洲淑士國儒林鎮夫子鄉，子時布雲颳風，丑時下雪，寅時雪足，共得雪二尺四寸零十二片！」
剛剛在九天應元府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的雷公電母、風婆雲君外加蟠桃仙子就又一溜煙地沖出去。
傳旨天官只覺眼前一陣狂風刮過，待到回過神，桌前竟然只剩李方明與姬小玉兩人。他忙在後面邊追邊喊道：「雷公電母，你們跑什麼！這兒只讓颳風下雪，又不要打雷閃電！」
跑在最前面的雷公電母腳下一頓，夫妻二人對視乾笑兩聲，忙奔回來：「哎呀，這不是，跑習慣了嗎……快快快，夫君（夫人），我們趕快回去喝茶，再不喝說不定就沒機會喝了！」
雙成羡慕地望了他們一眼，滿臉都寫著「高興」，一旁的風婆見狀安慰她道：「蟠桃仙子，你才剛來，以後習慣了就好了。你可比我老婆子命好。只有下雪的天氣，才讓你出去。不像我，下雨我得去，下雪我得去，下冰雹了我還得去！雖說風雲一體，可是雷部有二十四位天君管雲，卻只有我一個管風，哎喲，我這老腰，總有一天要跑斷……」
雙成見她越跑越慢，忙和一旁的黃天君一左一右架起她。天君無奈道：「老姐姐，你可得快著點，若誤了時辰，你我可都得吃瓜落。」
「哎呀，要是罷了我的職還好，就怕是像涇河龍王一樣……」
「要是真誤了，絕對就是下一個涇河龍王。」雙成道，她已經得罪了一票墉宮玉女，要是讓她們逮住了她的錯處，不往死裡坑她就怪了。她都受重責，其餘同僚豈能免罪？
雙成長歎一聲，往身後一指，狂風大作、彩霧頓起，幾人就如離弦利箭一般射出南天門。風婆被灌了一嘴風，看著周圍飛快後退的雲彩驚道：「難怪娘娘讓你來我們這兒，你跑得可真是太快了！蟠桃仙子，你幹這個活兒一定很輕鬆吧。」
雙成：「……一點兒也不。」
跑得再快也應付不了這個時間差啊！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意味著天上的神仙要在一日之內處理完人間一年的事務。凡間有四大部洲，就算不是時時刻刻都有地方在下雪，可一天十二個時辰，董雙成至少也得在外面忙活八個。剛剛在東勝瀛洲降雪，回到天宮還沒落座，天旨馬上就讓她去西牛賀洲。去完西牛賀洲剛到南天門口，就能看到同事顛顛地跑過來：「蟠桃仙子，快，咱們去北俱蘆洲吧！」
雙成：「……」
上輩子是凡人時，不想上學還能裝病，這輩子成了神仙，這特麼連裝病偷閒都不行，因為你壓根就不會病！
王子登，好一個王子登。自她出道以來，還從來沒吃過這種大虧，此仇不報，她以後就把董雙成倒過來寫！不過，她雖氣怒交織，可也知目前關鍵是將自己從這種繁瑣的苦役中解脫出來。再這樣下去，不僅自己累得半死，也立不了什麼功勳，又拿什麼去救娘出來。
只是，一時半會間，她倒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反倒因走神差點犯了大錯。
當他們再一次回到天庭時，傳旨天官終於大發慈悲道：「這是今日最後一場雪了，地點就在昆侖外的冰原……」
昆侖冰原，這還真是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從十歲到十四歲，她的豆蔻年華都是與同一個人一起度過的。她和他一起，逃過天兵追捕，住過荒寺鬼屋，闖過妖王洞宮，當然也曾冒險來過這雪海冰原。她站在空中，俯瞰下方，琉璃世界，白雪寒冰，仿佛一切都歸於虛無。當年冒死背著她到此療傷的少年似乎也湮沒在朔風暴雪之中，再也不見蹤影。
「我來的路上，沒想那麼多。我只是，不想她死。那種感覺太難受了，我受不了。」
雙成長歎一聲，你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而我又怎麼敢，不顧上天的示警，一意孤行去見你。而且，就算沒有預言警示，我也不願再將你拖入與天庭作對的泥沼，逆天而行，絕對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定，你的死因，就是因為這個……你有你的妖族，我有我的父母。人不能只為感情而活，更重要的是責任。
層層的冰淩累成高聳的雲樓，空懸在蔚藍的天空之中。朔風猛烈，如刀一般刮在他們的臉上，還使得懸浮的冰山前仆後繼朝著他們壓過來。
風婆忙打開風袋，一股更猛烈的大風吹將回去，方將冰山擋開，辟出一條雲路。雷公電母見狀，忙各自開始鳴雷閃電，提醒東西昆侖的仙人暫時莫要出門，他們要開始施法了。
雙成聽到雷鳴，方回過神來，以金箸對著琉璃淨瓶一敲，登時白雪傾出，零珠碎玉，九天飛舞。
黃天君瞥見雪大喝一聲：「你怎麼現在就落雪了！」
雙成一愣：「怎麼了？」
風婆滿面驚惶：「蟠桃仙子，你闖下大禍了。天旨明明說是要降雨夾雪，就是雨雪同時下，而且是在酉時開始。如今時辰不到，西海龍王也未至，你居然就……」
「現在已經是酉時了。」雷公急急道，「時辰這方面倒是沒錯，卻是沒有雨雪同落。」
電母蹙眉道：「不如這樣，我現在就發電光催促西海那邊快點來人。只要他們來得及時，大家再管好自己的嘴巴，上頭是不會知道的。」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雙成早已回過神來，見同僚們如此仗義，心中感激不已：「多謝各位善心相助，但，只是降雨而已，我們也可以自己先降著啊。」
「唉~」黃天君歎道，「怎麼降？我等雖能憑藉修為改變局部天氣狀況，但對於萬里冰原這樣遼闊的區域，若無天賦神通，是很難做到的啊。」
雙成略一思索：「那如果有靈符加持呢？」
雷公粗著嗓子道：「除非你有個千八百張，否則也是不……」
雷公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只見雙成施施然從錦囊裡抽出厚厚一疊，靦腆一笑：「休息時分我一人無事，就學著畫了些，沒想到，竟然用上了。」
電母默了默：「到底年輕，精神就是好……」
雙成一邊催動靈符一邊笑道：「姐姐你說笑了，小妹也只是因為資歷淺薄，才想多學一點東西，如果姐姐需要的話，我也能幫你畫啊。」
畫符？等等……雙成的動作一頓，她定定地看著在空中化流光飛舞，不斷釋放水元之力的靈符，一絲明悟湧上心頭，她好像，找到了解脫的辦法了！
當西海的長孫殿下敖璟率行雨神將趕到時，雨已經下了整整一炷香了。銀龍長須微動，即刻化人形同眾人見禮。雙成一見來人，便大吃一驚，這位殿下銀冠蟒袍，秀色奪人，可相貌上竟然與表哥有幾分相似。這也難怪，她思索片刻，便明白緣由，表哥的娘不就是西海三公主嗎，眼前這個居然是表哥的表哥。
她在這邊驚訝，孰不知敖璟一見她，心中也是一陣翻江倒海，只是他面上卻絲毫未顯，倒是先問起了降雨之事。
雙成答道：「天尊有旨，酉時降雨，殿下卻來得略遲了些。小仙想，我等既是同僚，豈能不守望相助，於是便湊了些靈符，先下了一會兒。您不必感謝，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不過，這符看起來也撐不了多久，要不您現在接著下？」
雷公電母、風婆雲君：「噗……」
敖璟：「……那還真是多謝仙子了啊。」
雙成羞澀一笑：「殿下哪裡話，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敖璟：「……」
這都不用再回去向表弟確認了，這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絕對就是成郎沒錯！
正牌龍神上場，果然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大雨滂沱而下，伴隨飛棉柳絮一樣的大雪。雨一落地就化作冰層，皚皚白雪堆積其上，又一次加固了昆侖外的天然屏障。
任務完畢後，諸人本該見禮告辭，敖璟卻笑道：「今日若非諸位仗義相助，小王定然難逃責罰。還請諸位千萬賞臉，到我西海龍宮一敘。」
這下連董雙成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她說那句話，本來是找個由頭堵住敖璟的嘴，讓他明白此事洩露出去，對他們都沒好處，豈料人家還真就感謝起來。一時之間，她面上發燙，心中疑惑，不知這個表哥的表哥，葫蘆裡賣得到底是什麼藥。
敖璟卻再四盛情相邀，他生得溫文爾雅，又如此懇切地說話。風婆第一個就招架不住，她這一答應，其他人就更不好回絕。於是，稀裡糊塗，一行人在忙碌了一天后，又來到西海做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敖璟：一想想玉帝，我就覺得我如今的遭遇也不算什麼了，陛下，你說是吧？
玉帝：orz家門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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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鐵骨霜姿有傲衷
如果說陸壓是沒法兒見，那麼表哥就是見了也不知道該幹嘛。雙成雖博覽偶像劇、少女漫，可這些中沒有一個提到，當你的表哥看上你之後該怎麼辦？
她前世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弟妹都不待見她，今生又是獨生女。當落難迷茫時，有一個穩重善良的哥哥主動來到她身邊，並且願意盡心盡力地幫助她。那時，她還真感受到了有哥哥的幸福感。結果到頭來，這哥哥壓根就不像當她哥哥。她在西海泉眼後聽到他與薑子牙的談話後，當真如遭雷擊，晴天霹靂，大致感覺就是，我把你當兄弟，你卻想那什麼我……
一時之間，表哥也沒法見了，她索性回了五莊觀，直接上了昆侖。本以為在表哥改變想法前，他們暫時不會碰面，豈料陰差陽錯，出來幹活的第二天就到了西海。
雙成看著熟悉的銀沙藍波，珊瑚珠貝，越走越覺得腿軟。他不會還在在西海吧……
「長孫殿下。」雙成訕訕一笑，「實在不好意思，小仙剛剛想起，已與同宮姐妹約好有事，今日恐怕無法拜訪了，不如改日……」
敖璟不由莞爾：「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仙子在此地耽擱個一天兩天，於天上不過轉瞬之間，這點時間，仙子難道都不願意抽出來麼，還是說，這西海龍宮有你不想見，又或者不敢見的人？」
雙成悚然一驚，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一旁雷公電母卻以為是敖璟對方才之事心有不滿，故意拿話相刺。這位是西海龍王嫡長孫，顯聖真君的高徒及愛婿，也是仙人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可不能任由這小丫頭膽大妄為得罪于他。於是，夫妻倆一左一右圍住雙成，一個說既然殿下誠心相邀，你就去坐坐也無妨；另一個則道殿下為人寬厚，剛剛是同你開玩笑的，必不會同你計較。
敖璟就在一旁笑而不語。雙成先被念得頭暈眼花，又被他笑得發麻。她沉下心來，今兒看來是走不了，不如去瞧瞧他到底打得是什麼算盤，如果真見著了……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索性做個了斷。
龍族多寶果然名不虛傳。一入水晶宮中，便覺滿目珠翠，遍地錦繡。白璧為柱，水晶為梁，青玉鋪地，珊瑚作椅，諸多侍女卓然而立，個個桃腮杏面，冰肌瑩徹。雙成從她們身旁走過，都能聞到氳郁的異香。
侍女察覺到她的視線，還對她柔柔一笑，雙成微微點頭，忙斂容快步跟上，穿過朱門，繞過銀屏，幾人落座於清涼殿中。
一時金石絲竹齊奏，鮫人身曳輕紗，蚌女鬢間珮珠，在玉階之下，妙舞清歌。若論舞姿，許不如天宮仙女，可若論歌喉婉轉，縹緲動人，世上無人可及鮫人。
連黃天君這等隨普化天尊見過大世面的都聽入神，更何況雙成了。她聽著聽著就入了迷，連宴席開始都沒注意到。敖璟見狀微微一笑，舉琥珀杯道：「還請諸位滿飲此杯。」
一旁手捧玳瑁盤的侍女會意，哎喲一聲，就將盤中的水晶膾倒在董雙成的身上。
就似在課間睡覺時突然聽到上課鈴聲一般，雙成眼中迷霧散盡，一躍而起。侍女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頭請罪，雙成眯著眼瞧了她片刻，對敖璟一笑道：「原以為西海的侍女都是舉止端莊，進退有度，沒想到小仙第一次來就遇上這麼一個冒失鬼。不知小仙運氣太差，還是有人故意找事呢？」
敖璟面上一派正氣：「想來仙子最近流年不利，不若先去沐浴更衣，稍後小王再送你幾件轉運的法寶，以後就不會這麼倒楣了。」
雙成：「……那還真是多謝殿下了啊。」
敖璟溫良一笑：「仙子哪裡話，都是小王應該做的。」
雷公電母、風婆雲君：「噗……」
他們看著雙成遠去的背影，不約而同在心中感慨道，真不愧是二郎神的徒弟，還真是像他，一點兒虧也不肯吃。
雙成在侍女引領下，入了一旁小殿，蘭湯沐浴，換了一身衣裙。她坐在梳粧檯前，侍女將她烏黑的秀髮挽起，梳成環雲髻，以珊瑚鈿花固定後，斜簪雙龍點翠釵，待要為她塗脂抹粉時，雙成擺擺手，起身回眸一笑：「我素來不用這些。」
侍女只覺雪消春濃，花明柳媚，容光之盛，一時莫敢直視，口中連連道：「是是，您這般人物，確實用不著這些。」
雙成聽得一愣，不由笑出聲來：「你還是快帶路吧。」
「仙子這邊請。」
雙成懶懶地隨她出了殿門，穿過一條回廊。她剛剛一步跨進去，眼前的景物就陡然一變，侍女不見蹤影，只有她一人莫名其妙來到另一殿中。
「……」雙成默了默，不過一念之間，含光尺就已然握在手中，忽然紫檀嵌琺瑯屏風後傳來聲響。她不假思索就一尺子抽了上去，華貴的彩屏轟然倒塌，露出楊僩驚愕的面容。
在與表兄多年不見後，董雙成說得第一句話居然是：「我、我會賠的……」
螭紋書案旁，二人相對而坐。琉璃壺中雀舌慢慢舒展開來，一槍一旗，幼嫩甘美異常。董雙成捧盞輕抿一口，贊道：「果然好茶，齒頰留香。」
楊僩淡淡瞥了她一眼，茶杯與樺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幽深的水府之中，男子清越的聲音隨水波緩緩蕩漾開來。
「說吧，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如何複生，又如何上了天庭？」
雙成脖頸一縮，挑挑揀揀，大致將該說的都說了個底朝天。
在她獨自的訴說結束後，殿中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雙成濃密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瑩白的手指與茶盞交輝，她能察覺到楊僩的視線投在她的臉上，她滿心忐忑等待那一句質問，可是到頭來，只聽到一聲幽幽歎息。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雙成愕然抬頭，他的目光柔和包容，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不來見他，可到頭來，他甚至連一句疑問都無。
雙成目光複雜地看著他，歎道：「你都已經被罰到這裡守海眼了，難道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後悔嗎？」
楊僩一愣：「你怎麼……」
「我來找過你，在復活之後。」雙成細細描摹著案上繁複的螭紋，「可卻在無意間聽到你跟薑子牙的談話，我……因為太吃驚了，所以轉身就跑，之後也一直不敢來見你。」
楊僩的臉已經紅如渥丹，他無措道：「那、那，你、你是……」
雙成狠下心緩緩道：「我恐怕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接受你的幫助了。先前我以為，你幫我，一是看在親戚情分，二是為了替沉香鋪路。這兩點，我都能夠回報。所以，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懷著感激的心情接受了你的幫助。但是現在，表哥，我只能說，你所希翼的東西，我給不了。」
雙成甚至不敢去看楊僩的臉色，她垂下眼簾，轉身就走。剛剛邁出兩步，她就聽到身後琉璃碎裂，茶水流淌之聲。
「是因為陸壓嗎？！」
一陣狂風刮過，楊僩已然到了雙成面前。她被嚇了一跳，就聽他繼續問道：「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可你要明白，仙妖殊途，特別是現在你已登仙錄，你跟他之間，很難有好結果。」
你跟他之間，很難有好結果。
因愛生恨，不得善終，你會親手殺了他！
雙成渾身一震，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她的眼中水霧升騰，可又迅速消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我現在都沒見過他，以後只怕更沒機會。」
楊僩一驚：「你居然連他都不見，那你……」
「母親身陷囹圄，何談兒女私情？」雙成一字一頓道，「不過，表哥，我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我一直視你如親兄長，從無二心。你出身高貴，前程遠大，何必將時間浪費在我這樣一個通緝犯身上。我已連累你至此，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你下水。你也不必為我憂心，我都能在玉帝王母眼皮子底下做事了，還有什麼是我做不到的。」
「是啊。當一個司雪仙女，從早到晚跑斷腿。」楊僩思索片刻道，「我可以央父親去見普化天尊，托天尊給你換一個輕鬆些的仙職……」
雙成搖搖頭道：「不必麻煩了，現在就挺好的。」就算不好，她馬上也會讓它好起來！
「表哥，我那些同僚還在外面飲酒，若我遲遲不去，恐怕會引起他們懷疑。我們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等等！」楊僩又一次薄怒道，「我也是天庭之神，天象神祇的境況究竟如何，難道我會不清楚嗎？我只問你一句話，今日如果是陸壓在你面前，問你要不要幫忙，你還會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嗎？你一個女孩子，為何要逼迫自己承擔如此重擔，你口口聲聲視我為兄，到頭來卻是避如蛇蠍！」
「因為那是我自己的父母，因為那是為人子必須承擔的責任，因為我是董雙成，在這世間只要我想，就沒有做不成的事！」雙成瞧見楊僩驚愕的臉色，不由長籲一口氣，「我剛剛所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真的一直當你是親哥哥一般。」
楊僩悶悶道：「可你明明困於繁瑣神職之中，卻甘願硬扛……」
「我沒有硬扛，我已經想到辦法了。」雙成見楊僩眼睛一亮，便知他又要仗義相助，她思索片刻，狡黠一笑，「只是這辦法要奏效，確實需要表哥幫忙。」
「你儘管說。」楊僩一口應下。
雙成眸光一閃：「勞煩表哥托長孫殿下跟我的同僚說一聲，就說我有急事先走了，行嗎？哦，對了，能不能麻煩他順便把宴會時間延長一下呀？」
母親與姐姐的笑聲隱隱約約從內間傳來，楊僩只覺世界一片虛無，他的心也是一樣，他抿了抿嘴，默默地點了點頭。
雙成笑著謝過：「這可太好了，我本來打算回去之後再偷偷溜出來見我師父，可這還是略有風險，現在好了，我就有更多時間和師父商議，還不用擔心被跟蹤。一切都要感激表哥所開的方便之門啊。」
楊僩：「……」
表妹走了，他也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正打算去找敖璟說一聲就走時，內室的門卻砰地一聲打開。
母親、姐姐笑得花枝亂顫，連帶一旁的父親也是一臉隱忍的笑意。楊琇瑩上前踮起腳尖揉了揉弟弟的頭，眼角都沁出淚花：「哎呀，小可憐，哭著喊著要去給人家幫忙，最後就這樣被打發了。」
楊僩一把扯下姐姐的手，氣得滿臉通紅，三公主見狀忙道：「你就別逗他了。他已經夠傷心的了，哈哈哈哈……僩兒，娘不是故意的，只是這個確實……」
一群壞人！楊僩用眼神控訴完她們之後，又似想起了什麼，看向楊戩道：「爹爹，她說她有辦法，這是不是還是在糊弄我？」
楊戩挑挑眉：「也未必，畢竟是王母之孫，再說，這也不是她第一次捅婁子了。你還是先看著吧，說不定，這次能把天都捅出一個窟窿來呢？」
楊僩：「……天都要破一個窟窿了，您看起來，怎麼還那麼開心啊？」
雙成渾然不知她殘忍拒絕表哥的經歷被人家全家都圍觀到了。她正借水遁飛快地往五莊觀趕。萬壽山清幽靜謐，五莊觀一片祥和。清風明月二仙童正在人參果園中澆水除草。忽然之間，一旁的大樹青枝舞動，綠葉舒展，所有人參果一齊望向外面，手足舞蹈，胖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
清風明月見此異狀，互相對視，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不敢置信。
明月訝異道：「這剛剛過了一年，師妹這麼快就大勝歸來了？」
清風擺擺手：「師妹可是成郎，這有什麼稀奇的。你快去開門，我去告訴師父師兄。」
「哎！」明月歡快地應了，一推大門，果見荷衣蕙帶，飄然而至。明月飛撲上去：「師妹，恭喜啊，你爹娘呢？」
董雙成：「啊？」
於是，剛剛歸來的董雙成幹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歡快的師兄師弟連帶人參果都潑上一瓢冷水。
丹楓驚道：「你是說，你上天這麼久，就是在一直做苦力，連你娘都沒見著一面？」
承楨戳戳師弟：「於咱們是一年，可在師妹那裡，不過才一天而已。」
雙成搖搖頭：「這時間不能按我的算，要以我爹的壽數為准，所以我才趕回來，找師父和師兄幫忙。」
鎮元子捋須道：「雖說為師修書一封為你換個神職輕而易舉，只是這無緣無故的，怎麼說呢？」
雙成忙到師父身邊：「不用換，不用換。徒兒此來，是有一事想請教師父。」
說著，她就取出一張靈符：「徒兒在西昆侖，機緣巧合之下，用了九百張水靈符降了一場大雨。」
「九百張？」丹楓聲音都變了，「這也只有天仙才敢這麼玩。」
雙成抿嘴一樂：「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靈符以符紙為載體，朱砂為媒介，儲存力量，可以釋放出雷電風水等等。我們能不能仿造符紙，造出一種能儲存更多力量的東西。每注入一次法力，就能使用一次，並且載體可以回收。」
鎮元子挑挑眉：「這個不難，只是你為何造此物呢？」
雙成一聽不難就即刻笑開：「我呀，我要雇人去替我降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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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今天我還是沒能成功出場……
成郎：放心，大家不會因此不喜歡你的，女主本來就該安安分分不惹事，這點你最近做得很好，真的！
壓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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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扶搖直上待東風
「不，準確得來說，不是我雇，而是天庭雇。」雙成側身坐在鎮元子下首侃侃而談，「天庭的資源雖多，但最關鍵最重要的其實就只有一項——神仙。我們才是天庭最有價值的資產。可是天庭目前的管理完全忽視了這點，本末倒置。我們被當做物力，我們修煉多年的神通道行沒有得到發揮，繁瑣且單調的工作日復一日，大大磨損了我們的工作激情。這樣下去是行不通的，必須進行改革！」
檀枬聽得嘴角一抽：「師妹，我沒記錯的話，你才幹了一天吧……」
「就一天都已經逼得我想闖進寶光殿直接把娘劫出來了，我都是這樣了，其他那些忍受痛苦千年萬年的仙家們，他們心中的不滿想必更甚，再這樣下去，一點兒都不利於三界的發展啊。」雙成苦口婆心，義正辭嚴。
承楨已經掌不住笑出聲來，丹楓撇撇嘴：「不就是偷個懶而已，幹嘛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三界都被你扯進來了。」
「哎，師兄，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雙成挑挑眉，「人力，不對，仙力是活的資源。我們能思維、能想像、能創造，本能為三界發揮更大的作用。可是現在呢，像我這樣的，去了天庭也只能敲瓶子，這種低端的勞動不僅是浪費仙力資源，長久下去，更是使整個組織都被繁重事務絆住腳步，停滯不前。凡間都知道不斷改革，天庭自成立起變過一次嗎？」
「改革天庭？！」丹楓都聽樂了，「這話換你外祖來說還差不多，至於你嘛，哈哈哈哈。」
四十八個師兄連帶一個人參果全部樂得前仰後合，雙成一雙明眸睜得圓滾滾如倉鼠一般：「我怎麼了，你們沒聽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嗎？」
鎮元子捋須笑道：「那何不將你的改革計畫與我們說說呢？」
「弟子遵命。」雙成應道，「仙有五等，分別是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天庭之中都是天仙，可我們不少的日常工作，一個普通人仙都能借助法器完成，既如此，何不乾脆將這些任務下放，讓我們承擔管理之職。就拿降雪來說，我可以通過考核，選拔合適的人仙、地仙承擔一定時期的降雪任務。他們中選後，先到天庭點卯，我會發給他們一份降雪任務表和我製作的法器，他們就可以憑此下界去降雪。一來人數眾多，二來負責地域有限，這降雪之事，不就變得容易許多了？」
大仙聞言微微頜首：「聽起來你倒是輕鬆了，可既是雇傭，你拿什麼作為報酬呢？」
雙成咳咳兩聲：「這個嘛……修行之人，所求的無非就是一個正果。這樣，他們每完成一次任務，就記一個功德點，仙階擢升時，可以把這個當做一個輔助參考。這樣的話，誰會不樂意做呢？」
鎮元子不由笑出聲來：「鬧了半天，原來竟是在空手套白狼。不過，若能踐行，倒真會有無數人上著趕著來辦差，只是，眼下看來，實現的可能性太小了。」
雙成黛眉微蹙：「為什麼呢？我可以去勸說王母娘娘……」
鎮元子搖搖頭：「她能插手的只有女仙，天庭中女仙的數目還不及男仙的三分之一，而她們中大部分還並無實權。你想辦得這件事，她也無能為力。事實上，仙職安排需經紫微大帝，仙人選拔需經長生大帝。這二人都靠近闡教一脈，而你隸屬的九天應元普化天尊卻是截教之人。截闡兩教的積怨一直未能消弭，再加上仙職安排選拔本就是爭鬥的焦點，這些不是你一個飛仙所能夠摻和進去的。」
這信息量太大了，雙成聽得一頭霧水，她不解道：「難道仙人不是修煉有成後，先拜玉帝再拜王母，就能位列仙班嗎？闡教、截教，紫薇大帝、長生大帝……這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丹楓聽得連連搖頭：「你連天庭的基本官制都沒弄清楚，就敢在這裡大談特談改革，難怪王母說要磨磨你的性子。」
鎮元子也是和藹地摸摸她的頭：「還在別胡思亂想了，在這兒休息幾天就回去吧。至於神職問題，如為師所料不差，金母只是覺你性子太傲，想挫挫你的銳氣罷了，你回去只要謹言慎行，謙虛恭敬，她必不會為難於你的，若再有變故，再來尋為師吧。」
話音剛落，鎮元子的身形就化作虛影，漸漸消弭在空氣之中。
「師父！」雙成急得跺腳，師兄們見狀笑著搖了搖頭，也紛紛去做自己的事了，只是對她道：「先去休息一會兒吧，中午時再為你擺宴洗塵。」
到頭來，花園之中，就只有雙成與人參果兩個大眼對小眼。
雙成嘟嘟嘴：「難道我想得，就真是天方夜譚嗎？」
大樹枝葉低垂，掃了掃她的髮髻，雙成深吸一口氣：「我才不信呢，我已經等不及了，天知道王母什麼時候會回心轉意。她是天后，日理萬機，萬一讓我等個十天八天怎麼辦？不就是天庭官制嗎，我現在去看還不是一樣來得及，說不定這就是我立的第一項大功，救眾神於水火！」
五莊觀的藏書浩如煙海，當然也涉及天庭機構。可雙成以往從沒想到自己竟真有入天宮的一天，所以一直專注得都是修行典籍。現在也算是補習吧，雙成面前的書已然壘成小山。她一面翻閱，一面做筆記，終於弄明白了這紛繁複雜的天庭官僚制度。
如果將天庭看做一個金字塔，那麼第一層就是六禦——玉皇大帝、紫微大帝、長生大帝、勾陳大帝、青華大帝、後土皇地祇。其中玉帝為尊，其他五個雖各有所轄，但實際都是在輔佐他。接下來，就是九司、三省、四府，九司三省主理政務，而四府則專管調兵遣將。她目前所在的九天應元府就是四府之一，由普化天尊所轄。這位天尊的名頭，原來她上輩子就聽說過，就是紂王的那個聞太師！他是以前的金靈聖母，如今的坎宮鬥姆的弟子，正是截教一脈。他活著時剛正不阿，死後也是一身正氣，除了興雲布雨，他還管誅逆除奸，負責主持正義，是一位地位崇高的正神。
正義……雙成托腮想到，她現在致力於讓廣大仙友得到解脫的偉大事業，還有比她更正義的嗎？
於是，用過午飯，雙成就顛顛地找到承楨求他幫忙。
「大師兄，你道行高深，學識淵博，這個法器製作，非得你幫忙不可啊。」
承楨無奈一笑：「師妹，你怎麼還不死心呢，師父都叮囑過你了……」
「我死心了啊。」董雙成一臉純良，「師父一說，我就明白是我異想天開了。之所以製作法器，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已，萬一哪天我又出了岔子，有這寶貝在，不就能化險為夷了嗎？」
真純良的師兄被偽純良的師妹輕易說動，不僅答應幫忙，還願意手把手地教她。
「要儲存那麼多能量，靠符紙是不行的，須得用靈玉。而且，其上的符咒需要以雲龍篆字書寫。至於注入法力者，也必須是司掌此項的主神。」
雙成問道：「就是說，風牌必須由風婆注入法力，要用雷牌必須去找雷公？」
「對，沒錯。」承楨見她一臉欣悅，突然覺得有點不妙，忙道，「為兄再叮囑你一句，你可千萬別亂來。這些玉牌沒有經普化天尊施加法印，是不被天地規則所承認的，你只能在十萬火急時取出來救救急，若平時濫用，被發現了就是你蓄意竊奪同僚神力，一樣也是重罪。」
「什麼？！」雙成活絡的心思終於沉靜下來，她思索片刻又問道，「師兄，你刻得這些篆文是不是只是針對我們天象神仙的呀？儲存其他神力的篆文你會寫嗎？」
承楨瞪大雙眼：「你問那些做什麼？」
雙成一派虛心向學之態：「我只是覺得，這些字元特別神奇，所以想多瞭解瞭解而已。」
承楨舒了口氣：「符篆表面是天神名諱秘文，實際是記載下來的法則運轉軌跡。深奧難識，以為兄目前的修為，只不過堪堪觸到門檻而已，你若想細學，還是去請教師父吧。」
師父？師父可沒你這麼好哄啊，雙成眸光流轉，又央求道：「師兄，我剛剛才在師父面前胡說八道，現在實在不好意思去找他老人家。這樣，咱們這裡有沒有什麼相關典籍之類的呀？」
承楨失笑：「你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也罷，我就告訴你吧，天上天下，只有玉帝的琅嬛宮中方有此玄奧典籍，你回去之後，好好表現，說不定能進去一觀呢。」
「好的，謝謝師兄！」雙成作了個揖，連連道謝。
熟悉了天庭官制，學會了玉牌製作，董雙成在為大家做了頓晚飯後，就急急忙忙回了天庭。
她居然還是第一個回去的，演妙堂中只有小玉與方明兩個人百無聊賴，一見她回來皆是一喜。
小玉忙給她倒茶：「累壞了吧，快來喝口水。」
方明看看她的身後，奇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雙成一飲而盡，擺擺手道：「他們在西海做客呢，我記掛你們，就先趕回來了。走吧，咱們先去散散步，然後再回去休息。說來，我上天這麼久，居然連天宮景致都沒怎麼觀賞過，今兒你們可一定得給我介紹介紹。」
小玉方明相視一笑，齊齊應了：「難得你有興致，那便去吧。」
幾人說說笑笑，不僅讓董雙成遠遠望了一眼寶光殿，更是確定了琅嬛宮的具體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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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接下來就要大展才智了！
玉帝；接下來就要頭痛欲裂了！
第89章 一步之遙如天塹
春天又一次如約而至，劉家村中的柳樹青芽嬌嫩，萬條絲絛嫋嫋娜娜，數枝紅杏夾雜其間，花紅柳綠，甜香醉人。
孩子們就如同一陣清風闖進這片爛漫的春光中。十來歲的男娃，正是最淘氣的時候，你推推我，我拍拍你，嘻嘻哈哈，打打鬧鬧，就能在路上消磨一兩個時辰的時光。董大郎懷抱著食材微笑著從這群孩子身旁走過，可回到自己家中，他卻沒聽到這樣的歡聲笑語，剛剛推開柴扉，屋內就傳來訓斥聲。
先是沉香磕磕巴巴的背書聲：「所謂誠其意者，毋、毋自欺也……如惡惡臭……此之謂自謙……」
然後就是拍案一聲，劉彥昌恨鐵不成鋼的聲音隨之響起：「就這麼一段，你都背不下來了，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讀書！」
董大郎此時已然歩入內堂，只見沉香立在一旁垂頭喪氣，而坐在椅上的劉彥昌卻是氣得臉紅脖子粗。
「你說說，你每天去私塾到底去做了些什麼？這樣，你把《大學》從頭到尾給我抄三遍，我不信這樣你還記不住。」
「啊」沉香愕然抬頭。
「啊什麼啊？」劉彥昌斥道，「越大反而越不曉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像你這樣隔山差五蹺課，成日在外閒逛之人，以後怎麼能成才？」
沉香嘟囔道：「我沒有在閒逛……」
「還說敢狡辯！」劉彥昌喝道，「我明明……」
「我是去找神仙！」沉香終於憋不住大聲道，「背這些有什麼用？你滿肚子都是這些道德文章，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娘被天兵天將抓走。我才不要學這些無用的東西，我要去拜神仙為師，去把我娘救出來了。」
董大郎和劉彥昌的心尖同時一顫，劉彥昌的臉色登時慘白，他癱倒在椅上，頹然地張大嘴巴，嘴唇微微動了動，可到頭來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就像一條脫水的魚，無助又茫然。
沉香像是被嚇著了，他忙上前來扶住他爹道：「爹，爹，你怎麼了？」
董大郎見狀急急上前，先拉過沉香，再倒了一杯茶遞給劉彥昌，替他拍背順氣：「孩子太小了，還不懂事。別生氣，慢慢教就是了，你還是先回去歇一會兒吧，沉香交給我就是。」
劉彥昌看了兒子一眼，啞著聲音對董大郎道：「有勞大哥了……」
沉香看著父親登時佝僂的背影，心中又悔又痛，同時還梗著一股氣，混雜在一處，當真不知是何滋味。董大郎見狀一歎，抱著食材進了廚房，招呼沉香道：「還不快進來。」
他隻字不提方才之事，放下東西就開始和麵。雪白的麵粉在他手下被揉成光滑的麵團，在醒過之後，又搓成長條，切成小塊。這時，他喚過沉香道：「你先幫我把這面擀成面皮，然後在面皮上刷油，把它們全部疊起來，知道嗎？」
沉香一臉飄忽：「姨夫，我爹他……」
「現在想起你爹了，那剛剛口無遮攔時，怎麼沒想到他呢？」董大郎莞爾一笑，「行了，他現在需要的是安靜。你要是真孝順你爹，就幫我把飯做好。」
沉香悶悶地點點頭，到底是個十歲的孩子，心裡又存著事，怎麼能把活兒幹好。面皮揉得一塊厚一塊薄，還有幾張根本就忘了刷油。
董大郎只是看著，卻一句話也不說，就將他揉得亂七八糟的面皮擀成圓餅，放進蒸籠裡蒸熟，到點兒了又叫沉香去把東西取出來。
「來，你現在把面皮給我一張張撕下來，我們今天包春餅。」
面皮厚薄不均，沉香又粗手粗腳，剛剛一扯，薄的地方就破了個洞，還有沒刷油的幾張，壓根就揭不下來了。
小男孩的臉頰通紅，舉著手不知所措。董大郎見狀歎道：「沉香啊，這包春餅雖說餡料是關鍵，但是外面的皮也很重要，如果沒有皮打底，裡面的餡兒再好，也沒處安放。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沉香一怔，定定地看著董大郎。
董大郎揉揉他的頭，笑道：「你有救你娘的心，我和你爹都很安慰。只是有三個問題，你去哪兒找神仙，你見到神仙後憑什麼讓人家收下你，你還這麼小，萬一出去遇到危險回不來了，你讓你爹怎麼辦呢？」
沉香一時張口結舌，他半晌憋出來一句：「你們翻來覆去就是不想我去而已！」
「不是不讓你去。」董大郎語重心長，「你總得先打好基礎，然後有計劃有安排地做事吧。像你這樣跟無頭蒼蠅似得亂竄，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到頭來只會一事無成。當年你大妞姐姐跟你說得話，你全忘記了嗎？」
沉香聞言眼睛一亮：「大妞姐姐，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董大郎望著碧藍的天空悠悠道：「姨夫也不知道，她總會回來的，不是嗎？我就在這兒安安心心地等著。」總會有一家團聚的那天……
沉香嘴唇動了動，他原本想問，那你總有知道她消息的管道吧，可看著董大郎那個樣子，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教育完沉香，董大郎便開始自己上手做飯，很快一碟美味的春餅就出爐了。
劉彥昌父子沉默地坐在飯桌前，只有董大郎一個人在熱情地招呼。
他做的餅格外大，將盤子都蓋得嚴嚴實實，取一張攤在手心，刷上一層甜麵醬，夾入豆芽、韭菜、蔥絲和肉絲卷好。白中帶黃的薄餅裡時令肉蔬鼓鼓囊囊。董大郎先遞了一個給劉彥昌，又卷了一個給沉香。
「吃吧，鍋裡還有雞蛋疙瘩湯，到會兒就端上來。」
「有勞大哥了。」劉彥昌看了一眼兒子，父子倆又開始沉默地吃餅。一口咬下去，嫩綠的韭菜、雪白的蔥絲、微黃的豆芽和醬香的肉絲全部顯露出廬山真面目。春天的蔬菜帶著特有的鮮甜，配上甜麵醬，饒是劉彥昌、沉香心中沉重，此時也不免鬆快了幾分。
董大郎見狀笑著點點頭，剛給自己卷了個餅打算吃時，門外突兀響起三聲清越的鳥鳴。董大郎一驚，忙麻利地裝了兩個餅，對劉彥昌父子道：「我有事先出去一會兒，你們先吃著不用等我，鍋裡的疙瘩湯，千萬別忘了！」
劉彥昌嘴裡還塞著餅，只能瞪大眼睛連連點頭，沉香卻三下五除二將餅咽下肚，噎得翻白眼，忙給自己倒了水咕嚕咕嚕灌下去，之後便道：「爹，我也有事出去一會兒，您先吃著啊。」
說著他也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劉彥昌看得目瞪口呆，可待他追出去時，街道空空如也，大哥和兒子都不見蹤影了。
董大郎順著雲雀的指引，走出村莊，進入山林，沿著曲折的山路，不斷攀爬，終於到了半山腰的瀑布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崖畔，只見他頭戴珠冠，白衣如雪，水波浩蕩之下，白袍微微擺動，更顯風姿出眾，乃煙霞外人。
陸壓聽到聲音，回頭一見董大郎即刻迎了上來。
董大郎一見他，便暗自歎息，上次見還好，怎麼這次瞧著清減了這麼多。為的是誰，他心知肚明，可因著大妞走時的千叮嚀萬囑咐，他還偏偏不能告訴陸壓，只能裝作不知的樣子，每半年出來見一次面。
見禮之後，陸壓就將早已準備好的信交給董大郎。董大郎隨手接過，就將油紙卷好的春餅遞給他。
「吃點吧，你這瞧著，怎麼越來越瘦了。這個，你肯定沒見過，這叫……」
「春餅。」陸壓脫口而出，「立春的時候吃的，表示喜迎新春、祈盼豐收。」
陸壓對上董大郎訝異的眼神，苦笑一聲：「我們在一起時，每年春天她都做……噢，今年她也想做來著，只是因為沒有材料，所以我就沒吃著。」
董大郎此時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乾巴巴道：「那今年，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吃我做得唄？」
陸壓點點頭，拉下油紙慢慢咬了一口，忽而抬頭對董大郎驚喜一笑：「味道居然一模一樣。」
「這是當然，這些可都是我教她的。喜歡的話都多吃點吧。」董大郎眼看他把兩個餅吃光，心裡暗覺後悔，應該多帶點兒來得，小夥子飯量大，他想了想道，「要不，我回去再做點兒給你帶著？」
陸壓搖搖頭：「已經很飽了，信已經送到，那我就先……」
陸壓話音一頓，當他看到董大郎手中完好的信封時。往年送信來，他都是欣喜若狂，當場看信，末了還問一堆問題，今年自己連餅都吃光了，他居然連信都沒拆，還有心情問他要不要再帶點兒……
陸壓正想開口詢問時，忽然聽到草叢之中傳來響動。他瞳孔一縮，五指成爪，淩空一抓，沉香只覺一股大力當空襲來，竟然硬生生將他扯了出去，重重摔倒地上。
他疼得哎喲一聲，董大郎一見是他，大吃一驚：「沉香，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陸壓也是一怔：「您認識他？」
董大郎扶起沉香，答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借住在此地的一戶農家嗎，他就是那家的孩子。」
「農家的孩子，身上怎麼會有仙氣？」陸壓眼中一道金光劃過，即刻看出了沉香的身份，「居然也是半仙半人！」
沉香瞪大雙眼：「你也能看出我的來歷，你也是神仙嗎？神仙，神仙，你能不能收我為徒啊？」
這小子嘴太快，董大郎捂都捂不住，就聽陸壓沉吟片刻道：「也？這麼說，你已經見過一個神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看到面魚兒想起你，看到豬肚想起你，看到火鍋還是想起你，我都這樣了，你都沒什麼想說的嗎？
成郎：看到你這樣，我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喲，筆芯麼麼噠！
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奕奕扔了1個地雷
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小爺我才不會慫扔了1個地雷
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第90章 千鈞一髮救星來
陸壓微眯雙眼，隱隱有些預感：「你見的是誰？」
沉香正待開口，陸壓身後卻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還能有誰？」
董大郎愕然抬頭一望，膝蓋已然一軟跪伏下去。陸壓一驚，只聞見耳邊仙樂飄飄，佩環清越。他一回頭，果見師父靜立在他身後，頭上瓔珞慶雲，周身瑞彩翩翩。
陸壓忙拜見道：「您不在媧皇宮安坐，如何下凡來了？」
女媧娘娘挑挑眉：「你以大欺小，毆打師侄，這教為師如何坐得住呢？」
說著，娘娘對沉香招招手，和藹一笑：「沉香，你可還記得我嗎？」
二人對視，娘娘眸光流轉，沉香像是驚了一下，可隨後就立刻撲上前去，跪在娘娘身前：「您終於又來見我了！」
董大郎一頭霧水，陸壓又何嘗不是，他即刻問道：「這孩子究竟是……」
娘娘對陸壓笑道：「你看他的模樣，是不是很像三娘？」
陸壓低頭仔細一瞧，果然眉宇間有幾分師妹三聖母的模樣：「原來是他。三聖母是七仙女的表妹，董大叔就是劉彥昌的連襟，這孩子的姨夫，難怪您會將他送到這裡來。」
女媧娘娘淡淡道：「回去也是形單影隻，不如在此處，反而能安心度日。」
董大郎忙道：「董永多謝娘娘好意。」
娘娘微微頜首，又看向沉香：「沉香。本宮聽說，你志心救母，故有一物贈予你，助你學習法術。」
「啊？真、真的嗎？！」沉香喜得眼睛發光，對著娘娘連連磕頭，「謝謝娘娘，不對，是謝謝師祖，謝謝師祖！」
娘娘聞言一笑：「你倒是個機靈的。」
語罷，廣袖一揮，沉香手中便多了一本藍封書冊。他欣喜若狂地打開，笑容卻是一僵，來回翻了幾次後，他終於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祖，怎麼沒、沒有字……」
娘娘不由莞爾：「這是一本無字天書，只有當你的德行夠了，方能閱讀上面的至理。」
沉香急急道：「那要怎樣，我的德行才能夠呢？」
「熟解經史子集啊。」娘娘施施然答道，「十三經，史書典籍，各類子書，詩歌總集。你每于天書之上默寫注解一本，且無一字錯漏，文理皆達，天書便會顯現一篇修行之道。」娘娘意味深長道，「只有滿腹的道德文章雖不能成仙得道，可若是連道德文章都不懂，做人尚且不行，何況成仙？」
沉香癱在地上，又羞又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董大郎心下暗笑，剛剛他還覺娘娘未免太過溺愛沉香，讓他在心性未定，事理未通時就學習法術，現在看來，娘娘到底是娘娘，輕而易舉就將大妞的事情揭過，還順便安撫了沉香。
只是……他悄悄瞥了一眼陸壓，娘娘連弟子的孩子都如此顧惜，何況弟子本人。既然如此，為何不顧陸壓的感受，非要阻攔他們二人相見呢？
這個問題，待女媧娘娘歸去後，天皇伏羲也如此問她。
「天意不可奪，你這般殫精竭慮，只怕到最後是枉費勞苦。」
「那總不能叫我坐視不理吧？」娘娘以手支頤，倚在寶座之上。
「我的意思是，既然天數如此，你何必橫加阻攔，陸壓心中更願意和那個小姑娘度過最後一段快樂的時光……」
「什麼最後一段時光？」娘娘朗聲道，「他才剛剛九萬歲，就金烏一族的壽數來算，還未及弱冠！」
天皇苦笑一聲：「那又如何？你要明白，就算你是聖人，也無法違拗天數。」
「得了，你不幫忙也就算了，成天就知道說喪氣話。」娘娘反駁道，「當年共工怒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絕，天河水洩漏，人族死傷無數。我心急如焚，日夜思索解決之道，你當時也是這麼說，什麼天數使然，人族當有此劫。可是你我都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是為定數，也是變數。既如此，當年我能為人族爭得一線生機，現在也能保住我徒弟的命。」
天皇被氣樂了：「這二者如何相提並論，究竟何為定，何為變，難道你分不清嗎？更何況，這是陸壓自己的事，你卻橫加干涉……」
「自從董雙成上了天庭，這便早不是他一個人的感情問題了。」娘娘思索片刻道，「這涉及一場變革。我乃上古女神，同樣事涉其中，助力於此，天經地義，責無旁貸。」
天皇一愣：「天機雖有改變，可不過細微之間，怎會連你也牽扯進去？」
娘娘歎息道：「那是因為這還只是個開始。總之，不能讓他去插手搗亂，安安心心地呆在興都躲過百年大劫。待此間事了，他想去做什麼都行，那時如我再橫加干涉，你再行批駁我不遲。」
天皇無奈一歎，他目光炯炯，透過層層宮門，看到了正立在雲梯上眉關緊鎖的陸壓。瞧他這個樣子，怎麼可能老實留在興都。
陸壓確實沒打算回去，雖說師父的到來及時解釋了神仙的問題，可是董永的反常，原因又何在？而且他既不瞎又不會亂殺人，只要他和沉香再多聊幾句，自然會弄清楚他的身份。那師父為什麼要以聖人之軀，急急忙忙下凡呢？
畢竟是幾萬年的師徒，陸壓也早非當年的傻白甜，還是隱隱察覺了不對。他有心進去直接問師父緣由，可糾結半晌後，還是覺得師父既然先前隱瞞，現在也必定不會告訴他，與其進去引起師父的警惕，還不如下凡自己去查探。招妖幡已經在他的手中，天下群妖都得聽從他的號令，難道還怕查不出來嗎？
想罷，陸壓就化一道流光從三十三重天直下，途中經過南天門，可他卻絲毫不知，他找了許久的人，此時也在南天門旁，這正是一步之遙，恍如天塹。
董雙成在累得半死時跑到南天門，當然不是吃飽了撐的出來散心這麼簡單。她先哄著李方明、姬小玉告訴她天庭地形，接著趁大家都在紫蘭宮中休息時，自己一個人溜了出來，不論是去寶光殿還是去琅嬛宮，都必須經過南天門外的禦道，現在關鍵是到底先去哪一個？
她心知肚明，以她的修為，不可能無知無覺的進出，所以今日偷入一個之後，天庭必會戒嚴，再找到進另一個時機不知要等多久。
「娘……」她無聲地默念著，已經十年了，她們母女已經整整十年沒見過面了。可是見面又如何呢，她心知肚明，這樣的情況下，無非也是愁眉對淚眼……她深吸一口氣，拳頭漸漸攥緊，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以大局為重。
她望了寶光殿一眼，轉身就往琅嬛宮潛去。這天庭無夏無秋，永遠都是白晝，不僅讓她睡不好覺，就連出門辦個壞事也這麼麻煩。她一連遇見托塔李天王的三個兒子和好幾隊巡邏的天兵，好不容易躲過之後，終於來到了玉帝的藏書之地。
她略一思索，變作一隻蜻蜓，輕盈地落到明黃的琉璃瓦上，剛剛小心翼翼地刨出一個縫隙探進一個頭時，就對上了九張面無表情的人臉。九張臉，九個頭，全部長在一個老虎身體上，黃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她，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
守衛昆侖的開明獸，怎麼這裡也有！正驚詫間，開明獸已然朝她撲來，雙成嚇得拔腿就跑，剛剛飛出去，就瞧見四面八方的天兵天將已然聞聲趕來。她一驚，化作青煙急急忙忙地逃竄，幸虧沒二到直接用真身潛進去，不然還不抓個正著。
她本想立刻返回紫蘭宮，可是一路上看到天兵這浩浩蕩蕩的陣仗時，她又遲疑了。現在這麼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琅嬛宮那邊，說不定寶光殿的守衛會有疏忽呢。她豁出命來幹這一票，總不能白擔了風險，既沒偷到書，又沒見著娘吧，至少得去瞧瞧情況如何。
她一橫心，就從天兵的眼皮底下，又往寶光殿趕。結果，她到宮門口一見之下，大吃一驚，這哪裡是守衛疏忽，這簡直是空無一人！
不科學啊，她娘好歹也是個戴罪的公主，而且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會連個看管的人都沒有。可當她在四周環顧一圈，終於不得不承認，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貿貿然進去，神仙拿人不一定要靠人，有時候法寶比人還管用。
她瞳孔微縮，指尖銀光閃爍，幾隻蝴蝶振翅往緊閉的朱門靠過去，她就躲在週邊觀察情況。雙成心想，蝴蝶是她的法力所凝，體型小，動靜也小，說不定能瞞過鎮守此地的法寶，這樣，就算她無法親眼見到娘，也能給她傳遞自己的訊息。豈料，雪白的蝴蝶剛剛靠近朱門，金光就沖天而起。她清晰地看到無數雲龍篆字在金光中浮現，結成一條條鎖鏈，將這座宮殿牢牢鎖在其中。更可怕的是，鎖鏈似有眼睛一樣，一左一右，兩道金光奔出，直奔雙成的藏身地點。
雙成一時面如土色，祭出含光尺，往身後一丟，駕起雲光就跑。可是含光尺如泥牛入海，鎖鏈的速度絲毫未減慢，仍在她身後窮追不捨。
「怎麼會這樣！」雙成忙禦變化之術，可她一直以來無往不利的法術卻在此刻失了靈，無論她變成什麼，躲在何處，泛著符文的金光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朝她撲過來。
她這時才是真正驚得魂飛膽裂，深悔莽撞，這裡是天庭，她怎麼還能像在人間一樣恣意妄為！可是眼下看起來，後悔也是無用了。
對了，師父！她一面逃一面摸靈符，一心二用之下，靈符是拿出來了，可是還未來得及驅動，金光也已到了眼前。
她瞳孔驟縮，跌倒在地，不住地倒退。眼看鎖鏈就要加身，救星終於來了，她身後傳來一聲清叱：「權杖在此，還不退下！」
金光一頓，應聲而退，雙成又驚又喜，回頭一看，眼淚就落了下來：「姨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倒楣催的，天庭一定跟我八字犯沖。
玉帝：我靠，明明是你沖了天庭，還倒打一耙！
第91章 躋攀分寸不可上
遣雲宮中，碧玉塔爐中焚著百和香，乳白色的輕煙從鏤空的塔身中嫋嫋而出，偶爾驚動塔簷所綴四隻玉鈴，發出悅耳的輕響。鮫紗重重，似夢般輕盈，隱隱約約顯露出內間的琉璃屏風，而在屏風後，董雙成正和她六個姨母開茶話會。
她捧著牙雕玉蘭杯，小口小口飲著其中的百花香露，适才翻滾的心緒終於平復下來，現在，不冷靜的是她的姨母們。
「什麼？！你居然就這麼！」三公主按捺不住一聲驚呼。
二公主扶額長歎：「就這麼上天庭來了……」
「父皇母后那邊難道就沒有半點懷疑嗎？」五公主將繡帕揪成一團，青顰緊蹙。
雙成搖搖頭：「師父為我出手遮蔽天機，娘娘沒有算出我的來歷。靈寶化形像主人，本就是常事。再說了，在世人眼中，董雙成不是早就魂飛魄散了嗎？」
「在世人眼中是如此，可在天庭又另當別論了。」四公主歎道，「太宮之中有你的命星。我們姐妹連帶父皇母后，可是早就知道你還活著了。只是，就算父皇親自出手，卻還是查不出你的下落，這才使得你逃過一劫，結果你卻自己送上門來！」
「他們居然知道了。」雙成嗆了一下，黛眉緊蹙喃喃道，「看來我必須要加快動作了……」
六公主弱弱道：「你才上天第二天就敢去闖寶光殿，我覺得再沒有比你更快得了……」
「天榮說得是，你這膽子，只怕是熊心豹子做的。」大公主一向溫厚，可今日也不由動怒，「鎮元子大師是地仙之祖，綽號與世同君。你能拜在他門下，也是你的福氣，既如此，為何不乾脆留在大仙身邊好生修行，卻冒這麼大的風險擅自到天庭來。今天若不是恰好遇見我，你的這條小命，怕是都難保了！」
雙成回憶起剛剛的也是千鈞一髮，也是神湛骨寒。她頓了頓，抱住大公主的胳膊討饒道：「姨母，我並沒有要硬闖，只是派靈蝶去探探情況而已，結果那鎖鏈就……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竟然如此厲害，就連師父給我的含光尺都擋不住一時片刻。」
大公主看她這個樣子便知她絕不會回心轉意離開天庭，這下只覺頭更痛了，二公主介面道：「沒有父皇的權杖，就算是你師父來了，遭遇只怕也比你好不了多少。」
雙成一驚：「不會吧，天庭拿這麼厲害的法寶出來，就為看住我娘？」
「這不是法寶，可比法寶還可怕萬倍。」六公主輕言細語，「這是法度，是綱常，是禮教，換而言之，就是社會運轉的法則。你修為就算再高，能打碎法寶，可能你能打破法則嗎？」
董雙成霍然起身：「法則？！」
「沒錯，就是法則。」大公主終於緩過氣來，「你的母親，身為仙女，與凡人成親，違背了仙凡不得通婚的法度；身為子女，忤逆君父，違背了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的倫常；身為公主，無媒私配，與禮不合，同樣也是違背禮教。此三條，一經天旨下達，便化作重重鎖鏈，將她困在寶光殿中受罰，她若不真心懺悔，受到足夠的懲罰，便永世不得出！」
玉蘭杯跌落在紫羅毯上，香露撒了一地，空氣中登時彌漫著馥鬱的花香，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半晌方聽見雙成艱澀的聲音。
「她一被抓上來，就被關進去了嗎，還有沒有，受別的折磨……」
「那倒沒有。實際上，她是前幾天才被這些困住的。」五公主柔聲道。
三公主掐了妹妹一把，你把這些告訴她幹嘛？五公主吃痛，忙住了嘴，不再透露。
雙成哪裡肯依，她連連追問道：「姨母，就告訴我吧，都這個時候了，瞞著我還有何用？」
二公主咬牙：「因為她察覺到你身隕，先硬闖寶光殿，而後又同我們私入太宮查探你的命星。因這二事徹底觸怒父皇，所以他才下了天旨，旨意一出，登時被天道記錄在案，從此再無迴旋餘地。」
「我看玉帝不是生氣那麼簡單，他分明是怕我故技重施，設法把我娘救走，這才下此重手。」雙成頹然癱在座上，突然想起什麼道，「可既然法則無可更改，那為什麼憑藉玉帝的權杖就能讓它退去？」
「因為法理不外乎人情。」四公主解釋道，「父皇說，天顯雖忤逆於他，可畢竟是他的女兒，他還是願意給她一個機會，所以才給了我們一道權杖，這道權杖象徵天帝的仁慈，也象徵父親的憐憫，因而我們才能以此進入殿中探望她。」
三公主嘟囔道；「說到底就是為了讓我們去勸天顯認錯。可是你娘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渾身都是傲骨，她是寧願死，都不會認錯的。」
五公主眼中水波盈盈：「可是不認錯，就永遠不能出來。正好大妞來了，不如我們帶她進去見見七妹，說不定七妹一見女兒就會回心轉意呢。」
大公主思索片刻：「這倒是個好辦法……」
「我不會去勸她的。」雙成聞言卻斷然拒絕了，「她苦苦堅持，就是為了我，我怎麼在這個時候去往她心裡捅刀子。連親生女兒都指責她做錯了，她會怎麼想？再說了，她的罪過本就不至於如此！她違背天條這樁，我認了。若玉帝將她剔掉仙骨，打入凡間，我不會有半個不字。畢竟，仙凡通婚，確實會給三界帶來不穩定的因素。我相信我爹娘所求，也只是在人間做一對平凡夫妻而已。但是，綱常禮教，這算個什麼東西，說到底，不過是玉帝統治的工具，就為這些，便要害了我娘的一生。我不服！」
幾位仙女面面相覷，二公主皺眉道：「可是你不服又能怎樣，這些已經成為社會運轉的法則，我們剛剛都告訴過你，這些是沒辦法修改的……」
「怎麼沒辦法？」雙成的眼睛熠熠生輝，「這並非開天闢地時便有，而是玉帝自行制定。換一個天帝就能變的事，根本稱不上法則，只是他自己統治的秩序而已。換了他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改變他統治的方式，卻並非無計可施。畢竟，三界，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上古諸神，三清祖師，六禦神尊，這些又不是死人。」
「他們是能改變，但你憑什麼讓他們站在你這一方？」大公主語重心長，「大妞啊，聽姨母一句勸，不要再異想天開了……」
「這不是異想天開，而是遲早的事情。」雙成眸光一閃，千年之後，孫中山推翻帝制，改行共和，移風易俗，提倡自由戀愛。這就證明，君權並非不可侵犯，禮制並非無法動搖。一切不過，事在人為而已……
可是要怎麼為，還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雙成坐在九天應元府的演妙堂，心裡就似油煎一般。見不著爹，救不出娘，孤身一身來到這個鬼地方，一天到晚的幹活，幹活，還神仙呢，連法定假日，五險一金都沒有！這書也偷不出來，平日時時還都有人跟著，連降雪的玉牌都不敢拿出多演練演練。這簡直是！
她的手都快把書摳出一個洞來，小玉看著她「猙獰」的表情，正想開口，忽而又是一聲雷響，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雙成指甲一下就戳進書裡，她氣得拍案而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天到晚響個不停！」
李方明翻了個白眼：「我也想問你是怎麼回事，就跟吃了炮仗似得。」
「哼！你管我怎麼著。」自從姨母們告訴她，原來玉帝王母早就知道她沒死時，雙成瞧見這一左一右兩人就覺頭疼。原先她就覺得奇怪，她一個剛剛化形的仙女，怎麼也不至於讓兩個「前輩」當她的隨從吧，現在看來，她們倆說不定就是王母派來監視她的間諜。
「你怎麼說話呢？！」李方明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之人，當場也火了，「如果不是我，你哪裡有機會面見娘娘，現在得了神職，翅膀便硬了起來，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這種神職誰愛要誰拿去！」雙成兩眼噴火。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小玉忙起身按下兩人，「都是姐妹，如今更是相依為命，何苦還要爭吵呢。」
李方明轉過身道：「我們倒是想把人家當姐妹，只可惜人家根本不領情。這才過了幾天，她便開始沒事找事了。」
雙成瞪大雙眼，正待開口，小玉忙對她搖搖頭，對李方明道：「她只是煩躁罷了，畢竟她在這裡的日子，你我都瞧見了。」
「我看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異類成仙本就地位不高，她剛剛化形就能坐到這個位置，已經娘娘開恩了，她還諸多抱怨，若娘娘現在能給我一個差不多的神職，我立刻歡天喜地地去上任，也省得在這兒看人家的臉色。」
「我什麼時候給過你臉色看了！」雙成怒不可遏，這個間諜嫌疑人，她忍著沒用含光尺把她敲暈已經是極限了，她還這麼說。
「行了，你也少說兩句吧。這段時間，方明的心情也很不好的。」小玉給雙成倒了一杯茶，揉揉她的頭道，「你不是奇怪，外面為什麼響這麼久的雷嗎？因為，眼下是有異類要成仙。」
雙成眉心微蹙：「我方才就想問，異類究竟指什麼？」
「仙有五等，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其中將人單列，卻根本沒將妖劃出來，可見對妖靈的歧視。鬼仙、妖仙實際都屬異類。」小玉長歎一聲，「凡人成仙，只需潛心修行，等待機緣。而異類卻要熬過雷劫。鬼仙化陽靈，要挨二十四道天雷，接著若要成地仙，也得同妖仙一般，熬三十六道天雷，若要成神仙，那就更恐怖了，除非能在七十二道雷霆中保全自己，否則一切都是虛妄。」
雙成悚然一驚：「陰鬼最懼陽雷，就這樣還得挨二十四道？這哪裡還有命在。成神仙還得被劈七十二下，就算有千年道行只怕也撐不住啊。」
「對啊，所以大部分都死了，少部分重傷能撿回一條命，只有寥寥幾人能夠飛升，可就算飛升了，還是一樣被人看不起。」小玉哀婉道，「方明與我，都是如此。」
「你們倆也是？！」雙成結結實實驚了一下。
「沒錯。」李方明轉過身來，冷冷道，「我的本體，就是昔年始皇帝所鑄傳國玉璽，娘娘為我取名方明，也是由此而來。」
「啊？」雙成張口結舌，半晌方道，「那你怎麼姓李呢？」
「那總不能姓嬴吧？」李方明挑挑眉，「天下王朝更迭，無人能永遠做我的主人。待我通靈修行後，更是直接從世間銷聲匿跡，所以既然不能以帝王之姓為姓，不如紀念當初為我篆字賦靈之人。」
「丞相李斯所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雙成喃喃道。
「人間帝王為爭搶我，打得頭破血流，可我到了天庭，也一樣被歸於玉靈異類。我好不容易才被娘娘重用，結果又遇上了那董雙成，慘遭貶黜。如今雖能歸天，可是娘娘不願再委以重任，我又不甘心到我的仇敵手下受辱，所以才賴在你這裡不走！」
雙成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哆嗦了一下，又看向小玉：「她是玉靈，可你是吳王夫差之女，明明是人，你怎麼也說自己是異類呢？」
小玉長歎一聲：「沒錯，我曾經是人，可因韓重遠遊，我積郁成疾而死，最後變成了鬼，通靈之後就成了鬼仙……」
雙成歎為觀止：「你居然能以陰鬼之身熬過那麼多重雷劫，真是太了不起了！」
小玉赧然道：「那怎麼可能。我是偶然遇見娘娘，被破格提拔，才能到昆侖養鳳凰，結果遇上了大妖計蒙、九嬰，這兩個奸詐之徒，竟然變作夫妻來哄騙我。娘娘雖然慈悲，可也不會對一個失職之人再行加恩了，所以，事到如今，我也無處可去了。」
雙成瞧了這二人半晌，方幽幽籲了口氣，看樣子不是間諜，都是她的鍋啊，不對，也不能算她的鍋！
雙成皺眉道：「天庭怎麼這樣，竟將眾生劃做三六九等。不是說封神戰時，截教仙人上榜居多嗎？通天教主天天說有教無類，自己的門人卻幹出這種事。」
「呵，這事兒還真怨不著人家截教。」李方明嗤笑一聲，「沒錯，現在的天庭諸神，確實大部分都是截教仙人，可那有什麼用，他們人雖多，可沒幾個居高位啊。元始天尊就比較深謀遠慮，一聽說六禦缺人，直接將他的兩個弟子塞進來。昔年的太乙真人，就是現在的東極青華大帝，昔年的南極仙翁，就是現在的南極長生大帝。而中天紫微北極大帝尊名伯邑考，是昔年文王長子，也親近闡教一脈。一共六位帝君，闡教就占了三個，管得還正是仙人選拔任職。元始天尊，可是很不贊同他師弟的理念啊。」
所以才大力打壓妖仙、鬼仙，雙成咬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不明白就是個傻子。難怪師父說這其中涉及截闡兩教的矛盾，不是她能摻和進去的，他老人家說得還比較隱晦，這豈止是矛盾，這是道統之爭！
不敢參與道統之爭，短期內就無法從這裡脫身，脫不了身就既不能立功求玉帝赦免，又不能動搖君權禮制。想起她在表哥和姨母面前說的話，她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怎麼辦，她要怎麼樣才能把娘救出來，讓她們一家團聚？
李方明就看到她突然把頭低下來，砰砰砰地撞桌子。
小玉嚇了一跳：「你怎麼了，雖說你也不是人，可你是蟠桃化形，是仙根，和我們不一樣啊，她剛剛是嚇你呢。你再忍個一年半載，那時再去求娘娘，她一定會答應的。」
一年半載？天上的一年半載，就是凡間的三百多年！於是，小玉就見她磕得更重了……
幾人正在吵鬧間，就聽到門口一聲咳嗽。
傳旨天官尷尬道：「蟠、蟠桃仙子，該去降雪了……」
雙成霍然起身，抓起貯雪琉璃淨瓶揚長而去，小玉在她身後大喊：「小心些，可別被砸到了。」
砸到？雙成邊駕雲邊想，這是在天上哎，還能被什麼砸？
剛這般想來，就聽上空傳來呼嘯一聲，她抬頭只見一道白影挾風雷之勢兜頭砸來，一旁的雷公見狀忙一把拉過她：「怎麼不看路呢？」
雙成慢慢吐出一口氣：「多謝雷公，剛剛那個是……」
電母往下一瞥：「喲，好大一條白蛇，至少有千年修為。」
雙成哽了哽：「哦，原來是挨不住雷擊的妖仙啊。」
真是慘……她低頭一看，受了這麼重的傷，還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在，想起這些事就心煩，總有一天要把鬼地方拆了！
她正忿忿間，忽聽下方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聽得她毛骨悚然，這聲音還有點耳熟……
風婆拍拍她的肩膀：「沒事，那是想化陽靈的鬼仙。」
「這樣啊……」雙成無意間一瞥，卻是瞳孔一縮，渾身一顫，風婆還以為她是被嚇到了，忙道，「時辰馬上就到了，你降完雪就可以回去了，不看就好了啊~」
不看也好不了……因為在下方挨雷劫的，正是昔年為鬼車所害的女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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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成：滿頭都是包，煩死了o(╥﹏╥)o
鎮元子：早告訴你了，沒那麼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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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百密到底有一疏
在第一次死的時候，董雙成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她推波助瀾，害死了鳳族數千生靈，所以在鬼車擋在她身前的情況下，還是中了孔雀翎之毒，若不是最後時分懸崖勒馬，說不定連魂魄都保不住。而在她上了天庭後，看守她的仙女正是李方明與姬小玉，她那時就明白，原來是時候該還這兩個人的債了。於是，她在王母面前進言，想方設法將小玉方明帶回天庭，那時她自問在外應當沒有孽債了，結果今天她又見著了那群女鬼。
當年她為她們畫皮，說到底也是利用，而她的元初陰氣，雖讓她們重得美貌，容光煥發，卻也使她們被捲入妖族與鳳族的大戰之中，顛沛流離，險些魂飛魄散。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她是有心為善，故意作惡，故而今日孽報臨門啊。
下方的雷霆還在繼續，執掌雷劫的幾個神將立在下方，左手執楔，右手執槌，重重一敲，雷聲轟鳴，電光四射。女鬼們被包圍其中，大家都並肩而戰，咬緊牙關，以陰氣聚集成屏障，希望能抵擋雷電。可這道薄薄的屏障，在一道道天雷的打擊下，越來越薄，終於嘩啦一下，全部碎裂。這下，女鬼們直面雷電，就像是一群被網困住的小麻雀一般，沒頭沒腦地亂撞，一不留神挨了一下，便即刻慘叫一聲，急急退了回來，和同伴們推推搡搡，身上的陰氣就在這一下一下中漸漸淡薄，動作也遲緩起來。
雙成一面觀察她們的情況，一面默數劈雷的數目，可是數著數著就發現不對勁了，她急急道：「不是說鬼仙化陽靈只需要挨二十四道嗎，他們怎麼還在動手？」
今日負責行雲的已經換作金素金天君了，他瞥了一眼道：「這些是妖鬼，又是女流之輩，按照規定，要多挨幾下。」
「……什麼？」雙成簡直要氣樂了，「感情鬼中還要分級別，是不是妖鬼低於人鬼，女鬼還低於男鬼啊？」
風婆擺擺手：「不就是這樣羅？」
「那在仙中想必也是如此，妖仙低於人仙，女仙低於男仙，我說得沒錯吧？」
金天君一愣：「蟠桃仙子可千萬不要誤會。天庭之中，陛下娘娘同尊，男仙，女仙自然也是一視同仁，只不過在選拔之中，略有偏向而已。」
雙成微微頜首，不再說話，心裡卻在冷笑，兩樹並立，可其中一棵根都壞了，這時還指望二者生得一樣繁茂，不是天方夜譚，自欺欺人嗎？
她瞥了一眼下方的情形，開口問道：「是不是到降雪的時辰了？」
電母掐指一算：「沒錯，快開工吧。」
一時上空烏雲密佈，狂放大作，電閃雷鳴，雙成舉起黃金著，輕輕一擊，輕盈飄出的雪花，就在瞬息之間鍍上了一重金色的光暈，紛紛揚揚而落。
滿目都是紫電，處處都是刀鋒，小青只覺自己早已遍體鱗傷。她低頭一瞧，自己下半身都已然成了虛影。一旁的秋英腿一軟已然跌倒在地下，枝雪忙架住她，哽咽道：「再堅持一會兒，你這麼倒下去，就全完了。」
秋英哆嗦道：「不倒下去，也一樣沒辦法活命。不對，我們早就沒命了，看來，這次是要連做鬼的機會都沒有了……」
女鬼們聞言都開始嗚嗚咽咽地哭泣。可雷霆並未因她們的慘狀而減弱半分，芍藥顫顫巍巍道：「你們瞧，下雪了，這算不算也有人替我們披麻戴孝呢？」
「一個妖鬼而已，難道還想有人祭祀嗎？」小青嗤笑一聲，晶瑩的雪花在她烏黑的眸子裡投下倒影，慘白單薄如一個孤單的影子。她這般自怨自艾，卻沒有發現，這些雪落的速度與方向都有些奇怪。
雪花如往常一般下墜，可每到固定的方位，雪就會停上個一兩秒，而這固定的方位，就是生、傷、休、杜、景、死、驚八門，暗合八卦方位，無形之間，就在空中形成了一個防禦陣。此陣雖嚴格按方位而排，可畢竟是靠流動的雪花所布，所以防禦力大大減弱，這也正是雙成的目的，既能削弱雷霆的威力，又不至於太誇張，引起神將的警覺，讓他們發現不對勁。
可結結實實挨劈的女鬼們還是很快就察覺到雷擊威力的減弱，她們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上天垂憐。
小青瞳孔一縮：「快些，再撐起屏障來，只有一兩道天雷了，馬上就要熬過去了！」
秋英心虛氣短道：「可、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你是要現在就去死，還是拼盡全力爭取活命！」小青一聲怒喝，驚得一票女鬼都是一顫。
其實目前的情況，她們也心知肚明，既然有了一絲存世的希望，求生的欲望就勝過一切。大家雖都陰氣耗盡，身形模糊，但還是咬牙組成一道若隱若現的結界。
雙成見狀微微一笑，裝作不經意間理理袖子，寬大的袖袍中一點流螢墜落，晃晃悠悠落在結界上。結界看似還是那個破破爛爛的樣子，可是兩道紫電一前一後而來，卻都沒將之打碎分毫。
發雷的神將都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她們就算能熬過，也不當是這般境況啊。」
小青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正恍惚間，結界卻轟然碎裂，幾人全部都摔倒在地，氣息奄奄。
「原來是強弩之末啊。」神將這才去了疑心，手捧瑤池金水上前道，「恭喜你們，全部熬過雷劫，從此便是陽靈了。日後也要勤加修煉，多行善事，爭取修成地仙。」
眾女鬼忙跪地謝恩，接了瑤池金水，往各自周身一撒，傷痕全部癒合，精力十足，仿佛剛剛在電光中鬼哭狼嚎的不是她們一般。
雙成眼見她們欣喜若狂的模樣，暗暗松了口氣，她對同僚笑道：「終於降完雪了，大家一塊兒回演妙堂喝茶吧。」
金天君見她面色轉霽，也松了口氣，暗道看來這位仙子還是小孩兒心性，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雙成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定會笑道，能不高興嗎，好歹也幫了幾個被不平等制度壓迫的故人，而且還做得滴水不漏，無人知曉。
不過，這次她確實高興地太早了。她的陣法系陸壓所傳，都是八卦始祖，天皇伏羲所授的秘訣，又以下墜的雪花這樣巧妙方式的佈陣，等閒仙人根本看不出奧妙。
可是下面剛好有一個不一般的妖怪。奄奄一息的白蛇眼中沁出豆大的淚水，這分明是作弊！她修行千年都無緣問鼎神仙，而這些女鬼才不過幾年修為，居然能靠走後門度過雷劫，她一定要去揭發這種醜陋的行為！
白蛇一行哭一行爬，憑著一口氣回到驪山，在山門前時，她就只剩下一口氣了，只能以碩大的蛇頭點地，虛弱道：「師父，師父，快救救素貞吧，快救救素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繼佛門之後，驪山老母也要來找朕算帳了……
聞太師：陛下，明明先找的是我……
晚安喲~
第93章 隔千里兮共一夢
這是一個沒有黑夜的地方。雙成躺在雲床上，呆呆地看著上方錦繡輝煌的金霞帳，而頃閉上眼睛，真是晃得她眼睛疼。自從來到這裡，她就沒睡過一天好覺，即便身體心靈都已感覺疲憊，可是昔日的好夢沉酣似乎都已與她無緣。今天，想必又是如此。她抱緊懷中的兔紋軟枕，耳畔傳來獸耳銅壺滴漏的水滴聲。
「嗒、嗒、嗒、嗒……」
就像藤黃落入水中，緩緩暈染開來一樣，金霞帳的繡紋漸漸模糊起來，滴漏聲越來越遠，身下的雲床仿佛變成一團白霧，她就在霧中墜落、墜落，到了遙遠的人間。
荻蘆村又到了最美麗的時節，院裡的槐花開了，潔白如雪，點綴在青翠茂密枝葉間，樹下的織機仍在吱吱呀呀的響著。雙成顫抖地推開房門，看到了樹下那個娉娉婷婷的身影。
她張了張嘴，那一聲娘卻始終沒有喚出來。這時，竹籬被推開，抱著木盆的董大郎風風火火地進來：「快，今天可有好東西吃了！」
董娘子織布的手一頓，忙拎起裙擺笑盈盈地過來：「是什麼呀？」
董大郎朝她一笑，就抱著木盆往廚房跑去，雙成隻覺一陣風從她眼前刮過，接著就聽到她爹的聲音遠遠傳來：「是刀魚！大妞，你怎麼還不過來啊，不是你說今天要給我們大顯身手嗎？」
「啊？」雙成傻乎乎地立在原地，直到一條溫軟的胳膊挽上她的手臂，董娘子就立在她身旁，雙成甚至能看到她眼角淡淡的細紋。
她笑道：「又發什麼呆，自己說出的話就必須要踐行，還不快些。刀魚可是稀罕物，就這幾條花了整整八錢銀子，而且它一被撈上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死，你不會要咱們今兒花大價錢吃死魚吧？」
八錢？雙成秀眉一蹙，脫口而出：「怎麼這麼貴？」
董娘子臉上笑意更濃，拉著她往前走去：「因為好吃啊。」
母女二人一入廚房，董大郎就催促不停：「哎呀，大妞，今天做竹筍刀魚湯，可是爹忘了挖筍了，你馬上去外頭竹林裡，動作快些，這魚已經只剩一口氣了！」
「什麼？」董娘子一看也嚴肅起來，「這可如何是好？」
雙成茫然地立在原地，爹娘又連連催促，她突然也覺得很著急起來，忙拿著鋤頭噔噔蹬地跑出去。她奔到山坡下竹林中，刨了兩隻春筍就趕忙回來。
董大郎又開始催她：「快剝皮啊。」
「哦哦~」雙成飛快地剝下筍籜，鮮嫩清香的白筍肉就顯露出來。她正準備用刀將之切成塊時，董娘子突然驚呼一聲：「呀，完了，完了，沒燒水！」
雙成被嚇了一跳，忙手忙腳亂地去燒水，又將切得亂七八糟的竹筍丟進去。這筍極嫩，很快湯就煮好了，清淩淩的湯汁中春筍起起伏伏。雙成暗暗松了口氣，看向父母：「這下可好了吧。」
「哪裡好了？」董大郎皺眉道，「這魚你還沒處理呢。」
「什麼？」雙成哀歎一聲，一直著急，反而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她抓起刀魚一瞧，還好還好，鰓還在動呢。
她訕笑一聲，忙取出刀魚，剛想動手，又覺遲疑，忙問董大郎：「爹，這魚該怎麼弄啊？」
董娘子搶答道：「這刺太多了，要不這樣，用快刀削下魚片，然後用鉗子把刺全部抽了。」
「好~」雙成應了一聲，揮刀對著魚尾就是一下，結果刀卻一滑，可憐的刀魚在菜案上蹦了一下，徹底一命嗚呼。
「怎麼會這樣？」雙成不敢置信，「我的刀工怎麼會變得這麼糟？」
董大郎與董娘子相視一笑，正懷疑人生的雙成就聽見耳畔傳來父母輕快的聲音。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磨刀不誤砍柴工。你連刀都沒磨好，就想做菜，本事再高也行不通啊。」董大郎的話始終都是樸素卻蘊意深刻。
而董娘子則要學術許多：「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想做大事，更是如此，必先知致弊之因，方可言變法之利。」
她言罷，袍袖一展，一切又開始重演。煮湯之際，同時磨刀，筍熟之時，正好切魚片，接著將鮮魚片放入筍湯煨熟。魚片雪白，軟嫩潤滑，竹筍甘美，湯汁清冽，香氣撲鼻。
董娘子上前嘗了一口，贊道：「果然不負盛名，豐腴鮮美，齒頰留香。就是有計劃同沒計畫的差別啊。」
雙成渾身一震，定定看向他們，半晌道：「你們……這是入夢之法？」
董娘子微笑頜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終於見到我的大妞了。」
雙成的眼淚簌簌落下，她放聲大哭，就像她還是曾經那個無拘無束的小姑娘，而不是現在這個每天帶著假面具，暗自煎熬的蟠桃仙子。
董娘子摟著她，溫柔地替她理著頭髮，她也想讓女兒將堆積在心中的鬱氣全部發洩出來，可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她拉過丈夫，三人一同坐下。雙成靠在母親懷裡，聽到上方傳來她柔和的聲音：「你的姨母們將事情都告訴我了，又去求鎮元子大仙，大仙施法，借助權杖，才能讓我們一家在夢中暫時相聚。大妞，你聽娘說，你給自己施加的壓力太重了，你太過心急，反而亂了步調。其實你何必如此呢，你爹已經被赦免，娘除了不能自由進出外，也沒受什麼苦楚。你完全可以慢慢來，如果成了，那確實是上天恩賜，咱們歡歡喜喜地團聚；如果實在不行，也不必強求。天庭是娘的家，娘的六個姐姐都在這裡，有她們照顧我，你也不必掛心，大可返回人間，跟你爹在一處生活，不也是很好嗎……」
「哪裡好了，我完全沒瞧出好。」雙成一哽，她起身看向一旁的父親，嗚咽道，「那就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爹，在對你日復一日的思念中不斷憔悴衰老死去，然後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世界上，每天想著你就被囚在天上，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董娘子一愣，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終於落了下來。
董大郎長歎一聲：「是爹無用……可是你就算要救你娘，也沒有必要如此操之過急啊。爹會保重身體，好好在人間活著，等你們娘倆回來。你完全不必為此憂心，你現在太焦躁了，這樣很容易出事的。聽爹的，慢慢來，不會有問題的。」
雙成苦笑一聲：「我慢不下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真的慢不下來……」
「為什麼會慢不下來？」董娘子悚然一驚，「難道你已經知道你爹的壽數了，他的陽壽……是不是不多了？」
董大郎也睜大雙眼，眼中滿是哀戚。
雙成忙道：「不是的！」
董娘子卻不信：「你若不是擅自去看過，絕不會陣腳大亂至如此地步。到底，到底他還有多少壽命，說吧，我和你爹在生死關頭幾次徘徊，哪裡還懼怕這個？你直接告訴我，我反而還會安心些。」
爹娘的目光灼灼，都殷切地望著她，雙成長歎一聲：「我真的沒去看過，我也不敢去。我之所以如此焦急，是因為這個……」
她伸手在董娘子面上輕輕一拂，偽裝盡去，面前的女子看起來與她差不了多少，儼然一位二八佳人。可一旁的董大郎，他已經接近不惑之年，眼角有了細密的皺紋，頭上有了絲絲白髮。年輕的母親與已然老態的父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董大郎呆呆地看著妻子：「娘子，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麼美，可是我……」
他頹然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我卻已經老了。」
有些事，不是你故意忽視，裝作無意的樣子就能躲過的。在遙遠的西方，美麗的曙光女神厄俄斯也愛上了一個凡人，那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叫做提托諾斯。為了跟他長相廝守，女神苦苦央求眾神之王宙斯賜予提托諾斯永生。宙斯終於答應了她，可是她卻忽視了一點，她只求宙斯賜他永恆的生命，卻沒有給他永遠的青春。少年日復一日的衰老，昔日俊美的容顏不再，最終竟縮成一隻蟋蟀，只能蜷縮在玻璃瓶中度日。青春美貌的厄俄斯如何能忍受這樣一個愛人，她最終還是拋棄了他。
董雙成當然知道她的母親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到十年、二十年後，他們重聚之時，一個依然嬌豔美麗，而另一個卻鶴髮雞皮，蓬頭曆齒。到時候，他們應該如何相處？就算母親不介意，可是父親呢，自卑自責會將他徹底壓垮。如果她再這麼拖下去，就算最後一家團聚，說不定結局照樣是悲劇。
董娘子看著這父女二人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由笑開，她伸手輕撫丈夫的面容，笑道：「你閨女是擔心我以後嫌棄你呢~怎麼，你也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雙成嘟囔道：「娘，我不是那個的意思，我只是擔心……」
「娘明白。」董娘子不由莞爾，「可是你也要明白，當初我嫁給你爹時，就知道他是一個會老會死的凡人。」
她掐了掐董大郎的臉，笑道：「還記得我們成婚時，我對你說得話嗎？」
董大郎點點頭，眼中淚珠滾落：「你說，你看上我，關鍵因為是我的人品，我的德行，足夠跟你匹配……」
「那你的德行會因為年歲的增長而改變嗎？」董娘子又問道。
董大郎搖搖頭，董娘子抿嘴一樂：「那不就好了嗎？若真有團聚的那天，我也會被剔掉仙骨，變成凡人。我的年紀可比你大多了，到時候一定比你還老，說不定該擔心被嫌棄的是我呢。」
董大郎已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住地搖著頭，斷斷續續道：「不、不會的……」
董娘子燦然一笑，又拍了拍已經哭成淚人的女兒：「現在不擔心了吧。時間不多了，記住我的話，一味的勇猛精進，不見得就有造就；相反，沉下心來冷靜思索，倒更能解決問題。永遠要將你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同時要學會利用你周圍的資源。你要在天庭站穩腳跟，甚至做出一些成就，都離不開你外祖母的支持。」
「那我是不是該去討好她？」雙成問道。
董娘子笑著搖頭；「你外祖母性格強硬，最不喜歡性子綿軟或者諂媚的女子。你越剛強，越有主見，她反而會越欣賞你，所以，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你就像是她年輕時的影子，有誰會討厭自己呢？」
「至於你外祖父，在他面前千萬要小心。雖然他看起來是人弱他強，人強他慫，但你要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他如果真像他表現的那樣，又怎麼可能被天道選中成為玉帝。他的謀劃，甚至連你的外祖母都蒙了過去……」
董雙成正要凝神細聽，忽然之間，面前景物如水波般顫抖，然後就歸於一片黑暗。雙成眉頭一皺，一睜眼又對上了金燦燦的金霞帳。
「唉……」她氣得一口咬在兔紋枕頭上，就差一點點啊。
小劇場：
王母：要麼就告訴我你究竟瞞了什麼，要麼就鍵盤、搓衣板、榴槤選一個！
玉帝：嚶嚶嚶(╥╯^╰╥)冤枉啊~
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喲，筆芯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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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美人邁兮音塵闕
董大郎也是在一片慌亂中悠悠醒來。
「娘子，大妞，娘子，大妞！」他一聲驚叫，徹底從夢中醒來，即刻就要起身，卻覺筋骨酸軟，砰的一下就又栽倒在床上。
一旁的劉彥昌與沉香連忙上前，一個給他墊枕頭，一個不住地問他：「姨夫，你怎麼樣了，你可嚇死我們了。」
董大郎靠在枕頭上道：「怎麼了，我不是告訴你們，我得回屋睡了一覺嗎？」
劉彥昌道：「可你這一覺未免太長了，整整睡了一個月啊。」
「什麼？！」董大郎也嚇了一跳，隨即回過神來，天上一天就是人間一年，那在天上耽擱一個時辰，在凡間可不就是一個月嘛。
劉彥昌又道：「我們還以為你是生了什麼怪病，可請了好多個大夫都說不中用。」
沉香怒道：「那些個騙子，剛開始亂開藥，可給您喝下去都不見起色，最後他們無計可施，就說是您只剩一口氣，救不回來了，把我跟爹都快嚇死。幸好，我遇見了師伯，他給您治了幾天，就把您救醒了。」
董永一愣：「師伯？」
「對啊。」沉香笑道，「您忘了，就是之間一直跟你見面的神仙啊。」
劉彥昌和沉香父子退開，董大郎這才瞧見了坐在桌旁之人，繡衣玉帶，俊美無儔。
陸壓放下手中的青花蓮紋杯，瓷杯與木桌相碰，清香的茶水濺出，撒得半張桌子都是水，他轉過頭來，怒極反笑：「關於董雙成的事，您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女媧娘娘雖極力隱瞞雙成的消息，可由於動靜太大，反而讓陸壓生疑。他返回興都之後，便即刻取出招妖幡。葫蓋一揭，白光射出，光華之中就是招妖幡，不一會兒，陰風陣陣，黑霧滾滾，劉家村附近方圓百里的妖怪都跪伏在御座之下聽候旨意。
這麼多妖怪，雙成當日去時又不是偷偷摸摸鑽進去的，因而還真有一隻黃鼠狼精瞧見了她。
「回稟陛下，小的當日因天降大雪，腹中實在饑餓，便想去劉家村中，嘿嘿，借一點兒糧食，結果就瞧見了一個仙女，嚇得我轉身就跑。」
陸壓的手緊緊攥住寶座的扶手，其上嵌合的寶石都深深陷入了肉裡，可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哦~你可看清那個仙女的身形容貌？」
黃鼠狼精撓撓頭：「這個……她身上霞光掩映，以小的的道行實在看不破她的真面目啊。」
陸壓奇道：「你連身形容貌都沒看清，怎麼知道那是個仙女，而不是男仙呢？」
黃鼠狼精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們一族，嗅覺最靈，她剛剛走到村口，我就聞到她身上的桃花香了，您說，哪個男仙身上會是這種味道？」
桃花，她當年又是吃蟠桃成仙！陸壓霍然起身，他在丹墀之上來回打轉，心裡猶如一團亂麻。雖然只有這點消息，可他心中隱隱有預感，那個一定就是董雙成。她還記得她爹，就表明沒有失去記憶，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居然連見都不見他，甚至連一句消息都沒捎過來。而董永也是，明知她活著，竟也狠心隱瞞不說，每年裝模做樣地收信……
殿中的溫度越來越高，小妖們熱得滿頭大汗，卻哆哆嗦嗦不敢吭聲，周圍的侍衛忙鼓起勇氣道：「陛下……」
陸壓這才回過神來，定了定心神道：「將他們的記憶消除，全部送回家。至於你們幾個，任務完成後，自行到摛藻堂覆命。」
小妖們的記憶被侍衛消除，而侍衛們的記憶被陸壓自己消除，將收尾工作完成之後，陸壓就馬不停蹄地來到劉家村。
一敲開劉家的門，他就對上了愁眉苦臉的沉香。而沉香一見他，卻是大喜過望，這不是將他從草叢拖出來的神仙嗎？好像還是女媧娘娘的徒弟，也就是他娘的師兄！這下好了，董姨夫有救了。
於是，陸壓還未來及開口，就被拉了進去，在劉彥昌父子激動希翼的目光下，替董大郎瞧病。
凡人瞧不出董大郎的問題，可陸壓一見便知關竅——入夢之術。
他以手按住董大郎的太陽穴，試圖找出施術者的方位。可是地仙之祖鎮元子赫赫威名又不是吹來的，因而以他的修為，在不想驚動對方的情況下確定方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在察覺到實力差距之後，仍不肯放棄，一點一點地捕捉法力運行軌跡。就這麼堅持了六天，然而到了第七天，當他聽清董大郎口中呢喃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是爹無用……」
七仙女和董永只有一個女兒沒錯吧，夢連接的另一端，果然他所想，真的就是董雙成！
五莊觀中的鎮元子只覺一股磅礴之力突兀而來，直接打斷了他的法力輸送。鎮元子大驚，就見一道金光劃破五莊觀的上空，金光之中，隱隱顯現出三足金烏的模樣。
「金烏十太子陸壓？」大仙眼見金烏就要俯衝下來，闖入他的五莊觀。徒弟雖未明說，可她第一次方寸大亂，露出馬腳就是因為聽到這個人的名字。明明瞧著關係匪淺，可是當她自由之後，卻一次都沒提過這個人的名字，更遑論去見他了。
大仙歎了口氣：「哎呀，小兒女的事，不是我一個老道能摻和的。而且，放一隻金烏進我這滿是木靈的五莊觀，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於是，攜雷霆之勢沖將下來的陸壓，砰地一聲就撞在地書上……
鎮元子緊閉山門，有地書擋著，他還真燒不進去。陸壓連連受挫，氣急敗壞，心知目前也只能返回劉家村找董永問個究竟了。
於是，他剛剛歸來，就看見董大郎悠悠醒轉，瞧著他就跟瞧見鬼似得。
董大郎的聲音都顫抖起來：「你、你怎麼會？」
陸壓冷笑一聲：「我怎麼不會，你們還真以為，能騙我一輩子嗎？！我再問你一次，董雙成究竟在哪裡！」
董雙成當然在天庭，她正立在紅漆戧金桌前揮毫潑墨。
她手持青玉龍鬣筆，以龍的鬣毛所制的筆吸飽如蘭的香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這樣幾個大字。
「君權，後權；男權，女權；闡教，截教。」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董大郎：你居然敢吼我？！
壓妹：弱小可憐又無助，岳父我錯了，岳父原諒我……
PS：今天短小君上線一次，作者菌需要捋捋思路，明天就是肥章啦~
昨天看到有小天使問為什麼不讓董大郎長生不死，我還以為我之前寫過這件事的原因，結果今天去一看，我居然壓根就沒寫，orz，所以小修了一下79章，現在也在這裡解釋一下。
沒錯，神仙延壽的方法千千萬，不要說讓董永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都不是問題。可是關鍵是，人家修行千年萬年，經歷三災才享受的福緣，他憑什麼就這樣得到？他這樣長生不死，違規操作，天庭也絕對不會認可，入不了仙道，董永好端端一個人，從此就是妖魔。如果雙成真這麼幹了，那她也不用留在天庭了，因為她娘永遠不會得到赦免，而她大概要帶著她爹四處流竄逃命，因為天庭又有理由追殺了。所以，無論是法理上，還是從現實上，董永都只能是一個凡人啊。一家團聚是肯定的，不過最後，他和七仙女都會是人，在人間做一對夙世結緣，恩愛和諧的平凡夫妻，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成仙啊。
第95章 縱覽相觀於四極
陸壓曾經說過，所謂制度，實際也就是協調各方利益主體，平衡其相互利益關係的工具。現下，她希望變革現有的制度，實際也就是企圖對天庭各利益集團的利益進行重新分配，進行這樣的操作，勢必會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引起一部分人的強烈反對與不滿。這種大事，靠她一個無權無勢的仙女是肯定不行的。而且，這本來就是在為女仙和妖仙爭取權益，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兒頂啊。
六禦、三省、九司、四府。三省、九司和四府任何一個部門的最高官員呈交奏摺，如果奏摺的內容只涉及一位元大帝管轄的範疇，那麼就由他處理，反之，如果奏摺涉及面太廣，就需要六禦集議。說是六禦集議，與會的當然不會只有那六個人。王母娘娘作為女仙首領，玉帝的妻子，也享一席尊位和表決權。此外，還有三省、四府的長官，他們對奏摺內容進行討論，表達自己的意見。因為九司主要掌管人間事務，公務繁忙，所以在事情不涉及人間時，他們不予參加會議。
所以，這次關鍵就是六禦、三省和四府。雙成以手支頤，側臥在紫漆嵌螺軟塌上，她打開天庭眾神名錄，這是每個新手神仙的必備啟蒙書籍，現在倒成了雙成梳理天庭頂層統治集團的工具。她必須得估計一下，有多少人會贊同改革選拔仙人的方式，提升妖仙和女仙的地位。
三省分別是天策、天樞、天察。天策掌管機要、發佈政令；天樞實際就是玉帝的智囊團，負責參謀眾事、顧問應對；而天察顧名思義，就是監督機構。不知道這裡面截教仙人或者女仙占多少比重啊。雙成忐忑地翻開名冊，剛剛一瞧，瞳孔就是微微一縮。
天策省，據說東南西北方各有八天，合稱三十二天，而每一重天都有一位天帝主管，所以合稱三十二帝，是天策省的中堅力量。這些人有的是封神之前的神明，有的是封神之後的修煉有成之士，總之自身都不直接涉及截闡兩教的爭端。雙成紅唇一抿，既如此，那想必人家也沒傻到直接站隊啊，天策省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接著就是天樞省，其最高長官為天樞上相，一共有四個。雙成翻開一瞧，大吃一驚，這個四個人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貫耳。姜子牙，張良，諸葛亮，魏征！除了第一個，其他全部是人間宰相死後封神。就算要天樞省表態，他們肯定也是一人一票，在這裡截教、闡教兩方一樣都沒有優勢！
天察省，四大天師張道陵、葛玄、許遜、薩守堅做主事，十二元辰、四值功曹打下手。這些人全部都是封神之後的修煉有成之士。
這已經不是巧合了，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為之！她嘩啦嘩啦地翻名冊，急急去瞧四府。果然不出她所料，九霄玉清府、東極青玄府是闡教，九天應元府、洞淵玉府卻是截教。
不對勁，不是說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神仙大部分都是截教的人嗎，怎麼到現在為止沒瞧見多少呢？雙成突然一震，翻出九司的名單一看，全部都是截教仙人。可那有什麼用呢，仙人選拔管理是仙界的事，與凡間沒有關係，這一大票人連參加會議的機會都沒有！
雙成瞪大眼睛，長長吐了一口鬱氣，有人在天庭中形成了一股平衡。這個人是誰，不言而喻。雖然在元始天尊的強勢干預下，闡教占了三位天帝席位，可是在六禦之下，截闡兩教的勢力在最大程度上被壓制。並且，這麼多主事，除了九司之中有女仙，其他的全都是男子。董雙成直到現在，才明白母親适才之言的含義。不要小瞧你的外祖父，他能做到這個位置，靠得可不是慫。
可是，他這一波這麼牛逼的操作，究竟是怎麼完成的？壓制截、闡兩教，估計是欺負人家神位已經固定，他就可以另起爐灶，但女仙、男仙這個……雖然玉帝對上八洞老資歷的女神給予極大的尊崇，可是中八洞女仙被完全排擠出權力中心，下八洞的照這個選拔法簡直後繼無力。他這麼幹，娘娘難道連一點兒意見都沒有嗎？這不科學啊。
「娘說，我就像是她年輕時的樣子，那要是我遇上這事，絕對不可能坐以待斃，娘娘也不像是那種認命的人，她怎麼可能一點措施都不採取呢？」
雙成思前想後：「元始天尊門下，好像基本沒有女弟子……娘娘這是獨木難支啊。」
以前指望三省四府據理力爭，現在只能指望其中兩府能鼓起勇氣遞個奏摺。關鍵竟然落在外援上。因為七席尊位中，玉帝、紫薇、長生、青華全部站在敵對方，勾陳大帝是先天神明，意向不明，只有王母和後土娘娘，她們可以自己投自己一票……
真是太可憐了，但是如果加上女媧娘娘、三皇聖後等等，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只是要聯絡這些女神，必須要娘娘出面才行。雙成剛剛這般想來，又覺不對。她都能想到的辦法，娘娘怎麼可能想不到，形勢都惡化到了這種地步了，為什麼她不去拼一把呢？
一定有問題。沒有弄清問題之前，貿貿然動手，打草驚蛇事小，玩脫小命事大。不過，消息好打聽，娘娘的心事可就難探知了，她總不能直接去問吧。姨母們……瞧著都不大像是關心這種事的樣子，而且住的地方相隔太遠，她又不能老是穿越大半個天庭，然後潛入遣雲宮。她正糾結著，忽然就聽見了隔壁房間傳來的動靜，忽然眼前一亮，怎麼把她給忘了呢。她瞥了一旁妖仙名錄，九天應元府的藏書閣可比琅嬛宮好進多了。
李方明剛剛倚在拔步床上，就見雙成直接穿牆而過。
她驚得坐起：「你進來幹嘛？」
雙成笑道：「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你。」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準備休息時來，有事還不快說！」李方明沒好氣道。
「你在秦朝就被鑄造，可為什麼到了南朝時才開啟靈智呢，修煉飛升呢？」
李方明登時面無人色，脫口而出：「你怎麼會知道？！」
雙成搖搖手中的妖仙錄，閒適地坐在椅子上。李方明柳眉緊蹙：「你居然敢去偷書？！」
「我敢得事還多著呢。當然，相應的，我不明白的事也有許多。在你說了你的身世後，我回來一想就覺得有點不對。傳國玉璽自鑄造以來，一直被男性帝王所持，按理說，應該陽氣充沛。怎麼你化形，卻是個女子。我還在這本仙錄上看到了安法興、宋靈賓的名字。她們一個瓊花，一個是朱雀，論本體還不如你呢，怎麼你在娘娘身邊的地位似乎還在安法興之下。」
李方明嘴唇哆嗦，她半晌道：「你是傻子嗎，天子有諸神庇佑，百邪不侵，龍氣壓制之下，我怎麼可能會生出精魄，唯有在亂世之中，流落到龍氣稀薄之人的手中，我方能……」
「恐怕沒那麼簡單吧，龍氣稀薄，就是無道昏君，天子昏庸，身旁就常有人或者妖準備趁火打劫。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姓張才對，陳叔寶的愛妃張麗華，你還記得她嗎？」
妖孽橫行，染指國之重器。董雙成以前還以為是那些迂腐之人找個理由將鍋扣給女子，沒曾想到，她居然還真親眼目睹了一個被污染的重器。傳國玉璽，是皇權的象徵，本該在凡間千載流傳，直到帝制覆滅後，成為一件神器回歸天界。可是由於凡人的殘忍污濁，妖孽的蓄意謀算，竟然毀了這件寶器，反而使其中誕生了一個精魄。
史書記載，張麗華，國色天香，才辯強記，工厭魅之術，假鬼道以惑後主。陳後主看起來對她是真愛，連國家大事都悉數交給她，更何況一個看來只是象徵的傳國玉璽。傳國玉璽歷經三國兩晉南北朝的戰亂，在不斷流轉的過程中，也沾上了無數人的鮮血，寶光也因這血污兵禍、無數冤魂而黯淡。張麗華這個軒轅墳遺族，就趁此機會，以陳後主作為媒介，吸取玉璽上的龍氣增進修為。
寶玉之上龍氣減弱，又沾上妖氣，就變成了今天的李方明。
「玉帝想必對你很不滿意，因為他在你誕生之後，又重新造了一個玉璽給隋文帝使用，他應該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可是娘娘看重傳國玉璽的內涵，所以保下了你，但卻讓你經雷劫除去身上狐妖的妖氣。她一定就是這個用意，否則，她都能免去小玉的雷劫，為什麼非要你去受呢？」
「她對你有知遇之恩，可是你卻讓她失望了。事到如今，她不會再重用你，以前樹敵眾多，再加上出身的關係……」
「你究竟要幹什麼！」李方明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她從床上蹦下來，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雙成拍拍胸口：「你那麼大聲幹嘛，還好我設了結界。我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改變世界？」
李方明：「……啥？」
雙成認真道：「剛剛說那麼多，就是想讓你明白，在眼下這個制度下，你是永遠不可能翻身的。所以，你是選擇窩囊一輩子，還是跟我去改變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約伯斯：你想賣一輩子糖水，還是與我一同改變世界？
斯卡利：改變世界！
董雙成：你是選擇窩囊一輩子，還是跟我去改變世界？
李方明：……
PS；卡文太嚴重了，sorry啊
第96章 應是天孫新與巧
「你是不是瘋了！」李方明拍案而起，「這純粹是找死，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雙成挑挑眉：「……你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誤解什麼？」李方明道，「你不就是不知死活，就憑你，也想改變這天界的局勢？」
「不是這個。」雙成嘴角一翹，「我是說，你的意見其實不重要，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
雙成眼見她的眼睛瞪得活像一隻青蛙，笑道：「自從你憑藉我化形離開蟠桃園，又無職無份留在這裡守著我這麼久後。在天庭諸神的眼裡，你我已經是一派的了，而且，我是上級，你是跟班。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會因我做的事負連帶責任。當然，你還是有選擇的，第一就是在我失敗後，跟著我一道被貶下凡或者反下天去樹旗為妖；第二，竭盡全力幫助我，最好一次成功。」
她攤攤手，明亮的眼睛在燭火下熠熠生輝：「選吧~」
除了兩個當事人，沒人知道在這屋裡發生了什麼，不過在小半個時辰之後，周圍瓷片木屑散落了一地，二人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已經開始了平靜的交流。
雙成疑惑道：「你是說，妖仙中女仙數目甚至超過了人仙中女仙數量。但是小玉不是說，凡人成仙更容易嗎？」
「那只是說沒有天劫而已。這麼跟你說吧，天上十個人仙，有六個都曾成親生子。就連大名鼎鼎的上清派第一代太師，南嶽夫人魏華存，她都曾被父母逼著在二十四歲時成婚，婚後還育有二子。幸好她道心堅定，婚後別居，持齋修道多年方得正果。可也有道心不定之人啊，天上得道的仙女有時都忍不住思凡，更何況凡女，一旦心動，沉湎於世俗快樂之中，便與仙道無緣了。」
這次輪到雙成瞪大眼睛了：「居然還能這樣，可是她既是修道之人，為何不乾脆逃離家中呢？」
「怎麼逃？」李方明嗤笑一聲，「你是能避開凡人父母，可是你能避開天理嗎？她這般忤逆父母，是為不孝，一個女子在外遊蕩，是為違禮。一個不孝違禮之人，又如何能成仙呢？」
雙成冷笑道：「我明白了，不聽父母的命令，就無法成仙。可聽了父母的命令，便極有可能墮入凡俗。就算你能熬過這些，可是大道未成，便失元陰，註定無緣大羅。妖仙倒是不受這些限制，可是又得熬過七十二道天雷，大部分都化為飛灰了，到頭來還是只剩下寥寥幾人。這才是真正的好本事，好手段啊。」
雙成突然想起困住母親的鎖鏈，不由問道：「三綱五常不過是董仲舒提出的理論而已，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效力，連仙人都能約束。」
李方明猶豫片刻道：「因為它得到了玉帝的認可，甚至可以說是在玉帝的推波助瀾下產生的。玉帝不希望截闡兩教對於天庭干預太多，更不希望自己的地盤成為兩教鬥爭的戰場。所以，他在政治上提拔後世修煉之人的同時，也在思想上採取了一些措施。比如說，在孔子死後上天時，玉帝對他大加讚賞，親封他為至聖先師、萬世師表，並且在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時，以極為強硬的態度給予了大力支持。他才是天帝，三界名正言順的統治者，而且此事也得到了鴻鈞老祖的認可，所以……」
雙成喃喃道：「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悸，則王道備矣。這些，他全部都做到了。禮是宗法和綱常，刑是一整套嚴密的天規，政是極大壓制截闡兩教的三省四府，幸好我出生的早啊。」
要是等到程朱理學現世，大家全部嚷嚷存天理、滅人欲，那就真完了。
李方明嫌棄道：「這還算早啊，你要是真有這麼大志氣，就該提前個二十萬年化形，屆時女尊男卑，你還能防患於未然呢。」
「現在也不晚啊。」雙成道，「那些女神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嗎？快，你幫我列一個名單出來，女媧娘娘、三皇聖後……還有誰？」
「北斗九真聖德天后。」李方明懶懶道。
雙成挑挑眉：「這位是？」
「連她你都不知道？」李方明一臉嫌棄，「她就是北斗眾星之母，其中最出色的一個兒子，就是勾陳大帝！你要是真想去搏一把，找上她勝算會大很多。」
「勾陳大帝不是先天神聖嗎？！」雙成解釋道，「她又不在天庭任職，平時想必也很低調，我不認識她也正常啊。」
李方明搖搖頭：「先天神聖有時也需要借母胎降世的好不好，想一想火雲洞三皇。再說她哪裡低調了，我覺得上古女神中她算很高調的了，常常以驪山老母的名號在人間收徒。」
雙成這下方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居然是她！」
她不就是那個同觀音、文殊、普賢三位菩薩一道測試唐僧師徒禪心的女仙嗎？難怪，觀音菩薩乃西方三聖之一，在佛門中享有極高的地位，就這樣都要稱呼她為母親。原來她的身份居然這麼高。
雙成激動地拉著李方明：「你知不知道她門下弟子有多少，女子占多少比重，妖精占多少比重，最後真正成仙的又有多少？」
李方明長歎一聲：「我回憶回憶吧……」
到底是神識強大的仙女，不出半個時辰，二人就大致統計出數目。雙成甚至還做了一個大資料預測分析。
李方明瞧她在一旁寫寫畫畫個不停，皺眉道：「你不會打算拿這個去勸娘娘吧？」
「當然不是。」雙成頭也不抬道，「我打算給娘娘單做了一份天庭女仙的。」
「天哪。」李方明又問，「那娘娘問你為什麼突然如此熱衷於此事，你怎麼說？難道要說，你想幹活想偷懶，然後腦筋一熱就想辦一件大事？」
雙成挑挑眉：「我就說了為了愛與和平不就好了？」
「娘娘會信就有鬼了！」李方明一口否決，雙成睜大眼睛，「那我該怎麼說？」
李方明皺眉道：「總得找個事由，有個契機吧。」
雙成抿嘴一樂：「這種事，可不是說有就有的，還是編……」
一語未盡，契機就來了。
雙成聽到隔壁傳來砰砰砰的砸門聲。她一驚，與方明對視一眼後，忙退回自己的房間，推門一瞧，站在門口的居然是神色焦急的黃天君。
黃天君是雙成第一日降雪時引領她的同事，性情溫和，為人正直忠厚，是以雙成對他一直很尊重，大家合作也挺愉快。如今見他如此形色匆匆，她不由問道：「黃兄，你這是怎麼了？」
黃天君急急道：「你怎麼如此大膽，竟敢私助女鬼逃過雷劫，如今東窗事發，普化天尊已經遣人來拿你，你快去瑤池找娘娘救命吧！」
雙成大驚：「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許久未曾露面的安法興、郭蜜香、婉淩華、宋靈賓齊齊現身。她們一半攔住左邊，一半堵住右邊。
郭蜜香笑道：「妹妹，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難道沒聽過嗎？」
宋靈賓譏誚道：「蟠桃仙子如此通玄識理，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啊。」
「呵。」雙成一拂袖，旋風突起，就將四女全部震開，她謝過黃天君，抬腳就要走。
跌倒在地的安法興道：「你以為，你到瑤池就能逃過一劫嗎？我告訴你，我們來時，北斗聖德天后已經往瑤池去面見娘娘了！」
驚喜來得太突然了，剛剛推門的李方明和正走了兩步的董雙成齊齊愣在原地。
只有聞訊趕來的小玉急急問道：「不是說只是幫了女鬼嗎，天后娘娘來此作甚？」
婉淩華冷冷道：「聖德天后在凡間所收的愛徒乃是一條白蛇，因沒有度過雷劫無法成仙。而在她氣息奄奄時，居然看到我們的蟠桃仙子明目張膽地給別人走後門。這讓人家如何心服口服，即刻回去告了師父，養好了傷就上天來算帳羅。」
「天哪……」小玉正身形搖晃，面如土色之際，忽然耳畔響起一陣笑聲。
雙成立在人群之中，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才不會那麼倒楣的，哈哈哈哈！剛想要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
宋靈賓嘴角抽了抽：「她是不是嚇瘋了？」
她正說著，雙成就來到她身旁，兩手齊齊用力，將她跟婉淩華像拔蘿蔔似得拔起來，然後重重抱了她們一下。
雙成認真道：「千里送人頭，禮輕情意重。唯有一抱，以表謝意。」
懵逼的二女：「……」
她接著又來到李方明身邊：「記得我剛開始跟你說得話嗎？要是我被貶下凡間……」
李方明翻了個白眼：「我也得跟著去，是吧？要我做什麼就快說。」
「聰明。」雙成打了個響指，她將一張靈符塞進李方明手中，湊到她耳畔道，「靈符發熱之際，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都要闖進瑤池，求娘娘派人來九天應元府提我。」
耳邊有絲絲熱氣，濃郁的桃花香氣縈繞口鼻，李方明一怔，她輕聲道：「是不是太匆忙了？」
雙成長籲一口氣：「擇日不如撞日，再說我要是再不動手，就要真要被推出南天門處斬了。」
「那萬一你最後還是失敗了呢？」李方明急道。
「放心。」雙成莞爾一笑，低聲道，「就算我獲罪於天，反下天去時，也不會忘記帶上你的。」
話音剛落，她轉身就走，不過這次去的方向，是九天應元府。黃天君瞧得目瞪口呆，忙追上去，墉宮四女也是一頭霧水。而小玉正追問李方明：「她剛剛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婉淩華：為什麼我要那麼多話，為神馬！
董雙成：反派敗前bb定律，亙古不變。
PS：《驪山老母玄妙真經》這樣記載，老母乃是昔鬥姥而化，上八洞古仙女，為拯救亂世，每逢應劫，勿隱勿顯，隱居山岑傳仙法。
而《北斗本生經》記載：鬥姥于龍漢祖劫在玄明真淨天修行玄靈妙道，殷勤侍奉元始天尊。後分身化胡降生西方天竺國為周禦國王後妃，生九子，乃為北斗九皇大帝。
她有很多個別號：鬥姥、北斗聖德天后，紫光夫人等等。大家可能對她兒子們比較熟悉，就是北斗七星呀。
第97章 安能以此尚論列
雙成試探性地問道：「黃兄，适才聽安法興之言，似乎聖德天后是先到九天應元府，再去的瑤池啊。她是不是和天尊談了談？」
黃天君長歎一聲：「那不叫談，那叫吵。所以，我說，你闖下大禍了。剛剛叫你走你不走，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瞧了瞧前面兩個天兵，又是一歎。
雙成笑道：「北斗天后已經去面見娘娘，我去那邊，一樣也沒好果子吃啊。反正橫豎都是一樣，不如您先告訴我態勢如何，他們究竟吵了些什麼，快跟我說說吧，否則，我進去面見天尊，又該如何答話呢？」
黃天君無奈地搖搖頭：「好吧……」
驪山老母每逢應劫之際就開始活躍，大顯神通，召賢納士，傳授仙法。她收徒不問人妖，但看道心、天資與品行，又因著是本是女仙，所以對女子也頗有看顧。除卻白素貞，相傳齊宣王后鐘無豔，大唐女將樊梨花都曾師從於她。根據董雙成的計算，她門下妖仙一半，人仙一半，其中女子卻占了三分之二。老母是為了壯大女仙力量做貢獻，可是在天庭這樣的選拔方式下，她教得再好也沒用。
她本是先天女神，地位尊崇，品行高尚，一向與人為善，可是在目睹門下弟子如此境遇後，就算是個聖賢也要發火了。可她畢竟是古女神，不在天庭任職，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而且玉帝的表面功夫又做得太好，帶著門下來彌羅宮找玉帝討仙位這種事，她還真做不出來。於是，她只能憋著一口氣忍著，更加盡心盡力地教好弟子，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爆出了黑幕……她多年積蓄的火氣，在看到弟子白素貞的慘狀，聽到她的泣血訴說後，終於有了一個發洩口。
老母心道，她的弟子，才德兼備，一心向道，可大多都無緣神仙果位。她先前就存著個疑影，如今更是被證實，天庭就是有黑幕！
所以，在為白素貞療傷之後，她就帶著徒弟上天來了，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九天應元府。老母生性善良寬厚，只要要個公道，並不想讓普化天尊受罰。所以她想，就跟聞仲當面對質，只要他承認錯誤，給她徒弟一個公道，她就就此作罷，再不提此事。豈料，聞仲居然不肯！
聞太師也很委屈啊。他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聽聞驪山老母來訪，他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速下九鳳丹霞絜，整衣出迎。誰知，老母一進門，面帶薄怒，竟是來興師問罪。
聞仲聽罷白素貞所述前因後果，就覺疑點頗多。她說有人以雪花佈陣，暗助女鬼，布的陣法還是羲皇先天八卦。司雪的是新上任的蟠桃仙子，可她才剛剛化形，又無人傳授，如何能通曉此等妙訣？就算她天縱奇才，無師自通，那為什麼要為幫助幾個素不相識的女鬼冒如此大的風險呢？
他思索片刻道：「貧道倒是認為，不一定是蟠桃仙子，或許是那女鬼的舊識在一旁暗助。娘娘放心，此事我九天應元府必會查明真相，如若屬實，罪魁禍首依律處斬，那些女鬼當紛紛打入地獄受罰，當日負責發雷的神霄雷公與五方雷公都按失察之罪重懲。」
驪山老母剛開始聽著神色微緩，越到後面越聽得不對勁。她問道：「難道僅僅就是失察嗎，素貞适才所言，清楚明白，你座下的神霄雷公與五方雷公在發雷方面也有失偏頗吧。兩道紫電齊出，竟然打不破幾個陰鬼的護身結界，此事你作何解釋？」
聞仲聞言拱手一禮：「娘娘莫急，既然有人以雪佈陣暗助女鬼，那結界之事也有可能是有人動了手腳。娘娘莫急，待我查明真相，定會親自登門向您稟報結果。」
驪山老母微微頜首後問道：「那麼我這徒兒之事，天尊又打算如何處理呢？」
此時，在場所有人包括黃天君都清楚地看見，普化天尊明顯愣了一下：「……天庭定會獎勵她的舉報之功。」
老母雲鬢之上鳳翅微微顫動：「就這樣？」
聞太師素來忠直：「那還要怎樣？」
老母平復呼吸，現出法相，竟然是四頭八臂，端坐于白玉龜台蓮華寶座之上，身著天青雲錦服，峨峨雲髻之上，九層金塔大放妙華。
此乃聖德天后真身本相，一旁的白素貞都看呆了，聞仲自然也是如此。
天后威嚴道：「敢問普化天尊，老身修為如何，德行如何？」
普化天尊道：「您乃先天大神，修為高深，消災解厄，德昭天地。」
天后又道：「我自華夏一統之後，便隱居山岑，向有緣之人，傳道受業解惑。他們中不少人，都屬妖族，要求得一個正果，必經你之手。敢問天尊，他們的修為德行如何？」
聞仲瞧了瞧一旁溫婉端莊的白素貞，坦言道：「您的高足，自然個個法力高強，品行端正。」
天后聞言冷笑一聲：「既是如此，為何我門下修為盡毀者數不勝數，得正果者卻寥寥無幾呢？」
聞仲道：「您的弟子雖好，可是距離成仙的要求還是有一定的差距……」
天后道：「是嗎？老身久居下界，倒不聞如今成仙要求竟然如此之高。不知孽徒所欠缺的是德行，還是法力呢？」
聞仲道：「想必法力方面，還是稍稍弱了些。」
天后笑道：「原來如此，不如這樣，就讓您座下的大將再好好教訓教訓我這不懂事的徒弟，讓她知道何為天高，何為地厚，如何？」
聞仲能怎麼說？於是，陶榮陶元帥就出場與白素貞打了一場，三十招後，陶榮落敗。
天后笑道：「看來，我這徒兒也不算太糟，若論道行，也不輸於受了天錄的神仙。她不過區區千年修為，比起她的師姐們，還差得遠呢。可我的這些徒弟，盡數無緣于神仙果位。以前老身只怨自己教導無方，可今日得知你九天應元府所為之事，又親自比過後，老身方知，原來是你聞仲處事不公。」
這話可說得太嚴重了，聞仲濃眉豎起：「娘娘此言差矣，聞仲一向兢兢業業，按照天規天條嚴格辦事，絕無半點私心！」
天后道：「若真無私心謬誤，為何我眾多徒兒才德兼備，卻不能成仙？」
兩個人就這麼吵了起來，普化天尊說你不能因為你徒弟成不了仙就說我有問題，關鍵在他們自己；聖德天后說剛剛比武的結果已經揭露了真相，我徒弟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又都是有身份的人，總不能當眾大打出手吧。聖德天后一氣之下，索性帶著白素貞直往瑤池，讓王母這個女仙之首來評判是非，而普化天尊灌了兩杯茶緩過氣後就叫人抓董雙成來受審了。
雙成聽罷笑道：「原來如此，其實……大家都沒有錯。聖德天后，普化天尊，包括我，都沒錯。」
此時已經到了神霄玉府門口，黃天君低聲道：「那罪魁禍首是誰？」
雙成莞爾：「是這不合理的制度還有制定制度的人！」
這是說玉帝啊，黃天君剛剛張大嘴巴，就見她一派閒適進去了。
雙成進朱門一看，普化天尊高坐上方，魁梧奇偉，長須美髯，而左右天將，個個披堅執銳，龍精虎猛。
雙成上前見禮道：「小仙拜見天尊。」
普化天尊是難得的正直之人，雖然滿肚子是火，但是絕不會遷怒。他溫言道：「起來吧。今日召你來，是有事要詢問於你。昨日降雪，你可做了什麼不該做之事，或者發現了什麼異常？」
董雙成起身理了理袖子，思索片刻，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對天尊道：「昨天降雪啊，我也沒幹什麼啊。哦~就是看到一群女鬼太可憐了，所以出手救了她們一救。」
黃天君：「噗……」
玉階之下鄧忠、辛環、張節、陶榮四大元帥都虎目圓睜，估計自出生以來，就沒見過這種奇葩。
聞天尊手中的金光如意一下就擊上了九鳳座：「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妄為，擾亂天序。我九天應元府公正之名都被你敗壞，如不重重懲處，本尊如何有臉面對三界眾生，來啊，將她給……！」
「且慢！」雙成郎聲道：「天尊此言差矣，難道不是因為小仙昨日出手，九天應元府方有公正一說嗎？」
一旁鄧元帥斥道：「大膽！」
雙成道：「大道衰微，不平事多，教我如何不大膽，若以微薄之軀，為公義盡綿薄之力，也算死而不朽。」
今天已經是第二個人批評他處事不公了，聖德天后是為弟子，可是蟠桃仙子又是為何？
普化天尊道：「本座自登位以來，自問恪盡職守，凡事依典律而行，公平公正，無悔於心，緣何招來你這番話？」
雙成笑而不答，反而說起天尊的來歷：「小仙聽聞，您曾是碧游宮金靈聖母門下弟子，也就是通天教主的徒孫。您為人忠正，在截教之中頗有人緣。所以，在您征討西岐，與玉虛宮大戰時，眾截教道友紛紛相助。但是，這個結果就不盡如人意了。您自己命喪絕龍嶺。而之後兩教的仇也越結越大。最終，通天教主一氣之下擺下萬仙陣，卻被其他四大教主圍攻。他老人家至今還在紫霄宮裡關禁閉，門下弟子也是死的死，逃的逃，金鼇島萬仙來朝之盛況不復重現，截教教義被一味否決，妖仙地位一落千丈。若說截教之敗，緣起您聞太師，您沒有異議吧？」
此等誅心之言，聞仲在寶座之上身形微微搖晃，眼中也露出淒涼之色，雙成眼見也略有不忍，可是要讓他下定決心，必須要下猛藥啊。
九天應元府裡的神將基本都是當年聞太師的舊部，眼見主上被如此戳心窩子，他們也紛紛動怒：「胡說八道，顛倒是非，昔年明明是天數如此，與天尊有何干係！」
雙成從善如流：「諸位說得對，當年是天數沒錯，可是現在恐怕就不是了吧。」
聞仲皺眉道：「你這是何意？」
雙成笑道：「您知道有教無類的意思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聞仲：先背鍋，後紮心o(╥﹏╥)o
玉帝：習慣就好啊o(╥﹏╥)o
PS：昨天因為吃太多肚子有點不舒服，所以請了一天假，今天開始恢復更新了，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喲，筆芯麼麼噠！
調素琴扔了4個地雷
阿卿扔了1個地雷
第98章 辯才無礙似懸河
「此乃我截教根本教義，本座豈會不知？」聞仲語罷，突然回過神來，「你是在說我忘本？」
雙成不由莞爾：「通天教主早已修成萬劫不滅之軀，他的個人成就已經達到頂峰，之所以如此費心勞神，一是為了他的弟子，二就是為了他的道統。可眼下，他這兩樣東西都沒了，此事天尊你功不可沒啊。」
左右大將勃然大怒，就要上前將雙成押下去，卻被面色鐵青的聞太師阻止了：「讓她說！」
雙成見他如此，心中倒更是欽佩幾分：「弟子方面，碧游宮所餘寥寥無幾，大部分還是在這裡——天庭。可是眾多截教弟子在此地過得是什麼日子呢？天尊您命數較好，這神霄玉府中有眾多部下讓您驅使，可有些仙人就沒您這麼好命了，比如三霄娘娘居然負責凡人轉生，混元金鬥變成人間淨桶，三位天仙淪為坑三姑娘。她們是通天教主門下弟子，法力高強，能削闡教十二金仙頂上三花，最後就來做這種事情。這還只是一個小例子，具體事情如何，您比我更清楚。」
「至於道統，就更糟糕了。截教眾仙人的遭遇，如這幾位元帥所述，此乃天數，您不過是個引子。可這道統，就是您親手毀之的！」
聞仲怒道：「胡說八道，我聞仲如有此心，天誅地滅！」
雙成道：「您先別急，小仙人就在這裡，您若想殺隨時都可以，還是聽小仙說完吧。适才小仙問您知不知道有教無類，您說這是截教根本教義，看樣子您是牢記於心了。可既然您記得那麼清楚，怎麼會覺得您依而行之的典籍制度是正確的，您按律辦事的行為是公正的。您摸著良心說，憑什麼都是蒼穹下的生靈，妖精成仙就要九死一生！陰鬼挨上二十四道天雷還有命嗎！有教無類，您學了這麼多年道，真的搞清楚了嗎！」
殿堂之中，一時鴉雀無聲，黃天君呆呆地看著同事的小妹子把他的上司給吼蒙了……
雙成繼續道：「通天教主寧願和他同胞兄弟鬧翻，都要廣納天下生靈入他門下，聽他大道，就是因為他覺得，眾生之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應有成仙了道的機會。沒錯，他在對弟子的管理之上確實出了紕漏，但是他的教義，他的那份心是好的！他寧願同室操戈，也要為弟子們報仇，可您身為截教弟子，您是怎麼回報他的？明明是制度有問題，您卻視而不見這麼多年。這幾千年來有多少妖仙喪命於您這所謂公正的雷霆之下！在這畸形的選拔方式下，您的同門們也因為缺乏幫手，像狗一樣辛苦勞累了幾千年！」
「我人微力小，有的只是一點良知，在遇見不平事時，只能略盡綿薄之力。可您身居高位，不但不竭力改變，反而助紂為虐。您明明只是截教三代弟子，可陛下卻選您來當一府主事，甚至淩駕于您一些師伯師叔之上，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聞仲已經被罵哭了，老淚縱橫，淚如雨下，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微微地搖頭。
雙成歎了口氣，走上玉階遞了一張手絹給他：「因為比起一個仙聖，您更像一個忠臣，您對君權，對正統，有一種盲目的崇拜。紂王無道，褻瀆聖母，驕奢淫逸，濫殺無辜，百姓苦不堪言，其罪行說是罄竹難書都不為過。可就這麼一個人，您都對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因為他是君，你是臣。咱們陛下，再怎樣也比商紂王強個千百倍吧，您已經將忠義刻進骨子裡，又怎麼會不對他效忠呢？再說，若是換了一個闡教弟子掌此府，過不了幾天，你們截教門下就會來找他算帳，可是換作您在這兒，總不至於窩裡反鬧得太僵吧。」
聞仲一邊拭淚一邊道：「玉帝當年立下此規時，對本座道，因為妖族魚龍混雜，所以要本座以雷霆洗淨他們魂魄中的邪惡，大浪淘沙，誅滅邪惡之徒，留下正直之輩。本座當時也覺截教之敗，就是因為有太多人濫殺無辜，所以便應了。這些年實行下來，本座也覺太過嚴厲，也曾向長生大帝遞折，可是六禦聯席會議中被全盤否決。」
雙成聞言道：「否決了之後，您雖不甘心，可礙于自己的道德觀念，又不能放水徇私枉法是吧？」
聞仲點點頭，更覺傷心：「本座一直以為，自己所為好歹做到了順應天意，卻沒曾想到師祖……」
雙成手中靈符已經燙得發紅，靈符一熱，李方明就會闖入瑤池讓娘娘派人來提她，希望她別來得太快了，畢竟還有些話沒說完呢。她笑著寬慰道：「此事也怪不著您，畢竟截教勢弱，獨木難支。可是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您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聞仲一驚：「你莫非是受人委派而來？」
雙成笑道：「您見過幾個仙女能有我這樣大的膽子，妖仙遭遇到極其不公正的待遇，女仙又何嘗不是？」
聞仲霍然起身：「王母娘娘？」
雙成微微頜首，聞仲驚道：「可是娘娘怎麼會突然……」
董雙成現在才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娘娘一直在忍，在等待時機。現在，時機終於到來了。我是故意讓白素貞察覺動靜的，她遭此對待，一定會回去告訴她的師父，聖德天后可是勾陳大帝的母親啊。眼下，娘娘就正在勸說天后站在我們一方。小仙也奉命來勸說天尊，适才冒犯，還請您不要見怪。」
聞仲目光不定，他半晌道：「娘娘希望本座如何作為？」
雙成挑挑眉：「後日之時，向南極長生大帝再次遞上奏摺。」
聞仲道：「闡教一共三位帝君，本座只怕……」
雙成道：「我們也有三位啊，王母娘娘、後土娘娘還有勾陳大帝。況且，您不要去直接要求改變妖仙的選拔方法，這個不方便發揮。」
聞仲濃眉一皺，老太師一生耿直，他疑惑道：「可我們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沒錯。」雙成笑道，「我們是為了這個，可是要換一種說法。玉帝不是說，之所以要這樣選拔妖族仙人，是因為妖族魚龍混雜嗎？可現在人族也是如此啊。您大可羅列近十年人妖兩族的惡行。妖族這十年已然一統，全族向善，可人族可是處處都有戰亂。如果最後人族的惡行比妖還多，那麼他們也該挨雷劫，而且要挨得更多。成地仙就挨四十二道，升天仙就挨八十一道！」
八十一道？打下來來灰都沒有了，鄧元帥聞言一哆嗦：「這種奏摺，他們能同意就有鬼了。」
雙成抿嘴一樂：「不同意就對了。既然惡行眾多的人族都不必受此磨難，何況痛改前非的妖族呢？」
聞仲放聲大笑，起身拱手一禮：「多謝小友指點迷津。」
雙成忙側身避開，還了一禮：「您嚴重了，一切都是娘娘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還望事成之後，截教不要忘記提拔女仙。」
聞仲道：「這是自然。師祖提倡有教無類，對人妖一視同仁，男女自然也是一樣。我的師父就正是女子之身。我聞仲對天發誓，如若事成，一定讓三界六道中的女仙也得到她們應有的待遇！」
雙成笑意更濃：「天庭截教之人，數不勝數，娘娘卻單單找上您，就是看重您的高貴品德，相信您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望……」
一語未盡，王母派來提董雙成的人終於到了，雙成見狀對聞仲道：「想必娘娘已經與天后交談完畢，那麼小仙就要告辭了。」
她從頭到尾，說得有理有據，滴水不漏，現在王母派來接她的人都到了。聞仲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她是假傳懿旨，現在更是深信不疑。於是兩人寒暄了幾句，愉快地告別。
於是，董雙成進了神霄玉府，把普化天尊指責一通後，還由他本人將她全須全尾地送出來，又到了去往瑤池的道路上。
上天后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因而當她第二次進入瑤池時，都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寶座之上，王母娘娘與聖德天后並排而坐，王子登立在王母娘娘身後，白素貞則立在聖德天后身後。一見她來，王子登端莊一笑，而白素貞則偷偷瞥了瞥王母，目露驚愕之色。她走到娘娘座前，行禮如儀。
娘娘擺了擺手，侍女天官全部退下，瑤池之中，便只剩下她們五人，接著就開始會審了。
王母冷冷道：「蟠桃仙子，你可知錯？」
雙成道：「小仙知錯。小仙當日應該早一些出門，這樣就不止能救下那群女鬼，還能幫一幫這位白蛇妹妹了。」
白素貞聽得一愣，瞧見雙成對她一笑，恍惚了一下，還下意識回了一禮。
「冥頑不靈！」王母柳眉一立，斥道，「天規典律如此，豈容你擅自干預，如今引得聖德天后心生誤會，影響天庭與娘娘的關係，你還不快向娘娘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雙成嘟嘟嘴：「這是您說得，我要是開口了，您可不能中途反悔讓我閉嘴。」
王母一時都被氣樂了：「你說便是，本宮倒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麼子丑寅卯。」
雙成笑靨如花：「好的呢，天后娘娘，您這麼些年有沒有統計您門下弟子出路啊，比如多少人成仙，多少人墮入輪回，還有多少人沒有果位，雖修正道，只能在凡間遊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聞仲：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就是我。
娘娘：Exm？你再說一遍，誰指使的？！
陛下：終於換到外婆背鍋了，外公真的很辛苦o(╥﹏╥)o
第99章 千年文統根蒂固
王母娘娘從來沒想到，這世上會有人的嘴這麼快，就在她一愣神間，她都已經將今此的資料說完，開始回顧往年的情況。
「這三千年來，第一個五百年，您門下弟子六十人，成仙者十二分之一，餘下者，墮入輪回的占三成，在人間遊蕩的占七成。第二個五百年，您門下弟子七十二人，成仙者十八分之一，餘下者，墮入輪回占四成，在人間遊蕩者六成。第三個五百年，您門下弟子四十八人，成仙者十六分之一，餘下者，死亡者二成，遊蕩者八成……」
就跟竹筒倒豆子，木筐清核桃似得，董雙成簡直是用生命在滔滔不絕。王母忙對王子登使了個眼色，她即刻上前，飛起一腳對著的還是雙成的面門。
最毒婦人心呐！雙成嘴上不停，出手如閃電，一下拿住她的腳腕，先往前一扯，然後就是一拖。於是，在一段慷慨陳詞中響起一聲不合時宜的慘叫。王子登摔倒在地，雙成就跪在她旁邊，只用單手就將她死死按在地上，皓腕翻轉，廣袖浮動，翩若素霓，矯若游龍。每說完一句話，她就下一次重手。王子登只覺氣血翻滾，卻只能在地上來回打滾，根本無法起身。
王母娘娘已經不忍直視了，白素貞則看得是目瞪口呆，張口結舌。而聖德天后已經完全被這一串嚇人的資料攫住了心神。
眼見她已經說到：「天后娘娘，根據以上資料，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隨著時間的推移，您門下的弟子成仙數目是呈遞減之勢，而這個五百年，數目居然變成了零，這以後，難保不會……」
再讓她說下去，今天能善了就有鬼了，王母眼下連顏面都不顧了，即刻出手，縛龍索如紫電銀蛇一般竄出去。雙成見狀忙後仰避過，手下不停，直接掏出懷裡的資料包告分析朝聖德天后擲過去。王子登趕忙起身去攔，天后心頭冷笑，眼中金光一閃，眨眼間那張雪浪箋就已經落到了她手中。
王母見狀心頭就是一堵，還是晚了一步，她眼看聖德天后越來越青的臉色，狠狠剜了王子登一眼，沒用的東西，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其實她自己心知肚明，她是在遷怒，娘娘只覺一個頭兩個頭大，她怎麼就讓這丫頭來解釋了呢！
雙成雖躲過了縛龍索當面的襲擊，可還未等到回轉身，那繩子就像長了眼睛似得掉了一個頭，立刻把她捆得結結實實，連臉上都繞了一圈，正好把嘴堵住。
切~以為這樣她就沒辦法了嗎？當聖德天后一目十行流覽完，開口對王母道：「娘娘，老身究竟哪裡得罪了聞仲，他要這般對待老身門下弟子？」
王母還沒來得及回答，董雙成立刻元神出竅，在空中朗聲道：「天后娘娘，普化天尊連帶整個截教也是受害者，小仙身上有本妖仙錄，您一看便知！」
王母：「……！！！」
聖德天后一聽，便對王母道：「娘娘，事已至此，老身是必要向天庭討一個說法的，何不將蟠桃仙子解開，讓老身仔細問個明白。」
王母道：「她才剛剛化形，哪裡知道什麼，不過信口雌黃而已。這樣，我瞧您的這位高徒確是德榮兼備，不如就讓她留在瑤池修行，待到時機成熟，再列仙班如何？」
天后聞言笑著搖搖頭：「此事確由素貞而起，可是發展到現在，已經關乎老身的道統。若今日不解決，只怕日後就要時常來天庭叨擾了。更何況，蟠桃仙子年紀雖輕，這文書倒是寫得簡明易懂。」
她將書箋遞給王母一看，娘娘就驚奇地看到，這死丫頭不僅將名字真身羅列，還列表畫圖。不僅將過去的情況寫得清清楚楚，還對未來進行了預測分析。
她瞳孔一縮，這不是一時衝動，明顯有備而來，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聖德天后又道：「老身知道門下得神仙道果者寥寥無幾，可一直未曾細算，當下一看，簡直觸目驚心。老身自認收徒嚴格，教授盡心盡力，徒弟們並非盡是朽木糞土，緣何結果如此淒涼？娘娘您捫心自問，若是您的門下遭此對待，您會善罷甘休嗎？所以還請娘娘，念在我們往日的交情上，給老身一個公道。」
語罷，天后伸手一指，縛龍索登時鬆開，雙成長舒一口氣，使勁揉揉臉。
聖德天后溫言道：「蟠桃仙子，你适才所述的妖仙錄，可否借老身一觀。」
「這是自然。」雙成歡脫地應下，頂著娘娘殺人的目光將名錄交上去。
王母瞥了一眼道：「這是哪兒來得？」
雙成笑道：「是普化天尊取出，命小仙拿給二位娘娘一觀。」
「聞仲？！」王母瞪大雙眼，「他怎麼會？」
雙成抿嘴一笑：「不僅如此，天尊還說，懇請二位與他聯手，一同改變仙人選拔的方法，提升妖仙與女仙的地位。」
此話一出，對面四人個個都瞠目結舌。
王母道：「他是瘋了不成？這根本不可能……」
雙成莞爾一笑，對王母道：「如今天后娘娘來了，只要您加把勁，一切皆有可能。」
「我？」聖德天后訝異道，「這是何意？」
雙成柔聲道：「您門下弟子的遭遇，不是因為她們修為不高，也不是因為她們品行不好，只是因為她們是異類，是女子，所以明明不比旁人差，卻要冒著比旁人高上千百倍的風險來求得一個果位。就算成了仙，也是受人歧視，被排斥在天庭的權力中樞之外，官小祿少事情多，所謂仙福永享，不過是免費勞工。「
「此等不公正的制度，戕害的不止您的門下，天下女仙，截教弟子，一樣深為其所苦。普化天尊曾經也向長生大帝上書，可是因為闡截兩教之爭，以及對彼此教義的不認可，此項規定並未得到修正。這也是娘娘一直隱忍不發的緣由，您适才也聽到了，她覺得根本不可能。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您也牽涉其中，與我們都站在同一陣營，您何不去同您的愛子勾陳大帝談一談，相信他一定非常樂意在六禦聯席會議上，為他的師弟師妹們爭得一個公道。」
聖德天后聞言一怔，王子登終於找到了插嘴的機會，斥道：「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不就是不滿意自己的神職，所以處心積慮想改變嗎？然而，天行有道，人族大興，男主外，女主內，這是至理，豈容你置喙！」
「至理？」雙成不敢置信道，「你也覺得，女子天生就該服從父親和丈夫羅？」
「當然。」王子登還要再言，王母卻擺擺手，命她退下，她滿面通紅，卻只能含羞忍辱退下。
娘娘道：「原來你打得是這個主意，此事萬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雙成忙追問道：「既如此，娘娘何不為我們答疑解惑。适才天后道，若是您門下遇此大禍，您也不會輕輕揭過。可這幾千年來，明明事態愈演愈烈，您卻坐視不理，現今女仙數目尚不及男仙三分之一，您就不怕再衰三竭，無力回天嗎？」
王母嗤笑一聲：「你才多少修為，就剛妄言未來之事。上古之時，男仙數目一樣不及女仙。只因彼時，凡人採集為生，女子擅長此事，又有生育之能，世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因而女尊男卑。女子見識較廣，所司之事較多，成仙的數目自然就多於男性。後來，採集被農耕取代，男子以犁耕田種植糧食，馴養牲畜滿足需求，地位逐漸上升，因而漸漸男尊女卑，相應的，男仙的數目自然也就多過女仙。簡而言之，便是陰盛陽衰，陽盛陰衰。「
「不過，這樣的情況與天道不符。皇天后土，陰陽互根，本應平等才是。所以，待到千年之後，人間生產再行變革，男女各司其職，地位同樣重要，屆時公平公道自會到來。本宮這些年並非坐視不理，而是靜待時機罷了。時機未至之前，任你如何作為，也不過白費心機，你明白嗎？」
雙成聽罷歎道：「原來您是這麼想的。那小仙敢問娘娘，當年陰盛陽衰之時，您有將後為臣綱，妻為夫綱，母為子綱定為天理嗎？您有制定一整套禮制，規定女性至高無上的地位，男子的種種義務嗎？您有罷黜百家，根據自己的統治需求，發展一套完善系統的學說，命令天下人學習長達數千年嗎？」
王母黛眉已然微微蹙起，雙成此時臉頰上梨渦方現，她一字一頓道：「您是沒有，可是陛下這麼做了。陰盛陽衰之後，是該陽盛陰衰，此乃常理。可是如果陽氣太盛，將陰都逼得快湮滅了，這就有點不對勁了。文化的力量是最可怕的。制度可變，法律可變，可是一種風俗文化一旦在人們心中紮根，要想改變，可沒有那麼容易。王子登是您身邊最親近的女仙，可連她都覺得，男尊女卑是至理。就這樣，您還能覺得，千年之後，這個局勢就很快變回來嗎，男女就能一下平等嗎？」
能就有鬼了，都二十一世紀了，重男輕女，性別歧視還屢見不鮮呢，封建遺毒，一朝一夕根本拔除不了！天知道要花多長時間，反正她死的時候沒看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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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口蜜腹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王八蛋！
玉帝：(╥╯^╰╥)
成郎：普天同慶！
壓妹：萬妖同樂！
二哥：撒花，撒花！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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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利舌如刀可誅心
三十三重天媧皇宮之上，碧霞與彩雲二位童子正立在門前。這一對金童玉女，生得皆是粉雕玉琢，唇紅齒白，身著道袍，丫髻烏黑，端端正正立在玉階之上，就似兩個潔白的玉人。可很快，「玉人」就維持不住穩重的形象，只見二人之間的距離越縮越短，最後索性直接湊到一處，開始咬耳朵。
碧霞偷偷往後瞧了一眼道：「陸壓師兄怎麼進去那麼久了還不出來？」
彩雲瞧了瞧緊閉的大門懶懶道：「說不定在和師父說話呢。」
碧霞思索片刻道：「我覺得不像，你又不是沒看到他來時的面色，沉得滴水。他一定不是來找師父聊天的。」
彩雲道：「不管他是來幹什麼，反正他不願意聊天，就只能挨駡羅。」
陸壓還真就在裡面挨駡。他察覺到雙成未死之後，立刻去質問董大郎。董大郎就是個憨厚的莊稼人，撒謊本不是他擅長的，如今被戳穿，頃刻張口結舌，面紅耳赤起來，可他又答應過女兒，不能將她的下落洩露出去。糾結半晌後，他覺得天塌下還是去找高個兒的頂，於是他說：「這事兒，你還是去問你師父吧。」
「師父？」陸壓神色一肅，為什麼沉香正要開口，師父就匆匆下凡，為什麼他一再追問，師父才告訴他董雙成已死的事實。原來一切都是騙他的！
南天門外的守衛只見一道金光劃破天際，待到要細看時，卻早已不見蹤影。陸壓到了媧皇宮內，要見師父，卻被侍女攔住。
「殿下，你不能進去了。娘娘此刻正有要事……」
陸壓充耳不聞，直接闖了進去。
桂殿之中，女媧娘娘與天皇伏羲正坐在上首，注視大殿中央的巨大的四靈八卦鏡。
陸壓一入門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娘娘，形勢已經非常嚴峻了，你只要隨便召幾個仙女來問一問，便知這般洗腦的嚴重性，她們甚至因為自己是異類、是女子而自卑，認為自己天生就幹不了男仙的工作。」
這個聲音！他急急轉頭一看。這麼多年來，他摒棄自己所受的教育，十年如一日地幫助他曾經看不起的凡人。妖族生性好鬥，最開始時很多人反對，甚至將他這種行為當做是軟弱的表現。可他一直堅定不移，逐漸更換掉反對他的臣屬，制定刑罰懲處危害人間的妖怪，設立功德司巡檢司對棄惡從善的妖怪進行獎賞，並在興都設立太學將各族族長及勳貴之子都接到他眼皮底下接受教育。
他這麼費盡心機，就是為了有一天，他能看到一個活生生的董雙成，而不是每天夜深人靜時，只能抱著他們過去的回憶緬懷。今天，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卻是以一種他萬萬沒想到的方式。
他不僅看到了長大了的董雙成，更瞧見了她一旁的王母！他對女媧娘娘道：「她都被抓上天庭了，您居然還瞞著我！」
女媧娘娘早在陸壓到門口時便已知曉前因後果，天皇伏羲揶揄道：「你這個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若不是你太過急切隱瞞，又如何會露出馬腳，讓他發現端倪呢？」
娘娘道：「若不是我一直關注天庭這邊的動態，怎會！這小子手腳居然這麼快……」
「他已經到門口，你還是想想怎麼和你的好徒弟說吧。」伏羲歎了口氣道，「我看你想阻止他們見面，現下是不可能的了。」
女媧道：「誰說不行，如今的境況，諒他也不敢貿貿然去天庭。」
是以，當聽到陸壓質問時，娘娘翻了個白眼：「你看清楚，她這是被抓上天庭嗎？她是自己去的。」
陸壓道：「您又騙我，她長得這個樣子，誰會認不出她的來歷，一上天就會被馬上抓住的！」
「你是不是以為她跟你一樣，腦子只有核桃大？」娘娘嫌棄道，「既然你來了，就安心在這兒看著吧！」
就在天皇伏羲的笑聲中，可憐的小金烏又被師父變回原形，摟在懷裡。娘娘一邊揉著他頭上的絨毛，一邊道：「師父既不會害你，也不會害人。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再說了，你和她在一起這麼久，難道就沒發現，她從來就不會有事，有事的一直是別人嗎？」
陸壓憤怒地揮舞翅膀；「都快十年了，這十年來我過得這麼難受，我不信您不知道，可您居然就這麼一直瞞著我，您現在還怪我不明白！」
陸壓話還沒說完，又聽見雙成的聲音，忙安靜下來，聚精會神地看實況轉播。
女媧娘娘：「……」
在雙成戳破玉帝的謀算之後，娘娘仍有些懷疑，萬年結髮夫妻，玉帝對她一直都是千依百順的模樣，就算是男仙之事，只要她提意見，他也會儘量採納。她怎麼也想不到，枕邊人居然會這樣兩面三刀，口腹蜜劍，面上夫妻情濃，背地裡卻這樣千方百計謀奪她的權柄。
聖德天后在一旁道：「娘娘，您這些年來，難道一直沒有親自下界勘查過凡間女子的生活狀況嗎？」
娘娘搖搖頭：「因為這些年來，本宮一直……」
她似是有難言之隱一般，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
她怎麼像是害羞的樣子，雙成突然福至心靈，想起母親在她小的時候對她說過的話。
「娘親有六個姐姐，大姐、二姐年紀較大，可是自三姐以後，我們的年齡都比較接近了，所以我們常在一處調皮搗蛋，而且還經常打架。打架的理由特別多，就算爹爹無意間賞了一個東西給其中一個姐姐，沒有給我們，我們都會為此吵起來，一旦鬧起來，連爹也管不住我們。只有娘來，我們才不敢作聲……」
細思恐極啊，雙成想到此處，脫口而出：「您不會這麼些年，一直在生孩子養孩子吧！」
很不幸，根據王母的神情判斷，她還就是這麼過得。三姨母生性直率莽撞，小時候想必把她娘折騰的不輕。玉帝必定就是從此得到靈感，要是多來幾個像老三這樣的女兒，娘娘管女兒還來不及，怎麼會有時間插手政務，那他不就可以伺機奪權了嗎？
於是，他一邊甜言蜜語和老婆生女兒，哄得老婆對他放下戒心，另一邊就把公主們寵上天，時不時還「無意」挑起她們之間的爭端，目的就是讓老婆被牢牢絆在家中。
仙人生子育兒，花費的時間想必比凡人長得多，所以待到她娘七公主長大成人，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至於後來嘛，玉帝估計也覺得不聽話的女兒們太難管教，所以就沒有再繼續造人了。
董雙成覺得自己已經夠不要臉了，沒想到，薑還是老得辣，這不要臉的基因，可能就是從他那裡遺傳的……
這些一旦點破，王母被愛情蒙蔽的大腦即刻回過神來。其他諸人也都是心思敏銳之輩，又是旁觀者清，自然也能想通。現場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說實話，雙成瞧著她的臉色心裡還真有些打鼓，不過現在就是趁熱打鐵的良機啊。
她哽了哽，道：「娘娘，事已至此，如若您再袖手旁觀，後果不堪設想。聖德天后已然在此，普化天尊也願意合作，您何不與他們聯手，共同為妖仙、女仙求得一個公道呢？」
王母聽罷，目光如炬，直直看著雙成：「你未免也太熱衷此事了。為了這個，連命都敢豁出去，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娘娘居然真的這麼問了，她原本打算找個理由搪塞，可到現在，她卻改變了主意。
雙成肅然道：「李方明曾對小仙說，她在天庭這麼多年，女鬼在雷霆下魂飛魄散時，她保持沉默，因為她不是女鬼。女妖在霹靂中遍體鱗傷時，她也保持沉默，因為她已經成仙了。到了現在，她落難了，卻無人再替她說話了。我不想落到那個下場，我也不想敲一輩子瓶子，既然世界對我不公，那我就去改變世界。」
白素貞目光盈盈地看著她，突然覺得，她明明跪在地上，卻比誰都要高貴。
王母挑挑眉：「所以你為了達成目的，就來欺騙本宮？你一個無權無勢的仙女，普化天尊怎麼會派你來給本宮傳話，還將這麼重要的妖仙錄交給你？」
雙成一怔，隨即一笑：「您猜錯了，我騙得不是您，我騙得是他。事實上，普化天尊剛開始也和您一樣猶豫，不過，我一說您願意去，他就立刻答應了，而且還發了誓。」
王母：「！！！」
作者有話要說：
sorry，對不起大家，今天遲了這麼久，正好今天也是第一百章 ，為了答謝大家這麼久的陪伴，同時表示歉意，今天前五十個留言的童鞋都有紅包哦~
小劇場：
二哥：我覺得本文應該改名。
作者菌：改成什麼泥？
二哥：改成《三界第一黑心狗競選實錄》，競選人就是我舅舅和我表外甥女！
第101章 從來一報還一報
王母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怎麼敢……」
王子登抓住機會又在補刀：「你這是假傳懿旨，按律當斬！」
雙成無辜道：「我什麼時候假傳懿旨了。普化天尊問我，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又如此大膽，我說您猜？他想了想又問，是不是娘娘讓我找他的，我說我的封號叫蟠桃仙子，您覺得呢？然後，您派來提我的人正好到了，然後天尊就發誓了啊~我假傳懿旨了嗎，我說得哪一句話不是實話。」
白素貞已經忍笑忍得滿面通紅，聖德天后瞪了她一眼，隨即自己也忍不住嘴角翹起來。
雙成又道：「當然，您完全可以馬上去跟普化天尊說，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所有都是我的錯，然後將我推出南天門處斬，以正法度。但是，您以後該怎麼辦？您想過嗎，李方明袖手旁觀那麼多年，最後落得個孤立無援的下場。您如今的處境，比她好不到哪裡去。若是我們這些女仙個個都被洗腦成王子登那個樣子，小仙斗膽請教娘娘，那時您該如何自處，靠著陛下的真愛坐穩三界主母的位子嗎？」
王母蛾眉一豎，雙成已經感受到了殺氣。可事到如今，不成功便成仁，只能賭一把了，她就不信了，王母會一點野心都沒有。
她又道：「小仙再斗膽請教娘娘，退一萬步講，陛下一千年、一萬年、一元會都對您忠貞不二，可您以前統治靠得是自己的權柄，日後卻要靠丈夫的施捨，您高興嗎？」
「夠了！你說完了沒有！」
王母已經勃然大怒了，她霍然起身，雙成看到了她發間劇烈抖動的步搖，看到了她高高舉起的手掌。
她不管不顧，以比她還大的聲音吼回去：「沒有！就算你今天打死我，我還要說！您是女仙之首，洞陰極尊，如果連您都對陛下甘心雌伏，俯首稱臣，是不是要我泱泱華夏，無數女子永生永世都直不起脊樑，抬不起頭！」
王母周身狂暴的氣流在瑤池亂竄，碧水之中，九瓣金蓮被攪得粉碎，碎金玉蕊在大浪中翻滾，其中的錦鯉驚得不住亂跳，四周的珍玩擺設更是直接化為齏粉。
王子登已經跪伏在地，恨不得縮成一隻鵪鶉，白素貞若不是由聖德天后護住，早就被逼現原形。只有董雙成，拼盡全力，直直跪在地上，與王母對視，分毫不讓。
鏡子另一端的陸壓已經要往外沖了：「師父，出大事了，快讓我去救她！」
女媧娘娘也有些緊張，天皇伏羲同時按住了兩人：「再等等，她不是個莽撞的人，敢這樣冒險，不會一點兒把握都沒有。她們畢竟是親祖孫。」
風暴終於停歇了，雙成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聽見王母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她已經平靜下來，聲音比往日似乎還有柔和幾分：「子登，去取文房四寶來。」
王子登哆哆嗦嗦地去了，在案幾已經化為木屑的情況下，跪伏下來，以背作案，王母在她的背上揮毫潑墨。
寫完之後，她先對聖德天后致歉，接著才對雙成道：「上一個敢這麼對本宮說話的人，魂魄已經在九幽化為腐草了。這世間只有我的女兒們，才能享受到我無盡的仁慈與寬恕。恭喜你，你成為了第八個。」
「子登，立刻將這信函送往地府，務必親自交到後土娘娘手中。」
王子登立時面如土色，她已然明白，從今之後，她永遠都不會是娘娘身邊的第一人了。
陸壓、雙成身處不同的地方，卻同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聖德天后聞言笑道：「多謝娘娘。」
王母不由莞爾：「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理應同舟共濟，守望相助，何談謝字。」
天后微微頜首，又對已然癱倒在地的雙成笑道：「現在抖成這樣，怎麼剛剛有那麼大的膽子呢？」
董雙成深吸一口氣，偷偷瞧了瞧王母的臉色，然後道：「之前不怕，是因為我知道娘娘不會殺我，現在哆嗦，是因為天威難犯，縱有一腔孤勇，也不免心有餘悸。」
王母聞言挑挑眉：「你怎麼又知道了？」
雙成抿抿嘴：「我嘴上雖說，您大可去向普化天尊解釋，說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可我心裡明白，天尊是絕不會信的。他只會覺得，是娘娘您中途變卦，撕毀盟約。從此之後，整個截教對與您合作這件事都會抱著猶疑的態度。可是如今，陛下已與闡教聯手，您若想拿回您應得的權力，就只能同天后娘娘這樣的上古女神以及截教結盟。除非您真的甘心女仙地位永遠低於男仙，否則您是絕對不會殺我的，也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聖德天后聽罷，對王母笑道：「我算是明白，您為何讓她以蟠桃為號了，深得真傳，後繼有人。」
王母也不由失笑：「我還以為她真是個不怕死的呢，原來……」
有什麼好笑的，這世上有誰是不惜命，之所以敢拿命去拼，就是因為在自己心中有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雙成想起她被囚在四方宮院的娘和日益衰老的爹，不由一歎：「娘娘，您自己，再加上勾陳大帝與後土娘娘，我們也只有三席尊位，最多與闡教打個旗鼓相當，要想取勝，只怕沒有那麼容易。不如，您再召天策省三十二帝來見見？」
王母思索片刻道：「就憑一次聯席會議，就想提升妖仙與女仙的地位是天方夜譚，只有徐徐圖之，現在召見三十二帝，為時過早。」
雙成道：「小仙也知，一步到位太過渺茫。可至少要廢除妖仙這樣不合情理的雷劫才是。小仙給普化天尊出了個主意，讓他對比十年來人、妖兩族的罪孽，如果人族罪行多過妖族，那麼人族也應遭天劫。此事三位大帝一定不會同意，我們就能迫他們讓步。」
「還有，天庭的政務太過繁重，我們大可進行考核，選拔合適的人仙和妖仙來協助我們。至於報酬，就是一個功德點，作為仙階擢升的輔助參考。人仙雖成仙容易，可是論法力修為，遠不及修煉多年方能化形的妖仙，能做的事也有限。這樣在無形之中，又給妖仙提供了機會。這些看似只有利妖仙，可是普化天尊也允諾，如果大功告成，他選拔之際一定會提拔女仙來報答您的恩情。」
王母搖搖頭：「本宮才是女仙首領，若真的事成，何需他來越俎代庖。」
語罷，她又對聖德天后道：「娘娘可還信我？」
天后道：「你我相交萬年，如何不信？」
王母笑道：「既如此，還請您見過勾陳大帝后，便下凡靜待消息，我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
天后先是點頭，又道：「犬子與三十二帝中有些人也有交情，如娘娘有需要的話……」
王母搖搖頭：「現在不需要了，我們已經有四席尊位，超過半數了。」
對著聖德天后不解的神色，王母意有所指：「重視妖族的人，可不止截教。」
聖德天后似是明白的樣子，帶著白素貞高高興興地出去了。雙成卻是一頭霧水，她正想問問娘娘究竟是哪位帝君時，娘娘就把人都喚進來，直接道：「去請陛下來吧。」
雙成：「……啥？」
董雙成本來還存在一點幻想，可是當真的看到玉帝大搖大擺進來時，她是真的懵住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們剛剛聊那麼久，不就是為了從這個人手中奪權嗎？現在居然叫他來……
玉帝對此地發生的事渾然不知，他坐下如往常一樣笑道：「娘娘有事？」
娘娘也溫柔道：「確實有一件大事要陛下做主。适才聖德天后上天來了，因為她的一個徒弟沒有通過雷劫，她覺得是天庭不公，所以上天來尋我們要個公道。」
玉帝一聽皺眉道：「明明是修為不夠，竟然推責於上天。」
娘娘道：「誰說不是呢，可聖德天后畢竟是九星之母，與我又有多年交情，我也不好不給她這個面子。」
「那便要因此違背法度不成？絕對不行。」玉帝斷然拒絕。
娘娘垂下眼簾：「法度不也是您一手制定的嗎？而且在現在的情況下，非改不可。」
玉帝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娘娘淡淡道：「您還記得，前幾天探子來報，興都朝拜之事嗎？妖族以前不足為懼，因為他們是一盤散沙，可是現在，只怕已經成了您的心腹大患，因為數千萬的妖族如今已經擰成一股繩，他們已經有了尊奉的王者。」
玉帝眉關深鎖：「這事朕豈能不知，只是妖族目前安分守己，又有女媧娘娘的面子在，朕……師出無名啊。」
「所以我才說，如今的法度必須改。」娘娘道，「您在短期內拿妖族沒辦法，可是妖族又不斷地壯大。為今之計，只能和平演變。」
玉帝來了興趣，他道：「你再細說說。」
王母道：「您之所以拿妖族沒辦法，是因為您目前不能直接干涉妖族的內政，可是如果妖不是妖了呢？」
玉帝瞪大雙眼：「你總不能讓他們全部成仙吧？」
「那自是不行。」娘娘笑道，「可是我們可以給他們畫餅。」
說著，娘娘就拉過一旁目瞪口呆的董雙成，對玉帝笑道：「這丫頭今日來找我抱怨，說是降雪的工作太簡單、無聊了。一個普通的地仙都能做的事，居然讓她一個天仙幹，還對我說，為什麼不去下界考核，選拔合適的人仙和妖仙來完成這些簡單事務，而讓她負責管理。」
「這倒給了我一些靈感。我們大可對天下妖族說，天庭要選拔雇傭一批妖仙，報酬就是功德點，如果他們還想提升仙階，這就是重要參照之一。妖怪的名聲已經臭了，如果有做神仙的機會，誰會願意留在污濁的人間呢？至於真的擢升時，要怎麼選，還不是咱們說了算。這樣，我也能給聖德天后一個交代，算是兩全其美。」
玉帝撫掌大笑：「好計謀啊，娘娘真不愧是朕的賢內助，就這麼辦了！」
娘娘也笑得很開心，只要你同意了，到時候天旨一下，該怎麼辦時恐怕就由不得你做主了，畢竟截教的人又不是真的軟柿子。
玉帝走後，娘娘就對雙成淡淡道：「以後奪權二字，萬萬不可提了。本宮與陛下夫妻一體，什麼事不能商量著來呢？」
雙成躬身應道：「是。」
「對了。」娘娘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對雙成道，「等會兒你派人去告訴六位公主一聲，就說她們父皇最近太勞累了，讓她們六個明天好好陪陪他，盡盡孝心，一定要讓陛下玩得充實，玩得高興，不能讓他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東西，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雙成：「……是，小仙明白了。」
媽呀，活了兩輩子，終於見識到比她上輩子爹媽還塑膠的夫妻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賣了你還讓你幫我數錢。
聞仲：嚶嚶嚶
娘娘：賣了你還讓你幫我數錢。
玉帝：嚶嚶嚶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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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素琴扔了1個地雷
小爺我才不會慫扔了1個地雷
第102章 至親至疏乃夫妻
「你現在明白，為師為何定要瞞住你了嗎？你們的立場天然就對立。」女媧娘娘歎息道，「天庭日夜想除掉你這個心腹大患，而她就是對付你最好的利器。我與你師伯，曾為你演算天機，你終有一天，會……死在她的手上。」
娘娘摸了摸徒弟頭頂華麗的冠羽，他眼睛又變成了金色，如金星玻璃一般，那蒙上的一層薄薄水霧，更顯得閃閃發亮：「我不相信，她絕不會那麼對我的……」
天皇歎了口氣：「董雙成果斷理智，不輸男子，而你呢，多愁善感，眼淚還多，就像個小姑娘似得。她會不會這麼對你，難道她不知道嗎？她既然不見你，就代表她也害怕，她父母在天庭手中，自己又已攪入天庭這潭渾水，玉帝如果要拿七仙女來脅迫她做事，她一點兒反抗能力都沒有。她是不想連累你。你明白嗎？」
陸壓道：「既如此，她對我情深義重，我也不能只顧自身安危，讓她一個人去闖龍潭虎穴。」
女媧娘娘簡直都被氣樂了：「你說說你能去幹什麼？論法力，法力不行，論腦子，腦子只有核桃大。你覺得像她這個一日之內能說動截教、上古神明與王母聯手之人，需要你幫忙嗎？安心在家中等著，待她大業得成，一定會來興都接你的。」
陸壓已經氣蒙了，毛毛全部炸開，炸成了一個蓬蓬球：「您以為我是莊薑嗎？！是不是還得在宮裡天天唱燕燕於飛，差池其羽啊。」
天皇聞言樂不可支：「不錯，連《詩經》都會背了，我和你師父的意思是，只要你老老實實在興都呆著，好生治理妖族，你別說天天唱，天天跳都沒關係。」
娘娘笑得花枝亂顫：「此言大善，聽你師伯的。」
這兩個壞人！陸壓已經不想說話了，他正要設法離開，突然想起一樁要事：「此次她必會與闡教發生衝突，以您的法力，能不能擋住元始天尊的推算？」
娘娘聞言面色一肅：「若只有元始天尊一人，為師尚能一試，可是如今，他是不是出門了？」
天皇翻了個白眼：「他在八景宮！別看我，我自問不是道德天尊的對手。況且，楊家那個小子不是早就……哎喲~」
娘娘雖掐住他一塊軟肉，扭了三轉，可也阻止不了已經陷入暴走狀態的陸壓。
他一蹦三尺，不過一息間就繞了整個大殿四五圈。女媧娘娘只能看到滿屋亂竄的金光，閃得就跟什麼似得。
「說什麼怕連累我，怎麼她就不怕連累楊僩那個小混帳了？！她就是偏心！我早告訴她楊僩不可信，這回終於嘗到惡果了吧。明天她就會知道，究竟這個世上誰才是她最應親近信任之人了！」
話音剛落，他又一下紮進娘娘懷裡，眨巴著眼睛道：「師父，我們什麼時候去八景宮呀？」
天皇戳了戳娘娘道：「好好一個孩子，生生被逼成了個傻子，要不，咱們還是先找神農給他看看怎麼樣？」
女媧娘娘：「……」
陸壓已經是個傻子了，而玉帝看起來也快差不離了。雙成並未差人去遣雲宮，而是自己親自走了一趟。六姐妹聞言驚異之餘，一口便應下。大家商量了一會兒卻沒個完美的對策。因為父皇畢竟是父皇，萬一玩過火了，他不玩了怎麼辦？當女兒的總不能硬拖著爹來喝酒吧。
嬌嬌怯怯的六公主此時又開口了：「不如，咱們再邀鬥戰勝佛上來做客如何？」
董雙成默默豎起大拇指，到底是娘娘的親閨女啊。
後日，早朝時分，玉帝已然頭痛欲裂，本想早早結束，趕快回去補覺，結果南極長生大帝當眾出列道：「昨日普化天尊有折上奏，事關仙人選拔，茲事體大，臣請陛下召六禦聯席，共商要事。」
這一下就把玉帝的酒都驚醒了一半：「普化天尊上奏？」
就算昨兒個被孫大聖灌了幾缸酒，玉帝也還是玉帝。他轉動著稍有些麻木的大腦，很快就想起來自己與老婆商議好的事情。他側頭看了看王母，王母微微頜首。
唉，真是的，娘娘也太性急了。玉帝心裡雖抱怨著，但還是即刻下旨。傳旨天官四處奔走，不多時，六禦天帝、三省四府的天官就全部彙集在宣政殿中。除卻服侍的宮娥侍女，就只有董雙成一個編外人員。
她今日著一身齊胸襦裙，胭脂染就的上襦，煙霞瑞靄織成的羅裙，纖細勻稱的臂間，長長的披帛拖曳到了玉階之下。
她看到六禦帝君分別坐到玉帝左右手旁的寶座之上，他們身著旒冠冕服，四周身祥光環繞，頭頂也有各自的慶雲瓔珞，威嚴不可名狀。而下方大殿中央，三省四府的長官按序而坐，文官是紫綬金章，絳紗皂靴，而武將則是雲紋寶鎧，犀帶緞靴。雙成一眼望去，只見烏壓壓一片人頭，看得她手心都有些微微濕潤，立著的姿勢也略顯僵硬。
王母在一旁瞧見，不由笑著搖頭，到底還是個小丫頭，這點兒場面便害怕了。
雙成若知道她的想法，只會搖搖頭道，她倒是不怕場面，只是這麼多人，她擔心會有異變啊。
眾仙官坐定，普化天尊聞仲便上前奏事。他生得昂藏七尺，雙目炯炯有神，胸前幾縷長須，一看就是個一身正氣的赤誠君子，結果這個君子一開口，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臣啟奏陛下，近年來天象頻頻異常，天狗食日，六月飛雪，此事非我等仙人失職，而是凡間禍事橫生，道德敗壞，倫常喪盡，導致天地都為之震動……」
接著，天尊就以極為慷慨激昂的語氣，為大家講述了凡人的種種惡行，什麼公公強娶兒媳婦，什麼兒子殺親爹，情況之慘烈，事件之頻繁，說得天策省的三十二帝聽著都皺眉嘖舌。玉帝也想跟著歎一口氣，可是歎完之後就發現，不對呀，不是說好是仙人選拔嗎，他說這麼多凡人的惡形惡狀作甚？
還未等玉帝開口，聞仲終於切入正題：「昔年陛下授臣賞善罰惡、斬妖伏魔之職。臣恪盡職守，以雷霆洗淨妖鬼之輩靈魂中的邪惡，誅滅惡徒，留下可塑之才，果不其然，正如陛下所預測一般，如今妖鬼精怪，氣焰漸消，逐漸走上正道。可凡人之中，反而邪惡叢生，其行止令人髮指，臣思來想去，唯有按照陛下您的教導，讓凡人成仙也得經受雷霆，這樣大浪淘沙，去惡留善，方能除盡諸惡，還世間一個清明。」
現場一片譁然，玉帝的酒已經完全被嚇醒了。
他瞪大眼睛道：「你說什麼？凡人成仙，也要經受雷霆，這不是胡鬧嗎，凡人的血肉之軀，如何能扛得住天劫？」
聞仲奇道：「可是陛下，難道山精野怪就不是血肉之軀了嗎？而且我們施加天劫，是為了洗淨他們靈魂的邪惡，就算肉體遭受了一點點損傷，只要靈魂乾淨了，不也是功德一件嗎？」
玉帝：「……」朕仿佛看到了一個假聞仲。
他忙使了個眼色給長生大帝，長生大帝會意道：「天尊，此言差矣。山精野怪雖也是血肉之軀，可是他們往往修煉了百年才得以化形，因而比起凡人，他們有足夠的道行在雷劫下活命。而若對凡人也採取同樣的政策，只怕會生靈塗炭啊。」
洞淵玉府的佑聖真君立刻出來幫腔，他在後世又被稱為蕩魔祖師，真武大帝，真身乃是一隻玄武，他道：「南極陛下這話，臣聽著有些奇怪。靈鬼之屬比起凡人，不是更懼雷霆嗎，以往天庭劈了那麼多靈鬼都覺得沒什麼，怎麼現在殺幾個凡人，大家都覺得不對了。」
青華大帝就同他的徒弟哪吒一般，性子有些急躁，當即開口道：「凡人和靈鬼如何能相提並論？」
話音剛落，他就被一旁的師兄拽了拽袍子，一抬頭就對上了後土娘娘「和善」 的眼神：「敢問陛下，凡人和靈鬼怎麼就不能相提並論了，凡人不也是魂魄投胎而生的嗎？」
後土娘娘一開口，青華大帝是自悔失言，可是玉帝卻是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玉帝定定地看著王母，目光如芒如刺，娘娘理了理鬢髮，笑得依舊溫柔婉約：「您怎麼了？」
玉帝淡淡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娘娘，今日格外容光煥發。」
王母不由一笑：「我日日都是如此，想必是直到此時，您才正眼看過我吧。」
玉帝呵呵一笑：「娘娘說笑了。」
倆夫妻別過頭去，面上的笑意消失得比光還快。雙成分明瞧見，王母的手緊緊攥住鳳座上的扶手，手上青筋鼓起。
娘娘在緊張，雙成長歎一聲，她又何嘗不是，她悄悄瞪了玉帝一眼，這個老不要臉的，喝了那麼多酒，反應怎麼還那麼快，一下就被他看出端倪了，接下來的戲該怎麼唱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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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朕是老不要臉的，你是什麼，小不要臉的？
成郎：╭(╯^╰)╮
第103章 力挽狂瀾於既倒
南極大帝道：「娘娘勿怪，太乙他並不是那個意思。靈鬼者，陰神也，一念清靈，魂識未散，如夢如影，其類乎鬼。而所謂陽神，則是脫胎換骨，身外有身，聚則成形，散則成氣。二者之間，如有天壤之別。靈鬼若想化為陽神，必得經歷至陽之雷劫，化陰為陽，此乃修煉之正途，而非我等故意為難啊。」
青華大帝忙道；「沒錯，娘娘，貧道适才之言，就是指，雷劫是靈鬼成仙的必經過程，卻不是凡人升天的必要程式。二者情況根本不同，是以不能相提並論。」
後土娘娘聞言微微頜首，正要開口，佑聖真君卻搶道：「既然人鬼之間不能相提並論，那麼人妖之間，總該公平對待了吧。既然人族罪孽不輸妖族，那麼就都該受雷劫才是，何以厚此薄彼？」
南極大帝捋須笑道：「真君此言差矣。人族由女媧娘娘仿先天神聖之形體所造，天生便擁有最適宜修煉的道體，再加上陛下的英明教化。一個普通凡人到了成年之際，便能識得基本的綱常倫理。妖族卻大不相同，他們往往要經過百年的修煉方能修成道體，又要經過百年，才能明理識義，並且還不能完全摒棄自己的天性，比如蛇性兇殘，狐喜淫邪等等。所以，人妖之間的不同，確實太多了，如何能一概而論？就如貧道适才所說，妖族修煉千年，自然能在雷劫下活命，可若讓一個只有百年道行的凡人去與紫電霹靂相抗，這不是洗淨邪惡，而是有損上天好生之德。」
佑聖真君與聞仲都聽得一愣，還待開口，南極大帝已經轉過身去，對玉帝拱手道：「不過普化天尊之言，確有道理，人族近年來確實有道德敗壞之事。所以，臣懇請陛下，派聖賢下界，教化世人。」
玉帝欣慰地點頭：「眾卿以為如何？」
後土娘娘無聲地歎了口氣，王母的眼睛微微眯起，勾陳大帝挑挑眉，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坐姿。
而雙成則是在心中呐喊，我以為你不要臉！說好的提升妖仙與女仙的地位，居然被三兩句話就改成了再派人下凡去洗腦。截教這兩個人不僅戰鬥力低還拖後腿，要使靈鬼化陰為陽，七道雷霆足以，何須挨上整整二十四道？後土娘娘明顯想抓住這點，卻被他們生生拽走了話題。
不論是人還是神仙，都是自私的。截教緊抓不放妖族，後土娘娘明顯偏向靈鬼，而勾陳大帝，他還在估量，看看究竟哪一邊占上風。所有人都只想著自己的利益，卻不願伸手幫助同盟，輕而易舉就被玉帝抓住機會，他已經知曉情況不對，現在更是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了。
果不其然，玉帝又一次截斷聞仲的話頭：「愛卿不必多言，你的意思，朕已然盡知，相信在座諸位帝君也是一樣，不如現在就表決吧。」
一份小小的奏摺，懸在空中，玉帝以朱筆輕輕寫上了一個否字。小小一隻青玉龍紋筆，卻比山嶽還重，因為它代表的是無上的權力。一筆一劃就能決定世上萬千生靈的禍福存亡，當然包括她們一家。南極大帝緊隨其後，寫了一個否字，接著是青華大帝……
雙成一直將目光牢牢鎖住王母周身，帶著無法言說的緊張期盼，她希望娘娘能出手，力挽狂瀾。可是現在，她仿佛變作了一尊雍容華貴的神像，威嚴卻緘默。
青華大帝寬大袖袍舞動的簌簌聲徹底打破了雙成的幻想。娘娘已經放棄了，早在玉帝明白之時，她便放棄了今日動手的想法。她的壽命無限漫長，沒有必要冒險在一朝一夕內爭個輸贏，所以她選擇暫時不撕破臉，維持和平，從長計議，尋找下次機會。
「可我不一樣。」雙成緊緊攥著拳頭，她對自己道，「我等不起。今日這個機會一旦錯過，說不定迎接我的就是永恆的失敗！可是對方有四人，而我們只有三個，這能怎麼辦？」
青華大帝鮮紅的否字又一次在奏摺上出現，接著就是紫薇大帝。他看起來是最年輕的一位，生得儒雅俊美，一身繡滿諸天星斗的冕服，更為他添了威嚴之氣。只是，這一位帝君，像是一位沉默寡言之人，剛剛明明己方占上風，他都沒有說一句話，幫一句腔。
等等！一絲明悟湧上雙成的心頭，她的心砰砰直跳，就如同擂鼓擊鐘一般，飄逸的披帛已經被她抓出褶皺。就在紫薇大帝剛要動作時，她終於調度起全身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朗聲道：「等等！」
宣政殿中所有神明的目光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臟反而靜止下來。她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仿佛接下來她不是要去孤注一擲完成一場驚天豪賭，而是去賞花吃飯那麼簡單。王母也是同樣驚愕地看著她，雙成狀似無意間動了動袖子，寬大的袖袍搭在鳳座扶手之上，而她的手就在廣袖遮掩之下，悄悄地握上娘娘的手。
雙成定定地看著她，緩緩綻開一個笑容。王母一時有些恍惚，她一時覺得自己是回到過去，一時又像是天顯站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隨即雙成就鬆開了手，王母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一時竟有些悵然，接著就見她轉身對紫薇大帝福身一禮道：「小仙見陛下适才一直保持沉默，可面上卻露出糾結為難之色，在御座之上如坐針氈，故而斗膽請教陛下，您對此事，是否有不同看法啊？」
紫薇大帝伯邑考突然被叫住，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覺這位蟠桃仙子莫名其妙。但他修養良好，性情溫良，此時也並未怪罪雙成的麻煩，只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朕並無不同看法……」
只是，他放過了董雙成，董雙成卻不想放過他。雙成嘴角一翹：「這麼說，您也認為，人妖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是嗎？」
伯邑考瞧了瞧南極大帝，答道：「當然。」
雙成又道：「那人仙與妖仙之間，想必也存在巨大差異了，您是星斗之主，手下妖仙最多，當然也有少量人仙。那您覺得，是人仙好，還是妖仙好呢？」
這跟往湖裡投入一個炸雷的效果沒什麼兩樣了。現場又是一片譁然。伯邑考已經懵在原地，雙成依舊含笑看著他：「陛下，您與人仙、妖仙皆共事多年，這個問題由您回答再合適不過了。為了三界的福祉，請您一定要據實相告啊。」
伯邑考是文王姬昌的長子，被妲己陷害，死後封神，為中天紫微北極大帝，主管普天星斗，河漢群真。而截教眾人，相當一部分都被封為星宿，於是都成了他的下屬。但是截教仙人，心高氣傲，如何能服一個凡人的管束，再加上金靈聖母這位大羅金仙又被封做坎宮鬥姆，所以實際上，整個鬥部分作兩股勢力。而截教那邊，明顯占上風。
這也是伯邑考之所以不開口的原因，他雖能管轄截教仙人，可是截教仙人又何嘗不能制衡他呢。只要他今天在這裡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坎宮鬥姆就算拿南極與青華二位帝君沒辦法，折騰他卻是綽綽有餘。那可是能與文殊、普賢、慈航三大士對戰而絲毫不落下風的猛神啊，稍不樂意，一龍虎如意下去，他就得再死一次。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可是敢冒這麼大風險，當眾逼問一位帝君，不惜與整個闡教撕破臉，又有這麼厚的臉皮，明目張膽耍無賴的，從古至今就只有這麼一位的勇士……
伯邑考不能回答這個問題，這下才是真正的如坐針氈。他如此為難，倒讓有一個人看不下去了，正是天樞上相之首——薑子牙。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魚沒有釣到，卻引來了聖明君主周文王。文王姬昌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如何能眼看恩人的兒子被一個小小的仙娥為難。
於是，他出列道：「此乃六禦聯席會議，非上仙重臣不得與會。你一小小侍女，如何敢在此聖地大放厥詞？」
雙成挑挑眉：「上相您乃是陛下重視的仙臣，可小仙我也不是無名之輩，乃是娘娘身邊最為倚重的女官。天庭之中，二聖並治，三界之中，帝后齊名。既然您都能憑藉陛下的信任在此侃侃而談，那小仙我又怎會沒有資格在此表達觀點呢？還是您覺得，娘娘的信任不如陛下的信任貴重，所以我不能在這裡說話？」
這特麼怎麼能認，薑子牙瞪大眼睛，鬍鬚抖了抖，忙對王母道：「臣絕無此意……」
「那便最好了~」雙成迅速打斷，對王母甜甜一笑，「娘娘，我可以繼續請教紫薇陛下了嗎？」
王母轉頭瞥了一眼面色烏青的玉帝，終於下定決心：「去吧。」
南極與青華二位一時面面相覷，片刻之間還真找不到應對之法。
「多謝娘娘。」有了王母的支持，雙成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她繼續眉眼盈盈地看向伯邑考：「您這般容色，想必還是覺得人仙遠勝妖仙，只是礙於同為仙臣的情分，不好直言吧？您怕什麼呢，天庭重臣皆在此地，只要您一句話，陛下就會立刻下旨為您主持公道。您手下的妖仙是不是都是濫官酷吏，偎慵墮懶啊？」
普化天尊與佑聖真君「和善」的眼神同時投在了他的身上。
「不是的！」伯邑考驚得脫口而出，他咽了咽唾沫，艱澀道，「他們很好，為了三界的福祉，一直兢兢業業，恪盡職守。」
「哦~~~」雙成笑道，「原來如此，那您這滿頭大汗是為甚，難道是您覺得妖仙遠勝人仙，所以一時難以開口？」
臥槽！伯邑考好好一個美男子，現在活像一隻被驚呆了的土撥鼠，他急急道：「更不是了！」
雙成皺眉道：「妖仙沒有勝過人仙，人仙也沒有超過妖仙，那這麼說，依您之見，這二者並無差別羅？」
要掉坑裡了，玉帝急急開口道：「蟠桃仙子！」
雙成無辜地瞧向他：「陛下，怎麼了，您也有不同意見啊。那您是覺得人仙好，還是妖仙好呢？」
王母側頭看向他，笑道：「我也很好奇陛下的觀點呢？」
兩張同樣美麗卻咄咄逼人的面龐看向他，玉帝咽了口唾沫，道：「……朕乃三界之主，自然是一視同仁。」
「原來如此。」雙成笑道，「原來陛下同紫薇大帝觀點一樣，都覺人仙、妖仙並無差別。可是人妖之間明明差別那麼多，怎麼經過一個雷劫，就變成一樣的呢？」
南極大帝又一次來救場，鬚髮皆白的老爺爺笑得和善至極：「仙子有所不知，雷劫正是起一個選拔作用。正是因為有雷劫，篩去了妖族的邪惡之輩，留下良善之人，所以人仙、妖仙才並無差別啊。」
雙成奇道：「可如今天庭中大部分妖仙都是從上清通天教主門下而來，他們可都沒有經過雷劫。按您的意思，沒有經過雷劫的妖仙都是良莠不齊的，難道您覺得他們……」
老爺爺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但他還是成功圓了回來：「他們乃聖人門徒，自然與普通妖仙不同。師叔通天教主在選拔之時，就已然對他們進行了一輪篩選了。」
終於等到這一句話了！雙成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又道：「那不知您以為，聖德天后、女媧娘娘、後土娘娘、鎮元子大仙，他們的品德修為與通天教主較之如何？」
完了，徹底落進坑裡了……玉帝扶額，就聽南極大帝在再三詢問下艱難道：「自然是……春蘭秋菊，不分軒輊。」
雙成與王母相視一笑，王母道：「九司之中，一向事務繁忙。坎宮鬥姆對此頗有微詞。本宮也於心不忍。既然南極、紫薇二位陛下都認為聖賢門下的妖仙品德出眾，不必經過雷劫也可成仙，那不如征辟一批上天來，一則解了九司之困，二則正好教化凡人，如何？」
事關他親媽，勾陳大帝第一個開口：「娘娘聖明，臣附議！」
後土娘娘也接著開口：「多謝陛下娘娘抬愛，不嫌棄小徒頑劣。」
雙成一拍手道：「哎呀，五位天尊都已贊同，陛下不如立刻下旨吧。」
玉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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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大帝：有一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有一種意見，叫蟠桃仙子覺得你有意見……
南極大帝：o(╥﹏╥)o被帶進溝裡了……
第104章 舌戰群仙扭乾坤
雙成好整以暇地看著玉帝，腦子裡已經開始跑火車了。她正計畫著待會兒要如何慶祝，首先，偷偷去見過姨母們，央她們找機會將消息轉告給她娘，接著再交代李方明與小玉幾句，讓她們準備好跟著她換個地方走馬上任，最後再去向娘娘請假半天。她有些想她爹了，也不知道他在人間過得好不好……
王母卻完全沒有她這麼樂觀。如果雙成此時能留意她的境況，就能發現，她的眼神依舊冰冷，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正準備給敵人致命一擊。自從她賜雙成以蟠桃為號之始，在整個天庭乃至三界眼中，董雙成就已經與她牢牢綁定在一起。雙成的一舉一動，特別這樣出格的行為，都會被認為是她默許或是指使，誰會相信一個剛化形的仙女能有這樣的辯才與膽識？可天知道，這些一開始都不是她的意思。她先被硬拽著與截教結盟，眼下又被硬拽著同闡教撕破臉。這確實是個聰明女子，能在緊急情況下另闢蹊徑，想到一些她都想不到的辦法，可是她太自我，太難掌控了。
娘娘暗歎一聲，同時也明白，事到如今，已別無選擇，今日已然得罪了闡教，若還是一點兒好處都沒拿到，接下來還怎麼鬥？所以她開始幫腔，但是她與玉帝多年夫妻，怎會不知他的底細，如果如此輕易就能逼他就範，他就不是玄穹高上帝了。所以她只高興了一下，就立刻進入戒備狀態，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果然，玉帝並沒有直接回應雙成的請求，他像是無意間以手指碰了碰瑪瑙龍耳杯，茶色的晶體發出微不可察的清鳴，這就像一個信號彈，适才安靜如雞的天策省與天察省二部長官就跟打開了開關一樣，鋪天蓋地的反對聲兜頭而來。
四大天師之一的張道陵率先出列：「啟奏陛下，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娘娘之意，是想為九司挑選能吏，減輕現任天官的負擔。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潛心修煉之仙，可未必能成為我天庭的能吏砥柱，特別是在深山中修煉的妖仙，他們遠離塵世，不諳世情，如何能管理人間之事？」
「張天師此言甚是。」天策省太皇黃曾天帝出言贊同，「貿然徵召這麼一批人來，只怕不僅不能幫忙，還煩勞九司天官格外抽時間對他們進行教導，這豈非適得其反？」
天樞上相薑子牙見此情景捋須道：「既如此，臣倒有一個辦法。既然是需要管理之能吏，不如從凡間挑選一批忠臣良將，死後封神，分派入九司之中，協助天官辦差。」
天策省三十二帝、天樞省四大天師聽罷，齊齊拱手稱是：「上相之策大妙，臣等附議！」
南極大帝雪白的鬍子輕快地抖了抖：「陛下，既然眾望所歸，不如還是……」
「陛下，臣反對！」佑聖真君與普化天尊，這截教在權力中心僅存的碩果立刻跳將出來，開始竭力掙扎，「天庭之中，人仙已經太多了，再這樣下去，廣大妖族哪裡還有成仙之望？這不公平！」
青華大帝聞言道；「二位莫急，朕知二位出身截教，一心為妖仙考慮。可是如今，我們商議之事，事關三界福祉，豈能徇私呢？」
聞仲一生以鐵面無私著稱，到今天倒得了一個徇私之名，登時氣得七竅生煙。
雙成在喜悅之時逢此大變，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就開始飛快地想辦法想對策。此時眼見已到了火燒眉毛，千鈞一髮之時，她正打算開口，衣擺卻被輕輕扯了扯。她側頭一看，娘娘正對她搖頭。
雙成黛眉一蹙，卻聽娘娘自己開口道：「本宮聽罷列位臣工之言，現有一事不明，還請諸位解惑。不知諸位覺得，陛下與凡間帝王的差別在哪裡？」
玉帝瞳孔微縮，他轉身瞥了娘娘一樣，可娘娘作渾然未覺狀，仍含笑看著下方。
接下來說什麼的都有，什麼陛下聖德遠勝人主，陛下光輝可昭日月，唯有天樞上相張良道：「陛下乃三界之主，主管三界六道，一切眾生，而人主則囿於人間，所轄不過肉體凡胎，凡俗之事。陛下統治，為三界計，為眾生計，而人主所思所想，歸根結底，不過一家天下。因而陛下能治理三界千萬年，人主之國相較不過一息間。」
娘娘聞言不褒不貶，而先問眾仙：「諸位認為，張相之言如何？」
除了為三界、眾生計這點不對，其他都很在理啊。連雙成都這麼覺得，何況其他人。於是，大家紛紛稱是。
娘娘立刻就變臉了：「那本宮适才聽列位之言，怎麼覺得在你們心中，陛下與凡間帝王並無差別呢？」
葛玄葛天師皺眉道：「娘娘此話何意？」
王母對雙成使了個眼色，雙成此時已然明白：「敢問天師，除人之外，六道眾生，是不是陛下的子民，天庭的臣屬？」
葛玄道：「這是自然。」
雙成挑挑眉：「那麼，為何諸位适才之言，都是以人為中心，難道妖精鬼怪就不配沐浴陛下的恩澤了嗎？」
太明玉完天帝道：「那總不能為了加恩妖鬼，便以官相酬，選拔不合適的仙人上天，這不是危害三界嗎？」
雙成不由莞爾：「您這適合二字說得極好，知政失者在草野，知屋漏者在宇下。所謂適合，第一要義就是要熟知相應的情況。諸位說，妖族對人族瞭解不多，可是人族對自己以外的五道又何嘗不是一無所知。是以，怎麼能只從人間挑選人才呢？」
薑子牙道：「管制之道，皆有規律，人仙有在人間生活的經驗，自能做到一法通時萬法通。更何況，天下聖賢何其多，門下弟子更是數不勝數。而我天庭卻遠不需要那麼多仙人，是以陛下只能征辟一批上天。這樣一來，勢必會引起一些上仙的不滿，屆時又該如何解決？」
「究竟能不能做到一法通時萬法通，可不是你薑子牙在這裡空口白話說了算的。再說了，你既說人可以，為什麼妖鬼就不行了呢？」王母的聲音鏗鏘有力，「既然大家始終僵持不下，不如給所有生靈一個平等競爭的機會。考核選拔適合的人仙妖仙後，允他們入天庭承擔一定的公務，若做得好，便記一個功德點，以此作為仙階擢升的參考，如何？」
後土娘娘與勾陳大帝齊聲贊同道：「娘娘此言大善。」
南極大帝則道：「可妖仙的雷劫……」
王母挑挑眉：「您怎麼又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聖賢所選的仙人，不經雷劫一樣在天庭中擔任重要神職。怎麼我們天庭中這麼多仙人，難道沒有一個能擔得起聖賢之名嗎？」
南極、青華二位大帝張口結舌，三省長官更無一人能反駁，所有人都將求救的目光看向玉帝。
至尊夫妻對視良久，王母驀然一笑：「陛下，既然您心中覺得人仙比妖仙適合，那又何必猶豫呢？反正若依您所想，就算要公開考試，人仙也一樣能成功勝出。您現下這般猶豫……」
雙成介面道：「是不是也覺得适才滔滔不絕之言那麼多，其實也站不住腳啊？」
王母撲哧一聲笑出聲，揮退雙成道：「怎麼能這麼說呢，他們還是給天庭的治理提供了很多新思路的。」
玉帝：「……」蒼了天了，這內院起火要把天都燒了！
薑子牙在心裡罵娘，還不如一開始答應征辟算了，一開始就是選幾個妖仙上天，現在直接連妖仙的雷劫都免了，就連人族升仙一樣都要經過考試！最糟糕的是，适才他們將人仙誇得天花亂墜，如今都成了王母攻擊他們的把柄。她現在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既然人仙那麼厲害，那考試也一定沒問題羅。不答應就說明剛剛說的都是瞎話！」
魏征在一旁道：「這二位，一唱一和，生生把所有人都帶到溝裡去了。」
張良搖搖頭：「就像當年的呂後與魯元公主。」
薑子牙悚然一驚：「你再說一遍？」
他定定地看著雙成那張與王母十分相似的臉，在他上天前的那段時間，楊僩是不是沒有再求他幫忙查探董雙成的下落了？！
難怪，難怪這麼厲害，原來是成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能不能忘記那個名字……
死去的鬼車：不能。
熬過雷劫的女鬼：不能。
陸壓：絕對不能！
雙成：這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嗎，壓妹？
陸壓：(╥╯^╰╥)就知道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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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相逢誰信是前緣
雙成正與王母一道默默注視玉帝時，忽然聽到下方薑子牙一聲厲喝：「陛下娘娘！臣有事啟奏！」
雙成急急回頭，正對上薑子牙亮得滲人的眼睛。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有時並不需要語言，通過一個眼神，就足以察覺到對方心中強烈的情緒。雙成仿佛一隻被拖出龜殼的烏龜，所知所覺，都是來自這個廣袤世界的無窮惡意。
不能讓他開口！她幾乎是下意識攥緊拳頭，仙袂飄飄，即刻就要下階去。可是身形剛剛一動，她就回過神來，這是宣政殿，她難道要當著這麼多法力高強的仙人動手嗎？只是這一猶疑間，薑子牙已經開口道：「蟠桃仙子她！」
即便死過一次，她也無法忍受這種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的感覺。儘管自她上天來籠罩在她心間的始終都是慘澹而黏稠的迷霧，但這一次，死亡的陰影似乎格外濃重。天庭座座華美的宮殿與條條寬闊的禦道在她腦海中似走馬燈一般飛快閃過，她開始計畫逃跑的路線，然後在那一刻到來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重圍。
然而，她等了良久，就聽薑子牙：「她、她、她……」
玉帝還以為是給他解圍來了，結果就聽他這跟被電了似得磕巴，陛下翻了個白眼：「她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呀！」
眾人灼灼目光齊集于他一身時，薑子牙回憶起适才師父的傳音，默默咽下一口老血，乾巴巴擠出來一句：「她、她說得很有道理……」
雙成：「……」啥？！
玉帝：「……」朕呸！
眾仙家：「切……」
作為闡教高官之一薑子牙的率先屈服，為這場歷時良久，堪稱刀光劍影的議政開啟了閉幕式。
玉帝終於還是下旨了，不過他要求將選拔之職委任給長生大帝，理由是他原本就是管這個的。
娘娘呵呵一聲道：「既如此，那恐怕得添上普化天尊協助，因為他原來也是管這個的。」
玉帝自暴自棄地點點頭，反正這也是個直腸子，糊弄他不難。
豈料聞仲出列道：「臣自知才疏學淺，又一介武夫，以前負責雷劫還尚可。可此等重任，如娘娘所言，必得聖賢方能擔當，臣恐力不從心，辜負陛下娘娘的信任。因而，依臣之見，此事還是由娘娘您親自掌管最好，不知娘娘您意下如何？」
「那本宮就多謝天尊的信任了。」王母幾乎在他話音剛落時一口應下，接著又對玉帝笑道，「這天尊盛情難卻，陛下您看……」
陛下還能說什麼！是當眾說朕不信任朕的老婆，還是說朕老婆配不上聖賢二字？！
在這巍巍玉宇瓊樓之中，消息就如長了翅膀的鳥兒一般傳遍各處。
心驚膽戰的李方明與憔悴焦慮的小玉幾乎是聽到消息的一刹那便欣喜若狂，容光煥發。而與之對應的，以王子登為首的墉宮玉女則是呆若木雞，面如死灰。
李方明嗤笑一聲：「我早說了，我終有一日會翻身！」
「你高興得未免也太早了……」婉淩華不忿道。
李方明譏誚道：「都這個時候，我還不高興，難道要等到某些人被貶出瑤池時才高興嗎？」
「你！」郭蜜香怒不可遏。
眼見兩撥人又要撕起來時，小玉忙在中間打圓場：「行了，大家都是仙娥，何必如此寸步不讓呢，都少說兩句吧……」
一群人正吵吵嚷嚷間，王母的輦駕便至了。
所有人連忙閉嘴，侍立一旁。娘娘瞥了她們一眼，便淡淡道：「都進來吧。」
一行人入了瑤池，娘娘坐在寶座之上，沒好氣道：「你們成天除了勾心鬥角，爭強好勝外，還會做什麼！」
一眾仙女連忙跪下：「小仙知錯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王母冷哼一聲，正要轉而教訓雙成時，這才見她面白如紙，眸深似漆，神情凝滯，若不是有點點汗珠順著鬢邊細碎的頭髮滴落，整個人瞧著便如蠟像玉人一般。
王母一驚，忙拉過她的手，這發現她手心滾燙，一片濡濕，一摸內衫，這才發現已然全部濕透了。
「還不快去取玉液來。」王母一聲令下。
犀角虎紋杯中，冰冷刺骨的先天玉液泛起淺淺的波紋。雙成捧著杯子，絲般柔滑的玉液順著喉嚨慢慢流淌下去，將寒意帶往五臟六腑，因極度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終於減緩了步伐。
她長舒一口氣：「……多謝娘娘」
王母道：「現在嚇成這樣，剛剛在宣政殿怎麼有膽子去逼問紫薇大帝？」
雙成垂頭道：「那只是眼瞧著要失敗了一時情急……」
「情急？」王母喝道，「你的一時情急就讓本宮立在整個闡教的對立面！」
雙成抿了抿嘴：「可是，他們本來就跟您不是一條心，就算我今日客客氣氣的，又能有什麼用？他們該對付您時，照樣不會手軟，既如此，您又何必獨自維持這表面和平呢？」
王母冷笑道：「本宮自是沒必要，可是你有必要。他們在你手上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你以為他們會輕易放過你嗎？」
下首李方明大吃一驚：「總不至於要取她的性命吧，這是違反天規的！」
「哼，在這天庭想殺人，又何必動刀兵？隨便一個罪責，就能奪職處斬，要了你的小命！」王母道。
此言一出，雙成立刻想到了薑子牙那犀利的眼神，奇了怪了，他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呢？
王母還以為她又知道怕了，道：「行了，別做出那幅樣子，本宮現下就再保你一次，如果下次再敢自作主張，就別怪本宮翻臉無情了。」
雙成回過神來，忙道：「小仙多謝娘娘的大恩大德。不知您接下打算怎麼辦，小仙可有能為您效犬馬之勞的地方？」
娘娘嘴角一翹，笑駡道：「瞧瞧你這魂不附體的樣子，還是先滾回去休息吧。」
「這……」雙成略一思索，「天上時辰過得太快，小仙就算回去，只怕也休息不了多久。不如這樣，娘娘反正也要派人去各大仙山傳旨征辟仙人，不如就將此責委派給小仙吧。小仙自出世以來，還未去過人間呢，這次也想去趁機看一看凡間女子的生活狀況。」
王母聽罷，微微頜首：「也好，就給你三日假期，務必將事情辦妥。」
三日，這在凡間就是三年！雙成大喜過望，領了詔書，再去了趟遣雲宮，就即刻下凡去了。
一穿過那道天地間的屏障，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她駕著祥雲直往萬壽山而去，不弄明白薑子牙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她這心裡始終安寧不了。
然而，大風一吹，汗液風乾在身上的黏膩感就同螞蟻爬上皮膚一樣。她秀氣的眉毛蹙起，往下界一瞥，正巧見到熟悉的村落。
她心念一動，不由自主地就按下雲頭，進了翠嶷山中。她不敢去她自幼成長的荻蘆村，只能悄悄潛入這蒼山峻嶺之間，遙望她無法觸及的故鄉。
半山腰的溫泉還在汩汩流淌，可杏花此時早已凋謝，深秋的涼風裹挾著枯敗的黃葉，打著旋兒落入澄澈的泉水。
自遠行之後，不知過了幾度春秋了。雙成長歎一聲，她設下結界，後，便褪下衣裙，踩著鵝卵石步入湯泉之中。
她蜷成一團沉入水中，溫熱的泉水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光滑輕柔得像絲緞一樣。她仿佛又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裡。漣漪一層層在眼前散開，回憶也一重重紛至遝來。記得小時候，她和娘也常常在這裡洗澡嬉戲，一洗就是一個多時辰，爹每次在家裡等急了擔心，就立在外面的樹後叫她們。她還在這裡做過溫泉蛋，每次洗完澡，還要抱一筐蛋回去。還有，她第一次遇見陸壓，也是在這裡……
他好像當時就蜷在她的腳邊，小小的一團，還會發光。雙成這般一想，不由往他當時藏身的地方看去。
黝黑的石頭被鑲上了一條金邊，似乎還在一起一伏。
董雙成：「……日了狗了！」這裡居然還藏得有東西！
她飛快從水中一躍而出，迅速套上衣服，剛剛將含光尺拿在手中，泉眼中就發出一聲巨響，水波滔天，金光灼目。
「厚顏無恥的淫賊，拿命來！」雙成用了整整十成法力，含光尺似是感應到主人的怒氣，迎風就長，數丈長的寶尺，重逾山嶽，兜頭砸下去。
「等等！」那東西哀鳴一聲，就被擊出老遠，砰地一聲撞到石壁上，然後就被滾落的山石蓋住。
雙成聽到他的聲音就是一愣，怎麼有點耳熟啊。她上前去扒開石頭，頭上頂著大包的三足金烏正人事不省地躺在亂石堆中。
雙成：「……！！！」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她第一次重生，在這裡遇到陸壓，用腳把他踢成重傷。她第二次重生，又在這裡遇到陸壓，用尺子把他抽成重傷。
這究竟是誰比較倒楣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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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我只是重遊故地，順便睡一覺而已，結果飛來橫禍……我覺得我是世上最悲情的女主，大家沒有異議吧？
成郎：……
第106章 耳鬢廝磨繾綣間
父親曾經自豪地告訴他，是他們為大地帶來光明。萬物因他們而生長，眾生因他們而繁衍。他們是蒼穹中必不可少的存在。
陸壓對這話深信不疑，父親用他的雙手構造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國度，他是世上最了不起的王者。他的話怎麼可能有錯呢？
可有一天，陸壓的世界崩塌了。
就算沒有金烏，一樣有太陽星普照大地，他們一家的滅亡，不過是時間洪流中的一粒塵埃。有誰還記得那個強大的天庭，記得那個統治洪荒的族類？他們曾為三界帶來光明，可就算如此，也無法阻止自己墮入永不超生的黑暗。
他的回憶早已化作了黑白。父親、母親和哥哥們，他們就像一張張泛黃的肖像，被他摩挲懷念萬年之久後，終於鎖在記憶的深處。他們是他的勇氣，是他活下去的力量。有他們在，他就算再難過，也能學會孤獨地活下去。
那時的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人以一種極其明媚鮮活的姿態闖進他的生命，改變他的一生，直到他遇見了董雙成。
他跟她，在苦難中相依，在陪伴中相知，在似水年華、如歌歲月之中，他漸漸喜歡上了她，而在徹底失去後，這份喜歡在無盡的懷念與悔恨中沉澱為了深愛。
她在他心中比麗日還要燦爛，她帶他回到了萬年前的天庭，那是永恆的春天，萬紫千紅，鶯歌燕舞。他收復了妖族，身邊又有了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她抽身離去了，將他一個人又留在了凜冽的寒冬，就像她來時那麼突然。
得到之後又失去，是這世上最殘酷的刑罰。他的回憶又漸漸化為灰白，仿佛清淡的水墨，在宣紙上渲染開來的，是濃重如墨的哀愁。他日夜期盼這幅畫重歸斑斕的那天，可令他沒想到是，這一天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驚喜？
他離開八景宮後，就來到了凡間。他快得勝過流星，在他們的回憶之地，全部悄悄布上法咒。只要她來到那個地方，他就會立刻感知，然後飛奔而來。他最後來到地方，就是他們的最初相遇之地。那一汪清冽的泉水，在他周身光輝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仿佛流動的碎金。他似是鬼使神差一般，跳了下去。
他傻乎乎地變回原形，傻乎乎地收斂了所有的光和熱，傻乎乎地頂了一塊石頭在頭上，傻乎乎地睡去，期待在夢中能再有一個女孩，一腳把他踢醒。
這個簡單的願望並沒有實現，他很快就被水花聲驚醒。他愕然抬頭，層層漣漪中，她鴉色的長髮如輕絹一般飛揚，其間若隱若現的雪白，如利矢一般刺進他的眼眶。
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追上去！
然後，他就被打殘了……
雙成瞧見他一臉蕩漾的樣子就覺得堵得慌。她手指一按，惡狠狠道：「我警告你，不該記住的東西就趕快忘記！」
陸壓吃痛，隨即湊到她耳邊輕聲道：「你覺得什麼是該忘的，你腰間的那顆朱砂痣算嗎？」
他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小巧的耳郭旁，修長的脖頸泛起粉色的珠光。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她又羞又惱，猛地推開他，怒道：「你這個不要……」臉的。
一語未盡，陽光吻上了她的嘴唇，世界突然靜寂無聲，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相擁坐在綠碧蓁蓁的人參果樹下。繁枝細葉裁剪而出光暈，星星點點落在他們身上。
她聽到他在心裡對她說：「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半個時辰後，明月來悄悄瞥了一眼，回去沉痛地告訴鎮元子：「師父，怎麼辦，還在親，要不我們自己先吃吧！」
鎮元子道：「那好吧，就給你師妹他們留一份飯菜。」
清風搖搖頭：「師父，我覺得沒有必要，還是讓他們明天直接來吃我做得早飯吧！」
鎮元子：「……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秋天的夜空渺遠而明淨，星星如一顆顆幽藍的寶石，在如詩的夜色中遍灑光輝。雙成靠在他頸窩處，臉上還有未散去的紅暈。他的吻像羽毛一樣，落在她緞子似的青絲間。
與他輕柔的動作相對的，是他如戰鼓一般急促的心跳。雙成按上他的胸口，鼓起勇氣，艱澀道：「你怨我嗎？整整十四年了，我都沒來見你一面。」
陸壓動作一滯，他輕笑一聲，將她抱到膝上，四目相對，額頭相觸，都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銀河星漢。
「你要知道，就算你真的殺了我，我也絕不會怪你。」
雙成瞳孔一縮：「你知道了？」
「對。」陸壓挑挑眉，「你們真以為能瞞我一輩子嗎？」
「我們當然沒有這麼想。」雙成急急道，「我只是想等救出我娘，脫離天庭後再來見你。左右不過再十年，對你我來說，不過一瞬之間，可于我爹，卻是他的大半輩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在你心中，我就那麼不可靠，連隱瞞秘密、耐心等待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到嗎？」陸壓側頭看她，目如點漆，水光粼粼。
雙成捂住他的眼睛：「我只是……以防萬一。還有，別這麼看我……」
陸壓一愣，笑道：「怎麼了？」
「就像狗似得。」雙成失笑，「這可是你說得，明天你就回興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別出任何么蛾子。」
「明天？！」陸壓拉下她的手，道，「可我們今天才見面。你別以為我沒聽見你跟鎮元子說得話，你明明可以在凡間呆三年。」
雙成歎道：「我是要去辦正事。你待在這裡，我會分心的。」
「正事怎麼了？我也可以幫忙啊。」陸壓道，「我告訴你我很用的！」
雙成拍拍他的背，敷衍道：「好好好，我知道。這次能夠成功，還多虧你這些年來帶著妖族棄惡從善，以後要再接再厲。」
「知道就好。不過，我幹得何止這個？」陸壓驕傲地昂起頭，「你以為闡教為什麼那麼容易鬆口，還不都是我的功勞？」
雙成一怔：「原來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人參果：你們這群壞銀，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清風明月：看來明天不用給人參果澆水了，他已經被狗糧撐著了……
PS：今天有事，只能稍微短小一點啦~
最後，謝謝honey這麼長久的支持，麼麼噠！
調素琴扔了3個地雷
第107章 全缺極反盈必虧
「那不然呢？」陸壓似笑非笑，他的手摩挲在她的腰際，「你以為是誰？」
雙成乾笑兩聲：「我以為……我誰都沒以為啊。」
「是麼？」陸壓挑挑眉，「我還以為你想起那個兩面三刀，口蜜腹劍，裝摸做樣，一事無成，只知道拖後腿的小白臉了呢。」
這話說得……雙成歪頭裝傻：「我不明白，你是在說誰呢？」
「還想糊弄我呢！」他說著便往她腋下的極泉穴拂去，雙成一下掌不住笑出聲來，不住躲避。陸壓哪裡肯放，只見她笑得鬢髮淩亂，一時喘不過氣來。
「現在可知道說得是誰了？」
「哈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雙成撫著胸口，輕喘道：「即便此事真是他洩露的，那他也決不是有意為之。薑子牙一直與他在一處，想是哪裡看出端倪，也未可知。」
陸壓都氣樂了：「你還真是對他深信不疑啊。明知自己接下來要與闡教作對，竟然還將身份告訴他，憑什麼他就能知道，非得瞞著我！」
後面這一句才是關鍵吧，雙成扶額道：「我又不是一上天就決定要跟闡教打擂臺，再說了，那不是恰好碰上了嗎……」
陸壓的面色越來越黑，他正要開口，雙成忙搶話道：「你适才說是你讓闡教鬆口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壓冷哼一聲：「就那麼回事唄。你信賴不已的表哥，險些將你坑死。而你懷疑隱瞞的我，卻在千鈞一髮時保住了你的小命。」
雙成：「……」
接下來，她坐在醋缸旁邊，聞著濃濃的酸味，終於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在她進了宣政殿唇槍舌劍時，陸壓也與女媧娘娘去了道德天尊的道場。這位聖人的居所喚做玄都紫府，位於太清境大赤天之中。玄都即大羅山，而紫府就是八景宮了。陸壓在山腳一望，雲梯徑直而上，直沖霄漢，上端早就湮沒在茫茫雲煙之中，而山間四處，玉樹瓊葩，碧桃黃李，奇香氤氳，卻無蜂蝶來環繞，唯有翎羽勝雪的仙鶴掠過山巔的紫霧瑞靄。
陸壓只瞥了一眼就道：「您別告訴我要走上去。」
娘娘抿嘴一樂：「若是你一個人來，自然是只能走羅。」
話音未落，上方中門大開，潔白的千葉蓮花從雲端直開到他們足畔。娘娘見狀不由莞爾，輕輕踏入嫩黃的花蕊。
可真夠折騰的，陸壓腹誹著跟著上去，眨眼之間，師徒二人就入了正殿之中。道德、元始二天尊率門下下座相迎，幾人見禮，一陣寒暄後，終於開始聊正題。
道德天尊鬚髮潔白，清臒矍鑠，微微一笑：「娘娘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
女媧娘娘略一踟躕，決定迂回作戰：「敢問二位道兄，天之道為何？」
元始天尊捋須道：「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娘娘此來，莫非是為論道？」
娘娘道：「是，也不是。依道兄所言，天之道也無非平衡二字。那麼再請問道兄，如今天地間的平衡如何，道門中的平衡，又如何？」
餘音嫋嫋，意味深長。連天地、道門都扯出來了，這是有大事啊。二天尊對視一眼，心念一動，頃刻之間，縱覽九天九地，洞察天理玄機。娘娘也適時鬆開圍住雙成因果線的山河社稷圖。
而頃，元始天尊神色莫名，道德天尊道：「老道久居山中，不料世事竟如此變化多端。那麼，娘娘的意思是？」
女媧道：「小妹自然是希望二位能助我一臂之力，重塑天地間的平衡。」
道德天尊道：「這……老道多年恪守清靜無為之道，已久不涉及三界，恐怕無能為力。」
娘娘微微頜首，實際也沒想過找你啊，關鍵還在你師弟身上。陸壓與她的目光同時投在元始天尊身上。
元始天尊被盯得發毛，卻是一口回絕：「玉帝畢竟是三界主宰，更何況此時本值人族大興，陽盛陰衰。天行有常，豈可妄加干預。」
娘娘也不灰心，繼續勸道：「道兄此言差矣。玉帝所為，分明已越雷池。長此以往，非但會陰陽失序，還會天人失衡，屆時大錯鑄成，只怕悔之晚矣。」
陰陽失序，指得是男女地位的不平等。此事的博弈雙方，主要以玉帝為代表的新興男仙以及以王母為代表的上古女神。而天人失衡，指得卻是人與自然環境、其他生靈間關係的扭曲惡化。博弈陣營在道門，卻是截闡兩教的爭端。
闡教元始天尊重視人族，不喜異類，而截教通天教主的門下卻多珍奇異獸。兩大教派並立，不僅是在仙道，更是在三界中維持了人與其他動物、與自然的平衡。然而，封神之戰橫空出世，截教萬仙來朝，在此戰過後，就只剩下小貓小狗三兩隻。隨著截教道統沒落，三界中漸漸形成了人族獨霸，輕視其他的局面。人族恣意地殺戮動物，破壞環境，侵佔空間，只為滿足自己的私欲。這一切作為，本為失格，卻因為妖仙沒落，人仙當道，竟然無人主持公道。
短期來看，人族確實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昌盛時期，可是高瞻遠矚如女媧娘娘，早已看到了這樣恣意妄為埋下的禍根惡果。人族是她所造，她對其的感情，甚至超過了人教教主道德天尊。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既然她察覺了不對，就必須要撥亂反正。
這也是她一直引導幫助雙成的原因。不論是從上古女神的角度，還是人類之母的身份，她都責無旁貸，必要使此次變革推行下去。
誰知，元始天尊卻道：「人族生命短暫，力量微小，雖處上升之期，可目前若說攪得天人失衡，實在是太過嚴重了。娘娘委實不必心急，若真有那一日，莫說是貧道，就算是師尊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娘娘聽得柳眉深蹙，他話裡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道門乃至天人之間勢力雖有偏斜，但遠沒到達失衡的地步。要是真失衡了，也有鴻鈞老祖出手，反正他不想去跟玉帝直接對上。至於陰陽失序，不好意思，他老人家是男仙，門下也都是男仙，這事兒明擺對他有利，他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呢？所以從頭到尾，隻字不提陰陽失序。
這還真是……娘娘深吸一口氣，還待再勸，不求你出手相助，至少做到視而不見吧，忽然就聽到一旁的徒弟道：「我有九個哥哥，同我關係最不好的是大哥。」
娘娘愕然抬頭，陸壓低頭對她一笑，道：「這並非是因為我們時常打架爭執的緣故，而是因為我身邊的侍從白虎同他手下的騰蛇，發生了紛爭。」
玉階的赤精子等闡教仙人聽得眉心一跳，這是在暗喻影射啊。
陸壓似是渾然不覺天尊驟亮的目光，繼續平和道：「您也知道，騰蛇實力不濟，卻生性狡詐，明明是他的過錯，可他回去之後，卻在我大哥面前進讒言，說成是白虎挑釁在先，而我包庇在後。這不是欺負他一條小蛇，而是根本沒把大太子看在眼裡。」
「大哥生性直率，立刻就來找我算帳。而我當時也是一肚子火，所以我倆沒說幾句，就大打出手。大哥比我年長許多，我自是不敵，被打得鼻青臉腫，只能往母親的寢宮逃竄。接著，母親就命人分開我們二人，請來父親，他們問清來龍去脈，都認為是大哥的不是。父親更是覺得大哥身為長兄，竟然不辨忠奸，因為旁人的幾句挑撥，居然就能對自己親弟弟動手。這樣莽撞之人，如何能堪當大任。所以，他決定把大哥拎到他身邊，進行嚴格的訓練教導，同時要肅清他宮內的人。」
元始天尊聽到此時道：「你該不會是想說，經貼身教導後，你令兄實力大增，你反而更不是對手，後悔當時和他將關係鬧僵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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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能不能嘴上積點德？￣□￣｜｜
壓妹：對於挖牆腳的人不需要積德，哼！╭(╯^╰)╮
第108章 本是同根何相煎
陸壓搖搖頭：「若真如您所說，那也就罷了。可是現實，總比我們的設想要慘烈的多。大哥有許多侍從都是自幼陪伴他長大，與他的情誼非同尋常。因而，雖說他彼時受了許多苦，但最關切的還是他的侍從們。他央其他兄弟幫他求情，保下這些侍從。哥哥們都去了，他們也勸我去，可我就是不樂意，本來就是他的錯，那些人本來就該死。到最後，哥哥們勸急了，我一怒之下就到了父親身邊，當著大哥的面，歷數那些侍從的惡行，最後他們全部都被處斬了。」
元始天尊一時緘默不語，道德天尊卻聽得微微皺眉：「如此一來，兄弟之情，豈有迴旋餘地？」
「您說得很是。」陸壓道，「我們冷戰了數千年了，見面時就當沒看到，除了在父母身邊，我們不會跟彼此說一句話。兄弟之間的聚會，他到我不到，我到他不到。長此以往，我也隱隱有些後悔，不該一時任性，雖說他的那些侍從有錯，但也罪不至死，我卻害他們全部喪命。我有心想跟大哥說幾句軟話，緩和一下關係，可始終拉不下臉來。直到那一天，居然是他主動跟我開口。二位天尊可願猜猜，他說得是什麼？」
道德天尊笑著搖頭，陸壓眼中劃過一絲晶瑩：「他其實只說了兩個字，那就是……快跑。」
「這也是，這輩子他對我說得最後一句話。在射日神箭追到眼前的時候，兩個人只能活一個的情況下，他選擇自己去死，魂飛魄散，徹底消失於天地間，也要保住我這個害死他所有夥伴，讓他受了千年之苦的弟弟。」
娘娘緊緊握住陸壓的手，而在場諸人皆是唏噓不已，為之動容。陸壓凝視元始天尊道：「我永遠無法再見我的大哥，也永遠不能再和他一道談天說地，坐而論道。兄弟之情，化為泡影，昔年的一時鬥氣，到如今卻化作心底永不乾涸的苦酒。我沒有兄弟了……」
「而您，又何嘗不是永遠失去了一個兄弟呢？」
元始天尊愕然抬頭，雪白的眉毛皺起，陸壓道：「沒錯，到了截教道統快要湮滅，天下妖仙落魄至極時，鴻鈞老祖一定會出手，通天教主也會刑滿釋放，重掌大教。那時，天地倒是重歸平衡，可您和通天教主的兄弟之情，卻永遠回不來了。」
天尊的手緊緊攥住寶座的扶手，陸壓繼續道：「因為他已然身陷囹圄，潦倒失意至極，可您的門下卻還是不願意放過他最珍視的東西，和玉帝一道，打壓妖仙。截教教義，一文不值，截教道統，日益衰微。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原本是一家。這句話想必在通天教主心中已經成了一句笑話。我與我的大哥，至少還能在他死前和解，他為我而死，我懷念悔恨一生。可是聖人萬劫不滅，永不隕落，如果您再袖手旁觀下去，您與通天教主的結局，只能是永生永世不得相見。這樣，您難道還不是永遠失去這個兄弟了嗎？」
陸壓看著元始天尊微微顫抖的鬍鬚，驀然一笑：「當然，這只是晚輩想當然之言，如果您實在不想要這個弟弟，打算嫌棄打壓他一輩子，就當我沒說。您隨意就是了。」
在場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女媧娘娘緩緩開口道：「小妹還記得，通天道兄以往最喜遊歷，除了參悟修煉，他在一個地方連一百年都待不了，不知這些年，他被拘束在紫霄宮中，過得如何？」
道德天尊聞言一聲長歎，輕輕覆上元始天尊的手，元始天尊也是長籲一口氣，指尖流光一閃，直飛天庭而去。正要揭穿一切的薑子牙登時呆若木雞，於是才有了其後的改口。
雙成聽罷這一切，同樣感慨萬千，她輕撫著陸壓的背，無聲地安撫他的情緒，半晌她方道：「謝謝你。」為了我又揭開過去的傷疤，將一切痛楚又呈現在人前……
陸壓卻笑道：「你不會以為，我說得故事都是真的吧？」
「啊？」雙成一愣，就見陸壓狡黠一笑，「這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啊？」
「你居然敢騙聖人？」雙成瞪大雙眼。
陸壓道，「我以前騙我師父騙得還少嗎？再說了，事雖假，情卻是真的。我與我大哥，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兄弟之情，都是真的。」
雙成搖搖頭：「那你覺得，他們會和好嗎？」
陸壓道：「這我可說不準，要看元始天尊願意將手裡籌碼分給他弟弟多少了~」
元始天尊目前還未曾細思這個問題，他是一教之主，修成萬劫不滅之體，於他個人來說，爭權奪利其實沒有太大的意思，因為他已經站在了世界的最高層。他之所以會去參與這些爭鬥，原因和他的師弟通天教主一樣，還是為了道統，為了弟子們。所以這個分籌碼的問題，目前落在了天庭一票闡教弟子的頭上。
長生、青華二位大帝，在薑子牙改口之後，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他們正要出言辯駁圓場回來，卻見薑子牙對他們沉痛地搖了搖頭，暗自傳音過來：「這是師尊的意思。」
什麼？！一眾人面面相覷，待到會議結束，塵埃落定之時，全部聚集到長生大帝的神霄玉府。
青華大帝道：「師尊怎麼會這樣說，他老人家不是一向看不上那些披毛帶角之人，濕生卵化之輩嗎，怎麼會讓我們不要與妖仙為難，隨他去吧，這怎麼隨啊？」
薑子牙長歎一聲：「師兄，師弟我何嘗不是一頭霧水。明明貧道立時可以揭穿她的真面目，將這一場鬧劇平定下來的！」
托塔天王李靖道：「真面目？子牙兄，什麼真面目？」
薑子牙苦笑道：「怎麼你們到現在都沒看出來，所謂的蟠桃仙子，就是七仙女之女董雙成！」
「啊？！」在場眾人一片譁然。
李靖急急道：「這不可能，我親眼看著她中了孔雀翎之毒而死的。」
「死了也可以活啊！」薑子牙恨鐵不成鋼。
青華大帝無語道：「那你說說，她是怎麼死了又活，活了還變成一棵樹，變成樹就算了，居然能混到玉帝王母眼皮子底下，這麼久了還沒被發現？」
「……」薑子牙一揮袖道，「具體貧道不知道，但是！她在還是一個凡人的時候，就能讓鳳族公主與妖族女王為她大打出手，引發兩族大戰。這種人，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
眾闡教仙人：「……」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長生大帝道：「子牙師弟，可你總不會無端這般猜測，總得有個緣由吧。」
薑子牙道：「緣由就是楊僩那小子。他為了董雙成，從貧道這裡騙了戊己杏黃旗，連累貧道和他一起被發配到西海。就這樣，他還不甘心，日日纏著貧道有何複生之法。可是就最近，大概就是這位蟠桃仙子化形的時候，他居然沒繼續問了！」
紫薇大帝呆呆道：「那我們還在這兒猜什麼，直接將楊將軍請上來一問不就好了？」
「此言有理。」長生大帝道，「七仙女之女，何苦要與我闡教為難，其中必有玄機，查出其中的奧妙，就能明白師尊的用意。」
「就怕他不肯說啊。」薑子牙捋須歎道。
「那就把他爹一塊兒叫上！」青華大帝一錘定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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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教主，一個從未出場卻引導全域的男人……
成郎：咳咳，謝謝教主！願教主聖壽無疆！
通天教主：呵呵……
ps：補上昨天的更新，晚上還有一更~
第109章 天時地利與人和
清秋也曳著長長的裙擺來到劉家村。天空像一塊藍色的琉璃，高遠而明淨。遠山呈現晚霞般的橘色，夾雜著點點楓紅。而近處的村莊，稻穀熟了，黃澄澄的波浪翻滾，像是日光下的大海，浮光躍金。
田野之畔的山丘上，就有一間小小的私塾。十五歲的沉香正坐在其間上課。他現如今已經跟他爹差不多高，經過長年勞作，雖說依然白淨，卻比一般的書生要壯實不少，算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小夥子。不過經過女媧娘娘的教導後，他倒是再沒說過要出門去找仙人的事，老老實實在家中讀書，以期早日看懂天書。
他這樣的改變，教他讀書的先生也功不可沒。原本的先生年事已高，辭職回家養老，接著換成了現在這個。楊先生自稱是北方人士，因為身體不大好，大夫勸他找個溫暖的地方修養，所以帶著夫人移居南方，看這個小村莊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便決定在此定居。他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生得俊秀非凡，以至於村裡的族老一見就相信他的學識，卻擔憂這樣的人物不會在此久居。
他教起書來，深入淺出，趣味十足，原本枯燥深奧的四書五經，經他講來，也變得韻味十足，就算是再頑皮的孩子，也不會在他的課堂上搗亂。沉香先前只是為了天書上的法術死記硬背，跟著這位先生學習後，倒是起了真正的興趣。
「先生~」沉香叫住他道，「學生還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
晨光透過窗扉，在他周身投下圈圈光暈，他低頭一笑，皎如明月出天山：「你說。」
沉香都看愣了，半晌回過神道：「是、是這句，《尚書》裡說，怨不在大，亦不在小。那、那究竟在什麼？」
楊先生笑著舉起一本書：「你覺得這書厚嗎，大概幾天能背完？」
沉香看了看：「還好，背的話估計要三天吧。」
「那如果讓它來背，你覺得要幾天呢？」楊先生指了指一旁搖頭晃腦的大黑狗。黑狗察覺到主人的動作，不滿地嗚咽了一聲。
沉香撲哧一聲笑出來：「那估計一輩子都不行。」
「如此大的差異，從何而來？」楊先生繼續問道。
沉香一愣：「因為我會認認真真去背，而它，它根本都不會看。」
「這就對了，這裡的怨指民怨，其關鍵不在它的大小。大的民怨只要你認真對待，也能大事化小，可小的民怨若你聽之任之，便會惡化放大。怨不在大，也不在小，在的是你對它態度。讀書生活也是一樣。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若是心不誠，處處皆山仞。你明白嗎？」
沉香點點頭：「謝謝先生，我明白了！」
「光明白還不夠，關鍵是踐行。」楊先生意有所指，「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去完成一件艱難之事，就必須端正態度，堅韌不拔，做好忍受無數困苦的準備，否則，不僅會一事無成，甚至還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沉香一愣，眼前莫名浮現出素未謀面的母親的模糊身影，他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思索半晌後，慎重地點點頭。
楊先生欣慰地笑了，沉香也準備告辭，誰知回頭一看，同學們居然都走光了，學堂裡只剩下他和先生兩個人。沉香一下就鬧了個大紅臉：「對、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問了這麼久，您、您還是先回去吃飯吧，師母說不定都等急了。」
「沒事~」一位年輕婦人掀簾而出，雖布衣簡樸，不掩遠山芙蓉，「我一點兒也不著急。沉香，師母今天做了菊花雞湯，要不留下來一塊兒用飯吧。」
沉香連連拒絕：「不用了，師母，我爹和姨夫還在家裡等我呢，還是你們吃吧。」
說著就要走，楊夫人便道：「那至少帶點兒水晶菊花糕回去吧。別客氣，你先生常常跟我誇你讀書用功呢，就當是獎勵。一點吃食，不值當什麼，再推辭我可生氣了。」
沉香紅著臉道謝，接過木盒回家去了。
楊先生看著他遠去背影，道：「你這個樣子，他下次恐怕都不敢再請教我問題了。」
「少來，以你的油嘴滑舌，還怕哄不回一個孩子嗎？」楊夫人道，「再說了，我這不也是替你照顧外甥。」
楊先生，其實是楊戩挑挑眉：「什麼叫替我，這難道不也是你外甥嗎？」
三公主笑推了他一把，夫婦二人相視而笑，地上的哮天犬急急變回人形：「主人，終於下課了，咱們趕快吃飯吧。」
楊戩正要點頭，忽見天邊一道流光劃過，他鳳眼微眯：「看來，今兒這頓飯，只能你們幾個吃了。」
雙成與陸壓剛到劉家村門口，就見不遠處一片祥雲升騰而起。
雙成瞳孔微微一縮：「這裡怎麼會有神仙？」
陸壓定睛一看：「雖走了一個，可原地還有仙家在，你看那半空，仍有一片紫霧籠罩。」
雙成悚然一驚，緊緊抓住陸壓：「該不是天庭懷疑我的身份，所以派人在這裡守株待兔？」
陸壓略一思索：「要證實你的身份，何須如此麻煩，只要押著你往太宮一去便知。先別急，定是有別的緣由。這樣，我們還是先回去，待我派人來此查探後再做打算。」
雙成望著近在咫尺的劉家村，滿心苦澀，卻只能點了點頭。
楊戩絲毫不知他就近看顧外甥的活動給外甥女造成了嚴重困擾，就如雙成一樣不知道，她的非凡之舉使得舅舅被同門責問。
「什麼？！」青華大帝睜大眼睛，「貧道起先還以為是子牙師弟弄錯了，沒想到，你們父子倆居然真的知曉一切，卻一直隱瞞不報！」
從西海被提溜上天的楊僩道：「師叔祖，都是我的過錯，是我不讓我爹說的……」
「你這小子，色迷心竅啊……」薑子牙長歎一聲。
長生大帝道：「貧道萬沒想到，一個小女子，竟有如此大的氣性。為了救母，竟然想要改變天地的運行法則。」
李天王道：「這、這怎麼可能呢……」
上天來一直未曾開口的楊戩此時方道：「師侄這些日子，一直在下界劉家村中照顧我外甥，可卻在我外甥身上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東西。」
楊僩好奇道：「爹，是什麼？」
「是媧皇宮之物。」楊戩意味深長，「而且董永居然和我外甥他們住在一起。是誰送去的不言而喻，諸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長生大帝道：「女媧娘娘與她站在了一處……」
楊戩掰著手指開始數數：「她的師父是地仙之祖，拉攏的盟友，包括諸多上古女神還有整個截教，其中的對手之一，咱們的掌教祖師剛剛表示要放妖仙一馬。到了現在，就只剩下玉帝一脈與之對壘。這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青華大帝瞪大眼睛：「可是，師父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平白打開一個口子，提升妖仙的地位，隨之壓縮的是我們闡教的勢力啊。」
楊戩道：「通天教主乃是與師祖一氣所化的親兄弟，為了與弟弟和解，送出一份小禮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再說了，咱們闡教勢力太大，並非好事，須知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適可而止，方為天之道也。」
「對啊，對啊。」楊僩趕快介面，「以前截教樹大招風，因而被天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現在截教落魄了，道門中就是我們闡教一家獨大，再這樣下去，難保不會歩上截教的後塵。所以，我們不如先退一步，一來聲望名聲會更上一層樓，也能保留大部分實力，二來，三教一家，以和為貴最好，何必多生事端呢？我想，太師祖他老人家一定也是這麼想得。」
長生大帝長歎一聲：「也罷，也只能如此了。可是我們與截教之間的矛盾頗深，不是一朝一夕，一點兒善意就能化解的。」
薑子牙嘟囔道：「而且，總不能讓貧道拉下臉來去找他們和解吧。」
楊戩抿嘴一樂：「您放心，只要您露出一點口風，自有人幫您去搭梯子。她要是連這點兒聰明都沒有，也活不到今天了。」
青華大帝奇道：「楊戩，怎麼你對此事如此盡心盡力，貧道也沒聽說你與七仙女交好啊。」
楊戩斂去笑意，輕聲道：「您忘了，被舊法則困住的可不止七仙女一個，我的妹妹、我的母親、我的父親哥哥，都因它吃盡了苦頭。試問，我如何能不盡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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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我幫你解決了元始天尊！
表哥：我幫你解決了我的所有師叔祖！
合：你覺得我們倆誰比較棒？
成郎：這個，那個，呵呵，今兒天不錯……
PS：祝大家五一節快樂，順便安利一發基友的文，是現言，大家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豐富豐富假期生活~文案文名如下：
《過雲雨》
冷漠又獨來獨往的學霸上高中後遇到了一個嬌氣黏人的小軟妹，後來發現，有點兒冷不起來了。
假冰山與真暖心，he
第110章 應須美酒以忘憂
山巔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特別是巍峨的雪山，高聳入雲，碩大金黃的圓月仿佛就在眼前，伸手可及。雙成仰面躺在雪山懸崖邊，她上身的對襟與雪融為一體，其上朵朵怒放的紅梅，就如開在雪裡一般，而所著的留仙裙豔豔流丹。火一般的明豔與冰一般的潔白，形成了一種極致碰撞的美麗。
她伸出手，想要將月亮擁入懷中，欺霜賽雪的手臂浸潤在冰冷的月光中。她卻像感受不到一絲寒意一般，反而因空虛的懷抱而動怒，腳一使勁，直接將繡鞋踢落萬丈懸崖，春筍一樣的纖足與雪一色。
「……」陸壓默了默，伸手將鞋撈回來，柔聲道，「你當真無需如此。我已派人去了劉家村，這兩天就會有消息。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像往常一樣，派鳥雀去引你爹出來。你們一樣可以相見，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雙成的眼睛先是一亮，隨後又黯淡下去：「我不敢。陸壓，我、我開始有點兒害怕了……」
她側過頭去看著他，滿面都是惶恐：「身份有可能洩露，改革中可能出差錯，就算一切順利，可天上的時間卻比沙漏還快……處處都是懸崖，處處都是殺機。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要我有一步行差踏錯，等待我們全家的就是萬丈深淵。我們全部都會……」
他沒有讓她將那個不祥的字眼說出口，而是伸手摟住她，讓她枕在他的膝上，就如過往她常做的一樣。溫暖如清潤的泉水，從頭蔓延到腳尖，雙成忽覺腳上一重，鞋子已經穩穩地套在腳上。
她失笑，正打算開口，就聽見上方傳來他的聲音：「別怕，一切有我，我會保護你的。」
他正想說，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讓他率軍攻上天庭，玉帝膽小如鼠，連對孫悟空都能以官職相償，其欺軟怕硬，可見一斑，到時候大軍壓境，還怕他不赦七仙女嗎？
可話到嘴邊，他又遲疑了，她如今這般焦慮，一是為她的父母，二就是為他的死劫。若將計畫和盤托出，非但不能寬慰一二，只怕是火上澆油。
「你太緊張了，其實事情遠沒有你想得那麼艱難。」陸壓話鋒一轉，他順手拔下她頭上的鳳頭釵，一時青絲如瀑，「你只要一步一步走，就一定能達到終點。保持冷靜，適當放鬆，大膽規劃，謹慎完成，我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
雙成正要側過身去看他，卻被他按住：「別動，我幫你梳一下頭。我母后說，梳梳頭，腦子裡的那根弦就會鬆開的。」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來，就見他拿著玉花鳥紋梳真要動手了。他的神情異常嚴肅，似乎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梳齒輕輕地掃過頭皮，一股酥麻之感如過電一般，從頭頂直接蔓延到腳尖。雙成像貓一樣呼嚕了一聲，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陸壓就這麼梳了不知多久，他低頭小心翼翼地打量雙成的神色，雙成卻猛地睜開眼，得意洋洋道：「我還是醒著的。」
陸壓懊惱道：「怎麼可能，以前我母后給我稍稍一梳……」
「你就睡得跟死豬一樣是吧？」雙成起身，秀髮垂在一邊，笑盈盈道，「我和你怎麼能一樣呢？」
陸壓頹然道：「確實不一樣，你太喜歡把事存在心裡了。」
雙成揉揉他的臉：「可經過你的安慰，我已經好了許多了呀。我覺得，我又精神滿滿了。」
「可你還是沒完全忘記，不是嗎？」陸壓歎了口氣，「或許我們該採用些非常的手段，讓你好好發洩一下。」
雙成歪頭一笑：「比如？」
最烈的燒刀子，如火焰一般穿過喉嚨，停留在小腹，化作一團炙熱的氣體。噴香的炙肉，撒上了香氣四溢的孜然。咬一大口在嘴裡，鮮美的肉汁，辛辣的香料，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味蕾。雙成披散著頭髮，盤腿坐在雪地裡，左手一口肉，右手一口酒。她辣得直哈氣，眼淚長流，卻捨不得停下來。
陸壓忍著笑，一面用手絹給她擦眼淚，一面道：「剛剛讓你聽我的，你還不樂意。現在如何？」
雙成唇如韶春朱櫻，面如朝霞映雪，她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顫顫巍巍地豎起大拇指：「不錯，愚人千慮，終有一得。」
「你！」陸壓氣得戳了戳她的額頭，誰知，她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陸壓一驚，忙把她拉起來，她整個人就同沒有骨頭一般，不住亂晃。陸壓失笑道：「你未免也太沒用了，就這麼一壺，就把你灌倒了。」
「誰說的？！」雙成如今就聽不得無用二字，她一把奪過酒罈，直接仰面咕嚕咕嚕喝下去。清冽的酒水順著她天鵝般修長的脖頸淌下去，衣衫濕了一片，貼在身上。明明該看的都看過了，可是如今還是不由面上一燒，陸壓忙起身去奪酒罈，豈料雙成伸手就將酒罈往崖下一拋，擦擦嘴起身，雙目亮得滲人：「喝光了，厲害吧~」
陸壓：「……厲、厲害。」突然有點後悔是怎麼回事？
雙成得了誇獎，笑靨如花，隨即豪氣萬丈道：「雖然很厲害，但我不能因此就驕傲自滿，必須還要再接再厲！我們乾脆找間酒家，繼續喝！」
說著她就要念咒騰雲，陸壓忙伸手拽住她，可她卻不動了。陸壓一怔，開口試探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你師父在等你呢……」
「睡什麼睡，不是你說要好好開心一下嗎？」突然間，她指著黑洞洞的崖底興奮道，「你看，那邊就有一家酒肆，咱們快按下雲頭吧！」
陸壓：「……我的媽呀。」
自己種下的苦果要自己吃。陸壓只覺背著的不是個人，簡直是只活猴子。
「酒呢？」雙成趴在他的背上不耐道，「我要酒！」
陸壓一面駕雲，一面低聲下氣道：「乖，今兒就不喝了啊，咱們先回去睡覺。改天再喝好不好？」
雙成略一思索，字正腔圓道：「不好！」
陸壓深吸一口氣，還是先帶她回五莊觀再說，豈料剛一動身，雙成就似察覺了一樣：「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打算帶我去喝酒？」
陸壓保持沉默，再堅持一下就到五莊……
「噗!」他只覺身形一個踉蹌，背上重量似如山嶽一般，「你做什麼？」
雙成挑挑眉：「這只是一座衡山的重量，你再不帶我去，我就把泰山也搬來了！」
陸壓一口老血哽在喉中，酒鬼不可怕，就怕酒鬼本事大。
「早知道你的酒品這麼差，我就不該出這種餿主意……」陸壓正欲哭無淚間，就聽背上雙成道，「哎呀，那邊有燈火，去那邊，去那邊，不聽話我就打你哦~」
陸壓：「……」
下界燈火通明處，乃是一家客棧，喚做仙客來。這家店的老闆姓佘，之所以這麼晚還亮著燈，不是因為人家想做生意，而是人家的老婆正在生產。佘老闆聽著撕心裂肺的慘叫，在產房外急得來回打轉。眼見這聲音越來越淒厲，他都不由哆嗦起來，忍不住喚道：「白姑娘！白姑娘！」
屋內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佘老闆莫急，我正在替尊夫人以金針刺穴，你安心等待就是了。」
佘老闆忙應了一聲，可哪裡安心得下來，此時樓下的大門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樓上的客房中又適時響起一聲嗚咽，再加上他老婆的慘叫……佘老闆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可是敲門聲急如驟雨，他氣得一跺腳，忙下樓去推門道：「客官，我們已經打烊了。」
趴在陸壓背上的雙成道：「上酒來！」
陸壓翻了個白眼，將一錠金子塞進老闆手裡：「抱歉，我夫人喝醉了，這一時半會兒又回不了家，您隨便給我們找一間客房湊合一晚就行了。」
佘老闆歎息道：「客官，不是在下推脫，而是今晚實在沒空招呼您，您聽，拙荊正在生產呢。」
陸壓老遠就知道了，可他說換一家，雙成卻死活不讓。她眨著眼神秘道：「就這家，這家店與我有緣。」
她醒著時決定的事都不會輕易改變，更何況她現在醉著。陸壓長歎一聲：「老闆，就通融一下吧，您給我們指路，我們自己上去就行了。」
佘老闆還未說話，樓上的客房就又爆發一聲：「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心裡只有她的妹妹，只有她的外甥女，根本就沒有我的位置……」
接著又想起另外兩個男聲：「大哥，你小點兒聲。」
「哎呀，三公……不是，三姑娘她只是一時口不擇言，她那麼喜歡你，心裡怎麼會沒有你的位置呢？」
「蒼天呐……」佘老闆搖搖頭，又對上醉眼迷蒙的雙成，自暴自棄道，「罷了，罷了，反正都這樣了，只有地字十八號房空著了，你們要是不嫌棄樓上吵的話就進去吧。」
「好，謝謝老闆。」陸壓背著雙成大步流星地進門，途經櫃檯時，董雙成以極其驚人的腰力，拖了兩壇女兒紅就走。
佘老闆看得嘴角一抽：「今兒是怎麼了，盡來怪人。樓上三兄弟吵吵了一晚上，這一對兒小夫妻又是這個樣子。」
他未及深思，產房又有動靜了。老闆一拍大腿，忙邊跑邊喊：「白姑娘，白姑娘，我夫人怎麼樣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這真是一間熱鬧的客棧耶，看來今天來對地方了
壓妹：日了狗了……
第111章 世間無巧不成書
在等待的十幾年間，陸壓曾無數次幻想他們見面後的情景，晨起滄海日，仰觀巫峽雲，攬盡赤城霞，微醺洞庭月。就算她顧忌天庭的耳目，不願意四處浪漫，那他們至少也能蘭若寺住幾天，溫馨一下總可以吧。
可董雙成真的回到他身邊時，他才發現，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十四年沒見面的情侶，第一次出門約會，就在野外的一個小破客棧裡，樓上樓下的聲音比賭場還要熱鬧，她還在一旁喝酒，而他，他居然支起一個小鍋在桌子上炒毛蟹，就因為她想吃下酒菜！
毛蟹在他憤怒一斬中碎成了八塊，裹上麵粉，在滋滋的油鍋裡逐漸變成誘人的橘紅。他一邊看著身邊的奇葩，一邊聽著樓上奇葩的聲音，拿著小鏟子不住翻炒。
陸壓心想，事情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樓上的大奇葩：「你們知道嗎，大哥真的不知道，事情變成這樣該如何進行下去。」
陸壓：「我也不知道……」
樓上的大奇葩：「我一直以為她就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我全心全意地愛著她，她也一樣愛著我。可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居然能將這麼大的事瞞住我這麼多天，還滴水不漏，眼看著她的外甥女與我的師門作對。」
陸壓手抖了抖，倒入老抽和鹽，喃喃道：「我其實也沒想到，她居然真能十四年都不見我……」
樓上的大奇葩：「我並不是為此生氣，她顧忌她的家人，可能也是怕我難做。然而，當我知道真相後去問她時，你們猜她是如何表現的？她居然全身緊繃，揪住我的衣領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有沒有告訴別人？！我警告你，你敢洩露一個字，我們倆就完了！」
陸壓倒入薑絲和蔥段，用小鏟子翻了翻，心想：那我這個其實還是不錯……至少還肯對我溫存一下。
樓上的大奇葩：「我現在只恨我自己，為什麼要問出那句話。」
二奇葩介面道：「你問了什麼呀？」
砰砰砰以頭搶桌聲後，大奇葩哽咽道：「我開玩笑似得問她，如果我告訴你，我們全部都知道了呢？她的面色立刻就如死灰一般，她說、她說，她一定會殺了我，給她的妹妹和外甥女陪葬，然後她再自刎，說著她就把劍橫在我的脖子上，問我到底說沒說……」
不止樓上的三個奇葩，樓下的陸壓都聽得一驚，這時老抽和精鹽滲透了每一塊蟹肉，濃郁的湯汁散溢出蟹鮮與醬香。他撒了一把蔥花，剛想叫她過來吃蟹時，就發現，雙成居然已經在吃蝦了。那特麼還是活的啊！
心目的女神，將活蝦放進酒碗裡，生生把人家弄醉，然後抓起來撒上蒜泥陳醋，她就這麼揪下蝦的頭，剝開蝦的殼，讓透明的蝦肉吸飽調味汁，然後就放進了嘴裡……
陸壓揪住自己的頭髮，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該明白，這不是女神，是女神經……
陸壓趕忙去奪過酒碗，雙成手上一空，震驚道：「你做什麼？」
陸壓長歎一聲，哄道：「來，蟹好了，咱們吃蟹，把這個丟了吧。」
雙成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仿佛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她指著他，手指一陣兒哆嗦：「你、你怎麼能浪費糧食呢？」
陸壓：「……」
兩人開始為了爭奪醉蝦的打鬥，而幾乎是回應式的，樓上也傳來動靜。乒乒乓乓，叮叮咚咚，二奇葩和三奇葩同時叫大哥，大奇葩也將酒罈子扔出窗外，對著外面大喊道：「張天慶，你好狠的心！」
雙成的動作突然一滯，陸壓奇道：「又怎麼了？」
雙成紅著臉，豎起手指：「噓……」
然後，她就拉著陸壓蹲到了牆角。
陸壓：「……」
樓上的三奇葩無語道：「不行了，再這麼鬧下去，我倆都要瘋了，二哥，你先看著大哥，我去找三姑娘下來跟他說。」
二奇葩的聲音都帶著驚恐：「你讓我一個人看著他？！」
「無妨。」三奇葩壓低聲音，「我用混天綾把他捆住，你守著他就好。」
二奇葩勉為其難答道：「那好吧，你快點啊……」
然後，陸壓和雙成就聽到了風火輪嗖嗖的聲音。
陸壓：「……」今兒出門是踩狗屎了嗎？！居然是金吒、木吒和哪吒！
樓上，木吒將床收拾收拾，將被混天綾捆成粽子的大哥放在床上，他自己蹲在一片狼藉中，欲哭無淚。可沒過一會兒，他就聽到低低的哭聲。他抬頭一看，大哥正抱著老三的混天綾默默流淚。一旁的肉盤子打翻，全部倒在混天綾上。
「蒼天呐。」這等哪吒回來看見了，三兄弟就只剩他一個人沒瘋了。他忙伸手一奪，結果抓了一手油，大哥還委屈地看著他：「二弟，難道你也要拋棄為兄嗎？」
於是，木吒也汪的一聲哭了出來：「好不容易有幾天假，我還以為能去喝喝花酒，看看美女跳舞，結果就全耗在這兒了。天哪，上天為何要對我如此殘忍，嗚嗚嗚……」
金吒合奏道：「張天慶，你好狠的心，嗚嗚嗚……」
樓下，雙成敲了敲混沌的腦袋：「張天慶是我三姨母的名字，樓上是我未來的三姨夫，沒錯吧？」
陸壓點點頭，雙成又道：「他一面在罵我姨母，一面說要去喝花酒，沒錯吧？」
陸壓默了默：「……他是說要去喝花酒，不過說得那個是你三姨夫的……」
那關鍵的「弟弟」二字暫時沒有說出口的機會，因為董雙成已經一腳踢穿天花板，飛身上去。正抱頭痛哭的兄弟二人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就聽她道：「好你個拈花惹草的負心漢，吃我一尺！」
她本就醉得暈暈乎乎，不知今夕何夕，含光尺一下，木吒拖著他毫無戰鬥力的大哥險險避開，驚恐地縮在角落裡，弱小可憐又無助。
樓下望著頭頂大洞的陸壓：「……」
伴隨著整個客棧的爆發出一聲巨響，一聲嬰兒的啼哭也劃破夜空。疲倦至極的白姑娘剛剛將孩子抱給她爹，就看到樓上刺目的仙光，聽到木吒聲音：「你幹什麼，你要謀殺仙友嗎？！」
白姑娘即白素貞大驚，謀殺仙友！
屋內剛剛負責完孩子轉世的三霄娘娘也是面面相覷。
碧霄娘娘道：「此處有神仙在鬥法！」
瓊霄娘娘凝神一聽：「剛剛是不是木吒的聲音？」
雲霄娘娘目運神光一瞧：「不好，打起來了，咱們快去看看！」
於是，剛剛上樓的陸壓就與白素貞、三霄娘娘撞了個正著。白素貞是妖族出身，如今尚未成仙，自然也去興都拜見過妖皇，一見他來，當即腿一軟就跪下去：「素貞拜見陛下。」
正拉著董雙成的陸壓看著隨之而來的三霄娘娘，忙捂住她的臉立刻跳窗逃跑。
瓊霄娘娘道：「妖皇陸壓？他擄走的分明是個仙女！」
雲霄娘娘重哼一聲：「這廝好大的膽子！」
碧霄娘娘性子最急，當即放出金蛟剪，兩條金色的蛟龍，頭並頭如剪，尾交尾如股，刷得一聲衝破牆壁追了上去。只是，此剪雖厲害，可怎麼敵得過陸壓的速度，竟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雲霄娘娘順手拿出混元金鬥，此寶是通天教主所傳，威力無窮，封神之戰時，曾連削闡教十二金仙頂上三花。陸壓雖修了這麼些年，可若真被此寶吸進去，照樣抓瞎。他連忙破碎虛空，準備逃竄，眼看就要離開此地時，就聽身後碧霄娘娘道：「大哥，你來得正好，快用定海珠把這小子打下來！」
二十四顆定海珠毫光萬道，刷刷打來，陸壓只覺背心一重，撲通一下就栽下去，正被混元金鬥吸進去。
雙成感覺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她緩緩睜開眼，觸目所及是一片昏黃。
「恩？」她眨眨眼，還是原狀，她想揉一揉眼睛，卻發現自己居然被捆住了！
雙成驚道：「陸壓！」
「我在這兒……」陸壓就坐在她對面，二十四顆藍湛湛的珠子環繞在他四周，有氣無力地看著她。
雙成大驚：「你怎麼了？」
「這要問你啊。」左邊的哪吒沒好氣道。
雙成側頭一看：「你怎麼也在這裡！」
右邊的三公主長歎一聲：「大妞，還有我，我們都在這兒。」
「三姨母？！」雙成環顧一周，李家三兄弟，三姨母，她跟陸壓，居然還有有一個白素貞！大家全部被繩子捆住，圍成一個圈圈坐在一起，周圍是一片昏黃。
雙成整個人都呆滯了：「這、這怎麼可能呢，我們怎麼可能會在一起，還有這是哪裡呀！」
木吒哭喪著臉：「你真的一點兒都記不得了？你說你，出去約會就好好約會，你喝什麼酒。喝酒就算了，天下那麼多間酒家你不去，偏偏來我們哥三呆的地方。來也就罷了，你居然還偷聽我們談話，話都沒聽清就上來動手。動手也就算了，為什麼這家客棧的老闆娘要在這個時候生產，三霄娘娘就在這兒負責轉生啊，嗚嗚哇……」
陸壓悶悶地介面道：「三霄娘娘在這兒也就算了，為什麼趙公明恰好從這裡經過，他還帶著定海珠……」
白素貞尷尬道：「所以，你們全部都被收進混元金鬥了，那為什麼要把我也裝進來呢，我只是在這裡給老闆娘接生啊。」
雙成目瞪口呆：「……」此人已死，有事燒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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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天庭之中，現在是不是只有我倆不知道她的馬甲了？
王母：……好像是。
PS：昨天請假了，這是補昨天的更新喲，最後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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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難得人間相聚喜
「現在該怎麼辦呐！」雙成癱倒在椅子上。
哪吒翻了個白眼：「安心等著羅，反正他們又不敢殺了我們。」
木吒哽咽道：「那萬一又被削一次頂上三花怎麼辦？」
三公主悚然一驚：「不會吧！」
金吒垂眸道：「不至於，他們抓我們只是順帶，關鍵還是……」
一群人幽幽地目光投向董雙成，雙成不爭氣地哆嗦了一下：「抓我幹什麼，在幾天前，我還跟截教一起在宣政殿並肩作戰呢。」
金吒無語道：「那時你是娘娘身邊的女官，現在卻變成天庭通緝犯。」
哪吒補刀道：「就是，我要是截教仙人，也要把你抓回去問個究竟。我們闡教其實也想找你談談，不過這次被他們搶了先而已。」
「有什麼好談的？」陸壓挑挑眉，「家師同我在八景宮與二位天尊已經談得很透徹了。元始天尊顧忌同門之情，願意在此事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渡一部分權力。怎麼你們這些三代弟子還沒接到指示嗎？」
木吒道：「接到了啊，所以大哥跑去問三公主，然後不就……」
三公主此時方回過神來：「你們的意思是……雖然闡教知道了大妞的身份與目的，但是元始天尊卻願意繼續隱瞞合作？！」
哪吒道：「對啊，所以，你與我大哥這場架算是白吵了。不過，雖然我們闡教願意不計較了，可是截教這邊又有顧忌了。由王母身邊的重臣變成天庭通緝犯，這個大變活人變得，只怕夠截教仙人喝一壺了。」
三公主頗有些尷尬，喃喃道：「原來如此，那……」
她看向金吒，金吒瞥了白素貞一眼，對她意有所指道：「恐怕心生顧忌的還不止截教。」
聖德天后！三公主心下一沉，這可是與母后交好的上古女神。截教那邊還有迴旋之機，可是這裡該怎麼辦？
白素貞此時的目光不住地在雙成和三公主之間打轉：「三姨母？天庭通緝犯，你、你是成郎？」
聽到這個名字，陸壓和雙成就對視一眼，同時牙酸。
木吒登時笑出聲來：「哈哈哈，她在你們妖界是不是都已經紅透半邊天了？」
白素貞悄悄看了雙成一眼：「先有兩族大戰，後有陛下癡情，聲名確實是如雷貫耳……」
陸壓聽得耳朵一紅，雙成更是覺得難為情，忙道：「哎呀，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有什麼好說的。大家快想辦法出去吧。」
哪吒道：「我們又不急，畢竟都是天宿正神，就算是通天教主出關了，也不敢拿我們怎麼樣。」
「那成，你就安心在這兒等著。」雙成瞪了他一眼，「我們三個想辦法。姨母，你應當是私下凡間吧？」
金吒耳朵動了動，三公主輕輕頜首。
雙成長歎一聲：「那我們必須要抓緊了。」
她仔細瞧了瞧陸壓周身的定海珠，道：「這是一個困陣，但也並非全無破解之道，你幹嘛不從離位闖一闖。以你的速度，在陣勢發動前說不定就已然脫身了。」
陸壓長歎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關鍵是不可以。」
雙成奇道：「為什麼？」
三公主憐憫道：「大妞，你難道沒發現，捆住你的繩子和我們的都不一樣嗎？」
「啥？」雙成扭了扭，正打算回頭去看。
「別動！」陸壓驚呼一聲，可已經晚了，繩子霍然變粗變大。
雙成清晰地感覺到冰冷的鱗片在她的手臂上游走，啪的一聲，濕漉漉的口水滴在她的頭上。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頭，兩條蛟龍正張大嘴看著她。
「金、金蛟剪還能這麼用嗎？」雙成欲哭無淚。
陸壓扶額：「現在是當繩子捆住你，可只要我稍稍一動，兩條蛟龍就會一剪子下去，把你哢嚓成兩段……行了，她沒打算跑，我也是，安安心心變回繩子吧。」
兩條蛟龍警告地看了雙成一眼，重新變成赤金的繩索，只是這次更收緊了些。
董雙成：「……我感覺這次出門就是一個錯誤。」
陸壓道：「錯得不是出門，是喝酒……」
雙成懊惱道：「究竟你是怎麼想出喝酒解愁這種餿主意的？」
陸壓不甘示弱：「我也想問，大家喝完酒後都很正常，怎麼就你一個喝完就開始抽風呢？這一晚上，差點沒把我累死。」
兩人重哼一聲，別過頭去不說話。
三公主見狀小聲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雙成長歎一聲道：「沒事，大不了咬死不認帳。」
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董雙成？」
「又叫我幹嘛？」雙成不耐煩答道。
語罷她回過頭去，卻發現大家都驚恐地看著她，她愣了片刻：「不、不是你們叫我嗎？」
大家整齊而緩慢地搖了搖頭，雙成隻覺天翻地覆，整個人就栽了出去，啪嗒一聲摔在地上，就聽面前有人道：「就是她，剛剛叫她，她都答應了。」
雙成：「……」酒是穿腸毒/藥，古人誠不欺我。
他們幾人起身，發現正身處一洞穴之中。青石鋪地，石柱做梁，奇草仙藤翠色/欲滴，如靈蛇金繩一般環繞石柱而上，花如米粒，卻是異香撲鼻，馥鬱芬芳。中央有一水池，其中蓮葉田田，睡蓮正似開未開。而在水池之畔，石階之上，端坐一位女仙，她面容豐潤，頭戴金冠，發頂祥光氤氳，身著金霞衣，手托一柄玉如意，其上龍虎相繞。她左手側立著三人，皆是雲髻珠瓔，身著白鶴絳綃衣，想必是三霄娘娘。而她右邊立著的則是二位男仙，其中一個是老熟人普化天尊，還有一個黑面濃須，頭戴鐵冠，應當就是玄壇真君趙公明。眼下，這六人都直勾勾地看著董雙成。
中央的女仙道：「徒兒？」
普化天尊出列拱手道：「啟稟師尊，確是蟠桃仙子無疑。」
師尊？雙成對陸壓傳音：「金靈聖母？」
「沒錯，就是她。」陸壓沉痛道。
雙成沉吟片刻：「那我們現在還跑嗎？」
陸壓微微搖頭：「沒看她把龍虎如意都拿在手上嗎？當年文殊、普賢、慈航三大士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你我只怕還不夠挨一下的。」
雙成皺眉道：「可是你一個人逃出去應當不成問題呀，你可以去找我師父來救我。」
陸壓思索片刻：「還是先等等吧，依我看，事情未必有你想得那麼糟。」
「那好吧……」雙成應道。
金靈聖母或稱坎宮鬥姆，她是雙成見過得最雷厲風行的女仙。這點兒從她問話的風格中就可以看出來。
她第一個問題就直擊要害：「娘娘知道你的身份嗎？」
雙成剛想開口，她就道：「本座知你巧舌如簧，可此事只要本座上天去一問娘娘便知，勸你還是老實交代。」
雙成看了看陸壓，二人眼中都有無奈。她道：「不知道……」
坎宮鬥姆挑挑眉：「那你是如何混入天庭的？」
開了個頭，後面的就好說多了，雙成繼續老實交代：「讓東方朔帶我進蟠桃園，然後我自己長在園中，裝作是靈智開啟的樣子。」
眾截教仙人面面相覷，碧霄娘娘道：「王母難道連你的來歷都算不出來？」
雙成道：「諸位現在大可一試，一樣算不出來。」
坎宮鬥姆道：「果真如此，有大能以至寶在為她遮蔽天機。是誰？」
不好意思，師父，又要借您老人家的名頭來頂鍋了，她自豪道：「地仙之祖，與世同君，鎮元子大仙就是我的師父。」
坎宮鬥姆道：「這也就罷了。不過本座有一事不明，你才化形幾日，為何王母就願意越過她身邊的墉宮玉女將勸說聞仲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你來辦。」
雙成登時卡住了，白素貞的神情也十分微妙。陸壓歎了一口氣，傳音道：「實話實說吧，合作之事，貴在坦承。元始天尊都已松了口，王母也已與玉帝對上了，截教只要不是傻子，就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雙成回到：「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可是萬一他們卸磨殺驢怎麼辦？反正聯盟已經達成，他們完全可以宰了我，自己單幹了。」
陸壓道：「他們敢！想要天庭增加妖仙，至少手裡要有妖族吧。碧游宮人丁凋零，天下妖族已歸我掌管。若我再去一趟玉虛宮勸元始天尊看在通天教主的份上替他教化天下妖族，天尊想必樂意的很，不過那時候，就沒他們這些人什麼事了。所以，你放心，有我在此，他們如果還想增加截教的勢力，就不敢動你一根頭髮。」
雙成眼前一亮：「可以哎。那我說了？」
「去吧。」陸壓微微頜首。
雙成尷尬道：「其實，勸說普化天尊，根本就不是娘娘的意思，咳咳，是我自作主張……娘娘事先並不知情。」
「什麼？！」普化天尊驚道，「可是你明明信誓旦旦地說是娘娘派你來的……」
雙成攤了攤手：「這個，我又真沒發誓不是……」
聞仲默了默：「可是我發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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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仲：這個滿是套路的世界是不是已經不適合我這樣的老實人生存了……
玉帝：你不會到現在才發現吧？
第113章 笑談頃刻事間宜
雙成乾笑兩聲：「對呀，就因為您發了誓，聖德天后又正為道統著急，所以她非常心動。王母娘娘眼見如此情況，於是她最終決定加入。因為你們三個都決定拼搏一把，所以女媧娘娘與後土娘娘也隨後參與。」
碧霄戳了戳雲霄：「大姐，我怎麼沒聽明白？聞師侄之所以會發誓，不是因為王母率先做出承諾嗎，怎麼現在反過來了？」
雲霄娘娘嘴角抽了抽：「因為蟠桃仙子兩邊撒謊，編造事實。聞師侄這邊以為是娘娘準備出手，讓他相助，而娘娘那邊則是因為聞師侄要奮力一搏，所以最後兩邊都同意了……」
瓊霄娘娘道：「這樣居然也成？」
坎宮鬥姆剜了老徒弟一眼，滿滿的恨鐵不成鋼：「都這麼一把歲數了，居然被一個小姑娘騙得團團轉。」
普化天尊的鬍鬚抖了抖：「弟子實在是沒想到，居然還能這麼玩……」
雙成又道：「娘娘，小仙並無惡意，除了撒了一點兒無傷大雅的小慌，可在大事上，小仙絕無半句虛言。如今聖旨已下，天下妖仙不但免除雷劫，還可到天庭擔任一定職務，為升仙積累功德點。這妖仙地位確實在慢慢提升，截教道統也可逐漸恢復了呀。」
坎宮鬥姆道：「這還談什麼以後，這三個玉虛弟子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只要他們回去一稟報，你處心積慮做得這一切都會化作夢幻泡影。」
雙成笑道：「如果您擔心闡教那邊，那現在可以放心了，元始天尊對此事，一樣樂見其成。」
「什麼？」趙公明驚呼道，「這怎麼可能？」
雙成點頭道：「沒錯，不信，你們可以問他們哥三。」
李家三兄弟彼此對視一眼，還是不甘不願道：「確實如此。女媧娘娘說動了師祖，師祖親自傳音，願意給予妖仙一個公平的競爭機會，並且讓渡一部分權力，作為與通天教主和解的誠意。」
「和解？！」六個截教仙人目瞪口呆。
聞仲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呢……」
雙成道：「天尊，千真萬確啊。」
「你上次騙我發誓時也是這麼說得……」聞仲幽幽地看著她，坎宮鬥姆介面道，「對，你這丫頭，謊話連篇，要讓本座相信你，除非以道心盟誓。」
「道心？」雙成想到當初坑得表哥和李方明一臉血的事情，她思索片刻道：「若是我發誓證實這一切都是真的，你們願意保守我身份的秘密嗎？」
坎宮鬥姆思索半晌，道：「這是欺君之罪，風險委實不小，只要你身處天庭，總會有洩露的風險，屆時這一切都要跟你一塊兒陪葬。這樣，如果你所說屬實，那麼聯盟已經達成，你最好還是找個機會脫身，離開天庭，我截教承你了這個情，自然會還你這份因果，你上天庭應該是為了救七仙女吧？」
雙成黛眉微蹙：「沒錯，您的意思是，我離開，你們和闡教隨著娘娘單幹，然後事成之後……」
雲霄娘娘溫和道：「我們會替七仙女求情的。」
三公主聞言上前來：「大妞，我覺得她們說得這個辦法不錯。你留在天庭實在是太危險，我們和你娘日日都擔驚受怕，生怕母后發現你的身份，將你推出南天門處斬。現在你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何不下凡去等候消息，也正好陪陪你爹啊。」
一提到爹娘，雙成立刻就心生猶豫，可是她總覺得放心不下，而且似乎還有什麼事兒忘了。
雙成還未來及開口，陸壓已然嗤笑一聲：「這不可能。」
坎宮鬥姆道：「我們是在與蟠桃仙子商量。」
「巧了，在場這麼多人，只有她的事我能做主，我說不行！」陸壓對雙成微微搖頭。
瓊霄娘娘道：「你功滿三千，行圓八百，就是為了讓她複生。如今她好不容易活了過來，你怎麼忍心又將她丟進那虎狼窩裡？」
陸壓抿嘴一樂：「因為我實在是擔心你們啊。」
「我們？」坎宮鬥姆皺眉道，「你若懷疑我們就直說，我們也可以立誓，一定會為救出七仙女而奔走……」
「只是救不救得出來，你們也無法保證是不是？」陸壓挑挑眉，「其實你們不用保證，我敢打包票，你們絕對救不出來。」
陸壓牽過雙成：「截教明明在三百六十五路正神中占了大半，最後居然能把一手好牌打成這個樣子，無聲無息地就被玉帝排擠出權力中心。這得要多……」
雙成忙截過話頭道：「耿直。」
「對，這得要多耿直才能做出這種事。」陸壓嫌棄道，「關鍵是，他們非但耿直，在三省四府中倖存的兩大天官，性情還特別急躁，被人家三套兩激，就能把真心話說出來。聞師侄，你先別急著辯解，我問你，雙成讓你在聯席會議上死咬人族罪孽深重這點不放，你做到了嗎？你到最後直接大聲嚷嚷，廣大妖族沒有成仙之望，這不公平。你還記得青華大帝是怎麼說你的嗎？」
聞仲被堵得一窒：「他、他說貧道徇私……」
陸壓道：「明明是讓你去說他徇私，包庇人族，到最後居然被反咬一口。如果不是王母娘娘和雙成出手，這一切早就完了。就你和佑聖真君倆人去與王母和闡教合作，我怕你們最後連骨頭都不剩。」
趙公明道：「可是二師伯明明答應讓渡一部分權力……」
「他有具體說讓渡多少嗎？」陸壓嫌棄道，「讓一尺是讓，讓一寸也是讓，無論如何，他都已經踐諾了。而且這個權力讓過來，你們能接得住嗎？」
陸壓指著白素貞道：「這位是聖德天后的高徒，有千年道行，看你周身靈氣，想來是水系吧。」
白素貞突然被拉入話題中心，面對一眾大仙的炯炯目光，她磕磕巴巴道：「是、是的。」
陸壓又對截教仙人道：「以她的出身法力，必能上天，不知到了那時，諸位打算分派一個什麼職務給她？」
普化天尊道：「不如讓她來頂替蟠桃仙子的職位，負責降雪。」
陸壓不由莞爾，又對雙成道：「如果是你來分派，你會讓她去哪兒。」
雙成略一思索：「我會讓她去青華、長生或者紫薇大帝禦下。」
白素貞聽得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陸壓眉梢眼角皆是笑意：「為什麼？」
「因為我們要取得是天庭中樞的權力，勢必會派妖族插入玉帝以及闡教三位帝君門下。截闡兩教的矛盾以及他們對於妖族的偏見，不是一日兩日能夠消除的。所以，絕不能派毫無背景的小妖去，因為去了也只能當炮灰，說不定會抓住他們的錯處，作為攻擊新政的靶子。而這位白姑娘，有聖德天后做後盾，就算是玉帝想雞蛋裡挑骨頭，也得掂量掂量。」
「那為什麼不直接將她派到玉帝身邊去呢？」陸壓繼續問道。
雙成道：「事緩則圓，若是直接就與玉帝對上，只怕會加快他的反擊步伐。」
「不錯，不錯。事緩則圓，你現在能明白過來就好。在六禦聯席會議上，直接與闡教撕破臉這種事萬萬不可再做了。這次我能去找元始天尊將事情給你圓回來，可若你下次做得太過分了，我就只能去天庭劫法場了。」陸壓告誡道，雙成慎重應了，陸壓又道，「不過，就算你有時做事急躁了些，可也比我的某些師侄要好得多。降雪……虧你想得出來，聞師侄，你是嫌你們截教打雜的還不夠多嗎？」
聞仲：「……」難過……
坎宮鬥姆此時面上是一派深思之色，陸壓繼續道：「要化解截闡兩教的矛盾非一日之功，而在化解之前，你們需要一個中間人，在兩邊說和，替你們緩和矛盾。董雙成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她折騰這麼多，其目的只是為了動搖綱常倫理，現世法則，救出她娘七仙女而已，並不像你們兩教，一個個為了權力或是道統。因而，她能做到無欲則剛，公平處事。既不會讓截教吃虧，也不會讓闡教動氣，同時她為王母近臣，還能在六禦聯繫會議上替我那兩個傻師侄圓圓場。金靈師姐，你現在還認為，她必須離開嗎？」
坎宮鬥姆道：「可是她的身份，始終同一包炸/藥一般……」
陸壓笑道：「這個好辦，金吒、木吒、哪吒，你們三兒誰跑一趟，去把長生大帝叫下來，咱們今日就在此盟誓如何？」
「盟、盟什麼呀？」雙成驚道。
陸壓笑道：「接下來這個權力讓多少，怎麼讓，總得讓雙方都有個譜吧。金靈師姐，今日我親自在此為你們把關，這個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的，你意下如何？」
坎宮鬥姆道：「那就有勞師弟了……作為回報，我等在事成之後，依舊會為七仙女求情。」
陸壓微笑頜首：「有師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哪吒道：「你不會糊弄完他們，又要去糊弄我師伯吧，我告訴你，我師伯很厲害的。」
陸壓嘴角一翹：「這明明是剖析厲害，坦誠相見。再說了，大人的事，你一小孩兒插什麼嘴，快去把你們家大人叫下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聞仲：為什麼被嫌棄的總是我……
玉帝：為什麼被群起而攻的總是朕……
壓妹：天哪，為什麼這樣，你們心裡還沒點兒數嗎？
第114章 少年意氣壯虹霓
白素貞見狀，欲言又止，半晌還是鼓起勇氣道：「那我師父呢？今日之事，她也有權力知道。」
在場諸人聞言皆是一驚，大家都明白，聖德天后知道了不要緊，關鍵是與她交好的王母娘娘。可是白素貞，雙成其實打算稍後把她打暈，將她的這部分的記憶抽出來……
陸壓看向她：「你想成仙嗎？」
白素貞略有些奇怪，但還是答道：「當然！」
「那你師父與王母娘娘交好，你知道嗎？」陸壓又問道。
白素貞立刻便明白了：「您是擔心我師父會將消息洩露給王母娘娘？」
陸壓道：「沒錯，我的確為此憂心。不論是聖德天后是否肯允諾，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風險。他們知道，是因為他們都是天庭的屬臣，我們的合作物件，他們需要履行任務。可你師父她無需如此，自然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白素貞猶疑道：「您的意思，是勸我欺瞞家師？」
陸壓嘴角一翹，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不是勸，是命令。你身為妖族，天生就是我的臣屬，就算你有一日成了仙，脫離了妖族，可也要在截闡二教的上仙手下討生活。如果你回去這麼一說，就將我們所有人都得罪了透底，你的路也就只剩下一條。」
雙成隻聽他輕聲道：「死路。」
千年白蛇被強大的威壓下幾乎要現出原形，雙成扯了扯陸壓的袖子，傳音道：「為什麼不直接消除她的記憶？」
陸壓回道：「消除完了，還得給她填補一段進去。就這樣，以聖德天后的修為還是能看出端倪，還是讓她自願保守秘密比較好。」
「你這是自願嗎？還不如用老方法，讓她也發個誓。」雙成無語道。
「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我說還是你說？」陸壓以目示意。
還是我來吧……雙成朗道：「差不多行了，就讓她發個誓好了，以道心盟誓，違者修為盡毀，永無化形之機。」
碧霄娘娘聽得目瞪口呆，悄聲對瓊霄娘娘道：「我還以為她是要說饒了她……」
瓊霄娘娘搖搖頭：「你難道沒聽過，什麼鍋配什麼蓋嗎？這誓發得，一旦違諾，簡直生不如死。」
白素貞也是驚得不敢置信，雙成粲然一笑：「事關生死，誰能不慎重呢？不過你放心，不止是你，在座的所有人，待會兒都要立約。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聰明人，做好你該做的事，前程必定遠大。」
三公主也是有些驚愕：「她這個樣子，不像七妹，簡直和……」
金吒在一旁介面道：「和娘娘一個模子脫出來的。」
這未婚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三公主嘟嘟嘴，抬腳就走到外甥女身邊去了。
金吒難過得心絞痛，對木吒：「明明是她錯怪我，現在真相大白，我都主動去與她說話，她還……」
木吒聽這種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他敷衍道：「她是公主嘛，當然有公主病啦。誰讓你想娶公主呢，當然只有忍著啦。」
金吒：「……」難過……
打一個巴掌給一甜棗，哄得白娘子立下重誓，接下來就是圍著會議桌坐等闡教代表下凡共商大事了。雙成靠在陸壓的肩頭，一邊玩他的頭髮，一邊百無聊賴地打哈欠，她喝了太多的酒，又用腦過度，現在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陸壓無語道：「這也太慢了吧，難道連個坐騎都沒有？」
話音剛落，就聽洞外仙樂飄飄，來得人似乎還不少。畢竟是和談，坎宮鬥姆等人對視一眼，起身到洞外迎接。雙成強打起精神拉著陸壓緊隨其後，結果一眼就見到了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
以著天上人間這讓人蛋疼的時間差，哪吒上天時，楊戩父子還沒離開，作為闡教智商擔當，這麼大的事，二郎真君當然要過來看看。這就撞個正著羅。
她爹董大郎生得雖然不是貌比潘安，但是也算得上是清秀端正，後面又遇上陸壓，這位雖然脾氣不好，略有些兇殘，可卻生得眉目如畫，金相玉質。當然，她見過這麼多人，最最美貌的，還是孔宣，貌若好女，龍章鳳姿。她本以為，天下美男子，她應見得差不多了，沒想到能在這個地方，見到這麼一位……他逆光走來，貌比圭璧潔三分，神如冷月映寒江。
在場諸位女仙下意識地理了理衣袍，雙成喃喃道：「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陸壓：「！！！」
這時，這位曠古爍今的美男子也看到了他們，對他們微微頜首，雙成隻覺心漏跳了一拍，忙福身一禮。
站在雙成旁邊的陸壓，站在親爹旁邊的楊僩：「……」
楊僩默了默，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表妹。」
雙成聞聲一驚：「表哥，你也來了呀。」
楊僩又默了默：「我一直都站在我爹旁邊……」
「哦，這樣啊……」雙成的目光完全無法從美人身上移開。
陸壓抓住她的手狠狠一捏：「聽到了嗎？那是他爹！」
雙成吃痛：「我知道那是他……他爹？！」
「哈哈……」董雙成尷尬道，「見、見過表舅。」
楊戩挑挑眉：「不必多禮。都進去說話吧。」
蒼天呐，居然是表舅，太丟臉了。雙成又扯著陸壓亦步亦趨地跟進去。陸壓周身的鬱氣都快凝成實質了，本來以為最有威脅的是小白臉，沒想到，居然是小白臉的爹老白臉！
這種威脅感，在會議開始後，變得更為劇烈。
楊戩優雅地捧起白玉仙人杯，托杯的手竟與玉一色，他輕輕抿了口茶，道：「諸位師叔的意思，楊戩大致明瞭，只是你我都是為和平而來，所以凡事都得有個限度，過猶不及。不如，各位將你們想要求的權力都說出來，我們能讓自然會讓，不能讓的我們也能好好商量。」
坎宮鬥姆道：「甚好。」
楊戩又看向陸壓和雙成，微微一笑：「外甥女意下如何？」
外甥女已經完全看呆了，薑子牙見狀後悔不已：「早知道當時宣政殿議事，就該帶著楊戩去。」
青華大帝同樣也懊惱：「誰說不是呢。」
陸壓忍無可忍：「董雙成本不是兩教之人，以後所踐之職，也只是平衡溝通而已。因而，此次議事，不適宜她參加。還有三公主與白素貞，不如讓她們出去自行取樂，也省得聽此枯燥之言憋悶。」
「啊？」雙成驚得張大嘴巴。
楊僩第一個反駁：「那照此說法，你也不該在這兒！」
陸壓冷哼一聲：「我乃妖族之主，女媧娘娘親傳弟子。妖仙之事，難道還能越過我去嗎？」
其餘闡教仙人一聽能送走一個炮仗，一口答應。因著是陸壓提出，截教仙人也不好反對，於是，董雙成同學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光榮地請出會堂，做這事兒的還是她男朋友。
「你!」雙成狠狠地戳了他一下，陸壓別過頭去不看她。雙成傳音道：「若是有什麼差錯，待會兒有你好看的！」
陸壓回道：「沒有你這個花癡拖後腿，我們一切都會順利得很。」
雙成氣得滿面飛紅。三公主與白素貞忍笑，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拉拉她的袖子。雙成深吸一口氣：「那好吧，不過在告辭之前，小仙還有一事要告知諸位上仙。普化天尊曾與小仙盟誓，一定會讓三界六道中女仙得到她們應有的待遇。所以，不論最後人仙占多少，妖仙占多少，女仙數目絕對不能少於三分之一，否則，娘娘那邊也不好交代。」
坎宮鬥姆本就是女子之身，此時一口答應：「這點毋庸置疑。」
長生大帝聞言道：「此次本就是為和解而來，既然師妹無異議，師兄我也樂見其成。」
答應了就好，雙成又剜了陸壓一眼，同三公主等人出了山洞。一出山門，只見青松佇立，雲海生波，鶴鹿紛紜，猿猴來往。
雙成道：「這是哪兒呀？」
三公主生在天界，此時也是一臉茫然，倒是白素貞一看便笑道：「倒是回了小妖的故鄉，這裡想必是峨眉羅浮洞，玄壇真君的道場。」
「那不就是四川？」雙成聞言失笑，「傳說巴蜀多美食，接下來就要請白妹妹盡地主之誼了。」
白素貞福身道：「小妖哪裡敢與仙子姐妹相稱。」
雙成笑道：「何必多禮，你我如今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當然要和睦相處。三姨母，走吧，難得出來一趟，帶你逛逛人間。」
「好！」三公主喜笑顏開，「我早就想去人間看看了。咱們去哪兒呀？」
雙成笑道：「九天開出一成都，萬戶千門入畫圖。當然是去大名鼎鼎的芙蓉城羅。」
於是，幾女駕雲便往凡間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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闡教諸弟子：在楊師兄成親時，我們都送了重禮，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吃瓜群眾：不知道。
闡教諸弟子：因為要感謝師兄早婚之恩，沒讓我們打上萬年光棍！
PS：再次提醒各位喲，由於作者菌修仙修得快飛升了，所以決定早睡早起修魔，每天起來更新，更新時間改到每天上午了呀。
第115章 偶然相值兩浮萍
蕭瑟秋風之中，神州大地盡是枯黃寥落，唯有此地木芙蓉深紅淺紅，一片朝暉。三公主驚歎道：「簡直同錦繡一樣。」
白素貞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成都府正有四十裡錦繡之名。」
「果真名不虛傳。」三公主贊道，「沒想到，凡間也有這樣的景致。大妞，大妞，咱們下去吧。」
雙成失笑：「總得進了城找個僻靜處吧，你落在城外，城門戍卒查問你的身份，你怎麼說，我是天庭三公主，特到此地一遊？」
三公主睜大眼睛，伸手就去呵癢：「好啊，居然連姨母都敢取笑了？」
雙成笑得花枝亂顫：「不敢了，再不敢了，快快塊，已經進城了，再不下去，咱們可就飛過了。」
三公主一聽，忙旋身化一道流光，落入城中，雙成與白素貞對視一眼，緊隨其後。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憑空多出三個男子來。三公主所化之人，錦衣玉帶，摺扇輕搖，而白素貞則變作一個書生模樣，白衣飄飄，儒雅秀逸。接著，二人就驚訝地看著雙成。白素貞掩口輕笑，三公主則直接大笑出聲：「你怎麼變得這麼老，還這麼醜。」
「哪裡醜了？」雙成捋捋自己灰白的鬍子，瞧瞧自己這一身暗色長袍，「最多老了點。正好，咱們就扮成父子。」
三公主還是不解：「你男裝的美名，響徹三界，怎麼卻化成這麼一個老頭子？」
雙成長歎一聲：「錢債好還，情債難償。自鬼車去後，除非必要時候，我連男裝都不願穿了。一看那身衣服，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她們都是一驚，一時緘默不語，三公主挽著雙成：「那個女妖，是一點兒活得機會都沒有了嗎？」
雙成微微頜首：「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有些事，做錯了就再沒有挽回的機會。」
三公主急道：「怎麼能說是你的錯呢？我早就聽說了，她犯了不少罪孽。」
雙成歎道：「那我也該堂堂正正地替天行道，而不是用這些伎倆讓她痛苦半生。況且，她做過的錯事再多，由始至終，卻從未有負於我，反倒是我……」
三公主聽了一時也無言以對，白素貞思索片刻道：「其實，她也算求得她想要的了。」
雙成二人齊齊看向她，白素貞面上微紅，低聲道：「她現在已經永遠住在你心裡了……」
她們站在青石鋪地的小巷，離外面的繁華只有一步之遙，雙成望著灼灼麗景，喃喃道：「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三公主想了想道：「你對一個死去的人都時時感念，怎麼對活著的人卻那麼殘忍？」
雙成一驚：「誰？」
「還能有誰？」三公主歎息道，「今日之後，他傷心的點估計又多了一個，不僅比不過陸壓，還比不過自己的親爹。」
雙成面上緋紅：「三姨母！那個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看看而已，又沒想什麼。我不相信，你們第一次見表舅，巋然不動如明王。」
三公主眨眨眼：「我們……當然也多看了幾眼啦。後來見三娘時，我們還失望了好一會兒。」
白素貞奇道：「難道三聖母之容還不及其兄嗎？」
三公主點點頭：「女兒肖父，男孩肖母。殿前金童雖也儀錶堂堂，可比起雲華姑姑仙姿玉色，還是有差距的。」
「原來如此。」白素貞露出一個略帶夢幻的笑容，「可是，真君容貌清俊，卻絲毫不顯女氣，並且他的氣質，既有松柏之堅韌穩重，又有翠竹之瀟灑風流。」
雙成歎道：「想是遍嘗人間苦難，又修大道妙訣，心性超脫，卻堅如磐石。美人在骨不在皮，關鍵就是看性靈。」
三公主笑道：「這麼說，你覺得僩兒不如他爹，就是覺得他心性修為不夠羅。可是陸壓的心性修為，只怕比我還差，你怎麼又看上他了呢？」
雙成苦笑道：「這種事，怎麼能比較呢？這麼說吧，表舅比金吒還要俊俏些，你當初怎麼不選他呢？」
三公主驚道：「我跟金吒不一樣！我們相識的早，有感情基礎……」
「這就對了。」雙成笑道，「我與陸壓也是，正所謂，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就算有比他好百倍千倍的人，可終究不是我的貧賤之交，糟糠之妻呐。感情的事最忌拖泥帶水，猶猶豫豫。我只能對表哥殘忍一些，他早日死心，就能早日重新開始。」
三公主驚愕了好一會兒，嘟囔道：「你可真不像個女孩子，比男人還要果決心狠。」
「姨母又何嘗不是。」雙成笑道，「金吒昨夜哭得呀，聽得我都揪心了。」
白素貞聞言笑得花枝亂顫，連連點頭。三公主驚奇道：「他、他還哭了呀？」
雙成、素貞齊齊點頭，異口同聲道：「哭得可悲愴了。」
雙成抿嘴一樂：「邊哭還邊叫張天慶。」
三公主一聽又有些心疼了：「這事兒確實是我急躁了些，可是事關你跟你娘，我又不能不慎重。他就是死腦筋，忠孝二字，已經刻到了他的骨子裡，我還真怕他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我知道姨母是關心我們。」雙成心下感動，「可是既然現在大家都上了賊船了，你也該對他好一些了吧。」
「賊船，哈哈哈。」三公主撲哧一聲笑出來，昂起頭道：「好吧，只要他再來求我原諒他，我就跟他說話了。」
雙成睜大眼睛：「怎麼，難道你從來沒跟他服過軟嗎？」
三公主奇道：「難道你對陸壓服過軟？」
「額……」雙成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三公主理直氣壯道，「我們家的公主，從來都是這樣的。」
「那好吧，那我估計金吒應該還是會來找你的。」雙成挑挑眉，「接下來行程怎麼安排，串串香、甜水面、肥腸粉、豆花或者抄手，你們想先吃哪樣？」
三公主磕磕巴巴道：「抄手？」
「那走吧。」年邁的爹拉著兩個兒子，歡快地奔向小攤子。
三公主邊跑邊問白素貞：「抄手是什麼呀？」
白素貞思索片刻：「就是面裹著肉。」
大碗公之中，熱辣辣的紅油格外矚目，其中，略顯透明的面皮，包裹著噴香的豬肉餡，在紅油之中起伏。三公主舀起來一瞧驚道：「就像元寶一樣哎！」
白素貞抿嘴一樂：「取得就是這個寓意。」
三公主點頭，試探性地咬了一口，皮的順滑，肉的鮮美，湯的勁辣，一時排山倒海般衝擊著味蕾。三公主立刻就嗆得咳嗽起來，眼角沁出淚花。白素貞忙遞給她一張手絹。
「不是吧，你居然不能吃辣？」雙成一面笑著，一面對隔壁賣豆花的老闆道，「送一碗豆花過來吧，不要辣椒。」
「好勒。」賣豆花的老闆動作飛快，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花很快就做好了，由他的小女兒端過來，豆花鮮嫩雪白，被醬料包圍，其上點綴著蔥花、花生與芝麻，聞著就覺鹹鮮可口。三公主忙持勺吃了一口，她長舒一口氣：「那個味道實在是太沖了。」
雙成笑道：「那你還吃嗎？」
「吃！」三公主額頭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雖然沖，但是很爽啊。」
雙成笑罷，對小女孩道：「小妹妹，這個多少錢？」
小女孩的聲音甜甜糯糯：「三文錢。」
雙成伸手就去摸荷包，摸出玉牌幾張，仙丹幾瓶，靈符一大疊，就是沒有銀子！
白素貞見狀忙道：「我這兒正好有，還是我付吧。」
雙成與三公主齊齊道謝，可小女孩接過銅板，面上卻一片為難：「這不是我們這兒的錢。」
白素貞一驚，怎麼把這事兒忘了，這是東勝瀛洲的貨幣，她居然拿到南贍部洲來用。
「我來！」三公主頰如胭脂，順手就摸出一隻珠花，遞給小姑娘，「送給你了。」
小女孩看著其上綴著的明珠，張大了嘴巴。白素貞道：「這樣的東西，能夠流傳到這裡嗎？」
雙成定睛一看：「只是普通的明珠而已，就這樣吧，反正我們三公子財大氣粗。」
三公主挑挑眉，又對小女孩道：「收著吧，就當哥哥送給你的禮物。」
小女孩秀氣的眉毛蹙起，道了謝，接過珠花就跑了。
白素貞笑道：「這豆花是償了，待會兒的抄手又怎麼辦？」
雙成不由莞爾：「這還不容易。把你的銅板給我。」
雙成望老闆的錢罐子裡一瞧，略一摸索，銅幣上花紋大變。
白素貞笑道：「好辦法。只是，以您之能，點石成金也不在話下，适才何必如此麻煩呢？」
雙成笑道：「點石成金，與真金不同，真金亙古不變，可石金，五百年後又會化作頑石。我若用此術，能解今日之困，可五百年後拿到石頭之人，又該去找誰說理呢？」
白素貞聽罷歎道：「姐姐道念之深，小妹望塵莫及。」
雙成笑道：「素貞太自謙了。」
幾人就這麼悠悠享受完，正準備離開時，适才的小姑娘居然又跑回來了，跟在她身後的像是一位掌櫃。
雙成等三人面面相覷，小姑娘對他們道：「三位客官，我把您給我的珠花當了，當了……」
她回頭求助地看著當鋪老闆，掌櫃驚奇道：「這麼貴重的東西，居然真是幾位給她的。不過，小店實在付不起這整個珠花的費用，這樣，就取其上一顆明珠，三百兩黃金如何？」
小姑娘點點頭：「三位可以去跟老闆取錢，接著回來時就可以付我三文錢了。」
這下輪到三公主驚奇了：「一兩黃金等於多少文銅錢？」
白素貞聞言道：「差不多要幾千文了。」
「我把珠花都給你了，你自己當了就好，為什麼還要回來告訴我們呢？」三公主疑道。
小姑娘也覺得十分奇怪：「因為、因為我們家的豆花就值三文錢啊，它不值那麼多。」
在一旁圍觀的百姓聽了這番話都鼓起掌來，賣抄手的老闆對豆花攤主道：「老何，你瞧瞧你們家這傻丫頭。」
豆花攤主憨厚一笑：「傻點好啊，不招禍。」
白素貞莞爾一笑：「不若我去取錢吧。」
雙成笑著頜首：「我們在這兒等你，順便請小姑娘吃碗抄手。」
三公主急急道：「那我也要再來一碗豆花！」
雙成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小女孩，她不過七八歲年紀，生得眉清目朗，烏黑的頭髮結成雙鬟，分別用紅絲帶紮著，身上衣衫雖然陳舊，卻也乾淨整潔。雙成伸手在她肩上一撫，登時一驚。
三公主奇道：「怎麼了？」
小姑娘也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雙成笑著搖搖頭：「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咽下抄手，道：「我叫何秀姑。」
果然是她，雙成不由粲然一笑：「好名字。你讀過書嗎？」
秀姑一愣，沮喪地搖了搖頭，雙成道：「不要緊，你還小，現在學還來得及，要不我教你一些怎麼嗎？」
「好啊，好啊。」秀姑的眼睛湛湛發亮。
雙成低聲道：「我只說一遍，能記住多少，就看你的福分了。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
三公主瞪大雙眼：「你怎麼能……」
雙成笑道：「遲早的事罷了，來，吃個桃子，邊吃邊記。」
不多時，白素貞也回來了，二人就目瞪口呆地看著雙成將整篇《黃庭內景經》背完。
雙成笑著摸摸她的頭：「記住了多少？」
秀姑蹙眉道：「只記住了前幾篇……」
「那足夠了。」雙成莞爾，「日後自會有人教你這後半本。」
語罷，她又對三公主等道：「走吧，去吃甜水面和串串香。」
青衫從秀姑面前拂過，桃花香氣撲面而來，沁人心脾，秀姑呆呆地望著她們的背影，突然噔噔噔跑上前來，仰頭道：「謝謝你，老爺爺，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老爺爺……雙成默了默：「眾仙翼神母，羽蓋隨雲起。上游玄極杳冥中，下看東海一杯水。海畔種桃經幾時，千年開花千年子。」
秀姑喃喃道：「千年開花，千年結子，有這種桃子嗎，老……」
她抬頭待再問，卻見人海茫茫，适才三人就在這一眨眼間不知去向。
幾人一離開，三公主就迫不及待問：「那個小姑娘究竟是誰？」
雙成笑道：「生有仙骨之人。」
「什麼！」二女同時一聲驚呼。
白素貞道：「居然會這麼巧，出門遇上個女孩子，居然就是……」
雙成搖頭道：「沒有我與陸壓出去喝酒，同時撞上兩教仙人來得巧。」
三公主撲哧一聲笑出來：「那確實，對了，反正這珠花缺了一顆也不能戴了，不如去送給那家客棧的老闆。大妞，你睡著了不知道，那家客棧差點被我們給掀了。這事兒恐怕要麻煩你了，白姑娘。」
白素貞喜道：「素貞替佘老闆多謝三公主了。」
雙成忽然道：「那個孩子，是男還是女？」
白素貞道：「是個漂亮的女孩兒。佘老闆央我給她取個名字，不如，由二位來取如何？」
雙成笑著推推三公主：「您遲早要跟我那三姨夫成親生子，不如提前練練。」
三公主粉面含羞：「又瞎說！」
「哎呀，那說正經的。」雙成道，「你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就再送個名字吧。」
三公主思索片刻，興奮道：「既然是個漂亮的女孩，就叫賽金花！怎麼樣？」
雙成扶額：「好土……而且人家姓佘啊。」
「大俗即雅，你懂不懂。」三公主道，「姓佘的話，就叫佘賽花，不錯吧？」
就如急雷驟雨一般，雙成一時驚喜交織：「居然有兩個了……」
三公主奇道：「兩個什麼？才走過兩個小吃攤嗎？」
雙成一時失笑：「才……在這世道，一次遇見兩個可太不容易了。」
何仙姑，原名何秀姑，父親開豆腐坊，她自幼做父親的幫手。七八歲時遇仙，吃了仙人所贈的仙桃，從此不覺饑渴，並能預知禍福，仙姑之名，由此而來，後於宋時受漢鐘離之邀，成為八仙之一。
佘賽花，史稱佘太君，後唐時出生，後漢時嫁與楊繼業，武藝超群，兵法嫺熟，在丈夫與兒子相繼戰死後，率十二寡媳浴血奮戰，楊門女將忠烈之名，千古流傳。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三公主：再求我一次就原諒你(＾＿－)
金吒：哼╭(╯^╰)╮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訴你，我……天慶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成郎：……
ps：補了一些內容，明天再多更一些湊在一起就恰好加更了一章，作為大家灌溉和收藏作者菌的答謝~筆芯麼麼噠~
何仙姑的出生時間與地點為了劇情需要這裡改了，還有佘太君，她們家的職業被拉低了好幾個檔次_(：з」∠)_一切為了劇情，大家看看就好呀~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與營養液，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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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霞舒雲卷千娉婷
雙成等人在人間一片和諧，可是陸壓與楊僩二人在仙山之中，卻是劍拔弩張。
「我不同意！」楊僩怒道，「你們竟獅子大開口，要求妖仙選拔之權。玉帝明明將此職委任給我師祖。」
金吒、木吒、哪吒：「就是、就是！」
陸壓橫眉豎目：「你要是那麼聽玉帝的話，還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這只是在選妖仙而已，還沒有給妖仙分派職務，你就鬧成這個樣子，你們究竟是來和談的，還是來打架的！」
闡教所坐之人，除了楊僩，當年全部在混元金鬥中被削去頂上三花，而截教這邊，除了三霄娘娘，還有坎宮鬥姆與趙公明。這要是真動起手來，不消一個回合闡教就要全軍覆沒了。
長生大帝趕忙道：「莫吵、莫吵，以和為貴。金靈師妹，你們要妖仙選拔之權，為兄自然沒有意見。只是你知道的，此事是我與王母娘娘一同督辦。若是做得太明顯了，娘娘那邊恐有不虞啊……」
坎宮鬥姆想了想：「何須如此，只管放出榜文，天下鬼仙、人仙、妖仙皆可投牒自進。師兄你一視同仁公平選拔就是了。」
青華大帝道：「可這選拔方法……」
坎宮鬥姆面上一派理所當然：「自然是看法力修為為先，先來一輪比武，黜落一批人吧。」
金吒道：「這怎能行，這樣下來留下的都是好勇鬥狠之妖，如何能在天宮之中處理公務？」
雲霄娘娘道：「那依諸位之見，該當如何？」
薑子牙同樣也理所當然道：「當然要經過文試，考察經史典籍。」
陸壓嗤笑一聲：「你確定？以妖的神識，背起書來可比人要快得多，更何況，我已然在妖族科舉選士、開辦官學整整十年了。若是真比起來，孰勝孰負還不一定呢？」
薑子牙一愣：「居然還有這種事，貧道怎麼……」哦，忘了，過去十年他老人家一直在海底關禁閉……
兩個師兄對他沉痛得歎息一聲。
楊戩挑挑眉，出來撐場子：「你的人，王母怎麼敢用？更何況，經史典籍取士，所選未必是實幹之才，此法不可行。」
哪吒道：「楊師兄說得對，那些滿嘴之乎者也之人，小爺看著就倒胃口，更別提讓他們到我身邊做事了。」
趙公明思索片刻道：「那就選一些法力高強之輩，上天先讓他們試著做幾天，在此過程中，留下一批人。」
木吒瞪大眼睛：「那若是他們犯了大罪，玉帝那裡就由玄壇真君你去交代。我們反正是不會背這個鍋的。」
「你！」趙公明正要反駁，聞仲急急開口道：「二位莫要著急，以我看，法力、才幹都在其次，關鍵還是品行和心性。有資格成仙之人，不論人妖，都要德行敦厚、操履清潔。」
陸壓聞言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神，聞太師老臉一紅，終於不是拉後腿的了。
長生大帝捋須道：「天尊此言甚善，只是匆匆一面之間，如何能……」
「怎麼會是匆匆一面？」陸壓挑挑眉，「人族生平禍福都能在望鄉台中查看，而妖族，我已建立戶籍制度，每個妖這十年來的生平經歷都儲存在興都之中。各位如有需要，派個人來興都調檔就是了。」
楊僩道：「若是你偽造檔案當如何？」
陸壓掃了他一眼：「歡迎你去查證。不過你們放心，我們是不會把那些出身寒微的妖怪派到你們名下的，能到你們那兒的，出身必定上佳。」
青華大帝試探性道：「佳到什麼程度？」
陸壓挑挑眉：「跟你師弟黃龍真人差不多水準的行不行？反正出身一般的都在我們這兒，出了事也是我們兜著，你們還有什麼不滿的？」
青華、長生二位大帝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動，楊戩忙開口道：「出身並不是最重要的，品行能力方為我等考慮的重點。譬如鬥戰勝佛孫悟空，出身上佳，法力高強，可是做出的事卻讓人大跌眼鏡。若是讓這種人上天，不是平添事端嗎？」
楊僩此刻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在下套引我們掉下去。」
陸壓面上一派純良：「這話從何說起，我明明是一片好心呐。既然二郎真君這麼說，那就這樣吧。文試、武試同時進行，文試為情景測試，金靈師姐等人設置陣法，將公務情景再現，看他們如何處理。而武試就是比武，點到為止。所得的分數各取一半，加起來作為應試分數。據此由上至下排序，留下一批人。對這批人再進行品德審查，合格的方能上天，如何？」
長生大帝道：「這倒不錯，只是，分派到我們這邊的人……」
坎宮鬥姆與陸壓對視一眼，非常爽快道：「師兄可以先行挑選，剩下的歸我們。」
長生大帝將目光投向楊戩。
文試試題由截教出，武試之中，人族中鬥得過妖族的畢竟是少數，大比之後，他們還必須留下一部分出身不明的妖族在身邊。看似便宜了他們，實際樁樁都是對面佔先。罷了，楊戩暗歎一聲，本來就是來吃虧的，而且來他們這裡至少也是品行端正之輩，差不多就行了吧，他微微頜首。
於是，合作正式達成。雙方指天為誓，訂立盟約。闡教、截教、還有作為女媧親傳弟子，上古女神代表的陸壓……
陸壓默了默：「對於董雙成身份之事，我等三方皆不可洩露。這些若想達成，必要她在王母娘娘身邊斡旋。」
楊僩道：「這是自然。」
截教這邊也無異議，於是，事到如今，大家終於都正式登上賊船了。
上了同一條船，大家看對方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樣了。大家笑著寒暄了一會兒，然後就開始歡送告別。
陸壓一見楊戩腳下的祥雲，瞳孔微縮，他一閃身已立在雲頭之上：「劉家村裡住著的神仙是你？」
楊戩點點頭：「怎麼你們去過了嗎？」
陸壓嘴角抽了抽：「就是因為你在裡面，董雙成不敢進去，她不敢進去，心情就特別差，心情差就要喝酒，喝了酒之後就開始撒酒瘋，然後……大家都知道了。」
眾仙的目光齊齊投到楊戩身上：「原來是你！」
楊戩擺擺手：「機緣巧合，因禍得福，都是緣分。有機會在劉家村一起吃頓飯吧。」
陸壓：「……」
闡教仙人告辭之後，羅浮洞中，只剩下陸壓與截教仙人。坎宮鬥姆率先道謝：「此次多謝師弟仗義相助了。」
陸壓笑道：「師姐無須客氣，你我都是站在妖族這邊，自然要守望相助。更何況，還有一樁事，陸壓想要與師姐商量。」
坎宮鬥姆道：「什麼事？」
陸壓此時才露出狐狸尾巴：「闡教仙人所轄多為仙界之事，選拔過去的妖仙只是進行日常公務處理即可。可是你們這邊，卻涉及神職問題。就比如，想讓小妖去司雪，他總得得到上天認可，掌握一定法則吧。」
聞仲道：「這個不難，貧道下令授職即可……」
「怎麼授？」陸壓道，「你先賦予他們一定的神職，讓他們掌握一定的法則，可是他們只是來歷練實習，又不是真正成仙，這職務給了容易，可又該怎麼收回來？
」
趙公明道：「那就在下令廢除……」
雲霄娘娘柳眉緊蹙：「這太麻煩了，況且授予妖仙神職，並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們獲此神力，若是下界作亂，闖下大禍，那就無法收場了。」
碧霄娘娘心直口快：「照大姐這麼說，我們不是白忙活了嗎？妖仙是上天了，可是他們在我們這邊又辦不了實事，那他們上來能幹什麼？」
坎宮鬥姆盯了陸壓半晌：「師弟既然想到了這點，必有應對之策吧。」
陸壓笑了笑：「這是自然，師弟好歹也是天地共主之子。師姐若想知道，師弟必然雙手奉上。只是有一事，想要拜託師姐。」
坎宮鬥姆皺眉：「搞了半天，你又要談條件？」
陸壓道：「只是一點兒小小的要求罷了，于師姐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坎宮鬥姆道：「你說吧。」
陸壓笑得開懷：「玉帝下旨征辟妖仙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想削弱我妖族的實力。可是我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豈能由他如此算計。」
雲霄娘娘驚道：「你不會要我們幫你在天庭安插人手吧？」
陸壓搖頭：「當然不是。這種過分的要求，我怎麼會提呢？只是在最後的品德審查時，煩請諸位務必要讓我過目一下。我總不能讓我的仇人或者對我有不臣之心的人掌權作亂吧。」
坎宮鬥姆面帶猶豫之色，陸壓繼續加了把火：「當然，作為回報，我不僅會將神職一事的辦法告訴師姐，更會在官學之中，向小妖宣傳截教的威名。假以時日，萬仙來朝之盛況，也不是不可能重現。」
坎宮鬥姆深吸一口氣：「你發誓？」
陸壓扶額：「成，我們再來訂一次約吧。」
當神光再一次劃過峨眉山頂之後，陸壓伸手取出玉牌：「辦法很簡單，於靈玉之上，撰寫天□□諱秘文。一道權杖只能用於特定的用途。妖仙憑此就能使用神力，而他們本身的實力，卻沒有增加。」
坎宮鬥姆接過來一瞧：「妙啊。這個權杖是成品嗎？」
她按動其上的靈珠，羅浮洞內立刻大雪紛飛。
雲霄娘娘嘴角抽了抽：「這個恐怕不是你做得吧？」
陸壓光棍道：「當然不是我，這是董雙成想得。」
聞仲默了默：「可是我們不是已經答應幫蟠桃仙子向七仙女求情了嗎？你怎麼能拿她的東西再向我們訂一次約？」
陸壓眨眨眼：「我不是自己也答應了一件事嗎，再說，你已經發誓了。」
聞太師：「……卒。」
金吒的師伯師兄師侄都各回各家了，只有他思前想後，雖說張天慶的公主病已經晚期，沒救了，可是他也不能將她一個人留在凡間，他決定，氣還是要生得，但是生氣之時，他也必須要把她送回家。
三公主正在成都府中吃得不亦樂乎。她們嘗遍了街頭小吃，目前已進入酒樓之中享受正餐。
銅鍋之中，紅浪翻滾，牛、羊、兔肉都被切成薄片，呈現健康的粉色。三公主興奮地燙了又燙。肉捲曲起來，浸透了麻辣之味，再在酒、醬、椒、桂中滾上一滾。
她發出了貓兒一般滿足的喟歎。金吒就在此時到來了。她看起來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我倆吵架的事了……金吒有些傷感。他默默地走到她身邊坐下。
雙成和白素貞手裡的菜都跌進油碟裡，三公主側身一看就看到了他，笑得比花還要燦爛：「你也來了！我告訴你這個好好吃啊。老闆，再來一份江團，一份口蘑，一份豆腐！一起吃吧。」
金吒吃了一驚：「這些菜，你怎麼會知道的？」
三公主歪頭奇道：「不是你說，你在人間時，喜歡吃這些嗎？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趕快嘗一嘗啊。」
金吒一愣：「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天慶……」
三公主拍了他一下：「我在你心中就是那麼沒心沒肺的人嗎？待會兒吃完了，我們去逛街吧！」
金吒高興地嗯了一聲。
於是，兩個人就開始一起歡快地吃火鍋了。好像最開始拔劍和痛哭的不是他們兩個一樣……
雙成悄悄對白素貞說：「就三盤菜就把他收買了，這個氣還真不值錢……」
白素貞笑得眼睛眯成月牙：「關鍵是其中的情誼啊。」
雙成歎了一口氣：「待會兒只有我們倆一道走了。」
白素貞瞥了一眼後面，搖搖頭：「恐怕要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雙成抬頭，正對上陸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三公主：我是那種沒心沒肺的人嗎？
玉帝，王母，六仙女，木吒，哪吒：難道你不是嗎……_(：з」∠)_
第117章 兩情若是久長時
小二忙替他加凳子，一面動作還一面對雙成誇讚道：「老爺，這也是您的公子吧，哎喲，您可真是好福氣，四個兒子個個都樣貌堂堂。」
董.老爺.雙成：「哈哈哈哈哈，多謝誇獎啊。兒砸，還不快坐，還要爹請你嗎？」
陸.兒子.壓妹：「……」
白素貞一見他來，便有些緊張，一是因為不久前的心理陰影，二就是火系對水系天然的壓制。不過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觀察他們的表情。陛下會如何反應，聽說他的脾氣一向不好，這樣的玩笑，他也能接受嗎？
他坐在她身邊，無語道：「怎麼又吃辣的，昨天宿醉，今天又吃這麼刺激的東西……」
他一語未盡，店小二又來了：「老爺和幾位少爺要不要喝點什麼，這是我們店名品——劍南燒春，乃蒸餾而出，醇香清冽……」
「不喝！」
「額，少爺，這酒可好了……」
「那也不要！」
「那少爺，我們這兒還有其他的酒……」
「什麼酒不要！上茶，醒酒的那種！」
小二剛將茶送來，他屈指一彈就設下結界，透明的屏障不僅能隔絕聲音視線，還能給外面的窺探者造成幻象。
三公主見狀撲哧一聲笑出來：「陸壓這是被你嚇慘了呢。」
雙成無奈道：「要不要那麼誇張……」
陸壓戳了她一下：「待會兒就把你醉著時做的事給你看一遍。」
「還不是你讓的！」雙成理直氣壯地甩鍋。
陸壓挑挑眉：「你要是真那麼聽話，我讓你做其他事你怎麼就不照做了？」
雙成眨眨眼，果斷轉移話題道：「少說這個，談得怎麼樣？」
三公主也同時看向金吒，金吒長歎一聲：「事到如今，只有岳父岳母蒙在鼓裡了。」
雙成睜大眼睛：「居然真的都答應了！」
陸壓挑挑眉：「君權如何比得上師恩呢~」
三公主抿抿嘴：「我這怎麼，有點高興，又有點難過。父皇為什麼要跟大家站在對立面呢，明明是親父女……」
金吒無聲地安慰她，雙成冷笑一聲：「父女親情也比不上他的權柄。漢時文君夜奔相如，卓王孫雖覺有辱門風，但也只是將女兒趕出家門而已。可他呢，他殺了妹夫外甥還不夠，還要將女婿、外孫趕盡殺絕，女兒囚禁一生。為得是什麼，他是要用我們一家的血奠定綱常禮教無上的權威，維護他的統治。我偏不讓他如願，我寧願幫著娘娘，也要跟他作對！」
三公主點點頭：「說來說去都是在家裡折騰，我們姐妹都覺得，母后掌權可能要比父皇好一些。畢竟，母后那麼疼天顯，一旦她能做主了，說不定會赦免她。哎，在事成之後，我們可以去求求母后，說不定她會直接下一道懿旨呢。」
雙成笑容中帶著苦澀：「對啊，現在就是和時間賽跑，一定要快一些，至少別讓我爹熬到花甲之年，才等到一家團聚。」
陸壓道：「對了，說起你爹，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在場諸人聽罷都笑出聲來，三公主笑靨如花：「原來都是表弟的惹的禍。不過，他對三娘還真是……唉，當年我們還都挺羡慕三娘的。她雖然年少失祜，可卻有一個這麼好看又疼愛她的哥哥。」
雙成歎道：「就算如此，表姨母與沉香也都是可憐人。」
幾人同時悲憫三聖母多舛的命運，陸壓的面色卻奇特起來：「表姨母？對哦，她是你表姨母。」
「怎麼了？」雙成不解道，白素貞笑著解惑，「是你的表姨母，卻是他的師妹。說來，金吒太子是玉虛宮三代弟子，雙成姐卻是鎮元子大仙的徒弟……」
金吒無語道：「而師祖元始天尊卻與鎮元子大仙是平輩。不過這都不算什麼啦，你們知道度厄真人嗎，他是師伯祖道德天尊的弟子。」
白素貞點頭：「知道，他像是令尊托塔天王的師父吧。」
「沒錯！」金吒沉痛地點頭。
雙成嘴角抽了抽：「你師父文殊廣法天尊可是度厄真人的師弟，那你們三兄弟，跟你爹豈不是……」
三公主驚呼：「居然是師兄弟哎。」
金吒道：「所以這些輩分全部都是亂的，該叫什麼還是叫什麼。」
陸壓的臉卻有些微紅：「可是，以後家庭聚會時怎麼辦？都是一家人，總不能你叫表姨母，我叫師妹吧，顯得我年紀很大似得……」
雙成嘴角抽了抽：「第一，你想得太遠了；第二，你年紀難道不大嗎？九萬歲哎，跟你們說，我第一次聽見都嚇了一跳。因為我想一個人中二期再怎麼長也不會超過十年，可他，居然二了整整九萬年！九萬年啊，雲霄娘娘有九萬歲嗎？」
三公主搖搖頭：「好像沒有……」
雙成掩口驚呼：「你居然比她還要老！」
陸壓本想將她的頭按在肩上，可一對上那張橘子皮似得老臉，他默了默，手拐了個方向，改將她的頭按在桌子上，對其他人皮笑肉不笑道：「還是抓緊時間吃飯吧，待會兒我們肯定會回一趟劉家村。」
三公主等人在求生欲的驅使下忍笑點頭，雙成掙脫道：「不著急，明天再回去吧。今晚就在這裡住一夜，大家難得相聚，好好玩一玩吧。」
陸壓瞳孔微縮，心中就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唯一的單身者白素貞識趣告辭：「這一日一夜未歸，家師那邊可能等急了，素貞可能要先告辭了，待尋到我的有緣人，再來與諸位相見。」
有緣人？雙成眼前突然浮現出，巍峨的雷鋒之下，白髮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背，日復一日地掃塔，而一把破敗的雨傘懸在他的頭頂，一如六十年前。可凡人的生命終究短暫，許仙一生的孤寂守候，對白素貞來說也不過眨眼之間，可他的深情厚誼卻鑄成這世上最可怕的牢籠，讓一條千年白蛇永遠也堪不破這情關。情關不破，她便只能被鎮守塔底，生生世世，不見天日。
「素貞！」雙成驀然開口叫住她，白素貞回頭嫣然一笑：「怎麼了？」
雙成起身道：「經過這次的事，你可有什麼收穫嗎？」
白素貞眨眨眼：「要挑一個好的客棧去接生？」
雙成不由莞爾：「第一、情愛之事比你想像得要更可怕，就算是早已得道仙家也會因情墮入六道輪回；第二、不要亂發誓，誓言的威力你也親眼目睹了，就算六禦天帝也不可輕易違諾，所以絕對不能亂髮。」
白素貞一驚：「雙成姐，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雙成溫婉一笑：「天機不可洩露，我能告誡你的，只有這麼多了。究竟是成仙還是做人，都要看你自己的想法了。好自為之。」
白素貞行了個大禮，慎重答謝。雙成生受了這禮，方才歸座。
陸壓默了默：「你也覺得，情愛很可怕嗎？」
雙成苦笑一聲：「那是一杯無法拒絕的毒酒，如果短暫的甜蜜後等待我的是無盡的苦澀。那麼我一定會選擇更穩妥的方式，盡全力將風險降到最低，你明白嗎？」
陸壓皺眉道：「可我一點兒也不害怕！」
「但是我怕！」雙成定定地看著他，「你一向聽話的，這次也不該違背我的意願。」
陸壓抿了抿嘴，終究還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頹然地靠在椅子上，像只被暴雨打濕羽毛的小鳥。
雙成對三公主與金吒笑道：「時間不多了，你們還不快些，剛剛我問過小二了，這兒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三公主磕磕巴巴道：「那、那我們還是去更好玩的地方吧。」
金吒暗歎一聲，弟弟們還說他夫綱不振，應該讓他們來瞧瞧這個人，簡直是一個大寫的慫……
天氣也似察覺到了陸壓的心境，由秋高氣爽變成了陰雨濛濛，街上的小攤販跑得一個都不剩，大街上空空蕩蕩，只有嬌豔的芙蓉在風雨中搖曳。陸壓嘟著嘴一個人走在前面。雙成失笑，她褪去偽裝，幾步上前去追上他，想拉住他的手。
陸壓重哼一聲，把手攥成拳頭藏進袖子了。雙成挑挑眉，一把就將他拉住：「還有幾天時間，你確定要跟我這麼鬧脾氣？」
「是我在鬧嗎！明明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就不能再多幾天嗎，一個月，就一個月好不好？」
像狗似得，雙成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別這麼看著我……」再看下去我說不定會心軟。
她長歎一聲，背過身，鬆開手，狠下心：「十日之內，我就要回天庭。」
陸壓氣得渾身顫抖：「你的心怎麼會比石頭還要硬，整整十四年了，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他轉身就跑，眨眼間就不見蹤影。三公主張大嘴：「他、這怎麼辦……」
雙成並未去追，她望著他的背影又是一歎：「別擔心，用不了半個時辰，他就會偷偷摸摸地回來。」
三公主都有些可憐他了：「你為什麼不肯多陪陪他呢，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呢~」
雙成並未解釋原因，只是苦笑道：「從一開始暴露時，我就決定了。以他的脾氣，不見他就讓他回去是不可能的。我只能讓他開心一下，然後再慢慢勸他。結果，他居然這麼敏銳，一下就發現端倪了。」
「你就不怕他生氣嗎？」三公主挽著雙成，雙成垂眸笑道，「我不怕，就連對我爹，我也不會這麼獨斷專行。這大概就是，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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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哎呦哥哥 嗨 你好！
金吒：我不是哎呦哥哥 我是巨炮叔叔 你怎麼啦？
三公主：我生病了！
金吒：那聽一下哎呦哥哥的陽光宅男就會好了啦！
三公主：No no∼ 好不了喔…
金吒：為什麼呢？
三公主：因為是公主病啦！
第118章 又豈在朝朝暮暮
巴山夜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滴在梧桐之上，滴在青石瓦片之上，猶如一張喑啞的古琴，奏出纏纏綿綿的曲調。丹桂冷豔的香氣不知從何處而來，待到回過神時，它已經沁透了心脾，蕭瑟而姝豔。就這一場雨，仿佛就將北國清秋帶到了這天府之國。
雙成坐在河畔的野亭中，身旁的爐火熊熊燃燒著，映得周圍的蘆花都一片火紅。三公主與金吒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若是往常，她早已察覺不對，三言兩語打消他們的擔憂，可是現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只是緘默地動作著，用竹簽串肉和蔬菜。
沒錯，他們最後決定來吃燒烤，還是自助的……因為公主從來沒見過，想自己試試。
雙成當然願意滿足姨母這個小小的要求，不過金吒對此是拒絕的，很快雙成也知道了原因。很難想像，一個仙女在生火途中能把整個炭爐炸掉，肉烤得焦黑，還能忘記加調料……幸好跟她坐在一起的也是神仙，如果換成凡人，黑白無常稍後也要來吃夜宵了。
金吒溫柔又不失堅定地將她按在小板凳上，遞給她一個陀螺，讓她抽著玩兒。三公主非常不樂意，不過只抽了一兩下，她就高興起來。金吒見狀松了口氣，回過頭正對上雙成專注的眼神。
金吒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雙成挑挑眉：「難怪我們說要自己烤時，你立刻就去買了陀螺回來。你早知道她會這樣？」
金吒點點頭：「她還是去玩兒比較好。」
雙成突然想到，她爹似乎也從來不讓她娘進廚房，現在突然發現了另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呢。
有些事，就如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只要稍稍抬頭一望，就能立刻唬得你心驚膽戰，最糟糕的是，她頭頂的劍現在變成了兩把。
她不由沉默起來。沉默是一種奇異的東西，它似乎能吞噬周圍的一切聲音。漸漸的，三公主的笑聲也消失了，除了亭外的冷雨與烤架上肉片冒油的滋滋聲，一切恍如死水。
雙成似乎完全被燒烤吸引了心神。她細緻地給每一片蔬菜刷上一層晶亮的油，讓它們在爐火的溫暖下，實現自己菜生的昇華。孜然、辣椒面、椒鹽、被她一點點地抹勻，她對待它們仿佛是在對待一件了不得的藝術品。可當這些珍品大功告成之後，她卻興致缺缺地將它們放在一邊，轉而去雕琢下一件。被蜂蜜浸潤的羊排在火舌中翻滾，變成了金黃色，碧綠的蔥花形成了誘人的點綴。茄子被對半剖開後，還挨了幾刀，蒜泥、紅椒、孜然、香油給它的身體注入靈魂，它在烤架上發出令人愉悅的滋滋聲，蒜香撲面而來。
三公主默默咽了咽口水，她開口道：「大妞，菜已經夠多了，你休息一下，咱們先吃吧。」
叫了兩聲，雙成彷如才從一個迷夢中醒來，她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應道：「好啊。」
然後，他們就發現，雙成剛剛烤完的那麼多串串，全！部！消！失！了！就在他們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三公主美麗的眼睛如一只受驚的小鹿，她霍然起身：「怎麼回事！這怎麼可能呢？！我的肉……」
她難過得快要哭出來，金吒忙哄她：「沒事，我這邊也快熟了，馬上就能吃了啊。」
三公主嘟著嘴，委委屈屈地坐下：「那你，可得快一點啊……究竟是誰，這麼可惡，要不我們把土地叫出來問問！」
金吒與雙成異口同聲：「千萬別！」
三公主說完後也覺不對：「對哦，不能叫土地，我們私下凡間。不過，能從我們三個面前將東西偷走，這肯定也不是等閒之輩啊，我們會不會已經暴露了？」
雙成此時心頭的鬱氣一掃而空，她粲然一笑，光照四周：「想是哪裡的小貓小狗罷了，不必擔憂，你快吃吧。」
金吒立刻會意，不由笑著搖頭：「沒錯，就是小貓小狗，你別瞎想了，來，快吃吧。」
正在雨中泛舟，啃著鮮嫩多汁的羊排的陸壓：「……」
「小貓小狗？」三公主還待再問，卻被自己面前滿滿的肉蔬吸引了注意力。她側身一望，就瞧見了金吒身旁空空如也的盤子，一時面若芙蓉：「你怎麼不給自己留一點兒。」
金吒摸摸她的頭：「你先吃~」
含糖飲蜜也不過如此了，三公主垂眸一笑：「那我喂你。」
雙成在一旁看得渾身發麻，她悠悠道：「哎呀，這就是小貓小狗和人的差距，人就知道互相分享，這小貓小狗呢，卻那麼貪心，把菜全部都拿走了。可憐我烤了一夜，肚子還餓著呢。」
正在吃肉的陸壓動作一頓，他看了看身旁的燒烤，一面賭氣，一面又在擔憂。
三公主聞言忙準備把自己手裡的分給她，雙成笑著連連搖頭，金吒低聲道：「不必，小貓小狗會照顧她的。」
三公主睜大眼：「什麼？這怎麼可能……」
她剛剛偏過頭去一瞧，聲音戛然而止，雙成身旁的串串，又回來了一些。
她如夢初醒，做了個口型：「陸壓？」
雙成忍笑忍得渾身發抖，微微點了點頭。
她還是像雕琢藝術品一樣對待每一串燒烤，不過這次，她烤得卻多是肉了。兩面金黃的雞翅，皮酥肉嫩的烤魚，渾身通紅的大蝦……
她烤多少，陸壓就來偷多少，每次給她留下個四五串，其餘都進了他的肚子裡。
雙成一面烤一面又道：「看見小貓小狗胃口這麼好，我就放心了。以後，沒人給你烤肉，你也要記得按時用餐，多吃些肉，你太瘦了。當然，也不能忘記蔬菜。飲食要均衡。平時少出門，不要去危險的地方，更不要跟危險的人打交道。為君處政，也要以寬和仁慈為上，恩威並施，方為長久之道……」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聲音輕柔婉約，隨著細細密密的雨，落進他的心裡。陸壓的眼角漸漸濕潤，他吸了吸鼻子，終於決定動身去見她。亭中卻已然空無一人。只有一碗熱騰騰的桂花酒釀元宵，在桌上冒著白煙。
居然走了！他急得四處環顧，忽然之間，肩膀一重，雙成在他身後忍笑道：「怎麼不吃元宵？」
他愕然回頭，夭夭灼灼的桃花開遍了他的視線，他心中突然浮起她曾說起過的一句詞。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晚只有他們兩個在一起，他枕在在她的膝上，嗅著她身上的香氣，聽著一步之遙泠泠的冷雨，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哪怕是最無趣的笑話，也能讓他們笑上好一會兒，仿佛要用這短短幾天，將過去錯過的時光全部彌補回來。
他抬頭看著她光潔的下頜，猶豫了再猶豫，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我會好好聽話的，不去危險的地方，不去與危險的人打交道。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旦有危險，必須要告訴我。」
雙成笑著點頭，他頓了頓，又道：「那……等一切結束後，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雙成俯下身，他的臉更紅了，聲音細若蚊蠅，但是說了出來：「你能不能，嫁給我？」
雨還在下著，叮叮咚咚，就像清越的風鈴，風鈴聲中，突然響起柔和的女聲：「好。」
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就嫁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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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守得雲開見月明！
金吒：守得雲開見月明！
第119章 得成比目何辭死
在月光如雪，堆積在西方山巒間時，董大郎就起身了。穿上自己縫製的時興衣裳，將頭髮梳理平整，小心翼翼得白髮藏在黑髮裡面，接著將胡茬全部刮乾淨。看著自己光潔的下巴，他對著水中的自己笑了笑，這哪裡像四十多歲的人呢？
接著，他就開始了一天有規律的生活。晨練、農活、三餐、十步一叩，五步一拜朝拜女媧宮、行善積德，十數年如一日，極少有耽擱的時候。他像維護一樣機密機器一般維護著自己的身體，甚至還自學了醫術，一面替自己養生，一面替鄉里鄉親看些小病。以前偶爾小酌的酒，如今碰也不碰，以往常吃的辛辣之食，如今也少沾了。
劉彥昌對他這種與修行相差無幾的生活敬佩不已。他雖也遠離娛樂，可在團圓佳節時，也不免酩酊大醉，痛哭流涕。董大郎對此不過淡淡一笑，他並沒有強迫自己按照固定軌跡生活，只是，順其自然罷了。
不過，雖然他的種種興趣愛好都失去了色彩，但有兩件事，他卻始終樂此不疲，一是回憶，二就是做夢。譬如眼前這個情景，他就曾在門中見過無數次。一日的清晨，他踏著清脆的鳥鳴推開木門，女兒就站在門前，淚眼盈盈地望著他，突然綻開一個笑容，撲進他的懷裡。
董大郎顫抖地摟住懷中溫熱的身軀，哆哆嗦嗦道：「大妞，真的是你？」
雙成緊緊摟住父親，哽咽道：「爹，是我，我終於能回來了。」
董大郎本以為數十年清修的生活，已將他的心磨得如靜湖一般，可到了此時，淚水卻如滾瓜一般落下。
他眼底一片酸澀，嘴角卻高高翹起：「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咳咳咳咳，爹，咳咳，給你做早餐吃，咳咳……」
雙成一驚：「您怎麼了？」
董大郎極力想將這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壓制下去，可越是如此，反而咳得更加厲害，仿佛要心都嘔出來。他一面捂住嘴，一面極力擠出笑容搖頭：「沒事，咳咳，只是咳咳，稍微著了涼……」
再怎麼精心保養，細細維持，也終究是吃五穀雜糧的肉體凡胎，怎麼可能百病不生。董大郎心中只懊惱，怎麼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大妞回來時病，真是不爭氣。
父親面上的後悔被雙成看在眼裡，她心中一片苦澀，眼淚已然在眼眶中打轉，可這股滔天淚意卻被她生生壓制下去，她強笑道：「我知道，沒事兒，我給您倒杯熱水，吃點藥就好了。」
董大郎松了口氣，連連點點頭。可他卻沒發現，女兒在低頭的一刹那，一連串淚水如珍珠一般無聲浸入大地。
對雙成來說，與爹爹分別的時光不過短短幾日，可正是由於時間短暫，他身上發生的變化才更讓人觸目驚心。他的眼角額頭的皺紋又添了幾道，身形再不如年少時的挺拔，而他極力掩藏的白髮，那刺目的霜雪，就像一支閃著寒芒的利矢，狠狠紮進她的眼眶，捅穿她的心肝。爹又老了，世界上最殘酷的事，不是我們都終將死去，而是自己享有永恆的壽命與青春，卻只能看著至親一步一步沉入陰間，永遠訣別。
父女倆進門，正對上準備出門晨讀的沉香，雙成驚奇地發現，昔年那個小弟弟，竟然也長成同她一般高的大男孩了。
沉香也嚇了一跳：「大妞姐姐！」
雙成擠出一個笑容，她取來白瓷杯，從錦囊中掏出丹瓶。兩個小瓶子，碧璽雙蝠的中裝得是治病的良藥，而白玉海棠的中裝得卻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她的手在顫抖，她第一次這般猶豫。她有那麼多仙丹，只要一顆，只要一顆！爹爹就再也不用忍受生老病死的痛苦，而她也可以解除心中的重負……
可是，生死簿上會有反應！爹不會被仙界接納，而她的身份也會大白于天下，娘一定會罪加一等。她的指甲陷入掌心，點點珊瑚珠沁出。
董大郎看著女兒一動不動的背影疑惑道：「咳咳，大妞？」
雙成如夢初醒，她心一橫，還是打開白玉海棠瓶，將其中唯一的一粒白色丹藥取出，倒進水中。丹藥入水即化，白水澄澈見底，絲毫看不出異常。
她笑著將杯子遞給董大郎：「爹，先喝點水吧。」
董大郎不疑有他，剛剛抿了一口，一股清爽舒暢之氣就從喉嚨沁透周身，折磨他好幾日的咳疾，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什麼？這不是水！」他像拿到燙手山芋一般，飛快地將杯子擲在桌上。
雙成不動聲色道：「這就是治你病的特效藥而已。」
董大郎定定地看著她，半晌道：「你還指望能騙得了你爹嗎？如果只是治病的藥，你一開始就不會瞞著我，這是仙藥，對不對，大妞，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
「仙藥！」沉香敬畏地看著那個普通瓷杯，「難道是喝了能長生不死的那種？姨夫，你怎麼不喝呢，喝了你也是神仙了。」
董大郎笑著搖頭：「你還小，不明白。有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不能去妄想。」
雙成聽到此刻在也按捺不住：「這不是長生不老藥！這只是，能祛除百病，延年益壽的養身丹而已，是我專門為你尋來的。」
董大郎失笑：「祛除百病，延年益壽，多少人行善積德一生都換不來的東西，卻被我這樣輕而易舉的得到，你難道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嗎？」
雙成道：「怎麼不是！你是我爹，這是我找來孝敬你的東西，本就是天經地義。您不用擔心天庭那邊會發現，這件事我會去解決。」
凡人生死禍福皆有南極長生大帝掌管，他們玉虛宮都上了賊船，這點小事兒難道還會不幫她瞞著嗎？
董大郎搖搖頭：「我問你，《孟子·盡心上》君子三樂，第二樂是什麼？」
雙成略一思索，喃喃道：「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董大郎歎息道：「你已經成了仙，卻把做人的道理忘得一乾二淨。」
雙成終於忍不住淚水：「可是我怕啊，我怕你老，怕你病，怕你死。我已經成了仙，我有萬年法力，我身上有幾百粒仙丹，我明明一伸手就能永遠留住你，可我不敢，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現在，我只是想讓你過得稍微好一點而已……」
董大郎摟住女兒，一面替她拭淚，一面道：「爹已經過得夠好了。爹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啊。你知道，為什麼天庭將我抓去，你娘的父母怒斥我時，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羞慚和害怕嗎？」
雙成一怔，她搖了搖頭，董大郎笑道：「因為我問心無愧。」
「我不是因為你娘是仙女，才想跟她在一起的。而是，我中意她，而她恰好是個仙女而已。我沒有攀龍附鳳之心，我從來沒想過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剛成親時，我只是希望在我還年輕時，她能多陪陪我，日後我老去了，不配和她在一起時，我也期盼能有一個為她看護打掃廟宇的機會。可我沒想到，你娘她會那麼待我，所以，我現在的願望，就是和她在人間永遠相守下去。」
雙成已然淚流滿面：「可我不敢保證，我很有可能做不到，說不定我救出她時，你已經、已經……爹，你喝下去吧，至少能爭取更多的時間，你也不想，娘好不容易解脫時，對著的卻是你的墳墓吧！」
董大郎的眼中劃過一絲猶豫，可他終究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這不是我該得到的東西。如果我今天答應了你，我就違背了自己的道德準則，我還有什麼資格去與你娘的父母據理力爭，說我不是貪圖富貴才與你娘在一起，求他們成全我們。大妞，人總是會經歷生老病死的，這很正常。你要相信，就算爹失去了這具身軀，也一樣愛著你們，我的心永遠和你們在一起，既然如此，形體的改變，又算得了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家裡就會添一個新成員，一隻圓滾滾的小泰迪！哈哈哈哈，這麼多年了，我終於也是一個有狗的人啦！為了養活它，作者菌不得不勤快一點，所以今天多更一些。大家晚安喲~
ps：正常的更新時間目前改成了上午呀~這章是加更，再次提醒大家~
第120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
夜幕又一次無聲無息的降臨。清秋冷月，銀輝普照大地，凡間的一切都陷入沉寂。雙成卻徹夜無眠，她答應過陸壓從此不再喝酒，可是事到如今，若再不用些許酒精麻醉自己，她怕是立時就要走向崩潰。
松濤陣陣，晚風徐徐，入口綿甜的汾酒緩緩淌入喉嚨，她毫無形象地癱在草地上，忽然大笑出聲：「世人開口說神仙，眼見何人上九天不是仙家盡虛妄，從來難得道心堅。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經書千萬篇。人若不為形所累，眼前即是大羅天。他的道心堅如磐石，連生死都能夠看透。明明他都這樣了，為什麼還是不能成仙呢？」
身後傳來一聲長歎：「你已然成仙卻未得道，董姨夫雖得道卻無仙緣，世事變幻莫測，本就無法強求。」
「誰？！」雙成大驚，霍然起身，不久之前剛剛分別的楊僩此時正立在她身後。
雙成驚疑不定：「表哥？」
「是我。」他踏月而來，神姿清發，丰采高雅。
雙成疑道：「你怎麼會，對了，沉香……」
楊僩點點頭，上前來，奪過她手中的酒罈扔到崖底，歎道：「你還嫌前兩天鬧得亂子不夠大嗎，居然又開始貪杯起來。」
雙成扶額苦笑道：「這酒不醉人的，再說了，上次是我沒刻意用法力守住心神。」
楊僩眼中閃過憐惜：「你何必對自己步步緊逼，一切隨緣，順其自然就好了。」
雙成長歎一聲：「談何容易啊，事關親生父母，我爹雖這麼說，可誰能忍心讓父母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便從此訣別。喝了孟婆湯投胎轉世，雖仍是原來那個魂魄，卻已經是另一個人……」
楊僩皺眉道：「可是你這樣害得極有可能是你自己！」
雙成釋然一笑：「那最好。」就讓我一個人去死吧，其他人都要好好的，死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她都已經死過兩次了……
雙成拍了拍楊僩的肩膀：「表哥，多謝，保重。」
楊僩一時無言，他望著她衣袂飄飄的背影，一種不祥的噩兆突然湧上心間，仿佛他與她之間，遲早也會迎來永訣。
三十三重天上，女媧娘娘看著已經徹底明朗的天機，不由長歎一聲。
十日之後，董雙成重歸天庭。她在此之前，從未想到，世上會有這樣一個地方，讓她一見到大門，就能渾身緊繃，陷入戒備狀態。
她穿過碧琉璃造就的南天門，一路同各位仙家笑著見禮，返回瑤池之中，向王母娘娘述職。
赤金飛鳳座上，王母翻閱她呈上的名錄，誇讚道：「不錯，本宮還以為你會在凡間多玩幾天，豈知一日不到，便又回來了，而且還將各大仙山跑遍，呈上這麼多名錄。」
雙成躬身道：「小仙奉懿旨辦差，哪裡敢耽擱時間。」
王母笑著頜首，賞她雲錦百匹，金花百朵，就命她下去了。
雙成一回天庭，不出一柱香的時間。彌羅宮，神霄玉府，五明宮中全部都得到消息。
玉帝急召天樞上相往彌羅宮議事。陛下長歎一聲：「朕已得到密報，蟠桃仙子已經回天，坎宮鬥姆等人也在頻頻集會。娘娘這次是鐵了心要與朕對著幹。可這一時半會兒，朕還真想不出應對之策。」
一直對此事保持沉默的諸葛亮稟奏道：「依臣看，陛下並非無計可施，而是不知如何在不傷和氣的條件下，維持正統的威嚴。」
玉帝悅道：「孔明果然深知朕心。那麼，眾卿可有妙計？」
魏征道：「帝后失和，乃三界醜聞。臣以為，萬萬不可再將事件擴大了。」
薑子牙哽了哽道：「臣也是這個意思。陛下與娘娘乃數萬年的結髮夫妻，總不能真撕破臉吧，而且娘娘所求，並不是太過分，不如，您就退一步吧。」
「退一步？！」玉帝驚道，「這要朕怎麼怎麼退，萬一她欲壑難填，越來越過分怎麼辦？」
張良聞言道：「那您是決心要與娘娘鬥下去？」
玉帝扶額：「這個也……」
諸葛亮道：「陛下既然顧念夫妻之情，依臣之見，不若恩威並施，各個擊破，方為上策。」
玉帝來了興趣；「怎麼說？」
諸葛亮道：「娘娘所求是女仙，截教所求則是妖仙。針對女仙，天庭臣屬許多就是凡人死後封神，您不如將他們的妻子也擢升為仙，一來滿足了娘娘的要求，二來正證實了夫為妻綱，妻憑夫貴。您既滿足了娘娘的要求，又捍衛了正統的地位。」
玉帝撫掌笑道：「好計謀啊。那麼妖仙呢？」
諸葛亮繼續侃侃而談：「與其去尋那些凡俗之妖，您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在對您恭順的聖賢門下招來一批。一來，他們不是人身，截教再無挑釁之機，二來，他們是蒙受您的恩德方能上天，自然會對您馬首是瞻。」
玉帝思索片刻：「甚好，不過，只召天官之妻，娘娘必不會甘心。這樣，四海龍族素來安分守己，子嗣又眾多。朕就給他們這個臉面，允龍族女眷參加天官選拔。上天之後，就歸在鬥牛宮名下，由雲華仙子統率。」
姜子牙聞言一驚：「您這是要扶持雲華仙子，與娘娘打擂臺？」
玉帝冷哼一聲：「若不給她一個威懾，她還以為這天上地下的女仙離不得她。」
魏征道：「雲華仙子是您的禦妹，身份尊貴，只是她因昔年思凡之事，與您素有隔閡，只怕……」
玉帝擺擺手：「她的親孫女如今嫁到龍族，朕給龍族臉面，她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盡心做事。再說，她的丈夫、孩子如今都在朕的掌控之中，她難道還敢起異心嗎？如有旁人可用，朕也不會去找雲華。可是如今，天庭之中，唯有她的身份法力，方能與娘娘一較。」
薑子牙聽得嘴角一抽，他是願意退一步，可這也退得太多了吧！
他還來及開口，就聽玉帝繼續道：「至於妖仙之事，那些動物成精太過危險，指不定就是帝俊舊部，陸壓的間諜。還是木靈好，天性憨厚老實，地仙之祖鎮元子又素來與世無爭，潛心修行，與你們闡教關係也不錯吧。朕記得，元始天尊還經常邀他去講道。」
臥槽！找了一個雲華仙子還不夠，他居然要拉鎮元子的徒弟上天，姜子牙忙道：「關係是不錯，可是木靈不一定憨厚老實啊！您、您想想蟠桃仙子，她可也是木靈！」
玉帝確實猶豫了片刻：「她是娘娘所種，自然物似主人形。但是，鎮元子的那些徒弟，朕也見過了，個個都是一幅……憨態可掬的模樣。他們難道也會鬧事嗎？」
薑子牙急得臉紅脖子粗，他們是不會鬧事，可是他們的師妹會攛掇他們鬧事啊！可恨發了誓，又不能說真話。
玉帝見薑子牙如此反對，也退了一步：「這樣吧，要不朕還是找個人轄制他們。東華上仙與鎮元子素來交好，兩派弟子想必相熟，以東方朔的聰明才智，在這樣的情況下，壓制一群木靈還不是舉手之勞。」
張良點頭道：「而東方朔昔年因偷桃之事，與娘娘交惡甚深，必不會投向娘娘那邊。」
這下更糟糕了，陰險狡詐的董雙成多了一票師兄弟不說，還加了老奸巨猾的東方朔從旁協助……薑子牙欲哭無淚：「那萬一，娘娘為了拉攏他，送他千百個蟠桃呢？」
這下，玉帝和其餘同事都看著他：「你怎麼了？你以為東方朔真是看重那幾個桃子嗎，他是看娘娘不順眼啊。」
薑子牙：「……您、您說的是，那、那就這麼辦吧……」一口老血生生咽下去。
一出彌羅宮，薑子牙實在是忍不住了：「諸葛孔明！你出了多大的一個餿主意，你知道嗎！」
諸葛亮奇道：「子牙兄，究竟你覺得哪裡不對，你說出理由來啊。」
對哦，他不知道董雙成的身份，以他的角度來看，這個點子確實不錯。但是，天知道，董雙成怎麼會拜在鎮元子門下，雲華仙子的孫兒還特別喜歡她，而他不久前才達成盟約，現在明知道不對還不能說！
於是，三位天樞上相只見薑子牙憋得臉紅脖子粗，憋出來一句：「那你說，你為什麼要出這個主意！還有，你們三個，平日一件小事都要爭上一爭，怎麼今日一致都答應了！」
三人同時有些靦腆，張良笑道：「子牙兄，難怪你不明白，因為我們四人中，只有你與尊夫人已經和離了呀。」
薑子牙一驚，突然想起，他的第一個建議就是擢升天官之妻。
薑.老單身狗.子牙的手都在哆嗦：「你們、你們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老婆上天？！」
諸葛亮笑道：「小點兒聲。我們跟隨陛下做事，已經將娘娘得罪了個徹底，可她又是女仙之首，拙荊想要上天，非得經過她那邊不可。所以，正好趁此機會，一來為陛下解憂，二來小弟孤苦多年，日夜思念拙荊，子牙兄不會不成人之美吧。」
同時遭受了事業與情感雙重打擊的薑子牙：「……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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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子牙：啊啊啊啊啊，舉起火把，燒死秀恩愛的混蛋！
掃把星馬氏：夫君~(づ￣3￣)づ╭❤∼你也有為妻在呀，只要你給我升一下官，咱們也能做一對雙宿雙飛的老鴛鴦！
薑子牙：嘔……
第121章 一見卿卿誤終身
可想而知，當這份密詔到達神霄玉府時引起來多麼大的波瀾。
青華大帝只瞟了一眼就道：「簡直是癡心妄想，這個董雙成，這種事她都敢想，是不是把我們都當成傻子？」
薑子牙扶額道：「師兄，你再仔細看看！」
長生大帝奪過一看，瞳孔緊縮，鬍鬚顫抖：「為什麼會有玉帝的印璽？！」
薑子牙長歎一聲：「因為這是玉帝自己想得……」
「自、自己？」青華大帝不敢置信，「他是嫌自己龍椅坐得太穩，所以想找些刺激嗎？」
長生大帝無語道：「子牙賢弟，你怎麼不勸住他呢？」
薑子牙歎道：「我是勸不住了。我們天樞省四個人，其他三個都贊同，只有我一個人反對，而且還說不出什麼反對理由。你說，龍族是安分守己吧，沒錯，你說鎮元子的徒弟是憨態可掬吧，也沒錯。我要是去揭了短，就要把我們全部拉下水，師兄你說這還能怎麼勸？」
長生大帝哽了哽：「這還真是……親外祖啊。」
青華大帝心急如焚：「師兄，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長生大帝思索片刻：「佛門。她當年在凡間混跡時，可是欠了佛門一樁大因果。」
青華大帝道：「難道要與佛門合作？這未免也太便宜他們了。」
薑子牙想了想：「合作也不必，反正天庭選拔，三界六道生靈皆可參加，只要有一兩個嫉惡如仇，秉性正直的高僧就夠了。她欠了佛門那麼大一樁因果，必不敢下手。」
長生大帝點頭：「然後，咱們再派一些仙人下凡，同她一道主持應試之事。」
於是，仙界實習生選拔大賽的場地定在東昆侖，王母這邊的主事女仙是許飛瓊、董雙成，而玉帝那邊派下來的居然是漢鐘離、鐵拐李和呂洞賓。主事者已經夠奇葩了，最令人瞠目結舌的是考生。
最先到的一批有：董雙成的一票師兄，龍族一眾太子公主、東方朔、白蛇和來看熱鬧的青蛇，辛十四娘，曇花妖，小翠，葛巾、黃英、張良的妻子水夫人、魏征的妻子裴夫人，諸葛亮的妻子黃夫人，張道陵的妻子孫夫人、劉綱的妻子樊夫人……
雙成嘴角抽了抽，心道，我還以為是在看聊齋志異的電視劇呢。
許飛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雙成即時斂容肅立。這位女仙也是王母的侍女，才幹出眾，因而，王母命她任尚宮之職，掌管西昆侖。其人生得，可謂豔若桃李，冷若冰霜。雙成下界與她共事這幾日，就沒見她笑過一次。此次李方明與姬小玉也伴她下凡，二人千叮萬囑，那是個執法如山，剛正不阿之人，千萬別觸著她的黴頭，她覺得娘娘所為不對時，都敢當面指出，更何況對我們了。
正因她這種品行，董雙成對於王子登等人都能當面駁斥，在她面前反而生了敬畏之心，不敢造次了。
此時，漢鐘離等人見她們前來，上前迎接，兩廂見禮。傳說中的八仙如今只升天了三個。漢鐘離果如世人所傳一般，是是個身高八尺的大胖子，袒胸露乳，還拿著把蒲扇。鐵拐李面色黝黑，頭髮雜亂，衣衫破舊，還杵著一根鐵拐杖。
最後的呂洞賓雖是漢鐘離的弟子，名聲卻比他的師父還要大。這可能與他的諸多奇聞異事也有關係。他生得俊美無儔，白衣飄飄，手持摺扇，意態恣意風流。
許飛瓊見前兩位時都是緩了容色，可與他相見時，卻是不假辭色。呂洞賓摸了摸鼻子，不敢作聲。
雙成見狀低聲道：「飛瓊為何如此對待純陽真人？」
許飛瓊看了看這個小妹妹，諄諄告誡：「他飲酒戀花，貪圖酒、色、財、氣，是著名的仙家酒色之徒。娘娘因此對他十分不喜，你我為了自身名節計，當然也要敬而遠之。」
雙成挑挑眉：「娘娘不喜歡他，難道不是因為牡……」
雙成一驚，娘娘身邊如今可只有她們幾個，她急急掩口，回頭一看，呂洞賓正目不轉睛看著下方言笑晏晏的葛巾娘子。葛巾乃牡丹中的一種，日後若成仙，不就是牡丹仙子？呂洞賓和牡丹仙子！這樣一段曠世愛情，居然發生在她眼皮子底下。
豈料，讓她大跌眼鏡的事還在後頭呢。
幾人剛剛落座，鐵拐李就呵呵笑道：「有一事需告知二位仙子，佛門聽聞我天庭盛事，仰慕非常，有二位尊者自請來瞻仰盛況。長生陛下念在我天庭與佛門素來交好，已然應允了。」
雙成心尖一寒，當年冒充佛門弟子，敗壞人家的聲名，誰知討債的這就來了，還趕在這麼個節骨眼上。闡教一定是故意為之，想用佛門來壓制她。
許飛瓊對此不置褒貶，只道：「那我等好好接待就是，不知是哪兩位？」
雙成屏住呼吸，就聽漢鐘離道：「是天龍八部之一的摩呼羅迦與韋陀尊者。」
呂洞賓忽然笑道：「才剛剛說起，他們就到了。」
雙成抬頭一看，祥雲瑞靄，梵唱聲聲，遠遠而來。左邊的尊者想必是韋陀，面如冠玉，目若曙星，身著鎧甲，手持金剛降魔杵，看起來英武不凡。他剛剛落下雲頭，眾妖就都屏氣斂息，不敢作聲，膽子最小的曇花妖嚇得立刻躲在了葛巾的身後，只露出一雙妙目偷偷打量。
而右邊那位，雙成瞪大眼睛，摩呼羅迦不就是地龍，大蟒蛇神嗎？怎麼會長得，咳咳，比當年的大師也相差無幾了，玉面朱唇，劍眉星目，寶相莊嚴。
青蛇一眼就看呆了，她對著白素貞道：「姐姐，和尚也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嗎？」
白素貞連忙捂住她的嘴，可已經晚了，摩呼羅迦已經偏過頭來，目光冰冷看向她們，小青嚇得一縮，可隨即鼓起勇氣，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我誇你好看呢，又沒罵你，你這麼凶幹什麼？」
摩呼羅迦一愣，並未回答，而是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小青看著他白衣飄飄的背影，嘟嘟嘴道：「怎麼不理人呢？」
白素貞連忙呵斥道：「這是東昆侖聖地，玉皇大帝治下之國。你我能來此已是三生有幸，你怎麼敢如此造次？再不知進退，我可不敢留你在這裡了。」
小青忙討饒道：「姐姐，我錯了，我再不敢了，下次我看到好看的人，我就在心裡悄悄的誇，再也不說出口了。」
白素貞一時哭笑不得，這個小妹妹剛剛成人，天真爛漫如赤子，就算一時做錯事，她也實在不忍心責怪。
雙成此時心中隱隱有了些預兆，她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又與佛門二位高僧見禮。
他們的態度極為謙和，韋陀尊者道：「諸位仙友不必多禮，喚貧僧韋陀就是了。」
摩呼羅迦隨之道：「貧僧亦有法號，喚做法海。」
果然是他！要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董雙成都要跳起來了。躲在暗處觀察的哪吒滿意道：「看來師伯之策果然見效，這丫頭一見佛門之人就萎了，瞧這恭敬的。」
雙成維持這種熱烈歡迎的態度直到休息時分。她與小玉、方明二人同坐在梳粧檯前，取下頭上的珠瓔寶珞。絲綢似得頭髮垂到腳踝，她一面梳理，一面哼歌。
小玉聽到歌聲，笑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李方明偏過頭道：「難不成是看到了天賦卓絕的女仙？」
雙成笑道：「差不多吧。」
更準確的說，是發現了三對新人。
呂洞賓與牡丹仙子姑且不提，曇花的別稱就是韋陀花，起因是曇花仙子與韋陀尊者相戀。此事違背天條，佛祖因而消除了韋陀的記憶，使他將昔日的濃情蜜意忘的一乾二淨。曇花仙子傷心欲絕，便來到韋陀每日清晨采藥的山坡上，化作原形。她平時憔悴不堪，卻在韋陀到來時，綻放出潔白無瑕的花朵，純真美麗。可是韋陀只是來采藥，很快便離開，所以曇花開之即謝。曇花一現，由此而來。
而摩呼羅迦法號法海，與白素貞姐妹不過第一次見面就有交集，那一定就是金山寺那法海的前身。不管他是愛上了白姐姐還是青妹妹，都無所謂，反正根據後世傳說，他一定被貶下凡了！
玉帝為了對付她，請來了她的師兄與親戚，而闡教為了對付她，居然找了這三個註定要經歷情劫之人。而且她下凡之時引何仙姑入道門，相當於有半師之誼。八仙情同手足，同氣連枝。這樁因果，漢鐘離，鐵拐李就算不還，也決不能加害於她。
找來這一堆人，看似形成了很大阻礙，實際根本都是來幫倒忙的。雙成在床上滾了又滾，忍笑忍得滿面通紅，不知道這些奇葩的腦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哈哈哈哈哈！
她所沒想到的是，她是欠佛門一樁因果，可佛門欠截教的因果可比她這樁要大得多，兩廂比較之下，自然該他們吃虧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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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成郎，仙人板板的，本座要打死你這個瓜娃子！
成郎：o(*￣︶￣*)o我這是幫你們做媒呀~
PS：法海前世是摩呼羅迦的設定，取自徐克的《青蛇》，強烈安利這部電影，王祖賢的白蛇，張曼玉的青蛇，趙文卓的法海，還有其中青蛇誘惑法海那段……沒有看過的小夥伴一定要去看哦！
第122章 一見知君即斷腸
金色的流光無聲無息地落到興都皇宮之中。此時，宮中只有婉轉的鳥兒在枝頭歌唱，金色的琉璃瓦在晨曦中折射出一片光華，與東方紅日磅礴而出時染出的朝暉一道構成了瑰麗的詩篇。陸壓踏著曙光大步流星，他的心情也如初升的太陽一般，明麗而充滿朝氣。他笑著讓遇見他的巡邏侍衛免禮，親手推開厚重的銅門，耽擱了這麼久，總得先看看積壓了多少政務吧。
正是由於這個舉動，讓他一路來的笑意凝滯，漸漸消失。
常羲娘娘坐在黑漆鈿圈椅上，聞聲回頭，冷冷地看著他。
陸壓被嚇了一大跳，他訕訕道：「見過姨母，您怎麼來了？」
常羲還未開口眼淚就淌下來，她揪過陸壓，狠狠打了他幾下：「你去哪兒了！」
陸壓一臉茫然：「孩兒只是出去巡查而已。」
常羲娘娘定定地看著他半晌：「撒謊！你脫了白衣，又穿上鮮豔的服飾，還有，瞧瞧你這臉。」
常羲娘娘揪著他的臉：「臉都快笑爛了！」
「哎呀，哎呀。」陸壓不敢頂嘴，更不敢還手。
「趁著你師父在八景宮論道時偷溜下凡。一出去就這麼久不回來，我還以為你！」常羲娘娘說著又落淚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陸壓歎道：「姨母，我已經九萬歲了。而且君主本就不聽話，只是視情況納諫罷了。」
常羲娘娘一驚，她喃喃道：「你這是拿君主的身份來壓我？」
陸壓長歎一聲：「我怎麼敢呢，我只是想說，作為一個九萬歲的一國之君，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可你的判斷能力在遇見她時就完全失效了！」常羲娘娘沉痛道，「你見到她了，是不是？」
陸壓點點頭：「但是她讓我回來，在她脫離天庭之前，不能與她見面。」
常羲娘娘暗松了一口氣：「所以你就回來了？」
陸壓笑道：「您和師父千叮萬囑，我們也不得不謹慎慎重。說實話，對於她親手殺了我這種事，我其實一點兒也不擔心。」
常羲娘娘皺眉道：「你就那麼相信她嗎？」
陸壓閒適地坐在寶座上：「第一當然是因為相信她不會那麼對我，第二，她也沒那個本事。准聖能憑藉法寶能困住我，可是也無法取我的性命。唯有聖人，依仗無上法力，才能將我絞殺。以董雙成的法力，這根本不可能。」
常羲娘娘道：「可是你別忘了，天地間有一樣東西，是你剋星！」
陸壓皺眉道：「這個我怎麼會忘呢，不過，嫦娥在您的手上，更何況，她也拉不開那把神弓。」
這姨侄二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董雙成在東昆侖又迎來了一群客人。
眼前這一群人仿佛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似得，他們身材高大，就算是女子也有結實的肌肉，所有人麥色的胳膊之上，就畫著詭異玄奧的符文。而伴隨他們而來的陰森的鬼氣，使得這天仙福地的奇花異草都不適地垂下頭。
雙成站在含章殿前，驚愕不已：「這世上還有這麼厲害的鬼仙？」
許飛瓊道：「他們不是一般的鬼仙，生前都是巫族。」
雙成奇道：「巫族？」
漢鐘離笑道：「蟠桃仙子難道不知，巫族退居地府，執掌陰鬼之事嗎？」
語罷，他率先上前迎接，其餘仙人隨之而上，就連那些眼高於頂的龍族都圍了過來，雙成在心底嘖嘖稱奇，後土娘娘的人馬居然有這麼高的地位。
漢鐘離笑道：「未曾想到，竟是宗布您親自前來，還請您定要在此多住幾日，給我等一個款待之機。」
這位被稱為宗布的領頭男子道：「仙人客氣了，不過，在下也是來參加天官選拔。」
許飛瓊一驚：「您怎麼會，那地府那邊……」
他朝她們看過來，雙成此時才看到他的正臉，他挺拔得就像一棵古松，目如鷹隼，面貌雖夠不上眉目如畫，卻也是棱角分明，帶著一股陽剛之氣，肩上斜跨一把長弓，背上背著箭袋，一看就是一個高手，可奇怪的是，他的箭袋裡居然只有一支箭。
他面無表情答道：「娘娘已經應允，自有人頂替在下的職務。」
饒是冷豔如許飛瓊，在此目光下也不由心尖一顫，她躬身道：「那麼就請宗布先去休息吧。」
宗布，這已經是雙成第二次聽到這個稱呼了，可是感覺……好像還在哪裡聽過。眼見這位大巫就要離開，雙成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住他：「見過宗布，我能不能問問您，為什麼您的箭袋裡只有一支箭？」
他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只剩一支了。」
漢鐘離笑道：「蟠桃仙子年紀小，還不知道宗布的盛名吧。一支箭對宗布來說已經足夠了，就算是世上最快的生靈，也會在他的一箭之下殞命。例無虛發，英雄蓋世，說得就是宗布了。」
最快的生靈！沉沉的鼓槌重重敲擊在心上，陸壓的聲音一遍一遍在她耳畔回蕩，她終於想起來了：「而巫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退居地府，成為幽冥之神，後羿那個混帳現在還在那兒當宗布神呢。」
雙成的魂魄仿佛都脫離了軀體，自己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你、你是後羿？」
只剩下一支，是因為前九支都用來結束陸壓哥哥們的性命，這最後一支就是留給他的……世界上最快的生靈也逃不過這一箭之威。而這樣的人，現在來到了東昆侖，馬上就要成為天庭的臣子，如果玉帝一個不順心，想要陸壓的命，易如反掌。
這一切，都是她推動造成的。後羿是巫族，巫族屬地，連騰雲都要靠騰蛇，本該幽居地府永生永世。是她攛掇王母與後土娘娘結盟，是她費盡心機召開這一次選拔大會，是她給了後羿一個登天的機會！
雙成的骨頭都在發寒，她好像明白了女媧娘娘的意思：「你會親手殺了他。」
不，她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周圍的凡間來客在聽到後羿之名後就是一片譁然：「後羿，就是那個射下九日的後羿？！」
「天哪，我居然能見到這位大英雄。聽說他還曾誅殺大地上的凶獸呢。」
「他怎麼看起來這麼年輕？」
「他的妻子，就是奔月的嫦娥是嗎？」
嫦娥這個名字一出，周圍的空氣就像被凍結了一般。修為高深如鐵拐李此時也不由打了寒顫，他忙道：「宗布還是莫要耽擱了，先進去休息吧。」
後羿點點頭，率眾離開，董雙成抬腳就要跟上去，許飛瓊忙拉住她道：「你幹什麼？」
雙成口腔中彌漫出一股腥甜，可她的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麼愉快期待：「那可是後羿，傳說中的大英雄，我想和他多說幾句話……」
許飛瓊低斥道：「你也知道那是後羿啊，你看他那個樣子，像是會搭理你的人嗎？」
「可是，能看看也好啊。」雙成嘟囔道。
「那也不能挑今天，他才聽到了嫦娥的名字呢！」許飛瓊硬拽著雙成，「人差不多都到齊了，估計明後兩天就要舉行盛事，快跟我去向娘娘請旨吧。」
雙成回頭，後羿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她眼底劃過一道利芒，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上天！
於是，她選擇推出李方明隨許飛瓊上天向娘娘請旨，藉口撰寫流程安排死皮賴臉留在東昆侖。
李方明：「……為什麼總是我？」
雙成訕笑道：「因為，你比較機智啊，而且這種在娘娘面前露臉的事，交給你多好。」
李方明抿抿嘴：「好吧。」
「當然也是有任務的。」雙成挑挑眉，「你一定要讓她在天上多耽擱一個時辰。」
李方明一驚：「你要一個月的時間做什麼？」
雙成嘴角一翹：「照辦就是了，又不會害你。」
李方明無語應了，雙成看著她們背影消失在天際之後，立刻就轉身去找東方朔。
為什麼不去找師兄們呢？因為害人這種事情，純良的師兄們怎麼能想得出主意呢？
東方朔呵呵兩聲：「所以，我一看就是個滿肚子壞水的狡猾之人羅？」
雙成提壺給他續茶，澄澈的茶湯緩緩注入青花團鳳杯中，她笑道：「東方師兄說笑了，只是你足智多謀，法力高強，三界聞名啊。」
東方朔笑著搖頭，抿了一口茶道：「戴高帽也沒用。後羿在五帝時期就已名揚天下，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他如今是鬼神，又不需飲食，下毒下藥也行不通。」
雙成皺眉道：「那你覺得，我從背後偷襲他，勝算有多大？」
東方朔差點被嗆著：「不是吧，你何必如此呢？你的擔憂，我也明白，就是怕後羿上天之後，被玉帝驅使對陸壓不利，但是，事情其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糟糕。」
雙成扶額長歎道：「難道你想說，玉帝會良心發現？」
「咳咳。」東方朔尷尬道，「我估計他壓根就沒有那玩意兒。我的意思是，射日神箭，如今未必能奈何得了陸壓。當年，後羿戳死他那九個哥哥時，他們才不過千歲之齡，羽翼未豐，所以才能以一擊斃命。你想啊，如果射日神弓的威力真那麼大，後羿又是百發百中，那當年為什麼不直接偷襲天帝帝俊和東皇太一，巫妖之戰立刻就結束了，何必還打上那麼多年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你一向聽話的，這次也不該違背我的意願。
壓妹：恩，我聽話的……
常羲娘娘：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壓妹：君主本就不聽話，只是視情況納諫罷了。
圍觀群眾：來，大家用西瓜皮打死這個雙標狗！
PS：再次給大家定心丸，本文絕對是HE啊，是男女主都活著，還有孩紙，在一起幸福快樂生活的那種HE~大家可以放心食用噠。
第123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雙成想了想：「有道理，你的意思是，不一定射得死，索性讓他來上天試試？」
東方朔一噎：「那也是沒辦法呀。那可是後羿，這又是在昆侖，就算你偷襲成功了，除非你把他打死，否則這裡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不消一個時辰，不就又治回來了嗎？」
「打死？」雙成連連擺手，「那怎麼行，要不是他，我們董家的祖宗說不定都死了幾千年了。說實在的，對這麼一個傳說中的英雄人物下手，我這心裡確實也有一點負擔……」
東方朔低聲道：「玉帝也是傳說中的英雄人物，你怎麼動手就動得那麼爽快呢？瞧瞧你弄上來的這群人，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
雙成翻了個白眼：「氣死他最好。」
東方朔大笑出聲：「說正經的，其實你沒必要對後羿如臨大敵，他雖然是神射手，法力高強，可要殺三足金烏，單憑他自個兒也是不夠。」
雙成恍然大悟：「是他的那把弓和箭。這兩樣東西，只要我偷一樣出來就夠了！」
東方朔忙道：「你可千萬別犯二，巫族是盤古肉身所化，神識強大，遠勝我等，後羿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射日神弓寸不離身，你要直接潛入他身邊去偷，難之又難。」
雙成思索片刻道：「再英雄蓋世的人物，也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嫦娥！」
「什麼？」東方朔不敢置信，「嫦娥盜取靈藥奔月，讓他失去了在大地之上長生不死的權力，最後只能沉入幽暗的地府。這對兒夫妻，與仇敵相差無幾。剛剛他聽見嫦娥之名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嫦娥怎麼可能還是他的弱點呢？」
雙成笑道：「師兄啊，你太不瞭解感情了。沒有愛，哪來的恨。他看起來不像貪戀權位之人，如果不是為了嫦娥，你說他上天干什麼？」
東方朔調侃道：「若說瞭解感情，誰還比得上成郎。你打算怎麼做？」
雙成扶額道：「當然還是先調查往事。不同的人，因愛生恨的表現也不一樣。萬一他是那種殺了人再傷心幾天的，那不就完了……」
東方朔哆嗦了一下：「我覺得，還真有可能……」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打了個寒顫。
雙成這麼一合計，這哪裡是仙界實習生選拔大賽，分明是相親大會，她扮演的就是媒婆，呂洞賓與葛巾，韋陀與曇花，法海和青蛇，現在又加上後羿與嫦娥。
雖說都是命定的情人，遲早都會攪和在一起，但是萬一太遲了，她可不想留這麼一群人阻礙女子升仙的大業。最多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她得在暗中煽風點火，撮合三對新人，然後讓最後一對老夫老妻冰釋前嫌。這個工作量，還是真是大……
五天之後，雙成端坐殿上，將侍女領班全部召來，藉口考察考生，將所有人的生活習慣，興趣愛好，聊天內容，全部問了遍。
在收集完足夠的資訊之後，她對這男女雙方的性情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呂洞賓與葛巾這對最簡單。男方已經一見鍾情，而葛巾除了美貌之外，性情溫柔嫺靜，平日裡的消遣，就是在花園之中奏樂怡情。需要她做的，就是趁著許飛瓊不在時，給呂洞賓開個方便之門。
韋陀和曇花這對有些難度。第一，男方是佛門弟子，將清規戒律刻進骨子裡，讓他主動破戒追求根本不可能。第二，女方是一個嬌嬌怯怯的小可憐，雖然溫柔善良，可是現在畢竟還是妖，見到金剛降魔杵腿都嚇軟了，這還怎麼追？
法海簡直就是一塊鐵板，這五天來，他的生活作息都是固定的，沒有一刻偏差，可見他是何等強硬自律。並且，他極其厭惡妖怪。最糟糕的是，他就住在韋陀隔壁……
雙成憤而捏碎彩漆紫毫筆，自己注孤生也就算了，居然還連累同門師兄弟！看來，首要的是引開法海的注意力，然後給韋陀與曇花策劃一個完美的相遇。
小玉回來後，就見她坐在紅木雲蝠案後苦思冥想。她笑道：「什麼事這麼費心呀？」
雙成神思不著道：「當然是為這群考生了。娘娘的意思是要讓女子多多上天。我在想，這個要如何施行呢？」
小玉歎道：「漢鐘離等三仙一旁監視，又有佛門二尊者虎視眈眈，這確實是個大難題呀。」
雙成揉揉頭髮，誰說不是呢？雖說姻緣註定之人只要星星之火，就足夠燎原。關鍵是這個星星之火要怎麼點得不動聲色，也是個大難題……
到了最後，感情經歷豐富，風靡三界萬千少女的成郎選擇了一種最老套也是最有用的方式。
昆侖瓊花玉蕊常開不敗，芬芳馥鬱。葛巾娘子端坐其中悠然撫琴。琴聲清越婉轉，卻有纏綿憂思之意。
曇花妖名喚妙梵，聽得不由悵然：「姐姐也為未來擔憂嗎？」
葛巾琴聲一頓，她長歎道：「本以為我等修煉多年，終於迎來苦盡甘來之日，誰料還是困難重重。你我既無名師，又只有八百年修為……妙梵，我怕我們是白跑一趟。」
妙梵思索片刻道：「小妹生在佛寺之中，日日聆聽梵音，雖無多少慧根，但耳濡目染間，也聽了一些道理。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我也只能順其自然了。再說，就算不能上天，能在這裡遊覽仙境風光也是生平一大快事，也不能算白跑呀。」
葛巾聞言嫣然一笑：「你說得對，待我把琴放回去，我們出去看看吧。」
妙梵笑著點頭，靜坐亭台之中，等待葛巾歸來。
她剛剛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異變就發生了。她身後的花叢之中，突然傳來動靜。妙梵一驚，急急回頭。瓊花零落，草木搖動，有東西在草叢之中！
她渾身戒備，等了半晌，草叢中鑽出了一隻小小的羊？不對，不是羊，它雖然長得與羊一般無二，可是卻有四隻角。它的眼睛像黑珍珠一樣，周身皮毛雪白，還有團子似得小尾巴，不過它的動作似乎有些遲緩……
妙梵仔細一瞧，原來它的後腳受傷了，鮮血沁出，將瓊花都染成了紅色。
心地善良的曇花妖心生憐憫，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想為它包紮治療。可是這只奇怪的小羊警惕地看著她，在她接近時，居然轉身就跑，任由傷口崩裂，血流了一路。
妙梵大驚，她連忙追了上去：「你別跑，我沒有惡意的，你再跑，傷勢會更嚴重的！」
一花一獸就這樣你追我趕。妙梵不知跑了多久，終於追上了這只受驚的小羊，她將它緊緊摟在懷裡，給它細心地包紮。小羊還是驚魂甫定的模樣，它不停地尖叫，聲音刺耳。妙梵皺著眉揉揉它的毛髮：「看來你真的不是羊，羊才不會像你這麼叫呢。」
她包紮完了後，剛剛將小羊放到地上，頭頂的天空卻突然陰暗起來。妙梵一驚，她愕然抬頭，一隻碩大的巨獸正對她怒目而視，它除了雙眼赤紅外，與她懷裡的小傢伙生得一般無二……
巨獸張大嘴巴，露出猩紅的舌頭和銳利的牙齒，對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曇花妖本就膽小，此時更是唬得魂飛膽裂，她沒想到，自己只是想幫一隻羊包紮，卻惹來這樣的殺身之禍。就是這腿軟遲疑間，這只凶獸已然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
「啊啊啊啊！救命啊！」她尖叫一聲，跌跌撞撞想逃，可已然晚了，她背後腥風撲面而來，她的眼淚無助地流下，難道今日就是她命歸黃泉之時？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一隻金色的降魔杵破空而來，攔住凶獸。緊接著，一個矯健俊美的金甲神人踏著五色祥雲從天而降，他一隻手將她拖到身後，另一隻手與凶獸搏鬥。
韋陀怒斥道：「大膽土縷，竟敢如此放肆！」
土縷見神人前來，仍然凶性不減，竟與韋陀動起手來。
韋陀回頭對妙梵道：「你找個地方躲開，千萬別出來。」
她剛剛明明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可在此時卻哆嗦著開口：「那你怎麼辦？」
韋陀也是一愣，他道：「我不怕。」
韋陀雖誇下海口，可這只土縷似乎非比尋常，戰鬥力驚人。它一蹄子就將地上打出一個大坑，一口就咬斷玉石欄杆。
韋陀連忙以金剛降魔杵抵擋，土縷渾然不懼，張嘴就是這麼一咬。降魔杵上寶光黯淡，竟然出現了裂紋。
韋陀大驚失色，就在此時，土縷低頭，四隻角當胸頂來。韋陀被頂得氣血翻騰，摔倒在地。土縷見他落敗，也不乘勝追擊，而是直奔妙梵而來。妙梵嚇得木在當場。韋陀一橫心，撲將上去，以身相護。
他的容貌是那樣的俊美，他的身體是這樣的高大溫暖，英雄救美，一縷情思無聲無息種進了妙梵的心中。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她不是怕金剛降魔杵嗎，老娘直接把它弄斷，厲害吧？
玉帝：你還真是行啊……
PS：sorry啊，今天上午有事晚更了，不好意思，捂臉。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感激不盡，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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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韋陀拉著妙梵在地上滾了四五圈，躲開了土縷獸的襲擊。二人四目相對，妙梵面上已是一片羞紅，韋陀卻覺尷尬不已。他一躍而起，雙手使力將妙梵送出幾丈遠：「快去安全的地方！」
妙梵一驚，她剛想再開口，韋陀又一次與土縷獸搏鬥起來。适才被擊退，是因降魔杵突然損壞，他心神失守的緣故。如今冷靜下來，韋陀好歹也是佛門二十諸天之一，有降龍伏虎之能，怎會打不過一隻神獸。
妙梵只見他沖將上去，雙手掰開土縷的血盆大口，這只凶獸痛得嚎叫不已，卻無法掙脫。韋陀將它掀翻在地，又舉起它龐大的身軀，重重擲在地上。土縷在地上滑出十幾丈遠，終於不敢作聲，伏在地上求饒。
妙梵捂住嘴，好厲害……
一般出事了，員警總是最後一個到的。這次也不例外，在一切結束之後，看管此神獸的天神英招、漢鐘離等三仙方至。
漢鐘離一眼就看到了寶光暗淡的降魔杵，驚道：「怎麼會這樣？！」
呂洞賓奇道：「難不成是被土縷咬得？」
韋陀點點頭：「這孽畜一咬之下，竟能損害佛門寶物，實在奇怪至極。」
韋陀舉起金剛降魔杵交由眾仙仔細查看，鐵拐李一見便知：「是蚊妖精血。」
西方佛門對於蚊這個字，聽了就心塞。昔年封神之戰大破萬仙陣時，白蓮童子誤放蚊蟲出包裹，此物吞噬龜靈聖母後，一氣飛回西方，將西方世界鬧得是雞犬不寧，十二品蓮台都被它食了三品，可謂是佛光剋星。這金剛降魔杵雖也是一件寶物，可遇上蚊妖之血，立時就被玷污。
韋陀道：「這土縷之口中，為何會有蚊妖之血？」
英招忙道：「尊者恕罪，尊者恕罪。土縷生性兇殘，喜好吃人。小神怎能讓其犯此大錯，所以一直嚴加看管。土縷饑餓之下，時常會吞吃一些奇怪的東西，想必就是誤吞蚊妖，所以才會狂性大發。」
韋陀濃眉緊皺：「東昆侖聖地，又是從哪裡來得蚊妖？」
英招歎道：「尊者有所不知，妖邪喜陰，時常到弱水支流處汲取陰氣修煉。小神為了餵養土縷，也是為了驅趕妖邪，便時時將它們帶到那裡去……」
呂洞賓歎道：「旁的姑且不論，盛會召開在即，護法尊者失了兵器，成何體統。師父，您可知有什麼東西能修補此寶？」
漢鐘離思索片刻道：「庚金之精，這是西昆侖之寶，歸神鳥稀有看守。若取得此物，定能修復降魔杵。」
呂洞賓喜道：「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去尋蟠桃仙子吧，說不定西昆侖的庫房中還有此物呢。」
蟠桃仙子在光碧堂中接見諸位仙家，聞訊之後，先表示極大的同情，然後抱歉道：「尊者見諒，西昆侖庫房之中已無此物，而要想去稀有手中取物，非得娘娘諭旨不可。這樣吧，尊者先回去休息，待小仙向娘娘請旨之後，再將庚金之精親奉尊者。」
態度這麼好，韋陀自然是連連道謝。然而，蟠桃仙子這一道旨意，請了十天還沒請下來……
期間，韋陀又去見了蟠桃仙子一兩次，可是每次都被好言好語地哄回來。如今，他也不好意思再去了，坐在禪房之中，對著損壞的降魔杵歎氣。
一旁的法海冷冷道：「這擺明是故意讓你出醜。讓你這個護法神沒有武器出現在群仙會之上，貽笑大方。那土縷口中的蚊妖之血，難保不是有人蓄意陷害。」
韋陀道：「師弟不可如此說話。仙子事務繁忙，我等應當諒解才是。罷了，我先自行以法力蘊養，再繼續等待吧。」
法海怒其不爭，還待再勸，忽然聽到門外有動靜，他眸光一寒，五指成爪一抓，就將門外的曇花妖拖了進來。
妙梵只覺一股大力當空而來，她就像被老鷹抓住的兔子，渾身一顫，跌在地上。她一抬眼，發現自己已在房中，正對著那位俊美的護法神。
她心中又羞又慚，就聽法海喝道：「大膽妖孽，竟敢在外窺伺！」
妙梵驚懼不已：「不是的，不是的，小妖、小妖只是想向尊者道謝……謝、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法海聞言一愣，韋陀略略頜首，手指微微一動，妙梵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
韋陀淡淡道：「無妨，貧僧乃佛門弟子，普度眾生乃是天職。」
妙梵的眼中浮現出崇拜敬仰之色，他為了她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花妖，損壞了隨身的法器，如果修補不好，就要在眾仙面前當眾出醜。即便如此，他卻沒有一句責怪，只說這是他的天職。這是何等的胸襟與慈悲。如此大恩，她怎麼能不思圖報呢？
妙梵鼓起勇氣道：「我、我會幫您去向仙子求取庚金之精的。」
韋陀一愣，他搖搖頭：「仙界之事，不是你這麼一個小妖能摻和的。速速回去修煉，準備應試吧。」
說著，他一揮手，一陣大風刮來，妙梵只覺身子一輕，飄飄蕩蕩就飛了出去，待到她睜開眼時，已經落到自己所居的房間外了。
妙梵幽幽歎了口氣，坐在庭院之中，如木雕石刻一般，渾然不覺一人正在上空注視著她。
雙成隱身在雲中，見狀不由抿嘴一樂。這場戲，可不是簡單的英雄救美。首先，佛門尊者在千鈞一髮時出手相救，曇花妖在驚嚇之餘產生的感激是最刻骨銘心的，此時，她對韋陀除了畏懼之外，又添了敬仰之心。接著，韋陀以身相護，將敬仰感激發揮到極致的同時，身體的接觸同時又使曇花妖產生綺思。最後，在瞭解到韋陀因她身陷麻煩時，感激、綺思之中又添了愧疚。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同時擁有這麼多種強烈的情感。這離愛上，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法海在其中，還扮演了一個催化角色，他的黑臉與韋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他在一旁當參照物，韋陀的面無表情都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現在，曇花妖這邊已經差不多了，該輪到韋陀了。她正想著，就見下方的曇花妖又有了動靜。她站起身來，來回踱步，終於面露堅毅之色，推門向隔壁走去。
雙成挑挑眉：「孺子可教，還知道去找白素貞她們來向我求情。」
白娘子聽到她的來意，歎道：「家師在佛門化身摩利支天，與尊者也有同門之誼。好吧，我就走這一趟。」
妙梵聞言感激不已，準備磕頭道謝，白素貞忙扶起她：「何必如此客氣。說不定，日後你我還是仙友呢。」
妙梵笑著頜首：「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雙成在昆侖的居室是瓊華闕，三妖來到宮闕之外求見。雙成此時已然歸去，聞侍女來報，忙摒退左右，請她們進來。
妙梵一進門，只覺雕欄畫棟，錦幔珠簾，一位仙女端坐中央，雲鬢鳳釵，羅衣華琚，有霞明玉映之容，卻有雍容華貴之態。
妙梵不由跪在玉階之下，懇請雙成能抽出時間，派人去替韋陀向娘娘請旨。
雙成佯裝訝異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為這事兒。先起來說話吧。」
她素手輕揮，妙梵便已然落座。雙成以手支頤，雪白的玉臂之上戴著紅珊瑚手串，她思索片刻道：「既然白妹妹也到此，我便不多做隱瞞。此事乃我有意為之。」
白素貞疑惑道：「這是為何？」
小青聰明伶俐，笑道：「難道仙子也看那兩個和尚不順眼？」
雙成不由一笑：「沒錯。這兩個和尚，擺明是不懷好意。之前不動手，是不好與佛門交惡，可這樁事是他們作的，那就怪不得我了。反正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娘娘又日理萬機，耽擱多久也在情理之中啊。」
妙梵瞪大眼睛：「可是這樣，尊者就會在眾人面前出醜……」
雙成道：「正合我意。」
妙梵柳眉緊蹙，她又鼓起勇氣哀求道：「還請仙子大發慈悲，高抬貴手。小妖覺得，尊者、尊者他是一個好人，況且，若此事洩露，娘娘那邊，您也不好交代啊。」
雙成作沉吟狀，白素貞忙道：「仙子，家師也與佛門有舊，此事實在不好袖手旁觀，懇請您看在家師的面子上，就饒過他一回吧。」
雙成歎道：「那好吧，不過，我可不想讓我的人去給他取庚金之精，讓他自己去好了。此寶位於回房之山，這山高大異常，綿延三千里，看守的神鳥稀有張開右翼就能覆住西昆侖，張開左翼就能蓋住東昆侖。而且它生性吝嗇，更是這寶貝看做是自己的私有物。就算有娘娘諭旨，它也會想方設法來折騰取寶之人。反正韋陀身上有傷，跑這一趟一定累得夠嗆，也算出了我一口惡氣。」
妙梵聞言心頭又是一憂，她猶豫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還請仙子將手諭交於小妖，小妖、願替尊者去取庚金之精。」
雙成面上一驚，心頭卻是一喜，她奇道：「你才多少道行，就敢去闖如此龍潭虎穴，就不怕殞命嗎？」
妙梵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尊者對小妖是救命之恩。」
雙成笑道：「你既然如此知恩圖報，我也不好不成全，那好吧，就讓你替他去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一個女人為了你連命都能不要，就這樣還不動容？！
佛祖：打死你這個瓜娃子！
第125章 會挽勁弓如滿月
小青定定地看了妙梵半晌，突然撲哧一笑：「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和尚了吧？」
妙梵手一抖，青釉盞托滾落在地毯之上，茶湯撒了一地。
她先是面如胭脂，隨後又泛白，對著雙成連連道歉，雙成看著适才她一低頭的嬌羞，笑得十分和藹：「無事，無事。」
白素貞忙責怪地看了小青一眼：「韋陀菩薩是佛門尊者之一，身份尊崇，怎容你如此玩笑？」
小青無辜道：「我只是說實話而已。她才八百年道行，就敢去對上那麼恐怖的神鳥，不是因為喜歡還能是什麼？」
雙成眼中中曇花妖連花瓣都變成了緋色，她連連搖頭：「不、不是的，我怎麼敢……」
小青眉如春柳，眼似橫波，嬌笑道：「怕什麼，喜歡就是喜歡，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也想和他的師弟相處相處呢。」
白素貞一驚：「那是摩呼羅迦，天龍八部之一，道行高深，無凡俗之念。你可千萬別去招惹他。我帶你來是為了成仙的，你怎麼滿腦子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青嘟嘟嘴道：「活著最重要是開心嘛，這麼多拘束，我看成仙也沒有什麼好的。」
雙成聞言不由一哂：「那你覺得，人、妖、仙哪個最好，最幸福？」
小青思索片刻：「只要快快活活，自在舒服，我覺得都差不多。」
白素貞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雙成不由莞爾，她目視白素貞道：「你能這樣想最好了。有時候太過執著，反而不是什麼好事。要知道，得到一件東西，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有時是親情，有時是愛情，有時甚至是自己一生的自由。關鍵是要慎重地選擇，做人、做妖、做仙，目的都是為了活得自在快活而已。」
雙成此意本是為了暗示白素貞，莫要執著于成仙，一切決定都要再三思考，重視的是自己的生活快樂。
白素貞卻誤以為她是在感傷自身，她是半仙半人之體，不過修了數十年就能與天地同壽，看似比自己要幸運得多，可她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父母身陷囹圄，情人天各一方，自己更是時時刻刻行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白素貞想到此處，也不由長歎一聲。
小青看向姐姐，目露奇異之色。
三妖實現了目的，不久就告辭了。
雙成則悄悄跟上了妙梵，查探她的動向。
她回去之後，就開始收拾法器，準備後天前往回房之山。葛巾見她這般動作，不由前來詢問，妙梵情知瞞不住這位與她同住的姐姐，最後還是如實相告。
葛巾大驚失色：「那地方如何去得？以你的道行，還不夠那神鳥塞牙縫的。」
妙梵懵懂道：「可我有娘娘的手諭，它應該不會太過分的吧……」
葛巾恨鐵不成剛道：「你忘了那吃人的土縷了嗎？這昆侖也不是毫無危險。再說了，你我來此是求得一個成仙的機會。你這一去，萬一受了重傷，搭上小命怎麼辦？真的值得嗎？」
妙梵聞言也有些害怕，可是韋陀剛毅俊美的容顏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想了半晌還是道：「我還是得去試試。姐姐，你放心，一旦我覺得不對，我會馬上逃回來的。」
葛巾都聽愣了，她欲言又止，試探性道：「你是不是對那位尊者……」
妙梵的臉又是通紅：「姐姐一向穩重，怎麼也瞎說起來，我對尊者只是一片感激之情。」
這少女懷春的模樣，哪裡只是一片感激，葛巾長歎一聲：「後日就讓我陪你同去吧。」
妙梵瞪大眼睛：「姐姐你……不行，這怎麼能行呢，姐姐是一心想成仙之人，怎麼能陪我去耽擱？」
葛巾扶額：「那總不能讓我眼看著你去涉險卻袖手旁觀吧。你我加起來，有一千六百年道行，就算拿不到庚金之精，至少也能保住小命吧。」
妙梵還待再言，葛巾卻擺擺手道：「休得多言，就這麼定了，早些休息吧，後天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坐在琅玕樹上的雙成，纖細的小腿悠悠晃動，她抿嘴一樂：「居然是一箭雙雕。好吧，後天早上就去找呂洞賓喝茶。」
呂洞賓等三仙住在駘蕩宮中，雙成拎了一罐靈茶悠悠前往，專挑漢鐘離和鐵拐李不在的時候。呂洞賓聞訊連忙整理衣冠迎了出來。後世大名鼎鼎的全真派祖師如今還是個仙人菜鳥，剛剛飛升不久，又曾師父講過這位仙子剽悍事蹟。他心知肚明，自己此來就是為了給她添堵的，所以心裡戒備非常，來者肯定不善。
雙成佯裝不知，落座後奇道：「怎麼只有你一人，其他二位道兄都不在嗎？」
呂洞賓笑得溫文爾雅：「正是，家師與拐李兄都有事出去了。」
雙成笑道：「本想與三位道兄品茗，未想是我來得不巧。」
品茗？信你就有鬼了，呂洞賓抿抿嘴：「仙子是大忙人，此來想必是有要事吧？」
雙成道：「呂道兄果然聰明過人呐。沒錯，是韋陀尊者的降魔杵一事，目前已經解決了。」
呂洞賓一喜：「是已經拿到庚金之精了嗎？」早知道就讓他們倆不要這麼急著跑了，他就說，蟠桃仙子也不敢做得那麼過分。
雙成挑挑眉：「那倒沒有，不過去取的人已經在路上了。說來你也認識，就是尊者救得那個曇花妖還有與她同住的牡丹精。這二位雖是異類，卻也知道報答恩人。這可比某些人要好得多。他們的證道之機都有賴於我，不思圖報也就算了，反而日日想著跟我作對。」
呂洞賓聽到葛巾之名眉頭就不由一皺，後聽雙成雲山霧罩，莫名其妙的一番話，雖不解其意，但是突然覺得心裡發寒。
他不由道：「仙子這是何意？」
雙成擺擺手：「隨口說說而已，哪有什麼意思呢？我就是來向三位道兄知會一聲。還有，她們甘願犧牲自己，也要報答恩人，這樣的品行，實在難能可貴。所以，我想與三位商量一下，如若她們此次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能不能取靈藥救治呢？」
呂洞賓脫口而出：「當然可以！我是說……此乃應有之義。」
雙成滿意點頭：「那就好。呂道兄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煩請呂道兄轉告二位道兄一聲。」
呂洞賓神思不著地點頭：「仙子放心，恭送仙子。」
雙成出門之後，轉過回廊就不見蹤影，眨眼之間，她已然化作飛鳥輕盈地落在了駘蕩宮的琉璃瓦上。
果然，不出三炷香的時間，呂洞賓就匆匆出門，往回房山去了。
雙成用爪子打了個響指：「非常好。」
回房之山位於昆侖正北面，山體四周渾圓，又極其光滑，映著日光，金光燦爛，就似一根天柱一般。站在山地，既瞧不見山頂，又無法計算它綿延的範圍。山腳之下有一百丈的房屋，名喚回房，此山之名，也由此而來。
妙梵將雙成所給的手諭交由看守的仙翁。仙翁接過手令，奇怪地打量葛巾與妙梵，聲音蒼老又嘶啞：「居然讓兩個小妖來取寶，也不怕被折騰死……」
妙梵不由哆嗦一下：「敢、敢問仙人，神鳥稀有真的有那麼很可怕嗎？」
仙翁雪白的鬍鬚動了動：「它都是神鳥了，怎麼會有壞心思。只是太無聊了。它的身形十分巨大，一旦飛出仙山極有可能給凡間帶來災禍。所以，陛下娘娘一直讓它留在此處，擔任看守之職。它平日就一隻鳥在山頂蹲著，所以一旦有人來了，它就可了勁地惡作劇，不少仙人都在它手下吃過苦頭呢。」
葛巾思索片刻道：「那請教仙翁，它一般會如何戲弄來人呢？」
仙翁笑著搖頭：「那老朽可不清楚，它腦子靈光呢，每次都有新花樣。不過嘛，你們也不必擔心……」
說著，他就眯著眼睛打量葛巾和妙梵，二女松了口氣，目露期待之色望著他，就聽他道：「你們是花妖吧，只要有一條根在，老朽就能把你們種活，再過個千八百年，又是一只好妖。」
葛巾、妙梵：「！！！」
一出回房，妙梵就對葛巾道：「姐姐，你還是回去吧，你也聽仙翁說了，太危險了。」
葛巾期待道：「那你呢？」
妙梵十分猶豫，她想了想，吞吞吐吐道：「我都已經將王母娘娘的手令交給仙翁，現在怎麼好意思再要回來。仙翁不也說，希有沒有壞心，只是惡作劇嗎？那我求求它，說不定它就答應了……」
葛巾扶額長歎：「你怎麼就這麼倔呢，萬一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立刻跟我回去。」
妙梵歎道：「他是仙佛，我是妖精，此次上天的機會也是渺渺。如果我不抓住這個機會為他做一點兒事，日後哪裡還能報答他的恩情呢？」而且，自今日後，他看到那只降魔杵，說不定偶爾就會想起我……
葛巾又道：「你如果非要去，也不是不可以，我們先去求蟠桃仙子，求她能不能派一位仙人來幫幫忙。仙子慈悲為懷，一定會答應的。」
妙梵剛想說雙成看和尚不順眼，就見身前一道流光落下。
光華散去後，顯露出呂洞賓秀頎挺拔的身子，他輕搖摺扇，上前道：「蟠桃仙子顧念你們一心報恩，故命貧道前來相助。」
葛巾一愣，定定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EXM？把妹還要扯我的大旗。
呂洞賓：我本來就是被你賣得！
PS：今天請假晚更了，不好意思。昨天小狗狗第一天到家，有些害怕，哄了它好久才把它哄睡，結果它睡兩個小時就要起來找人陪它玩。大家明白，晚上睜開眼睛，看到一隻狗崽子蹲在你床邊的感覺嗎……幾乎是一夜沒睡，早上起來感覺立刻就要白日飛升了o(╥﹏╥)o
不過，它今天好像很乖的樣子，乖乖在房子裡呼呼大睡，希望今天能有個好夢……大家也晚安喲。
第126章 西北一望射雙雕
雙成眼看三人一路前行。妙梵取寶心切，一馬當先走在最前方，葛巾居中，呂洞賓不緊不慢地走在最後面。他一路不聲不響，卻將前方的野獸古藤驅走，在兩位姑娘不慎摔倒時，輕拂袍袖扶上一把。
雙成一路隨行，這三人論法力皆不及她，自然察覺不出。她眼見呂洞賓如此行為，不由一樂：「這小子還挺紳士的嘛。就是要這樣。」
不熟悉的人對自己大獻殷勤，姑娘們會覺得難為情，特別是矜持的古代女子，就是要這樣維持距離，又表現出恰當的關心，方能讓女孩兒覺得這個人既有風度，又有品行。
雙成細看葛巾的面色，她雖沒有故意回頭，可在轉彎時卻會悄悄地瞥上呂洞賓一眼，目光中雖沒有愛慕之情，但是看得出有感激和幾分欣賞。這就對了，再添幾分敬仰就夠了！
很快，呂洞賓的機會就來了。
稀有面朝南方，居高臨下，一眼就看到了三個人。它扯著嗓門大聲道：「又是來取庚金之精的？」
妙梵道：「是的，能不能麻煩您……」
「不能！」稀有搖了搖頭，山上的石頭都在下落，「知道規矩嗎？」
呂洞賓無語道：「知道……麻煩出題。」
稀有定睛一看：「哎喲，居然還有兩隻小花妖，都有幾百年道行啊？」
這還是要量身打造惡作劇套餐嗎？葛巾道：「就只有八百年而已，還請您高抬貴手……」
稀有道：「高抬是不可能的！不過，我會適度進行照顧。」
雙成：「……聽起來好人性化的樣子。」
結果，馬上打臉的就來了，稀有動了動屁股，突然一股綠色濃煙滾滾而來，還帶著一股極為銷魂的味道……
蒼天呐，嗅一口臉都紫了，雙成連忙撐起結界，而地上的妙梵和葛巾被這股突然來得大風吹得都飛將起來。呂洞賓忙一手一個，腰間所佩的寶劍，自動出鞘，萬道劍光在空中構成結界，二女這才落到地上，妙梵一落地就開始反胃，呂洞賓下意識鬆開了牽她的手。葛巾察覺到掌上傳來的熱度，不由面色一紅，連忙掙脫開來，去扶住妙梵。
呂洞賓：「……」天地良心，我可沒有一分想佔便宜的意思。
妙梵是清淨之花，如何受得了這個，她幹嘔地半晌，感激地接過葛巾遞過來的手絹，對稀有道：「神鳥，現在可以把庚金之精給我們了嗎？」
稀有無辜道：「我還沒出題呢！」
葛巾怒了：「剛剛那股煙都快把我們給熏死了，你還狡辯？」
稀有扭扭捏捏地把頭埋進翅膀，半晌不好意思道：「那只是人家一不留神放了個屁……你作為一個女孩子，怎麼能這樣當面揭短呢，應該當做沒發生嘛~」
妙梵、葛巾、呂洞賓、董雙成：「……」就差被當場毒死了，這要怎麼當做沒發生？！
呂洞賓出面打圓場：「就算你是一不留神，也給我們精神造成了極大的創傷，要不這樣，這就算過了一題了，怎麼樣？」
「過了一題？！」葛巾鳳眼之中閃過驚異，呂洞賓低頭道，「它的慣例是出三道題……」
稀有嘟囔道：「這怎麼能行，我規矩不能壞……」
葛巾翻了個白眼，大聲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們就把你今天放屁的事宣傳得世人皆知。我們姐妹可都是妖，遲早要回到人間，到時候，三界都知道昆侖有一隻喜歡放屁的神鳥叫稀有！」
呂洞賓先是愕然，隨即笑出聲來，他風儀出眾，有濯濯春柳之姿，此時一笑，更如清風明月一般。
葛巾聞聲一時顏如渥丹，她居然在這個仙人面前張口閉口的放屁……太不文雅了！
稀有一蹦三尺：「什麼叫喜歡放屁！我只是偶爾，咳咳排泄一下。」
妙梵此時臉上也帶些笑意：「你答不答應？」
稀有重哼一聲：「行！不過你們也要保證，不要在外敗壞我的聲譽。」
妙梵點點頭：「那你也保證接下來不能蓄意報復。我們姐妹年紀這麼小，你要是欺負我們，以大欺小的名聲也好聽不到哪裡去。」
稀有動了動窩：「那就先來文試好了。」
妙梵聞言一喜：「神鳥其實還是很善良的。」
呂洞賓嘴唇微動，還是什麼都沒說，其實也未必……
稀有動了動尖尖的喙：「猜個謎好了。彭澤日日醉，蘭台東牆月。中散嘯清風，右丞滿眼淚。」
雙成細細一想，便是一驚，短短四句詩，竟然暗指了他們四個人。難道這大鳥已經發現了她了？
妙梵、葛巾卻是一頭霧水，她們遠離塵世修行，一時半會兒還真猜不出這凡間的典故。呂洞賓想了半晌，問道：「這猜得什麼種類，你總得給點提示吧。」
稀有冷冷丟了兩個字：「沒有。」
葛巾摸不著頭腦：「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四句詩，這要怎麼猜。而且這一句似乎就對應一件東西。」
妙梵接著道：「彭澤、蘭台都是地名。右丞，中散似乎是官名？」
葛巾道：「沒錯。」
居然只知道這些，雙成扶額，她想了想，暗自施法，妙梵、葛巾眼前的山坡，草木緩緩生長。她們本是花妖，自然能比旁人感知到植物的動靜。妙梵看著這突然的變化，突然福至心靈：「這猜的，會不會是你我這樣的花？」
呂洞賓本就滿腹經綸，如此一點，他便立刻知曉答案：「在下猜出來了。」
葛巾一驚，愣愣地看著他，呂洞賓把玩扇子，緩緩道：「彭澤、蘭台、中散、右丞，全部指人，而且都是詩人。謎底便是這些詩人喜歡的植物。《晉書》隱逸列傳有言：執事者聞之，以為彭澤令。說的就是陶淵明，他素喜飲酒，最喜歡的花就是菊花。」
葛巾、妙梵作崇拜恍然大悟狀，雙成卻扶額一歎：「人是對了，可花錯了。」
稀有不置可否，哼唧一聲道：「繼續啊。」
呂洞賓緩緩踱步，白衣飄飄：「蘭台公子名曰宋玉，他的著名作品就是《登徒子好色賦》，其中有言：臣裡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正因此賦，東牆便成了美貌多情女子的代稱，再加上一個月字。想必是在夜間盛開的花朵。」還註定被拒絕……
他瞥了一眼妙梵道：「就是曇花。」
妙梵一驚：「居然是我！」
「第三句最簡單，中散指嵇中散，就是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他既然住在竹林之中，最愛的自然是竹。第四句，右丞、王右丞，指得就是王維。」
妙梵懵懂道：「那他為什麼會滿眼淚呢？」
葛巾道：「不是他，是他的一首詩。我聽過息夫人的故事。莫以今時寵，難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
呂洞賓讚賞道：「息夫人又號桃花夫人。所以第四句的謎底就是桃花。四句詩，四個謎底，全部猜出，這第二關算是過了吧，稀有，還不快出第三題？」
稀有嗤笑一聲：「猜都猜錯了，還想問第三個問題。」
呂洞賓一愣：「這怎麼可能？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可不能輸不起啊。」
稀有道：「輸不起的是你！我擺明告訴你，第一句就錯了。」
葛巾道：「怎麼可能，陶淵明最愛的明明就是菊花。」
妙梵想了想，怯怯道：「好像不全是最喜歡的。比如，宋玉不是最喜歡我，王維也不是最喜歡桃花。似乎，只是相關就可以。呂仙人，還有什麼花與陶淵明相關嗎？」
呂洞賓一愣：「晉陶淵明獨愛菊，只有菊花呀。」
雙成翻了個白眼，輕輕一吹，大風刮過，將呂洞賓頭上的春陽一線巾吹將下來。
呂洞賓定睛一瞧：「日日醉……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素琴本無弦，漉酒用葛巾。我知道了，就是葛巾！」
葛巾捂著嘴：「居然是我？」
呂洞賓笑道：「沒錯。你這只鳥，還真是刁鑽，居然連葛巾漉酒的典故也知曉。陶淵明嗜酒，郡將嘗候之，值其釀熱，取頭上葛巾漉酒，漉畢，還複著之。葛巾除了花名，還代指頭巾呀。」
妙梵喃喃道：「用頭巾去過濾酒，濾完之後還戴在頭上……」
稀有不滿地哼了一聲，環顧四周：「這還真是，桃花朵朵風前舞啊。」
雙成聽得一涼，這鳥還真知道她在。不過知道又怎麼樣，它又動不了，抓不住，沒有證據，誰會信？
然而，呂洞賓也猜出了，他本就覺這風來得太過巧合，原來是有高人暗中相助，這四句詩實際暗示在場四人，葛巾、曇花、竹子、桃花。竹子是他，唯一的男子，而桃花是誰，自然不言而喻了。久聞蟠桃仙子聰慧過人，今日總算見識到了。
妙梵急切道：「神鳥，現在可以出下一題了吧？」
稀有懶洋洋道：「是你們誰想要庚金之精？」
妙梵道：「是我。」
「那好。」稀有道，「那你就獨自上山來取吧，這就是武鬥。」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呂洞賓：崇拜了吧，愛慕了吧，開心開心極了！
葛巾：o(*////▽////*)q
雙成：呵呵噠……
PS：這謎語是自己編得，想了三個小時……（ಥ﹏ಥ)所以不得不晚一些呀，昨晚狗子還是起來了，越過重重障礙，跑到我們家的臥室旁，汪汪汪。太厲害了，一個月的小狗，都知道去哪裡找誰要吃的了，這個智商，我覺得它以後不得了。
第127章 多情到底損梵行
雙成讓曇花妖來取庚金之精，就是打著苦肉計的主意。她現在回想，真正對陸壓動心，大概就是他不顧一切，千辛萬苦背著她去昆侖療傷的時候。由此可見，共患難能夠增進彼此感情。然而，讓韋陀與妙梵像他們當年那樣是不可能了，所以，她選擇找來呂洞賓，自己又親自跟著，在雙重保障下，讓妙梵適當賣慘。
然而，稀有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葛巾當即就道：「我妹妹只有八百年道行，你……」
稀有道：「怎麼，你弱你就有理嗎？你弱就可以不遵守規矩嗎？」
「你……」葛巾被堵得啞口無言。
呂洞賓忙出來打圓場：「要不這樣，能不能把武試也改成文試呢？」
稀有頭頂的翎毛抖了抖：「哦，然後再讓你幫忙答是吧，到底你是想要，還是她想要？」
語罷，它對著空氣，又意有所指道：「自己的東西自己拿，我已經對她夠優厚了，要是再插手，我可就生氣了。讓你們一粒金沙也拿不到。」
雙成扶額，神獸的力量與體型往往成正比，這鳥這麼肥又這麼壯，而且窩在山上一動不動，要是真動起手來，她未必是它的對手。
「我自己來！」妙梵脫口而出。
葛巾聞言急急回頭：「妙梵！」
「沒事的，姐姐。」妙梵笑道，她在葛巾耳邊低聲道，「它其實很善良的。」
語罷，她就上山去了。葛巾被呂洞賓拉住，呂洞賓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葛巾糾結不已，到底還是沒有出手阻止。只是，這一次同第一次一樣，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她順利地走到山上，順利地來到稀有身邊。如山嶽一般巍峨的巨獸，懶洋洋地挪了挪翅膀，金色的流沙就似水一般在巨大的湖泊中流動。
妙梵驚呼一聲：「這、這就是庚……」
稀有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震得大地微微晃動：「沒錯，你拿就是了，不過要記得，量力而行。」
妙梵喜笑顏開，她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謝，就撕下一片裙擺，打算用衣裙去網住流沙。可是，由她的花瓣所化的布料，進入金湖之後就如泥牛入海一般，頃刻不見蹤影。妙梵一驚，她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她又取下身上的法器試了一次又一次，結果還是如前，一旦下去，就立刻消失不見。到了最後，她咬牙，挽起袖子，準備以雙手捧一捧金沙上來。
雙成隱隱有了些不祥的預感，眼看她如此動作，雙成立刻道：「不要！」
可是已經晚了，回房之山的上空，爆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昔年雙成在五莊觀同師兄論道之時，便提過五行相生相剋之道。金克木，庚金又是金屬之首。看似無害平靜的金沙，實際在暫態之間就能將木屬的器物絞得粉碎。所以，妙梵的法器不是消失了，而是在頃刻之間化為粉末。可小曇花妖不知厲害，竟然將手伸進去。她不過區區八百年道行，在觸及金沙的一刹那，劇痛就從手上蔓延上來，從指間到手腕，整個胳膊頃刻就要攪碎。
雙成也顧不得隱身，忙俯衝下去，一把拖出妙梵，這才看到，她手掌之上柔滑如脂的肌膚已經全部消失殆盡，只留森森白骨，其上粘連的是綠色的鮮血。而她掌心所攥的庚金之精還在飛快地鏤空手上的骨頭。
「還不快鬆開！」雙成劈手打下去，將金沙全部取出，這金沙一沾她的手掌，她也即刻察覺刺痛，蟠桃樹也是木靈啊。可也在瞬息之間，她丹田的西華至妙之氣自動護體，金色的流沙就像遇見了主人一般，頓時順從下來。
稀有震驚道：「怎麼可能……」
雙成心道，怎麼不可能，這是西昆侖的東西，王母娘娘的寶貝，自然認得她的血脈。
妙梵臉色慘白，她的雙臂已然只剩下一半，就在此時，她還強撐著道：「仙子，降魔杵……」
雙成歎道：「癡兒。」
語罷，她伸手一抓，韋陀僧舍中的金剛降魔杵竟被她生生抓來，她飛快將手中的庚金之精撒到降魔杵之上。金色的流光點點落下，降魔杵之上的裂縫濁氣，在這先天五行之精的滋潤修補下，慢慢癒合消散。
葛巾飛快地撲將上前，眼看此等慘狀，驚得淚如雨下。她顫抖著，想碰又不敢碰，呂洞賓也是長歎一聲，忙取出甘露為她療傷。
甘露一觸到白骨，妙梵就覺周身的疼痛減輕了不少。她面色蒼白如紙，額頭因劇痛滿是細密的汗珠，她對葛巾擠出一個笑容：「我、我沒事，好多了……」
葛巾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就在此時，一道佛光卻從背後對著她們兜頭打來。
「妖孽，竟敢盜竊佛門寶物！」身著雪白僧衣的法海，如天邊的雲彩，飄飄而來，可一出手，卻是要人命的招式。
不久之前，法海與韋陀二人還在房□□同以佛光蘊養受損的金剛降魔杵。可這畢竟是污濁的蚊妖精血，雖遠遠不如當年的蚊道人，可也是董雙成專程尋來的千年毒蚊。這般持續大量法力輸送，法海這個無病無痛的和尚都有些受不了了，更何況昨天剛被重擊胸口的韋陀。
他渾身大汗，坐在蒲團之上：「師弟，還是先打坐恢復精神吧。」
法海點點頭，剛想撤回法力，雙成就出手了，輕而易舉地從兩個虛弱的和尚手中奪出降魔杵。
法海大驚失色：「何方妖孽，竟如此大膽！」
他提起一口氣，駕雲追將上去。白素貞與小青看到這道急遁的佛光與佛光前去的方向，便覺不好，連忙也追了上來。於是，她們就親眼目睹了，法海不問緣由就要出手傷人的情景。
雙成的披帛如靈蛇游龍，而法海身後一左一右，青白兩道劍光射來，金缽被打了回去。可妙梵到底還是被佛光照了一刻，她本就虛弱至極，此時更是一口血噴出，當即昏死過去。連帶葛巾也是，嘴角沁出鮮血，搖搖欲墜。
呂洞賓急道：「摩呼羅迦，你這是做什麼！」
小青怒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臭和尚！」
雙成已經不想說話了，她飛快取出丹瓶，將寶光流轉的仙丹塞入二妖口中。妙梵的白骨之上，嫩肉開始生長，葛巾的眉眼也舒展開來。
呂洞賓不由舒了一口氣：「多謝蟠桃仙子賜藥。」
法海卻怒道：「此等偷竊寶物的妖孽，就該格殺勿論，你為何要救！」
雙成都懶得看他，直接將正在修復的金剛杵丟入姍姍來遲的韋陀手中。他受了傷，自然沒有他師弟跑得那麼快。
法器的主人怎麼會察覺不出它的變化。他驚愕地握住恢復神光的降魔杵，一低頭就看到了妙梵那雙著實可怖的手。皮肉全部不見，只有血痕與傷痕累累的白骨。他已然明白了緣由，卻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雙成挑挑眉：「如你所想，為了給你修復法器，這無知的妖孽居然用手去取庚金之精。這麼蠢，是不是該就地格殺勿論呀？」
「簡直是胡鬧，她只是一隻木靈，怎麼能做這種事！」佛陀的平靜無波的面容上也浮現怒容，「貧僧明明再三警告過她。仙子既然得到諭旨，為何不直接交給貧僧，卻給她這麼一個……」
雙成平淡道：「因為她苦苦哀求小仙，說您受傷了，不能讓您勞累。小仙一想也是，您西方的貴客，而她卻只是下界的小妖。死一隻妖沒關係，可千萬不能讓您損傷一根毫毛。」
法海拂袖道：「蟠桃仙子不必出言譏諷，此事貧僧雖有些莽撞，可說到底還是她咎由自取，妄動凡心，褻瀆神明，著實可鄙！」
曇花妖那點心思，連第一眼見她的呂洞賓都能馬上明白，更何況心思通明的法海和韋陀。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保護的這份少女情懷，卻被法海這樣當眾直截了當地戳破。
妙梵悠悠醒來，面對的就是如此難堪的局面，她看著自己仍在恢復的手，是那麼的醜陋、噁心，就如她整個人一般，她是一隻卑微骯髒的妖精，只敢在心裡存在那麼一點點妄想，可這種不堪的想法，竟然被她打心底崇拜的佛陀知曉。
她飛快地起身，轉頭就跑。稀有哼唧一聲，給她讓開前路，還道：「恭喜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話音剛落，後福看到了地上的淚痕，抬腳就準備追上去。
法海急急攔住他的師兄：「師兄，萬不可如此，紅塵色相是穿腸□□啊！」
韋陀還未開口，怒不可遏的小青一掌打下法海的手，她嫵媚的臉上第一次浮現這麼深重的厭惡：「你憑什麼這麼看不起妖精，菩薩就了不起嗎？！」
法海掙脫開來，怒斥道：「妖孽！你放肆！」
小青忽然冷笑一聲，媚眼如絲：「我放肆的地方還多著呢，你既然這麼看不起我們，我就要讓你付出代價，你既然那麼害怕紅塵色相，我就要讓你在色相之中迷亂不堪，紅塵之下永遠沉淪！」
雙成心念一動，她知道，法海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法海：什麼叫紅塵和色相？
小青紅唇妖嬈：我會犧牲我自己來讓你明白的(/ω＼)
第128章 色即是空空是色
「不住一切處心者，即是佛心，亦名解脫心，亦名菩提心，亦名無生心。」由此可見，一顆正常的佛心，應當是無塵無垢，不執著於任何事理，可事到如今，韋陀動了愧、憐，法海動了怒。
平滑如鏡的心湖起了波瀾，境界動搖，雜念就會滋生。這時已經不需要外力的輔助了，命定的情緣，天生的孽債，結果已經註定了。
在此時，董雙成都不得不佩服自己，不到十天，兩個佛陀，一個仙人，在策劃之下都動了凡心。按理說，她應當留在光碧堂中準備接待諸位遠道而來、觀看盛事的仙人，可她心裡始終還存在擔憂。
葛巾、妙梵雖也身處險境，但有她和呂洞賓看護，只不過受些皮肉之苦。何況，她所贈的仙丹，乃是太和自然龍胎之醴。雖是九品仙方中最次的一等，卻也能增加五百年道行，此二人距成仙不過一步之遙。
但是小青，她委實擔憂，法海無情至極，法力高強，而小青不過五百年道行，懵懵懂懂。她只能從後世傳說推測其成功是肯定的，但是究竟何時何地如何成功，成功之後會不會被惱羞成怒的法海打得形神俱滅，這誰也不知道答案。萬一最後弄得兩敗俱傷，讓這條活潑可愛的小青蛇徹底消散於世間，那她可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雙成思來想去，終於還是決定去找專業人士問問。
興都之中的陸壓正擁著被子躺在紅雕雲龍床上昏昏欲睡，就聽到心頭突然傳來一聲：「你在嗎？」
他霍然起身：「董雙成？」
雙成靠在黃花梨搖椅上，搖搖晃晃，她道：「是我。」
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陸壓極力壓抑興奮的心情：「這麼晚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雙成默了默，無情地戳破他周身的粉紅泡泡，「是有些問題，要請教你。」想你也不能告訴你，以你的任性勁兒，明天說不定就能潛入西昆侖躲在我屋裡了……
陸壓翻身坐在帳中：「怎麼了，你遇到危險了？」
雙成軟軟答道：「我在西昆侖，能遇到什麼危險？你就別瞎想了。是這麼一回事……」
雙成將前因後果細說完全，最後問道：「依你看，一條五百年道行青蛇的媚術能不能將摩呼羅迦引誘成功？」
陸壓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面：「韋陀動了凡心、道門新起之秀呂洞賓也動了凡心，現在摩呼羅迦佛心也被動搖，哈哈哈哈哈！」
雙成捂著耳朵聽著他的大笑聲，他笑得在床上打滾，斷斷續續道：「哈哈哈哈，你現在就大可將真相告訴玉帝，說不定他直接就被氣死了呢？」
雙成翻了個白眼：「他曆億萬劫方證得玉帝果位，哪這麼容易死？說正經的，你覺得究竟行不行？」
陸壓定了定神，問道：「那個，你讀過《經律異相》 嗎？」
雙成搖頭：「我乃道門傳人，哪裡讀過幾本佛家經典？」
陸壓沉吟片刻，臉上突然有些發燙，他道：「那我給你講講，其中有這麼一個故事。波羅奈國有一淫樓。樓上有一女子名喚妙意，她與佛有重因緣，佛陀就與阿難去度化她。但是，無論如何，這個生性放蕩的女子都不肯皈依，她還看上了容顏俊美的阿難。於是，佛陀最後就變成了一個十五六歲的面貌端正童子。」
雙成插話道：「難道他要以童子之身給那個女的講道，以期度化她？」
真是太天真了，陸壓默了默，他的臉頰已經滾燙，抱著雙成以前的小熊抱枕鼓起勇氣道：「不、不是的，他化成童子與那個女子咳咳，而且是晝夜不停的咳咳。前兩天還行，第三天就如被杵搗，第四天就被車轢，第五天就如鐵丸入體……」
雙成已然目瞪口呆，她一偏頭看到象牙雕花鏡，鏡中女子腮上通紅，壓倒桃花。她是來問正經事的，可不是聽他講小黃書，最可怕的是，這小黃書還出自佛經！
而陸壓還在講，到最後小黃書居然變成了一個恐怖故事：「妙意實在受不了了，口出怨懟之言，佛陀就佯裝受到羞辱自殺，屍體就纏在她身上，慢慢腐爛。最後，妙意為了解脫就皈依了……」
雙成呵呵一下：「居然還能這麼度化世人？！」
陸壓扶額道：「你聽過密宗歡喜佛嗎？」
雙成突然一驚：「你該不會是說，摩呼羅迦也修得是這個吧？！」
陸壓道：「他是地龍的化身，以欲制欲，對他來說應該是尋常事。關鍵是，他不能咳咳……」
雙成再三思索，第一個咳咳她明白，這第二個咳咳又是什麼意思？她哽了哽，終於還是問出來：「你能不能說明白點，他到底不能怎麼樣？」
陸壓一驚：「就是、不能那樣啊。」
「哪樣啊？」雙成扶額，「別扭扭捏捏的，你剛剛說那些話，怎麼不覺得不好意思。」
陸壓無辜道：「那些話又不是我編得！佛經裡就這麼說的。這麼說吧，脫弦而出，打一字謎。」
「又猜謎？」雙成嘟囔道，隨即恍然大悟，兩人一時都緘默起來，羞得不想說一句話。
箭脫弦而出，那不就是射……
半晌，雙成突然驚道：「你剛剛說，以欲制欲，對摩呼羅迦來說是尋常事？！」那不就是說，他早就有類似經驗，而且還能把持自己，那小青……
陸壓道：「按理說，應當是這樣，我也不是佛門中人，只是瞭解一些教義而已。」
雙成嫌棄道：「你那叫什麼教義，我看你就是飽暖思咳咳……」
陸壓慌亂道：「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直潛心修行，心無雜念的……」
雙成扶額，越說越露骨：「行了，行了，經過你的講解，我明白現在潛在危險還是很大。我得去時時盯著他們，千萬不能鑄成大錯。」
佛陀與妖精，在昆侖……沒脫弦而出還好，要是真脫弦而出，金身一破，誰都瞞不住，這可是一樁天大的醜聞。一旦出事，玉帝必會借題發揮，後果不堪設想。
陸壓道：「你不必擔心，我覺得絕不可能脫弦。」
雙成皺眉，這可是命定糾纏之人，雖說眼下看起來機率確實挺小，她問道：「那萬一呢？」
陸壓道：「你也知道是萬分之一，地龍說到底就是蟒蛇，他的血都是冷的，修持多年，早日不具備感情。更何況，他畢竟是獸類，對周圍的動靜極其靈敏，你小心被抓個現行。」
雙成道：「那總不能讓我坐視不管吧。」
陸壓歎道：「那就這樣吧。當我住在太陽星時，借著它的力量加持，有時甚至能感知諸天星相的動向。這就是地利，而現在，你也位於最佳的地利。」
雙成喃喃道：「天地陰極……」
「沒錯。」陸壓道，「但是你不能貿貿然動作，因為能借昆侖之勢的人，世上只有寥寥幾個。」
雙成笑道：「我明白了，要找人掩護，明天我就讓一位姨母找個理由下凡。」
「嗯嗯。」陸壓半晌期待道，「如果你日後還有類似問題，一樣可以問我的……」
雙成呵呵道：「我知道，你在這方面是專家嘛。」
陸壓：「……」
雖說隨便哪個姨母都行，可最後下凡的卻是大姨母紅衣仙女張天壽。
雙成立在這位端莊威嚴的姨母面前，老實得像一隻鵪鶉。
大公主似笑非笑道：「你還真和你娘似得，沒有一日讓我省心。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這種事怎麼好意思說實話，雙成哽了哽純良道：「也沒什麼，就是我想監視那邊的動向。」
說著，她指了指駘蕩宮。
大公主聞言皺眉道：「難不成他們敢為難你？」
「那倒不是，只是，以防萬一嘛。」
有大公主作掩護，西昆侖靈氣的動靜就有了解釋。雙成按照陸壓所授的法門，抱元守一，平心靜氣，用心感受周圍的縷縷靈氣。
她的靈台漸漸空明，思緒漸漸飄忽起來，仿佛處於睡夢之中，一時又覺得格外清明。忽然之間，她低頭看到了自己的肉身，原來她已經元神出竅，與西昆侖的先天陰氣融為一體。
一時之間，萬里昆侖的動向，盡收眼底。緩緩綻放的瓊葩，振翅而飛的白鶴，青翠欲滴的仙藤，還有靜靜流淌的小溪與溪流之中，同樣翠綠的小青蛇……
慢慢的，青蛇化作人形，她的青絲如藻，肌膚如雪，玉質的肌膚，與恍若三春新綠的溪流形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對比。而在遠處，一個白衣僧人正無知無覺地朝這邊走來。
雙成霍然睜開眼：「要不要這麼心急啊！」
她立刻起身，一面通知陸壓，一面往溪流處趕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小劇場了，自從養了一隻泰迪，作者菌似乎也變得……咳咳，給大家分享一段佛經故事，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楪僧伽梨披僧祇支。示胸卍字令女見之。諸女見字。如百千男子年皆盛壯。顏貌奇特甚適女意。佛複披泥洹僧。見佛身體泯然平滿。有金色光猶如千日。諸女見已。皆言瞿曇是無根人。佛聞此語。如馬王法漸漸出現。初出之時猶如八歲童子身根。漸漸長大如少年形。諸女見已皆悉歡喜。時陰馬藏漸漸長大如蓮花幢。一一層間有百億蓮華。一一蓮華有百億寶色。一一色中有百億化佛一一化佛百億菩薩無量大眾以為侍者。時諸化佛異口同音。毀諸女人惡欲過患。
第129章 人到情多情轉薄
修為高深之人能知過去未來，生死禍福。對於自己的命數，有時或許會當局者迷，但是在厄運來臨前夕，還是會有感覺預兆。法海就是如此。
當小青說出那一番豪言壯語之後，他突然開始心悸。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使他的呵斥堵在喉頭。白素貞連忙將小青護住身後，連連道歉：「舍妹不懂事，童言無忌，還求您不要與她一般計較，饒恕她這一次吧。」
小青還待開口，可對上姐姐警告的眼神，還是乖乖閉上嘴，而法海到最後重哼一聲，拂袖而去。他是去追韋陀去了。
雙成目光渺遠，看著這三人遠去的背影，白素貞仍有些擔憂，上前道：「仙子……」
雙成如夢初醒，莞爾一笑：「無妨，沒事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葛巾憂心忡忡：「可是妙梵怎麼辦，摩呼羅迦萬一再將她打傷……」
呂洞賓溫言道：「不必擔心。韋陀尊者也在一旁，他是正直仁慈之神，必不會袖手旁觀。」
雙成也點點頭，葛巾這才勉強應下。
法海眼見他的師兄追上了那個梨花帶雨的女妖，將她攔住。他心一橫，正待上前，耳畔突然響起師兄的傳音：「莫要上前來了。」
法海悚然一驚：「師兄！你怎麼能！」
韋陀歎道：「摩登伽女出身首陀羅，地位低下，卻愛上了阿難尊者，並且大膽追求，妄想褻瀆神明。佛祖非但不怪，還允諾只要她道行與阿難相當，便可嫁他為妻。摩登伽女歡喜剃度出家，日夜研習佛法，可隨著她修為的精進，她開始看破色相紅塵，以至於向佛祖懺悔曾經的愚昧。到最後，她竟然得證阿羅漢果，先于阿難得道。如今，我與這女妖的情形，與當年的阿難與摩登伽女又有何差別？」
法海張口結舌，韋陀道：「師弟，為兄萬事不縈在心，放不下的卻是你。我佛門講究眾生平等，可你捫心自問，若是今天有此表現的是一位仙女或凡女，你還會不會如此？」
法海如遭雷擊，呐呐無言，只聽韋陀對妙梵道：「謝謝你。」
妙梵愕然抬頭，忽覺手心一輕，原來韋陀已然撕下僧袍，替她包紮傷口。韋陀白皙的手指染上血污，妙梵心頭自卑更甚，她開始掙扎：「會弄髒你的……」
韋陀歎了口氣，他穩穩握住她的手，繼續包紮。
他溫和道：「你為報恩而受損，何髒之有？」
當白布裹上手臂之後，一道光華閃過，她的手竟在瞬息之間就恢復原狀。妙梵又驚又喜，她一抬頭，卻對上了韋陀略有些蒼白的臉色。
他身上本來就有傷，現下給她治療，想必又損耗了不少法力。妙梵眼中淚光盈盈，她正待說些什麼，忽然瞥見了後方的法海。
适才一幕幕情形，難堪羞愧的心緒，又紛至遝來。妙梵哽咽道：「我只是一個妖精，卻起了那樣齷齪的心思，褻瀆了你，你、你不生氣嗎？」
韋陀道：「佛家講究眾生平等，你是仙、是妖，都沒有關係。承蒙你的厚愛，貧僧萬分感激，只是出家人四大皆空，註定無法回應你的這番深情厚誼，為此貧僧對你感到抱歉。」
妙梵一愣，她怔怔地看著韋陀，一位佛門尊者竟然會給她這樣一個小小的花妖道歉，韋陀繼續道：「你心底善良，又潛行修行，日後一定能得到正果，實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而在你真正得道之時，你就會明白，一切愛恨情仇，皆是虛妄。」
妙梵激動道：「不是的，我對你的感情不是虛妄！」
她脫口而出，說出之後又開始後悔，韋陀寬和一笑，他從懷中取出一本《楞嚴經》，遞給妙梵。
韋陀道：「你先研習這本經書，如果你將其中的道理都明白透徹後了，還是喜歡貧僧的話，就再來尋貧僧吧。」
妙梵接過經書，她珍惜地摟在懷裡，臉上綻出光輝：「好，我一定會潛行研讀的，謝謝你。」
法海眼見那女妖歡歡喜喜地離開，韋陀走到他身側，他濃眉緊皺，半晌道：「她會成為下一個摩登伽女嗎？」
韋陀展顏一笑，潔淨如蓮花：「當然。我以慈悲之心度她，她自然會受到感化。」
法海喃喃道：「師兄，看不破紅塵色相的人，莫非是我？」
韋陀拍拍他的肩膀：「師弟啊，金剛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薩低眉，所以慈悲六道。你有怒目之威，卻少了幾分慈悲之心。要知道，眾生平等，哪怕一隻螻蟻，都有成佛的機會。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給他這麼一個機會呢？」
法海聞言合十一禮：「多謝師兄的教誨。」
法海由於韋陀的教誨，決心開始以慈悲之心，對待妖邪，然後他就遇到了在溪水中裸/身戲水的小青。若是往日，他定然將此傷風敗俗的女妖當場打殺，但是如今的他不一樣了。他只背過身去，抬腳就要離開。
小青到此就是專程等他，如何會放他離開。她嬌聲道：「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法海腳步一頓：「非禮勿視。」
小青朗聲道：「可我不就是一條蛇嗎，看一條蛇在這裡游泳，也是非禮啊。那你看鳥看魚怎麼就沒有這種感覺，還是說，你為我虛化的女體所迷？」
法海一驚，忽然之間，一具冰冷滑膩的胴體貼上他肌肉結實的後背，水漬滲透僧衣，濕潤了他的皮膚。她在他耳畔呵著氣：「你道行高深，又講究四大皆空，怎麼一條蛇趴在你背上，你都不敢回頭看我一眼？」
法海霍然回頭，極致的白皙如匕首一般紮進他的眼眶。小青緊緊靠著他的胸口，卻愕然發現，他的心跳平靜無波，仿佛看到的真的就是一條青蛇。
小青又開始動怒了。她初見法海之時，便因他英俊端嚴的容貌而心動。她雖恣意妄為，可是一時竟不敢對他有絲毫輕慢之心。她同妙梵一樣，將這份隱隱的愛慕藏在心底，萬分珍視，可到最後，她發現，她這般虔誠對待的佛陀，竟然是個不分青紅皂白殺人的壞蛋。曾經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討厭。曾經有多珍視，現在就有多想毀滅。
她嗤笑道：「我回去之後，姐姐再三告誡我，讓我莫要來招惹你。她說你修為高深，沒有人類的感情，就算真與我歡好，你也是這個八風不動的模樣，是嗎？」
法海平靜無波地看著她：「正是如此。你應當聽從令姐的教誨。」
小青道：「我覺得一點兒也不應當。你是佛，天職就是普度眾生，我也是眾生之一，我找你來度我，有什麼不對？」
法海合十一禮：「施主想要貧僧如何度你？」
小青踮起腳尖，湊在他耳畔道：「當然是和我空樂雙運，如你的定力始終未亂，我即刻便剃度出家，從此吃齋念佛，一心皈依。若是你不答應，我就下凡為禍人間，但求以一死來報復你。摩呼羅迦，天龍八部之一，慈悲濟世的佛陀，你的答案是什麼？」
於是，董雙成趕到時，就圍觀了一場活的妖精打架。只是一晃眼之間，她就瞧見了宛若雪膩酥融的白鳳膏，小綴其上的珊瑚珠，晃動搖曳的如瀑青絲，陸壓還在不停地問：「怎麼了，怎麼了，現在情況如何了？」
雙成：「……」我不想說話。
她急急隱蔽起來，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設，終於對陸壓道：「怎麼辦，我來遲了一步，已經開始了！」
「開始什麼？」陸壓先呆呆地一問，隨即回過神來，「開始了？！這麼快？那你還不趕快捂住眼睛！」
「……」雙成氣急，半晌道，「法海穿著衣裳呢，而且小青在他前面！你說，萬一真的脫弦而出了，怎麼辦？」
陸壓一聽穿著衣裳就松了口氣，他想了想：「你還是先封閉聽力。脫弦這種事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們倆已經開始了，你能怎麼辦？」
雙成理直氣壯道：「我可以回頭一尺子把他們倆抽暈。」
陸壓：「……然後呢，再把他們分開？」
畫面太美，不忍心想，雙成扶額道：「那怎麼辦啊？」
陸壓寬慰道：「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你走遠一些，目運神光，遠眺此地的菩提佛光就是了。如果佛光光彩熠熠，那就證明，法海定力如磐石，如果佛光隱隱有黯淡之兆，你再出手不遲。你說說，你一個女孩子，蹲在這裡聽這種壁角不難為情嗎？」
雙成面上一紅：「那好吧。」
雙成站在琅玕樹上，靜心打量，所謂菩提佛光，竟然是一道絢爛的彩虹。雙成立了三個多時辰，從一開始的憂心忡忡，到後面的放鬆懶散，有一搭沒一撘地和陸壓閒話。
「怎麼這麼久啊？」雙成扶額，「今天還有好多事沒做呢，待會兒小玉找不到我，又要心急了。你說，不會不他們已經結束了，小青羞怒離去，只留法海一個人在溪中打坐？」
陸壓一想：「這也有可能，要不你去看看？」
「好！」雙成剛剛從樹上一躍而下，菩提佛光就發生了變化，寶光突然黯淡，色彩在一重重地消失。
雙成大驚失色：「完了！」
她化作遁光，以逃命般的速度趕到溪邊，就見溪中水柱高高射起，小青得意洋洋：「你輸了，你輸了，你的定力已亂，金身已破。看看你這個樣子，怎麼好意思去降妖除魔，口口聲聲的四大皆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法海：師兄，我聽你的話把金身玩破了……
韋陀：沒事，我也快了_(：з」∠)_
第130章 而今真個悔多情
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果慈悲之心是即刻種下便能生根發芽，那世間早已是佛國了。
法海渾身顫抖，雙成不知他是氣得，還是脫弦而出的後遺症。接著，就見他一聲怒吼：「我不會輸給你的！妖孽！」
話音剛落，就是雷霆殺招，雙成正待出手，卻發現小青已經借水遁逃走，一遁不知多少裡，只留法海一人，立在水中神色不定。
雙成見狀連忙也逃了，氣喘吁吁回了瓊華闕後，她三言兩語敷衍完小玉，就拉上真珠繡帳開始和陸壓對話。
雙成隻覺一個頭兩個大：「都是你！我說法海不行，你偏說他行。現在完了，他金身破了，怎麼辦？」
陸壓也頗覺尷尬：「他不會是第一次坐歡喜禪吧……所以，一下就沒守住心神……」
雙成霍然起身：「你不是說以欲制欲對他來說應該是尋常事嗎？！」
陸壓的聲音弱弱地傳來：「我只是說，應該是……」
雙成：「……」真想立刻把這二貨抽死！
陸壓急急道：「不過這事兒無論如何也攤不到你頭上呀。佛門弟子六根不淨與女妖廝混，破了金身。你正好將他們交出去，順便問漢鐘離等人一個管理不嚴之罪。這不是一箭雙雕？」
雙成挑挑眉：「我本就不擔心我自個兒，照你這麼說，小青就要成為犧牲品了。」
陸壓道：「反正又死不了，最多被貶下凡，永世不得成仙。你不是說，她自己也覺得做仙、做妖差不了多少嗎？」
雙成歎道：「小姑娘此時一句戲言，難道就能成為剝奪她日後選擇的理由嗎？算了，我還是自己看著吧辦，問你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滾吧~」
陸壓：「……」
說是看著辦，可究竟要怎麼辦？雙成目前還是一點兒靈感都沒有。她只能一面在光碧堂中，給一波一波來的仙人安排住所、侍女，並準備宴會款待，一面分出兩道神識關注小青與法海兩邊的動向。
「北燭仙人、南燭仙人、東燭仙人、西燭仙人……」雙成扶額，「這是一家子都來了嗎，本體是蠟燭還是什麼的？」
小玉笑道：「怎麼會是蠟燭，他們都是龍，乃是鐘山之神燭龍之子。」
雙成一驚：「燭龍，就是睜開眼睛天就亮，閉上眼睛天就黑，吹氣為冬天，呼氣為夏天的那個？」
小玉道：「正是，所以這四位仙人地位非同一般，你可待慎重接待。」
雙成應道：「好好好，沒想到連上古神獸也來湊熱鬧，不知還會來什麼大人物。」
小玉正待回答，雙成霍然起身，急急往外走去。
小玉一驚：「怎麼了？」
雙成回頭苦著臉道：「鬥戰勝佛與八部天龍廣利菩薩到了。我先去看看，你快去請娘娘！」
一個佛門弟子泄了元陽，破了金身，要是這樣佛祖都沒有察覺的話，那他也不用混了。
雙成一直忐忑地等待那邊派人過來，萬萬沒想到的是，來得居然是孫悟空和小白龍。說來，小白龍是龍眾，也是天龍八部之一，應當是法海的上司。而孫悟空，佛祖似乎很喜歡派他來跟東方天庭打交道……
雙成剛剛趕到白素貞姐妹所居的秫香樓，就聽到孫悟空的聲音：「讓開！白蛇，俺老孫念你一直潛心修行，沒做過什麼壞事，姑且就放你一次。可你那妹妹，冥頑不靈，膽大包天，今日非要拿她往靈山問罪！」
白素貞橫劍立在門前，已然滿頭大汗，卻寸步不讓：「勝佛，小妹年幼無知……」
小白龍道：「她都能引誘佛門弟子，破了他的金身，吸盡他的元陽，這還叫年幼無知嗎？」
白素貞一時無言以對，她最後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磕頭：「就請二位饒她這一次吧。她只有五百年道行，才剛剛化形，她什麼都不懂……」
小青急急從內室中沖出去，一把拉起白素貞：「姐姐，不用求他們，自己輸不起，還倒打一耙，你們佛門弟子，我看都是壞蛋！」
孫悟空抓耳撓腮道：「你這小青蛇，犯下大錯還不思悔改！」
他眼中金光一閃，眨眼間白素貞就飛了出去，毛茸茸的爪子立刻就要抓住小青。
小青這時方有些害怕，連連後退，目露驚恐之色，眼見就要被抓住時，宛若盛開玉蘭的纖手憑空而出，與孫悟空對了一掌，將他的攻勢擊退。綠羅裙如春色芳草，披帛飄逸恍若流雲。
勝佛定睛一看，眼前乃是一棵桃樹，花葉繁盛，灼灼其華。他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蟠桃仙子。」
雙成將小青護在身後，福身一禮：「見過勝佛、廣利菩薩。小仙這點兒名頭，與您相較不值一提。」
小白龍定定地看著雙成：「你、你是……」
雙成莞爾一笑：「小仙是蟠桃仙子。」
「哦哦。」小白龍尷尬應了，蟠桃仙子？長得還真像王母娘娘，看著就瘮得慌……
孫悟空忽而道：「仙子耳目如此靈通，俺老孫一到你便能即刻知曉消息。既如此，摩呼羅迦鑄成大錯之時，仙子為何不出手阻止？」
雙成驚愕道：「摩呼羅迦怎麼了？」
孫悟空翻了個白眼：「少跟俺老孫打馬虎眼！」
小白龍道：「這青蛇汲取了摩呼羅迦的元陽，破了他的金身。」
「什麼？！」雙成大驚失色，她回頭看向小青，此時白素貞已然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兩姐妹相依偎，粉頰上都有淚痕。
雙成問道：「好大的膽子！你攜帶禁藥在先，謀害佛陀在後，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我豈能饒你！」
小青适才還以為是救星來了，可此刻見雙成如今疾言厲色，也嚇到了。她急急辯解道：「我沒有，我沒有！」
白素貞道：「仙子，小青沒有攜帶過禁藥啊，她也不是成心犯錯的……」
雙成怒道：「沒有攜帶？胡說八道，她只有區區五百年道行，如果不是依靠藥物，難不成還能強迫摩呼羅迦與她做出齷齪之事嗎？」
孫悟空扶額，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們呢。
雙成回頭，對著孫悟空滿臉歉意：「勝佛恕罪，這孽障拒不認錯，這樣，可否帶小仙去見見摩呼羅迦，為他把把脈，查出究竟是何種禁藥，有無後遺之症，一則為他的身體著想，二則也讓這孽障心服口服。」
小白龍比較老實，他尷尬道：「她確實沒用禁藥。」
雙成奇道：「難不成是用了其他什麼妖術？！」
小白龍低聲道：「也沒有……」
雙成挑挑眉：「也就是她什麼都沒用，更沒有強迫摩呼羅迦，是摩呼羅迦自願跟她那什麼羅？這也不一定，我看這也有男方動邪念在先，霸王硬上弓的可能。」
勝佛道：「呔，你安敢如何毀壞我佛門清譽？」
雙成聳聳肩：「天地良心，小仙只是據實以答啊。娘娘鳳駕就快到了，小仙勸勝佛還是先回去好生審問自己門下的弟子，再來興師問罪，不然最後查出先動邪念的另有其人，那大家臉上可都不好看了。」
小白龍道：「摩呼羅迦是絕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雙成道：「在今日之前，小仙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這大概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說來說去，就是把過錯往法海身上推。
於是，小玉剛剛登上涼風之山，就聽到下麵傳來打鬥聲。她回頭一看，自己那不省心的上司居然跟鬥戰勝佛打起來了！
鬥戰勝佛孫悟空，當年是大鬧天宮的人物，法力與她表舅相當。雖說是董雙成碰瓷在先，可真打起來時，她也有接兩招再躲一陣的份兒。
幻化而出的寶劍在如意金箍棒下被擊得粉碎，回身而去的飛鏢被人家挽出的棍花又擋回來。
她只聽身後道：「站住，俺老孫非要將你這個出言不遜的小仙抓到娘娘面前，讓她評評理！」
雙成一回身，她搬起湖中的小山朝孫悟空擲過去：「勝佛還是先抓住我再說吧。」
話音剛落，幾丈高的小山在他一棍之下四分五裂，他在漫天灰塵碎石中，翻了一個筋斗，眨眼就到了眼前。
雙成：「……」臥槽，筋斗雲……
金箍棒兜頭砸下，馬上要觸到眉心時，忽然化作一道金繩纏繞下來。
孫悟空哼哼道：「看你這個小輩還敢不敢如此狂妄。」
豈料，棒子咣當一聲落到地上，竟然綁了個空。
在地下靠土遁潛行的董雙成：「真不愧是重一萬三千五百斤的神兵利器。姑奶奶當個媒婆，還當出生命危險了。幸好，離後羿的居所不遠了。」
出門時靈感一現，讓她決定奮力一搏，冒險一試。那三對都解決了，就剩下後羿和嫦娥。既然始終沒有讓嫦娥下凡的由頭，不如趁此機會她親自動手！
她飛快地跑進後羿房中，跪在地上哭道：「宗布救命啊！」
後羿正待詢問，就聽窗外道：「還不快出來！」
雙成作大驚失色狀：「完了，他追上來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後羿身旁的射日神箭，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孫悟空擲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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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成：對上金箍棒，看你碎不碎！
後羿：躺槍_(：з」∠)_
第131章 浮生著甚苦奔忙
那一下金石之聲，聽到雙成耳中恍如天籟一般。她騰身一躍跳出窗戶，就見金箍棒正與神箭相對，孫悟空手上使力，正待將神箭打飛。
雙成忙上前，她雙手握住箭杆，狠命將箭鏃往鐵棒的黃金箍上搗去。
隨後追出來的後羿見到這一幕，驚得一時愣在原地。
孫悟空笑道：「你拿了一根破箭就敢出來耀武揚威了。」
雙成同樣擠出一個笑容回應：「這可不是破箭，誰先碎裂還不一定呢。看招！」
箭矢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風。孫悟空驚奇地發現，這位蟠桃仙子一改剛才膽小如鼠的作風，而是開始硬碰硬。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她拿著不過一臂長的箭竟敢深入疾風驟雨般的棍影中，絲毫不懼他這重達萬斤的鐵棒，招招往他的身上戳。
這倒使鬥戰勝佛捉襟見肘起來，別說他成了佛，就算他沒成佛時，他也沒做過打殺仙女的事啊。他氣得抓耳撓腮，一面後退隔擋，一面斥道：「你不要命了，趕快收手，俺老孫不與你計較就是了。」
雙成充耳不聞，她眼中只有箭鏃與金箍棒碰撞時的火花。每次她都飽含期待，希望在火花散去後，箭鏃被生生挫斷，可每次等待她的都是失望。她聽到一旁後羿的聲音：「速速停手！」
他要上前來奪箭了，雙成心思電轉，孫悟空就發現這丫頭又換了個使法，她剛剛開始時把箭當劍用，現在是把箭當棍子用了，而且是一味的橫棍抵擋。金箍棒戳過去時，她就以箭杆相對，次次皆是如此。
雙成：「弄不壞箭鏃，折斷箭杆也不錯。」
但是這樣的做法，震得她虎口發麻，忽然之間手一哆嗦，鋒利無比的箭鏃劃破她的手掌，鮮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勝佛急急停手，後羿大驚失色，忙上前奪過箭。雙成不忿道：「你幹什麼！」
孫悟空一見後羿，隨即肅容：「你可別告訴俺老孫這是射日神箭？！」
後羿點點頭：「你怎麼樣了？」
二人看著雙成生龍活虎的樣子，一時都不敢置信。孫悟空一個箭步上前，擒住雙成的手腕，正待替她把脈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住手。」
三人回頭，王母娘娘不知何時到來，正立在他們身後。娘娘只抬眼瞥了雙成一眼，雙成就覺一股大力襲來，待到回過神來時，她已然到了娘娘面前。王母扣住她的手腕，雙成隻覺一股氣流頃刻間從她的脈門在奇經八脈間遊走了一圈，然後，她就兩眼一翻，立時暈了過去。
雙成所不知道的是，在她暈了之中，後羿與孫悟空同時上前來。
孫悟空急急道：「娘娘，她沒事吧？」
娘娘目光閃了閃，剜了孫悟空一眼道：「被陰寒至極的射日神箭刺傷，你覺得會沒事嗎？」
孫悟空撓撓頭：「不會有性命危險吧？俺老孫現在就幫她把寒氣逼出來……」
後羿在一旁道：「這是克制金烏的至陰至寒之物，怕是逼不出來了，不消一時三刻，她周身的血液就會結冰，然後筋骨碎裂而死……」
勝佛瞪大眼睛：「什麼！俺老孫現在就去求佛祖幫忙。」
王母擺擺手：「不必了。這點小事何需佛祖，陛下的東華至真之氣正能消除這股陰寒之氣。你們先退下吧，此事無需你們操心，也別再提起！」
孫悟空道：「可娘娘，這……」
王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勝佛這麼大歲數了，還是如此莽撞，依本宮看，這緊箍咒還是不該摘。」
孫悟空自知理虧，默默閉嘴，閃身離開。
王母帶著雙成回到瓊華闕中。娘娘沒有派人去請玉帝，她甚至根本沒有替雙成診治的意思，只是摒退左右，坐在床畔默默地看著她。
一刻鐘過去了，雙成依舊面色紅潤，一個時辰過去了，她在床上滾來滾去，睡得天昏地暗。王母眼看她像章魚似得緊緊抱住被子，臉蛋兒睡得紅撲撲的，不由點點她的額頭：「簡直是只活猴子。不，你比猴子還要厲害得多了，無聲無息地竟然呆了這麼久。如果不是因為他，你怕是還能瞞個幾十年吧。」
雙成醒了來時，已經過了三天了。她伸了個懶腰，一睜眼就看到了李方明。
她一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方明低頭見她也是驚愕不已：「你可算是醒了，差點沒把我們嚇死。」
雙成回想昏迷前之事，卻覺一片混沌，她敲了敲腦袋：「我怎麼了？」
李方明道：「你膽大包天，竟敢與鬥戰勝佛動手，結果受傷了唄。」
「鬥戰勝佛？」雙成暈了暈，突然驚起，「小青她們怎麼樣了？！」
李方明嚇了一跳道：「正、正在淩霄殿會審……」
雙成立刻披衣起身：「那囉嗦什麼，還不快去！」
她飛快地穿上衣裳，忽然又敲了敲腦袋，喃喃道：「怎麼覺得不大對勁，似乎忘了件大事。」
「算了，回來再說！」她拉著李方明如一道旋風，直奔九重天，她邊走邊問，「快，有沒有什麼佛祖度人失敗的故事，快給我講講！」
灌了一嘴風的李方明：「……」
峨峨淩霄殿中，玉帝王母高高在上坐在御座之上，眾位仙卿列在兩側。中央雲霧繚繞的金磚上，跪著小青與法海。淚水漣漣的白素貞與憂心忡忡的韋陀都立在一旁。而孫悟空與小白龍瞥了一眼法海，師兄弟二人眼中都有惋惜之色。
長生大帝朗聲道：「啟奏陛下娘娘，青蛇引誘在先，摩呼羅迦破戒在後，在東昆侖聖地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已然證據確鑿。臣請陛下嚴懲二人，以正天威。」
青華大帝接著道：「陛下寬仁，給妖族升天之機，他們卻如此不知珍惜，由此也可見，許多妖族生性放蕩，不配為仙，臣請陛下嚴格篩選與會之人，莫要丟了我天庭的顏面。」
玉帝微微頜首：「二位卿家所言甚是，眾卿如無異議，朕就此宣判……」
「臣有異議！」恍若平地一聲雷，大殿之中，所有仙臣都往門口望去，只見蟠桃仙子雲鬢半偏，仙袂飄飄上殿來，朗聲道：「臣對此事，有很大的異議！」
娘娘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對著玉帝鍋底似得臉色，若無其事的掩住口。
玉帝：「……」不是說她受傷了還沒醒嗎？！怎麼又出來活蹦亂跳的了！
闡教眾人：「這個悟空是怎麼搞的，就不能讓她多睡一會兒嗎？」
截教眾人：「可以閉嘴休息了，接下不用我們操心了，歐耶~」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加更一章喲~
第132章 盛席華筵終散場
玉帝嫌棄道：「你來得正好，朕正想問你個管制不善之罪，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雙成福身一禮：「小仙與漢鐘離等仙人，稍後自會來向陛下請罪，咱們現在還是先說摩呼羅迦與青蛇的事吧。」
哪吒出聲道：「這關漢鐘離什麼事？」
雙成奇道：「陛下命他們與小仙一同主持選拔之事，如今發生意外，小仙被連坐，難道他們就可以免罪了嗎？還是說，陛下默認小仙的地位在他們之上，主攬一切要務，凡事都由小仙負責？」
玉帝咬咬牙：「……還是說你有何異議吧。」這張嘴簡直比刀子還要利，不是說木靈都是老實人嗎，這絕對是個變異品種！
雙成道：「謝陛下天恩。小仙才疏學淺，聽說一個關於世尊如來的故事，故想請教二位尊者。」
孫悟空打傷了她，如今倒也不好意思當面發火，他道：「說吧，說吧，俺老孫聽著呢。」
雙成笑道：「相傳，世尊在羅閱祇耆闍崛山說法時，國中有一女子，名叫蓮花。她聽佛講道，生出善心，決心放下一切世事，出家為比丘尼。可是，她在朝見世尊的路上，經過泉水，在舀水止渴時，看到了自己青春美麗的面容，忽然之間，禪心就動搖了。她心想，我如此美豔動人，為何不好好先好好享受□□的快樂，而去過出家人那種清貧的生活呢？於是，她掉頭就回家了。小仙敢問勝佛，這故事是真是假？」
孫悟空撓撓下巴：「這是《蓮花女經》中的故事，當然是真實的。」
雙成笑道：「是真的就好，小仙敢問勝佛，這名喚做蓮花的女子，該不該死，或者說有沒有罪？」
孫悟空道：「她不過一個凡間女子，禪心不堅是尋常之事，若是一開始就堅定如磐石，都能直接成佛了。何罪之有，沒罪，沒罪。」
雙成挑挑眉：「那佛祖，佛祖有罪嗎？他可是沒把這女子一次度化成功。」
在場一片譁然，值年太歲殷郊道：「這小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麼，佛祖度人難道還度錯了不成？」
雙成充耳不聞，只看向孫悟空，鬥戰勝佛此時覺得又有了熟悉的感覺，她在西昆侖拉他們入套時，也是這種口氣，這種表情……
雙成奇道：「勝佛怎麼了，難不成您的看法與眾位仙卿不同，您覺得佛祖有罪？」
小白龍忙捅了捅師兄：「佛祖怎麼會有罪，我們的意見與大家一樣，佛祖與蓮花都是無罪之身。可是，蟠桃仙子，這跟摩呼羅迦與青蛇有何關係？」
雙成終於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笑道：「關係大了，既然佛祖與蓮花都無罪，那摩呼羅迦與青蛇也該無罪！」
白素貞與韋陀同時瞪大雙眼，心如死灰的法海慢慢抬起頭，而小青眼中迸發出驚喜之色，而現場又是一片譁然。
玉帝鬍鬚顫了顫：「這二者有一丁點兒關係嗎，朕怎麼沒看出來！」
「是啊，是啊。」長生、青華、紫薇三位大帝連連附和，「這根本就風牛馬不相及。」
雙成笑著搖搖頭：「陛下沒看出來不要緊，小仙給您解釋解釋，您就明白了。諸位覺得摩呼羅迦與青蛇分別犯得是什麼罪？」
東鬥星官蘇護道：「摩呼羅迦身為佛門弟子犯了色戒，而青蛇則是誘惑佛子觸犯戒律。」
雙成環顧四周，朗聲道：「大家都是這麼想得嗎？沒有不同意見吧？」
大殿中數位神仙齊齊點頭：「沒有，沒有，我們都是這麼想得。」
雙成一拍手：「那就好。我們首先要弄清一點。什麼叫觸犯色戒，與女子親密接觸就是犯戒嗎？那密宗歡喜佛又該如何解釋。佛祖為度化殘暴不仁的毗那夜迦，還派一位菩薩化身美女嫁與他，最後將他成功度化，使他成為眾金剛的主尊。如果碰了異性就是犯戒，那佛祖和菩薩都有罪了，所以說，為了度化與女子親密接觸不算犯戒。」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覺得她說得是挺有道理的，可是又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雙成繼續再接再厲：「摩呼羅迦此前與這青蛇素不相識，絕對沒有私情。他本身就是地龍，以欲制欲，度化世人，對他來說是平常事。所以，他肯與這青蛇咳咳，目的是為了度化，這點大家沒有意見吧？」
哪吒眼睛睜得圓鼓鼓的：「就算他的目的是為了度化，可他最後連金身破了，佛祖可沒破金身啊。」
雙成道：「連佛祖都不能一次將一個女子度化成功，更何況摩呼羅迦呢，他失敗一次不是很正常嗎？他一片好心，就因為他失敗了一次，大家就要治他的罪，而青蛇一心向佛，就因為她沒有一次被度化，就要被處死。天理何在啊？」
眾仙家：目瞪口呆中(☉o☉)…
小白龍膝蓋一軟差點給跪了，他對自家大師兄道：「小弟活了幾千年，從來沒見過這麼能顛倒黑白的……」
孫悟空撓撓腮：「甭說你，俺老孫也是第一次見識。不過這也好，至少法海傢伙不至於被弄死了。」
天樞上相薑子牙道：「可是，從頭到尾，你都無法論證摩呼羅迦與青蛇糾纏一處，究竟是為度化還是□□。沒有私情，難道就不能動欲嗎？」
雙成雙手環胸道：「上相說得是，可是您也無法論證，他們在一起一定是為了□□。就為莫須有的猜測，您就要攛掇陛下下令責罰嗎？」
薑子牙被堵得一窒，他又道：「這個容易，當事人就在這裡，待貧道審一審便是了。青蛇，貧道問你，你可有蓄意引誘摩呼羅迦？！」
小青何等機靈之人，她想了想道：「我在與他空樂雙運前，對他道，如他的定力始終未亂，我即刻便剃度出家，從此吃齋念佛，一心皈依。如有一字虛言，天誅地滅。」
雙成聞言笑得益發燦爛，她又問法海：「尊者，你最開始肯碰她，是不是因為她說得這番話。」
法海歎道：「最開始確實是如此，可是……」
「不用可是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雙成打斷他的話，對玉帝王母道，「由此可見，二人在一處，並非是為淫心，而是為了度化，若因此重重責罰，小仙覺得，實在是有失公允。但這二人在東昆侖發生此等意外，確實有礙觀瞻，還請陛下、娘娘略加懲戒，以正天威。」
雙成話音剛落，以坎宮鬥姆為首的眾多截教仙人聲勢浩大地出列，拱手一禮道：「還請陛下、娘娘略加懲戒，以正天威。」
玉帝：「……！！！」
娘娘立刻道：「准奏。就將摩呼羅迦貶下凡去三載，青蛇亦三百年內不得上天。」
玉帝側頭看著她，這居然還帶搶話的！
佛門三人與白素貞同時松了口氣，本以為不死都要脫層皮，未曾想到，竟然能蒙此大恩。
長生大帝愕然道：「娘娘，這是否太輕了些？」
娘娘偏頭道：「哦，你覺得誰罰輕了？」
這話問的，佛門弟子是他請過來的，如今才來了幾天就折了一個，長生大帝再怎麼樣也不能落井下石啊。他默了默道：「自然是青蛇，她吸盡摩呼羅迦的元陽，以致法力大增，難道就讓她揀了這麼大一個便宜下凡？」
玉帝忙道：「朕也覺得，而且為了避免此事再次發生，與會妖族還是要應當好生篩選才是。」
娘娘道：「既然陛下和長生大帝都如此認為，那請二位稍後派人去將摩呼羅迦的元精從青蛇身上抽出來就是了。」
雙成張大嘴巴：「這種東西，還能抽啊？」
長生大帝也是老臉一紅，再也不做聲了。
娘娘又道：「至於妖族之事，陛下所言甚是，蟠桃仙子，你回去警告那些女妖，就說男仙修行未定，讓她們不可貿貿然打擾，若是無意間引得他們動了凡心，豈不是又要遷怒？」
雙成壯著膽子瞥了一眼玉帝豬肝色的臉色，忍笑應道：「是，小仙遵旨。」
玉帝不忿道：「什麼叫男仙定力差，難道女仙就不會對男妖動凡心嗎？朕記得，這些年思凡都是女仙吧！」
王母立刻應道：「您說得很是，這樣好了，既然男仙定力好，女仙定力差，為了避免出事，最近還是都選女妖上天如何？」
臥槽！玉帝默了默：「不是，朕不是那個意思，是朕一時失言了，男仙女仙的定力都差不多，都很好。」
王母挑挑眉：「那就好，那還請您下旨處理這一次意外吧。」
玉帝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個字：「……好。」
聖旨一下，法海和小青就被押到南天門。
白素貞撫摸著小青鴉色的鬢髮，哽咽道：「以後再不可妄為了，你就先回清風洞中好生修煉。此間事了了，姐姐就來看你。」
小青點點頭：「我再也不敢了……」
而一旁佛門三尊者也在送別法海。法海面色黯淡跪地叩首：「是弟子行止不端，闖下如此大禍。」
小白龍歎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在凡間歷練歷練也好，切記今日之禍。」
法海連連點頭，孫悟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韋陀道：「師弟，千萬保重。」
法海看著他的師兄，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句：「師兄，你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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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師兄，我其實想說的是，你害死我了！嚶嚶嚶(╥╯^╰╥)聽了你的瞎話，都被貶下凡了……
韋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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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孤芳一世有情愁
壽星臺上，冷菊初開，幽葩清遠，金蕊流霞。坎宮鬥姆與雙成站在黃/菊芳叢中遠遠眺此地的情形。鬥姆忽而一笑：「今日之前，本座還在思量，你會如何應對佛門之人，不曾想到，你竟然下了這樣的狠手。」
雙成奇道：「鬥姆此言可是偏頗了，我明明是一片好心，外加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鬥姆就見佛門四人對此遙遙一禮，以示感激之意，雙成側身避開，笑著還禮。
坎宮鬥姆先是一愣，隨即笑著搖頭：「這才是賣了人，還讓人家幫忙數錢呢。只是，還剩下四個人，你打算怎麼辦？」
雙成意有所指：「去了小的，大的還遠嗎？再說，另外三個同氣連枝，只要一個不行，其他的就都不行了。」
坎宮鬥姆訝異道：「難不成你已經……」
雙成笑著頜首：「這點小事無需您煩心，關鍵是幻象陣法之事，得勞煩您派人來昆侖一趟。」
坎宮鬥姆點點頭：「就讓三霄師妹走一趟吧。」
雙成笑應道：「甚好。」
上天不過開了次朝會，凡間就過去了一個月多。八百里昆侖，處處祥雲籠罩，遍地異香金花，可見來了多少位仙人。許飛瓊到最後反而先于雙成下凡，齊備宴席，定於大年初一宴請眾仙。
雙成默了默，這大概是她過得最別致的一個年了。香煙嫋翠，燭影搖紅，觥籌錯雜，食色繽紛。仙人們坐得是錦繡彩椅，面前是五彩/金案。進酒宮娥、添香美女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衣袂飄飄，好似在騰雲駕霧似得。她們素手輕捧瑪瑙碟，其中盛得龍肝鳳髓、豹胎猩唇，蔻丹高擎琉璃壺，其中則是瓊漿玉液、陽羨仙茶。這麼盛大的席面，雙成卻吃得沒甚意趣，無他，時間、地點、人物全部都錯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縱使粗茶淡飯，吃得也香甜。她是寧願去拿這裡的錦衣玉食去換荻蘆村的簡簡單單。
雙成仰頭將琥珀碗的澄酒一飲而盡，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碗中的交梨火棗，聽著一旁李方明與王子登等人笑裡藏刀，你來我往。說實在的，她之所以沒胃口，和旁邊坐著的這群嘰嘰喳喳的烏鴉也有關係……
她雖說也是女人，可也不得不承認，女人的心眼兒，有時真的比針還小，芝麻大點兒事，她們能記得一輩子。於凡人來說，不過百年光陰，可對仙女來講，該不會要記到天荒地老吧。雙成悚然一驚，這群墉宮玉女，可真是難搞，殺也不是，貶暫時也沒有由頭，可留在身邊，就同定時/炸彈似得。她們都是王母近臣，娘娘雖然英明，可也架不住身邊所有人都長年累月的進讒言啊。
雙成想著又是一歎，正準備給自己斟酒，手上突然一重，她一抬頭：「大、大公主，您怎麼來了？」
适才還皮笑肉不笑的墉宮玉女們此刻都是一幅謙和溫婉的模樣，對著大公主行禮。大公主略略點點頭，就對雙成道：「與我出來吧。」
雙成頜首，跟了出去。二人出了傾宮，繞過重重亭臺樓閣，直到遠離所有的喧囂，來到靜謐的紫翠丹房。一入丹房之中，就見巨大的丹灶，瓶瓶罐罐的金丹列在一旁，異香撲鼻。雙成不由一哂：「您該不會帶我來這兒偷丹吧？」
大公主笑道：「你姨母我想要丹藥，難道還用得著偷。要給你的是別的東西。出來吧。」
丹爐之後，二姨母與六姨母笑盈盈地出來。雙成一見她們手中捧得的東西，仿佛立時化作了一座雕塑一般，她呆呆地立在原地，聽不見任何聲音，也做不了動作。直到臉頰上傳來絲帕輕柔的觸感，大公主一面替她擦眼淚，一面柔聲道：「今天可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可不能哭啊。你娘是忙活了那麼久，是為了讓你開心，可不是惹你流淚的。」
雙成一開口，就有哽咽之聲道：「她怎麼想起做這個……」
二公主道：「不是你們人間的規矩嗎？初一餃子初二面。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樸素的白盤子裡臥著數十個白白胖胖的餃子。旁邊還放著一小碟香醋。她能穩穩地握劍捉刀，可如今舉起一雙小小的筷子，手卻有些顫抖了。香醋浸潤了餃皮，放在嘴裡輕輕一咬，蝦仁、豬肉、冬筍、海參交織成一種極為鮮香滋潤的口感，混著淚水咽下去，別有一番滋味。
周圍沒有一個人說話，雙成緘默地吃完餃子，輕輕擦了擦嘴：「勞煩姨母轉告我娘，就說好吃極了，我已經很多年沒嘗過家裡的味道了。」
六公主已然淚如雨下，她摟著雙成：「可憐的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
雙成極為克制地搖搖頭：「我出來已經太久了，再耽擱的話回去不好解釋。我先走一步，三位姨母慢行。今日之事，多謝了。」
二公主道：「一家人還說這些客氣話作甚。那你先去吧，路上小心。」
雙成點點頭，一旋身化做一道青煙，悠悠飄蕩出去。她無聲無息地歸了座。李方明回頭見她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雙成翻了個白眼：「回來好一會兒了，你就知道和她們囉嗦，連我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李方明嘟囔道：「你這麼靜悄悄的，能知道就有鬼了。對了，大公主尋你去幹嘛呢？」
雙成還未回答，小玉就在一旁道：「是不是為了北燭仙人的事？」
雙成一愣：「北燭仙人？哦，就是燭龍的兒子，這與大公主有何相干？」
李方明睜大眼睛：「北燭仙人對大公主一見鍾情，一直想跟她搭話呢，你不知道嗎？剛剛他還在這裡滿屋子找她，準備給她祝酒呢。」
「啥？」這下輪到雙成目瞪口呆了。她的目光在殿中掃了一圈，很快就發現了這位仙人的身影。這位也算是一個神二代了。聽說他老爹燭龍是人面蛇身，渾身火紅，雖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不是像他爹一樣獵奇，但化作的人形還是……勉強能看吧，雙成心下有些不滿意，和表舅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就算對上陸壓也不夠看啊。
雙成正挑剔著，大公主也歸座了。北燭仙人一見著她，就跟聞見花香的蜜蜂似得，即刻上前來。
大公主一見他，面上沒有驚訝之情，卻有為難之色。看來這廝糾纏姨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雙成一驚，這事兒還得怪她。若不是她將大姨母請到昆侖，北燭仙人哪裡有見到公主的機會，更別提能靠近接觸了。
北燭仙人舉杯對大公主道：「今日正逢新春佳節，萬象更新，小龍以此祝公主玉體安康，長樂未央。」
大公主勉強笑道：「多謝仙人盛情。」
玉帝在上方瞧見一對的情形，對王母道：「雖說天子女兒不愁嫁，可要挑一個好女婿，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姑娘們都大了，留在宮中無所事事，也不是個事兒。朕瞧這北燭仙人還是不錯的，出身尊貴，相貌堂堂，又對咱們天壽有意思……」
娘娘一哂：「天壽是陛下的長女，天界的公主，以她的身份品貌，要找多少個出身尊貴、相貌堂堂、對她一往情深的都不是問題，關鍵是要她自己看得上。」
玉帝皺眉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看得上？朕就怕她像老七似得瞎了眼！」
「哼。」雙成恨恨地將麟脯掰成兩半，我看你才瞎了眼呢。
大公主就坐在玉帝王母的下首，聽他們說話比雙成聽得還要清楚。她的臉色一下變得刷白。雙成見狀更加能夠確定，姨母不喜歡那小子。既然姨母不喜歡，別說是燭龍的兒子，就算他是燭龍的爹也不行！
宴會結束之後，雙成正待偷偷摸摸潛到大公主身邊，忽然袖子被重重一扯，她回頭一看，李方明正一臉激動地看著她。
雙成奇道：「你又怎麼了？」
小玉低聲道：「娘娘在叫你呢。」
雙成愕然回頭，就見娘娘站在玉階之上，對她微微點頭，雙成趕忙上前。
娘娘身邊侍從眾多，左邊站著宮娥，右邊站著羽童。左右分十二位侍者，各執羽扇，香風陣陣，霞彩翩翩。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在丹剛之林中漫步。雙成還以為是有什麼要事，結果娘娘似乎是來閒話家常的？
她只聽王母問道：「今日宴飲如何？」
雙成恭敬道：「小仙還從未參加過這樣盛大的宴會，美酒佳餚，享受至極。」
王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撒謊。本宮看得清清楚楚，你連筷子都沒怎麼動，一共就喝了兩杯酒，這也叫享受至極？」
雙成愕然抬頭，你作為三界主母，宴會焦點，不好好款待客人，你看我吃沒吃飯幹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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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娘子：瞎眼也是你遺傳的，我的乖寶貝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你還不是一樣看不出來！
玉帝：難過(ಥ﹏ಥ)
第134章 幸得知己度半生
雙成至今還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美玉般的白環樹樹幹高達千尺，空中翠葉青枝宛若美人蓬鬆的綠雲，將天空都能遮蔽。這樹林無風便能成韻，奏響的都是九奏八會之音。雙成略有些局促地坐在王母對面，巍巍昆侖之巔火焰映在她身旁的湖水之中，一時霞光萬道，浮光躍金。
侍女們正安靜地替她們擺設烤爐，準備餐具。沒錯，日理萬機的王母娘娘在大年初一的晚上，不去找她的老公女兒，要跟她在這裡吃燒烤，而且還是自助的？
雙成在心中呐喊，忽聽見王母道：「吃魚嗎？」
她下意識答道：「吃。」
娘娘不知何時換了一身便服，松松綰了慵妝髻，只斜簪一隻牡丹花，聞言道：「吃就好。」
腳邊的湖水突然響起異動，使得雙成的一句哪兒有魚生生卡在喉中。感情是要現抓？
縱橫交織的水箭幾乎要將整個湖泊掀起來。無數錦鯉在水中驚得跳起來。五彩斑斕的矯健魚身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帶起的水花點點在夕陽斜暉的映照下，折射出一道道小小的彩虹。可美麗只是一刹那，它們遲早還是要落水，在水中來回穿梭的箭矢中倉皇逃命。雙成隻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不一會兒就瞧見了薄薄的血霧浮上水面。
雙成一驚：「娘娘，我們怕是吃不了這麼多吧。」
娘娘以手支頤：「多嗎？你看清楚，迄今為止，一條都沒抓上來。」
雙成定睛一看，果然如此，王母幽幽道：「以本宮的法力，動手這麼久，居然一條魚都沒抓上來。」
雙成聞言道：「這自是娘娘您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王母嘴角一翹，「只是不方便動手罷了，動靜太大，會引起旁人的察覺。人家會說，誰這麼心狠手辣，戕害生靈。可動靜太小，一時半會兒又無法見效，到頭來受損的還是自己。」
雙成瞳孔一縮，這恐怕不是在說捉魚了吧。
王母又問道：「你猜猜看，這麼多魚，難道就沒有一個笨蛋嗎，為什麼一個落網的都沒有？」
雙成目運神光瞥了一眼，水中錦鯉眾多，卻有一隻格外矚目。它身上是銀鱗三色，額頭還有一點金黃，帶領同伴在水中不斷穿梭，這才使得它們全部保住性命。雙成仔細一瞧，它竟然已經生出龍鱗了。
娘娘對雙成挑挑眉，雙成會意，心念一動，頭魚就被抓出水面。餘下的小魚果然驚慌失措，可片刻之後，它們仍按照頭魚教導的方法繼續逃命。
娘娘道：「怎麼辦？光是如此，還是無法震懾它們。它們心中仇恨居多，卻沒有真正害怕。你知道，怎樣才能讓它們心生畏懼嗎？」
雙成黛眉緊蹙，一時無言，王母輕笑一聲，忽然之間，已然生出龍鱗的頭魚就在空中四分五裂，血霧、碎鱗、殘肉散落滿湖。湖中的小魚見狀嚇得渾身顫抖，再也不敢動作，它們猶豫了片刻，就繞過重重水箭，在湖畔連連求饒。
王母笑道：「這不是很簡單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雙成目光不定，她問道：「娘娘這魚養了這麼久，今日突然斬殺，難道不心痛嗎？」
「本宮只需要這湖泊生色即刻，誰在裡面游都是遊。」王母忽而一笑，「你說，如果本宮對它們說，只要它們獻出一隻最大最肥美的同伴，就饒恕其他魚，它們會怎麼做？」
雙成聞言垂眸道：「如果那樣，娘娘與小仙倒是能一飽口腹之欲，可是短期內要找到合適的錦鯉，充實湖泊還真有些困難。法不責眾，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吧。」
王母笑道：「說的不錯，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吃魚吧。」
吃魚？！都這樣了，你還要吃魚。
細潤如脂的手拿著薄如蟬翼的刀片，指間金鑲紅寶戒指，在刀鋒寒光的映襯下，更顯露出珠寶特有的華麗與冰冷。她一刀剁下，還在桌上活蹦亂跳的錦鯉瞬間就成了無頭騎士。接著，她繼續再開膛破腹，潔白的魚肚肉在刀鋒輕柔的動作下緩緩分開，露出小小的內臟。王母一件一件地將內臟取出，整齊地擺在桌上。
雙成對上了魚兒睜大的雙眼，艱澀地別過頭去，她突然覺得，娘娘殺魚的樣子，比殺人還可怕。
她輕輕在魚身上一刮，一大片魚鱗就像薄膜似得被輕而易舉地揭下來。白若乳膏的魚肉被削成薄片，放在烤爐之上，被爐火慢慢薰染成金色。
香味異常濃烈，可雙成如今只想反胃。王母見她這般神色不由笑道：「怎麼，你連這麼點都吃不消，日後還怎麼指望本宮賜你山珍海味呢？」
雙成悚然一驚，就見她已經舉止優雅地舉著吃魚。雙成深吸一口氣，又瞥了一眼錦鯉死不瞑目的眼睛，也開始吃起來。她邊吃邊罵自己，大庭廣眾要注意掩飾心緒，上司不僅會管你吃沒吃飯，還會將你對其他同事的情緒盡收眼底！
大年初一，親娘給她包了餃子，親外婆請她吃魚。多麼和諧的一個新春啊，嘔……
瓊華闕中，雙成摒退左右，開始來來回回地用玫瑰露漱口。她頹然地躺在牙床之上，就在這個時候，陸壓的聲音又一次到來：「新年快樂！前一段時間你又上天去了？」
雙成懶洋洋地回到：「新年快樂，你怎麼知道？」
「我無法與你通信，便料想你一定越過了天地界限。」陸壓坐在劉家村的小山丘上，乾燥的稻草鋪在他身下，他一抬頭便看到了明澈乾淨的冬日天空，點點寒星就在他的頭頂。
雙成一愣：「天地界限連元神傳音都能隔絕嗎？」
陸壓驀然一笑：「當然，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時間差這麼遠，還怎麼通訊？今天吃好吃的了嗎？」
雙成胃裡一陣翻騰：「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陸壓一愣：「怎麼了？」
這淒慘的經歷不找個人分享分享，今晚簡直要失眠。誰知陸壓聽罷之後，卻笑出聲來：「恭喜蟠桃仙子，馬上要高升了。」
雙成翻了個身，嘟囔道：「可這種高升的辦法也太讓人難受了。」
「可你不得不做。」陸壓道，「這是機會，也是考驗。她教了你降服反對你的仙女的辦法，那就是除掉王子登，如你成功了，其他仙女就會像湖中的錦鯉一般，對你俯首稱臣，那你便是墉宮玉女之首。可若你失敗了，你就只能損傷自己，前功盡棄，一無所獲。」
雙成皺眉道：「我自然明白，可是總不能讓我真去弄死她吧。」
陸壓歎道：「不立威，你如何服眾？」
雙成在床上來回翻滾：「氣死我了，這事怎麼一波接一波的，剛剛把法海弄下去，又來一堆麻煩。娘娘讓我除去王子登，玉帝要讓大姨母嫁給她不喜歡的人，選拔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還得時時盯著玉帝和闡教的人馬別讓他們動手腳！」
陸壓聞言不由莞爾：「就是因為事情這麼多，王母才在此時教你收服手下的辦法。李方明就是個心機有餘，才幹不足，姬小玉心地善良，卻太過綿軟。你身邊眼下連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你沒發現嗎？」
雙成一愣：「我還能去用其他人嗎？」
陸壓扶額：「你現在不是那個在人間流亡的逃犯了。你站在天庭的權力中心，玉帝有天樞、天策、天察三省天官，王母有墉宮玉女，截闡兩教的仙人有自己的弟子。一個掌權者，如果沒有幕僚輔佐，一樣做不成大事。現如今，王母願意將自己的勢力分給你暫時使用，你還不趕緊抓住機會，慢慢培植自己的力量。」
雙成想了想道：「你是說，我的師兄們和這次參賽的女子嗎？」
陸壓道：「是啊，但前提是，你得先將她們弄上天，還要讓他們在天庭優秀地完成任務，得到擢升的機會。這麼多人，這些事，你一個人做得完嗎？」
雙成揪住頭髮：「對啊。那怎麼辦，這麼說，王子登我是非弄死不可了？」
陸壓翻了個白眼：「又不忍心了是吧？那成，只要你想出一個辦法，能將她遠遠弄走，再也回不了天庭，那不弄死她也行啊。」
雙成嘟嘟嘴，把頭髮抓出一團亂。陸壓聽到她這邊的長籲短歎不由一樂，接著聽見山下董大郎的聲音：「陸壓，飯菜已經做好了，下來吃飯吧！」
陸壓歡快地應了一聲，對雙成道：「你爹叫我去吃飯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雙成：「……啥？！」
陸壓笑道：「你爹最近對我是越來越不錯，你說，這是不是就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雙成嗤笑一聲：「是丈母娘好吧！等等……我想到辦法了！」
陸壓驚得差點從山坡上滾下去，他揉了揉耳朵：「什麼辦法？」
雙成喜得在床上來回打轉：「大姨母不想嫁給北燭仙人，我又想把王子登弄走，那把王子登嫁給北燭仙人不就好了嗎！」
陸壓愕然道：「一個是公主，一個是侍女，他肯願意就有鬼了。」
雙成挑挑眉：「這不用你操心，山人自有妙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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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過年拿著年貨來見老丈人(#^.^#)
成郎：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嗎？o(*￣︶￣*)o
第135章 太行之路能摧車
她很瞭解大姨母的性格。她端莊自持，溫和有禮的同時，對於異性一定會維持禮貌的距離，她對欣賞的男人都是如此，更別提是對自己不喜歡、敬而遠之的了。男女雙方剛剛認識一個月，女方還處於不斷的回避狀態，那這個男人看上你，要麼是為臉，要麼是為權。
三公主聽罷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大姐這樣的，每次最多跟他打個招呼。就這樣還能喜歡上，不是看臉是什麼？」
二公主蹙眉道：「可是北燭仙人地位尊崇，年紀也不小了，這麼些年，他一定也見過不少美人兒，何至於如此熱切？」
四公主道：「不是還有為權一項嗎？天下之大，容貌與我們媲美的女子有不少，地位與我們相當的則寥寥無幾，而既生得美，家裡還有權有勢的，三界估計就獨一份了。」
六公主道：「沒錯，沒錯，而且大姐還是父皇的長女。」
五公主聞言柳眉顰蹙：「那照這樣說來，北燭仙人怎麼會願意舍大姐而娶一個侍女呢？」
六個姨母的眼光齊齊投在雙成身上，她正緘默地翻閱北燭仙人的生平資料，眉頭已經深深地蹙起。
大公主見狀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她問道：「怎麼了，是不是這個人很不好？」
雙成抬頭定定地看著她，不答反問：「姨母，這一個月來，都是他主動來與你搭話嗎？」
大公主點點頭，雙成又問道：「那你覺得，他熟練嗎，換句話說，你憑直覺感覺，他以前有沒有跟女孩兒相處的經驗？」
大公主仔細回想，搖搖頭：「他似乎很不善言辭，每次我們碰面寒暄，其實都說不了幾句話，很快就冷場了。」
三公主奇道：「冷場？他都不會找話題嗎？」
大公主搖搖頭，三公主皺眉道：「金吒哥哥同我說，剛開始，他沒有和女孩兒相處的經驗，每次見到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逗我開心，所以只能回去翻笑話書、翻話本，每次就給我講故事、講笑話。北燭仙人連一個笑話都不會說嗎？」
大公主驚疑不定地搖搖頭。
雙成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北燭仙人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他的各項條件，都很符合要求。」
二公主疑惑道：「要求，什麼要求？」
雙成挑挑眉：「陛下選女婿的要求。金吒太子已經是陛下認可的女婿，咱們不妨拿他的條件作為標準。」
三公主不由自豪地挺起胸膛，其他姐妹看她這個樣子都是扶額一歎，雙成也不由樂起來。
「未婚未育，情史單純，性格老實持重，出身高貴，相貌端正，法力高強。每一條，都完美貼切。這可不容易啊。」雙成道。
六公主聞言不解道：「不會吧，他要是真這麼好，為什麼母后那麼反對呢？」
雙成忍了忍，還是什麼都沒說，掩飾了過去：「可事實就是如此。娘娘或許是怕姨母嫁得太遠了吧，那畢竟是北方之國，冰天雪地，天寒地凍。」
雙成繼續道：「北燭仙人樣樣優秀，而且陛下在男女雙方見面還不到一個月時，就透露出要將大姨母許配他的意思。凡間嫁女兒也沒有這麼快的，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大公主想了想，震驚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早就挑好了人選，也給了鐘山之神與北燭仙人足夠的暗示，所以北燭仙人那麼靦腆沒經驗的一個人，才會來主動追求我。他甚至還不怎麼瞭解我，也不是那麼喜歡我！」
二公主道：「也不一定不喜歡呀。你也說了，北燭仙人性格靦腆，說不定他就是對你一見鍾情呢？」
大公主搖搖頭：「他要是真像金吒喜歡三妹那樣喜歡我，每次談話就不會那麼乾巴巴，以冷場結束了。」
五公主又開始不解：「為什麼父皇突然想把我們嫁出去呢。照四姐說得，我們長得又漂亮，性格又好，出身又尊貴，哎呀，總之樣樣都好，難道他還擔心我們嫁不出去嗎？」
雙成垂眸道：「或許是怕你們重蹈我娘覆轍吧，所以早早地挑選女婿一個一個地把你們嫁出去。」
六個單純的姨母歎息著認可了這個說法。
四公主道：「大姐，既然北燭仙人那麼好，你何不與他相處試試看，培養培養感情呢？當年三姐嫌棄金吒是個悶葫蘆，到了現在還不是一樣也認同了父皇的眼光。」
雙成一驚：「怎麼，三姨母你們在一起也是陛下的意思嗎？」
三公主嘟囔道：「是啊，父皇對我說，覺得金吒不錯，希望我能跟他相處相處。剛開始我覺得父皇瞎說，後來慢慢的，他確實還不錯啦。大姐，要不你也試試吧。父皇又不會害我們。」
大公主扶額：「這個真的試不了。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剛剛突破瓶頸，已經修成了仙人五通慧。」
二公主驚道：「什麼，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你全部都練成了？」
大公主點點頭，其他姐妹敬佩地看著她，嘰嘰喳喳道：「太厲害，不愧是大姐，那你離金仙不就只有一歩之遙了。」
天眼通可見常人所不能見，天耳通可聽聞常人不可聽。他心通可洞悉他人之心念。宿命通能知曉自他過去之事。身如意通則是法術通玄，神通皆備。雙成嘴角抽了抽：「那你現在不是都能看出我們的真身？」
大公主唉聲歎氣：「問題就在這裡，我才剛剛練成，還不能很好的控制，所以經常不自覺地看大家。比如現在，我看你們就是五團氣加一棵桃樹。而我看北燭仙人，就是一條碩大無比的赤蛇，還長著一張人臉！你們說，這叫我如何與他在一起？就算日後，我的五通慧修煉成熟了，我也永遠忘不了這段記憶……」
姐妹們聞言皆是目瞪口呆，雙成握住大公主的手慎重道：「我明白了，姨母放心，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大公主歎道：「可是父皇心意已決，我怕……」
雙成呵呵一聲：「從我上天起，他心意已決了那麼多事，有哪件是他做成的？」
在將姨母寬慰好了之後，雙成回到光碧堂中才堪堪發作。這個老混蛋！雙成咬牙，他還不算一個渣爹，在拿女兒的婚姻去做交易時，他至少不是來者不拒，還知道挑一個好人選。為了與闡教結盟，將三公主許嫁是如此，如今為了與上古神族結盟，將大公主許嫁又是如此。
娘娘背後站得是截教及上古女神。玉帝手下除了新興仙人與闡教之外，他還試圖拉攏佛門與上古男神。這次選拔，眾多仙人雲集，總不能真就是在旁邊看著。對於最後的人選確定，他們想必也有一定的話語權。下凡發帖邀請來賓是雙成先前的任務，她為了己方利益，自然在名單上動了手腳，如今這昆侖，可是來了不少的上古神族。她本以為這群神明生活在遙遠的過去，那時女尊男卑，仙妖巫鬼平等，他們就算不幫忙，至少也不會歧視。
誰知道，玉帝來了這麼一招。鐘山之神燭龍，掌管晝夜四季，地位之崇高，是上古神明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在那個單純實力為尊的年代，他就算不是統率眾神的老大，也是個一呼百應的老二啊。只要他肯站在玉帝這邊，這次選拔的結果就又要如陛下所願了。恰好，他還有個不錯的兒子，這世上還有比結兩姓之好更牢固的盟約嗎？
三姨母與金吒那次，娘娘之所以不反對，一則是他們是真看對眼兒了，二則那時闡教一家獨大，也確實需要拉攏。但是這次，不論是作為母親還是作為掌權者，她都必須堅決反對。
雙成眯了眯眼，玉帝一定答應了燭龍別的什麼條件，不過那些都無所謂了。說好的公主兒媳婦最後變成侍女，她要是燭龍，氣都要氣死了，還合作個毛線！
雙成本來還打算採取溫和一些的做法，現在看來也沒必要了。反正男的不懷好意，女的也坑過她。差不多拉在一起夠可以了。以王子登的聰明勁兒，只要她抱緊娘娘的大腿，在北方做好她該做的事，娘娘是不會讓這麼一個好間諜白白送命的。
飽覽電視劇與言情小說的董雙成腦海中浮現第一個方法，就是給男女雙方下蒙汗藥，讓他們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接著眾人無意撞破此事。在眾目睽睽，齊聲譴責之下，這個男人當然不得不娶了這個女人。
但是，在回想起北燭仙人的年齡和體型後，她默默放棄了這個想法。給一頭熊打麻醉藥都得用粗針管，別提這麼一條頂天立地的巨蛇了。可是，眼下的情況，必須採取非常手段啊。北燭仙人又不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他比陸壓還老，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英雄救美，一見鍾情，已經套路不了他了。
雙成正思索著，侍女忽然來報，三霄娘娘下凡來了。
是為了設考核幻陣的事，雙成這麼一想，忽然靈光一現，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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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燭仙人：這就是站錯了隊的後果……
王子登：呸，娶了我你還不知足嗎？揪死你！
北燭仙人：我錯了，嚶嚶嚶(╥╯^╰╥)
第136章 若比人心是坦途
王母與玉帝歇息於璿室之中。這是昆侖傾宮最華美的屋宇，而且內有機關，可以自由旋轉，璿室之名由此而來。文玉樹又名五彩玉樹，樹幹晶瑩剔透，有五彩琉璃之光。窗扉欄檻，皆以此木造成。外有水玉屏風，極薄而瑩徹，與月光一色，內間則是寶帳華床，四面羅綺錦繡，絲幔珠簾。
玉帝正倚在帳中看書，而娘娘則坐在鏡臺前。安法興和婉淩華侍立在她身後，一個小心翼翼為她梳理這一頭烏髮，另一個則將墨玉膏從頭頂到發梢細細塗抹。王母正把玩著鳳釵，就聽玉帝忽然道：「你這麼久去哪兒了？」
王母挑挑眉：「先和蟠桃仙子說了會兒話，然後沐浴更衣，接見了幾位仙人。」
玉帝聽到這名字牙就疼，準確的說，這屋裡除了王母聽見這名字都心梗。安法興與婉淩華對視一眼，眼中都有怨懟，只聽玉帝沒好氣道：「你又找她幹什麼？」
王母施施然道：「沒幹什麼呀，就是瞧她晚宴時胃口不好，故而關切關切。」
玉帝瞪大眼睛：「你對她倒好。一個小仙你倒是如此垂詢，自己的親生骨肉卻不聞不問。」
安法興心道這下好了，陛下說不定會借此發作那個女人。她正待細聽，王母卻對她們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她們一愣，只能遺憾地出門。
王母自己接過描金彩鳳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頭：「陛下這是想起被孤零零留在天庭的老七了？我已經遣人給她送去過年的物什了。」
玉帝一愣，目露複雜之色，畢竟是養了幾千年的女兒，又是最小最愛撒嬌的。他默了默：「她肯認錯了嗎？」
王母回頭好笑道：「你自己的女兒，什麼脾氣你不知道嗎？」
玉帝聞言捶床道：「這個不知死活的孽障，她是不是要被關到地老天荒時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大錯！罷了，她已經無可救藥了，朕卻不能讓她的姐姐們重蹈她的覆轍。朕看那北燭仙人就很好，堪配天壽。」
描金梳被重重擱在沉檀妝臺上，娘娘的聲音一下就冷了下來：「巧了，本宮看他很差，給我的女兒當面首都不配，別說是做正夫了。」
玉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你胡說八道什麼？沒得教壞了孩子。」
娘娘霍然起身：「孩子又不在這兒，想教也教不壞。我今兒給你說清楚，這樁婚事，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玉帝也從床上爬起來：「你為什麼不同意，北燭那小子，樣貌、家世、品行哪樣不好，哪裡有問題？」
娘娘雙手環胸：「光他這個人，就是最大的問題。我可不像以後一群人臉蛇身的小東西圍著我叫外祖母。」
玉帝無語道：「人家是神獸，神獸就長得那個樣子。你身為三界主母，怎麼能歧視呢？」
王母一甩袖袍上前站上床，和玉帝平視道：「我就歧視，我沒有當面歧視已經很給他面子了。再說了，我是君，他是臣，君議臣，難道還犯了什麼忌諱不成？」
玉帝的鬍鬚都在顫抖：「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王母冷哼一聲：「說對了，我就是不可理喻，你能怎麼樣？」
王母步步緊逼，問一句還拿指頭戳他一下。玉帝被戳著連連後退，一不留神被玉枕絆了一下，一下就栽了下去。
娘娘見狀嗤笑一聲，玉帝的臉都漲紅了，他憤而起身：「朕告訴你，你不要太過分了，天壽這樁婚事，朕現在就下旨！」
娘娘冷冷道：「你打得什麼歪算盤，我會不知道。你敢寫，我就敢撕。我們今兒就瞧瞧，是你寫得快，還是我撕得快！」
於是，門外守候的宮娥侍衛就聽到里間傳來的重擊聲。
不過幾百歲的昆侖侍女聞聲對婉淩華道：「沒想到，陛下與娘娘這麼多年的夫妻了，感情還是這麼好，可真叫人豔羨。」
婉淩華望著緊閉的大門也是驚疑不定，卻不料聽到了這話，她嘴角抽了抽，其實他們很有可能是真的在打架……
兩個時辰後，裡面的動靜才消停。夫妻兩人立在廢墟之上與對方怒目而視。
王母道：「有本事你就打我啊，把我打得鼻青臉腫，讓這三界的仙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賣女兒還打老婆！」
玉帝已經快被氣死了：「你不要以為沒有你不行，朕今兒就好好教訓教訓你，然後讓雲華替你出席，誰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王母嗤笑道：「現在知道用得著你妹妹了，當年你殺殿前金童時，怎麼沒想起這回事。」
玉帝怒道：「那又怎樣，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朕捏死她全家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她敢不聽話嗎？！」
王母將地上的碎片踹向她：「行啊，你這麼厲害，乾脆也捏死我全家好了，留你這個老王八蛋在這世上打一輩子光棍！」
玉帝一邊躲閃一邊道：「你居然罵我……」
夫妻倆正吵著，忽然之間傳來急促的敲門聲。至尊夫妻忙對視一眼，兩人一揮袖，屋內所有的東西都恢復原狀。兩人衣冠楚楚，一個照舊在床上看書，另一個則在鏡前梳理頭髮。
「進來吧。」娘娘溫和道。
郭蜜香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面帶驚惶之色：「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子登姐姐她……」
王母瞳孔一縮，急急止住她的話頭，她剜了玉帝一眼，對郭蜜香道：「出去說，莫要打擾陛下看書。」
兩人急歩出去，玉帝望著她的背影重哼一聲，起身開始寫賜婚的聖旨。
王母起先還十分驚奇，董雙成動手居然這麼快，結果聽罷郭蜜香的稟報，她一時大笑出聲：「真是厲害，哎呀，怪不得世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大老鼠風光了半輩子，到頭來還是敗在小老鼠手上。」
郭蜜香聽得雲裡霧裡，就見王母對她擺擺手道：「沒事，這說不定還是一樁好事呢。你先下去吧。」
郭蜜香還待再言，王母卻已然離開了，她只能鬱鬱地退下。
王母剛剛回到璿室，玉帝一把就將聖旨捏在手中，警惕地看著她。
娘娘挑挑眉：「喲，手腳還真是快，這可快又寫好了一張了？」
玉帝大步流星走到門口：「朕告訴你，朕這道旨意非宣不可。」
娘娘閒適地倚在床上：「行啊，你去宣就是了。」
玉帝一愣：「你可別打其他歪主意。朕的旨意一下，就無從更改！」
王母重重點點頭：「你去就是了。」
玉帝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更加警惕起來，他來回掃視她半晌，最後又覺得這樣太慫了，於是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他負手走在九曲回廊之中，邊走邊嘟囔：「她這吃定朕不敢違拗她，朕偏偏要讓她長個教訓。現在就找人去宣旨，立刻馬上！」
他正想著，就見漢鐘離朝他急急走來。玉帝一喜，上前道；「愛卿來得正好，朕正有一樁喜事想勞煩……」
玉帝一語未盡，漢鐘離就跪在地上請罪：「陛下，陛下還是先聽臣說的這一樁禍事吧。呂洞賓在行走時，一不留神觸動了三霄娘娘所布的幻陣。恰好此時，北燭仙人從此經過，也陷入到了幻陣之中。仙人一入陣，不知怎的，即刻狂性大發，現出萬丈真身，又將從空中經過的王子登王仙子打落。」
「然後、然後……」漢鐘離吞吞吐吐，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帝已然目瞪口呆：「然後怎麼了，你快說啊！」
漢鐘離道：「仙人和仙子如今都暈了過去。仙人巨大的蛇尾還壓在仙子身上……臣等本來想去立刻分開二人，只是那幻陣太過厲害，鐵拐李和其他仙人進去也被迷住了。臣只能急急來向陛下求援。請陛下速召三霄娘娘回來撤去此陣，將大家救出來啊。」
玉帝：「……這叫什麼事，你說說這叫什麼事！」
他正說著，忽然想起出門前娘娘的神色言語，他一驚：「佈陣的是三霄娘娘，那安排她們在何處佈陣的是誰？」
漢鐘離想了想，也是不寒而慄：「是、是蟠桃仙子……」
他剛剛說完，就見玉帝身形搖晃一下，他連忙上前扶住玉帝，急急道：「陛下，您沒事吧？」
玉帝咬牙切齒：「沒事，暫時還氣不死……走，快去找人叫她們下來。」
漢鐘離連連稱是：「沒錯，沒錯，旁人都還好說，王仙子被壓在咳咳之下，實在是有礙觀瞻。若看見的人再多了，可就不好了。」
玉帝腳步一頓，對漢鐘離怒吼道：「你以為朕不知道嗎，她搞出那麼多事，就是為了這個，朕都快氣死了，你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漢鐘離嚇了一跳，玉帝將聖旨擲進他懷裡，繼續吼道：「拿去幹什麼都行，反正也用不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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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朕要是有一天死了就是被氣死的o(╥﹏╥)o
成郎：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一定是因為你被氣死然後開心地笑死的(#^.^#)
第137章 巫峽之水能覆舟
痛、渾身都痛……渾身的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幾根，王子登艱難地想挪動身軀，卻發現身上似乎壓了一個重物。她蛾眉緊蹙，緩緩睜開眼，正對上一張大臉。這是真正的大臉，他的鼻子從她的脖子豎到小腿，他的眼睛就是兩個巨型燈籠，在她身側一左一右。他的嘴巴還有一部分在她的腳上。
王子登默了默，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救命啊！」
週邊的漢鐘離聞聲道：「王仙子，你先不要急，我們很快就來救你了。」
王子登聞聲，哆哆嗦嗦道：「是雲房仙師嗎？」
漢鐘離道：「正是貧道。北燭仙人誤入幻陣，現出原形，將仙子從空中打落，此時他仍未清醒，我等又無力破陣，只能等三霄娘娘歸來了。」
王子登一愣：「那還不快去叫她們！」
漢鐘離歎道：「怎麼沒去，可是三霄娘娘沒有回天庭，這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人啊。」
王子登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那怎麼辦，難道就要我一直被他……嗚嗚嗚，我以後怎麼做人啊！」
雙成就著這驚天動地的哭聲，又閒適地咬了一口栗子糕。中間黃橙橙的栗子泥香甜可口，上下兩層則是紅色金糕與褐色的澄沙，不僅色彩明豔，而且鬆軟細膩。雙成吃了一個又一個，哎呀，不知道三霄娘娘現在人間吃什麼。
王子登的哭聲引來一票圍觀群眾，如果從天空往下望，此地的瑞氣祥光只怕堪比銀河星海。終於，等到昆侖所有仙妖鬼怪都知道並親眼目睹此事後，三霄娘娘終於回來了。她們飛快地撤了陣，將昏迷不醒的北燭仙人、呂洞賓、鐵拐李等人救醒。
其他人醒了之後，都是被扶回去休息，只有呂洞賓，被拖到玉帝面前受審，同樣被叫過去的當然還有董雙成、三霄娘娘與想為大哥討公道的南燭仙人。
玉帝已然怒不可遏，一見雙成就即刻發作：「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蓄意暗算仙友！」
雙成跪在地上，滿臉的無辜與委屈道：「陛下這話說得好沒道理，小仙實在是冤枉。」
玉帝一拍金龍寶座的扶手：「你還敢狡辯，如果不是你安排的幻陣地點，怎麼會那麼巧，三個人全部中招，北燭仙人還、還！」
南燭仙人聞言目光不善地看向雙成。
雙成辯解道：「布幻陣是您聖旨批准的，這佈陣的地點也是娘娘挑選安排的，況且在今日佈陣之後，小仙還特地派人去通知各處的仙人。讓他們小心躲避呢。」
玉帝一愣，環顧四周，南燭仙人想了想：「確有此事，只是大哥一早就受鎮元子大仙的弟子相邀去懸圃遊玩，故而不曾知曉。」
玉帝皺眉道：「這幻陣既然是考核公務用的，為何北燭仙人一進去就會狂性大發，這點你又作何解釋！」
雙成一臉無辜道：「這陣法是為九天蕩魔祖師佑聖真君設立的。他主管斬妖除魔，選拔的助手自然得有足夠的法力與反應能力。」
呂洞賓嘴角抽了抽：「怪不得一進去就看到無數妖魔鬼怪前仆後繼地沖上來。」
玉帝語塞，又質問呂洞賓：「北燭仙人是出門剛剛歸來，所以不清楚，那你呢，你難道也不知道嗎！」
呂洞賓弱弱道：「小仙、小仙是知道的……」
玉帝怒道：「知道，知道你還專門往那兒跑？！純陽子，朕知道你不是一個莽撞之人，你做出此事，必有緣由。你儘管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是誰算計你往那兒去的，朕一定為你做主。」
語罷，他還警告地看了雙成一眼，雙成眼觀鼻鼻觀心，一幅氣定神閑的模樣。
呂洞賓遲疑了半晌，他眼前劃過那一道紫色的身影。他無意間瞥見葛巾的行蹤，本想上前去與佳人攀談，誰料越跟越發現她走的方向不對。幻陣是為考核而設，她只怕是想去提前看看，可這太危險了。呂洞賓正要上前阻止，豈料天旋地轉，就陷入妖魔鬼怪之中，待到清醒時，方知自己闖下如此大禍。
他現下心知肚明，蟠桃仙子一直視他們為眼中釘，欲拔之而後快，故而派葛巾來暗算他，這一舉既壞了北燭仙人與大公主的婚事，又使他獲罪，大大削弱了他們這一方的實力。而要破這一局也很簡單，只要他吐露真相，局勢就會立刻逆轉，換成蟠桃仙子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那樣的話，葛巾、葛巾就必死無疑了……
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牡丹美人嫣然巧笑，顧盼生輝的模樣越發清晰。呂洞賓緩緩合上眼，輕聲道：「沒有人算計小仙，是小仙聽說三霄娘娘精通陣道，故而想去長長見識，沒想到，闖下如此大禍。一切都是小仙的罪過，小仙甘願領罰。」
語罷，他就看到蟠桃仙子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星眸微轉，仿佛是在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
漢鐘離都驚呆了：「洞賓，這不可能，你怎麼……」
呂洞賓瀟灑一笑：「師父，徒弟一向恣意妄為，您又不是又不知道。」
玉帝又捶了一下扶手：「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旁人手上，才讓你如此隱瞞，你儘管說出來，朕一定為你做主！」
呂洞賓俯首道：「陛下多慮了，此事確實與旁人無關。」
玉帝霍然起身：「你！」
雙成在一旁悠悠道：「陛下乾脆將呂洞賓拉進去，教他說是小仙暗算的不就好了。這樣苦苦暗示，您不累嗎？」
玉帝斥道：「你住嘴！朕心知肚明，此事必和你脫不了干係。」
雙成呵呵一笑：「當事人都說是他自己不小心，陛下卻信誓旦旦說此事與小仙脫不了干係。敢問陛下，可有什麼證據嗎？」
玉帝怒道：「你一心想攪黃大公主的婚事，你以為朕不知道？」
南燭仙人聞言一怔，果然是為這個……
雙成奇道：「小仙又無磨鏡之好，處心積慮地破壞大公主婚事作甚。想起無辜被牽連的王姐姐，小仙倒是想起與她同姓的美人兒——王昭君。昭君出塞的典故，幾位聽過嗎？」
匈奴單于呼韓邪向漢朝求取公主，漢元帝不舍宗室貴女嫁到蠻荒苦寒之地，故而從宮女中挑選和親物件。王昭君自請和親，於是被漢元帝以公主之禮嫁給單于，成為匈奴王后。
雙成又添了一句道：「當年漢元帝既珍愛女兒，又要安撫匈奴，只怕也是費盡周折吧。」
這個也字用的很妙，一直默不作聲的三霄娘娘都忍不住笑起來。玉帝臉都綠了，這特麼是把髒水往他身上潑啊，他正待開口，雙成立刻道：「小仙願意認罪，呂洞賓是小仙引過去，王子登也是小仙引過去的，這一切的這一切都是小仙做得。」
玉帝都聽愣了，這驚喜來得太突然了，接著就聽雙成補上一句：「只要陛下您開心就好。」
玉帝：「……」
南燭仙人此刻已經完全混亂了，若說娘娘那邊出手，可呂洞賓是陛下這邊的人，娘娘是怎麼使得動他，還能讓他守口如瓶。若說陛下這邊想魚目混珠，這也說得過去……先派呂洞賓觸發陣法，使大哥落入陷阱，再由呂洞賓之口栽贓嫁禍，將事情推給娘娘，可為何這呂洞賓會臨場變卦呢？再或者，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一場意外？不過，雖說不確定的事有太多太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大哥不僅娶不了大公主，還必須對一個侍女負責……
玉帝已經完全不想跟董雙成說話了，他將全部的炮火對準呂洞賓：「這樁罪過可不小，你確定要一個人承擔嗎？！」
呂洞賓猶豫半晌，還是點點頭。
玉帝接著道：「就算朕把你貶下凡去幾千年，你也執意如此嗎？」
呂洞賓悚然一驚，漢鐘離等人也是驚慌不已：「陛下，八仙好不容易才集齊三位，若您將呂洞賓貶下去，那八仙聚義就更加遙遙無期了。」
玉帝道：「呵，朕又不是讓他下凡去遊玩，你再不說實話，朕就讓你滾下去尋你那五位仙友，他們一日未成仙，你就一日不准上天！」
呂洞賓還未開口，雙成忽然驚呼一聲，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後，她笑道：「沒事，一時不留心將帕子撕破了。」
說著，她就將手絹收進袖袍裡，呂洞賓一見其上的花紋就是一驚，繡著牡丹的白絹被生生扯成兩段。
呂洞賓長歎一聲，俯身道：「小仙甘願領罰。」
南燭仙人歸去將前因後果通過玄光鏡稟報自己的父親。燭龍聽罷大驚失色，北燭仙人虛弱道：「父親，難道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燭龍歎道：「大公主再怎麼樣也是玉帝的長女，你在公開場合與她母親的近身侍女如此曖昧，她怎麼還會願意嫁給你。」
北燭仙人捶床道：「究竟是誰，做出這樣的事來！」
東燭仙人道：「恐怕是娘娘。」
西燭仙人搖搖頭：「我覺得玉帝栽贓嫁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兄弟二人爭論起來，燭龍打斷道：「好了，現在說這些全無意義。說到底是為父的不對，貪心不足，摻和到天庭的事務之中。玉帝固然是三界之主，可王母娘娘也不是吃素的。這次只是讓你娶一個侍女，下次說不定就能要你的命。為父自開天闢地以來就鎮守鐘山從未離開，你們四個只能在外獨自行走，以你們的腦子，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北燭仙人唉聲歎氣：「那父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燭龍道：「你們都要謹言慎行，保持中立。北燭你還要好好調養，準備大婚。」
這邊父親殷殷叮囑，那邊師父也是苦口婆心。漢鐘離滿面愁容：「你這個臭小子，為師千辛萬苦才把你度化成仙，你才上來幾天，又要下去了……」
鐵拐李道：「早知我們就不該摻和這事。」
漢鐘離道：「南極大帝的命令，我們怎麼違背？唉……」
鐵拐李道：「那也可以陽奉陰違嘛。就不該摻和……」
三人正依依惜別間，不受歡迎的蟠桃仙子又來了。
雙成笑道：「幾位若早有今日的覺悟，也不至於鬧成這樣了。」
漢鐘離愕然回頭：「你還來幹什麼？」
雙成不由莞爾：「送送我們的天庭第一情聖啊。」
呂洞賓苦笑道：「仙子算無遺策，一下就能拿住貧道的命脈。」
雙成疑惑道：「在你以為是她背叛你時，心中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嗎？」
呂洞賓歎道：「再怨也不能讓她去死啊。」
雙成挑挑眉：「我果然沒看錯你。實話告訴你吧，不是她，是我。」
這啞謎似得話聽得漢鐘離與鐵拐李一頭霧水，呂洞賓卻即刻明白，原來是她變作葛巾的樣子引他上當！
雙成瞧他青白交織的面色，笑道：「後悔也晚了，不過，我也不會讓你白白下凡受一番苦楚。你聽好，
作者有話要說：
雲翁獨愛中條山，笑臥春秋飲翠嵐。
一紙白驢觀四處，身輕不跪武則天。
一路癲狂一路歌，蓬頭赤腳度冰河。
竹籃打水空不見，笑看塵埃化碧波。
千金不換紫竹簫，妙曲渾然攝魄刀。
地府乘風降鬼魅，天山踏雪滅蛇妖。
三分家恥不容身，隱跡青岩訣聖恩。
混沌人心非草木，蓬萊野島悟純真。
髫年童女便逢真，細算諸緣有宿因。
他日瑤池謁王母，一封長做散仙人。」
PS：這五首七絕，分別是象徵其餘的五位仙人呀~都是引用的
第138章 若比人心是安流
呂洞賓聽得目瞪口呆，鐵拐李道：「這莫非是、是……」
雙成挑挑眉：「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記住了嗎？」
呂洞賓愣愣地點點頭。
雙成狡黠一笑：「既然記住了……就下去吧！」
話音未落，她一拂袖就將呂洞賓揮出去。純陽子驚慌的叫聲回蕩在東昆侖之上，而他的人早已不知道去了人間哪個旮遝了。雙成對漢鐘離與鐵拐李點點頭，就此告辭。剩下的兩個人呆愣了半晌，忽然笑出聲來。
漢鐘離笑道：「老拐啊。」
「胖子啊。」鐵拐李不甘示弱。
二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因禍得福，皆大歡喜啊。」
於是，就這樣，在犧牲了一個佛門尊者、一個道門新秀，一個上古神族的終身幸福之後，蓄力已久的仙界實習生選拔大賽終於開幕了。
王母站在結綺樓上眺望下方。黑壓壓的人群分為兩撥，綿延不知多少裡，就像兩條長河注入到盡頭深淵。這深淵分為兩個，一個是文試場地，另一個是武試場地。
「來此的賓客都安排妥當了嗎？」娘娘悠悠問道。
侍立在她身後的許飛瓊躬身答道：「啟稟娘娘，都妥當。十二玉樓可觀看武試，九重玄室可觀看文試。蜜香在玉樓處待命，安香在玄室待命。」
王母微微點頭：「你做事，本宮素來放心。」
許飛瓊謝過娘娘誇讚，隨即又試探道：「小仙聽聞，子登不日就將出閣。」
王母施施然道：「她年紀也不小了，如今正是天賜的緣分，也算是個好歸宿。」
許飛瓊頜首道：「都是娘娘您的恩典。」
王母笑道：「你安分守己、做事勤懇，日後本宮給你的恩典，也不會遜色於她。」
許飛瓊聞言福身道謝，心裡卻有唇亡齒寒之感。王子登看似風光一世，臨了也嫁得如意郎君，可這個郎君來得方式不當，身份相差又太大，日後摩擦衝突難免。娘娘對此卻無動於衷，可見心腸之冷啊。
下方人流之中，妙梵亦步亦趨地跟在葛巾身後，她們即將進入擂臺武試。
妙梵緊張道：「姐姐，你說進去之後會考什麼？」
葛巾的手心也微微濕潤，她搖搖頭，身後的小翠道：「大概是一對一上擂臺比武。」
妙梵一驚：「可是我們這裡有這麼多人，這要打到什麼時候？」
辛十四娘搖搖頭道：「比武是不可能的，消耗太多時間人力了。估計，會採取一個簡要的辦法，先篩走一批人。」
菊花妖黃英道：「十四娘莫不是猜到了？」
辛十四娘不由一歎：「仙家手段，高深莫測，憑我的微末道行，如何能猜出其中的奧妙呢？」
小翠對著前方努努嘴：「我們是一頭霧水，說不定人家是門兒清。」
幾女往前一看，左邊是龍族，右邊是天官的老婆。
辛十四娘歎道：「我等能來此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如想奢求與神獸同等的待遇，只會讓自己徒增煩惱。」
妙梵道：「可是蟠桃仙子曾對我說過，來此之人，不論出身來歷，都是一視同仁。」
黃英掩口笑道：「仙子哄哄你罷了。神獸、人族與妖精，怎麼一視同仁？」
妙梵還待再辯，異變突然發生了。
大地突然震動，地面之間裂開深深的縫隙，接著就開始崩裂下墜。眾人先是大驚失色，隨後便急急往上空飛去。豈料，地下就像有一種無形的引力一般，生生將他們拖下去。一大波人就同下餃子似得橫七豎八落了一整個湖泊。沒錯，大地之下是寬闊的大湖，湖泊之旁還連接著一條大河。
重光樓中東海龍王定睛一看這水，大驚失色：「這、這不是弱水嗎！」
「什麼！」西海龍王急道，「我的孫女兒！這可如何是好？」
樓閣之中一片譁然，下方突然傳來一個女聲，聲音清越，卻響徹昆侖：「諸位不必驚惶。此水是新近挖掘而出，一半是弱水，另一半是瑤水。二者混合減輕了弱水的威力，生靈落入其中仍能行走，只是步履艱難、法力損耗甚大。」
青龍孟章神君聞聲探出頭，就瞧見雙成正在空中亭亭而立，沒有借助任何法器，卻不被弱水吸入。真是好本事啊，他心下暗歎，隨即問道：「既知道損耗甚大，為什麼還如此作為？」
雙成莞爾道：「因為這就是第一道考題。前五百個到達河流盡頭之人，就是勝者，可以進入下一輪。如若途中堅持不住，自動棄權者，可以大聲喊救命。鳳鸞青鳥會將你們救出來的。現在，比試就開始了。」
平白無故變成落湯雞的一眾人還沒回過神來，大家面面相覷：「什麼意思？」
「好像是先到達盡頭就是勝者。」
「那還不快走！」
「這也要走的了啊，這就跟落到漿糊裡似得。」
敖瑜是西海摩昂太子的長女，也是楊僩的表姐，此次也帶領西海轄區內的龍子龍女參賽。一群龍太子龍公主見著下方碧波蕩漾時都大喜過望。誰不知道他們龍族是水中王者，這入了水，法力都比在岸上強了好些。這主意是誰出得，真是貼心。
可是在接觸水的一刹那，打臉來得就像龍捲風。弱水之所以鴻毛不浮，飛鳥不度，就是因為它有強大的吸引力。就算是一片羽毛，它都能將其吸到水底紋絲不動，更何況是個大活人。敖瑜一落水，就覺平時輕盈靈動的身軀瞬間僵硬起來，周圍的水仍舊清澈透亮，可撫在鱗片之上，就如幾十座大山兜頭壓過來一般。她的爪子一軟撲通一下就砸到水底。
其餘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大家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得，一時定在湖中，動彈不得。
葛巾前後打量後，對妙梵道：「立刻運轉全身法力，能走多少是多少。」
妙梵掙扎片刻道：「可是姐姐，我動不了啊，能不能歇一會兒？」
葛巾道：「歇什麼歇，你沒聽仙子說，這水一半是弱水，一半是瑤水嗎？這河是東西向流動的，從東邊流過來的弱水，那西邊就是瑤水了。咱們往西走，越走就會越輕鬆。你再在這兒耽擱，此地的弱水越來越多，到時候才是真動不了了！」
妙梵恍然大悟，重重點了點頭，她急忙運轉法力，拖著像灌了鉛似得雙腿，一步一步往前挪。
武試第一關的奧妙，有一個人比葛巾還要先知曉。諸葛上相家的黃夫人一落水就明白了緣由，奈何法力不濟，一時半會兒是真走不了。她嘴裡一邊斥責，一邊將身上的法器往水裡丟。
張良之妻水夫人見狀驚道：「這些不是諸葛賢弟給弟妹你準備的法器嗎，你怎麼試都不試就都丟了？」
黃夫人歎道：「嫂夫人呐，這是弱水，除非那老東西現給我牽一頭鳳凰來，其他什麼都是白搭。」
水夫人看了看自己這一身寶器，喃喃道：「不是吧，真的一點兒用也沒有嗎？」
黃夫人點點頭：「除了把咱們壓死之外，真的一點兒用都沒有。」
劉綱之妻樊夫人歎道：「別說了，大家還是快卸掉身上的累贅吧。」
眾多夫人再也顧不得顏面，紛紛把頭上的發簪首飾，身懷的法器往水裡丟。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魏征之妻裴夫人，她是世家貴女，又生活在盛唐時期，雖為了比試服飾簡了又簡，然而，那頭高高的雲髻入水之中就變成了一座山，壓得只有三百多年道行的她動彈不得……
延昌樓上的天樞上相們見狀紛紛唉聲歎氣。
「這擺明是針對我們。」魏征看著他老婆淒慘的模樣扶額長歎，「身上帶的法器越多，受得壓力就越大，最後只能把所有東西都丟下。」
薑子牙道：「這樣，到了下一輪，就只能全憑各自的道行本事了。」
張良歎道：「居然還能這麼玩兒。」
諸葛亮惋惜道：「我為夫人造的木車流馬竟都沒用上。接下來，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魏征奇道：「孔明兄，你怎麼一點兒都不擔心呢？」
諸葛亮自豪道：「實不相瞞，拙荊足智多謀，不輸孔明啊。」
話音剛落，就見下方黃夫人正準備丟最後一把劍時，忽然動作一頓，對著裴夫人就是一劍削過去。
烏黑濃密的雲鬢伴隨著寶劍悠悠沉入水底。終於浮出水面的裴夫人先是一喜，接著就看到了自己的光光的頭頂。
黃夫人扯了她一把：「不准哭，你已經沒有頭髮了，接下來難道打算連丈夫也弄丟嗎？」
裴夫人一怔，兩把抹去眼淚：「嫂夫人說的是，等到了終點，我就把那老東西的頭髮削下來當假髮使。都是他，非說我梳這個髮髻好看，嗚嗚嗚……」
樓上的諸葛亮默默地戳了戳魏征：「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這邊眾人渡河，熱熱鬧鬧，而前方後羿那邊，卻是安靜輕鬆得緊。不知他如何動作，在弱水之中雖然也步履沉重，但竟然能穩住身形，堅定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雙成見狀先是不敢置信，隨即回過神來，後羿在幾萬年就曾渡過弱水向王母求取不死靈藥。當年波濤洶湧的真弱水都沒能奈何他，更何況如今這只是一條混合的河流。雙成瞳孔微縮，她心念一動，下方掀起滔天巨浪，朝後羿打去。
後羿一驚，立刻張弓搭箭，疾馳而去的利矢帶著颶風，頃刻間就將大浪劈成兩半，在他面前霍然分開。他身上除了沾了幾滴水，竟然毫髮無損。十二玉樓中仙人見狀誇讚連連，真不愧是上古時期就成名的英雄豪傑。
雙成重哼一聲，既然出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一個人走在最前面，對他出手也影響不到旁人。河流之下，暗流湧動，漩渦陣陣，纏繞住他的雙腳。後羿皺眉，看向雙成，雙成避開他的視線，哼著小曲兒把玩頭髮。
後羿取下身上的勁弓，也不需用箭，只拉弓虛射，就能以氣勁將漩渦全部打散。他又召回射日射箭，俯身往水中射了一箭。适才恢弘的情景又一次再現。大河被他分作兩半，露出底下的淤泥。雙成大驚失色，她急急出手想要收攏河流，可是射日神箭的威力太大，她雖立刻出手，河流卻並未立時湧回河床，就是這耽擱的幾息時間，後羿已經如一道閃電般到達終點，成為第一個通過武試之人。
後面的眾人見狀又是羡慕又是難過，人家怎麼就那麼厲害呢。雙成也是懊惱不已，她只負責武試，又管不著文試，這場中沒把他弄下去，就再也沒有名正言順阻止他上天的理由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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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內心os：削了你老婆的頭髮，她還表示感謝！
黃夫人內心os：等老娘上來收拾你時，你也跟她想得一樣！
PS：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麼麼噠！今天請假晚更了，不好意思~
調素琴扔了13個地雷
時雨扔了1個地雷
調素琴扔了1個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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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人心好惡苦不常
在葛巾等人于弱水之中艱難掙扎時，白素貞也進入到了幻陣之中參加文試。
說是幻陣，其實非常類似遊樂場中闖關迷宮。重重關卡，一步一天。只能在特定場景中一定時間內做出正確的舉動，才能從環境掙脫，否則就只有淘汰一條路。
白素貞仰頭望著巍峨的迷宮大門，聽到身旁的同伴詢問一旁白白胖胖的雲房仙師漢鐘離：「請教上仙，不知允許的時辰是多久？」
漢鐘離笑道：「一天。」
在場一旁譁然，這麼大的迷宮，居然只給一個時辰。
鐵拐李道：「這是規定，抱怨也沒用，抓緊時間，速速入內吧。」
白素貞與其餘三十個人一同進入迷宮。明明剛剛說話聲還在耳邊，可霎時之間，萬籟俱寂，一片漆黑。白素貞一驚，手已經不自覺地按到劍柄之上。忽然之間，耳畔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白素貞，女，千年白蛇精，生於四川青城山並在此化形，後拜在驪山老母座下修行，累計功德三萬五千件，無惡行。」
白素貞一驚，她想了想，福身一禮：「晚輩見過張天師。」
天察省主事張道陵聞聲一愣，笑道：「你這小白蛇，還有點見識。你期望往哪處天府之中任職？」
白素貞聞言驚訝不已，居然還可以自己選擇去哪處任職，蟠桃仙子事前沒有同她說過啊。可既然天師願意給她這麼一個選擇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珍惜。按理說，勾陳大帝是她師兄，截教眾仙親近妖族。若是去這些地方，受到的待遇應該會好得多，可她想起當日雙成之言，要取得是天庭中樞的權力，像她這樣出身的人，最好是去闡教三位帝君門下……
於是，她思前想後，道：「啟稟天師，晚輩想去紫薇大帝門下任職。」
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伯邑考，上統諸星，中禦萬法，下治酆都，乃諸天星宿之主，天上鬥中神仙諸靈官、周天列曜星君、天罡大聖、魁罡星君，地上王朝興衰，帝王將相都由他掌管。正因神職如此高大上，所以紫薇大帝宮中清一色的漢子，還都是凡間蓋世名臣死後封神。眼下，這條白蛇精，竟然膽大包天說要去紫薇大帝門下任職，她這樣的，難道還想去處理人間朝代更迭之事嗎？
九重玄室之中，玉帝嗤笑一聲，正要同伯邑考說話，就見這位帝君面色尷尬地對他搖搖頭，寬袍大袖中手指微不可察地往右側指了指。
玉帝一愣，一側頭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到來的聖德天后，勾陳大帝與北斗七星正簇擁在她身旁，挨個等著和母親說話。聖德天后察覺到玉帝的視線，沖他笑著頜首。
玉帝：「……」忘了那是個有後臺的了。
不過沒關係，後臺硬成她這樣的，畢竟是少數，只怕十個手指頭都能數的完。後臺決定膽量，膽量決定眼界，有時候有選擇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玉帝閒適地抿了一口茶，跟朕鬥，還是太嫩了啊。
青華大帝對伯邑考低聲道：「你真打算接納那白蛇？」
伯邑考道：「若她通過考試，我接納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可若是她失敗了，那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
長生大帝捋須道：「正是這個道理。貧道本以為她得了勢定會趁火打劫，故意放水偏袒，沒想到，她還是懂些分寸，對我們派去監察武試的太白金星與南斗六星君以禮相待，也同意讓四大天師主持文試。」
青華大帝翻了個白眼：「這就叫懂分寸啊，師兄，你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些。」
伯邑考歎道：「道兄，比起摩呼羅迦、呂洞賓被貶下凡，北燭仙人被迫娶妻，這確實算很懂分寸了。」
青華大帝默了默，半晌道：「也是哦……」
如若雙成得知這番話，定會大笑出聲。
陸壓曾這樣對她說：「仙妖人鬼，其實都是一樣的。就如你爹所說，升米恩，斗米仇。你日日與人為善，小心翼翼與他們交好，是能維持表面的平和，可一旦你觸犯到他們一丁點利益，他們還是會立刻翻臉，口口聲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若你將他們逼到極處時適當放他們一馬，給予一點兒恩惠，他們在畏懼之餘反而會對你心生感激。做君主與做權臣也是一樣的，最好兼具被人愛戴和被人畏懼兩種品質，但是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畏懼比愛戴更安全。愛戴靠恩義維護關係，你必須付出長久的代價，還敵不過人性的自私。相對而言，畏懼就要方便的多，他們會因為害怕報復而努力維持關係的平和。」
雙成當時聽罷這一番高論，驚詫不已：「你這和我們人間帝王宣傳的理念可太不一樣了。」
陸壓挑挑眉：「有什麼不一樣，你看到的是道德仁義的遮羞布，而我只是把那塊布撕下來了而已。」
雙成想罷，心道，攔不住後羿，總不能讓其他事也出簍子，她忽而對身旁宋靈賓一笑：「我記得，你是朱雀化形，是嗎？」
宋靈賓被嚇了一大跳，她猶猶豫豫地點點頭：「是又怎麼樣？」
雙成道：「朱雀是天之四靈之一，與鳳凰是近親，娘娘命你任尚豐，估計就是看重你神獸的身份。我這裡也有一樁任務想交給你。告訴那些鳳凰鸞鳥，讓它們分別負責一批人，記錄下來每個人到達終點的時辰，所用的方法，最後身體的狀況等資訊。然後，你做一個匯總吧，屆時陛下查問起來，我們也好有個交代。」
宋靈賓不忿道：「你是在使喚我嗎？你算是……」
雙成幽幽道：「王子登。」
宋靈賓一時面如土色，雙成笑盈盈地看著她：「她馬上就要出閣了，你備好相送的禮物了嗎？」
宋靈賓瞪大眼睛：「你、你是在威脅我？」
雙成奇道：「不過一句問候，何來威脅之意。我知道了，靈賓想是羡慕之情太過濃厚，以至於有些激動了。你放心，你生得品貌如此，又是娘娘的近臣，只要跟著娘娘的腳步走，日後的歸宿絕不會輸於她。可若是冥頑不靈，下場會如何，靈賓聰明伶俐，又何須我多言？」
還說不是威脅，這是□□/裸的威逼利誘。順她的意，就能嫁給北燭仙人這樣赫赫有名的上古神族，若不順她的意，就會遭到她的報復。
宋靈賓想想被貶下凡去幾千年的呂洞賓就不由打了個寒顫：「你這話當真？」
雙成挑挑眉：「娘娘一向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宋靈賓一時呐呐無言，乖乖依命行事了。
而雙成則突然偏過頭去，對著太白金星與南斗六星這七個白髮蒼蒼的老爺子笑得溫婉和藹，生生把這群人盯得毛骨悚然。
延壽星君悄悄道：「她是不是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司命星君皺眉道：「不會吧，大庭廣眾的，她能幹什麼？」
太白金星鬍鬚抖了抖道：「總之，還是小心些。這是個狠角色啊，摩呼羅迦和呂洞賓都被她弄下凡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司祿星君突然扯扯他的道袍，聲音透露出緊張：「完了，完了，她又看過來了。」
益算星君凝重道：「一定有陰謀，我們七人一定要在一處，時時提防。」
然後，他們都緊張地提防了很久很久，雙成果然時不時在他們周邊打轉，嘴裡似乎在念念有詞。
慶倖的是，他們法力高強，合作親密無間，終於保障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最後，雙成像是實在忍不住了，朝他們大步流星走來。
太白金星忙上前道：「仙子有何貴幹？」
雙成又是一笑：「星君您客氣了，是這樣的，剛剛靈賓傳音，發說是現已有五百人到達彼岸，諸位是不是去檢查一下，然後將摺子呈上去。」
南斗六星君大驚失色：「這就結束了？！」我們都還沒怎麼看啊，那剛剛幹嘛去了，哦，原來是緊張提防去了……
南斗六星君垂頭喪氣地拿著奏摺回去，玉帝聽罷事情經過後，卻沒有多加責怪，只是溫言道：「看不住也是常事。那就是個無賴，卿等是正直之人，如何能想到小人詭計防不勝防。」
太白金星道：「可是陛下，這份入選名單難道就這樣作數了嗎？」
長生大帝歎道：「不作數要怎樣？人家客客氣氣讓你去監督，是你自己不看的。說出去也是你們怠忽職守，她半點事兒也沒有。」
青華大帝道：「不是叫你們小心提防嗎？」
南斗六星君弱弱道：「我們、我們就是太小心了……」
玉帝擺擺手：「無妨，反正，所有人都要經過文試，讓他們自己選擇去向，進行相應的測試就好。結果，一定不會使眾卿失望的。」
第140章 好生毛羽惡生瘡
辛十四娘全家都是山間野狐，無家可歸只能寄居在破敗禪院之中。然而，她雖為妖狐，卻一心吃齋茹素，積德行善，期望得道成仙。在這般堅持八百年後，因在野外遇見一個叫馮生的青年書生，她的計畫被全盤打破。馮生生得風度翩翩，卻是輕脫縱酒之人，他對十四娘一見鍾情，上門求娶，十四娘專心仙道，自然不願許嫁。本以為，她與這凡人的緣分就此了結。
豈料，掌管百里內鬼狐的五都巡環使薛尚書正是馮生的舅母。上官做媒，一家野狐如何敢不從命。十四娘被迫嫁人，馮生雖不以她是異類，對她愛重有加，可他那輕薄跳脫的品性一直未改，以至於得罪同窗，被誣陷下獄。十四娘費盡千辛萬苦救出他後，再也不願留在這紛繁污濁的塵世，選擇假死脫身，苦修數年後，趁此機會來到昆侖，希望能上天修煉，終有一日得道成仙。
因著這一段狐生經歷，十四娘不同于妙梵這等天真懵懂的姑娘，她既看清了世情險惡，官場污濁，同時又深覺自卑。她出身低微，沒有名師教導，早年嫁人還失去元陰，眼下道行平平，日後也無緣問鼎大羅，唯一資本的是自己積累了很多功德，從未做過什麼壞事，可這些在昆侖簡直不值一提。
她費盡千萬苦通過武試，只休息了一天就來到文試場地。一入迷宮之中，葛玄葛天師就將她生平經歷說得一清二楚，末了還加了一句：「你的這些功德，怎麼都是些微末小事？」
十四娘當場心就涼了半截，她道：「小妖、小妖生平只遇見了這些事……」
葛天師和藹一笑，道：「無妨，無妨，貧道不過隨口一說。接下來才是正題，你期望往哪處天府之中任職？」
十四娘一愣：「這個，竟是能自己選擇麼？」
葛天師笑道：「這是陛下的隆恩，給大家一個雙向選擇的機會。只是，你選了哪處天府就必須通過哪處天府的測試，並且任職期間唯有天府主事對你的評分合格，你方能積一個功德點，作為以後升仙的參考。」
在昆侖等待的這些日子，她從白素貞姐妹口中也探聽到了一些天庭的消息。天庭之中，截闡二教、男女仙人都處於對立狀態。就在這場測試之中，雙方爭鬥都從未間斷過。待他們這群人上天之後，矛盾只會愈演愈烈。而他們這群人微言輕的小妖，毫無疑問會成為鬥爭的筏子，洩氣的工具。她已然八百多歲了，家中還有老父，不能上天也倒罷了，若上天之後因著權力傾軋丟了性命，她萬萬不能甘心。
十四娘想罷，下定決心，對葛天師道：「啟稟天師，小妖想去九司之中的火部任職。」
葛天師滿意地笑道：「甚好，火德真君羅宣是截教高真，素來喜歡上進的妖族後輩，你的狐火定能在真君的指導下，更上一層樓。」
十四年按捺下激動的心情對天師再三道謝，然後就進陣考試去了。
剛一入陣，呈現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個狹窄的通道，行走數十步後，便豁然開朗，原來是一個淨室，木案之上壘著小山般的文書，一旁還有一個靜止的滴漏。十四娘忙走到書案之前，文書之上原來還有一個信封，她豎起爪子飛快地拆信閱讀。
「三個時辰內，將文書分類批閱完畢。文理皆通，無一錯漏即過關，否則立時淘汰。」
十四娘一驚，忙順手拿起一卷書冊，就在這動手的一刹那，滴漏中的水開始下滴。計時已經開始了！十四娘開始用兩隻手翻書分類，可到後面時間實在是太緊急了，她心一橫，露出五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一個尾巴卷一冊文書，兩隻眼睛來回掃視。就這樣還用了一個時辰方分類完畢，接著就是奮筆疾書，下筆千言的批閱。小山似得文書漸漸減少，在這時滴漏也開始發聲：「還有最後二十刻，還有最後十刻，還有最後五刻，四、三、二、一，時間到！」
辛十四娘面前的文書全部消失不見。她提著筆愣在原地，她還有一句話沒寫呢！
她滿心忐忑地坐在原地，等待結果，不知過去了多久，眼前的景物又發生變化。就似白霧散開一般，腳下綿綿軟軟似踏在雲彩。十四娘不由低頭一看，竟然真的在雲端之上。她大驚失色，正環顧四周間，一隻巨大的老虎不知從何處而來，朝她當面撲來。十四娘忙縱身一躍，先躲過老虎，接著側身使了個千斤墜壓將下來，手化為狐爪就要對著老虎脊背抓下去。誰知老虎使勁一掙就掙脫開來，十四娘摔落下去，老虎也不回身，鋼鞭似得虎尾刷刷劈下來，十四娘連忙一邊打滾躲避，一邊用狐火攻擊。綠瑩瑩的狐火剛剛射向老虎，它卻不閃不避張開血盆大口全部咽下去。
十四娘目瞪口呆，她最厲害的絕招都沒用了，那不是必死無疑。豈料，老虎咽完狐火後打了個飽嗝，開口說了人話：「身手勉勉強強，法力也勉勉強強，勉勉強強讓我吃了個半飽。現在該做事了。」
「你、你是……」十四娘杏眼圓睜，而頃恍然大悟，忙行禮道，「小妖見過朱天君。」
火部正神之一的尾火虎朱招兩隻爪子一抬化作人形，乃是一個七尺大漢，他拍了拍十四娘的肩膀，道：「身板還行，走吧。」
十四娘被拍得一趔趄，她穩住身形尷尬道：「去、去哪兒呀？」
朱招道：「當然是去進行最後一項測試了，給萬家送燈火。」
十四娘此時已經分不清是真還是幻了，她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立在山峰之上，此時正值黃昏，西方天空彩霞漫天，而她所立的東方山穹，繁星點點。而下方的村落卻是一片晦暗。尾火虎又化作原形，它仰天一嘯，火球噴射而出，四散開來，那些矮矮的茅屋之中，油燈、爐火忽然就這樣亮堂起來，星星點點，好似銀河墜下人間，可這亮光又比冰冷的星子要靜謐溫柔得多。
大老虎對十四娘努努嘴，粗聲粗氣道：「還不快去，你只有五個時辰的時間，這一片的燈火全部都要點亮。」
「啊？！」十四娘被生生從這暖心的情景中拖將出來，她急急忙忙縱身一躍，只見一隻雪白的狐狸在屋頂上輕盈地穿梭，她蓬鬆的大尾巴上還提著一盞小燈籠，白白淨淨的爪子走過的屋舍全部點起溫柔的燈火，給晚歸的親人指引方向。
當十四娘走出幻陣之時，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出口一端立著兩個仙女，正是李方明與姬小玉。小玉上前柔聲道：「辛苦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接著等待通知吧。」
十四娘不敢置信道：「您、您的意思是……」
小玉笑道：「我只能告訴你，你在一個時辰內將任務完成了，至於做得如何，就不是我能評判的了。」
十四娘驚訝道：「可是我光點燈就點了五個時辰啊。」
李方明一面提筆記錄一面無語道：「一夢三生都是尋常事，更何況你只是一夢一日而已，都是幻境呐，實際你就是在裡面站了一個時辰。」
十四娘不由愕然，暈暈乎乎地回到住所處，彼時花園中已然聚集了好多姐妹。有的痛苦流涕，旁邊的同伴還在不住地安慰，有的喜笑顏開，一看就知道胸有成竹。十四娘搜尋片刻，終於在亭台之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忙上前去，葛巾、妙梵、黃英等人都坐在一處，大家倒是面色如常，沒有過分驚喜，也不是太悲傷。
葛巾見她到了，忙邀她入座，黃英提壺給她倒茶，妙梵將糕點推到她面前。
「應該累壞了吧。」葛巾溫言道。
十四娘點點頭：「大家都比我動作快。」
妙梵道：「哪兒的話，我們也剛剛才到。」
黃英問道：「你感覺如何？」
十四娘靦腆道：「勉強做完了，卻不知道做得究竟怎麼樣。」
葛巾笑道：「你蕙質蘭心，怎麼會有問題。」
十四娘面上一紅：「姐姐休要取笑小妹了，若論聰慧，姐姐遠勝於我。對了，諸位姐妹選了去哪處天府任職？」
對面三女笑道：「我們都是花妖，當然是去百花仙子麾下了。你呢？」
十四娘笑道：「我選了火部。」
話音剛落，同族的狐狸姐妹聞聲道：「正巧，我也選了火部。」
「我也是，我也是。」
「還有誰選了火部？」
一院子的鶯鶯燕燕嘰嘰喳喳開始議論彼此選擇的天府，剛剛到門前的白素貞側耳一聽，且不論是中選的還是落選的，她們幾乎全部都申請的是九司的職務。一般無背景的妖怪也就罷了，一些仙人的弟子居然也是如此。
怎麼會這樣？白素貞實在按捺不住，攔住申天師的弟子張雲容問道：「三省之中不是也缺人嗎？為什麼你不去呢？」
這張雲容乃是昔年楊貴妃的侍女，因蒙申天師靈藥，死後不朽，故成鬼仙，後來因緣巧合又見到天師，就入了申天師門下，勤加修煉，以期能轉為陽神。
張雲容看了白素貞一眼，聖德天后的徒弟，就算第一天大家有眼不識泰山，可同住了這麼日子誰還會不知道。她半撚酸半無奈道：「去幹什麼，那些闡教仙人與人間的將相名臣最厭惡異類，最看不起女人。我們就算報了名也進不去，進去之後也會受磋磨，最後說不定連功德點都拿不到。家師再三叮囑，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留在截教掌管的天府。我以為要做到這點還需要費些周折，沒想到陛下如今寬仁，竟然給我們自己選擇的機會……」
白素貞目瞪口呆：「你、你居然是這麼想得？娘娘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她一定會保護我們的啊，還有蟠桃仙子……」
「娘娘說到底也是陛下的妻子，丈夫要如何，她一個做女人的難道會為了我們去和陛下硬碰硬嗎？」張雲容道：「不是人人都同你一樣好福氣，有一個那麼了不得的師父護著。我們都是普通生靈，能上天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難道還指望出人頭地嗎？」
白素貞一時無言以對，她想到為提升女仙地位豁出性命奔走的董雙成，突然覺得心頭酸澀。她不顧一切、用盡手段，到了最後，竟然功虧一簣，摧毀這一切的，就是這些她一直為之打算的女子們。她們連試都不想試，男人們給她們一個打雜的機會，就足夠她們欣喜萬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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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居然比朕想像得效果還要好，來啊，賞班昭錦緞十匹，珍珠百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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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明敕星馳封寶劍
雙成最近又回憶起上輩子高考的時光，雖然臥薪嚐膽三年，將骨頭裡最後一點精力在考場上榨得一乾二淨，自問該做的也都做到了，但這種關乎一生命運的大事，誰能不忐忑，誰能不緊張。最糟糕的是，急也是乾著急，剩下的事不是她如今的身份能摻和的了。
小玉執壺為她添了一杯酒：「喝一點舒緩舒緩吧，你繃得太緊了。」
雙成聞聲低頭一瞧，銀鏨梅花杯中所盛的酒液色如碧玉，輕輕一嗅，酒香幽幽。雙成奇道：「瞧著像玉液，可聞著又不一樣。」
李方明夾了一個八寶肉丸，聞言停箸道：「這是洞天乳酒，取百年陽桃果所釀，濃似乳汁，故而得名。你嘗嘗唄。」
雙成聞著食指大動，但還是忍痛道：「喝酒誤事，還是免了吧。」
說著，她從桌上夾了一塊鹿筋，這鹿筋取自梅花鹿身上，以火腿、香蕈慢慢煨熟，淡金色的筋已然熟爛，入口綿軟又不失勁道，湯汁還是微微的紅色。
李方明道：「這酒是近日凡間道人所貢上的，你連天上的瓊漿都喝得，還怕這個嗎？」
小玉笑著連連點頭，給她加了一塊芙蓉肉：「吃吧，邊吃邊喝，就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
每塊清醬醃制的精肉上，都嵌著一隻肥美的大蝦，在滾油之中，肉片收縮，中間裹著緋紅的蝦仁，就如芙蓉盛開一般，芙蓉肉之名由此得來。雙成輕輕咬了一口，雞湯、秋油與花雕做成的澆汁，滲透了肉的每一寸紋理，酸甜的清醬化去了油膩，口感筋道，鮮味十足。
雙成眯了眯眼睛，抿了一口乳酒：「真不錯。這是什麼肉，以前仿佛沒吃過。」
李方明挑挑眉道：「是朏朏肉，吃了之後果然心情就放鬆了吧。」
雙成手一頓：「朏朏？」
小玉笑道：「你沒聽過嗎，霍山有獸，其狀如狸，白尾方鬛，名曰朏朏，養之可以忘憂。」
李方明吃了一大口：「實際上，吃了也有一定的效果。」
董雙成一時半會兒還未從自己吃了傳說中的神獸的震撼而緩過來，另一道更大的雷突然到來。
許飛瓊急急而來，一入室便道：「榜文出來了！」
雙成一驚，這都過去十來天了，可算是出來了，她順手丟下酒杯，從許飛瓊手中接過名冊一看。在此諸人就看到她笑容漸漸消失，神色凝重，最後已陰沉得如水一般。
李方明疑惑道：「怎麼了，是不是被黜落的女子太多了？」
雙成恨恨道：「你自己先看吧。」
說著，她抬腳就要走，許飛瓊道：「你去哪兒？」
雙成從牙縫裡擠出來三個字：「彌羅宮！」
許飛瓊一驚：「你等等！」
可已經晚了，眾人只見香風一陣，一片彩雲如離弦利箭一般射往上空去了。
妙有真境，彌羅上宮乃是玉皇大帝的道場，也是他處理公務地方。四大元帥奉命鎮守此地，保護玉帝的安全。他們四個這工作一直比較清閒。天庭守衛森嚴，幾萬年都難得出一個亂臣賊子，就算出了，在前頭就被攔住了，就是當年孫悟空，也沒能打到這裡來，所以大家的日常就是點個卯，例行公事巡邏一下就夠了。只是，這幾人未曾想到，今日卻來了一位稀客。
華光天王馬元帥無意間一望：「你瞧那是誰？」
亢金大神溫元帥定睛一瞧：「這是蟠桃仙子啊。」
關雲長關元帥嘴角抽了抽：「小弟察覺到了殺氣，只怕來者不善。」
馬元帥道：「難不成她還敢在這裡撒野？」
溫元帥攤手道：「天知道，先攔住再說。」
鐺的一聲，燦若霜雪的青龍偃月刀橫在雙成身前，刀身的寒氣透過繡鞋，都讓她的腳尖冰了一冰。雙成眯眼一瞧，面前之人，面如重棗，眉若臥蠶，金鎧戰袍飛舞，宛若蛺蝶。這長得，和哪吒一樣有標誌性……
雙成嘴角抽了抽：「小仙見過關元帥。」
關羽道：「仙子來此有何貴幹？」
雙成道：「自然是有要事求見陛下，煩請元帥通稟一聲。」
關羽警惕地看了她半晌，招呼了一個天將進去，又對雙成道：「有勞仙子稍等片刻。」
雙成點點頭，道了謝。等就等羅，難不成要和關帝爺動手，這種獵奇的經歷，她長這麼大連想都沒想過。
她在金獸朱門前悠悠晃了十來圈，剛剛進去的天將出來道：「陛下公務繁忙，此時無暇召見，還望仙子改日再來吧。」
雙成呵呵一聲：「煩請將軍再進去通稟一聲，就說小仙有十萬火急的大事。」
天將為難道：「仙子，陛下已經說了不見了。」
剛剛見到關公被壓下去的火氣又蹭蹭冒了上來，哎喲，我這暴脾氣，這青龍偃月刀看上去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同韋陀的降魔杵相比，哪個更堅固？
玉帝在龍案之後，下首坐著四位天樞上相。大家都在對諸葛亮誇他的老婆，其中以魏征最為真誠。
「嫂夫人真是足智多謀。她竟然能想到，將繫繩飛劍擲出，插入地底，踏繩前行，腳下有繩索墊高身軀，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會多一些，這樣就能大大減少弱水的阻力。」
諸葛亮擺擺手謙虛道：「玄成你謬贊了，若非弟妹蕙質蘭心，巧手將衣衫、寶器編成繩索，這主意也得不到踐行啊。還有水嫂嫂，原以為嫂嫂貴族出身，沒曾想到，身手竟然如此利索，法力也頗為高強。」
張良笑道：「她雖是貴族出身，卻蒙戰亂，一個女子帶著二三僕從韓國逃到秦國，若無一些武藝傍身怎麼能行。不過，她其實也沒做什麼，劉仙君的夫人才是讓在下大開眼界。」
薑子牙捋須道：「她的法術武藝只怕已然勝過劉綱了。」
玉帝聞言驚奇道：「竟然如此厲害？那人選已然有了。」
座下四人俱是疑惑地看著他，玉帝笑道：「娘娘那邊早就需要有人盯著了。朕看，黃夫人與樊夫人，一文一武是最佳人選。」
張良、魏征連帶沒有老婆的姜子牙都莫名松了口氣，諸葛亮瞪大眼睛：「陛下，這、這恐怕不合適吧。您是知道的，娘娘一直看臣不大順眼，拙荊去了那邊，必定得不了好啊。」
玉帝道：「如果，尊夫人這邊明顯表示與你決裂，那娘娘那邊不就會對她改觀了嗎？」
諸葛亮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您的意思是，讓我們假裝感情破裂，然後她去當斥候間諜？陛下，這不好吧，您與娘娘是至親夫妻，夫妻之間還派間諜去查探，這恐怕有傷情誼啊。」
玉帝正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兵器相撞的巨響，玉帝皺眉道：「外面是怎麼回事？」
值官忙出去一看，回來急急忙忙道：「陛下，是蟠桃仙子……」
玉帝重哼一聲：「真是越來越大膽了，竟敢在朕的門前撒野。你們現在知道，朕為何要派人去那邊了吧。朕若直接對她動手，娘娘必定不依，只有派人去內部瓦解，方能除掉這個大患。」
語罷，玉帝率眾出去，越接近宮門，就聽到那兵戈之聲如疾風驟雨一般。玉帝的面色越來越差，他一腳踹開門，斥道：「你好大的膽子！你……」
正一手提著青龍偃月刀，一手拿著寶劍往刀上劈的雙成聞聲無辜地看著他：「陛下不是事忙，怎麼有空出來了？」
玉帝嘴角抽了抽，居然不是在打鬥！他哽了哽問道：「你幹什麼？」
雙成道：「早聽說關元帥青龍寶刀的大名，今日一見怎麼能不試試呢。果然是好刀，長見識了。陛下既然出來，想必公務已經忙完了，現在有空召見小仙了吧？」
玉帝：「……」
魏征在後面捅了捅諸葛亮：「孔明兄，你覺得，嫂夫人對上她，孰勝孰負？」
諸葛亮默了默：「你說是文鬥還是武鬥，若論武，陛下心目中那兩個人加起來恐怕在她手下連十招都過不了。萬一，她惱羞成怒，痛下殺手……」
魏征悚然一驚：「不會吧。」
薑子牙在一旁低聲道：「能搞得摩呼羅迦破戒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不過，殺人她怕是不敢，可像對付摩呼羅迦一樣使些詭計玷污弟妹的名節，她應該熟練得很……」
什麼？！諸葛亮道：「你是說，她會讓我夫人紅杏出牆？」
張良想了想驚道：「這還真有可能，她做事素來喜歡一舉多得，韋陀現在可還在天上呢，說不定她想把他們倆一塊兒弄下去。」
諸葛亮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慄，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先下手為強，捍衛他們夫妻間的感情！
就在這幾個咬耳朵間，議論的焦點人物已經跟在玉帝身後進了彌羅宮了。
玉帝不耐煩道：「又有什麼事？」
雙成道：「陛下何必明知故問，小仙是來請教入選名冊之事的。女子精怪全部積壓在九司，而男子名臣卻都進了三省。陛下這心，是不是稍微偏得有點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還用韋陀嗎，我親自上陣，明天你就能收到手寫休書了！
諸葛亮：o(╥﹏╥)o
ps：假條君，明天作者菌要帶狗子去打疫苗，所以請假一天哦，望大家見諒
第142章 辭君一夜取樓蘭
瑤池此時寂靜得如同一潭死水。王母臉上並無怒容，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意，可眾多值官宮娥愣是沒人敢說一句話，發出一點兒聲響，大家皆是屏住呼吸，戰戰兢兢地立在牆角，恨不得能給自己施一個隱身術。娘娘閒適地拎起紫砂百果壺，往杯中給自己添茶。她一面目不轉睛地看著茶盞，而水卻越倒越多，最後終於漫了出來，打濕了放置在一邊的榜文名冊。
立在她身後裝死安法興終於忍不住道：「娘娘、娘娘，水溢出來了……」
王母一怔，看著在案上四散橫流的茶水不由一歎：「覆水難收啊。」
語罷，她忽的一下將茶壺丟在青玉壁上，這個她素來喜愛、小巧玲瓏的茶壺頃刻間變得粉碎。瑤池中人全部嚇得一顫，跪在地上請罪。
許飛瓊就在這個時候趕到的，王母橫眉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許飛瓊這時也是吃了一驚，她道：「娘娘，蟠桃仙子一見榜文便怒氣衝衝地往彌羅宮去了。」
「什麼？」王母先是一皺眉，隨即緩和道，「她倒是比本宮還氣得厲害，罷了，去碰個釘子也好，她也該去見識見識了。」她親外祖的真面目。
輕盈的彩霧從彌羅宮地上的金磚升騰而起，或化龍，或化虎在玉柱上繚繞盤旋。龍案之上，碧色的陽羨茶在瑪瑙盞中起起伏伏，玉帝好整以暇地望著雙成，只說了一句話：「隨便提十個中選的女子上天來。」
階下立著的天將躬身領命，不多時，十個女人就戰戰兢兢地被帶上天來，跪伏在丹墀之下，口稱拜見陛下，願陛下聖壽無疆。
雙成一目掃視過去，有鬼仙、有精怪、人仙也不少。其中好幾個還拜在地仙或海外仙人門下。玉帝轉動手上的金珀光素扳指，面上的表情堪稱和顏悅色：「你們都是應選的佼佼者，蟠桃仙子覺得，以你們的才氣留在九司之中未免有些屈才，特來向朕請旨，希望能調你們去三省天官之下任職。找你們來就是想問問，你們自己意下如何？」
雙成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會這麼說，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階下的那十個女子，眼中帶著鼓勵與期待，然而，讓她大跌眼鏡的是，這十個女子全部都是搖頭謝絕。
「多謝陛下美意，只是以小女的資質能進鬥部已是三生有幸，如何敢奢望三省。」
「小女也是，痘部就挺好的，小女在其中也能學到東西。」
「三省權責重大，小妖不過微末之輩，如何敢往聖地去。」
「在應試之時，小女已經做了選擇，現在自然不會更改。」
雙成一驚：「選擇，什麼選擇？」
階下的女子看著她有些疑惑：「陛下的恩典，允許我們自行選擇想要就職的天府。」
雙成一時如鯁在喉，所以你們就全部選擇了九司是嗎？這就和高考盲填似得，事關命運，誰都是求穩為上，不敢冒險。
雙成眸光流轉，忽而道：「可是陛下恩典，如今你們可以不經考試，直接調入九司任職，就這樣，你們還不願意嗎？」
姜子牙聞言皺眉道：「蟠桃仙子，你可莫要信口雌黃，陛下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雙成笑道：「适才陛下道，應小仙之請詢問她們的意見，小仙的請求本來就是要讓她們可以直接調入三省啊。」
薑子牙一臉日了狗的表情：「你我都知道，你根本……」
「根本什麼？」雙成挑挑眉，「陛下金口玉言，當眾說過的話，不會反悔吧？」
薑子牙還待再辯，玉帝擺擺手道：「行了，就這樣吧，只要你們願意去，朕就恩准。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雙成大吃一驚，他妥協地也太快了點吧，她還未從驚喜中回過神來，第二波打臉又到了。階下眾女瞥了一眼天樞上相們不佳的面色，又是一陣齊齊搖頭。
翻來覆去就是，不去，不去，九司挺好的，哪兒也不去。
雙成皺眉道：「你們皆通過考驗，應選上天，這證明你們完全有勝任某些職務的能力。就算一時不察犯了些小錯，天上諸神都是道德高尚、寬厚善良之人，一定會以寬恕教導為主。就算有一兩個雞蛋裡挑骨頭的也不必擔心。陛下德昭日月，執法如山，一定會為你們做主的。是吧，陛下？」
玉帝從善如流地點點頭。雙成看得又是悚然一驚，不知道還以為他被誰掉包了呢。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其中一個女子道：「多謝仙子美意，只是小女自知才疏學淺，又是一介女流之輩，如何敢到上神聖賢之中班門弄斧。」
雙成眉頭已然深深蹙起：「女流之輩怎麼了，這裡是天庭，不是人間。陛下娘娘同尊，男仙女仙一視同仁。」
那姑娘驚了一下，改口道：「小女明白，但是男主外，女主內，此乃天經地義之事，小女如去了三省，混跡在男仙之中，這不是牝雞司晨，有傷風化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在瞧見蟠桃仙子鐵青的臉色之後。
雙成定了定神，極力擠出一個笑容道：「這些都是錯的。男為乾，女為坤。男為陽，女為陰。男女天生平等。男子能做的事，女人為什麼不可以？」
下方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乾就是天，坤就是地，天不是在地之上得麼？」
「娑竭羅龍王之女在成佛之時，不也說女身污濁，所以才由女轉男，得成正果嗎？」
董雙成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啞口無言，束手無策之感。說不通，完全說不通。
這也可以理解，從出生時就灌輸的道德觀人生觀，憑她三言兩語怎麼可能說動。這些修仙了道之輩都是如此，凡間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的思想束縛可想而知。
她現在終於明白玉帝今天為什麼這麼好說話了，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奴性已經刻進骨子裡，再怎麼幫助攙扶，也成不了氣候。她一直以來日夜謀劃，竭力打倒所有敵人，沒想到，最沉重的一擊居然來自自己這方。能洗腦成這個樣子，非一日一夜之功。這是男權社會幾千年持之以恆的耳濡目染所造成的結果。綱常名教由於被萬千生靈千年奉為圭臬，已經上升到了天經地義的高度。
她想要動搖三綱五常，封建禮教救出她的母親。首先要做的不是讓女子掌權，而要讓她們意識到，自己是可以擁有權力，擁有自己的生活的。可這談何容易？玉帝帶著諸神做了幾千年立下的思想堡壘，憑她一己之力，想要在數十年內打破，簡直是癡人說夢。可如果她根本做不到的話，她娘怎麼辦，她爹又該怎麼辦？
玉帝見到她灰敗的面色，擺擺手示意她們退下。眾女忐忑地離開，玉帝挑挑眉道：「回去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娘娘，這可不是朕的原因，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她們不願意去，朕總不能強迫吧。」
雙成咬牙應了個是字。
玉帝接著又道：「不過，如果娘娘那邊實在是缺人，朕倒是可以勻幾個人給她。眾天官的夫人都是才德兼備，必能讓娘娘滿意。」
雙成聽完就是一喜，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有了女眷在，至少能轄制轄制她們的丈夫啊。她一口就應了，還問道：「不知陛下打算派哪幾位夫人過來？」
玉帝笑得十分純良：「就先派諸葛愛卿與劉愛卿的夫人去試試吧。」
話音剛落，雙成就察覺到了來自夫人丈夫的惡意，就像是錐子一樣，紮進她的心底，一下將她紮醒了。
她都能想到可以借這些女人轄制她們的丈夫，玉帝怎麼會想不到。關鍵是他想到了，還願意將人質送到她手中，打得就是讓她被報復擊斃的主意啊。
董雙成一直有自知之明。她能橫行到今天，不是因為她法力有多高，本事有多大，而是因為站在她背後是洞陰極尊，瑤池王母。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些名臣良相要在兩個上司手下討飯吃，怎麼敢為一個將另一個得罪死了。況且，她目前所做的事，並沒有觸及到他們的根本利益。就算女子上天，對於他們來說，也只是手下多幾個女人，看起來不順眼而已。因而，這麼久以來，他們都沒有對雙成下狠手。雙成也聽從陸壓的囑託，凡事留一線，坑了人之後還記得給人家一些恩惠，所以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的妻子被派到了她手下，以她往日的凶名，說夫人們不是來受磋磨的都沒人信。千年結髮之情，如果再視而不管，還配做一個男人嗎？雖然動不了王母娘娘，弄死她一個小仙，對他們來說，還不是易如反掌。
這下，玉帝既不用直接動手得罪娘娘，又可以除掉她這個心腹大患，最後還有替罪羊去他平復娘娘的怒火。雙成一時神湛骨寒，這不是一箭三雕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厲害如我o(￣ヘ￣o＃)
娘娘：呵呵……
第143章 原來因緣前生定
天樞府中，四位上相齊聚一堂議事。
薑子牙抿了一口茶，嘖舌道：「你看看她臨走時那個臉色，她一定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
魏征歎道：「這可該如何是好，那嫂夫人過去，不就成了出氣筒了嗎？」
張良道：「未必、未必，弟妹聰明才智，不亞孔明，一定能鬥得過她。」
魏征道：「可是她背後有王母娘娘，你覺著咱們陛下會為嫂夫人去與娘娘撕破臉嗎？」
薑子牙搖搖頭：「陛下那個模樣，我看他怕是不願意」
張良道：「為今之計，就只能孔明你自己想想辦法了。
諸葛亮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們三個，輕搖羽扇，冷冷道：「這都離了彌羅宮了，能不能不要再演了？」
張良一臉無辜道：「演、什麼演呐？」
薑子牙一臉正色：「我們可句句是肺腑之言。」
諸葛亮瞥了一眼魏征：「如不是我夫人，你就要在天庭打一輩子光棍了。如此大恩，你就是這麼回報她的？」
「咳咳。」魏征有些赧然道，「然而，以孔明兄之能，在嫂夫人報導前想必就能實現陛下的期望了。」
諸葛亮翻了個白眼：「那她倒是安全了，只是卻成了寡婦。」
薑子牙笑道：「這哪兒能啊，以你在後世的名聲，娘娘再怎樣也不會要你的性命。再說了，准許夫人上天的主意是你出的，你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諸葛亮歎道：「難怪陛下當時答應的那麼爽快，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張良笑道：「陛下也並非全無情誼。他不是給你這個替罪羊，也找了一個下家了嗎？」
諸葛亮皺眉道：「那待會兒，我去找劉仙君聊聊？」
魏征點點頭：「只要他成功了，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天樞省這邊的破事，雙成雖看不到，但也大概能想到。她急急走在禦道之上，朱牆紅色似火，刺得她的心頭一涼，禦溝流水潺潺，看得她也是黛眉緊蹙。她甚至想到，過幾天，她的血不會就是這樣緩緩流淌出去吧。
她正胡思亂想間，忽見迎面來了幾人。
白素貞急急道：「蟠桃仙子，你怎麼樣，沒事吧？」
雙成一愣：「你們怎麼來了？」
「還不是我們央她找人來幫幫你。」李方明與小玉沒好氣道「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陛下居然讓你好手好腳的出來了？」
雙成嘴角一翹，意味深長道：「陛下可是最最仁慈寬厚的了，我不過是衝動了些，再怎麼樣，也不至於下如此狠手吧。多謝各位的關心，不知這位是？」
雙成第一眼其實就看到了白素貞身後的青年男子，峨冠博帶，青衫飄飄，有士大夫風範，頭頂卻是星光璨璨，紫氣環繞，這是一位星君。
這星君見雙成有問，笑道：「早已聽素貞說過蟠桃仙子的大名，只是一直無緣當面對談，仙子聰明絕頂，為何不猜猜呢？」
這一開口，更是文質彬彬，儒雅隨和，雙成福身一禮：「小仙見過文曲星君。」
「果然名不虛傳。」文曲星微微頜首，又對白素貞笑道，「你急急忙忙地把我從天權宮裡拖出來，為兄可是還有一大堆公務沒忙完呢。現在人已經沒事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白素貞赧然道：「謝謝四哥，你先回去忙，我等會兒就回來幫你的忙，怎麼樣？」
文曲星點點頭，對眾人告別後就駕雲離開了。
雙成看得目瞪口呆，正想開口，李方明忙扯過她道：「行了，這裡是妙有真境，不是你閒話家常的地方，瞧見那邊那幾個被押往南天門，時辰一到就被推下凡去的天將了嗎。再囉嗦，待會兒陛下出來了，你就得跟他們一塊兒去了。」
雙成不由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天將一共有八位，個個白袍銀甲，相貌堂堂，手中提得的兵刃都是長/槍。雙成忽然心有所動，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明白。她還待上前細問，就被三女帶下凡去了。
一入瓊華闕，三個人都開始念叨。
小玉抹了抹眼淚：「你都快把我嚇死了。那可是陛下，就算有娘娘看顧，你也不能去與陛下硬碰硬啊。」
李方明斥道：「就是，就是，他平時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對你多加容忍，你也不能真把他當自己爺爺似得，一直任性妄為啊。」
雙成差點被水嗆著，白素貞忙上前替她拍背，一面拍一面心道，這不是當，這還真是爺爺……
小玉又問道：「陛下有讓你去受其他責罰嗎？」
雙成搖搖頭，忙轉移話題道：「我沒事，真的沒事。我們快說說你吧。」
白素貞一愣：「說我幹什麼？」
雙成笑道：「她們找上你我不驚奇，只是，你有八個師兄，怎麼你就找上文曲星君了呢，而且你們之間的稱呼，還是那麼的……」
白素貞面上羞惱道：「你瞎說什麼呢，我們純粹是兄妹情誼。主要是，四哥博學多才，又溫和善良，以前在驪山時，他來探望師父，還會給我們這些人帶些書籍當禮物。只是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就是……」
雙成笑道：「並不知道，他就是北斗九真之一的文曲星君。」
她面上雖笑著，心裡卻是日了狗了。白素貞剛剛反駁時，惱意居多，卻沒有多少少女懷春的感覺，對她的那位師兄也是一派敬仰親近，看起來確實是將其當做親兄長。可那位星君對她，可瞧著不是那麼回事，就為這師妹的一句話，就能到彌羅宮中找玉帝替她這個陌生人求情。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白素貞不明白，雙成不信他也不明白。在事情結束之後，他還故意說，公務沒做完。他們幾百年的師兄妹，他對白素貞一定知之甚深，知道這麼說了，師妹一定會心存愧疚，然後主動到天權宮中幫他的忙。這樣，他不就又能多瞧瞧師妹了嗎？
從文曲星出來的一刹那，她就知道，這白蛇的故事不是根據央視白蛇傳的劇情走，而是依著《新白娘子傳奇》這部劇來得。如果不是她以前看過全集，她一定會衷心祝福這對金童玉女。可是，你們倆知不知道，你們在後世是母子啊！白素貞的兒子許仕林就是文曲星投胎。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淪喪，才能讓一對有愛的師兄妹最後變成母子……
白素貞卻誤會了雙成意思，她見她面上凝重，不由道：「你放心，我一直記得你的告誡，我如今一心向道，情愛之事，是萬萬不會觸及的。」
雙成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可是遇上許仙之後，你的這顆道心就動搖了。等等，雙成恍然大悟，《新白娘子傳奇》中白素貞與許仙相戀，沉湎紅塵之中，違背了當初的誓言。於是，法海就將她壓在雷峰塔下，並道：「雷峰塔倒，西湖水幹，白蛇出世。」
可是，到頭來，白素貞只被壓了十八年就出來了，究竟原因，不就是因為她生了個好兒子？許仕林高中狀元，在雷峰塔前苦苦哀求諸天神佛，饒恕他的母親，孝感動天，白素貞這才得以赦免。聯想這對母子的前因，雙成不由心神大震。
一直愛慕師妹的師兄在師妹嫁人之後仍然癡心一片，在師妹落魄，即將永不見天日之時，師兄自請放棄神位，下凡投胎轉世，就是為了把她給救出來，哪怕從此只能以母子相稱，哪怕以後再也沒有在一起的機會，還要日日看她和別的男人恩愛，仍然義無反顧……
雙成至今都記得，當法海舉起金缽要收了白素貞時，她的腹上紅光大放，擋回了金缽。法海當時就震驚道：「白素貞，今日有文曲星護著你，老衲就暫時放你一馬。」這天庭第一情聖該換人了，呂洞賓這樣的都比他差一點啊。
雖說知道白妹妹有貴人相救，以後不必被壓在塔下不見天日，可想到自個兒家庭悲慘的命運，雙成整日都是鬱鬱，呆在瓊華闕中思考如今困局的破解之道，然而，沒呆多少日子，她卻得到詔命，王子登即將出閣，命她去辦理送嫁之事。
王子登出閣，讓她去送嫁？行吧，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她都給她找了這一段姻緣了，自然得讓她安安穩穩，風風光光地離開這天庭。
玄珠閣中，王子登得知是雙成來負責送嫁事宜時，卻是冷笑一聲，一拂袖，妝臺上的胭脂水粉，金釵步搖全部摔了一地。
她咬牙道：「此仇不報，枉為人！」
就在此時宮娥戰戰兢兢地進來道：「仙、仙子，北燭仙人求見。」
王子登一愣，連忙整理妝容去了正廳，見自己那未婚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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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羊劉綱：打死你們！
接鍋俠北燭仙人：你、你們都是壞人！
第144章 終身大事細酌斟
未婚妻莫名其妙掉了個檔，是個人都會不滿，更何況是北燭仙人這種在北方之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太子/党。他對待大公主是能維持謙和靦腆的風度，而對於害他間接被坑的王子登如果能忍住不遷怒，那他就是個聖人了。
王子登出了繡閣，剛到花廳就見北燭仙人長身玉立，正望著粉壁上的字畫。她帶著幾分新嫁娘的羞怯上前福身一禮：「仙人。」
然而，頃刻之間，她臉上這份甜蜜的笑意就凍結起來，北燭仙人冷冷地看著她，眼中帶著猜疑：「你老實告訴我，你當時經過迷陣上空，是不是早有預謀？」
王子登一愣，臉色慘白道：「您怎麼會這麼說？」
北燭仙人眉宇之間都帶著一股鬱氣：「太湊巧了。恰好那天我外出沒有接到迷陣警告，恰好我歸來時呂洞賓觸發陣法，恰好你還正從上空經過，如不是有人暗中佈局，設計這一切，怎麼會如此水到渠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真相，所以和他們一起來暗算我？」
王子登連連搖頭：「我不是，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
北燭仙人敏銳道：「你不知道什麼？他們的算計，你提前不知道是嗎？」
王子登如遭雷擊，她愣了片刻，就道：「什麼算計，沒有什麼算計。陛下不是已經查明，一切都是巧合嗎，罪魁禍首呂洞賓已經被貶下凡千年，為何您還要疑神疑鬼，甚至遷怒於我呢？」
無論如何，賜婚聖旨已下，她這輩子就算是跟眼前這個男人綁定在一起了。只是，要在遙遠的北境立身，夫君的喜愛固然重要，可身後娘家勢力的支撐更必不可少。就算她今日說出真相，他也不見得會多喜歡她，卻將與娘娘的最後一點情分磨盡。沒有娘娘的支持，待到他厭了倦了的時候，她還不是一樣落得個秋扇見捐的下場。反之，她如果一直做好自己的該做的事。娘娘賞罰分明，至少不會對她置之不理，有了娘娘的看顧，她在北境就算是獨守空房，也沒有人敢看輕她。
北燭仙人卻對她的這番糊弄不甚滿意，他皺眉道：「巧合，你把我當傻子糊弄嗎？」
王子登也火了，她柳眉微蹙道：「您如果真心懷疑，大可去再向陛下請旨查明真相，一一問罪。在此逼問我又有什麼意義，就算我說出您心中所想，您又能怎麼辦？」
「你！」北燭仙人勃然大怒，剛要發作，就聽門口傳來一聲清咳聲。雙成立在門口，已不知聽了多久，見他們夫妻二人齊齊看過了，她不由莞爾道：「是我來得不巧了，影響了二位交流感情。」
北燭仙人一驚，聽說這位仙子剛剛化形，修為怎會如此高深，無聲無息靠近這麼久，他居然都沒有發覺不對。
有外人來，北燭仙人也不便再多言，寒暄幾句，便拂袖而去。
在北燭仙人離開的一刹那，王子登也即刻變臉：「呵，來痛打落水狗嗎？」
雙成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突然道：「醜。」
王子登一愣，隨即怒火中燒：「你說什麼？！」
雙成眨眨眼道：「我說你這幅輸不起的樣子，可真是醜。當初你說動娘娘，讓我去降雪，累得我幾日來如狗似得。我也沒有這般怨懟於你，畢竟一切都是我自己技不如人。」
王子登怒道：「降雪乃是重要神職，讓你一個剛剛化形的仙女去，難道還委屈了你不成？」
雙成抿嘴一樂：「這北燭仙人可是陛下給大公主準備的駙馬，讓你一個侍女去，難道也委屈了你不成？」
王子登氣得肝都痛了：「你用這種見不得人的伎倆，還這麼得意，你！」
雙成施施然道：「黑貓白貓，能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再見不得人，你還不是一樣落網了。行了，看在你還算聰明的份上，一句不該說的話都沒說的份上，我就再教你一個乖，走吧。」
王子登愕然道：「去哪兒？」
雙成伸手一指，王子登霍然不見，只有一隻金釵落到柔軟的地毯上，滾了幾周。
雙成笑著俯身撿起金釵，將其簪到雲鬢之間，悄無聲息地尾隨北燭而去。
北燭仙人一直心頭鬱鬱，這股子悶氣隨著婚期的接近，越演越烈，今天他實在忍不住怒火，不顧弟弟們的勸阻，來找王子登問個究竟，結果居然被搶白一番。
他走在路上怒火越熾，步伐沉重之際，忽然前面跳出來一人，金冠錦袍，手提一杆銀/槍攔住他的去路。
那人喝道：「前方可是北燭仙人！」
北燭仙人一愣，緩緩點點頭，問道：「敢問閣下是……」
他一語未盡，那人便欺身上前來：「吾乃北陰天王之子季昌，吃吾一槍。」
北燭仙人忙側身避開，一臉懵懂：「在下何嘗得罪過王子，為何剛剛見面就大打出手？」
季昌暴喝道；「你以卑劣手段奪去我的心上人，還說沒得罪我！速速去向陛下娘娘退婚，否則今日就打死你！」
雙成坐在遠處的琅玕樹上，一面把玩手上的金釵，一面看著這邊的情景。
王子登憤怒的聲音從釵中傳出來：「他是你弄過來的是不是，你把他叫過來幹什麼！」
雙成笑道：「我弄過來的還不止他呢，你往那邊看看。」
說著，她就舉起金釵往高處一放，王子登便驚恐地看到她悠悠仙女歲月中所有的追求者都從四面八方趕來。
她瞪大眼睛，半晌才到：「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才甘心，這麼多人，北燭仙人定會以為我不守婦道，品行不端的！」
雙成嗤笑一聲：「你嫁得是上古神明，他可是從女尊男卑時代生存下的人，那套貞潔烈女，婦言婦德在他那裡說不通。在他那個時代，為了求得妻主的垂憐，必須得經過爭鬥，好好展示自己。現在，就是他發揮的時候了，別做出這幅樣子，搞得就像非他不可似得。你越卑微，他只會越看不起你。」
王子登被堵得一窒，冷笑道：「難不成你現在是在幫我？」
雙成無所謂道：「你現在應該衷心祈禱，我是來幫你的。」
王子登長得非但不醜，而是生得面如滿月，目若青蓮，雲鬢堆鴉，長挑身材，在被她坑之前，還是王母娘娘身邊的第一紅人。這樣一個仙女，怎麼可能會沒有人追求。董雙成查了名單之後，從中挑出七八個性情急躁，家世還成的神二代，特意派人去將王仙子最近的不幸遭遇好生渲染一番，所以，人不就這麼快來了嗎？
雙成看著下麵的五顏六色、五彩繽紛的神光劍芒，真是歎為觀止：「幸好我多叫了幾個人，不然還真打不過北燭仙人。」
王子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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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登：真是倒八輩子的黴！
北燭仙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成郎：真是婦唱夫隨啊~
PS：今天更得有點少，晚上再加更一些吧，ღ( ′･ᴗ･` )比心
第145章 翩若驚鴻矯游龍
北燭仙人本就心情不佳，出門還遭此橫禍，剛開始動手還有些分寸，到了後面也打出了真火。這些神二代大多還是仰仗身上的法寶，若論實力，其實平平。在北燭仙人動真怒之後，他們手中的寶器，或多或少都受了損傷，蜘蛛網似得的裂紋蔓延開來。
神二代們見狀，怒火更熾：「毀我法寶，豈肯干休，拿命來！」
法術金光照得這一片天空都是透亮，周圍的侍衛侍女早就被驚動了，過來一看卻是一愣。大家都是聰明時，一群神二代鬥法，貿貿然插進來，就是一個當炮灰的料，天塌下來要找高個兒的頂啊。他們彼此四目相對後，一部分人守在原地，另一部分人去尋鐵拐李等人了。
雙成看了下方的動靜道：「這波人中，肯定會有人去通知你。稍後，你就可以裝模做樣地下去了。」
王子登悚然一驚：「我下去幹什麼？」
雙成一臉理所當然：「作為女主角，你當然得出面阻止這場紛爭了。」
王子登看著下方的五顏六色似放煙花的景象，默了默道：「我這樣的修為下去，還不馬上被震出來。」
雙成皺眉道：「我不信，娘娘連連一件法寶都未曾賞賜給你。」
說著，她將金釵倒提著抖了一抖，叮叮咚咚物件兒掉了一地。
雙成：「啊哦，擇時不如撞時，乾脆你現在就去吧！」
她一把將王子登推出去，地上的法寶感知到主人的動靜，齊齊追上，與她一起到了兩方對陣的中心。
眨眼間就站在炮火對接點的王子登：「……」我遲早要殺了那個瘋女人！
她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心中雖崩潰至極，面上卻是八風不動，急急驅使法寶。這看在眾人眼中，卻是紅衣佳人從天飄然而降，雲霓嫋嫋，香風陣陣。她淡然地落在兩方人群中，以一己之力，阻止了這場紛爭。
王子登往年的追求者們一見她就是一喜：「王仙子，你怎麼來了。」
「我們正替你教訓這個混帳呢。」
「你放心，我們待會兒就讓他去找陛下娘娘退婚，救你出這火坑。」
王子登正待解釋，就聽北燭仙人怒道：「你們休想，我告訴你們，我是絕不會退婚的！」
王子登愕然看著他，這時雙成吃吃的笑聲從她耳畔傳來：「瞧見沒，之前還嫌棄得要死，現在居然張口說絕不會退婚。」
此時，北燭仙人也察覺到王子登的視線，他的目光又冷凝起來，喝道：「還不快讓開！」
王子登下意識就順從他的意思，結果另一聲帶著法力的喝聲又在她耳畔響起：「拿起你身旁的九節鞭，左去三歩，橫鞭隔擋！」
王子登電光火石之間，只覺頭腦中一片混沌，如提線木偶似得照做，待到北燭仙人的八棱鐧與長鞭碰撞出一聲巨響，火星四射時，她才似從夢中醒來一般。
北燭仙人震驚道：「你居然還幫著他們！」
王子登有些慌亂道：「我沒……」
「你再服軟，他只會越來越看不起你。你還不快出手把他給打服了。」雙成的聲音又適時在耳邊響起。
王子登此時再也忍不住怒火，她滿面冷肅地吼道：「你休想我再聽你的！」
變成耳環躲在她耳朵上的董雙成沒有被嚇到，立在她對面的北燭仙人倒是嚇了一跳。他回過神來就是滿面羞惱：「你居然敢這麼對我說話？」
王子登掩住口，又是無語又是氣惱：「仙人，不是，你聽我……」
北燭仙人已經不想再聽了，四尺長的黃金鐧梟過來，這下王子登已經不需要雙成指揮，她將長鞭繃緊，又擋回一擊。
身後一票神二代見狀，紛紛跳將上來：「你居然對仙子動手。」
「還打女人，你是不是個男人！」
「太不是個東西了，你這樣的，如何配娶王仙子？」
王子登眼看北燭仙人的臉色越來越青，再也維持不住端莊溫和的面具，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她語氣不善道：「勞煩各位都少說兩句吧，此事與你們無關！大家沒有必要為小仙大動干戈，還是速速回家去吧。」
第一個跳出來的北陰天王之子季昌面露委屈之色：「王仙子，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啊。你就同青蓮明月一般高貴純潔，怎麼能讓這個莽夫如此羞辱於你。」
「就是，就是，他覺得你就是非賴在他身上不可似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仙子，你莫要阻攔了，快快閃開，讓在下押著此人去陛下娘娘面前退了這樁破婚事，以您的賢名才貌，大家只會說他的不是，絕不會有汙您的名聲。」
王子登扶額：「各位真的誤會了，小仙不知你們都是從哪裡聽得謠言，但是，那些真的就只是謠言。仙人待小仙一直挺好的。」
她說著，還擠出一個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在帶著瓊瑤劇濾鏡的神二代們看來，怎麼瞧都帶著八個字，顧全大局，忍辱負重。
他們歎息著搖搖頭，對王子登道：「仙子，有我們在，你還怕什麼呢？」
雙成已然樂不可支，她還真有苦情編劇的天分，編得那些戲碼，這些人連當事人當面解釋都不相信了，哈哈哈哈哈。
王子登此時真不知道該如何澄清事實了，她先前一字實話都未洩露，現在就更不能把董雙成抖出來了。而一旁的北燭仙人，只覺男人的尊嚴，雄性的領地都受了極大的冒犯。所謂物以稀為貴，拿在手中覺得平平常常的東西，一旦眾人紛爭搶奪得多了，也會覺得十分不一般。他現在下意識地就是要守住自己的所有物。
他一把將王子登拉過來，對著對面一群男子斥道：「你們這群狂妄無禮之輩，本仙人今日就拿了你們，讓陛下娘娘治罪！」
此時，鐵拐李、漢鐘離等人也終於到來，見狀忙道：「都是誤會一場，大家別動手啊。」
北燭仙人暴跳如雷：「什麼誤會，他們擺明是在覬覦我的未婚妻子，我還不能教訓教訓嗎？！」
話音未落，他就提鐧攻了上去，神二代們早就摩拳擦掌，準備過來給他一下了，雙方登時又纏鬥到了一起。
鐵拐李和漢鐘離面面相覷，你說上去拉架吧，這麼多人，一時半會兒也拉不住啊。
雙成此時又開口了：「這動亂就快止不住了。若是你的追求者受傷，他們的父母必會把這筆賬算在你身上，那些可都是有名的上神，一下豎了這麼多敵，你怎麼招架得起。若是北燭仙人受傷，那就更糟了，你的公公燭龍，本來就對你不滿意，如今還未過門，你就讓他的兒子被人圍毆受傷。嘖嘖嘖……」
王子登已經快氣炸來，她疾步離開人群低斥道：「都是你害得，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幫我，你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雙成笑道：「究竟是幫還是害，關鍵要看你自己了。勇於出手阻止紛爭，就是幫，無動於衷冷眼旁觀就是害。你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你是個聰明人，靜下心來想想，就會知道該怎麼辦。剛剛還對你冷言冷語的人，适才可是在眾人面前承認你是他的未婚妻了哦。男人啊，就是不惜福，得不到的，無法掌控的，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
王子登一時神色變幻，半晌她道：「依我的武藝，就算下場也未必有用！」
雙成挑挑眉：「放心，我會暗中指點你，你照做就是。現在，北燭仙人的八棱鐧已與金龍大王之子的方天畫戟碰撞在一處，你速以九節鞭卷上去。」
王子登回頭一看，兩件神兵時時相擊，她瞳孔微縮，九節長鞭就如靈蛇奔雷一般，迅速卷了上去。那邊兩個男人都是一愣，王子登手上用勁，正待溫言相勸，雙成道：「不准笑，要高貴冷豔地說，都給我住手!」
「……」王子登無語道，「有必要這樣嗎？」
雙成翻了個白眼：「你要是又去囉囉嗦嗦，接下來你就自己解決吧，我是不會多說一句話了。」
「你！」王子登恨不得當場跳將起來，她的臉憋得通紅，半晌道：「都給我住手！」
雙成撫掌大笑：「這就對了，千萬別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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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燭仙人：我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成郎；咳咳，你的預感其實沒有錯(*￣︶￣)
第146章 碧鬟紅袖美人愁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到，情敵相爭最後變成三方亂鬥。
雙成隱身在耳墜之上，指揮得不亦樂乎。
「快，西南方向騰空斜踢，將鐧踢回去。」
「回首抽鞭攻他下三路。」
「東北方向斜撩將頭頂那如意打下來。」
在這般指揮之下，眾人只見一道紅影在人中穿梭，身法之法，如流星趕月，而她手中的長鞭，柔時輕盈如柳絮楊花，可兵刃相接時又是剛硬無比，竟能碰撞出金石之聲。北燭仙人刺向旁人的黃金鐧被她一腳踢偏，王子登只覺腳都踢麻了，一落地雖踉蹌了一下，卻馬上按指示，回頭一鞭抽過去。北燭仙人志在必得的一招被打偏，本來就有些愣神，冷不妨一鞭如奔雷閃電似得地擊過來，一下就打得小腿劇痛。
王子登見狀又是一嚇，她正待開口致歉，金龍大王之子已然趁機持鐵錯銀如意劈下來。王子登雖背對著他，卻有雙成指點，在眾人看來，就似鞭子長了眼睛一般，直直將如意擊下去。沉重的如意陷落在地上，小金龍被震得虎口發麻。他張大嘴巴，王仙子平日看起來斯斯文文，不想武藝竟然如此超群。
王子登也被自己這一招的效果嚇住了。
雙成施施然道：「我說了，會幫你，安心照做就是了。別愣了，你未婚夫被你打得一時半會兒起不來，其他人要趁機圍攻他了。快騰身一躍，在空中來個橫掃千鈞。」
王子登提氣起身，她立在空中，輕飄飄就如一朵紅雲一般，手中的軟鞭一掃之下舞成一道圓滿的圈，將空中的兵刃法寶全部掃飛。
季昌見狀又嫉又恨：「他那麼對你，你還護著他！」
一語未盡，他就提槍要刺過來，北燭仙人也已回過神來，舉鐧就要砸。
雙成見狀搖搖頭，真是自討苦吃，她對王子登道：「劈個一字馬，壓在北燭和季昌的肩頭，快用移山法！」
王子登聽了這麼久的話，如今也是下意識地照做，於是，當她雙腿筆直如線，下方是被壓得死死得北燭與季昌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北燭仙人臉頰如今已然是紅中透紫了，他深吸一口氣，就要起身。王子登一時身形不穩，雙成急道：「你怎麼還不再移兩座山。」
王子登咬牙道：「我氣力耗盡，快不行了。」
雙成歎道：「真是不行。那就快下來吧，要姿態優美地落地哦。」
王子登翻了個白眼，依言而行。她在空中一個側翻，如燕子抄水一般從地上撿起剛剛打鬥時不甚掉落的步搖，將其斜插在雲鬢之中，隨手理了理頭髮。大紅紗袖滑落，露出豐澤雪膩的一段酥臂，低眉之間，更顯橫波妙目，朱櫻點絳。
北燭仙人只看愣了片刻，就又要動手，雙成道：「快，一鞭子抽到他面前。」
王子登愕然：「可是我已經沒力氣了。」
雙成道：「無所謂，我馬上就出來收拾殘局。你要裝得法力充盈的模樣。快點，再不動手，我就走了，不管你了，看你怎麼辦。」
事到如今，王子登已然是逼上樑上。她冷著臉出手，一鞭抽得地上的金磚都碎成八塊。她沉聲道：「還請諸位收手，不要擾了昆侖勝境的安寧。」
一旁瞧呆的鐵拐李與漢鐘離也忙過來擋在雙方之間：「王仙子說得是啊。大家快收手吧。」
連帶北燭仙人在內的神二代哪裡肯依，漢鐘離以他龐大的身軀攔住對面七八個性烈如火的少年郎，鐵拐李杵著拐棍跳來跳去地攔住北燭仙人，一群天將侍衛圍在外面，好幾個從後面拖人。
正鬧得熙熙攘攘，不可開交時，忽然一陣拍手聲響起，花團錦簇之中人影綽綽，笑聲卻已傳來：「真是一場精彩的比試啊。」
雙成梳隨雲髻，斜簪杏花，雲英紫裙飄逸，臂間披帛也如朝陽紫霧一般，縹緲瑰麗。只不過一眨眼間，她就來到兩方人馬中央，笑道：「幾位比了這麼久，都是未分軒輊，不如就以平局計，還是先去休息吧。」
小金龍桀驁不馴：「你瞎啊，我們是在……」
雙成出手快如閃電，擒住他的手腕，面上依舊笑盈盈：「王子說什麼，小仙沒有聽清。」
小金龍斥道：「本王子說得是……」
一語未盡，他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倒在地上化作原形。雙成順手拎起這小龍，對周圍人笑道：「你們看，連王子都累成這樣了，聽說娘娘不久就要降臨昆侖，諸位還是快休息休息，等候接駕吧。」
眾人：「……」睜眼說瞎話能說成這樣，也是一種本事。
不過就是因為這一手，將眾多神二代嚇住。大家訥訥無言，終於散去，卻都是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地地看著王子登。
王子登立在雙成身後，事畢之後，雙成對她使了個眼色。王子登會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北燭仙人在身後叫道：「站住！」
王子登有些猶豫，雙成卻又給她一個否定的眼神，拉著她就大步流星往前走。北燭仙人皺眉，追將上來，喝道：「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嗎？」
這是什麼口氣，王子登也是王母身邊有名的仙女，誰見她不是陪笑臉客氣三分，有剛剛一堆對她癡心一片的人做對比，她看北燭仙人心中更有些不耐起來。
雙成捏捏她的手，王子登吃痛，眉宇間浮現怒氣。
北燭仙人見狀道：「你這態度，哪裡像一個新嫁娘？」
「剛剛竟然在大庭廣眾對我動手？」
「竟然與那麼多男人有糾葛，你到底有沒有教養，讀沒讀過書？」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這種態度語氣，一個凡間閨秀都受不了，何況是仙女。王子登深吸一口氣，緩緩綻開一個笑容：「我不像新嫁娘，你難道就像新郎官？究竟是誰不知進退，在大庭廣眾下率先動手。至於我有沒有教養，娘娘稍後就降臨昆侖，你大可親自去問娘娘。最後，我不是沒聽見你說話，只是不想理你。沒本事退親就拿我出氣，你要弄清楚，我是被你連累，你做出這幅受害者的模樣給誰看呀？今天我們就把話說清楚，你要是實在沒膽子去求陛下收回成命，那就我去。想退親嗎？！說話！」
北燭仙人都被吼蒙了，王子登嗤笑一聲：「小仙就住在玄珠閣，仙人想好了主意大可來尋我就是了，小仙隨時恭候大駕。」
語罷，她扯著董雙成揚長而去，雙成瞧得目瞪口呆。
「行啊，簡直是超常發揮。怎麼你現在就不怕他對你不滿意了？」
王子登橫眉豎目道：「他已經是這個死樣子了，還能壞到哪裡去，連親都不敢退的男人，難不成還敢動我一根手指頭？先出了這口鬱氣再說！」
「厲害、厲害。」雙成誇讚道，「不過依據我瞭解的經驗，他非但不會討厭你，反而會覺得你這個人，與眾不同，爽直不做作，不像外頭尋常庸脂俗粉。」
王子登眨眨眼：「真的？」
雙成笑道：「試試不就知道了，反正他就是那個死樣子，再試也不敢對你如何。」
王子登抿嘴一樂，突然回過神來，甩開雙成的手，一跺腳就走了。
雙成看著她的背影歎道：「過河拆橋，女人心，海底針啊。」
雙成雖沒猜中女人心，卻對男人心瞭解甚深。
北燭仙人日日聽著玄珠閣歡快的琴聲生悶氣，他的弟弟們勸他：「大哥，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去找陛下說明不就好了，反正她也有別人願意娶，也不必非要你負責。」
北燭仙人默了默，到底什麼都沒做。大婚如期舉起。
雙成端坐寶閣，指揮若定，心裡卻一片惆悵，連王子登都有好歸宿了，只有她，這麼倒楣，費勁心機弄上來的人全都不中用，神祇之妻的定時炸/彈馬上就到眼前，前路茫茫如雲煙，全然不知方向。
玉帝看著她一身的低迷之氣不由心頭暗笑，而王母則是冷眼旁觀，出乎意料地並未作聲。
暖閣之中，王子登已然梳妝完畢，雙成替她蓋上紅蓋頭，低聲在她耳畔道：「你都要遠嫁了，往日種種恩怨，不如一筆勾銷。娘娘這邊，我會時時提醒，不會讓她忘了你，而你，就安分些過日子吧。」
王子登猛地揭開蓋頭道：「安分？該安分地怕不是我。我看你，大禍就要臨頭了還不掛心？」
雙成先是訝然隨即道：「掛心又能怎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王子登冷聲道：「就當我還你最後一個人情，此事過後，恩怨一筆勾銷，從此就是陌路人。你自己躲不過，不會去求人幫忙嗎？在這天庭之中，娘娘想保下的人還從沒有護不住的，就算是陛下恨得牙癢癢也沒有。洞陰極尊，女仙之首，你以為是說著玩兒得嗎？你太不馴服，太不順娘娘的意，此時還不去表忠心，更待何時？」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恭喜北燭仙人加入妻管嚴的優秀隊伍，下面有請隊伍之中優秀代表上前發言，大家鼓掌！
壓妹志得意滿上前：其實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妻管嚴很簡單，關鍵就是要做到三從四得，三從就是老婆出門要跟從，老婆的話要聽從，老婆的命令要服從。至於四得，就是老婆打不得，老婆罵不得，老婆惹不得，老婆氣不得。北燭仙人，你聽明白了嗎？
北燭仙人：嗯嗯，明白了，謝謝前輩傳授經驗！
第147章 百花長放金樽裡
婚禮是在鐘山舉行。天女散花，仙姬起舞，鳳管鸞簫齊奏，彩鸞拉著七香車，王子登鳳冠霞帔，端坐其中。董雙成則與和合二仙、月下老人駕雲走在前方。這飛了一兩個時辰，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才到達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北方極寒之地。在這一片純白之中，居然有一個紅色的圓圈，綿延約莫有千里之長，遠遠看去格外醒目。待到湊近了一瞧，圓圈之外冰天雪地，圓圈之內卻是春暖花開，姹紫嫣紅。
雙成不由問道：「這是什麼寶物，竟如此神奇？」
和合二仙乃是兩個蓬頭笑面的胖娃娃，聞言之後，一個捧著的寶盒不住抖動，另一個手持的荷花都是花枝亂顫。雙成面色微紅：「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月下老人捋須笑道：「仙子，這就是鐘山之神，燭龍的真身啊。」
雙成大吃一驚，她目運神光定睛一瞧，雪原之下，紅色的原來是蛇身，陷入積雪之下數丈，而燭龍巨大的頭顱，居然就在鐘山之下，換句話說，整個鐘山都是靠他的頭撐起來的。
雙成望著赤色山峰上巍峨的宮殿默了默，突然想起小學作文裡的經典名句，爸爸用自己偉岸身軀為我們撐起了一個家……
鐘山宮內，寶鼎香嫋，金瓶花盛，燈火輝煌，鐘磬齊鳴。北燭仙人與王子登先拜天地，後拜地下的爸爸，接著夫妻對拜，大禮便成了。董雙成交付厚厚一疊禮單，對陪嫁的宮娥侍女交代訓話後，任務就圓滿完成，隨意坐了一會兒，就去跟這對新婚夫妻告辭了。
能夠成仙的，總不能是個傻子，大家來這裡吃喜酒，自然是一句不重的好話像籮筐似得往外倒。不出片刻，王仙子聰慧賢德的事蹟就灌滿了王仙子丈夫的耳朵。誇得最後，北燭仙人也不知不覺地覺得，咳咳，其實這位夫人娶得還不錯，有法力、有腦子，生得挺美，又是王母娘娘的寵臣，臉上的笑意漸漸有些真心了。雙成去告辭時，他還誠心挽留了幾句。
雙成笑道：「娘娘很是關心子登姐姐的終身大事，只是由於近日上天人數頗多、事務繁忙，不便到場，所以才命小仙來觀禮，娘娘還說禮成之後，讓小仙將盛況一五一十稟報與她，好讓她放心。所以，使命在身，只能多謝仙人盛情了。」
一旁的南燭仙人道：「怎麼，娘娘竟是如此看重大嫂嗎？」
雙成道：「這是當然，子登姐姐可是娘娘身邊第一得意人啊，她的嫁妝全部都是從娘娘的私庫而出，奇珍異寶足有三千五百件，還有……」
在北燭仙人面前拿著王子登的嫁妝單子炫富炫得他頭暈眼花之後，雙成進入內室，王子登已然卸了鳳冠，開始挑選送公公與小叔子的禮物了。
雙成低頭瞧了瞧，不由問道：「怎麼少了一份，你誰的都準備了，就是沒準備北燭的？」
王子登挑挑眉：「不是你教得，待他太好，反而多生事端，不如若即若離，先殺殺他的氣焰再說。」
雙成笑道：「孺子可教啊。這下娘娘與你那眾姐妹都可以放心了，我也要告辭了。」
王子登點點頭：「記住我跟你說得話。」
雙成頜首：「我回去覆命時，就要去拜見娘娘了。」
雙成對於王母的感情是很複雜。她是她娘的親媽，她的親外婆。可實際上，她把王母當成一家團聚的跳板，而王母則將她看做奪權的兵刃。她是覺得王母這個跳板用起來很順手，可依照王子登之言，王母大概覺得她這個兵刃太過鋒銳，有傷手的風險。
如今，她把玉帝已經得罪透了，不惜一切弄上來的一群女子，最後卻全部去當了小魚小蝦。現下，玉帝已經準備對她出手。諸葛亮和劉綱是先鋒，就算先鋒失敗，後面還有大軍壓陣。還有後羿，有玉帝的人馬看著，他自己又是法力高強之輩，到頭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上天庭。
爹爹在人間日益衰老，束縛娘親的名教絲毫未松，後羿上天陸壓危如累卵，如今她自己也成了玉帝一系的靶子。
這折騰了這麼久，到頭來竟是一件事都沒做成。雙成長歎一聲，命都快沒了，如今還要臉幹什麼？老老實實求娘娘保住她，再和她一起商量商量辦法，如今這個局面，她就不信娘娘真如她面上表現的那麼平靜。
於是，一回瑤池，稟報完事宜之後，董雙成就深吸一口道：「娘娘，小仙斗膽，有一事請教您。」
王母坐在九鳳金座之上翻閱奏摺，聞言頭也不抬道：「說。」
雙成道：「敢問娘娘，接下來您可有什麼打算嗎？」
王母這才抬眼，她手上的玉鐲就似一汪碧水。她挑挑眉道：「打算？」
雙成哽了哽道：「女子上天，最後卻落得個這個局面。小仙如今委實無計可施，只能求娘娘您出手，力挽狂瀾了。」
王母似笑非笑道：「你也有無計可施的時候啊。」
雙成無奈道：「小仙畢竟是小仙，遇著大事，還是得您來掌舵。」
王母嗤笑一聲，一個暴栗敲在她頭上：「現在知道找本宮掌舵了，你答應陛下，讓諸葛亮與劉綱之妻到本宮座下時，嘴怎麼那麼快呢？」
雙成捂著頭，眼睛睜得圓滾滾的，脫口而出：「我錯了。」
王母聞言又敲了她一下：「如今知道認錯，可已經晚了。陛下已經走出第一步棋，本宮現在出手擋回去，就又得與他撕破一次臉。」
雙成默了默，扯了扯她的衣袖道：「您還怕那個嗎，陛下那樣的，誰不知道啊，就算撕破了臉，過幾天他就會忍不住來主動求和……您難道真忍心看著我去死？」
王母哼了一聲：「你這個無賴樣，還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樣，每次認錯最難，就算被迫服軟，下次還是一樣死不悔改。凡事都要本宮來收拾爛攤子，你娘是消停了，結果又來一個你。
王母搖搖頭，道：「行了，你忙了那麼久，賞你一杯百花髓解乏，快喝了吧。」
無緣無故賜什麼飲料啊，雙成接過金杯，望這其中香氣撲鼻的液體遲疑片刻。
王母見狀挑挑眉：「怎麼，還怕本宮害你不成？」
雙成搖搖頭，一橫心一飲而盡，然後就兩眼一抹黑，立時失去了知覺。
董雙成在前世高中時期一直生活得很拮据。早已離異的父母對她不管不問，爺爺奶奶不多的遺產也只能勉強支撐她一日三餐和購買眾多複習資料的需要。到了夜深人靜，她躲在被子裡加班加點複習得頭暈眼花、腹鳴如鼓時，最快樂的時刻，就是從兜裡摸索出一顆彩虹糖珍惜地放進嘴裡的那一刹那。她很喜歡那種斑斕的顏色和新奇的感覺。不同的水果軟心在味蕾中綻放，睡意往往會一掃而空。
現如今，她居然立在一棵彩虹糖樹下。雙成張大嘴巴，枝葉扶疏之中，一串一串七彩繽紛的彩虹糖仿佛在對她招手：「快來吃我啊，快來吃我啊。」
雙成咽了口唾沫，飛快地爬到樹上，貪婪地把糖果往懷裡摟，興高采烈地吃了一顆又一顆。彩虹糖果然跟當年的一樣神奇，只要吃一顆，仿佛渾身都充滿了無窮的精力。
「天哪，幸福得都要暈倒了。」
她從樹的這端爬到樹的那端，不知吃了多久，她伸手一抓，卻摸了個空。雙成愕然抬頭，一整棵彩虹樹居然被她吃光了。
雙成舔舔手指，傷心道：「怎麼會這麼快，還沒吃飽呢。」
她在樹下繞了好幾周，就像饑餓的小狗似得，希望能找到隱蔽的美食。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被她找到了！她激動地仰起頭，在樹的最頂端，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顆糖連成一線，熠熠生輝。最末端那顆紫色的，就像帶著朝露的麝香葡萄一樣。好想要，她就像著了魔似得，下定決心要拿到它。她又一次爬上樹，使勁踮起腳尖，卻還是夠不著。
「就差一點點啊！」她急得滿頭大汗，最後一橫心，她望瞭望樹下的高度，縱身一躍，朝那顆紫色的糖撲上去。這次觸手卻不是糖果的溫軟，而冰冷堅硬的，就像華麗的珠寶。
雙成一時愕然，她在地上滾了好幾周，卻不覺得痛，一心只想將糖取下來看個究竟，可剛剛一扯，耳畔就響起一聲劍鳴。七顆糖果同時發出彩光，交織到一處時卻化作灼目雪白的劍光，霍然沖天而起，將周圍化作白茫茫一片。
雙成隻覺手上劇痛，雙目刺疼，頃刻又不省人事。
再一次睜開眼時，觸目所及居然是紫蘭宮中熟悉的金霞帳。她忙別過頭去，正想揉揉眼睛，姬小玉立刻就將她扶起來，將一大包行李放在她面前，急急道：「你可算是醒了，快帶著包裹下界逃命去吧。」
「啊？」雙成瞪大眼睛，一臉呆滯，「你、你能再說一遍嗎，下界去幹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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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又幹什麼了？無助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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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一江春水東流去
小玉同樣杏眼圓睜：「你、你都不記得了？」
雙成懵懵地搖頭，小玉氣急，正待要開口，隨即又搖搖頭：「你還是先下去再慢慢想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雙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被小玉從床上拖起來，小玉飛快給她穿上湖藍褙子，手指如蝴蝶穿花一般系上勒帛，再將碩大的包裹塞進一個小小的錦囊給她系在腰間。
眼見一切收拾妥當，小玉終於松了口氣，推著雙成就就往門外走：「快點，快點。」
雙成掙扎道：「等等啊，究竟怎麼了……」
二人剛推開門，就對上將將到來的王母與李方明。
王母上下打量雙成一番，對李方明道：「這不是醒過來了嗎，你如此心急火燎，本宮還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
李方明也松了口氣，對雙成道：「你既醒了，還不快走？」
雙成一見王母，昏迷前的情形終於浮上心頭，她忙問王母道：「娘娘，究竟怎麼了，我記得，我只是喝了您賜的一盞百花髓而已，怎麼如今就要逃命了？」
王母聞言嘴角浮現絲絲笑意：「那其實不止是百花髓。」
雙成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那、那是什麼？」
王母挑挑眉：「還加了一些酒聖杜康上天前釀的美酒，只不過，被百花髓的香氣掩蓋了而已。」
臥槽，雙成張口結舌，杜康是夏代之人，他上天前釀得酒，足足有幾千年了吧，這喝下去不醉生夢死才怪！
雙成黛眉顰蹙道：「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母笑道：「不是你來求本宮破解如今的困局嗎？」
雙成愕然：「破局之道難道就是讓我去喝酒？！」
王母點點頭：「就是這麼簡單。這樣，依你之想，要解決現下的問題，需要做什麼？」
雙成哽了哽道：「最關鍵的當然是解開人間的思想束縛。如果人間仍舊長久宣揚三從四德，女子卑弱，我們在天上再怎麼折騰也沒用。」
「嗯，不錯。」王母點點頭，「具體點呢？」
醉前渾渾噩噩，醉後頭腦倒是清明起來，雙成腦海中如電光火石般劃過佘賽花與何仙姑的身影，都過去這麼久了，她們也該成人了吧。
她侃侃道：「自然在凡間出一些巾幗英雄，女中豪傑，仙界出一兩個優秀的女仙，扭轉世風。世人說到底都是逐利而行，昔年衛子夫得寵于漢武帝，天下傳唱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可見，如果女人給家人帶了極大的名聲好處，世人一樣會認可。如果多出幾個這樣的女人，不說解決問題，至少能緩和現狀吧。」
王母微微頜首：「挺好的，巾幗英雄這件事你已經做到了，現在你就下凡去尋找優秀女仙吧，正好避避風頭。」
「做到了？」雙成一愣，「我做、做了什麼……」
王母對李方明以目示意，李方明此時方明白前因後果，她嘴角抽了抽，艱澀道：「你喝酒之後，去了陛下的內庫……」
聽到陛下和內庫兩個詞，董雙成的臉色登時就青了，她猛然想起夢中吃了精力無窮的彩虹糖，她艱難道：「仙、仙丹，我、我吃了多少……」
李方明長歎一聲：「陛下準備召開丹元大會的仙丹，全部吃光了……」
雙成捂住胸口，小玉接著道：「然後，你不知怎的，還拿到了內庫中的流黃揮金劍，之後又將這把寶劍拔了出來。」
雙成愣了愣：「那劍上是不是有七顆七彩的寶石。」
王母挑挑眉：「你居然還記得。繼續說吧。」
「是。」小玉躬身應道，「然後，你一劍劈開內庫的大門，劍氣縱橫四射，衝擊南天門。南天門處又正好有八位等候下凡投胎的天將，你還記得嗎，你從妙有真境下凡時遇上過他們。他們平白挨了你這一劍，就被提前打下地府，落地的姿勢還在橫著的。」
雙成咽了咽唾沫：「橫著的會怎樣？」
李方明翻了個白眼：「會橫死。」
橫死？！雙成深吸一口氣，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看向王母道：「娘娘，那八個天將，是要投胎到哪家的？」
王母道：「這本是天機，爾等切莫洩露。他們，是要投胎到名將楊繼業家中的。」
臥槽，楊繼業不就是老令公，佘太君的丈夫，投胎到他家中，那就是楊家將七郎八虎啊！當年看他們英勇捐軀時哭得稀裡嘩啦，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是她害人家英年早逝，短折而死的……
「這還沒有結束。」李方明默了默道。
雙成一跺腳：「還沒結束？！」
姬小玉點點頭：「你是拿著劍橫掃南天門，雲華仙子的侍女恰好從此經過，二十一個人，全部被你打下凡……」
李方明沉痛地點點頭：「那些都是陪伴仙子自幼習武長大的侍女，無端被黜落凡間，此次不僅陛下會震怒，只怕仙子也不會放過你。」
雙成絞盡腦汁回憶以前看過的楊門女將的電影，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楊大郎的兩個老婆，楊二郎的兩個老婆……八妹、九妹、排風。咦，還少一個，對了，再加上穆桂英的女兒楊金花，不多不少，剛好二十一個……
這還真是喝一頓酒，就解決了大半問題。七郎八虎本該下凡抗遼，立下不世功業，卻被她這一劍搞得全部英年早逝，正好給楊門女將騰出機會。巾幗英雄不就有了嗎？
她終於明白她做事風格為什麼一直這麼簡單粗暴，這特麼是遺傳啊！
董雙成現在也不需要人催了，推門就要逃命，再不跑被逮住了就是個死啊。只是她耽擱了這麼久，一出紫蘭宮的大門就見玉帝與雲華仙子兩兄妹氣勢洶洶而來。
她嚇得關上大門就跑：「娘娘，不好了，陛下來了怎麼辦？」
娘娘閒適道：「剛才讓你走，你非不走，一定要問個明白，現在晚了吧。」
雙成委屈不已，莫名其妙讓人家離開天庭，這種事誰會不問清楚。
就在此時，撞門巨響已經開始了，雙成聽心驚膽戰，對王母道：「娘娘，現在該怎麼呀？」
王母瞥了她一眼，伸手一指，一道黃光疾射而出，往宮內竄去了。
娘娘道：「跟著走。」
雙成會意，對娘娘福身一禮，忙追去了。黃光一路急行，七拐八拐，最後竟然到了一處地下暗室，雙成環顧左右後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輝煌的地宮。雙成張大嘴巴，黃光在她周身環繞一圈後，又朝其中一個方向躥過去。雙成一驚，趕忙跟上，就此離開了紫蘭宮，在天庭地下穿行。
而在紫蘭宮中，王母對李方明道：「去開門迎陛下和雲華仙子進來。」
李方明領命而去，不多時，玉帝和雲華仙子兩人就一前一後進了內室，玉帝一進大門就斥道：「那死丫頭呢？！」
娘娘拂了拂臂間的披帛，道：「我已經將她貶下凡去了。」
玉帝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她犯下滔天大罪，你居然就這麼輕輕揭過？」
雲華仙子也道：「皇嫂未免太過偏袒了，您的侍女是天庭仙女，我的難道就不是嗎？她害我宮中二十一人無端下界，此事總得給個說法吧。」
娘娘道：「不過下凡百年而已，聽說她們都有武藝在身，若能在人間做些善事，回來之後給予正式神職擢升就是了。」
雲華仙子一呆，隨後大喜過望，多少仙女在天庭呆上數千年都是個服務人員，而她的那些侍女不過下凡百年就能換來一個正式神位，這可太划算了，她高興之餘又不免有些懷疑：「您此話當真？」
王母正要點頭，玉帝就道：「朕不同意！」
王母攤手，對雲華仙子道：「這可是你的皇兄不同意，可不是本宮敷衍。」
雲華仙子聞言側身道：「您為什麼不同意？她們本來在天庭呆得好好的，遭此橫禍，難道不該補償嗎？」
玉帝道：「這補償的太過了！」好不容易將上天的女子弄去打雜，現在又來一波即將領正式神職的人，這怎麼能行。
雲華仙子皺眉道：「哪裡過了，不過幾個神位而已，您富有三界，難道連這點兒薄面都不肯給我嗎？」
玉帝道：「這不是面子問題，這是事關大局。」
雲華仙子嗤笑一聲：「您就吹吧，我怎麼沒看出來？」
小玉在娘娘身旁為她剝著黃中李，娘娘一面吃李子一面好整以暇地看這兄妹倆窩裡鬥。
玉帝察覺到她的視線，忽然回過神來：「補償的事以後再說，朕先把罪魁禍首抓住，她人究竟去哪裡了？！」
整個房間都被玉帝的大嗓門吼得震了震，娘娘突然丟掉手中的李子，霍然起身，直視玉帝道：「您是在吼我嗎？」
玉帝下意識倒退一步，隨即穩住身形道：「是又怎麼樣！」
王母側身對雲華仙子等人道：「你們先退下，本宮要與陛下單獨談談。」
雲華仙子遲疑道：「那我的侍女……」
王母道：「本宮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雲華仙子這才不情不願地出門離開，結果正撞上氣喘吁吁的楊僩。
仙子驚呼道：「僩兒，你來這兒做什麼？」
楊僩顧不得回答，先環顧室內一圈，沒有發現雙成的蹤影，不會已經被押下天牢了吧。他急急問雲華仙子道：「祖母，蟠桃仙子呢？」
王母聞言瞳孔微縮，呵，這也是個情種。
雲華仙子沒好氣道：「被貶下凡了，你問她做什麼？」
貶下凡了？楊僩暗自舒了口氣，隨即掩飾道；「哦，孫兒聽說她害紫雲姑姑等下凡的事了，正打算來替祖母出氣呢，沒想到，她居然被貶下凡去了。」
「誰說不是呢？」雲華仙子又開始不忿，回頭對王母道，「皇嫂可別忘記答應我的話。」
王母微微頜首：「本宮素來一言九鼎，說出的話絕無更改的可能。」
語罷，她還瞥了玉帝一眼，玉帝被其中的挑釁意味看得心頭火氣，待到清場之後，立刻就發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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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清場之後好好教訓她！
王母：你猜，究竟是誰教訓誰？
第149章 劍光照空天自碧
天庭其實就是巍峨華麗的宮殿群，建立在青冥之中的浮島上，可讓雙成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浮島竟然是中空的。暗色的銅柱支撐起幽深曲折的洞穴。那一道黃光如遊魚一般靈活前行。雙成一路小跑著跟上。不知走了多久，這急速前行的光束終於停了下來，繞著石壁敲了三下，又一道暗門緩緩打開。
雙成頗有些訝異：「從這裡出去？」
黃光閃了閃，雙成半信半疑地順著狹窄的樓梯上去，輕輕一推門，竟然從南天門口的彩羽丹鳳橋下鑽了出來。雙成瞥了一眼下界的茫茫雲煙，只要出了這道天門就安全了，可是……她正猶豫著，忽聽見橋上的腳步聲，數十執戟懸鞭的金甲神人從橋上大步走過，雙成忙如壁虎一般貼著橋底，就聽上方道：「陛下命我們拿人，可兄弟們都巡邏了半天了，怎麼一個影子都沒瞧見？」
「莫不是已經出了南天門？」
「這不可能。蔣、鐘、金、殷、龐五位將軍率三萬大軍正往南天門而來，數十面照妖鏡正對而照，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更別提一個大活人了。」
雙成悚然一驚，糟了，是三十六天罡將。按理說，她應該趁著大軍未至前馬上下凡，但有一樁事始終掛在她的心頭。她本來打算在選拔賽後徐徐圖之，沒想到又鬧出這樣的事。雙成隻猶豫了片刻，便掉頭回去，引路的黃光似是愣了一下，刷得一聲攔住她的去路，對她連連搖頭。
雙成又是一嚇，先前還以為是引路的符命，現在看來，居然是開了靈智的活物。她眸光一閃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忘了帶一件重要東西。」
黃光依舊搖著頭，雙成道：「我們可以再從地宮回去呀。」
黃光想是遲疑了一下，雙成慢慢靠近道：「這樣東西，真的非常重要，就像你似得！」
她急急出手，快如閃電，瞬間就將光束攥在手裡，身上的披帛如靈蛇一般，風馳電掣地纏繞上來。不過眨眼之間就將黃光捆成一個粽子，雙成一個飛撲上去就將它壓在橋下。身下的扭動掙扎過了好一會兒才停止，雙成挑挑眉，緩緩伸手下去將東西扯出來。摘下捆綁的絲帛，點點黃光散去，雙成這才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
暗金的劍身上佈滿繁複的花紋，劍鞘乃是鏤空中，嵌著七顆七彩的寶石，從劍端到劍柄分別是赤橙黃綠青藍紫，扣在介面處的那一塊正是她夢中所見的紫色寶石，所以，她一扯之下才會將這把寶劍拔出鞘。
「流黃揮精劍……」雙成喃喃道。
她雖然記不得玉帝的內庫在哪裡，但是誰也不會將珍貴的寶庫設在大門口，所以內庫與南天門之間的距離一定不短。在她迷迷糊糊時，就憑這一劍之威居然能掃蕩南天門，這一定是一件神兵。雙成雖然眼饞，可念及它剛剛的表現，這傢伙是王母之物，又已經有了靈智，她若將它帶在身邊，不就跟隨身帶著監視器一樣。雙成暗歎一聲，取下披帛施加咒術將它定住，趁著左右無人，一腳踹進禦河之中。
做完這一切，她化作飛蟲直奔紫薇宮而去。
白素貞最後如願到了紫薇大帝伯邑考座下。伯邑考說到底是凡人死後封神，下屬個個卻都是來歷不凡，比如通天教主的親傳弟子金靈聖母，先天神明北斗七星等等，因而，這個上司就相對弱勢了些，也不太敢使喚這些強力神明。白素貞作為聖德天后的徒弟，北斗七星的師妹，她的日常工作實際都是由她的師兄們安排，上午跟著日遊神將去巡查人間不平事，下午就回來處理簡單公文。紫薇宮的大臣雖然嫌棄她是個女妖，可沒人敢明著表現出來，只是敬而遠之罷了。就比如現在，巡查結束之後，天將們都三三兩兩在一起一邊談天說地，一邊返回紫薇宮，只有她一個人被落在最後，孤零零地跟著。
白素貞雖有些惆悵，但也覺得還是不要要求太高了，要和這些人打成一片，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她暗暗給自己鼓氣，正打算追上去找個話題套套近乎時，一隻手突然從背後探過來，捂住她的嘴。她一驚，立即掙扎起來。那人忙低聲道：「別動，是我。」
話音一出口，一股無形的束縛立刻施加在她身上，白素貞驚恐地發現自己仿佛眨眼間變成了一尊木偶，連眨眨眼睛的能力失去了。由於驚嚇過度，她連雙成的聲音一時都沒聽出來。
雙成將白素貞拖到隱蔽的瓊樓中後也是一愣：「好了，是我，你怎麼不動啊？」
白素貞驚恐的表情仿佛定格在了臉上，雙成皺眉道：「我明明沒施定身咒啊，怪了。」
她掐訣解咒：「能說話了嗎，動一動給我看看。」
束縛隨之消失，白素貞松了口氣，癱倒在地上，她扶額道：「怎麼是你。」
雙成忙扶起她：「就是我啊，時間緊迫，我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幫忙。」
白素貞道：「你儘管說。」
「我立即就要下凡。短期內只怕都回不了天庭。」雙成急急道，「你在紫薇大帝座下，一定有很多與河漢群真交流的機會，你能不能去跟嫦娥套套近乎，最好能跟她成為好朋友。」
白素貞訝異道：「嫦娥？這是為什麼，你怎麼突然就要下凡去了。」
雙成歎道：「待會兒你出去一問就知道了，你沒覺著，今天的天庭格外熱鬧嗎？」
白素貞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還有，我覺得你，似乎也有些不一樣。」
雙成奇道：「我能有什麼不一樣的，行了，時間緊迫，你把你下凡巡查的路線畫給我，我們在人間有機會再慢慢聊。」
「好、好。」白素貞被推著提筆劃出路線圖，雙成掃視一遍，確認之後，就要急急忙忙地告辭：「如今人間正處於戰亂之中，我們就在幽州會和好了。大恩不言謝，日後必有重報。」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客套話。」白素貞無奈一笑，可仍是滿心不解，她道：「是娘娘派給你新的任務嗎，你怎麼急成這樣？」
雙成擺擺手：「性命攸關，耽擱不得，下次細說吧。」
白素貞道：「好吧，那我送送你。」
雙成先是一愣，隨即喜道：「那感情好呀，你乾脆送我到南天門門口吧。我就藏在你身上，誰也不會發現的。」
白素貞還未開口，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男聲：「你想得倒挺美！」
雙成大驚，文曲星君破門而入，一把拽過白素貞，警惕地看著她：「蟠桃仙子，你罪犯滔天，陛下正命人到處捉拿你，你竟躲到這裡來了。」
白素貞也嚇了一跳：「四哥，什麼罪犯滔天，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和仙子是好朋友，我們只是再這裡說說話而已。」
文曲星無奈道：「你這傻丫頭，走來這一路都沒發覺嗎，她借酒行兇，偷入陛下的內庫，吃光了所有仙丹，還將八大天將，二十一玉女全部打下凡間。陛下震怒，如今整個天庭都在找她，你還和她混在一處。」
白素貞驚得嘴都要合不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雙成，雙成無奈點點頭，隨即對文曲星道：「星君乃尊貴之神，又是素貞的師兄，小仙委實不想傷了你，這樣，你就當沒看到我，咱們皆大歡喜可好？」
文曲星嗤笑一聲：「傷了我？大言不慚，看劍！」
說著，他仗劍就要來捉拿董雙成。雙成急急側身避開劍鋒，正打算還擊，忽然一道黃光憑空閃現，砰地一聲，文曲星就被打倒在地，在地上溜出幾丈遠，撞壞了兩張桌子、三道門。
這一聲巨響，自然驚動了週邊的天兵，他們正要入內查探時，一旁突然轉出一個少年來，銀冠白袍，正是楊僩。
眾天兵一愣，領頭的上前問道：「楊將軍怎會在此，剛剛那聲是？」
楊僩道：「是我與師叔在演練武藝而已，這片我們都檢查過了，沒有人，你們去那裡搜查吧。」
眾天兵不疑有他，轉身告辭。
玉樓中雙成松了口氣，忙打開門道：「表哥，快進來。」
楊僩進門，流黃揮精劍正發出愉悅的劍鳴，繞著雙成不斷轉圈。他一見此劍大吃一驚：「它怎麼會跟著你。」
雙成無奈道：「娘娘讓它給我引路，我半途明明把它丟掉了，結果它不知什麼時候又跟了上來，還把文曲星打成這樣……」
楊僩一瞧，文曲星人事不省，頭上還頂著個大包，被白素貞扶到椅子上。
楊僩道：「娘娘居然肯把此物給你。這可是能號令天界十萬玉女的寶劍啊。」
白素貞一驚，隨即恍然大悟：「适才我突然無法動彈，莫不是就它在作怪？」
雙成瞅著這把歡脫的劍，滿臉不敢置信：「居然這麼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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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裝備法力全部升級！
玉帝：都是從朕身上拔得毛啊，嚶嚶嚶(╥╯^╰╥)
第150章 銀雲櫛櫛瑤殿明
楊僩點點頭，又問道：「娘娘都派它給你引路了，你不跟著它速速下凡，還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雙成目光閃爍道：「我馬上就要下凡了，有點小事找素貞幫忙……」
楊僩皺眉道：「千鈞一髮之際你還來找她，怎會是小事？說實話。」
雙成吞吞吐吐道：「我就是，拜託她去和嫦娥套套近乎而已。」
楊僩真是又氣又無奈：「又是為了陸壓。他在你心裡就那麼沒用嗎，自身都難保了，你還在為他打算，想方設法要把後羿弄下凡。」
雙成驚道；「你怎麼知道？」
楊僩嗤笑一聲：「你在眾目睽睽之下為難後羿，在場那麼多神仙，你以為都是瞎子嗎？知道你身份的人都明瞭你打得是什麼歪主意。你自己說說你做得這叫什麼事，居然偷入陛下內庫，偷吃仙丹！」
雙成委屈道：「那又不是我自願的，是娘娘故意的。」
楊僩無語道：「娘娘吃飽了沒事撐得，帶你去她丈夫的內庫幹壞事」
雙成點頭如小雞啄米：「就是她，她定是因這次的事對陛下不滿，所以蓄意報復。」
楊僩皺眉道：「開什麼玩笑，他們倆一直狼，不是，鶼鰈情深，三界皆知……」
一語未盡，遠處就傳來一聲巨響，雙成忙湊到窗扉處一看，紫蘭宮上空濃煙滾滾，她回頭對楊僩道：「現在那宮裡可就只有他們倆在了，表哥，你剛剛是不是想說狼狽為奸啊？」
楊僩：「……」
單是流黃揮精劍出鞘，都能將玉樓之中搞得一片狼藉，更何況是陰陽二氣的主宰大打出手。如不是玉帝王母不希望外界看到他們兇神惡煞的樣子，紫蘭宮早就轟然倒塌了，不過現在也差不到哪裡去。宮內所有居室被全部打通，珍玩擺設化為五顏六色的齏粉，散落一地，足有三尺之厚。
娘娘以劍撐地，玉帝靠在柱上氣喘吁吁：「朕警告你，差不多就行了，你別太過分啊，朕沒有治你的罪，你倒還得寸進尺起來！」
娘娘翻了個白眼：「治罪？你倒說說，要治我一個什麼罪！」
話音未落，寶劍就削了上去，世人只知道王母佩劍名曰分景，卻鮮少有人知曉，這是一把重達九萬九千斤的重劍。劍鞘非常的華麗，珠光寶玉，點綴其上，而劍身卻是出奇的簡樸，呈現暗青之色。這樣一件重器，在娘娘手中卻輕如飛燕，她一劍橫過去，玉帝忙低頭一躲，他是躲過一劫，可他背後的金柱就沒有那麼好命了，就像切米糕似得，被毫不費力地斬成兩段。失了支撐的主柱，頭頂的屋脊發出一聲哀鳴，玉帝忙施法將柱子定回去。娘娘見狀暗笑一聲，又是一劍砍過來。
於是，金石之聲又起，玉帝舉青陽劍格擋，怒道：「你別以為朕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那死丫頭就是再修一萬年也進不了朕的內庫！
王母聞言嘴角一翹，又是一劍刺出，險些劃破玉帝的九色雲霞服，她道：「是我又怎麼樣？老實告訴你，我就是故意這麼做得！」
話音未落，劍招如疾風驟雨一般，玉帝連忙左右格擋，他斥道：「你是要謀殺親夫嗎？！」
娘娘剜了他一眼：「你這樣的也算是親夫啊，看招！」
玉帝王母分別是陰陽二氣的化身，天地之間，陰陽本就是平衡的，二人的實力自然也是相當。此刻，雙方分別一劍刺出，劍芒相對，青陽輕靈鋒利，分景厚重剛猛，火舌銀花四射，大家都是寸步不讓。
玉帝道：「你至於嗎，就為一點兒小事，你居然跟我大打出手。」
王母逼近道：「你自己摸摸良心，這是一件小事嗎？」
玉帝以手按劍，攻了回來：「就算不是小事，那和朕有什麼關係。你要提攜女子上天，朕同意了，可上天之後去哪裡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朕又沒拿劍放在她們脖子上逼她們去九司。一點兒不稱意就做出這種有失風度的事情，你害不害臊？」
王母氣不打一處來，她劍鋒一轉，一個使勁將青陽劍擊偏，接著直接挺劍當胸刺去，玉帝忙退後回劍擋住這一擊：「你有完沒完！」
娘娘上前又是一劍：「沒完！」
玉帝重哼一聲，他舉劍直劈下來，疾風卷起地上幾尺後的粉末，直撲過去。娘娘嗤笑一聲，廣袖一拂，風塵又湧了回去，她橫劍接下這招，對玉帝怒目而視。
四目相對之下，玉帝的語氣也緩和了些：「如今採集衰落，農耕興起，陽盛陰衰，本來就是天道迴圈之理。當年陰盛陽衰時，我可沒有你這麼不忿！」
「那是因為我沒你那麼過分！」娘娘抬腳對著他空虛的小腹就是一下，玉帝連忙將腰一彎，以與他年紀不符的靈活躲開這一腳，他火氣又起：「你這還叫不過分？！你先前讓星心狐下凡，朕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你居然不知見好就收，還變本加厲。」
語罷，他刷刷兩劍刺來，角度刁鑽，娘娘忙旋身躲避，玉帝邊刺邊道：「朕這些年哪裡對不起你了，你要什麼朕沒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娘娘聞言只覺好笑至極，她騰空而起，避開戳往她腰間的一劍，舉劍過頭頂，挾雷霆之勢劈下，玉帝急急退後躲開，地上的粉塵被劈得漫天飛舞，地面裂開一道長長的溝壑。
娘娘持劍道：「你還有臉問？！當初說好，共掌天地大權，你卻想一人獨佔。是，我要什麼，你就給我什麼。可這些本就該是我的東西，如今卻由你給我，換作是你，你能滿意嗎？！」
玉帝無辜道：「我們是夫妻啊，你怎麼一家人還說兩家話呢？」
娘娘都被氣樂了，她順手將劍插在地上，曼歩上前，捧住玉帝的臉笑道：「既然你這麼說了，那要不我們換換，你把權柄全部讓給我，我也對你千依百順，予取予求，怎麼樣？」
玉帝面露為難之色：「這個……」
「不行了吧！」娘娘霍然變臉，揪住他兩腮的肉往外扯，「你是不是以為老娘還是當年那個剛出神洲伊川的小丫頭，被你這張臉騙得團團轉啊！再說了，你現在也不好看了，你是怎麼頂著這一張老臉，還好意思說出這種話的？！」
玉帝：「嗚嗚嗚，鬆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切了辣椒，手已經痛得受不了了(╥╯^╰╥)，就先更這麼多，晚上再加更一章吧，麼麼
第151章 流光容易把人拋
娘娘嗤笑一聲，鬆開手，忽然冷了面色：「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真聽信了你那些鬼話。情愛是穿腸毒/藥，子嗣是磨志鋼刀，我不會再歩當年後塵了。」
玉帝悚然一驚：「至於那麼嚴重嗎……」
「至於！」娘娘目光複雜道，「我這一脈的女孩兒，幾乎全部都為情所累……」
仍在天庭的董雙成並不知道王母這一番感慨，楊僩到底還是生氣了，不過就算生氣，他也願意帶她混下凡。雙成心下感激，卻也連話都不敢多說，對白素貞使了個眼色就跟著楊僩出去。她靈機一動藏身在他發冠明珠之中，既可以看清天庭的狀況，又可以躲避天兵的追捕。
誰知，他們倆都走到南天門口了，心疼孫子的祖母又差人將他叫回來，說是許久沒見面了，想多說說話。
雙成：「……」
楊僩：「……」
鬥牛宮中，楊僩簡直是如坐針氈。成了祖母之後，仙女也和凡人沒有什麼兩樣，雲華仙子摩挲著孫兒的發頂，絮絮叨叨地聊天說話。
「你爹還在打獵啊，居然還帶著你娘一起去，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是那麼跳脫，怎麼就不知道穩重些。」
「你最近修煉的怎麼樣，九轉玄功可有進展？」
「去了那麼多地方，可有遇見心動的姑娘？」
楊僩忍著尷尬一一作答，忽而雲華仙子來了一句：「唉，祖母此生最大的幸運是有了你爹這個好兒子，可就是不知道你姑母是否有這樣的福氣。」
楊僩聞言也有些傷感，他道：「沉香如今已然及冠，在外拜師學藝，他一心救母，一定會將姑母救出來的，爹爹和我都會看顧他的，您就放心吧。」
雲華仙子握住楊僩的手，點點頭，而楊僩發冠中的董雙成卻是大驚失色。她走時沉香還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怎麼這麼快就及冠了，她究竟在天庭昏迷了多久？！
心神動盪，氣息就外泄，雲華仙子又非等閒之輩，頃刻就察覺不對，她不動聲色揮退左右，突然發難，正在明珠之中焦急萬分的董雙成就覺一股大力兜頭而來，她忙側身一閃，卻也顯了身形。
楊僩也嚇了一大跳，他忙擋在雙成身前，對雲華仙子道：「祖母，您聽我解釋，她不是……」
一下去了二十一個侍女，雲華仙子哪裡聽得進解釋，她揮退楊僩道：「待我抓住她再說！」
「表哥！」雙成眼看一掌直往面門而來，她一把將楊僩拉到身後，直接出手與雲華仙子對了一掌，腰間的流黃揮精劍同時神光大放，雖說她自己也嘔了一口血，可竟然也將雲華仙子逼退了。
鬥牛宮的暖閣就是暴風過境一般，雲華仙子不敢置信道：「你是董雙成？這麼可能，你才修了多少年，怎麼會有如此法力，還有那把劍……」
雙成望著自己的雙手也是一臉驚愕，雲華仙子是玉帝禦妹，只比他小上幾千歲，活到如今，也有幾十萬歲之齡，法力高強，三界皆知，而她居然能把她擊退……
楊僩忙扶住雙成道：「你怎麼樣，沒事吧？」
雙成搖搖頭：「我沒事，只是一時氣血翻騰而已。」
楊僩松了口氣，目光複雜道：「真不愧是玉帝的私藏，不世的靈藥。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如果不是有人用大法力替你化解藥性，你是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將靈丹融入血肉，化為自身的法力的。」
雲華仙子在一旁驚道：「王母娘娘？！」
雙成點點頭：「對於您的那些侍女，小仙萬分抱歉，不過這真不是我的本意啊。」
雲華仙子拍案道：「他們兩口子鬥法，居然都拿我當筏子，還三界至尊呢，到底還要不要臉！」
楊僩默默道：「要臉還怎麼當三界至尊……」
雙成補了一句道：「您放心，娘娘此舉不過一個警告而已，她只是不希望您同陛下攪和到一起而已，只要您保持旁觀的態度，她也不會做得太絕，您的那些侍女在人間建功立業之後，死後一定能重歸天庭。」
雲華仙子目光閃爍：「一個下聖旨拿三娘要脅我，讓我跟他老婆打擂臺，另一個直接來一個下馬威拿我宮中的宮娥恐嚇我，讓我別和她丈夫狼狽為奸。我這還能怎麼辦？！」
門口忽然傳來清越的男聲：「您當然是將顧慮全部向娘娘和盤托出，表示合作的誠意與為難之處，她如果不想放棄您手上的勢力，就得給一個解決辦法。」
楊僩驚喜道：「爹，您怎麼來了。」
雙成此時看到身穿朝服的美人表舅也沒有欣賞的心思，她行了個禮道：「外甥女這邊急事纏身，得先行告退了，下次再與各位好好聊聊。」
楊僩道：「不是說好我帶你下凡的嗎？」
雙成強笑道：「如今我自己能行，又何苦要麻煩你冒險，抱歉，先告辭了。」
「哎！」楊僩阻攔不及，就見她化作一道流光遁了出去，直奔南天門，流黃揮精劍發出淡淡的神光，護住她的周身。她就像一道晨光一樣，無聲無息地穿過照妖鏡，成功下凡。
雲華仙子瞳孔微縮：「可真是一件好寶貝，天界登天錄的女子，都要受此劍的制約，就算是男仙，正面抗衡只怕也會吃虧。」
楊戩問道：「她有跟你說，娘娘為何要將此劍給她嗎？」
楊僩思索片刻道：「表妹也摸不著頭腦，只說娘娘派它引路。」
楊戩垂眸道：「總覺得不對勁，就算是蟠桃化形，榮寵也太過了。」
雲華仙子笑道：「難不成你想說娘娘已經知道了，這怎麼可能，要是真知道了，她還會是這般冷靜自持的模樣嗎？」
楊戩點點頭，三人坐下來細談最近的事件，只有楊僩時不時目光黯淡，望著遙遠的人間。
《幽明錄》中有這樣一個故事，說的是漢明帝時期劉晨、阮肇共入天臺山取谷皮，迷路不得歸家時，遇見了兩位美女。美女親切地喚出他們的名字，還邀他們還家居住，與他們分別做了夫妻。半年之後，劉阮雖沉湎溫柔鄉，卻也思念家人，於是告別辭去，回到家中，卻發現人間的子孫都已傳到七世了。
雙成年少時讀李商隱的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總覺奇怪，所有認識的人都已化為塵土，連至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他們怎麼還會懷念仙鄉，應當懊惱當年離去才是。昔日的董雙成是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會遇到與劉阮一般無二的痛苦。
七年過去了，就算是最古樸的鄉鎮也會有些變化。雙成望著陌生而熟悉的劉家村，竟然有驚懼之感。她的雙腳像灌了鉛一般，定定地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當面走過來幾個青年男子，都作農夫打扮，同樣驚駭地看著她，一人壯著膽子問道：「你、你是沉香的那個姐姐嗎？」
另一人試探道：「或者，你是姐姐的女兒？」
「對哦，應該是姐姐的女兒！怎麼可能會有人一直不老，又不是神仙，那姐姐算了算，應該也快三十歲了吧。」
字字句句如針紮一般，雙成深吸一口氣，忽然聽到一旁童聲清脆：「董爺爺，你這麼早就出去啊。」
「是啊，早些出去晨練，對身體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喲~
第152章 凋盡朱顏白盡頭
歲月是一條滔滔不息的河流，永無止境地流向遠方，就算是最強大的神明，也無法使它永久的停駐。於是，人世無數的悲歡離合，痛苦惆悵都由此而來。雙成回頭，昔日高大健壯的父親佝僂了下來，他頭頂爬上了許多白髮，他的臉頰布上了皺紋，他仍穿著短褐，可露出的手臂卻再不復年輕時的強壯有力，肌肉漸漸萎縮起來。
這也不奇怪，雙成默算了一下，原來，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了。你怎麼能指望一個快六十歲的垂垂老者，還如年輕時一樣健康呢，人都是會老的，老了之後，緊隨而來的就死亡。
董大郎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這邊模糊的人影，多年以來的默默流淚，使得他的視力比尋常老人衰退得更厲害。父女之間的天性讓他莫名激動，可這麼多年等待，他又開始惶恐。
他慢慢踱步上前，試探性道：「你、你是……」
雙成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她飛快沖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在他耳畔嗚咽道：「是我，爹，是我。」
就像星星落到他的眼眶，董大郎的眼睛被瞬間點亮了，他回抱住女兒，一時竟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圍觀的小夥子們見狀也是莫名感動。
「董大叔應該是第一次見孫女吧。」
「哎呀，別哭了，哭了傷身，還是先回家慢慢說話吧。」
「是啊，是啊。」
孫女……這一句話將董大郎從相逢的狂喜之中拖入冰冷的現實。他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正是這個理，那我就先告辭了。」
一路好心的鄉親們紛紛祝賀他們「祖孫重逢」。雙成此時已然心如刀絞，眼淚就似泉水一般，汩汩流下。劉家小院依舊狹窄整潔，卻少了些生氣。這裡唯一的孩子沉香也踏上了去遠方的路途，他一走就是數載。劉彥昌今年也有四十多歲了，兩個老爺子呆在家中，除了一日三餐糊口，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回憶與期待。
見到雙成，劉彥昌也是欣喜不已。可在欣喜過後，他還是帶些憂心問道：「大妞，你這麼些年有聽到過沉香的消息嗎？」
雙成垂下眼簾，再抬頭時已是笑容滿面道：「當然聽說過，沉香已經拜在一個法力無邊的仙人門下潛心修行，楊表哥前些日子還去探望過他，說他天賦極高，學得很快，過不了多少日子，就可以出師了。」
劉彥昌喜得嘴都要合不攏了，笑了半晌之後，他又歎道：「如果能成仙了道，救出三娘最好，如果實在不行，其實也不必勉強。他娘和我生命的延續就是沉香，只要他好好的，我們怎麼樣，都無所謂。」
董大郎在一旁默默地點頭，問雙成道：「大妞，你這些年，過得好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有人欺負你嗎？」
七年，她整整七年沒有來見過父親一面，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人間老去。可在相逢之後，他沒有一句責怪，唯一擔心地就是她的安危。
雙成的指甲已然嵌入血肉中，殷紅的鮮血緩緩滴在地上。她笑得燦如春華：「我可是在天庭，怎麼會過得不好呢。爹，你呢，你還好嗎？」
董大郎寬慰地笑了笑：「爹可是住在熟悉又安全的人間，你都過得好，爹又怎麼會差。」
他默了默，小心翼翼道：「那你娘呢，她好嗎？她一定過得也不錯，那畢竟是她生長的地方，這貧瘠的人間，太委屈她了。」
雙成的心重重抽痛了一下，她像喪家之犬一般從天庭逃竄下來，她錯過了與父親相伴的寶貴光陰，到頭來卻一事無成。爹爹顯然已經放棄了。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眉宇間藏著哀婉，他也明白，今生怕是再沒有與摯愛的妻子相會的機會。即便這樣，他也無法抑制心中的思念，可又怕傷害他無用的女兒，所以以輕快的語氣，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雙成深吸一口氣，她粲然一笑：「爹，實話告訴你吧，我這次下凡，就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董大郎一愣：「好消息？」
「對，還是天一樣大的好消息。」雙成緊緊握住他的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我與截闡兩教都達成聯盟，成功使得眾多女子上天，擔任神職，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董大郎也被這輕快的語氣感染：「這是，女子地位在提升啊。」
「沒錯！」雙成喜道，「地位的提升，就意味個人自由的增加。過不了幾天，我就要向玉帝進言，既然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那麼對於個人自由方面，也應該放鬆。我會想盡辦法逼他鬆口，接著再去找娘娘求情，娘一定會被赦免的！」
驚喜來得太突然了，董大郎激動道：「真的嗎？真的嗎？」
雙成重重地點頭：「當然是真的，您看！」
她拿出那把流黃揮精劍，對董大郎道：「娘娘可信任喜歡我了，這把寶劍是權力的象徵，有它在手，可以指揮天界十萬玉女。」
董大郎和劉彥昌敬畏地看著這把寶劍。董大郎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我還以為……爹應該相信我女兒的能力的，娘子有救了，娘娘和她畢竟是親母女，怎麼會坐視不管呢？」
雙成眼角濕潤，笑盈盈地看著父親。
董大郎笑了半晌，忽然回過神來，一敲腦袋：「瞧我這記性，你一定肚子餓了吧，爹給你做飯吃。你想吃什麼？」
雙成的雙目透過重重屋舍，看到了河畔那一片雪白的槐花，依稀是舊時模樣。她沒有說自己早已不需要人間的飲食，只是笑答道：「那就吃槐花飯吧。」
董大郎一愣，他的眼角也滑落一串晶瑩，抽了抽鼻子道：「槐花飯好，就吃槐花飯。」
雙成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著她爹做飯。董大郎蹲下燒火之後，緩緩起身，眯著眼睛慢慢挑揀槐花，接著加入粉面拌勻。他嘴裡念念有詞：「醋加了，醬油加了，對了，辣椒得多加些，閨女喜歡吃辣，還有什麼沒加來著？」
他撓撓頭，一時有些茫然，雙成的手緊緊抓著裙子，她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甜一些，愉快一些：「爹，你怎麼老是忘，還有鹽啊。」
董大郎恍然大悟：「哎呀，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這話他多年說習慣了，一出口才回過神，當即就有些後悔，他忙補救道：「雖然大事上清楚明白，可是小事上就有些糊塗。不過，爹這些年一直在好生養護身體呢，我看活到一百歲都沒有問題。明天我就和劉老弟一起去賣風箏，多攢些錢，給你娘買衣裳用具，等她回來用。」
本是一句寬慰女兒的話，可仔細一想，確實需要啊。董大郎將槐花放進屜鍋中，開始滿懷期望地計畫將來。聽女兒的話，他和娘子至少還有七八年的時光可以相守，他必須得讓她過上好生活。
「她最喜歡紫色的衣裳，胭脂也偏好紫茉莉的，還有鞋子，你娘的腳是五寸大。爹沒記錯吧？」
雙成笑著點頭：「沒錯，一點兒也沒錯。」
「她還特別喜歡吃糖，哎呀，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那種花生糖賣，不過也沒關係，爹可以學著自己做。明天我就挖了一個荷塘，養幾尾魚，這裡的魚不好買，還是自己養著方便，你娘可愛吃魚了，特別是懷你的時候，所以你生下來才這麼聰明……」
朝暉之中，狹窄的廚房內，年邁的父親絮絮叨叨地說著，雙成偏著頭，乖乖坐在那裡細聽，一切似乎都和當年一樣，除了爹爹朱顏已改，門口織機不在，她註定要被永遠孤獨地留在世上之外，一切都和當年一模一樣。雙成實在不想打破這樣的安謐寧和的氛圍，可她不得不說：「爹，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可能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快……」
董大郎笑道：「這正合爹的意，你知道的，你爹就是一個窮莊稼漢，又沒什麼本事，要讓你娘過上好日子，一兩年的時間完全不夠我攢錢的，時間久點兒也好，她回來一定會非常驚喜，對我刮目相看的。」
雙成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揉揉眼睛，董大郎道：「怎麼了？」
雙成的聲音仍帶著笑意：「沒事，就是柴火灰忽然迷了眼睛了。」
董大郎道：「那你快出去。出去等吧，飯好了，爹就叫你。」
雙成此時沒有推辭，她言笑晏晏地出了門，當那一道木門合上之後，笑意立刻消失殆盡，她蹲在牆角，捂著嘴哭得像一個三歲的孩子。
一聲歎息在她頭頂響起，她愕然抬頭，陸壓半跪下來，緊緊地抱住她：「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我在這兒陪著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太心酸了，沒有開心的小劇場了┭┮﹏┭┮
第153章 殺氣三時作陣雲
廚房裡的柴火在不斷燃燒，屜鍋裡的水在翻騰。屋裡父親的每一下呼吸與輕微的咳嗽都被她輕易洞察。除了第一下爆發，她很快就安靜下來，靠在陸壓的肩頭。只是，陸壓一低頭就發現，她一手握住劍柄，另一手按住劍鞘，皎皎如玉的手上都有青筋鼓起。陸壓心頭一驚，她居然動了殺心……
董大郎興致勃勃地切好蔥撒上去，接著端著熱氣騰騰剛出鍋的槐花飯出門尋找女兒的蹤跡。
雙成和陸壓立在牆角，無形的屏障隔絕了視線，聽到父親的呼喚，雙成並沒有馬上出去，她定定看了他半晌，在他有些著急要出去尋人時，方長歎一聲，回頭對陸壓道：「你要嘗嘗嗎？」
陸壓點點頭。董大郎剛剛推開門，就見雙成牽著陸壓從外面笑盈盈地進來，董大郎驚喜交織：「陸壓怎麼也來了？」
雙成偏頭笑道：「大概是長著個狗鼻子吧，一有好吃的，馬上就跑過來了。」
陸壓不自然地笑了笑，董大郎還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忙道：「快進來吧，早飯比較簡陋，午飯時我一定做豐盛些。」
雙成挽著他的胳膊道：「哎呀，爹，那麼客氣幹什麼，隨便給他吃點兒就行了。」
董大郎敲了她一下：「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父女倆相談甚歡，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陸壓目光複雜地看著雙成的背影，他在她那個年紀時，恐怕遠遠做不到這點。
中午時分，董大郎果然做了大餐，竟然端著一份香氣濃郁的醬豬肘上桌。肘子渾身呈現棗紅色，其上裹著一層晶亮的冰糖。用筷子輕輕一戳，就能插入豬皮。
劉彥昌笑道：「難怪你忙活了一早上，原來做了一樣這麼費神的佳餚。」
董大郎擺擺手道：「哪裡算是什麼佳餚，鄉野家常菜罷了。」
雙成笑著拍手道：「一看就特別好吃。」
董大郎道：「好吃就快吃吧，大家怎麼還客氣起來了。」
在低矮的房間中，四個人圍著圓桌，熱熱鬧鬧地吃著一餐飯。燉的極為軟爛的豬肘果如她所設想的那般，入口即化，醬香撲鼻，其上的醬汁都是粘稠香濃。
雙成吃了很多，醬汁、肉片裹著晶瑩米飯，她似餓了許久的旅人，沒有飽足，不知疲倦地吃了一碗又一碗。
董大郎都有些驚住了：「可別吃壞了肚子。」
雙成大笑道：「怎麼可能，我如今消耗大著呢，您就放心吧。哎呀，關鍵是太好吃了，實在忍不住。」
沒有一個做父親會不喜歡來自女兒的高度讚揚，董大郎按捺不住笑意：「至於嗎，明天爹再給你做不就好了。你什麼時候只要想吃，爹都給你做！」
雙成笑著點頭：「這可是您說的。」
她從未想過，自己第一次費盡全力的演戲竟然是對著自己至親的人。她的靈魂仿佛被劈成兩半，一半言笑晏晏，而另一半瀕臨崩潰，她在心中問道：「我什麼時候想吃，你就什麼時候給我做，那二十年以後呢，三十年以後呢，一百年、一千年以後，我又去哪裡找你呢！」
她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麗日當空的春日，他們過得歡歡喜喜，比起過年也不遑多讓。可到了夜深人靜時，這種偽裝出來的熱鬧就漸漸褪去了色彩。雙成坐在房頂瓦片上，拿著白布細細擦拭著寶劍。寒光湛湛的長劍發出一聲聲清越的劍鳴，映得她滿是殺機的面頰一片雪白。
陸壓不由皺起眉頭：「你要做什麼？」
雙成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她仰頭笑道：「我就……擦擦劍啊。」
陸壓道：「我是問，你擦完劍以後，要去做什麼？」
雙成垂眸道：「大概出去砍幾個壞人，去去邪火吧。」
陸壓坐在她身旁：「我看你不是要去砍壞人，而是要去砍玉帝。」
雙成悚然一驚，強笑道：「你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打得過他。」
陸壓眯著眼睛道：「可是突然偷襲的話，以你如今的法力，未必沒有勝算，畢竟你一招都能擊退雲華仙子，如果下定決心去對付她哥哥，也不是不可能。你是這麼想得，沒錯吧？」
雙成霍然起身：「你怎麼知道我在天庭的事？」
陸壓挑挑眉：「你以為我會放心你一個人呆在虎狼窩裡，連個眼線都不在你身邊放嗎？那時，我已經上了天庭了。沒想到，你自己倒是有出來的本事。」
雙成蹙眉道：「你覺得，有可能嗎？」
陸壓長歎一聲：「我比誰都想玉帝即刻斃命，奪回我們家的天下，可是，這是不可能的。」
雙成怒道：「試都不試，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且不說那是三界之主，穹蒼之帝，法力無邊，就算你試成功了，你以為你的母親就能逃出生天了嗎？」陸壓拉著她，溫言道，「你犯下弑君大罪，株連九族都不過分。不僅是你，只怕到時候你們董家歷代祖宗都要被壓入萬劫不復之地，日日遭受殘酷的刑罰贖罪。」
「但是，娘娘一心想要奪權……」雙成急急道。
陸壓無奈：「那又怎麼樣，她再想要權力，也不會犯下殺夫之罪，況且玉帝一死，天地間陰陽失衡，為了維護三界的安寧，她的法力也必須要被削弱。你別那麼衝動，冷靜些，咱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雙成面色緋紅：「還能有什麼辦法！我已經無計可施了！娘娘雖給出了破解之道，可是待那些巾幗英雄長大成人，我爹都化作一座孤墳了。我有時真的恨……」
她捂住臉，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從指縫中落下，陸壓摟住她，拍著她的背道：「你沒有，我有。妖族這些年已然壯大了不少，如果全部聚集，陳兵天河，玉帝不可能不忌憚……」
雙成驚怒交織：「你想都別想，後羿上天了，你知道嗎！」
陸壓挑挑眉：「那又怎麼樣，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大巫了，不過是一個死鬼，而我也不再是只有千年道行、羽翼未豐的小金烏了。當年他拿射日神箭對付不了我父皇，如今也沒有那個本事對付我。」
雙成扶額道：「不行，絕對不可以！」
就是從天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雙成即刻冷靜了下來：「你适才還勸我冷靜，我看你也莽撞得很。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我們的情況與當年的孫悟空不一樣。孫悟空當初不過是個妖仙，玉帝招徠他是禮賢下士。而你陳兵天河卻是為了干涉他的家事，這是明晃晃地打臉，如果他屈服了，顏面何存？威嚴何在？以我對玉帝的瞭解，他是絕不會同意的。到時候，只會使事態更加嚴重，說不定他會殺我娘祭旗來表明決心。」
陸壓沉鬱道：「可是你……」
雙成擺擺手，負手而立：「我沒事，我只是，一時刺激太深了。我會想出辦法的，我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二人相對無言，陸壓正要開口，忽然附近的小山之上一片祥雲落下。
雙成一驚：「怎麼會又有神仙下凡到這兒來？」
陸壓道：「不可能是追兵，只有一個人。」
他定睛一瞧，那方那人也適時散開雲霧顯露身形，雙成驚愕道：「表舅，他來做什麼？」
陸壓與雙成趕到山頂時，楊戩已然坐在一塊大青石上，身旁擺著幾碟滷味小菜，見他們來，淡淡道：「要吃點兒嗎？」
雙成搖搖頭，疑惑道：「您來此有何貴幹？」
楊戩看著她道：「跑到這兒來，當然是找你有事。」
陸壓看楊戩不順眼的程度現今甚至勝過楊僩，他沒好氣道：「有事來就低調些，你生怕別人發現不了我們的行蹤嗎？」
雙成掐了他一下，也找了塊石頭坐下，溫和道：「您儘管說。」
楊戩取出八寶琉璃瓶，給他們一人倒了盞木樨清露，雙成嗅見花香就黛眉顰蹙，楊戩見狀不由莞爾：「放心，裡面沒摻酒，也沒加迷藥，世上像你外婆那麼缺德的人已經不多了。」
雙成尷尬一笑，還是只輕輕抿了一口，楊戩道：「我就不兜圈子了，娘娘的打算我大概猜了出來。此舉是會起很大的效果，可惜耗時太長了。我那凡人妹夫劉彥昌，他也一樣等不起。我雖不在乎他的死活，可若要我妹妹與一個糟老頭度過短短幾載光陰，還終生懷念，想想就倒胃口。」
雙成聽得目瞪口呆，能不能不要頂著一張飄逸出塵的臉說出這麼毒舌的話啊。
楊戩接著道：「所以，在你失敗之後，我也在著急地想辦法。」
陸壓在心底吐槽，完全沒看出來你哪裡心急了……
「最後，終於被我發現了一樁案子。」楊戩取出竹簡，遞給雙成。
「案子？」雙成有些迷茫，接過竹簡一目十行，瞳孔瞬間縮緊，她當即怒氣衝衝道，「這是哪裡來得混帳東西！竟敢做出這種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楊戩：不管在哪個時空，關鍵時刻還是我來力挽狂瀾。
雙成：來，大佬您來就好啊！給大佬撒花花！
第154章 花繁柳綠笙歌起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唐開元年間的事情，華山雲台觀有一婢子名喚玉女，在四十五時生了大病，渾身惡臭，奄奄一息。當時觀中之人害怕被傳染，竟然將她丟棄在山間，未曾想到，這竟然是她仙緣的開始。仙道陶弘景途經此地，悲憫這個女子，賜了她三株仙草，服後不久便病癒，甚至隱隱有了超脫縹緲之態。
陶弘景驚喜于她的天分，於是又教她投石湖中，取水靈芝服食。玉女長年服食靈藥，身輕體健，面目漸漸如處子一般，潔白如雪。按照常理，她本該在修煉百年之後，羽化登仙。可在大歷年間，一個班行達的書生來到雲臺山讀書，見到美貌的玉女之後起了淫心。他重金賄賂觀主，想要買下玉女。觀主貪戀錢財，竟然允諾。得到道士們的允許後，班行達就堂而皇之地日日尾隨玉女，終於有一天布下陷阱抓住了她，想要姦污。
玉女哭著呼救，誓死不從，可道士們卻沒有一個出來救援。她最後因氣力不足，終於還是被班行達所污辱。班行達還將她捉回，鎖在一間屋子裡。可是第二天，班行達到屋內想繼續侮辱玉女時，卻發現昨日那個美貌女子，居然變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瘦病異常，連話都聽不清楚。班行達嘖嘖稱奇之後，就將老邁的玉女丟棄，最後不到一個月，她就喪命了。
PS：這個故事是由記載于《太平廣記》中的真實傳說改編，當時看到之後，就覺三觀盡毀……（案件內容請看作者有話說）
雙成雙手都在顫抖，沉默地遞給陸壓，陸壓瞧完之後道：「怎麼會這樣容易，好歹也活了快一百歲了。」
楊戩道：「這與她所修的道術有關。她所修煉的應該是素女功。這種功法只適合女子修煉，前期實際就是緩慢的淬體過程，通過斷絕五穀，服食靈藥，來保持身心潔淨，元陰充沛。這時除了身姿輕盈外，實際與凡女並無差異，但是如此堅持一兩百年，修成清淨無垢之體後，再來修煉法術，就有一日千里之功。只可惜，她才剛剛起個頭，就前功盡棄了。」
雙成的拳頭都攥得死緊：「那個王八蛋呢？！」
楊戩道：「自然轉世投胎去了。玉女死後到地府狀告班行達。可班行達辯解道，玉女本就是道觀的婢女，他已經向觀主買了她，她就是他的所有物。主人對待奴僕，本來就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況且，他也沒想要她的命，他在事先並不知道奸/汙她的後果，最後，閻羅判決，罰他五年鬼役，之後就又投胎去了。」
做出這麼齷齪的事，毀了一個女人的一輩子，就只被罰了五年勞役。流黃揮金劍感應到雙成的怒火，不斷抖動，發出聲聲劍鳴。陸壓忙按住她，對楊戩道：「你是想借這樁案件，改變仙女們的婚姻規定嗎？」
雙成一愣，楊戩挑挑眉：「沒有看起來那麼蠢。」
陸壓氣急，雙成忙道：「您能具體說說嗎？」
楊戩施施然起身：「玉女是有仙緣之人，可最後淪落到這個下場。班行達固然是罪魁禍首，可那些道士，她名義上的主人也是重要兇手。他們之所以能對玉女施加束縛，死後還能逃脫罪責，就因為塵世的主僕關係。那麼，為了保護這些有仙骨的女子，避免悲劇的重演，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予她們更多的個人自由，比如，無論是父母還是長官、主人都不能干涉她們的婚嫁。一旦干涉，就是觸犯天條，天庭有權解救這些女子。」
陸壓無語道：「這就是鑽法條的孔子。制定這條法規是為了凡間的女子，可七仙女和三聖母卻也在法規的約束範圍之內。如果法條通過，她們倆也不必受父母長官的束縛，那就可以無罪釋放了。你想得是挺美，可天界那麼多神仙，哪個不是聰明人，豈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如果六禦聯席中三省長官堅決反對，到頭來還是白忙活。」
楊戩道：「所以，我不能出面，你也要掩飾好身份。同時，應再加一條，女仙之事最終決定權應該在王母娘娘手中。」
雙成喃喃道：「這樣，他們只會以為這又是娘娘奪權的把戲，不會想到，我們的目的其實是在天庭的女仙。可是，就算成功了，我娘的命運依然不能自主，只是決定她命運的人由玉帝換成了王母而已。」
楊戩擺擺手道：「豈不聞，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的目標太大，太過心急，所以才會失敗。而我這個，就沒有你的那麼顯眼，受到的阻力也會小上許多。再說，王母娘娘那邊，比玉帝要容易說服得多，至少她目前需要我母親與我師門的援助。」
陸壓思索片刻道：「那個叫玉女的女人還在嗎？」
楊戩點點頭：「因怨氣太重，一直滯留陰間。」
「我不得不潑你們一盆冷水。」陸壓皺眉道，「這個女人四十歲才遇仙，又遭受這樣的命運，從另一方面也論證了，她其實仙緣淡薄，就算成仙，估計也是個小角色。事隔多年，又是個小人物，就這樣就想動搖天條，砝碼太輕了。」
陸壓看向董雙成：「最近可有什麼天資卓絕的凡女有成仙之機，與其去挖當年的舊事，不如你們現製造幾樁駭人聽聞的事件，結合當年的慘案，一定能引起軒然大波。當然，我不是讓你真弄幾個姑娘被那什麼，在千鈞一髮時，你可以把她救下來啊。天庭那邊，你好歹弄上去那麼多女人，挑一些與你交好，比較有正義感的，為你打抱不平，爭取形成群體輿論，到時候淩霄殿會審，多少會有一點幫助。」
雙成點點頭，接著默了默道：「你還記得，我們在成都府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嗎？」
未來上洞八仙之一何仙姑，被父母逼著成婚，差點失去元陰，無緣仙道，八仙無法聚義，得道遙遙無期。這件事，絕對夠駭人聽聞了吧……
好幾年過去了，豆腐坊的何秀姑早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削肩細腰，長挑身材，春山眉黛，秀美絕倫，雖荊釵布裙，卻不掩明珠光輝。由於雙成昔年所贈的仙桃，她不僅身輕如燕，而且能預知氣象禍福，所以遠近聞名，仰慕求娶之人，更是數不勝數。然而，她一心向道，日日除了幫父母勞作，就是抄經讀經，半點兒不願沾染俗世紛擾。
女子十五及笄就可以嫁人，已滿十八歲的何秀姑照常理應當是好幾個孩子的母親了，她卻始終孑然一身。不論古代還是現代，都有這種奇怪的現象，昔年待你如珠似寶的父母，在得知你不願嫁人之後，一下就換了幅面孔，就像你是撿來的一樣，日日瞧你不順眼，一開口就是逼婚。何秀姑如今也面臨這種困境。
她背著裝滿山泉水的木筒在山間徜徉，格外珍惜這一段清淨的時光，因為一回到家之後，面對的永遠是追求者色眯眯的目光，父親的長籲短歎與母親的斥責威逼。
陽光透明如醇酒，林間有新綠澄如碧玉。小徑旁的野芳幽香撲鼻，翩躚的蝴蝶上下飛舞。秀姑見狀不由露出燦爛的笑容。忽然之間，飛出一隻粉色的蝴蝶，大如團扇，其上花紋美麗異常。秀姑見之心喜，就想撲來細看，竟然就這般追著蝴蝶而去，繞過青青的藤蔓，踏著茵茵綠草，穿過茂密的樹林。
何秀姑越追越覺得有些稀奇，她身手矯捷，在山地之中都如履平地，這次居然抓不住一隻蝴蝶。正因這樣的想法，她越發堅持起來，非要抓住它不可。就這樣一追一趕，不知過了多久，蝴蝶突然消失了蹤影，何秀姑一面拭汗，一面在草叢中打轉：「怎麼可能，明明剛剛還在這裡啊……」
她撥開草叢，往外一看，登時呆若木雞。
這山她自小就來，可從未發現這麼一處所在。野溪之上，飛橋如長虹，連接對岸。對岸則是如屏芳景，豔杏燒林，緗桃繡野，夭夭灼灼，深紅淺紅。她愣愣立在橋邊，不敢置信道：「這、這是……」
她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時，對面桃林之中忽然響起笙聲。笙歌嘹亮，穿雲裂石，仙鶴聞聲而來，在桃林上空翩翩起舞。何秀姑見狀大喜過望：「這樣的異景，一定是神仙！」
她放下背上的木筒，踏過竹橋進入桃林，尋著笙歌而去。可明明是順著聲音走，到頭來卻不見人影，周圍紅香綠玉一片，景致看起來都是一模一樣，待再凝神細聽時，聲源居然又換了一個地方。
何秀姑繞了不知多少圈，最終竟然回到了橋邊。她心知必是仙人不願意外人打擾，可她一心想要成仙，怎麼能錯過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於是，她跪在橋畔連連叩首，道：「弟子何秀姑志心朝禮，懇求仙人賜見。」
這磕了不知多少下，她已然頭暈眼花，這時裡面方傳來聲音，聽起來居然像是個年輕女子，清脆婉轉至極：「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口稱弟子了麼？」
何秀姑聞言面色緋紅，她赧然道：「不知仙人尊姓大名？」
里間之人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曼聲吟了一首詩：「眾仙翼神母，羽蓋隨雲起。上游玄極杳冥中，下看東海一杯水。海畔種桃經幾時，千年開花千年子。」
第155章 楊陸媒氏為傳音
這麼年過去了，何秀姑早已不是當年懵懂無知的小女孩，此歌名喚《王母歌》，又稱做《玉女歌》。這些年她午夜夢回，腦海中總是一遍遍浮現當時的情景。她被逼婚逼得快崩潰時，總是在想，如果她機敏些，跟著那個老爺爺，是不是早就成仙了道了，不必受這些塵世束縛了。本以為，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來，沒想到，真是得天之幸！她之前還奇怪，一個老爺爺為什麼會在她問名字的時候答《玉女歌》，原來都是仙女的偽裝。
何秀姑激動地臉頰通紅：「您、您終於回來了。秀姑一直沒有機會向您道謝，謝謝您，謝謝您！」
桃樹突然發出聲響，它們居然自己抽出樹根走到一旁，讓出一條道路。何秀姑忙走進去，雙成正坐在石桌前，紫砂菱花壺中山子茶清香撲鼻，雙成聞聲回頭，四目相對都有些驚異。
「都長這麼大了。」雙成頗有些傷感歲月如梭，「當年你幫我換錢的時候，不過這麼點兒高。」
而何秀姑則只覺眼前一亮，面前的女郎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卻是廣袖羅裙，珠輝玉麗，光彩照人，當真是豔如落霞映雪，神似桂魄秋霜。
秀姑忙俯身下拜：「弟子一心向道，願皈依道門，絕棄紅塵，求仙子收弟子為徒。」
雙成扶起她道：「不必如此多禮，我此來正是奉娘娘之命，點化你成仙。」
秀姑望著她驚喜交織：「娘娘，是王母娘娘嗎？」
雙成笑著頜首：「娘娘乃洞陰極尊，女仙之首，我等皆歸她統屬。來，坐下吃點東西吧。」
雙成語罷，給她倒了一盞茶。
「此茶名喚山子茶，又稱仙人茶，是葛洪葛仙翁親手培植，只能在山巔生長，長期飲用，可凝神定氣，永葆容顏。」
誰知，何秀姑接過茶後，卻是對了她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將菜奉於頭頂，口稱：「請師父用茶。」
雙成一時愕然，何秀姑瞧不見她的面色，只能舉著茶盞，一動不動，心中滿懷忐忑，忽然之間，只聽頭頂傳來一聲悠悠歎息。
雙成接過茶，撫了撫她的頭頂道：「徒兒乖。為師明日就傳你素女功，伐筋洗髓，擺脫這肉體凡胎。」
天宮之中，來參加丹元大會的鎮元子即刻有感，他掐指一算之後，就是一哽。一眾弟子忙圍過來道：「師父，怎麼了？」
鎮元子扶額道：「你們那師妹，她去了四川。」
丹楓奇道：「怎麼往那裡去了？」
承楨道：「逃出去了總歸是好事，您怎麼這種表情呢？」
鎮元子歎道：「她在那邊還收了個徒弟，正是未來的八仙之一。」
東方朔聞言忙激動地過來：「她找到了八仙中的一個，是誰？」
八仙聚義是整個道門的盛事，他們全部成仙之後就會居住在蓬萊，按理說歸屬東華上仙管轄。可蓬萊仙山上的房舍騰出來這麼多年，人卻一直沒住齊。如今上仙的徒弟東方朔聽到終於找到了一個，怎能不欣喜呢？
鎮元子尷尬道：「是最後的那個女仙。」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她不是去助人家成仙，而是去坑人的……
在又吃了幾個桃子，和師父約定明天在這地點見面後，何秀姑歡歡喜喜地回家，準備告訴父母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豈料，她剛剛推開院子的木門，就見兩個穿紅戴綠的媒婆立在家中，她的父母在一旁喜不自勝，見她回來，她娘難得給她一個好臉色，扯過她對那兩個媒婆道：「楊大姑，陸大姑，您二位看看，這就是我們家的丫頭，不是我自誇，這方圓百里，不對，方圓千里都沒有比她更標緻的姑娘了。而且，我們家秀姑不僅生得好，性格也是柔順，還勤儉持家，配那位劉公子，絕對是綽綽有餘。」
楊·媒婆·僩裝摸做樣地點點頭，順便捅了一旁的陸·媒婆·壓一下，皮笑肉不笑道：「陸大姑，你倒是說句話啊！」
扮成媒婆已經夠糟糕了，還是跟這小混帳一起，陸壓橫了他一眼，楊僩同樣丟了一個嫌棄的眼神，如果不是為了姑姑和表妹，誰樂意跟你到這兒來，難怪爹說什麼都不肯來，真是倒楣。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大黑痣，又剜了他一眼。
陸壓深吸一口氣，綻開一個笑容，他此時變成一個油頭粉面的胖女人，這麼一笑，臉上的肉都擠到一處，脂粉嘩嘩往下落。
何秀姑看得目瞪口呆，當場就別過頭去，打了幾個噴嚏，陸壓沒忍住，自己也抽抽了好幾下，邊抽邊在心裡罵董雙成，這死丫頭，畫得什麼妝，難受死了！
好不容易，兩邊的噴嚏都打完了，陸壓伸出血紅血紅的手指頭準備去捏何秀姑的臉蛋兒，口裡還掐著嗓子道：「確實，這小臉嫩得都可以滴水了。」
何秀姑忙步伐一轉，躲過這只恐怖的手，對何泰和何李氏不滿道：「爹，娘，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一心想要修道，是永遠不會嫁人的。而且今天，王母娘娘已經派來仙女下凡收我為徒，不久就要點化我成仙了！」
何泰還沒來及說話，楊僩就清了清嗓子，仰天大笑，把一旁的陸壓都嚇了一跳。他笑到上氣不接下氣後，指著何秀姑道：「哎喲，王母娘娘，派仙女收你為徒，還要點化你成仙？！我就說來時，怎麼看你們這兒滿天牛在飛，原來是有人在地下不停地吹啊。小姑娘，大姑是過來人，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就是可勁兒抬高自己的身價，想嫁個金龜婿唄。實話告訴你，這劉公子，就是你們家能找到最好的金龜婿啦，快別裝了。」
何泰的臉漲得通紅，他對楊僩磕磕巴巴道：「俺閨女不是那種人，她只是、只是……」
李氏一把扯過他道：「她只是害羞，她心裡其實願意著呢……」
何秀姑大聲道：「我不願意！二位姑姑請回吧，不必在我們家浪費時間。」
李氏氣得臉都紫紅了，她回頭狠狠掐了女兒一下，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何秀姑吃痛，委屈道：「胡說八道的是您才是，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會嫁人，我也沒有撒謊，我成仙在即，你們怎麼連自己親生女兒的話都不信，聽這些三姑六婆胡扯呢。」
陸壓冷不妨開口道：「依我看，令千金不像撒謊的樣子。」
何家三口震驚地看著他，他接著道：「一定是被騙術高強的江湖騙子給蒙了。」
何家夫婦恍然大悟點點頭：「一定是這樣。秀姑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些騙子信不得！」
這下換何秀姑滿眼淚花了，她氣得跺腳：「我不許你們這麼說我師父，她是娘娘身邊的玉女，十年前贈我仙桃的人，絕不是騙子！」
陸壓見狀拉過李氏道：「大妹子，你家這姑娘，癔症是不是有點嚴重？雖然運氣比較好，瞎貓撞上死耗子，說對了幾次雞毛蒜皮的小事，但誇得自己好像明天就要白日飛升一樣，這也太誇張了點。」
李氏不高興道：「我呸，你閨女才有癔症呢，我們秀姑就是本事大，她前幾天見了隔壁家的三丫，讓她最好別出門，果然，她常走的那條山路上，就傳來有野獸出沒的消息。」
陸壓眨眨眼：「這麼說，你也相信她的那些話了，王母娘娘派仙女來點化她成仙？！」
李氏被堵得一窒，她不過鄉野婦女，一輩子在土裡刨食，自認是個卑微的窮人，自然覺得女兒也跟她一樣，雖然生得俊俏些，懂一些算命先生的本事，可那也是個窮苦人家的野丫頭。王母娘娘派人來見她閨女，殺了她她也不信啊。
楊僩道：「秀姑啊，聽大姑一聲勸，別成天想那些虛無縹緲的事，大姑前幾天聽戲還聽到幾句，世人開口說神仙，眼見何人上九天。大姑吃得鹽比你吃得米都多，在這成都府住了這麼些年，從沒聽人說見過神仙的。」
何秀姑無語道：「那首詩還有後面兩句，不是仙家盡虛妄，從來難得道心堅。我的道心堅如磐石，任何事都無法動搖！」
語罷，她也不回地沖了出去，李氏忙在後面追趕：「你這死丫頭，你站住！」
何泰見狀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對陸壓楊僩尷尬道：「不好意思啊，我這閨女性子有些強，還是再讓她考慮考慮吧……」
陸壓歎道：「何老哥，我看你確實是個實誠人，不是那種賣女求榮，攀龍附鳳之輩。正因如此，劉老爺在查明之後，就立刻央我來說媒。」
何泰震驚道：「是劉老爺主動要你們來的嗎？」
楊僩道：「沒錯啊，劉公子在成都府遊玩時，不幸崴了腳，令千金正好路過，當場妙手回春。劉公子於是一見鍾情，回去之後茶不思飯不想，求他爹來提親。他爹本來不是大願意，可是在瞭解你們家之後，也改變主意了。」
陸壓甩甩帕子道：「劉家可是一般的人家啊，他們在都江堰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劉公子的曾祖父是在唐時考過進士的！」
何泰不由心生敬畏，楊僩跟著道：「所以，他們家的家風一直嚴謹，不准子弟與丫鬟廝混，所以劉公子如今都十九歲了，身邊全是小廝，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之前劉老爺給他說親，他一個都看不上，卻一眼相中了你們家的閨女，這不是天賜的緣分嗎？」
何泰倒吸一口氣，喃喃道：「他們那樣富貴的人家，確實難得啊。」
陸壓點頭：「誰說不是呢，而且，你注意到沒有，劉公子說親都是由他爹來操持，你知道他娘去哪兒嗎？」
何泰木木地搖搖頭，楊僩一拍手道：「前幾年撒手人寰了。劉家如今沒有正經的女主人打理家業，所以才急著娶一個識文斷字，能操持家業的姑娘回家。」
「女兒出嫁最擔心的是什麼，就是婆婆的磋磨。」陸壓道，「可您就有福了，您閨女嫁進去就能主持中饋，那麼大一個宅邸，全部都是她說了算。夫婿溫文爾雅，潔身自好，公公還是慈眉善目懂禮之人，家裡還特別富裕。您說說，這樣的好親事，哪裡去找？」
何泰重重點頭：「確實找不到了啊。錢財都是其次，關鍵要待我閨女好，這樣的好小夥，不多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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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秀姑：父母逼婚，就算是仙女也傷不起啊o(╥﹏╥)o
第156章 怎當空有沖天志
李氏與秀姑母女倆一陣風似得在街上跑過，隔著老遠就聽到李氏口中的責駡聲。街坊鄰居都見怪不怪了，隔壁賣菜的王奶奶見狀道：「哎喲，真是造孽啊。這麼一個俊姑娘，怎麼死活賴在家裡不走。」
李氏跑得氣喘吁吁，停下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你這個死丫頭，站在，我今兒非用鞋底子抽死你不可。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媒人一個個上門，你就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似得，全部回絕，那些小夥子哪個不好。你知不知道，你娘我為你了頭髮都要愁白了！」
秀姑聞言歎氣道：「娘~您有什麼可愁，我幼年就遇仙，身輕如燕，能預知氣象禍福，如今還拜了仙女做師父，以後一定能白日飛升，您安心等著就是了，何必自尋煩惱呢？」
李氏理直氣壯道：「我呸，白日飛升，你把老娘氣得飛升才是正經。何秀姑，我今兒就把話撂在這兒了，你不嫁人，不生子，不聽娘的話，就不是我的女兒！」
又來了，秀姑對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有時甚至有欲哭無淚之感。她哽了哽道：「我跟您說過多次，我一心向道，想要修煉成仙，不想沾染塵世這些俗緣，我的師父也告誡我，一定要和男子保持距離……」
又來了，李氏對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覺得她油鹽不進，無可救藥至極，她噔噔蹬上前道：「那是江湖騙子，專騙你這種傻丫頭，你怎麼連親娘的話都不聽，專聽別人囉嗦！」
秀姑只覺渾身無力，她反駁道：「我也是您的親生女兒，您不也是把我的肺腑之言當耳邊風，對那些三姑六婆嚼舌根的話深信不疑嗎？我說得句句都是實話，王母娘娘已派玉女下凡點化我，我得道在即，您非但不祝福，反而橫加阻撓，您是不是非要毀了我一輩子才甘心？！」
「你！究竟是誰在糟蹋自己的一輩子！」李氏又生氣又痛心，眼角沁出淚花，她苦心為女兒打算，每次忙活半天，找來的媒人都被她一口回絕，久而久之，近處的媒婆都不想白跑一趟，她就只能往遠處去找。可是這死丫頭，她非但不感恩，反而說她是在毀了她？！
李氏氣急，抬手就是一耳光，秀姑被打得偏過頭去，她面色如玉，這一巴掌下去，登時青紫起來，周圍的人趕忙來勸架。這一年來，每次媒人上門後，她都會挨上一巴掌，可被打了這麼多次，還是忍不住掉眼淚，秀姑垂眸，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似得落下，幾個婦女都拉不住李氏，李氏也氣得不輕：「讓開，老娘以前就是打得太輕了，今天非得給她一個教訓不可，這個不知好歹的忤逆女！」
這時，路過湊熱鬧的阿婆見狀只說了一句話，就讓李氏安靜下來：「她看起來年紀不小了，只有一張臉能看，你要是把這張臉都打壞了，就真要養一輩子的老姑娘羅。」
李氏頓時安靜下來，她眉宇間怒氣未少，語氣裡卻帶著濃濃的自豪道：「不會的，我們家秀姑身上的傷要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全部癒合，一點兒疤也不會留下。」
那阿婆一愣，隨即笑道：「別是吹牛吧，我老婆子活了這麼大歲數，還從沒看過這種奇事。」
周圍人紛紛道：「是真的，秀姑是我們這兒有名的活仙女，您看看就知道了。」
李氏一把扯過秀姑，強迫她抬起下巴道：「死丫頭，現在低眉順眼地給誰看！還不快給婆婆瞧瞧。」
秀姑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小丑，一個待價而沽的貨品，被眾人圍觀，被眾人指指點點。李氏被她看得一滲，又拍了她一下，斥道：「你這麼瞧著我做什麼，偏過頭去！」
果然，一炷香過後，她的臉頰又是一片粉膩，那老婆婆近看之下，更覺秀姑美貌無匹，嘖嘖稱奇：「哎呀，還真個活仙女。說了人家了不曾？」
李氏聞言長歎一聲道：「這事兒左鄰右舍都知曉，我也不瞞您老，這死丫頭死活不同意，怎麼打都沒用。」
那阿婆道：「閨女生得這麼俊，看不上尋常人家也是常理。我倒有一樁好事想說於你。老婆子是漢州人，來這裡走親訪友的，我兒子在漢州一戶姓趙的人家做工，那家的小公子，生得那叫一個俊秀，家裡又有田有地，卻到了二十五歲還沒相中老婆，就因為眼界太高了，不拘貧富，就想要一個絕色佳人。我看你們家這閨女，那趙公子一定相得中。如果你願意的話，我老婆子倒可以回去幫你們說和說和。」
李氏聞言驚喜交織：「那感情好，如果那趙公子真像您說得那麼好，我們肯定願意啊，勞煩您老了，這樣，快來我們家用餐飯，咱們細細聊。」
那阿婆欣喜地跟去了，李氏走了幾歩，發現秀姑沒有跟上來，她回頭橫眉豎目道：「你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幹什麼，還不快回來，仔細拍花子的把你綁走，讓你去鄉下給那些瘸腿老頭當老婆！」
何秀姑看著母親，就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一股涼意凍得渾身一片寒涼。
雲中三人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雙成抿著嘴，眸光晦暗，卻是一句話都沒說。楊僩此刻有些後悔：「我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陸壓翻了個白眼：「別逗了，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适才推演過去，她為著不肯嫁人一事，已經挨了兩百零二個耳光了。就算是村頭窮酸秀才來提親，她拒絕了都會挨打，原因是話說得太硬，把媒婆得罪了。為著讀道門經典而挨得打，更是數不勝數。有一次，她娘把她抄了三天的《南華經》丟進水裡，她跳下河就去撈。幸虧你當年給她服下靈藥，不然早就被打死或者夭折了，哪裡還活得到今天。」
雙成聞言回頭道：「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她就一點兒都不心疼嗎？」
「奇怪的是，三年前，她還是一個好母親。」陸壓目光渺遠，看到了遙遠的過去，年輕的李氏和重男輕女的婆婆據理力爭，一定要把閨女留下來。家徒四壁時，家裡只有一碗粥時，夫妻倆都強笑著說吃過了，哄著女兒吃下粥。每次出門給人家做針線活時，如果碰上的是大夫，她還會腆著臉向人家要幾味藥材，拿回來總是讓秀姑哭笑不得。就算有了小兒子，姐倆也是一視同仁。因為家裡窮，在秀姑十歲時就開始替她攢嫁妝，想讓她嫁個好人家，又怕她嫁過去之後被夫家看不起。
陸壓扶額道：「之所以這麼打，就是因為知道，不管怎麼打都打不壞吧……」
楊僩也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心情也登時複雜起來：「她的心理莫非就是黃金棍下出好人？她自覺是為了女兒好，要扭轉她這種錯誤的觀念，踏踏實實地過日子，所以才下狠手，就是希望何秀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過上她以為的幸福生活。」
雙成看著仍呆呆立在下方的何秀姑，緩緩合上眼：「天下的父母，是不是都是這樣自我？一句我是為了你好，毀了多少孩子的人生。」
玉帝是這樣，李氏也是這樣，他們就不能聽聽孩子自己的心聲嗎？
陸壓牽住雙成道：「你別想那麼多，呂洞賓那個蠢貨，等他找到這裡來，都不知過了多少年了，要不是你來，她要吃的皮肉之苦還多著呢。」
雙成垂眸，心道：「可是我不是來化解她們母女間的誤會，而是讓她們走向反目成仇的深淵，最後達成我的目的，讓何秀姑上天狀告親生父母，從而修改天條，從此三界登仙女子的婚事，不由父母做主，不由俗世權力束縛，唯一能決定的就是王母娘娘，誰敢插手，就是觸犯天條，天庭自會干涉。這樣，只要需要王母娘娘同意，我的母親，沉香的母親，就都會得救了。」
可是，她低頭看著何秀姑寂寥的背影，在所有人都反對的情況下，她還能堅持自己的夢想，道心堅如磐石，這樣一個堅韌的女孩子，她真的要那樣對她嗎？
她正左右為難間，不遠處沉香穿得人模狗樣地駕雲過來，驚惶道：「表哥、大妞姐、師伯，剛剛我才到何家門口，卻聽到他們在談得是和趙家結親，那我呢？不是說好，我去扮那個癡情公子嗎？」
雙成扶額：「你、你先回來吧，暫時不需要你去了。」
沉香道：「你們是找了別人去了嗎？」
楊僩歎息著搖搖頭：「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壓根就不需要仿冒追求者。」
陸壓皺眉道：「那我們倆扮成媒婆幹嘛？」
雙成隻覺一個頭兩個大，她攤手道：「天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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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僩：你有沒有發現，你跟我們都不是一個輩分的？表哥表姐還有師伯……O(∩_∩)O哈哈~
陸壓反手就給沉香一下：下次叫姐夫，知道嗎？！
第157章 風刀霜劍嚴相逼
不論李氏與那姓謝的婆婆說得如何天花亂墜，秀姑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不！」
李氏氣急敗壞，謝婆婆則是尷尬不已，她是外地人，沒有見過秀姑的奇異之處，甚至覺得她張口閉口成仙的，是不是腦子不大正常？李氏一見謝婆婆的臉色就道不好，這一日之內是要攪黃兩樁好親事啊。她果斷止住了話頭，先讓一旁急得說不出話的何泰將謝婆婆送回親戚家，待兩人一走，她就徹底發作了。
漫天的紙屑，秀姑拼命去奪，將經文壓在自己身下護起來。李氏氣得拿藤條抽了她十幾下，她連吭都不吭一聲，李氏自己倒打得有些心疼，她一把將何秀姑扯起來，一手將所有紙張丟進家中的大水缸裡。
書本全部被打濕，飄蕩著沉入水底，墨色浮了上來。秀姑瞪大雙眼，家裡窮，書籍是貴重物品，她想看書，只能走上好幾裡的山路去道觀借閱，背下來之後用草紙默寫。這些書籍，是她積累了整整十年，才留下來的最珍貴的財富，可就在今天全部被摧毀了。
秀姑再也忍不住委屈，大哭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非要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我討厭你，討厭你！」
她風也似得沖回自己的房間，李氏呆呆地立在原地，喃喃道：「我是為她好呀，就是這些勞什子讓她變得固執不聽話，她以後就明白了，以後一定會感激我的，對的，沒錯……」
秀姑伏在床上哭了不知多久，房門突然打開，一隻肉乎乎的小手輕輕替她順著氣，秀姑回頭一看：「小良，你下學回來了？」
何良拿出小手絹一點點替姐姐擦著眼淚，秀姑忙順手摸了兩把，強笑道：「姐姐沒事，姐姐沒事。」
何良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兩個熱騰騰的饅頭來，遞給秀姑：「姐姐吃晚飯。」
秀姑長歎一聲：「姐姐沒有胃口。」
何良摸了摸她的臉道：「我會幫你把經書抄好的，你別難過。」
秀姑聞言淚水又汩汩而下，她抱著弟弟小小的身體，又是一陣大哭：「她為什麼要那麼逼我，我明明就快成功了。」
何良拍拍姐姐的背，想了想道：「娘也是為了你好。姐姐，仙真的不是那麼好成的。古往今來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而且大多是男子。娘也是怕你折騰半輩子，最後只混得個神婆的下場啊。」
秀姑霍然起身：「可是姐姐已經拜了仙女為師了。」
何良黑葡萄似得眼睛定定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何秀姑蹙眉道：「你也不相信我，是嗎？」
何良歎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秀姑緩緩合上眼，隨即擠出一個笑容：「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桃花林中，雙成不斷以自身真氣替何秀姑伐筋洗髓，秀姑的身體上漸漸浮起一層污濁，而雙成的面色卻逐漸蒼白起來。
每次發功完畢後，秀姑看著自己這一身狼狽，都是羞愧不已。雙成擠出一個笑容，擺擺手道：「這是常事，食凡間五穀，怎能不生濁氣。快去後山沐浴更衣吧」
秀姑忙答謝告辭，在她走後，雙成一下坐在凳子上，流黃揮金劍上黃光一閃，她的面色又恢復紅潤。
陸壓急急下來卻見她好似沒事人的模樣都吃了一驚：「剛剛我在上面瞧你似乎體力不支的樣子，怎麼你？」
沉香湊近打量雙成片刻，對陸壓道：「師伯就是關心則亂，以大妞姐姐的法力，怎麼會連這點兒小事都應付不了。」
楊僩默默看了雙成半晌後，點點頭；「大驚小怪。」
陸壓回頭剜了他一眼，眼見二人又要吵起來，雙成忙道：「行了，快說正事吧。秀姑她……」
沉香道：「她怎麼了？」
雙成長歎一聲：「我本來還在為難，結果她居然什麼都沒說。」
陸壓和楊僩默了默道：「是啊，在家裡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明明可以求你，卻一言不發。」
沉香撓撓頭道：「是怕麻煩你吧，拿自己的家事勞煩你，她覺得不好意思。」
雙成思索片刻道：「我倒覺得，她是將此當做一場試煉，她覺得成仙路上困難重重，如果連自己的家事都處理不好，又何談仙途呢。」
楊僩道：「那你會出手嗎？」
雙成眸光一閃，終於還是搖搖頭：「我能怎麼出手，昔日洞庭君柳毅被押入大牢，只能求郡守開恩釋放，而哪吒被李天王逼著自殺，青華大帝端坐乾元山不過一聲歎息。蓋因仙人也不能違背俗世規則，孝道大於天，天條一日不出，我既不能帶著她遠走高飛，又不能干預人家父母對待子女的方式，到頭來，一樣於事無補。」
楊僩欲言又止，還是什麼都沒說，彼時何秀姑已然梳洗完畢出來，三個男人登時化流光遁去。雙成回頭一看，秀姑本就肌膚白皙，此時更是耀眼異常，眉宇間神采奕奕。
雙成微微蹙眉：「為師給你的紅繩呢？」
秀姑一愣，連忙戴上：「徒兒一時忘了。」
紅繩一上身，周身清靈之氣全部被掩蓋，雙成叮囑道：「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把它摘下來，記住了嗎？」
秀姑一愣，慎重地點點頭：「記住了。」
雙成擺擺手道：「行了，那就先回家去吧。」
何秀姑忙躬身告辭。
何家之中，李氏正一面磨著豆漿，一面大聲道：「秀姑？秀姑？！這死丫頭又去哪兒了？」
她擦擦手，剛剛推開大門，就正對上一個賊眉鼠眼的道士正在她們家牆角打轉，李氏唬了一跳，她大聲喊道：「你誰啊，當家的，當家的，快出來！」
那道士聞聲忙一陣小跑，正與回家來的何秀姑撞個正著。他一抬頭，似青蛙粘液一樣的目光牢牢定在秀姑的臉色。秀姑被他看得一滲，正想開口，就見那道士似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驚恐莫名，連滾帶爬地跑了。
空中的楊僩看著那條樸實無華的紅繩，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
正駕雲前往劉家村的雙成立時有感，一旁的陸壓道：「怎麼了」
雙成搖頭：「沒事，只是擔心秀姑回家會不會有事。」
沉香道：「你就放心吧，表哥在那兒看著呢。」
雙成點點頭。下凡來了，最大的好處就能時時看看爹。劉彥昌與董大郎出門到集市之上賣風箏，不慎被傳染了風寒，兩個人年紀都不輕了，第一天就咳嗽連連。董大郎抓了藥回來煎，於是雙成一進門，就聞到濃濃的藥味。
她一驚，快步進屋道：「爹？」
沉香緊隨其後，大聲道：「爹，你們病了嗎？」
董大郎和劉彥昌正懨懨地相對而坐，聞聲都是一驚。劉彥昌忙道：「爹只是，咳咳咳，著了點風寒。」
董大郎附和道：「沒事的，沒事……咳咳咳。」
雙成心一痛，扶住他道：「我早說了，春天是傳染疾病多發的季節，你年紀這麼大了，就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你就是不聽。」
董大郎歎道：「我以為會沒事的……」
雙成忙提壺給他們倒水，從丹瓶中取出兩粒丹藥，遞給董大郎和劉彥昌。
雙成道：「快服下吧，服下就會好的。」
董、劉二人對視一眼，卻遲遲沒有動作。
雙成一愣，隨即明白，她又好氣又好笑：「怎麼，您怕這是仙丹？」
董大郎誠實地點點頭道：「我確實怕。」
真的聽到這句話時，雙成還是沒有她想像得那麼冷靜，她胸中突然升起一道火氣：「難道這小小一粒丹藥比死還可怖，比夫妻分離，骨肉永訣還可怕嗎？」
董大郎一時愕然，陸壓忙上前來打圓場，他道：「她的不能吃，吃我的總行吧，這就是普通治病的丸藥，但是藥效很不錯的，保證藥到病除。」
劉彥昌忙笑著接過，一口服下，又催董大郎。董大郎服下藥，看著女兒低聲道：「大妞，爹不是那個意思……」
雙成此刻已然面色如常，她笑道：「我知道，我也是開個玩笑而已，您快去睡吧。」
雙成笑著將董大郎扶上床，藥效發作後，他很快就陷入沉酣，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而坐在他身邊的雙成，笑意卻漸漸消失。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面色一時變得慘白。
陸壓無聲無息地穿牆而過，見狀拍拍她的背，雙成一驚，連忙捂住臉道：「你怎麼進來了？」
「我來看看你。」陸壓道，「他不是心狠到捨得與你們永遠分離，而是道義和操守，在他看來比性命還重要。」
雙成低頭道：「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順從他的心願。」
「可是你，你現在是不是很難過……」陸壓摸摸她的頭，雙成深吸一口氣，極力調整內息，待到面色如常後，她抬頭淡然道，「只要他們過得好，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夕陽西下，斜暉穿過篷窗，映得房間內一片橘紅，二人靜靜坐著。忽然之間，一道靈符破窗而入，在雙成頭上環繞一圈，落到她手中。
陸壓見狀道：「大仙召你回去，是有什麼事嗎？」
雙成若有所思，隨即道：「想必是為了確認我的安全吧。」
陸壓道：「那我陪你回去一趟。」
雙成擺擺手道：「不用了，你幫我在這兒看著爹吧，我快去快回。」
陸壓仍有些猶豫，雙成不由莞爾：「我這麼大的人了，回一趟師門而已，能出什麼問題，況且五莊觀全是木靈，你進去了，我們都沒法好好說話了。再說了，爹萬一醒了想喝點水什麼的，你也可以看顧看顧。」
「那好吧。」陸壓點點頭，雙成化流光遁向遠方，越過關山重重，她剛剛踏足萬壽山的土地，人參果樹的笑聲就遠遠傳來。雙成不由一樂，她推開大門，清風明月二人見她也很開心，隨即卻道：「師妹，你待會兒小心點。師父可能會批評你。」
雙成垂眸道：「我知道，為了八仙之事。」
清風愕然，明月捅了捅他，道：「知道就好啊。那快進去吧。」
鎮元子坐在中央，東方朔坐在左下首，見面之後，並沒有過多的寒暄，而是直接切入正題。
「你收了何秀姑為徒？」
「是。」
「你還傳了她素女功？」
「是。」
「明知她修煉此功，不能接觸男子，你還派人假扮媒婆去給她說媒？」
雙成深吸一口氣：「是，不過，我會確保她的安全……」
東方朔聽到此處已經按捺不住：「你能怎麼確保，你用仙氣替她伐筋洗髓，她修成清淨無垢之體的速度確實會比服食靈藥快上許多，日後的成就也的確會不可限量。可是你想過沒有，她這樣一個人在人間行走，一定會引起那些邪魔外道的覬覦，再加上她娘的逼迫，稍不留神，等待她的就是道基盡毀。」
「我不會讓她落到那個下場。我說了，我能確保。」雙成微微有些喘息。
「你！」東方朔還待再辯。
鎮元子長歎一聲：「你們倆都消停消停。少玄，就算你能確保，可為人師表，怎可如此對待自己的門人。明明給李氏托一個夢就能解決的問題，你卻使得矛盾激化。八仙聚義是我道門盛事，你不促進也就算了，居然還阻撓，先是趕呂洞賓下凡，後又如此對待何秀姑。」
雙成歎道：「前一段時間剛剛下凡的時候，我甚至想去殺玉帝。」
鎮元子悚然一驚，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你要幹啥？」
雙成強笑道：「所以說，您先別跟我談良心了，我現在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是您既然已經開口，我便不再干涉她們母女間的事了，既不會對李氏煽風點火，也不會將秀姑帶離如今的境遇。如果她們母女和解，我就再找旁人，可事實上，她們之間的矛盾不是外力引起，而是自身的問題，絕不會輕易消弭。」
東方朔哼道：「你不去，我去。總之，我也絕不會讓八仙之一處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雙成瞳孔一縮，急急攔住東方朔，二人對了一掌，居然是董雙成回退七八歩，流黃揮精劍即刻自行出鞘，鎮元子一展地書，將寶劍困住，劍一離身，雙成如紙一般的面色登時遮掩不住。東方朔都被嚇了一跳，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雙手，他什麼時候法力變得這麼高了。
鎮元子閃身到她身前，急急把脈一試：「三魂七魄居然只剩下三魂四魄！你還有三道精魄呢？！」
雙成捂著胸口，道：「一道在秀姑身上。我說能確保就一定能確保，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吧，就算是邪魔雲集，也動不了她一根汗毛。」
東方朔驚嚇道：「你這也……太誇張了點吧。」
鎮元子怒道：「那還有兩道呢？就算是大羅金仙也不敢這麼折騰自己，魂魄不全的危害有多大，為師沒教過你嗎？！」
雙成癱在地上，苦笑道：「在天庭，我早就告訴您了，我現在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天庭之中，張雲容等主動退讓，選擇了九司的女子，日子卻過得並不如她們想像得那麼舒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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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毅傳書的故事，不知道大家聽過沒有。大致就是：洞庭龍女遠嫁涇川，受其夫涇陽君與公婆虐待，幸遇書生柳毅為傳家書至洞庭龍宮，得其叔父錢塘君營救，回歸洞庭，錢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與龍女成婚。柳毅因傳信乃急人之難，本無私心，且不滿錢塘君之蠻橫，故嚴辭拒絕，告辭而去。但龍女對柳毅已生愛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幾番波折後二人終成眷屬。（以上摘自百度）
這個故事本來很完美，可是當我長大後，聽到了後面一段……傳說洞庭湖上有一個習俗，是不能以用手指東西或捂住額頭，不然就會翻船。原因就是因為柳毅，他娶了龍女以後，又繼承了洞庭龍君的位置，成了新王。但是因為面貌太過俊秀，老龍王怕他壓不住水底的鬼怪，於是給了他一張鬼面具，讓他白天帶，晚上回來摘。結果，他後面忘了摘，面具就長在臉上了，從此美男子就成了醜八怪。他變得特別自卑，湖上有人伸手指，他就覺得是對他指指點點。有人捂住額頭，他就覺得是在偷窺自己，於是惱羞成怒把船掀翻。
後來許旌陽真君途徑此地，居然也有風浪阻住真君的船，真君掐指一算，發現是洞庭君柳毅在興風作浪，於是就把他抓起來投入當地的大牢。柳毅沒辦法，只能給郡守托夢，求郡守赦免，這才從牢裡釋放，從此在也不敢胡鬧了。
沒想到，王子與公主的故事，到了最後居然是這個結局，傷心……
第158章 步步常由逆境行
如果妥協、退讓就能換來權利與幸福，那也把這個世界想像得太天真美好了。選擇保全自己的做法並沒有錯，可不該享受一方的恩惠後，轉過頭去就向另一方妥協。這些姑娘們的選擇，不僅狠狠抽了董雙成一巴掌，更是直接打了王母娘娘、截教與後土娘娘等神仙的臉。
這麼多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通力合作這麼久，就是為了給你們一個出頭的機會，既然把你弄上天，又怎麼會不管你的死活，結果呢，這群人居然自己主動放棄？那也行，既然你們不信任我們的能力，以為這樣就可以換來和平安定的生活，那就這樣吧，反正我們是不會再搭理了。
這樣一來，留在九司之中的實習生直面的就是上司的冷待，所安排給他們的工作，就是負責與三省的公務交接。
披毛戴角，濕生卵化，女流之輩，隔一會兒就跑到三省來。天察省的天師們一進入辦公區就聞到妖氣，下意識地就掏出桃木劍和黃符，直到對方嚇得瑟瑟發抖時，才意識到不對，他們忙收回法器，擺擺手歎氣道：「沒事，沒事，留下東西就走吧。」
幾妖連忙離開，連具體事項都沒說清楚，這樣做事，怎麼可能做得好？
天策省中，三十二帝因為得道較久，對妖鬼之輩倒是沒有什麼偏見，可惜，他們看不起女人……
而且他們與九司都對凡間之事有所管轄，所以文書交接非常多。只要這份文書是女人寫得，不管怎麼樣，先打回去重寫幾次再說。女人怎麼能可能一次就寫好文書呢？
至於天樞省，四位上相都屬於情商較高的那種，不會故意為難人，並且他們屬於玉帝的智囊團，與九司交接的公務其實數目很少。但是，人家擔心老婆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就會問上老半天。
答他們的小妖小鬼們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和這樣的偶像說話，就算沒話都要找話說。結果就是，上相們聽到最後心情鬱鬱，這波人回去後由於時間耽擱太多，完不成任務，考核天官只淡淡地抬眼，在考勤簿上畫上一個叉。
這樣的事發生了幾次之後，大家都學乖了，全部跑到昆侖，越過天地界限，站在懸圃山之上辦公。這樣，時間不就多了嗎？就是跑得次數多了些，而且頻繁穿越天地界限，身體負荷其實還蠻大的……
一群人時不時就癱在山坡上抱怨：「怎麼會這樣？還以為在九司就不會受排擠，沒想到都是一樣的。」
「聽說娘娘最看顧女子，這次帶我們上天，都是娘娘的意思，她怎麼不管我們了呢？」
「是啊，是啊，太沒道理了。」
李方明途徑此地，偶然聽到此話就是一聲冷笑：「陛下寬厚仁慈，既然如此，何不去求陛下呢？反正娘娘是女流之輩，丈夫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羅。」
一群人嚇了一跳，立時啞口無言。李方明揚長而去後，對自己腕間的手鐲道：「怎麼樣，我說不錯吧？」
雙成的聲音從手鐲中傳來：「不錯，再接再厲。你要從話語之中，讓她們意識到自己如今遭遇的原因。還有，告訴小玉，她可以在人苦苦哀求之後，大發慈悲指點解決之道。」
李方明皺眉道：「那不就是我唱白臉，她唱／紅臉，憑什麼呀？」
雙成清了清嗓子道：「因為你生來眉宇間就具備威嚴高貴之氣，輕而易舉就能使這些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小玉就不行了，她太綿軟了，再修幾千年也達不到你這個水準。」
李方明面上一紅，挑挑眉不情不願道：「那好吧，我也知道，我比她強太多了，這種艱巨的任務只能我來完成。」
雙成連連道：「沒錯，沒錯。」
還真有愣頭青跑到妙有真境去，結果連門都沒入，就被趕了出來。也有人去向安法興等人抱怨，大家皆是一句話：「這是諸位自己的選擇，我等也無能為力。」
當葛巾、妙梵、黃英、辛十四娘等四人在懸圃山上相遇時，一見彼此都是大驚。
「姐姐/妹妹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黃英歎息道：「這日子委實不好過。」
妙梵點點頭：「誰說不是呢？沒想到，神仙的日子這麼難受，還不如去做妖算了。」
葛巾無奈道：「傻丫頭，不是神仙的日子難受，而我們這些無人庇佑的人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辛十四娘扶額歎道：「小妹這才發現，一直以來都想錯了。要麼就在凡間做一輩子山精野怪，如果想要求一個正果、在仙界生活，一開始就要認清自己的立場、站好隊，如果搖擺不定，期望兩邊都不得罪，兩邊都討好，最後的下場就是處處嫌棄、處處都受排擠。」
葛巾點頭：「你所言甚是，可是大錯已經鑄成，哪裡還有挽回之機呢？」
妙梵歎道：「要是蟠桃仙子還在天庭就好了，她要是在，是不會眼看我們這樣的。」
黃英皺眉道：「可惜仙子犯下大錯，已經被貶下凡去了。」
葛巾道：「究竟是犯了大錯，還是有人栽贓陷害，還是兩說。上天之後才發現，原來男仙這麼仇視我們，仙子為我們上天而奔走，一定得罪了不少人。」
妙梵掩口道：「那這麼說，我們不是做得很不地道？」
辛十四娘蹙眉道：「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如果一事無成，一身疲倦回到人間，我絕不甘心。我一定要成仙。」
妙梵不解道：「可是，我們上天來的生活，明明很糟糕啊。」
十四娘失笑道：「傻丫頭，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你若是什麼都不做，又如何指望天上掉餡餅呢？」
葛巾聰慧，立刻就聽出了十四娘另有打算，她急急問道：「你想怎麼做？」
十四娘道：「你們還記得時時與蟠桃仙子在一起的那位仙女嗎？」
黃英道：「李仙子？她自從蟠桃仙子下凡，臉上連半點笑意都沒有，看我們也是滿臉嫌棄，想來是因蟠桃仙子之事怪罪我們。你不會想找她幫忙吧？」
十四娘搖搖頭：「李仙子嫉惡如仇，而姬仙子就好說話得多了。我想求她引薦我去拜見玄女娘娘，你們要一起嗎？」
自從王子登和董雙成相繼離開後，玉帝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直接讓樊夫人和黃夫人上位，沒想到，王母娘娘直接將九天玄女召回身邊，主持墉宮大小事宜。這下所有人都熄了火，就算是諸葛孔明，也不敢和這位黃帝之師、深諳兵法的女神對上啊。
一旦對她的管理教育方式有什麼異議，她就只回一句話：「當年本座就是如此教導黃帝的，怎麼，你的夫人比黃帝還要金貴嗎？」
哪怕是玉帝詢問，她也是將此話換一個委婉點的方式說出來。玉帝能對付根基淺薄，在人間沒什麼名聲的蟠桃仙子，可對於這位道教之中赫赫有名的女仙，就算是他，也不能貿然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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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死到面前又算甚
紫蘭宮中，小玉慢條斯理地重複耳邊細細的聲音，她白玉般的耳垂上戴著得是粉若春桃的耳環，成色與李方明手上的玉鐲別無二致。
「你們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若要我引薦，這也不難。」
階下四女聞言喜不自勝，正要答謝，小玉擺擺手道：「先別急著謝，問題的關鍵是，你們去見了玄女娘娘，又打算說什麼？你們打亂娘娘的規劃在先，吃到苦頭之後又來求援，從頭到尾，除了你們的空口白話，我什麼都沒看見，試問娘娘又怎麼會寬宥你們呢？」
十四娘思索片刻道：「您的意思是，我們需要自己出手？」
黃英攥緊帕子道：「可是，萬一那邊怪罪下來……」
又來了，雙成不由翻了個白眼，她正待開口，就聽素來好脾氣的小玉突然嗤笑一聲：「你怕那邊怪罪，就不怕我們怪罪嗎？看來，有些人牆頭草的脾氣還是沒改，既然如此，又囉嗦什麼？來人呐，我乏了，請幾位出去吧。」
幾人一臉懵逼地被帶出去，雙成和藏在一邊的李方明都是驚訝地看著小玉。小玉理理蓬鬆的鬢髮，見到同伴驚愕的表情後，低頭靦腆一笑：「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雙成清了清嗓子：「沒有，沒有，說得太好了。」
小玉歎道：「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些人根本就不能認識到自己真正的利益所在，就算有所察覺，為私益拋棄公益，他們也不會有半點猶豫。就像我父王的大臣伯嚭，他難道不知道吳國滅亡後，他自己的榮華富貴都會毀於一旦嗎？可他還是收受了越國文種的賄賂，先放勾踐回越，後引西施入吳，還進讒言害死了伍子胥，最後吳國被滅，他家破人亡之時才知道後悔。我們不能重蹈我父王的後轍。她們猶猶豫豫，我們就索性觸及她們自身的利益，不管是妖、是仙、還是人，說到底都是自私的。我倒要看看，她們還能忍多久。」
李方明皺眉道：「萬一她們同那些凡間女人一樣，一直逆來順受呢？」
雙成道：「那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迅速稟明娘娘打下凡去，再挑好的就是了，我就不信了，天下女人都是軟骨頭！不過，軟硬兼施也是必要的。」
李方明挑挑眉：「難道你要讓我去唱/紅臉了？」
雙成呵呵一聲：「想多了，不是你，是她們的親媽去。」
一回到懸圃山，幾人都相對無言。
黃英率先抱歉道：「都是我，又觸怒仙子，把最後一條道都堵死了。」
妙梵歎道：「這也不能怪你。事實上，換作是誰都會猶豫一下的。」
黃英訕訕道：「那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
葛巾瞥了一眼十四娘不佳的臉色，道：「大家還是先休息休息吧，醒了再從長計議。」
她們折騰這麼久，都有些疲倦，靠在山巔的大石之上，很快陷入了沉酣。
十四娘在故鄉的青山上醒來。如茵的綠草在她身下，她依偎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十四娘一驚，愕然抬頭，竟然看到了早已去世數百年的母親。她家中姐妹十九人，在懷最後一個小妹妹時，母親不幸被山雷劈中，拼死生下妹妹後就撒手人寰。十四娘眼中落下淚水，她撲進娘親懷中。狐狸媽媽理著女兒蓬鬆的毛髮，笑道：「我的十四娘也長大了，有本事了，馬上就是要成仙的狐狸了。」
十四娘一噎，赧然道：「娘，女兒怕是成不了仙了。」
狐狸媽媽訝然道：「這怎麼可能，你一直刻苦修煉，積德行善，你如果不能成仙，誰還能行呢？」
十四娘聽到久不相見的親生母親這麼說，如何還能按捺得住情緒，她將這些日子以來的事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狐狸媽媽聞言淺笑道：「傻孩子，這明明是天大的好機會。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十四娘一愣，她不解道：「好機會？」
「我們都是山間的野狐，在叢林之中，不爭不搶不冒風險，等待你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活活餓死。」狐狸媽媽諄諄教誨，「如今的境況是需要冒一點風險，可這難道比你去直接扛雷霆劫的風險還大嗎？」
十四娘垂眸道：「可是我擔心爹和姐妹們，萬一三省天官去打擊報復……」
狐狸媽媽有所動容：「你一直都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娘知道。可是，你也要看清如今的形勢。王母娘娘吃了這麼大的一個大虧，絕不會坐以待斃。姬仙子讓你主動出手，並不是說，她期待你做出什麼成就，而是希望你給大家樹一個榜樣，向大家表明，投靠娘娘，主動捍衛自己的權利不僅不會吃虧，反而有大大的好處。既然她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又怎麼會不用心保護好你和咱們家的狐身安全？今天三省天官敢動你爹和姐妹們一根毫毛，明天娘娘就能以此問罪，擼了他們的神位。誰都不是傻子，誰都不敢冒這個風險。你們不敢將陛下得罪死了，難道他們就敢將娘娘得罪死了嗎？」
十四年恍然大悟，可還是有些沮喪：「可女兒心想，既然得罪了人，就應該做出一些成就，而不是讓娘娘那邊來替我收拾爛攤子。只是，這一時半會兒，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狐狸媽媽想了想道：「那你把你工作的細節告訴娘，咱們娘兒倆一起想辦法啊。」
十四娘高興地點點頭。
而在另一邊，葛巾在夢裡也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曹國夫人。
母女倆站在山坡上，山下是熊熊大火，無數牡丹在其中焚燒，豔麗的花朵化為焦炭，青青的莖葉漸漸化為枯枝。
葛巾看得心驚膽戰，不由問曹國夫人道：「這是誰做出這麼殘忍的事，要將我們一族斬盡殺絕？」
曹國夫人道：「是女皇武則天。你知道咱們牡丹一族為什麼受到世人讚頌，被稱為百花之王嗎？」
葛巾恍然大悟：「是因為我們不畏強權，武則天在冬日命令百花盛開，只有我們牡丹不奉詔，不該我們開花時節，我們就絕不開花。」
曹國夫人點點頭：「沒錯，結果觸怒女皇，我們全部被貶到洛陽，當時也是受這樣的大火焚燒。娘還記得，火光映得整個洛陽的天空都是一片血紅，我們在火中掙扎哭泣，可從來都沒有放棄。雖然枝幹全部變得焦黑，可就算如此，我們也要開花。大火之中，牡丹燦爛奪目，竟然比這熊熊大火還要明豔。」
葛巾愣愣地看著下方火中怒放的花朵，聽母親輕柔的聲音：「正因這份氣節，我們被奉為百花之王，受群芳敬仰。你如今想成為牡丹仙子，代表我們一族，你覺得，你身上體現了牡丹的精神嗎？」
葛巾羞慚道：「我明白了，娘，是女兒錯了。」
曹國夫人笑著頜首：「明白就好，娘知道，你一直是個聰明孩子。」
蟠桃園中，王母與九天玄女相對而坐，二位女神目運神光，都察覺到了懸圃山上的動靜。
王母抿了一口茶笑道：「她可真是個聰明的孩子，是不是？」
玄女笑道：「畢竟是您的血脈。」
王母挑挑眉：「可惜，她也繼承了她爹身上莫名其妙的固執，對自己比誰都狠，對旁人倒總是留一線。」
玄女道：「您的意思是，何秀姑上天告狀之事最後會落空嗎？」
王母嗤笑一聲：「本宮自己的外孫女，如何會不瞭解。她最後絕對狠不下那個心。」
玄女道：「那又當如何是好？」
王母挑挑眉：「那就拖唄，反正這事兒也急不來。董永死了最好，七丫頭也能收心了。過上千年，她就能堪破情關，說不定境界還能更上一層樓。」
玄女正要開口，就見王母面色一變，霍然起身，她定定地看著東山月出之地半晌，嫦娥正枕著玉枕，眉頭緊蹙，似是夢見了什麼傷心之事。那個玉枕，同樣呈現桃花般淺淺的緋色。
「對自己施展裂魂之法，還能忍著劇痛割下三道精魄來，這還真是不要命了！」桌上的茶壺茶盞全部碎裂，娘娘氣得面色發紫，半晌扶額道，「怎麼連這點也像我，為了一個不值當的男人付出那麼多。萬年之後你就會發現，曾經的海誓山盟不過一句空談，自己手中的權力地位才是最重要，也是最可靠的。」
雙成借白素貞之手，將寄託自己一道精魄的玉枕贈與嫦娥，同樣也是借入夢之法，瞭解到當年她與後羿分手的細節。沒想到，這個真相竟然是，簡直讓人下巴都要驚掉了。
她怎麼就忘了，嫦娥生活的時代也是母系社會呢？！
夢中嫦娥姐姐哭訴道：「他就是個王八蛋！我乃一部之首，貌美如花，最擅長的就是紡織採集，方圓千里都沒有比我更出眾的女族長。前來自薦枕席，比他體魄健壯一百倍的男子數不勝數！可我一時糊塗，甘心為他拋棄後宮佳麗三千，只跟他一個人過日子。可他呢，作為一個男人，居然不守夫道，和洛水女神宓妃勾勾搭搭，明目張膽地給我戴綠帽子！讓我失去做女人的尊嚴，被大家恥笑，嗚嗚嗚嗚……」
第160章 無可奈何花落去
董雙成磕磕巴巴道：「這會不會是誤會……」
「誤會？」嫦娥姐姐斥道，「人間數載傳唱他和洛神的風流韻事，他要是沒做過，怎麼大家都這麼說？」
雙成扶額道：「凡人以訛傳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再說了，事情的經過究竟如何，你可以去問問他呀，好歹也是這麼多年的夫妻了……」
「夫妻？呸，誰跟他是夫妻。」嫦娥姐姐不屑道，「我跟他就是牲畜換來的露水情緣而已。」
雙成驚愕地瞪大眼睛，啥？！
原來，上古時期，眾多種族都雜居在一起。人、妖、巫、神處處可見。嫦娥姐姐作為美貌與能力兼具的女首領，如她所說，追求者自然是數不勝數，什麼品種的都有。大家為了追求她，數次大打出手。嫦娥姐姐為此苦惱萬分，她當時說到底只是一個人類女子，又要為整個部落考慮，不論是接受了哪一個，剩下的人都會惱羞成怒，說不定還會報復她和她的子民。所以，貌若天仙的嫦娥姐姐最後反而淪為一個大齡剩女，在眾多追求者虎視眈眈下，連一點曖昧關係都不敢有。
嫦娥姐姐抹著眼淚道：「當時哪個女子不是三夫六侍，只有我，明明比她們都漂亮，都出類拔萃，卻連近身侍衛的手都不敢摸。天知道屋頂上有沒有在偷窺的。」
雙成嘴角抽了抽：「還真是苦了你了……」
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嫦娥姐姐也想有自己的孩子，最好是一個混血的女寶寶，既像她這樣花容月貌，又像她爹那樣擁有超人的實力，這樣就能繼承她的王位，保護她們部落的安危了。
後羿就在這個時候來到了附近。他當時雖未射日，卻已然威名赫赫，在人間四處誅殺禍害百姓的妖獸，因而，雖是大巫，卻受到了凡人們的尊敬敬仰。
嫦娥聽到他勇武無比的名聲，登時心動了，這個人比她所有的追求者都強大，如果她選擇他的話，其他人也不會覺得不服。而且他與凡人親善，說不定也比較便宜，應該不會獅子大開口。
雙成急急打斷道：「便宜，哦，是你要給他下聘禮嗎？」
嫦娥姐姐奇怪道：「就是借/種而已，又不是締結婚姻之約，下什麼聘禮啊。」
董雙成下巴都落到了地上，什麼！
這在當時也是很常見的現象。那些非人的族類不僅實力強大，而且容貌俊美，咳咳，還一般百發百中。正因如此，他們一般比凡間男子要搶手得多。但是，由於壽命相差太遠，想要長久生活在一起是不可能的。然而，大家又有聯繫的需求，這些非人的族類想要享受血食，而凡間女子想要借/種，久而久之，大家就發展出了一種心照不宣的交易。
所以，嫦娥和後羿見面說得第一句話就是：「哎，你是後羿嗎？是的話就開個價吧，你一晚上要多少頭牛？」
人間正在給何秀姑運功的董雙成突然動作一頓，秀姑感覺到身後那股柔和舒適的力量登時紊亂了起來。雙成連忙收功，剛剛平復呼吸就實在忍不住了，放聲大笑。
秀姑都被嚇了一跳，她怔怔地看向雙成，不由也笑起來：「師父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了嗎？」
雙成一面抹著眼淚一面點頭：「是啊，太高興了。事實的真相，真的和自己想像得差得太遠了。」
秀姑卻心有戚戚道：「誰說不是呢？」
她從未想過自己成仙最大的阻力，竟然是來自於自己的家庭。李氏這一段時間鬧得更加厲害了，起因就是那些被秀姑引來的邪魔外道。
雖有雙成的一魄遮掩，可到月上中天，秀姑不自覺吸收太陰月華時，還是有靈氣外泄。那些惡人便如蠅逐臭一般，在何家門前窺伺打量。
李氏只是一個凡人，可母親的本能強過一切。她敏銳地察覺到這些人是沖著女兒而來。就算這些人稍後就被楊僴和沉香趕走，可到底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她對秀姑的管束越發嚴厲起來，就連白天也不准秀姑離開她的視線半步。秀姑自然不肯，母女倆又是大吵一架。到了晚間休息時分，李氏甚至將門窗全部鎖死，就連生理問題，也只是留一個夜壺讓她自行解決。
何泰和何良對此都覺得有些不妥，可李氏一向強勢慣了，對這些意見全部充耳不聞。
秀姑也嘗試和母親靜下心來談談。她將雙成對她所講的道家經典對李氏一一複述，證明她並沒有遇見騙子。可是，對著一個大字不識的農家婦女談這些，她從頭到尾都聽不明白，自然回復她的就只有一句話：「這些都是騙子拐子哄騙你的手段。」
這將何秀姑氣得欲哭無淚。她每日都在與自己的母親鬥智鬥勇。撬鎖翻牆，想盡辦法出門，這些日子以來，竟沒錯過一次課程。每次見到雙成，還是同沒事人一般，秀氣文靜，只是學習更加刻骨了。
可雙成並非毫不知情，聽她這話，自然明白她的心事。她眸光一暗，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運功完畢後，秀姑照常告辭。第一次偷跑出來時回家，她看著家門口為了找她風塵僕僕，大汗淋漓的家人不是不覺得內疚，可絲毫不聽她解釋，隨之而來的責駡禁閉讓她堅定決心，一定要早日道成，向全家證明，他們都是錯的！
她步履堅定地往家門口走去，突然發現情形有點不對勁。鄉親們們怎麼都圍在她家門口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秀姑回來了！」
大家齊齊回頭笑盈盈地看著她，隔壁賣菜的王奶奶挽著她的手道：「秀姑你可回來了，漢州趙家來人來相看你了。你看看這車馬，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啊。」
正說著，她娘喜笑顏開地出門，拉著她就要進去：「快來，人家等了你一兩個時辰了！」
秀姑如墮冰窖，她轉身就跑：「我不見！」
李氏抬手就要給她一耳光，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拿住她的手腕。
秀姑只看到身邊這人穿得道袍，聽到他柔和的聲音：「令愛生有仙緣，註定要成為上洞八仙之一。您不支持也就算了，為何還橫加阻撓，強迫她嫁人呢」
桃林之中雙成霍然起身：「呂洞賓和韓湘子？！」
陸壓急急道：「以他們倆的法力絕對不可能瞞過我們無聲無息到何家附近，一定是有高人出手掩護。」
雙成正打算出門探個究竟時，桃林邊緣一道黃光升騰而起，化作結界，將他們全部困住。
楊僴瞳孔微縮：「是地書！」
雙成扶額：「師父……算了，我有言在先不會再干涉她們母女之事。這是天意，一切隨緣吧。」
沉香急道：「那我們的娘怎麼辦？」
雙成歎道：「只能在天庭上下功夫，以玉女一案為導／火／索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端午節快樂，和和美美，萬事如意哦！
第161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呂洞賓在唐時就得道，這些年行走人間，因酒仙、劍仙之名，名揚天下。按照他的想法，他親自到此，依著他仙風道骨的外表和溫文爾雅的談吐，說服李氏，阻止這樁婚事應該不費吹灰之力。
誰知李氏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她一拍開呂洞賓的手，斥道：「色膽包天了，居然敢摸老娘的手！」
呂洞賓面上的笑意一僵，他拱手一禮道：「在下情急之下冒犯了，還請大嬸你勿怪。」
「大嬸？！」李氏瞪大眼睛，「你看起來也有二十多歲了吧，老娘今年才三十四歲，你叫我大嬸？」
「不不不，大姐，大姐。」呂洞賓此刻笑意已然凝固在臉上，他極力維持和悅的神色，笑道，「是貧道嘴拙了，大姐你生得端莊美麗，難怪能生出令愛這樣的漂亮姑娘。貧道剛剛所言之事，句句屬實，令愛的確是上洞八仙之一，所以這樁婚事不能成啊。」
李氏笑盈盈道：「哇，我們家秀姑是上洞八仙之一，那道長您也一定不是尋常人物吧。」
一旁的韓湘子道：「這是自然，家師就是大名鼎鼎的純陽子呂洞賓！」
現場一片譁然，大家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秀姑也定定地看著他們，呂洞賓理了理衣服，又對忙韓湘子假模假式道：「說了不能隨便洩露仙家身份，你怎麼嘴上就沒個把門的呢。」
李氏又問韓湘子：「那敢問這小道長又是何來歷啊？」
韓湘子手持紫金簫，欠身道：「在下剛剛修成地仙，在仙界乃籍籍無名之輩，不過在下的叔祖韓愈，您應當有所耳聞。」
秀姑一驚：「是唐時的大文豪韓愈嗎？」
韓湘子點點頭。周圍的小朋友突然指著他道：「不可能，你看起來只有二十歲的樣子，怎麼可能活了一百多年呢？」
韓湘子莞爾一笑：「仙家奧妙，就是如此啊。」
李氏笑道：「哇，太厲害，二位仙家到此，是不是要度我們家秀姑成仙？」
呂洞賓點頭：「正是。」
他心道鎮元子大仙不是說這何秀姑的娘特別難纏嗎，怎麼看著挺懂禮的樣子。
李氏又道：「是不是得把她帶到哪個山坳坳裡去學道啊。」
呂洞賓驚喜道：「大姐，原來你是聽過仙家軼事的啊。」
李氏霍然變色，張口就啐：「老娘不僅聽過仙家軼事，還聽過騙子傳聞！兩個大男人要帶一個小姑娘往山裡去，你打得什麼主意，當老娘不知道嗎！還呂洞賓呢，你那幅窮酸樣也敢冒充呂洞賓？！」
還是那個小朋友，他點點頭：「廟裡的呂洞賓有鬍子，你都沒有，一定是假的。」
呂洞賓也是一臉驚悚：「你們居然給我的塑像畫鬍子？！」
韓湘子忙扯扯他的師父：「師父，重點錯了！大姐，我們倆真是神仙，不信你看！」
他從身後拿出一捧盛開的牡丹花來，李氏翻了個白眼：「這種戲法，老娘活了這麼大歲數比這更神的都見過，雕蟲小技也想來唬我，鄉親們，大家別愣著，快幫忙啊，把這兩個騙子攆出去。」
韓湘子道：「等等啊，我不僅能變出來，我還能讓地上開花。」
李氏呸道：「開你個大頭鬼，還不快滾。」
一掃帚就將牡丹花打落到地上，呂洞賓歎道：「真是粗魯啊。」
他閃身到了何秀姑身前，對她一笑：「還是待你回來，再跟你娘詳細解釋吧。」
他抓起秀姑的手就要帶她騰雲，姿勢擺好了卻半天沒有動靜。
秀姑尷尬地看著他：「您是不是，先找個大夫看看？」
桃林之中雙成脫口而出：「不是我幹的！」
陸壓涼涼道：「是我。我怕有神仙擅自將她轉移，一早就在她身上下了禁咒。誰帶著她都沒辦法騰雲駕霧，使用五行遁術。」
楊僩道：「那你還不快解開？」
陸壓瞥了瞥頭頂的地書：「我倒是想，也要能解啊。」
李氏此時已然勃然大怒：「居然還敢吃我女兒的豆腐！」
懷疑人生的呂洞賓挨了好幾掃帚，韓湘子忙拉住他就走：「師父，今天不對勁，咱們改日再來吧！」
李氏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對何秀姑道：「看見了沒，這就是你深信不疑的騙子，今天在老娘面前，一下就現了原形。」
秀姑無奈道：「他們是騙子，又不代表我師父也是！」
李氏擺擺手道：「少說廢話。不是騙子，怎麼都挑這個時候來找你？一定是你的傻名頭都傳到外面去了，所以他們才來團夥作案。」
李氏越想越危險：「他們今天都敢上門詐騙了，說不定哪天就要把你從家裡綁走！不行，你現在就跟我進去見趙家的人，能相中就馬上跟他們回漢州成婚！反正你的嫁妝早就備好了。」
雙成、陸壓、楊僩、沉香：「……」
鎮元子、東方朔：「……」
東方朔敲著韓湘子的頭：「你是不是傻，當年你拿這招說服你叔祖時就沒說通，你居然還故技重施？」
呂洞賓道：「就是，一開始就應該在地上開花！」
韓湘子捂著頭委屈道：「我說服我叔祖時，也是在地上開得花，那時還是冬天呢，我還在花裡給他留下兩句箴言，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南關馬不前。他還不是一樣不信，把我攆出去了。」
東方朔道：「所以早就告訴你了，應該換一招！還有你，你徒弟傻，你也傻嗎，你幹什麼去了，半天不動手。」
呂洞賓委屈道：「那小姑娘身上不對勁，我一拉著她的手，居然無法使用法術，當時因為太過驚愕，一時都愣住了。」
鎮元子扶額道：「你們倆啊，虧貧道還事先用了地書……」
韓湘子道：「大仙，要不今晚您跟我去他們家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在作祟？」
大仙哽了哽道：「還是你們去吧。」萬一貧道一去把自己的徒弟給抓出來，那多尷尬。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氏：少說廢話，不是騙子，怎麼都挑這個時候來找你？！
董雙成、呂洞賓、韓湘子：因為……都是神仙啊(☉o☉)
第162章 種善因來得惡果
於是，當天晚上還是呂洞賓師徒倆去了何秀姑的家中查探。
他們倆走了沒多久，董雙成等人就到了鎮元子點化的宅院中。
鎮元子見著徒弟也有點尷尬，他本是為了阻止雙成做出錯事，結果他自己找的倆人反而給事情火上澆油。
大仙與徒弟二人立在中庭，大仙歎道：「凡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應該明白這點。當年你欺騙鬼車，算計鳳族，最後遭了殞命之禍，如今怎可重蹈覆轍？而且你的精魄必須都要儘快收回來。」
雙成垂眸道：「我知道師父是為我考慮。代價之類的，我其實並不在乎，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了。只是秀姑，她確實是個好孩子，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娘的影子。」
同樣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至始至終都不曾動搖，哪怕被至親戳心窩子，也仍然維持自己內心的那一片淨土。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爹和她娘都是一種人，他們為了信念，一個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另一個則可以捨棄永生永世的自由。他們互相理解，所以從未因註定的分別而責怪對方，可她為人子女，如果要眼見父母死生不得相見，她又怎麼配為人？
鎮元子長歎一聲：「你娘，從另一方面來說，道心亦如磐石般堅定。只是，你要明白，你所想做的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就連你的外祖母王母娘娘，她這樣的先天神聖，都選擇徐徐圖之。為師擔心你最後……」
雙成仰頭，讓淚水停留在眼眶之中：「我給自己最後十年光陰，如果還是不成。求師父大發慈悲，以入夢之術讓我父母見最後一面吧。」
鎮元子頜首：「為師答應你。」
陸壓和楊僩立在回廊之上，大仙在此，他們都無法探聽這邊的言語聲。陸壓一直對楊僩嫌棄萬分，可今天，他卻突然轉了性，半晌道：「你覺不覺得，她有一點不對勁？」
楊僩瞟了他一眼：「如果是你睡了一覺回家，就發現親爹由一個壯年漢子突然變成年邁老者，你也會和她一樣不對勁。」
陸壓無語道：「我不是說情緒上，而是她的身體有一些不對勁……」
楊僩一愣：「為什麼會這麼說？你替她檢查過了？」
陸壓道：「就是因為無法檢查。」
失了三魄的人，又時常需要消耗法力，精力自然不同往昔。雙成打坐調息的時間隨著時光飛逝漸漸變得越來越長。沉香問起，她就說自己是要勤加修煉，以備不時之需。而陸壓聽到此話，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勤加修煉也沒什麼問題，可她素來奉行得是內外兼修的理念，如今怎麼就坐在那裡不動，一直不練習武藝呢？
於是，當晚他就潛入到雙成房中，想查探她身體的真實狀況。
楊僩皺眉道：「你居然做出這等無禮之事！表妹沒有當場削了你嗎？」
陸壓肅然道：「沒有，事實上，她根本就沒醒，還是她身旁的流黃揮精自動出鞘，將我逼退。我和那劍鬥了七八招，她方有些反應，我忙趁機脫身了。」
楊僩一震：「怎麼可能，以她的法力……」
「不該如此毫無察覺。」陸壓望著雙成的背影，「還有那次，我在上空明明看到她神色蒼白，可一落地，她又面色如常了。她的脾氣你應該知道一點，一旦打定主意就絕不會洩露半分。所以，我在她每日沐浴的水里加了玉胎瓊液。按理說就算有什麼損傷，用此神藥這麼久了，也應該治好了。」
楊僩垂眸道：「可是，她每日打坐調息的時間還是在延長……」
陸壓目光灼灼看著楊僩：「所以，我才來問你，她在天上是不是受過元神方面的傷？」
楊僩猶疑道：「沒有啊，她在天上靠鬥嘴就足夠大殺四方了，基本就沒動過手。」
鬥嘴……陸壓嘴角抽了抽：「不應該啊……」
二人正說著，忽然就聽到前方鎮元子大仙一聲驚呼，雙成突然面色劇變，低頭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
鎮元子嚇了一跳，忙扶住徒弟，心念一轉，就知曉前因後果，斥道：「呂洞賓，這個莽撞的傢伙！」
在呂洞賓與韓湘子到達何家之後，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何秀姑的房間。然後，二人就驚奇地發現，窗戶、大門全部都被釘死了。
韓湘子一愣，戳戳呂洞賓道：「師父，這確定是親媽？」
呂洞賓皺眉道：「該不會因為我們吧，她覺得我們是騙子，所以才嚴加防範。」
韓湘子喃喃道：「可這太誇張了點。」
一旁的主屋中，還傳來何泰和李氏的爭吵。
何泰的聲音聽起來就沒什麼底氣：「你還是把閨女放出去吧。我看她是真的不想嫁，牛不喝水你也不能強摁頭啊。」
李氏斥道：「我要是不摁頭，她要麼把自己渴死，要麼被別人偷走了。」
何泰被堵得一窒，半晌方道：「可是，你這樣，閨女看起來挺難受的，我這做爹的，瞧著也心疼。」
李氏呸了一口：「你以為我不心疼嗎，這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當花兒寶貝似得養到這麼大，是想讓她嫁個好人家，生幾個乖巧的孩子，和和美美地過日子，而不是讓她被那些騙子誘拐著，毀了自己的一生！她現在是傻了，所以難過，以後不知道會多感激老娘呢！」
何泰道：「那你跟她好好說說，別總是關著她。」
李氏哽了哽，低聲道：「成吧，我稍後就去看看她，趙家那門親事真的不錯，尤其她還表現得那麼好。」
秀姑獨自坐在漆黑的房中，她沒想到，自己竭力捍衛父母的尊嚴，最後卻把自己逼上絕路。
今早，她被李氏強拉著進了家門之後，家中狹窄的屋舍裡，坐著幾個頭髮油光，不苟言笑的婆子，她爹立在一旁賠笑倒茶。當時她見此情景就非常不喜。這幾個婆子一見她來，眼睛一亮，臉上也露出些笑模樣，對著她娘道：「令愛可真是國色天香。老身還以為是謝婆子信口開河，攛掇我們家小爺胡鬧，沒曾想到，天底下竟然真有這樣標緻的人物。」
李氏喜不自勝，心道，當然羅，我可是邀了好幾個姐妹做說客，給謝婆婆送了一大筐土特產，還約定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她自然回去會往好裡說。
秀姑被四五個女人圍著來回打量，她們還向她娘叨叨問個不停。
「令愛可有什麼才藝？」
「識文斷字嗎？」
「繡活做得怎麼樣？」
「身材的尺寸如何？」
牙婆子挑丫鬟也是如此，誰家媒婆上門也不會直接了當詢問這些事，聯繫她們适才的神色，擺明就是看她們家貧，對她們全家有輕視之心。可她娘絲毫不覺被冒犯，樂顛顛地說個不停，她攔都攔不住。
其中一個婆子見狀掩口道：「夫人可真是熱情呢。老身還沒見過像您這麼好客的夫人，想來為令愛操心不少吧。」
這一下就觸到了秀姑的底線，她本來就不打算嫁人，何必還在此聽人家明裡暗裡的嘲諷。
她冷冷道：「抱歉讓諸位白來一趟，小女潛心修道，此生沒有成婚的打算，諸位請回吧。」
現場氣氛一滯，李氏即刻就變了臉色，她伸手對著秀姑的胳膊就是一掐，秀姑掙脫開來，道：「您再繼續逼下去，就只能送一具屍體上花轎了！」
李氏嗤道：「你嚇唬誰呢，你前腳死，我和你爹後腳就跟上，留你弟弟一個人在世上當孤兒好不好？」
秀姑氣急：「您怎麼總是如此不可理喻呢？」
何泰忙上前來勸架：「別吵了，你們娘倆怎麼老是吵。」
這話一出，那幾個婆子本來就為秀姑的話不滿，現在更是找到了攻擊點。
「生得再美也沒用，居然是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還拿自己的命威脅父母呢，你不想到我們家，我們還看不上你呢。」
「連她爹都說，她老是和她娘吵。」
何泰面色通紅，一時說不出話來，李氏掐了丈夫好幾下：「你這個笨嘴拙舌的東西，你會不會說話，好不容易一樁親事，又被你攪和了！」
那幾個婆子見狀笑得前仰後合，面上的神色同瞧耍猴戲的別無二致。
秀姑按捺下心頭的怒火，面色平靜道：「說對了，我就是瞧不上你們家。第一，以僕婦之身前來說親，居然能端坐上首，讓我父親替你們添茶，如此不知進退，可見家風不整，門庭不淨。第二，你們從漢州領主人之命遠道而來，代表的就是主人家的顏面，可居然出言無狀，直接詢問女兒家的隱私，自己無禮，還帶累了主人家的名聲，沒家教至極。我身為主人之一，請你們離開居然還賴著不走，所謂大戶人家的修養就是如此，只怕也是個暴發戶。」
接著，她就一一將這幾個婆子生平所遭受的災禍全部都說了出來，唬得那幾人面無人色，忙作揖道：「冒犯仙姑，還請仙姑勿怪。」
李氏見狀轉怒為喜，上前道：「那你們覺得這樁婚事怎麼樣？」
幾個婆子道：「能娶個活仙女回去，怎麼不成，一定成！」
秀姑大驚失色，經歷掙扎抗爭，撕心裂肺地哭喊哀求，她最後還是回到了這間封閉的房間中。
秀姑捂著臉，眼眶中已然沒有淚水，半晌她起身點上蠟燭，她要冷靜，一定有辦法可以出去的。她都逃出去那麼多次了，這次一定也可以。
她將窗戶上的紙戳破，然後就看到明月當空，一片透亮的院子裡不知從何而來的大黑狗以及立在一旁哄狗的韓湘子和呂洞賓。
六目相對之下，何秀姑：「……」
呂洞賓、韓湘子：「……」
第163章 自以好心戕骨肉
秀姑回過神來就要叫，呂洞賓忙穿牆而入道：「別吵了，我們真是神仙！」
秀姑瞪大眼睛：「你、你剛剛穿了牆？」
韓湘子帶著大狗緊隨而入：「沒錯。他真是呂洞賓，我也真是……」
他想了想，說自己是韓湘子也沒人認識，他哽了哽道：「我叔祖真是韓愈，你背過《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嗎，就是寫給我得呀。」
「會法術的也不代表你一定是神仙，也可能是妖怪。」秀姑還是有些懷疑，她靈機一動，「你既說你是呂洞賓，那我問你，何為至道？」
呂洞賓笑道：「至道之情，杳杳冥冥。無視無聽，抱神心以靜。形將自正，心淨心清。無勞爾形，無搖爾精，乃可長生。」
秀姑聽罷又道：「我曾聞金丹之道，何為黃芽，何為龍虎？」
呂洞賓有些訝異，但還是答道：「人之長生者，煉就金丹。欲煉金丹，先采黃芽。欲得黃芽，須得龍虎。黃芽者，真龍，真虎是也。至於龍虎，龍非肝也，乃陽龍，陽龍出在離宮真水之中。虎非肺也，乃陰虎，陰虎出在坎位真火之中。」
秀姑聽得若有所思，半晌歎道：「道之玄妙，以我如今之能，不過管中窺豹罷了，想要潛心研習都不能。」
韓湘子揉揉狗頭笑道：「仙途艱辛，必經歷三災九難。三災乃雷、風、火。至於九難，第一條衣食逼迫，第二條尊長邀攔，你這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覺無法忍受了麼？」
秀姑一驚，這才回過神來：「你全部都回答出來了，果然是仙人。小女見過呂仙長，見過韓仙長。」
二人忙扶起她道：「不必客氣，大家未來都是仙友呀。」
秀姑喜道：「這麼說，我以後一定能成仙了？」
呂洞賓點頭：「當然，你連金丹大道都聽過，怎麼還會這麼問？」
秀姑低頭赧然道：「這都是家師所傳，只可惜我現在淬體尚未完成，還無法修煉。」
韓湘子一愣：「你已經有師父了？」
「淬體？你修得是素女功？！」呂洞賓大吃一驚，「那這親絕對不能成！」
秀姑點頭：「沒錯，家師奉王母娘娘之命下凡點化小女，傳我仙道，所修的正是素女功。正如呂仙長所說，我師父也再三告誡我，絕對不可妄動凡心，保持周身潔淨，為此還特地贈我法寶護身。可是我娘她，二位也見過她了，真仙降臨都不識，小女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韓湘子心有戚戚道：「比我叔祖還可怕，我叔祖當初再怎麼反對我學道，也沒這樣把我關起來，還在僻靜處放條狗盯著。」
秀姑扶額：「原來這狗是我娘弄得？！她還是真是想得出來……」
狗的耳朵尖、鼻子靈，她怎麼小心翼翼，輕手輕腳也決計逃不出去。
呂洞賓的疑惑點卻在另一個位置：「王母娘娘身邊的人？怪了，玉帝不是讓我下凡找齊人嗎？怎麼娘娘還特別派其他人來。」
韓湘子擺擺手：「總不能讓剩下的仙友全部拜您為師吧，而且她是女仙，歸娘娘管轄也在情理之中啊。」
呂洞賓點點頭，突然想道：「可否把尊師的法寶借貧道一觀？說不定我們在天上還熟識呢。」
何秀姑依言摘下紅繩，呂洞賓並未接過紅繩，而是讓秀姑將其放在自己掌心，他湊近觀察，這越瞧越覺得有些不對：「這個繩索的材質，很普通，不是經過鍛造的法寶。」
韓湘子奇道：「不是經過鍛造的法寶，能有這樣的效果？您別是在開玩笑吧。」
呂洞賓抬手就給他一下：「誰有空跟你開玩笑！何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往前移移，把它放在月光下。」
秀姑依言而行，太陰月華傾泄而下，何秀姑不自覺地吸收，她掌心的紅繩也在月華中光彩熠熠。
呂洞賓一驚，法寶雖然也需要日精月華養護，但是器物有器物的吸收方法，這紅繩怎麼跟個人似得在有意識地呼吸吐納。說是其中有器靈也不對啊，材質普通，成形的年份絕對不超過十年，就這樣還能有器靈，真是見鬼了！
紅繩中的董雙成完全沒有意識到外界的關注。她留在何秀姑身上，只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又不是當人形監視器，人家洗澡也在旁邊看著，人家如廁也在旁邊盯著。她又不是變態。所以，她給自己設定的模式就是大多數時間保持沉睡，只有她離開了秀姑的身體，或者遇見邪氣時才會自動清醒，準備出手。
可如今，紅繩仍舊在何秀姑身上，呂洞賓又是個百分百的純神仙，一身正氣。她自然就沒有什麼反應，然後就被好奇心爆棚，手賤的呂洞賓拿劍試了一下。
魂體藏身在一條普通的紅繩中，就如河蚌大開蚌殼露出柔軟的嫩肉，呂洞賓又是出了名的用劍高手，即便他只是試探，可大半夜的猛地一道劍氣刺進來，就如有人硬生生地將錐子紮進你的腦袋一樣。而且由於分神有三道，連帶本體，大家全部爆發出一聲慘叫。
同時，由於應激反應，呂洞賓和韓湘子只覺法力洶湧，如水浪一般迎面襲來，何秀姑臥室的牆壁被他們倆全部撞碎，二人飛出一尺遠，落地院中，師徒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嘔了一口血。
秀姑牽著嚇蒙的狗大驚失色。
而正準備過來勸說女兒的李氏更是嚇得魂飛膽裂。她定睛一看：「是你們！你們兩個騙子，居然真的到我們家來拐人了！」
呂洞賓哆嗦道：「大姐，我們真是神仙啊，不信，你問何姑娘。」
秀姑忙上前道：「娘，您別再無禮了，他真是呂洞賓，他适才還給女兒講解了金丹大道，如不是上仙，絕不可能知曉此玄奧。」
「呸，狗屁金丹，還銅丹、鐵丹呢！」李氏急眉赤眼道，「快讓開。大黑，去咬他！」
大黑狗聞聲就沖了出去，見到呂洞賓就往上撲。呂洞賓歎道：「今日如不證明我們的身份，你我還有什麼臉面在仙界混下去。」
韓湘子重重點頭，他雖氣血翻騰，卻勉力拋出紫金簫，呂洞賓也祭出純陽劍，寶光升騰，終於將他們托到與屋簷齊高。
狗夠不著，在地上急得直跳。
呂洞賓咳嗽道：「大姐，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
李氏確實嚇了一跳，可她隨即又左性起來，她怎麼可能會犯錯呢，一定是這人撒謊，沒錯，哪家神仙會大半夜跑到人家家裡來，而且還飛得這麼矮。指不定是哪裡的山精野怪出來哄人，她可不是一般人，不會那麼輕易上當受騙。李氏想了想，家裡老人常說，淨桶能驅邪，乾脆就試一試！
於是，呂洞賓就看到她風一樣地跑進一個低矮的房間，將一桶惡臭之物朝他們沖來。呂洞賓和韓湘子噁心地移了雲頭就閃。
秀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你是瘋了嗎？！」
李氏仍舊得意洋洋道：「果然是妖怪，居然連糞水都怕。」
韓湘子無語道：「污濁之物是能破解法術，但是它不僅對邪術有效，對我道門法術一樣有作用，所以你拿這個是無法區分正邪的。還有，我們倆躲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噁心……」
「你以為老娘會聽信你的鬼話？你以為我和我們家閨女一樣蠢嗎？」李氏絲毫不信，「還不快滾，老娘這裡糞水多得很，再不滾就再潑了！」
呂洞賓：「……蠢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愚蠢至極，她還覺得自個兒聰明絕頂。」
二人身受重傷，今日出師不利，自然只能長歎一聲，先行離開，明日再來。秀姑忙追上去道：「二位仙長，等等啊，別丟下我！」
呂洞賓略有猶豫，可看到她身邊那只張牙舞爪的大黑狗和跟黑狗一樣兇悍的李氏就覺心裡堵得慌。
呂洞賓歎道：「何姑娘，今日我等莽撞行事，受了重傷，實在不便逗留，你放心，待我們回去調息好了，一定會來營救你的。」
秀姑心急如焚，可此時也只能點點頭，她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你們一定要回來啊。」
呂洞賓和韓湘子齊齊點頭，李氏見狀扯過秀姑道：「你是不是瘋了，居然還叫妖怪回來？！」
秀姑使勁掙開束縛，憤怒至極道：「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只是因為太過擔心我，所以才不聽解釋。可是今天，神仙都在你面前騰雲駕霧，你居然還把人家認作是妖怪！」
「神仙，哪個神仙會來找你這個豆腐坊的野丫頭！我早說了，你要認清自己的命……」
秀姑大聲道：「神仙看重品行，不看重出身，看重修養，不看重家財。你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難怪真神到了面前都不識！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也就算了，不要給我灌輸你那套歪理邪說。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個獨立的人，不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不管是對是錯都由我自己承擔，不需要你多加操心，難道你生下我，就是為了要讓我痛苦一生的嗎？！」
李氏露出受傷的神色：「你從來沒有這麼跟娘說過話……娘是為你好啊。」
秀姑冷笑一聲，她急急沖進房間拿出剪子來：「那要不要女兒學習哪吒三太子，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來報答你的恩情呢！」
一旁目瞪口呆許久的何泰此時嚇得魂不附體：「不要啊，有話好好說啊。」
何良也是啼哭不止：「姐姐不要死，姐姐不要死！」
李氏強自鎮定道：「我知道你不會的……」
話音剛落，秀姑已然一手將剪子插進胳膊，李氏大驚失色拿起木棍上前將秀姑打暈。
不知過去了多久，秀姑只覺頭痛欲裂，眼前一團一團的金花，迷迷糊糊還聽到父母的聲音。
「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反常過，都是你，你這是要把孩子逼瘋啊。」
「怎麼可能，我撕她十年積攢的書，她都沒激動成這樣，今天居然為兩個妖怪尋死覓活，對了，一定是妖怪給她施了妖法，下了降頭！」
「那、那怎麼辦……」
「我早有準備，你中午不是還抱怨，有黃狗、白狗不挑，為什麼選條黑狗，就是為了應付現在的情況！」
午夜時分一聲淒厲的狗叫劃破夜空，一下就將秀姑徹底驚醒。皓月如水的銀光仿佛帶上了絲絲血色。她幼時所看的《鬼怪錄》中的文字突兀浮現在腦海中。犬乃通靈性之物，如無端橫死，心懷怨憤，便會化作犬靈作祟，極為兇悍。現在還是午夜時分，陰極陽衰！
秀姑聽到她娘在窗外道：「你別怪我，為了我們家秀姑，你必須死。」
話音剛落，一雙血紅的眼睛就浮現在窗戶上，直勾勾地瞪著她。秀姑嚇得尖叫一聲，急急躲到牆角，端著黑狗血進門的李氏聞聲對何泰道：「看見沒，她的身上的邪祟果然害怕了。」
何泰似信非信地看著秀姑，秀姑看著那盆黑狗血渾身都在顫抖。黑狗血之所以能驅邪，就是因為狗是至陽之畜，所對應的十二地支與五行是戌土，換句話說就是陽土，所以具備極純的先天陽氣，是道士降妖除魔的必備工具。但是大家一般都是在正午時分取血，取完血後也會給狗狗包紮好，送它足夠的食物作為取血的回報，就是為了避免招致狗的怨恨，背上孽債。可如今，她爹娘居然無知到在陰氣最重的時候，殺了一條黑狗，準備用它滿懷怨恨與血煞的血來替她驅邪？！
秀姑不住地後退，哭道：「娘，娘，我求您別瘋了。狗靈就在窗外盯著我，這血中充斥著煞氣，你把它潑到我身上，污濁之氣會玷污我的身體，狗靈也會立刻撕咬上來的！我求求您，求求您，我是你的女兒啊！娘，我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這樣對我！」
李氏一愣：「玷污了洗乾淨不就是了，你要是我的女兒就是人，人怎麼會怕黑狗血呢。秀姑乖，洗完就好了。」
鋪天蓋地的血色朝著秀姑撲過來，濃重的腥臭充斥著她的感官，秀姑從未感覺到如此的絕望，如此得恨不得自己立時死在當場。
山居之中，頭痛欲裂的董雙成霍然睜開眼，鎮元子大仙一向好修養，此時也不由道：「世上竟有如此蠢婦。幸好那孩子是有仙緣之人，若是個普通女孩，如果沒有遇見貴人，當場就會被狗靈撕咬，七竅流血而死。」
雙成深吸一口氣，秀姑身上的紅繩光華大放，李氏與何泰被刺得睜不開眼睛，待到光芒散去時，秀姑已然不見蹤影，只有一灘腥臭的狗血留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唉╯﹏╰
第164章 心上哀歎無窮已
等了許久，想像中的黏膩惡臭並沒有出現，秀姑愣了片刻，驚愕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一間極為清淨的竹屋，周圍不少人都定定地看著她，她嚇了一跳，急急地環顧四周，終於發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呂仙長，韓仙長，師父！」
呂洞賓和韓湘子都是萬分抱歉：「真是對不住，沒事吧，是我們疏忽了，我們本以為你暫時留在家中不會有什麼事，畢竟是親生父母，沒想到……實在對不起，居然差點害了你的性命……」
東方朔在一旁重重賞了他們一人一個暴栗：「在仙界這麼些年就沒見過像你們兩個這樣的二貨。本來帶了人就走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偏要沒事找事，險些惹出滔天大禍。你不是手癢嗎，傷好了就滾去練劍，不就將你純陽劍法完善圓融，就永遠別停！」
呂洞賓哀歎道：「別啊。」
鎮元子擺擺手道：「行了，都別鬧了。東方朔和楊僩帶他們師徒倆去一旁療傷，沉香帶秀姑去休息，給她喝點玉液，平復一下心情。本座來給……蟠桃仙子療傷。」
蟠桃仙子？這一屋裡只有師父一個女仙，一定是她的尊號。可是療傷？秀姑看著雙成慘白的臉色，急急道：「您受傷了，怎麼會這樣？」
雙成苦笑著搖搖頭：「沒事。小傷而已，你快去休息吧。」
說到底都是自作自受。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往昔她坑得呂洞賓被貶下凡，於是今日挨他一劍，她不懷好意接近秀姑，先受裂魂之苦又在傷痛之時竭力將她瞬移回來，這下搞得自己傷上加傷。
秀姑焦急道：「您看起來很不好，怎麼會沒事。」
陸壓早就不耐煩了，由於呂洞賓等人在，他不便現身，只能躲在屋頂之上，見一行人還在囉囉嗦嗦，他心急之下騰身下落，眾人只見雲鬢花顏，仙袂飄飄落入房中。
雙成脫口而出一聲：「小玉？！」
她叫完就覺得不對，那周身的氣息，分別是……雙成扶額，元神傳音道：「你是不是有毛病，都已經這麼亂了，你還來找事。」
陸壓冷哼一聲：「我哪有你會找事，居然能對自己的魂魄下手，誰還有你會玩兒。」
雙成登時不敢作聲了，陸壓一把奪過秀姑手腕上的紅繩，將她推向沉香那邊，道：「沒聽見大仙的話嗎，還不快去。」
沉香忙點點頭，秀姑心下狂跳，她語無倫次道：「我、我能不能留在這裡，我保證，我一定，安安靜靜的，聲音，我一點兒聲音都不會出的。」
她還是有些驚魂甫定，比起跟著這個陌生仙人走，她寧願留在這裡守著師父，一方面擔心她的傷勢，另一方面看著她也能安心些。
楊僩也道：「那既然如此，就讓沉香去給韓湘子療傷吧，我在這裡……給您護法。」
鎮元子大仙嘴角抽了抽，行，你們愛怎麼樣怎麼樣，麻溜地出去就好。眼看呂洞賓等人離開後，大仙剛剛轉過頭去，就見徒弟似乎還有開口的意思，他心下無語道，可別再叨叨了。他一揮手，雙成只見同自己一模一樣的光影朝自己猛撲過來，就如一道閃電劈進神魂之中一般，強烈的刺痛從魂魄深處傳來。她在床上翻滾，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剛走出門沒幾步的呂洞賓和韓湘子都嚇了一跳：「怎麼叫得這麼痛徹心扉。」
東方朔道：「這是補魂呢，你以為是在玩過家家嗎？快走，管好你們自己就行了。」
沉香回頭看著竹屋，眼中滿是擔憂，大妞姐姐……
陸壓和楊僩也驚得變色，秀姑捂著嘴巴呆若木雞，二人齊齊上前，卻被鎮元子揮退：「別去打擾她。」
他們急急道：「可是……」
「你們去又能做什麼呢？這是魂魄之傷，而非肉體損害，只能靠她自己。」大仙朗聲道，「快點，平復心神，抱元守一，將其與整魂連接起來。」
雙成捂著頭，已然渾身大汗淋漓，她的眉頭緊蹙，哀叫道：「不行！好痛！我平復不了！」
陸壓眉關深鎖，嘴唇緊緊抿著，楊僩已然不忍再看了，大仙道：「痛也要忍住，你當時割得那麼爽快，現在不忍還能怎樣。快些，進入內視狀態，找到魂魄上的傷口，千萬別補錯了位置，聽到沒有。」
陸壓一驚：「大仙，什麼叫別補錯了位置？她難道把魂魄割得不止一處？！」
鎮元子正要開口，雙成劇痛之中聞言，急急截過話頭：「我還留了一道在天庭。」
楊僩歎道：「你、你簡直是！」
雙成咬牙，面白如紙，嘴唇卻殷紅如血，顯現出異樣的瑰麗：「我做都做了，現在批評我也無濟於事了。」
鎮元子急急道：「別說話，做正事！」
雙成痛苦地點點頭，強行忍住痛楚，保持神思的清明。完整的魂魄之上，映出三道傷口，雙成仔細辨認一番後，引精魄前往缺失之處。二者一接近，立刻發生極強的吸引，碰撞在一處。雙成痛得又是一聲大叫，接著兩眼一番，暈了過去。
幾人全部沖上前去，鎮元子看了看道：「好了，補上去了，現在就是等傷口自行癒合了。」
一旁三人都松了一口氣。陸壓道：「大仙，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醒過來不過幾日光景，可要完全恢復需要的時間可就長了。」鎮元子正要離開去看看那邊的情況，又想起雙成适才的表現，他暗歎一聲，伸手一指，一道結界護住她的周身，阻止外界的窺探，他道，「你們待會兒就都離開吧，給她留一個安靜的修養環境。」
陸壓等人神思不著地點點頭，他無奈地搖搖頭，一出門又對上的是一院子的熙熙攘攘。就這一晚上，幾個時辰。三個神仙重傷，一個准神仙差點喪命，鎮元子心道，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他正準備離開時，秀姑急急趕上來道：「大、大仙，小女有一事想請教您。」
這也算是他的徒孫了，命和徒兒一樣苦，鎮元子和顏悅色道：「你儘管說就是了。」
秀姑深深看了一眼雙成道：「我适才看到，師父那一道魂魄，是、是從紅繩中被抽出來的……」
她哽了哽道：「她割自己的那一道魂魄，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
鎮元子歎道：「她傳你素女功，自然要對你的安全負責。」
秀姑一時淚如雨下：「師父、師父對我真的恩重如山，我就算是結草銜環，也無法報答她的恩情……」
鎮元子道：「你若始終不對她心生怨懟，便是對她最好的報答了。」
他之所以留下何秀姑在旁觀看，就是希望在真相披露後，她能記得雙成的好，師徒二人不會反目成仇。若是同門相鬥，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秀姑驚愕不已：「小女雖然愚昧，可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今日如非師父相救，我只怕已然一命歸泉，感激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怨懟呢？」
鎮元子點點頭，忽而道：「還有一件事，貧道必須告知與你。你的家人，如今誤以為你是被妖怪捉走了，正在家裡著急呢，你……」
秀姑的面色登時灰敗起來，她沉默半晌道：「就讓他們以為我死了吧。」
大仙不由捋須一歎，父母兄弟，竟至于如此，何其可悲。
秀姑心裡也萬分難受，眼淚滾滾而下：「您、是不是覺得我非常不孝？」
鎮元子訝異道：「怎會，貧道雖是天生地養，可也通人情。如此的境況，也難怪你寒心。」
秀姑嗚咽道：「我不明白，我那樣苦苦哀求、解釋，呂仙長和韓仙長為了幫我，身受重傷還竭力騰雲駕霧。都這樣了，他們還是不信，居然說仙人們是妖怪，我是中了邪？！為什麼會這樣，我們是親人啊，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何家小院裡，那一家人也在不斷地問自己這個問題。何泰夫婦二人將整個房間都翻個了底朝天，可都沒發現秀姑的身影。李氏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為什麼會這樣，好端端一個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何泰也是涕泗橫流：「真的有妖怪作祟。秀姑他娘，你在家裡看著小良，我這就去道觀裡求道長救命。」
李氏抹了把眼淚道：「不，你在這兒看小良，我去！」
何良在一旁哽咽道：「我不用你們看，我也要去，快走啊，快去救姐姐！」
一家三口走到天亮時分，方來到道觀，道觀中留著三縷長須的道長聽他們哭哭啼啼說完事情經過後，不敢置信道：「等等，前面的姑且不論，你們在半夜的時候，打死一隻黑狗，用它的血去潑秀姑？！」
李氏哽咽道：「我、我想著能黑狗血驅邪啊。」
道長已然無言以對了，他哽了哽道：「那你為什麼非要把狗打死呢？！你取一點不行嗎？」
李氏哭道：「我覺得能飛天的妖怪太厲害了，一點點怕不夠……道長，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們家秀姑吧，救救她吧！她才十八歲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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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血脈相連濃于水
道長道：「你以為貧道不知道嗎？她常到貧道這裡來借閱書籍，天分之高，世所罕見。你現在知道哭著救她，那當時殺她時，怎麼沒有半點手軟？！狗含冤而死，又有午夜時分濃郁的陰氣相助，所化狗靈必定兇惡異常。本來冤有頭，債有主，應當遭它報復的是你們這對愚昧之人，可你偏偏打死狗時，還對它說，為了你們家秀姑，它必須死，之後又將黑狗血潑在秀姑身上。這樣一來，怨靈仇恨的對象自然轉移。想必已然將她抓到山野之中撕咬報復，現在只怕……」
何泰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然木木呆呆。
李氏也是搖搖欲墜，淚水無聲肆虐，她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一定是騙我的，你一定是騙我的！」
喊到最後，她已然歇斯底里，兩眼發紅，揪住道長的衣領道：「你是不是騙，是不是騙我！對，你一定是想秀姑去修道，所以才這麼糊弄我是吧，一定是把她藏起來了，把我的女兒交出來！交出來！」
道長一把年紀，被扯氣得都喘不上來，一旁的弟子忙把李氏扯開。
這些壯小夥子怒氣衝衝道：「簡直不可理喻！你這蠢婦，我師父的名聲，這成都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既然跑來求我師父救命，為何現在又質疑起他的話來。可憐秀姑，她熟知道家經典，怎麼會有你這種無知的娘！」
「不對，黑狗血這種道門常識，秀姑不可能不知道，你潑的時候，她難道沒跟你說嗎？」
「她一定是趁秀姑睡著了潑的！」
李氏聽得牙齒打顫，秀姑那一聲聲哭求在她耳邊一遍遍迴響。
「狗靈就在窗外盯著我！」
「狗靈也會立刻撕咬上來的！」
「娘，我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不要這樣對我！」
李氏渾身顫抖，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撲通一下也栽倒地上，她抱住頭不住搖頭，撕心裂肺地哭道：「我以為她是在撒謊，我以為那是她身上的邪祟，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小道士們面面相覷。
「她怎麼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明白了！秀姑在她潑狗血時明顯告訴她不能潑，可她不聽女兒的勸告，一意孤行，最後害死了親生女兒！」
「什麼？！」
眾人都是一臉不敢置信，可瞧這一家子的神色，真相分明就是如此。
道長老淚縱橫：「居然是這樣，秀姑居然是這麼死的？這也太可憐，太可悲了。」
眾人泣下沾襟，齊齊回憶秀姑的恩德：「她是個好姑娘，來借書時還時常幫我們打掃。」
「我的衣衫破了，也是秀姑姐幫我補的。」
「我在師父講道時睡覺，結果一篇《道德經》全部看不懂，也是她一句一句地給我講解。」
「她那麼善良聰明，一定能像師父一樣，成為有名的道門高士，她這麼一個人，居然死在親生父母手上！」
何泰和李氏如遭雷擊，李氏霍然起身：「不會死的！秀姑不會死的！你們不要瞎說，你們不救她是吧，我自己去！自己去！」
她連滾帶爬地就要往外走，對上兒子冷冷的眼神頃刻間如浸冰雪。他才不過七八歲，可此時李氏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暮氣。
何良淡淡道：「你還要瘋到什麼時候？姐姐的話你不信，道長的話你也不信。大家都是錯的，只有你一個人是對的。既然如此，姐姐為什麼沒像你說得那樣好起來，而是失蹤了呢？」
「她喜歡修道，你不讓她去，她不想嫁人，你非逼她去。將她關在封得死死的房間裡，她成天以淚洗面。你就像沒看見一樣。你已經快將她逼瘋了。她活著也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如此痛苦，你還找她回來做什麼？」
李氏臉上紅了又白，白了青，她喃喃道：「可是我是為了她……」
何良冷冷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好，那請你牢記，你的女兒由於你對她的好，遭此天降橫禍，不幸慘死。而你的兒子，由於沒有及時阻止你自以為是的好，將會背上一生的良心債，一直痛苦悔恨直到他長埋地下的那天。」
到了最後，這一對夫婦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道士們看著他們的背影，覺得他們倆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何良呆呆地立在門口，道長拍拍他的背道：「別太自責了，兩個大人一意孤行，你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你姐姐那麼疼你，也不會因此責怪你的。」
何良忽然抬頭道：「道長，你懂什麼叫金丹大道嗎？」
道長一愣，隨即苦笑道：「我要是懂這個東西，早已白日飛升了，何必還滯留在這苦難的人間呢。」
何良眼睛一亮，隨即黯淡下來。道長疑惑道：「怎麼了？」
何良抬頭道：「姐姐應該沒有死，一定是她的神仙師父將她帶走了。」
道長大吃一驚：「此話當真？」
何良點點頭：「姐姐親口對我說的，她拜了仙女為師。而且她還說，昨晚到我們家的人是呂洞賓和韓湘子，他們給她講了金丹大道。、那必是神仙無疑。其實這些話，姐姐一早就對我說過，如果我早些來問您，如果我相信她，今天的慘劇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發生。」
道長摸摸他的頭道：「這事兒真的怨不得你啊。」
何良搖搖頭：「爹娘大字不識一個，無知也在情理之中。可我是個讀書人。不學不成，不問不知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也不明白。遇著事情，不來請教專攻此業的人士，而是全憑主觀臆斷做事。姐姐明明說得一直是真話，全家卻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她該有多寒心，多難受。我們對她造成了永不磨滅的傷害，就為這點，我也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爹娘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姐姐回來之後，不要再逼迫她放棄自己的志向了。我讀過《墉城集仙錄》，很多仙女都被父母逼著嫁人，可卻沒有神仙來搭救她們，證明父母的意願，就連神仙也不好干涉，也只能他們自己想通了。」
道長不住地點頭：「你做得很對，女子如果未成道之前失了元陰，終生就與大羅金仙的道果無緣。並且就算成了仙，不出意外的話，嫁過人的女子必須從一而終，她也無法再尋第二個道侶。最後的結果，就是道行上尺寸無進，生活上孤苦終身。你娘這樣逼她，相當於是既毀了她千年萬年的修行，又毀了她的仙家生活。你是一個小男子漢，千萬不能讓你姐姐重蹈那些仙女的覆轍。」
何良重重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道長，同樣的錯誤，我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七天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秀姑除了打坐休息的時間外，一直守在雙成的身邊。飲下先天玉液之後，她已然可以斷絕五穀，不需睡眠只靠打坐就可以恢復自己的精神。這段時間內，她終於瞭解到了這一屋仙人的名號。
頭戴紫金冠，體如童子貌的那位大仙居然就是地仙之祖鎮元子。她第一次聽到時，都驚得跪倒在地上，這可是僅此于三清祖師的道門大能。大仙卻和藹地扶起她道：「不必多禮，都是自家人。」
而三十歲左右年紀，風度瀟灑的那位竟然是漢武帝時的名臣，東華上仙的弟子——東方朔。同呂仙長一樣儀錶非凡的是二郎真君之子，還有同師父一般美貌無匹的那位仙女，原來就是藍田玉暖玉生煙裡的小玉。她和師父之間的姐妹情誼真是真摯，這些日子以來，她立在一旁瞧她看師父的眼神，感覺親姐妹也不過如此了。
沉香聽罷她的感受後，放聲大笑，秀姑一時不解，這屋裡只有她和沉香還未成仙，兩人說話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所以她直接就問了出來：「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沉香連連點頭：「對，對，你說得太對了，姐妹，哈哈哈哈！」
陸壓在房裡聽得心頭火氣，順手拿起書就像朝沉香丟過去，一隻柔軟的手忽然搭上他的胳膊。陸壓又驚又喜，雙成面色蒼白地依靠在枕頭上，正含笑看著他。
「你終於醒了，我都快被你嚇死了。」他張開雙臂就要擁上去，雙成忙擺擺手道，「等一下。」
陸壓一愣，臉上浮現委屈之色，配上小玉這張臉，當真是我見猶憐：「怎麼了？」
雙成忍笑道：「你這個樣子，我會以為自己有磨鏡之好。再說了，姐姐妹妹之間怎麼能摟摟抱抱呢。」
陸壓的臉漲得通紅：「……你這個無聊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我生氣了(○｀ 3′○)哄都哄不好的那種哦！╭(╯^╰)╮
第166章 清談自可成珠玉
他霍然起身就要變回真身，雙成忙阻止道：「不要，呂洞賓還在這裡。他修行三明六通的法力，說不定會看出端倪。」
陸壓不屑道：「你開什麼玩笑，他修行的時間還不夠我歲數的一個零頭，怎麼可能……」
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就覺得不對了，雙成掩口笑得花枝亂顫：「你也知道，你自己其實還挺老的啊。」
陸壓氣急，半晌道：「要不是看你還傷著，我一定、一定呵你的癢！」
說到傷，兩個人的笑容都是一滯。陸壓道：「把手伸出來。」
雙成心知，他是想運氣內視她的元神，這怎麼能行，一看鐵定穿幫。她擺擺手道：「用不著啦，師父都說沒事了。」
陸壓道：「我必須親眼看看才能安心。」
雙成心道，我怕你看了更傷心啊。她笑道：「那道魂魄都沒回來，你能安什麼心。行了，還是先處理眼下的要務吧。」
陸壓無奈道：「我知道你一心救母，可你也要顧及你自己的身體。你這樣莽撞行事，若是害了你的性命，就算你娘得到自由，她也絕不會有絲毫的開心快樂。」
雙成點點頭：「我知道，我其實一直挺有分寸的。若不是這次法力大增，我也不會冒險使用這種方法。現在效果看來其實挺明顯的，十四娘她們已經被我勸服，接下來她們自己就會採取措施了。」
陸壓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不由一歎：「總之，這樣的事，不能再做第二次了。」
雙成點點頭，靠在他的肩頭，心裡卻道，實際上也沒有時間再給我做第二次嘗試了。
楊僩遠遠看著這邊的光景瞳孔微縮，東方朔見狀問道：「你怎麼了？」
他順著楊僩的視線一瞧，不由一喜：「可算是醒過來了。」
隨即他就明白了楊僩這般鬱鬱的原因，他笑道：「你那麼喜歡你表妹，怎麼不去守在她身邊呢，說不定現在佳人在懷的就是你了。」
楊僩翻了個白眼：「表妹才不是那麼隨便的人。她在感情一事上非常理智慎重，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動搖。」
東方朔嘴角一翹：「她在別的事上也是一樣。但是，前輩告訴你，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連爭取都不爭取，一輩子也就只有杵在這兒黯然神傷的命。」
楊僩嫌棄地瞧了瞧正在湖心亭練劍的呂洞賓和韓湘子：「有他們倆在，我怎麼去爭取。附禺山一役，那麼多天兵在天上看著，大家都知道我鍾情表妹。現在我又去對蟠桃仙子關懷備至，她還和表妹長得那麼像，傻子都知道她們倆的關係了。陸壓那個奸詐之徒，居然想到變成姬小玉的模樣，唉，真是……」
東方朔大笑道：「早知道你就變成李方明瞭是吧。」
楊僩白了他一眼，已經不想說話了。
竹屋之中，雙成對外界這一番交談絲毫不知，她靠在陸壓肩頭，揪起他烏黑的頭髮就開始編小辮子，邊編邊唱：「我揪著你的小辮子，遷就你的小性子。你穿著我的花裙子，坐著你的小車子。」
陸壓又好氣又好笑，這唱得是什麼鬼。雙成樂不可支，她正樂呵著，忽然想起正事：「對了，秀姑呢，這麼些天，她過得怎麼樣，有回家去看過嗎？」
說起這個命途多舛的姑娘，兩個人都不由凝重起來。陸壓道：「過得肯定比在家裡舒心，既沒人打她，又沒人罵她。想看多少書都行，旁邊還有四五個神仙給她答疑解惑。至於回家，她有時看起來的確憂心忡忡，可是卻從未提過回家之事。現在萬事俱備，只欠一道東風助她擺脫那個家庭了。」
雙成愕然：「擺脫？」
陸壓理所當然道：「這不是你的計畫嗎。讓她上天遍陳自己的遭遇，解除她父母對她的控制，從而推成出一條天條。有仙骨的女人不受俗世權力的約束。」
雙成無奈道：「你倒是把師父的教導忘的一乾二淨。我先前一直都在猶豫，自呂洞賓到來，師父出手之後那一刻就下定決心。這個計畫已經被捨棄了。」
陸壓道：「是這樣嗎，我沒留意，你知道的，我素來只記你的話。」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揪揪他腮邊的肉道：「油嘴滑舌。」
陸壓挑挑眉：「我一向是笨嘴拙舌，只會說實話。」
雙成笑了半晌道：「行了，還是回歸正題。」
陸壓點點頭：「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這麼多人，包括李氏在內沒有一個是真心想加害秀姑。可陰差陽錯之間，秀姑卻因為這頻頻的事端險些喪命。」
雙成以手支頤：「這七天，我雖看似昏睡不醒，卻並未完全失去意識。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尤其是何泰與李氏，他們豈止是沒有加害之心，簡直稱得上是處處在為秀姑考慮，可為什麼到最後，險些殺了秀姑的也是他們。」
陸壓挑挑眉：「那你想出答案了嗎？」
雙成眨眨眼：「大概吧，你先幫我將秀姑叫進來。我們也是時候談談了。」
陸壓屈指一彈，一道金光就繞著沉香與秀姑環繞一周。
小玉溫軟如水的聲音在她們耳畔響起：「蟠桃仙子已醒，你們倆進來吧。」
秀姑和沉香大喜過望，忙不迭地跑進來。
雙成歪在美人榻上，陸壓坐在她身旁，聽到他們倆急促的腳步聲都不由一樂。
秀姑見到師父，只覺她不復昔日珠輝玉麗，而是如雨後梨花一般，血色全無，素容憔悴。她的眼淚當即便簌簌落下。
雙成溫婉一笑，摸摸她的頭道：「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
秀姑聞言更是悲從中來，伏在雙成塔邊淚如泉滴。陸壓眼見那坐墊都被打濕了，不由嘖嘖稱奇：「這女人的眼淚都這麼多嗎？」
沉香沒有覺得絲毫不對，心有戚戚道：「唉，碰上這種事，換作是我，我也受不了，何況是她了。」
秀姑哽咽道：「仙子修道多年，自然超脫，可小女卻實在無法釋懷。」
雙成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傳音道：「你是不是傻，你現在是小玉，小玉是怎麼死的，你忘了嗎？」
陸壓一愣，糟糕，怎麼忘了，這姬小玉算來也是因為父母的固執而死。吳王棒打鴛鴦，拆散了她與韓重，小玉憂鬱成疾，活活病死了。
陸壓清咳一聲，掩面道：「不超脫又有什麼用呢，事隔千年，不論是韓重還是父母親，全部都化為塵土了，嚶嚶嚶……」
「……」這可真是個奇葩，雙成默了默，對秀姑道，「她的父母早已逝去，可你的父母還尚在人間，對於那個家，你可有什麼打算嗎？」
秀姑垂眸，眼淚無聲地落下：「鎮元子大仙已然告訴我了，他們以為我被狗靈抓走喪命，如今正在家中為我辦理喪事，傷心欲絕。按理說為人子女，怎可讓父母為自己如此哀毀。可是師父，徒兒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那是我的家，可是我差點七竅流血，死在那裡！」
秀姑素來溫柔嫻雅，從未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可見是真傷透了心。
雙成歎道：「你父母的確有錯，你對他們有怨氣，也是常理。然而，這樁事情的罪魁禍首卻不是你爹娘。」
陸壓和沉香一驚，面面相覷，她想幹嘛？
秀姑一怔，隨即道：「徒兒自知也有過錯……」
雙成失笑：「不是說你。你娘顯然愛你入骨，可為什麼不信你的話，為什麼她覺得愛你的方式，就是逼你嫁人呢？」
秀姑思索半晌，幽幽歎了口氣道：「大概，她始終還是自卑吧。」
在中國古代，不重男輕女的父母，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而李氏，恰恰是其中一個。她這般行為，不是因為她思想超脫，視血脈姓氏於無物，而是由於她自身的經歷。她就是生活在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家庭。父親酗酒家暴，母親自卑怯懦，她不把自己當人，也不把女兒們當人。李氏在家中排行第五，上有四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父親賭博欠下外債，李氏親眼看到姐姐們被一個一個地賣掉，只為換錢來還債和供養弟弟，最後，終於輪到她被捨棄了。無論她如何哭喊哀求，還是被父母送上人販子的車馬。幸好，她膽大心細，在中途逃了出來，遇上了何泰，蒙他所救，這才撿回一條命。她牢記自己的痛苦遭遇，在生下女兒時就對天發誓，無論如何，也絕對不會讓孩子受到她當年的折磨。
雙成道：「她確實是在極力踐行自己的誓言。」
秀姑鬱鬱道：「是啊。奶奶要丟下我時，我爹娘說什麼都不願意。可是娘在那樣的家庭中長大，又遍嘗人間苦難，對她還是有很大影響。我讀書修道，她每次罵我都是那些話，你一個豆腐坊的野丫頭，怎麼可能會成仙。她覺得窮就是一種罪過，世人對女人的歧視又那麼深，我出身卑微還是個女人，絕對不可能成仙。」
第167章 意外到來的番外君
人人都道天宮好，有四時常開之繁花，千年不凋之碧草。可在這天宮住久了，再好的景致都會看膩，再美味的佳餚也是味同嚼蠟。
在祥雲掩映的瑤池深處，七公主張天顯一下丟了雲梭，躺在錦墊上打了個滾。
六公主見狀嚇了一跳，忙壓低聲音道：「你還不快起來，母后就在上頭呢。」
七公主道：「那我也不想織了，成天織這雲錦有什麼意思。我是公主，又不是織女。」
御座上的王母頭也不抬道：「那你覺得，什麼有意思呢？」
天顯聞言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湊到王母身邊道：「我覺得，除了天庭以外的其他地方都挺有意思的。母后，要不您去給父皇說說，我想當官！」
座下六姐妹全部笑出聲來，王母也忍俊不禁：「你先說說你要當個什麼官？」
「清都山水郎，我去替您和父皇巡視三界好不好。」天顯眨巴著眼睛，搖著王母的胳膊道，「好不好，好不好嘛。」
眾姐妹一聽，大家都想出去玩，自然全部都圍上來：「母后，我們也想去，我們也想去。」
王母被纏得一個頭兩個大：「停停停，當官是不可能的。目前暫時沒有職位的空缺。」
三公主一下就不高興了：「那再加職位不就好了。」
王母佯怒道：「胡鬧。天官自有定數，豈能依著你們的心意隨便更改。」
王母威嚴甚重，七姐妹一時都不敢做聲。七公主拿出帕子，抹著眼淚抽抽噎噎地哭了出來。
又來了……王母扶額，她裝作聽不見的樣子，七公主卻越哭越大聲，邊哭邊淚水漣漣的看著她。
王母：「……你又哭什麼？」
七公主抽噎道：「天官的官位重要，那我們的心意就不重要了是吧。母后，你太讓我傷心了。」
王母：「母后可不是那個意思。」
七公主一下竄到她的懷裡：「那你證明給我看。」
王母挑挑眉：「先說好了，要是太過分了，母后可就不想證明了。」
七公主回頭看看姐姐們，大家都是大喜過望，齊齊給她使眼色做口型。
王母眼看女兒們商量半天，最後對她道：「我們想去東華叔叔那裡玩。」
娘娘豎起一根手指，七公主大喜：「可以玩一天嗎？！
娘娘又好氣又好笑：「想得美，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必須回來。」
一個時辰？大家又磨了半天，王母卻始終沒有鬆口，不過最後，姐妹們還是歡歡喜喜地出門了。一個時辰在下界也是一個月呢，總比在這兒織雲錦好啊。
王母望著她們的背影，嘴角一翹：「哎呀，終於又有一個時辰的清閒時光了。」
不過倒楣的人就變成了東華上仙。
東華上仙的面前七個小姑娘生得乖乖巧巧，可她們說出來的話卻一點兒都不乖巧。
七姐妹異口同聲，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東華叔叔，我們要去人間玩。」
東華上仙嘴角抽了抽：「可是送你們來的人，說……」
三公主笑道：「因為您這裡離人間比較近嘛。」
「不行！」上仙斷然拒絕，就見七公主又拿出了帕子，於是他搶先哭了出來……
搶先……哭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們是思念東華叔叔，沒想到居然只是利用我，東華叔叔的心好痛。天顯上次種得瓊花又開花了，它也一樣沒想到，它的主人壓根就不是來看它的，嗚嗚……」
六姐妹都呆住了，居然把東華叔叔惹哭了，怎麼辦！大家都圍上去準備道歉，東華上仙心下得意，忽然聽見七公主笑道：「好了，都記錄下來了。」
上仙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一抬頭，七公主正拿著流光鏡對他笑得一片純良：「東華叔叔，你要是不放我們去人間玩，我就把你哭得樣子發給你的門人弟子，務必保證人手一份。」
東華上仙：「……」
兩個時辰以後，東華上仙悶悶道：「大家都記住了嗎？」
五公主看著自己這一身破舊衣衫不滿道：「為什麼下凡要穿得這麼破啊。」
上仙道：「沒聽過財不露白嗎？」
四公主揪揪臉上的面紗：「那為什麼非要帶面紗呢？」
上仙道：「沒聽說過懷璧其罪嗎，記得人家問你為什麼帶面紗，你就說你自己破了相。」
七公主蹙眉道：「道理我都懂，可是為什麼只給我們這麼一點兒黃金。」
上仙道：「沒聽說過出來混都是要還得嗎，而且十兩黃金已經不少了好吧。」
大公主忙打圓場道：「確實不少了，謝謝東華叔叔！」
上仙點點頭：「金鐘一響，你們就必須回來，否則叔叔只能去向你們父皇借人找你們了。」
這次七姐妹都乖乖應了，大家就似脫籠的小鳥歡快地飛向人間。結果，一到凡間，姐妹們自己又開始爭起來。
「我想去西牛賀洲！」
「我想去東勝贏洲！
「不行，南贍部洲才比較刺激！」
「錯，北俱蘆洲最好玩兒。」
大公主勸了這個又勸那個，二公主扶額道：「那就各去各的吧，最後集合就好了。」
大公主一愣：「萬一遇上危險怎麼辦？」
二公主歎道：「可是，就算聚在一起，她們待會兒也會偷跑啊。」
大公主：「……」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於是，七公主最後如願到了自己想去的東勝贏州。她看什麼都新奇，漫步目的地遊走，直到看著一個身穿白衣服的人跪在地上。
她走上前去，看著他身前的那塊牌子念到：「甘願為奴，賣身葬父。」
她蹲下來奇怪道：「什麼叫賣身，什麼叫葬啊？」
董大郎愕然抬頭，定定地看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honey們，沒有辦法，作者菌把後面的章節提前發出來，還有小天使誤買了_(：з」∠)_，為不影響後面的閱讀，只能把爸爸媽媽的故事提前發出來，筆芯，大家隨意看看吧~
第168章 真常何須聽管弦
陸壓嗤笑一聲：「那這樣說來，她與她娘也沒多大區別，自己看不起自己也就算了，還希望將自卑牢牢紮根在孩子身上。」
沉香憐憫地看向秀姑：「那你這麼些年的堅持，還真是不容易。」
秀姑感激地看向雙成：「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可是這世上那麼多修道的人，有幾個能像我一樣，在童年時期就遇到仙人呢。我覺得，我跟她們是不一樣的，我是上天選中的人。」
雙成有些震撼，當年她不過一念之仁，沒想到，卻成為了一個小姑娘數年來堅持不懈的精神支柱。可想起李氏，她又不由一歎：「怎麼會沒差別，差別很大。秀姑的外婆是不把自己當人，也不把女兒當人，而秀姑的娘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被當人，所以希望女兒能成為人上人。」
秀姑一怔，沉香完全一知半解：「我不明白，這太繞了。」
陸壓挑挑眉：「你是說，她是站在現實的角度考慮，所以才給秀姑灌輸洗腦？」
雙成點點頭，講了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有一個國度，皇帝皇后英明賢德，百姓安居樂業。可有一天，一個憎恨此地的惡棍在國中唯一的一口井水中下了毒。喝過此水的人都會變成瘋子。百姓一個一個地瘋掉，到了最後，除了皇帝與皇后，所有人都瘋了。瘋了的人民認為和他們不一樣的皇帝與皇后都是蠢貨，要推翻他們的統治，並且殺了他們。皇帝萬般無奈，他先給妻子喝下井水，又給自己飲下這□□。最後，所有人都變成了瘋子，皇帝和皇后最後仍能繼續統治。你的母親現在的心理就同皇帝一樣。只不過，她是不自覺的。」
秀姑渾身僵硬地看著雙成，只覺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釘子一樣釘進她的心底。
雙成歎息道：「她的童年陰影太深刻了，她深知這個世界對女子的嚴苛，容不得我們有一步行差踏錯。你覺得你是為夢想而奮鬥，在她看來，你拿命去豪賭。」
「她不是不在乎你的想法，是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不在乎你的想法。這個男人至上的世界，才不會管你的夢想志向，男人們只會看到你的貧寒的家境和越來越大的歲數，被徹底磨滅了自尊的女人們也只會因你的不同而攻擊你，不會有絲毫的同情憐憫。她也不是不想相信你，而是這個世界數十年給她灌輸的思想讓她不敢相信你，她怎麼敢去賭，一輸毀得就是你的一生，而且還是在她還看不到一點兒希望的情況下。」
雙成憐憫地蓋棺定論：「她至始至終都是愛你的，可是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貧家婦女，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你也變成瘋子，把你變得和大家一樣，打折你的傲骨，讓你符合這個時代的要求，這樣你才不會被千夫所指，嘗到她所承受的痛苦。」
秀姑已然淚流滿面，雙成長歎一聲：「抱著她這樣想法的母親不在少數，被逼嫁人的女仙也是數不勝數。不過她由於自己的經歷和教育情況，選擇的方式非常激烈，但從根本上來講，你們都是受害者，罪魁禍首就是這個不公正，不合理的世界。」
我和娘也是一樣，雙成目光炯炯，望向天庭，玉帝用我們的血肉與淚水鑄就了這一套冷酷無情的倫理秩序。
竹屋內一時寂靜無聲，沉香默默地淌下眼淚，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而陸壓，他又來拆臺了：「你未免把她娘說得也太純潔無瑕了。怎麼會看不到未來，前面的事也就算了，咳咳，畢竟我們……但是後面呂洞賓都親自上門，當著她的面顯露仙家手段，她娘還是那樣，這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吧！」
雙成點點頭：「是有她自己的性格原因，固執、剛愎自用，然而，就算如此，首惡也另有其人。」
一群人愕然看向雙成，陸壓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雙成挑挑眉：「往井裡下毒的是誰，誰就是罪魁禍首。」
秀姑抹著眼淚悵然道：「是誰？是誰定下這束縛我們的條條框框，把我們全家逼到這個地步。」
雙成一字一頓道：「天庭，更確切的說，是玉帝。」
秀姑大驚：「這怎麼可能，就連您和呂仙長……」
陸壓和沉香也是陡然色變。陸壓緊緊攥住雙成的手，雙成搖搖頭：「沒事。」
她接著對沉香傳音道：「這是自裂魂之後，我的第二次豪賭。沉香，你我都知道秀姑的人品，如今時間已然不多了，你我已經別無選擇，你願不願意跟我再賭一把。」
沉香看著秀姑仍惶恐懵懂的臉猶豫半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雙成拋出流黃揮精劍，劍光縱橫交織，瞬間化作牢不可破的結界。
陸壓大吃一驚：「你們姐倆這是瘋了嗎？」
雙成嘴角上揚：「也許人與人之間應該少一些利用，多一點坦誠。」
她對著秀姑肅然道：「我們都不是天庭找來的。我是另有所圖，而呂洞賓則是家師為了阻止我犯下大錯，特意叫過來的。若不是家師，你就算死在這裡，呂洞賓也不會知情。換句話說，從頭到尾，天庭連一個搭理你的人都沒派下來。」
秀姑瞳孔微縮：「可您，您明明說您是王母娘娘身邊的玉女……」
雙成蹙眉道：「這是倒是真的，但我此來卻不並是奉了她的命令。而且，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我的母親是玉帝七女，我的父親卻是一個凡人，直到今天，我還是天庭的通緝犯，天庭所稱仙凡混血的妖孽。」
沉香跟著道：「我、我其實也是，我爹是個凡人，而我娘卻是華山三聖母，她是雲華仙子所生，也就是玉帝的外甥女。」
秀姑險些跌倒在地上，她喃喃道：「什麼……」
陸壓扶額，罷了，大不了稍後消除她的記憶。他搖身一變回復真身：「我是她的同謀兼……未婚夫，對，就是未婚夫！」
雙成白了他一眼，起身將自己這半生經歷娓娓道來：「……我本來以為女子上天，算是成功了一大半，豈料最後還是被那老不死的擺了一道。娘娘雖力挽狂瀾，可是，需要的時間太長了。家父已然接近耳順之年，我們已經耗不起了。表舅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專攻有仙骨女子的婚姻問題。於是，我們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秀姑此時已然呆若木雞，她下意識道：「我？」
沉香點點頭：「你是八仙之一，如果你無法成仙，其他七個就全部不能證道。你的一己之身，牽連實在太大，所以若你出事，王母就能名正言順將有仙骨女子的婚配之權攥到手心。本來按計劃，應該攛掇你們母女越鬧越僵，然後由你上天告狀。結果……你娘壓根就不需要攛掇，你又實在太慘了，鎮元子大仙也批評姐姐和我，於是大家就讓呂洞賓就去解救你，結果……結果你都知道了。」
雙成道：「我剛開始還以為接近你會費一番周折，畢竟你是未來的上仙，而我是通緝犯，萬一一不留神被你身邊的神明發現，就前功盡棄了。誰知，一來此地，我才發現，你身邊壓根就沒有神明格外看護。你已被逼迫三年之久，以玉帝之能，他不可能一無所知。而他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了。」
秀姑皺眉道：「他就是希望，我同南嶽夫人那些女仙一樣，早早失去元陰，終生無緣大羅。」
陸壓挑挑眉：「就算你寧死不屈，可也背上了不孝之名，輕生之罪，哪怕成了仙，這個污點也洗不脫了。」
雙成鄭重道：「我來時的確不懷好意，但今日這番話，若我有因私人恩怨污蔑玉帝半句話，天道有感，就讓我在雷霆之下灰飛煙滅！」
陸壓嚇了一大跳：「這誓豈是亂髮的。」
雙成不由莞爾：「我說得是實話，有何不敢發。換做是玉帝在這裡，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下，誰是在井裡下毒的人，就一目了然了吧！」
秀姑不敢置信道：「他已經是三界主宰了，為什麼還要這麼步步緊逼呢？」
陸壓攤手道：「你也是個讀過書的人，貪心不足蛇吞象，得隴望蜀，欲壑難填都沒聽過嗎？」
秀姑憤怒道：「就為了權力，他就將全部女子置於如此悲慘的境遇下幾千年，實在是太過分了！」
沉香擺擺手：「他連女兒，外甥女，外孫女都不放過，更遑論其他人。」
雙成道：「好了。秀姑，如今要解決你的困境並不難。你既明白了真相，也理解了你娘的心思，那麼只要我出面向你娘解釋清楚，你們就能重歸於好，你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修道。往日之事，對不住了。」
秀姑脫口而出：「那師父您呢？」
雙成訝異道：「你還叫我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朕都這麼多章沒出場了，居然還是朕的鍋？
成郎：誰說的，我可是時不時就要紮您的小人兒舒緩一下呢。
玉帝：_(：з」∠)_
第169章 眾人挽弓無不中
秀姑垂眸道：「其實你們來或不來，我在家的境遇都是那樣。我從十五歲時就同我娘勢同水火。來我家說媒的人前仆後繼，實際多你們一個也不多……但是，我的求仙問道之途，卻始終都有賴您的恩惠。」
陸壓驚道：「你還真挺想得開啊。」
雙成蹙眉道：「可你知不知道，我是故意傳你素女功，讓你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中。」
秀姑猛地抬頭道：「可就算你不教我那種功法，我也沒打算嫁人。我又不是傻子，為著一個不喜歡的人，平白毀了萬年仙途。」
雙成啞然失笑：「我看你就是個傻子，對著把你害成這樣的人，還能想得那麼開。」
秀姑反唇相譏：「那也沒有您傻，對著打算算計的人，還能割下一道魂魄去保護。秀姑雖然愚昧，卻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更何況，我也是女人，那下毒之人將我害成這樣，我都不思反抗，那我同我外婆又有何差別呢？我既是八仙之一，那麼就一定能為世間女子做點兒什麼，懇請師父，為我指一條明路。」
雙成負手定定看了她半晌：「風險會很大。」
秀姑斬釘截鐵道：「總比生生世世雌伏人下的好。」
雙成垂眸道：「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那就上天告狀去吧，不過如今狀告的是負責選拔仙人的天官，他們身負重任，卻對你不聞不問，此乃瀆職之罪，證據確鑿。」
秀姑微張著嘴：「天官？」
雙成側目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清楚吧。我的前一條提議隨時有效。對你個人來說，還是安安穩穩比較好。況且，就算沒有你，人妖、男女之間的秩序遲早也都會回到正軌。」
雙成一揮手落下絲帳，倚在床上，她的傷還沒好，一次費這麼多神思，已然有些吃不消了。
誰知陸壓剛剛給她蓋好被子，秀姑就道：「我考慮好了，我去！您告訴我怎麼上天。」
沉香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一不留神會死的。」
秀姑坦然道：「我是去伸張正義，又不是去做壞事，只要天地間有一點兒正氣，死的就不該是我。更何況，我是八仙之一，他們要是想上八洞的仙位永遠空缺，那就儘管殺了我好了。然而，玉帝雖是三界主宰，卻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濫殺上仙。所以，我不僅要去，我還要帶著全家一起去。我早就對我娘說過，我會證明給她看的！」
紗帳之內，雙成垂下眼簾，神色莫名。
冰冷潔白的雪似乎已然將整個何家小院湮沒凍結。
李氏傷心得已經渾身僵硬了，她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眼珠木然地瞪視著漆黑的牌位，只有無盡的淚水汩汩流淌。要摧毀一個母親，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奪走她的孩子。
何良早已不忍心了，他一早就告訴李氏秀姑沒死的猜測，可是不論怎麼說，李氏與何泰都是苦笑著搖頭，哀婉道：「孩子，爹娘知道你孝順，可不用安慰我們了，我們都明白，秀姑只怕已經……」
何良：「……」這讓他能怎麼辦，幸好他們沒傷心地去尋死。
秀姑一回家，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她鼻子一酸，輕聲喚了一聲：「娘。」
李氏一驚，隨即癱倒在地，喃喃道：「我又聽見秀姑叫我了，她一個人在陰間，一定很害怕……」
秀姑淌下淚來，急急上前扶起李氏道：「娘，是我！我沒死，我回來了！」
過度的震驚讓李氏僵硬成一塊石頭。
何良已經興奮地抱住秀姑：「姐姐，姐姐！」秀姑摸摸他的頭，柔聲道：「小良。」
只這一聲，姐倆都落下淚來。何泰聞聲從屋內出來，踉蹌一下，差點被門檻絆倒。李氏終於回過神來，她用顫抖的手碰了碰秀姑的面頰，巨大的喜悅衝擊著她的內心，她緊緊抱住女兒，嚎啕大哭。何泰老淚縱橫，步履蹣跚上前來，一家人抱頭痛哭。
雙成等人立在雲端，見此情景也不由感慨萬千。沉香年紀尚輕，感傷自身哭得更是稀裡嘩啦。
雙成遞給他一張手絹，道：「哭得這個模樣就不錯。等會兒去了閬中，答不出問題你就哭。」
沉香淚眼模糊道：「閬中，我去那兒幹嘛。」
雙成挑挑眉：「秀姑要帶全家上天，我們這些人都不方便出手，只能去麻煩別人了。」
沉香抹了抹淚道：「別人，是誰啊？」
雙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們家的親戚啊，之前教你扮劉公子時那一套說辭還記得嗎，我再教你一些話，到了閬中見了主人翁就這麼說。」
沉香聽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到底是誰啊，我怎麼不記得我們家有那種親戚。你確定這樣能行？」
雙成重重點頭：「一定能行。快去吧，時間緊迫！」
沉香被推著駕雲走了，楊僴疑惑道：「住在閬中的神明，那不就是！」
雙成眨眨眼：「就是他。」
陸壓嗤笑一聲：「看到沒，叫你爹別成天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起人家老劉家，人家這也算是世家了。」
楊僴此時也顧不著生氣了，他失笑道：「你居然能想到找他，表妹真是聰明絕頂。」
雙成笑道：「表哥謬贊了。」
沉香駕雲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閬中。他在雲端遠望下界，只見山中亭台殿閣掩映在雲煙之中，其中還夾雜著帳篷。一夥人身著青衣，仿佛在迎賓。
沉香猶豫了片刻，就按下雲頭，落在山腳下，拿出手絹就開始哭出來，哭得之淒慘，正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沉香哭了沒一會兒，就有青衣人抬著大轎前來，一見他就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道：「小公子遠道而來，主人聞詢，特命僕來請您去做客。」
沉香嚇了一跳，忙扶起他：「不知令主人是？」
青衣人笑道：「正是您的叔鼻祖啊。」
「啥？！」沉香掰著手指數了數，鼻祖就是九世祖宗，叔鼻祖就是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爹的弟弟。沉香愣在當場，這什麼鬼啊！
不論是什麼鬼，來都來了也只能上去。沉香滿心疑惑坐著大轎上山。主人翁居然在門口等他，他生得高大威猛，燕頷虎須，豹頭環眼，身上那濃烈的肅殺之氣就算穿著錦袍都掩蓋不了，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大將。
可這麼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漢子，一見沉香居然泣下沾襟。沉香忙下轎見禮，口稱叔鼻祖，他聽罷更是激動，上前拍了拍沉香的背，歎道：「大哥後繼有人啊。」
沉香差點被拍進地裡，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還強笑道：「實在失禮，小子年紀尚輕，還未知您的尊諱，故而斗膽請教。」
大漢聞言大笑道：「某姓張，單名一個飛字，字益德。」
沉香忙欠身道：「原來是您……等等，張飛？！三國的那個嗎？！」
張飛笑著點頭，沉香磕磕巴巴道：「那我、我……」
張飛又拍了他一下：「你就是吾兄昭烈皇帝的後嗣啊。」
這下沉香被徹底拍到了地上，活了二十來歲，第一次知道祖宗是劉備。
而另一旁，雙成對陸壓和楊僴道：「我在彌羅宮前為了向關羽借刀，對他說，如果把刀給我，我敢保證，必有天仙許嫁劉家，生下貴子，光耀門楣。然後，他一下就答應了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張飛：(*^_^*)
關羽：(*^_^*)
沉香：@_@
第170章 齊心並力建奇功
雙成負手定定看了她半晌：「風險會很大。」
秀姑斬釘截鐵道：「總比生生世世雌伏人下的好。」
雙成垂眸道：「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那就上天告狀去吧，狀告者的是負責選拔仙人的天官，他們身負重任，卻對你不聞不問，此乃瀆職之罪，證據確鑿。」
秀姑微張著嘴：「天官？」
雙成側目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清楚吧。我的前一條提議隨時有效。對你個人來說，還是安安穩穩比較好。況且，就算沒有你，人妖、男女之間的秩序遲早也都會回到正軌。」
雙成一揮手落下絲帳，倚在床上，她的傷還沒好，一次費這麼多神思，已然有些吃不消了。
誰知陸壓剛剛給她蓋好被子，秀姑就道：「我考慮好了，我去！您告訴我怎麼上天。」
沉香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一不留神會死的。」
秀姑坦然道：「我是去伸張正義，又不是去做壞事，只要天地間有一點兒正氣，死的就不該是我。更何況，我是八仙之一，他們要是想上八洞的仙位永遠空缺，那就儘管殺了我好了。然而，玉帝雖是三界主宰，卻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濫殺上仙。所以，我不僅要去，我還要帶著全家一起去。我早就對我娘說過，我會證明給她看的！」
紗帳之內，雙成垂下眼簾，神色莫名。
冰冷潔白的雪似乎已然將整個何家小院湮沒凍結。
李氏傷心得已經渾身僵硬了，她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眼珠木然地瞪視著漆黑的牌位，只有無盡的淚水汩汩流淌。要摧毀一個母親，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奪走她的孩子。
何良早已不忍心了，他一早就告訴李氏秀姑沒死的猜測，可是不論怎麼說，李氏與何泰都是苦笑著搖頭，哀婉道：「孩子，爹娘知道你孝順，可不用安慰我們了，我們都明白，秀姑只怕已經……」
何良：「……」這讓他能怎麼辦，幸好他們沒傷心地去尋死。
秀姑一回家，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她鼻子一酸，輕聲喚了一聲：「娘。」
李氏一驚，隨即癱倒在地，喃喃道：「我又聽見秀姑叫我了，她一個人在陰間，一定很害怕……」
秀姑淌下淚來，急急上前扶起李氏道：「娘，是我！我沒死，我回來了！」
過度的震驚讓李氏僵硬成一塊石頭。
何良已經興奮地抱住秀姑：「姐姐，姐姐！」秀姑摸摸他的頭，柔聲道：「小良。」
只這一聲，姐倆都落下淚來。何泰聞聲從屋內出來，踉蹌一下，差點被門檻絆倒。李氏終於回過神來，她用顫抖的手碰了碰秀姑的面頰，巨大的喜悅衝擊著她的內心，她緊緊抱住女兒，嚎啕大哭。何泰老淚縱橫，步履蹣跚上前來，一家人抱頭痛哭。
雙成等人立在雲端，見此情景也不由感慨萬千。沉香年紀尚輕，感傷自身哭得更是稀裡嘩啦。
雙成遞給他一張手絹，道：「哭得這個模樣就不錯。等會兒去了閬中，答不出問題你就哭。」
沉香淚眼模糊道：「閬中，我去那兒幹嘛。」
雙成挑挑眉：「秀姑要帶全家上天，我們這些人都不方便出手，只能去麻煩別人了。」
沉香抹了抹淚道：「別人，是誰啊？」
雙成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們家的親戚啊，之前教你扮劉公子時那一套說辭還記得嗎，我再教你一些話，到了閬中見了主人翁就這麼說。」
沉香聽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到底是誰啊，我怎麼不記得我們家有那種親戚。你確定這樣能行？」
雙成重重點頭：「一定能行。快去吧，時間緊迫！」
沉香被推著駕雲走了，楊僴疑惑道：「住在閬中的神明，那不就是！」
雙成眨眨眼：「就是他。」
陸壓嗤笑一聲：「看到沒，叫你爹別成天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不起人家老劉家，人家這也算是世家了。」
楊僴此時也顧不著生氣了，他失笑道：「你居然能想到找他，表妹真是聰明絕頂。」
雙成笑道：「表哥謬贊了。」
沉香駕雲不過一個時辰就到了閬中。他在雲端遠望下界，只見山中亭台殿閣掩映在雲煙之中，其中還夾雜著帳篷。一夥人身著青衣，仿佛在迎賓。
沉香猶豫了片刻，就按下雲頭，落在山腳下，拿出手絹就開始哭出來，哭得之淒慘，正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沉香哭了沒一會兒，就有青衣人抬著大轎前來，一見他就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道：「小公子遠道而來，主人聞詢，特命僕來請您去做客。」
沉香嚇了一跳，忙扶起他：「不知令主人是？」
青衣人笑道：「正是您的叔鼻祖啊。」
「啥？！」沉香掰著手指數了數，鼻祖就是九世祖宗，叔鼻祖就是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爹的弟弟。沉香愣在當場，這什麼鬼啊！
不論是什麼鬼，來都來了也只能上去。沉香滿心疑惑坐著大轎上山。主人翁居然在門口等他，他生得高大威猛，燕頷虎須，豹頭環眼，身上那濃烈的肅殺之氣就算穿著錦袍都掩蓋不了，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大將。
可這麼一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漢子，一見沉香居然泣下沾襟。沉香忙下轎見禮，口稱叔鼻祖，他聽罷更是激動，上前拍了拍沉香的背，歎道：「大哥後繼有人啊。」
沉香差點被拍進地裡，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還強笑道：「實在失禮，小子年紀尚輕，還未知您的尊諱，故而斗膽請教。」
大漢聞言大笑道：「某姓張，單名一個飛字，字益德。」
沉香忙欠身道：「原來是您……等等，張飛？！三國的那個嗎？！」
張飛笑著點頭，沉香磕磕巴巴道：「那我、我……」
張飛又拍了他一下：「你就是吾兄昭烈皇帝的後嗣啊。」
這下沉香被徹底拍到了地上，活了二十來歲，第一次知道祖宗是劉備。
而另一旁，雙成對陸壓和楊僴道：「我在彌羅宮前為了向關羽借刀，對他說，如果把刀給我，我敢保證，必有天仙許嫁劉家，生下貴子，光耀門楣。然後，他一下就答應了哎。」
秀姑的事情終於有了轉機，而在天庭，辛十四娘也終於鼓起勇氣去面見火部主神南方三氣火德星君羅宣。
她福身一禮後便道：「冒昧打擾，請您見諒，實在是有一事不得不來勞煩您。」
羅宣此人，生得紅發赤須，面如重棗也就算了，居然還穿一身大紅八卦服，坐在案幾後就如一團火似的，頗有些兇神惡煞的意味。
可此刻，不知是不是錯覺十四娘總覺他的態度似乎和緩了些，居然來了一句：「說吧。」
十四娘定了定神道：「小狐愚昧，近日上交天策省中的公文頻頻被打回。小狐一人反復撰寫本是應當，可若長此以往誤了大事，小狐萬死難辭其咎，故而斗膽來請教星君，能否麻煩您指點一二呢？」
羅宣挑挑眉道：「竟有此事？上前來吧。」
十四娘大喜過望，在羅宣指點之後修改完公文又交了過去，不出意外又被打了回來。十四娘不急不躁，將原文滕抄一遍，一字未改交了過去，如此反復四次，最後居然就通過了。
饒是早有預料，她此時也不由動火。在這樣上交了十來份公文之後。她抱著原件，挑著坎宮鬥姆在的時候，直接去了紫薇宮裡討說法，話說得也很清晰明瞭：「小狐自知卑微，被赤明和陽天帝輕視也在情理之中，本不敢生事。只是近期火部公務繁忙，天帝此行嚴重耽擱了火部諸神的時間。小狐一人受罰本是應當，可若是誤了大事，只怕連天帝也難辭其咎，故而小狐斗膽，請陛下從中轉寰一二。」
伯邑考還未開口，坎宮鬥姆便勃然大怒：「區區晚輩，也敢生事，來啊，速把人給本座帶過來，本座倒要看看，他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沒事找事！」
白素貞立在下首與十四娘交換了一個眼神，二人均是心照不宣。
伯邑考：「……」大家是不是看我是個軟柿子，所以都來捏一捏？
赤明和陽天帝來了之後當然不會認帳，人家說得多麼道貌岸然：「這小狐實在愚鈍，滿篇錯漏。本帝翻開扉頁便實在看不下去。本是心善，放她一馬，不忍責罰，打算自己費神替她修改，誰知她居然在此造謠生事，實在可恨！」
十四娘對此的回應就是把羅宣修改的原件一份一份擺在他面前，微笑道：「您覺得滿篇錯漏的公文，都是由火德星君一一過目修改，有些還是他親自撰寫得範文。」
話音剛落，赤明和陽天帝張口結舌，下巴都要落到地上。
坎宮鬥姆當即義憤填膺道：「陛下，此人無事生非，顛倒黑白，著實可惡。陛下統禦萬星，還請陛下做主，嚴懲此人！」
伯邑考：「……」
一隻小狐狸告得一方天帝受罰的事不出一柱香的時間就傳遍天界。王母娘娘聞訊，立刻給十四娘大加賞賜表明態度。
眾女看著只需要寫一遍公文的十四娘閒適的狀態，又瞧瞧她那滿屋子奇珍異寶，心思都不由活絡起來。
彌羅宮內，玉帝扶額道：「她的反攻開始了。」
瑤池之內，娘娘把玩著天鑼，笑道：「只是開胃菜而已，好戲還在後頭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__─）┌
王母：(∼￣▽￣)→))*￣▽￣*)o
第171章 春蘭秋菊一時秀
辛十四娘在天庭掀起軒然大波之事，關羽並不知曉，他一接到張飛的訊息，就急急去找趙公明。趙公明見他形色匆匆，不由問道：「雲長何事如此匆忙？」
關羽拱手一禮道：「公明兄，适才三弟張飛傳訊，有急事邀小弟下凡一趟，故而來向公明兄告假。」
「原來是張桓侯相邀。二位兄弟之義真是令愚兄欣羡。」趙公明點頭應承道，「你儘管去就是了。稍後巡邏我替你去。」
關羽連連道謝，駕雲直往涿郡張飛莊而去。那是張飛的故居，劉關張三人在涿郡街道上相遇，一見如故，便相約到張飛莊後的桃園結拜，這就是著名的「桃園三結義」。
「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昔日誓言猶然在耳，可人事卻全非。大家不僅沒有同日死去，而且死後的境遇也大不相同。他同三弟因百姓供奉，被封為神明，永生不死，可大哥卻在蜀國破滅後不久便進入六道輪回。雖每每轉世也為英豪，可畢竟不是當年的劉備了。到了最後，二弟和三弟唯一能為大哥做的就是看顧他的子嗣後代，雖不能保證大富大貴，但至少生活無虞，能得善終。
可在四十多年前，他們卻突然失去了劉氏傳人的消息。那個孩子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蹤影。他與三弟為此萬分懊悔，因為他們的疏忽，居然讓大哥絕了後。本以為懊惱將伴隨他們終生，沒有想到，今日居然接到三弟傳訊，大哥的後人又重現人間。
關羽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按下雲頭。桃園中爛漫的桃花自劉備故去之後便再未開放，可在今天，隨著關羽進入桃園的那一刹那，就如一片雲霞落入枯枝敗葉之上，頃刻間，花團錦簇，雲蒸霞蔚。
沉香愕然回首，落英繽紛之中，那人身長九尺，面如重棗，丹鳳眼，臥蠶眉，正激動地看著他。四目相對時，沉香心頭劃過一句話：確認過眼神，是對的人。
當晚，三人就在桃園中擺酒慶賀，一如千年之前。沉香如坐針氈，聽二位叔鼻祖回憶當年的往事，其中的滋味，比知道他舅舅是二郎神時還要酸爽。
酒足飯飽後，二位叔鼻祖這才問起他的來意。
張飛大大咧咧道：「未曾想到大哥的後代中竟然也出了成仙了道的玄門大士。難怪四十年前，我們一直找不到你的蹤跡，想必你那時已經入山修煉了吧。」
沉香一愣：「……四十年前，我還沒出生啊。」
關羽愕然：「那你從何時開始修煉？你爹呢？」
沉香撓撓頭道：「就修了這幾年吧，我爹就在家呢。」
關羽、張飛面面相覷：「修了幾年就能有這個水準？！」
沉香憶起雙成的話，問起出身來歷就實話實說。他尷尬一笑：「主要是因為家母不是凡人，正是華山三聖母。」
關羽突然想起某人借刀時的允諾：「……」
張飛唏噓不已：「難怪，四十年前正是你父母成婚之時。我雖有耳聞，卻沒想到居然是……二哥，你在天庭難道也不知情嗎？」
關羽搖搖頭，歎道：「怕是故意封鎖了對我的消息。」
話音剛落，他就有些為難起來，這孩子此來，難不成是為了三聖母之事，按理說他們責無旁貸，可三聖母被鎮華山是玉帝親自下旨，他們人微言輕，只怕出手了也是無濟於事。
沉香是個聰明人，如何會不明白他們所想，立即道：「二位叔鼻祖放心，耳孫雖然年幼無知，卻也知天命難違。家母之事，耳孫願效仿舅舅二郎真君，功行八百，德滿三千，以期感動上天，赦免我娘。耳孫厚顏到此，是另有所求。」
張飛歎道：「好孩子，你明白就好，你娘的事，不是我們不想幫忙，而是就算竭盡全力，只怕也是徒勞。你有何求，儘管言說便是，我們定會鼎力相助的。」
關羽點點頭。沉香大喜，連連道謝，他漲紅了臉，作懷春少年狀，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是為了我喜歡的一個姑娘……」
關羽張飛大笑，還以為他是看上了那家的貴女，結果聽到最後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我對她一見鍾情，還邀了媒婆上門提親，誰知回去之後卻被師父責駡，說她是八仙之一。」
張飛手裡的牛肉都掉到地上：「八、八仙之一？！」
沉香沮喪地點點頭：「我本決定不再癡心妄想，可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每天都去偷偷觀察她，結果發現，她原來每天都在遭受父母逼婚的折磨。她為此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我當然不能眼看她這樣，於是我就打算幫助她。我變成一個女仙，與她接近，送了她一些我搜羅來的功法和仙藥，助她修煉。誰知，她最後居然選擇了修行素女功！」
關羽睜大眼睛：「你這是幫了倒忙啊。」
沉香垂頭喪氣道：「誰說不是呢。」
接著他就將後面秀姑的遭遇和盤托出，聽到關、張二人都心生同情。
沉香見渲染地差不多了，就道：「秀姑現在已經回家了，但是她娘似乎還是沒有放棄逼她嫁人的想法。為今之計，就是讓她上天，希望能求得陛下娘娘將她從世俗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同時派人時時看顧她。耳孫雖有此能，可因為出身的緣故，實在方便出手，故而只能麻煩二位叔鼻祖了。」
關羽是殿前元帥，如何會不知玉帝不干涉的真正原因。不過，玉帝只是想削弱她的實力，可並不是想毀了她的道基，讓她終生無緣仙途啊。八仙歸位，事關重大，帶她去面見陛下也是無妨。
於是，這事兒終於定下了。秀姑接到消息，第二天就對全家說希望去閬中當面答謝張桓侯的救命之恩，她把此次死裡逃生，說成是張飛之功。李氏此時無有不應，全家收拾行裝就準備出發。
玉帝對即將而來的大炮仗一無所知，他的注意力完全投在陸壓與天庭實習生的身上。他在彌羅宮中拍得龍案都碎成兩段：「妖族果然都不是好東西。下界的斥候來報，陸壓這段時間一直在調動大批人馬進入興都。其狼子野心，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有天庭的這批妖族。朕看他們就是陸壓的奸細。這才上來了幾天，就搞得整個天庭烏煙瘴氣，雞犬不寧！」
薑子牙拱手一禮道：「陛下所言甚是。陸壓如此大規模地招徠軍隊，其所謀必然不小。若此時還讓眾多妖族留在天庭，只怕會出大亂子。」
魏征道：「既然如此，不由找個由頭將他們都攆下去。截教那邊，依臣看來，不足為懼。畢竟，最近上天庭的妖族一個個都是大受磋磨，截教不也沒什麼表示嗎？」
張良搖搖頭道：「可若是一個不留，就是明晃晃地打臉了。依臣看，陛下還是留幾個忠厚老實之人為佳。」
玉帝扶額道：「朕不是問你們該怎麼留人，現在的關鍵不是該怎麼攆人嗎？！」
諸葛亮輕搖羽扇道：「啟稟陛下，依臣之見，將欲去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將欲滅之，必先學之。」
玉帝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讓朕先退一步，助長他們囂張氣焰之後，再一網打盡？」
四大上相同時道：「陛下英明！」
玉帝思索片刻：「好吧，就照你說的辦。你們即刻叮囑下去吧。」
四人齊齊告退，一到了天樞省，薑子牙便斜眼道：「可真有你的。」
諸葛亮一臉茫然：「道兄這是何意？」
薑子牙嗤笑一聲：「少在貧道面前弄鬼。近日王母折騰弟妹們折騰得越發厲害了。你一看就是坐不住了，所以打算賣個好給她。趁她開心時，求她趕快授予弟妹仙籍，我說得是也不是？」
諸葛亮微微一笑：「我這哪裡是坐不住，分明是以退為進啊。若不把夫人們要回來，大家做事總是束手束腳，得不償失啊。」
張良與魏征齊齊附和，薑子牙半晌也點點頭：「也是，王母娘娘這種女人，不好惹啊。」
夫人們對於王母娘娘厲害程度的瞭解明顯深過她們的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趕火車回來累了，更得有些晚，今晚加更一章，作為補償~?( ′???` )比心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營養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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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深悔當初相見時
混到九天玄女這個份上，她已經不需要考慮旁人的看法意見，怎麼高興怎麼來。眾多的夫人們全部被拘到西昆侖，每日的活動就是軍事演習。每次隨機抽籤分為鳳隊鶴團，輪流擔任將領，挑選兵刃，進行真刀真槍的大戰。獲勝方便可有一天休息的時間，而敗者就要進行更嚴格的訓練。誰若是念及情面、偷偷放水，玄女娘娘有的是教她做鬼的辦法。
做鬼就是這點不好，刀劈斧砍，雖有痛感，可不論如何都死不了。夫人們生前妻憑夫貴，過得大多是養尊處優的日子，本以為死後能憑丈夫的本事繼續上天享受，豈料，情形卻發生如此劇變。這還能怎麼辦，只能靠自己了。
這一段時間下來，魏征之妻裴夫人已經完全把頭髮的事忘了，反正每天都要頭戴戰盔，身披鐵甲，殺紅了眼時，誰有空看你的頭髮啊。即便最後頭髮長長了，她累得搖搖欲墜，也再也沒梳雲髻披彩霓的心情了。而諸葛亮之妻黃夫人，她在兵法謀略上很有一套，可若論武藝，卻排在末位。這女鬼打仗與凡人不同。法術神通往往是能做到一力降十會的。於是，黃夫人作為主帥，卻由於自身多次被敵方擒住，害得己方兵敗如山倒。為此，她被九天玄女罰得整個人都快呆滯了。
戰爭是麻木凡人心靈的毒/酒。在不斷的廝殺中，夫人們漸漸忘記了丈夫，也忘記了自己。她們一睜眼一有風吹草動，就隨時準備暴起傷人。她們的現如今，眼中只有殺戮與活下去的欲望。說實話，王母能做到這個程度，連雙成都是吃驚不已，不過仔細一想也是，王母都特特召九天玄女回來了，當然不是為了給他人作嫁衣裳。這下，就算這群夫人回到她們丈夫身邊，也絕不會是原來那個以夫為天，溫柔小意的大家主母了。
這樣的變化，怕是打死玉帝他也想不到，他更想不到的是，他謀劃多年的東遊計畫，最後反而會成為傷害他自己的利器。
世人皆雲：「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對於生活在蜀中的人來說，出遠門走蜀道，雖沒有平原而來的人們那般畏如蛇蠍，但是也一段艱辛的旅程。在沒有公路沒有火車的時代，秀姑一家人就只能靠兩條腿，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翻山越嶺從成都府前往閬中。秀姑身輕如燕，拎著全家人的行李都如履平地，可何泰與李氏畢竟年紀大了，何良又太小，饒是空手走路，也累得夠嗆。
秀姑忙讓他們坐下歇一歇，又打水來遞給他們。何泰氣喘吁吁道：「秀姑，你也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秀姑抿嘴一笑：「您放心，我修行多年，這點兒山路還是難不倒我的。」
何良咕嚕咕嚕灌下水道：「姐姐，咱們到了閬中，去哪裡找張桓侯啊。」
秀姑眨眨眼：「姐姐也不知道，不過，到了那裡，張桓侯應該就會派人來接我們吧。」
李氏指著自己道：「張飛？！來接我們？秀姑，不是，你要感謝他，其實咱家附近也有張飛廟，你跑那麼遠又見不到他，萬一這在路上出點什麼……」
她話還沒說完，何泰與何良兩人都拉了她一下，李氏一愣，這才回過神，自己又故態復萌了。她緊張道：「秀姑，娘不是那個意思，娘只是有點擔心。雖說你最後一定能成仙，可現在不是還沒成嗎？萬一張飛不給你那面子怎麼辦……」
秀姑淡淡道：「我們誠心求見，桓侯是急公好義之人，又如何會讓我們吃閉門羹呢。你們先歇歇吧，休息好了我們再出發。」
秀姑獨自走到溪邊，縱身一躍，斜倚在樹上，閉目養神。她剛剛合上眼，就聽到樹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警覺地睜開眼睛，才發現何良拿著乾糧正仰頭望著她，見她醒來，忙道：「姐姐，吃點兒東西吧。」
秀姑笑著搖搖頭道：「小良，姐姐已經辟谷，不需要凡間的飲食了，你忘了嗎？」
何良一愣，撓撓頭道：「一時沒回過神來。姐姐，我們見了張桓侯後，你能不能求他把我們送回去，回來時一定很熱，我有點、不想走了。」
秀姑失笑道：「小良，爹娘對見到張桓侯都不抱希望，怎麼你都指望他送我們回來了。」
何良心道，終於切入正題了，他歎了口氣道：「姐姐，你別怪爹娘。說句真心話，就連我自個兒到現在為止，也不是全然相信的，更何況他們呢？姐姐，你再給我們一點兒時間，我們一定會將心裡不該有的念頭都打消殆盡……」
秀姑失笑道：「小良，你不必如此。姐姐已然釋懷了，是金子，早晚都會發光。你們一定有機會親眼目睹我身上的光芒的。」
何良一喜：「你的意思是，張桓侯會來見我們嗎？」
秀姑點點頭笑道：「不止如此，他會帶我們去天庭。」
何良手中的大餅落在地上滾了一圈：「天、天庭？！」
天庭是個好地方，如今人人都準備往那裡趕。陸壓與雙成各坐一把搖搖椅，在庭院中遠望著如帶的銀河。夜涼如水，星河璀璨，周圍的花草散發出馥鬱的芬芳，在這靜謐安詳的夜裡，格外沁人心脾。
雙成面上笑意盎然，陸壓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如玉的面容，心裡卻無半點喜悅，他猶豫再三，終於還是問了出來：「秀姑也要準備上天了。你打算何時回去？」
雙成臉上笑容一滯，她蝶翼似得睫毛不住顫抖：「大概，就這幾天吧。」
「萬事小心為上。」陸壓叮囑完這一句又是一陣緘默，他思索片刻，仍舊決心說出埋藏在自己內心的隱憂，「你由於楊戩之言，將寶全部壓在王母一系。我實在覺得，這不大可靠嗎。如若她最後死活不同意，又當如何是好？」
雙成一怔，她蹙眉道：「你說得我何嘗不知？只是如今的情況，若不借勢就想做成大事是不可能的。天庭之中，能聯繫截教與上古神族，同時名正言順與玉帝抗衡的只有王母。不過，我們對她也不是全然信賴，而是軟硬兼施。硬得自然是表舅背後的闡教勢力，而軟得嘛，聽姨母們說，除了在我爹這件事上，娘娘寸步不讓，在其他方面，她對我娘可謂是無有不應。這樣千嬌百寵，難道她忍心真的看我娘痛苦一生嗎？」
陸壓欲言又止，還是什麼都沒說，闡教元始天尊可不是一個願意為門下淌渾水的人啊，此次願意退步還是為了通天教主。楊戩真有那麼大的能量，能讓整個闡教站在他的一方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哦~
第173章 不辭冰雪為卿熱
雙成和陸壓一道，風風雨雨十數年，在如詩青春中無話不談，在艱難險阻中的互相依靠。陸壓瞭解雙成，就如雙成瞭解他一樣。他能一眼看出她的言不由衷，她也能輕易瞧出他內心的隱憂。
雙成心中的疑慮不比陸壓少半分。將自己全家的命運寄託到旁人身上，哪怕那個人是她的外祖母，她娘的親生母親，她也不可能完全不擔憂。可還是那句話，如果不是事到如今，她與表舅楊戩都不會選擇這條冒險之路。她透過放置在劉家村的靈鏡，能清晰瞧見她爹與劉姨父的生活情景。
她的一句承諾，比任何起死回生的靈藥都要有效。董大郎和劉彥昌如同枯木逢春，老樹開花。死水一般靜默無助的等待，終於迎來了希望。他們開始有了生活目標，兩個老頭每日樂呵呵地做風箏、畫摺扇，一人背著一個大筐，走上七八裡的山路，去縣城裡換錢，日出便行，日落方歸。雙成從來沒想到，她爹還有這麼財迷的時候。他每晚都小心翼翼地數著銅錢，數到一定數目之後就用紅線穿好，並在上面貼上紙條，他嘴裡還不住念叨著。雙成第一次見此情景時，還是忍不住泫然淚下。
他說得是：「給娘子買衣裳的錢攢齊了，大妞過幾天回來的菜錢也存好了……對了，還有梳粧檯，唉，這個腦子，記下來、記下來，不然過幾天就忘了。」
劉彥昌同樣也是如此：「得買幾盆牡丹回來，三娘最喜歡花了，還有給沉香做得肉乾，他在外面不知道吃得好不好……」
兩人在昏暗的燭火下一面數錢一面自言自語，就這樣便能興高采烈地過上大半晚上，最後，總是以相視一笑結束。劉彥昌笑道：「大哥，小弟覺著，咱們家的好日子，說不定真的要來了。你看看這些天的生意，實在是好的驚人。」
董大郎笑著頜首：「終於苦盡甘來了。」
劉彥昌喜道：「等三娘和表姐出來之後，咱們兩家還是住到一處吧。就在劉家村怎麼樣？」
董大郎有些猶豫，他一方面捨不得劉彥昌這個親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懷念故鄉。幾十年了，荻蘆村中槐花只在他的夢裡開放。他糾結了半晌方失笑道：「瞧我，想多了，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憂心這種事。」
雙成悚然一驚，難道爹已經察覺了她的謊言，誰料，董大郎莞爾一笑，略有些渾濁的眼睛裡迸發出青年人般的純然喜悅。他說：「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一家人……雙成仰望天空，一家人真的能有在一起的時候嗎？這懷疑恐慌就似一道閃電劃破她的心田，可隨即她就鎮定起來，一定能，一定可以！毫無疑問，她一定能做到這點。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她的命。
淡紫色的羅帕拭上了她的眼睛，陸壓望著絹帕上的淚痕，輕聲道：「會好的。你不是也有預感，你爹娘的解脫就在眼前了嗎？」
雙成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當然，我只是……想到那樣的情景，就不由流淚。」
陸壓笑道：「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容易哭鼻子，說你是傻妞，你還不信。」
雙成佯怒，抽了他一下：「你才是傻妞呢！」
「瞎說。」陸壓吊兒郎當地躺在籐椅上，丟了一塊桂花糕在嘴裡，「敢做不敢當可不是君子所為。」
雙成挑挑眉：「我本來就不是君子，你也不是傻妞，而是個傻小子。你派那麼些人去買我爹和姨父的東西，萬一露出破綻來怎麼辦？」
陸壓差點被嗆著，他在雙成揶揄的眼神下灌了一大口茶水，突然道：「那你藏身在嫦娥身邊，就不怕被後羿看出端倪嗎？」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了，幸好有多日在天庭唇槍舌劍的經歷，雙成心思電轉，面色如常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差人去盯著她而已，至於親自上陣，我還沒那麼衝動。」
陸壓定定看了她半晌，驀然一笑：「我猜你也不會那麼傻。這樣關鍵的時刻，居然還會為我分神。你不是那麼莽撞的人，對吧。」
雙成重重地點點頭：「當然。」
陸壓替她拆下頭上的珠花，產自昆侖的毫末珠依然光彩熠熠，這是他當年沒有送出去的禮物，如今終於戴在她的頭上，然而，珠光映照下的人卻已不復往昔的生機勃勃，她總是泛著紅暈的面龐此刻血色全無，晶瑩剔透恍若玉人。陸壓心下一沉，嘴裡仍柔聲道：「睡吧，不久後就有一場硬仗要打，早些休息、養精蓄銳。」
雙成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聽著陸壓遠去的腳步聲，又將神思專注到了天庭，渾然不知，他又折返回來，面色鐵青，一轉身就回了興都。
從她執意不肯讓他查看魂魄時，他便心生疑慮，後來疑惑因她的表現更加深重。如果她真留了一道魂魄在天庭，所做得之事應當是嚴肅至極，怎會時時便笑出聲來。他适才心念一動，出口試探，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膽大包天到割了兩道魂魄，還隱匿在嫦娥身邊。為得是誰，不言而喻。
在他們倆的這段感情中，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先愛上的一方，同時又是被動的那個。他付出全心全意的愛，而董雙成分給他的卻是好幾分之一。在他日思夜想時，她能夠忍住十年不見他。在他們久別重逢後，率先道別，趕他回去的永遠也是她。他不會因此減少一分一毫的愛意，可有時卻難免沮喪。他時時在想，什麼時候她能多關注他一些，多喜歡他一些呢？現如今，他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卻毫無喜悅之情，甚至有不敢承受之感。是的，這份深沉無言的感情讓他感受了生命無法承受之重。她的愛不像太陽，不是光明正大的付出，也不像雨露，能讓人常常察覺到滋潤溫柔。她像是一座高山，永遠冷靜，永遠緘默，卻永遠在竭盡全力，保全所有的人。
不過，她還是看錯了他，她儘管是固執之人，可自幼說一不二的他又怎會是輕易改變主意之輩呢。
興都巍峨古樸，王宮位於中央。一道長虹無聲無息地落入寢宮之中。陸壓踏著柔軟的地毯，走到金壁之前，太陽真火升騰而起，沉重的金壁緩緩打開。他沿著回環曲折的樓梯而下，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聽到了地下震天的喊殺聲。他站在這個地下環形角鬥場的最高處，下方將士們銅盔犀甲，正在廝殺，旌旗如雲，流箭交錯。粗粗一看，絕對不少於十五萬之數。
陸壓把玩著手中的金葫蘆，目光渺遠：「不夠，還是不夠。」
光靠胡四去調兵還是太慢了，他心一橫，就要揭開蘆蓋，取出招妖幡，三十三重天上，女媧娘娘有感，急急出手，一道流光落下，已成一線的寶幡又縮了回去。
陸壓瞳孔微縮：「師父……」
他退回內室，娘娘的身影顯露在他眼前：「你們違背諾言，私自相會這麼久，為師已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陸壓皺眉道：「您多想了，這麼些年，玉帝來窺探的人馬就沒削減過。徒兒只是想殺殺他的威風。」
女媧娘娘嗤笑一聲：「怎麼，你要陳兵天河去殺他的威風嗎？！」
陸壓厲聲道：「那又有何不可呢？董雙成為了我可以割下自己的一魄，我為她做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呢？！」
娘娘一愣，她長歎一聲：「可你要知道，就算你這麼做了，也對她毫無幫助……玉帝是天道指定的三界主宰，屬於你們三足金烏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陸壓眼中金光一現：「您放心，我還沒有衝動到那個地步。我只是，想多給她一些籌碼而已。」這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得。玉帝識相同意赦免最好，如果不同意，他也有足夠的兵力「勸」他同意。
雙成對興都之事全然不知，她此時完全被嫦娥後羿的事情攫住了心神。後羿，他居然來到了東山！
千年未見的結髮夫妻，一碰面卻是劍拔弩張，當然，是嫦娥姐姐單方面炸毛。
她屈指成爪猛地用勁，睜開後羿的束縛，急急倒退十步之遠，喝道：「你幹什麼！」
後羿眉頭微皺：「我已然瞧了你好幾日了，你怎麼日日都在此處睡覺，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讓我給你把把脈。」
雙成的心高高提起，雖說她對嫦娥使用的是高端迷魂大法，中咒之人事後不會有任何記憶。可後羿畢竟不是等閒之輩，萬一……不過片刻之後，她就打消了疑慮。
嫦娥姐姐怒氣勃發：「把脈？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你這個剛愎自用，謊話連篇，厚顏無恥，死纏濫打的混球，王八蛋！」
後羿的面色依然平靜無波：「你讓我替你把脈，作為回報，我可以讓你打我一頓。」
董雙成：「……這個交易，是不是哪裡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女士們，先生們，接下來就是宣佈三界第一妻管嚴大賽的獲勝者，首先，榮獲三等獎的是——玉帝！
王母娘娘：我呸！
接著是二等獎的優勝者，他就是——陸壓！
董雙成：(☉o☉)…還行吧。
最後，就是萬眾矚目的一等獎，他究竟是誰呢？大家請看，一等獎的獲得者就是神射手——後羿！
嫦娥姐姐憤而上場，砸了頒獎台：黑幕，絕對有黑幕！
第174章 無那塵緣容易絕
顯然，嫦娥姐姐也覺得不對，她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打你就打你，還需要付出代價嗎？！」
然後，他們就打了起來。打了……起來……
董雙成目瞪口呆地看著事情的發展。她雖然能接受嫦娥姐姐性格的剽悍，然而，就連武力值也這麼夠看，這簡直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回想起童年回憶86版西遊記中邱佩寧版嫦娥旋轉如盛開花朵的裙擺，世人對嫦娥姐姐的瞭解似乎真的與本人有很大的偏差……
站在那裡的嫦娥姐姐嫋嫋娜娜，仿佛江南湖邊柳，可下一秒，她沖將出去，從身後拿出一把玉斧時，縱身一躍，狠命砍了下去，後羿急急閃開，在他原先所立的位置，地面碎成幾塊，裂開長長的縫隙。這一刹那，董雙成的三觀似乎也同這地一塊兒碎了。呵呵，用斧頭的嫦娥姐姐，有人見過嗎？
斧在冷兵器中是重器，一般女子很少選用，蓋因氣力不足或覺姿態太為粗獷。但是，神話傳說中美女的典範，嫦娥姐姐卻使得是這件兵刃，而且看起來極為擅長。聯想她部落首領的身份，其實也能夠理解了，因為在上古時代，以玉製成的斧鉞本就是部落王權的象徵物啊。
雙成仔細觀看，她的一招一式乾淨俐落，毫無拖泥帶水之態，劈、砍、砸、剁、截，分量不輕的斧頭在手中靈活揮灑，而且招招直逼要害，不失狠辣。董雙成當即就下了結論，嫦娥姐姐是個打架的老手，而不是正統的武道出身，她這一身武藝更像是在無數實戰中磨礪出來的。雙成倒吸一口冷氣，難不成嫦娥姐姐除了擅長採集紡織，還是個戰功赫赫的女統帥麼？厲害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遠不是後羿的對手，即便修煉了千年，可對上後羿這個成名已久的大巫，她還是不夠看的。後羿雖沒有還手，但是嫦娥卻因一次次攻擊的落空而面色青黑。無法遏制的挫敗感又一次湧上心頭。又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嫦娥突然失去了再打下去的興致，木已成舟，感情早逝，她再氣再恨又有什麼用呢？
她急急頓住腳，轉身就走，剛走了兩步，衣袖就被扯住了。
嫦娥暗歎一聲，頭也不回道：「鬆開。」
後羿低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不松。」
嫦娥姐姐的火氣又一次被激發起來，她回頭暴喝道：「我叫你鬆開！」
後羿定定地看著她，手卻抓得益發牢固。
雙成見此情景，心生疑惑。嫦娥奔月的傳說在人間廣為流傳，但是說法不一。第一種說法記載于《准南子·覽冥訓》：「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現在看來可以排除了，若是嫦娥偷藥背叛在先，後羿就算上天也是來報仇的，除非他有犯賤病，否則再怎麼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啊。
第二種說法本來是她在見到嫦娥之前比較傾向的，那就是《淮南子·外八篇》中的記載：「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托與姮娥。逢蒙往而竊之，竊之不成，欲加害姮娥。娥無以為計，吞不死藥以升天。」可是目前，這個說法也完全被推翻了，以嫦娥姐姐這武力值，這身份地位，就算她自個兒打不過，身邊也該有隨從侍衛，區區一個逢蒙怎麼會把她逼得無計可施呢。
第三種說法來自屈原的《天問》：「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後羿與宓妃有染這點經嫦娥姐姐親口證實，但她因為這點一氣之下怒而吞藥升天是不可能的。她雖與嫦娥認識不久，但也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極為高傲，有著大女子尊嚴的人。如果真要報復後羿，她肯定是想法設法殺了那對姦夫淫/婦，而絕不是選擇偷他的東西。
難道……雙成的心狂跳起來，嫦娥奔月的內幕可能遠遠超出她的想像。
就在這時，嫦娥又有了動作，她舉起斧頭，對著後羿的手臂就這麼砍下去。後羿眼見如此，卻仍不閃不避，雙成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這是要血濺當場啊。
沒想到，在千鈞一髮之際，嫦娥姐姐還是心軟了，她手一偏，削下自己的衣袖，露出皎白勝雪的藕臂。
雙成見到後羿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麼明顯的喜色。他的眉梢眼角都浮現笑意：「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
嫦娥姐姐對他的回應卻是冰一樣的冷漠：「有你又怎麼樣？我們不合適。」
後羿急急道：「我以後再也不丟下你一個人在家了，我不會再和旁的女子說一句話……」
嫦娥姐姐露出一個比哭還苦澀的笑容：「你以為，我是現在凡間那些仰人鼻息的小姑娘嗎？後羿啊後羿，這麼多年了，你連自己哪裡做錯了都不知道。我早知道，我們當初選擇在一起就是一個錯誤。如果我從未遇見你，你如今已是威名赫赫的神祇，而我也早能光榮地死去，而不是背著汙名在淒清的月宮半死不活地度日！」
語罷她轉身就走，後羿連天庭都追上來了，又怎會輕易放手，他一步上前，攔住嫦娥的去路。嫦娥眸中寒光一閃，一斧剁下去，後羿出手劈向她的手腕，斧頭在兩股大力下脫手而出，呼得一聲就飛了出去，像一道隕落的流星，風馳電掣般沖向人間。
嫦娥大驚：「你是不是非要害死我才甘心！」
她連忙追了上去，誰知月中光華大放，她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帶回月宮。雙成回頭一看，廣寒宮主位上，常羲娘娘面沉如水。後羿忙出手抓住嫦娥，一個奔月，一個挽留 ，千年前的生離仿佛又一次重演。
此情此景，剛毅如嫦娥姐姐也不由落淚：「放手吧，你抓不住的。」
後羿沉聲道：「我錯過第一次，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她美麗的眼睛中落下，她苦笑道：「你錯過得何止這兩次呢？」
她猛地發力，掙脫開來，縹緲輕盈的身影又一次投入到桂影清光之中。
後羿的手無力地伸著，他的眼中火光乍現：「常羲……」
雙成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嫦娥奔月啊，多麼淒豔哀婉的故事，等等……似乎忘了什麼，雙成悚然一驚，嫦娥姐姐的斧頭啊！
她忙趁後羿神思不著時下化流光追斧頭而去。可畢竟晚了一步，她眼看這斧子劈下一塊山峰，連山帶斧都要砸下去。下方一隊人馬見此情景，急急策馬而逃，可如何敵得過重物下墜的速度。這一隻軍隊本以為必死無疑，領隊的夫妻面面相覷，眼中都有驚惶之色，豈料半晌卻遲遲無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們愕然抬頭，這才看到一個光芒萬丈的身影攔住了石頭，救了他們。
主帥下馬帶領將士們在地上連連叩謝仙人恩德。雙成拎著斧子低頭一看，卻是大吃一驚，她心念一動，化作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落下雲頭，扶起眾人道：「楊指揮使、楊夫人不必多禮。」
楊繼業與佘賽花愕然抬頭：「仙長竟然知曉我們夫妻的名姓？」
雙成不由莞爾：「夫人的名字都是由貧道的仙友所起，如何會不知？」
這麼多年過去了，白素貞接生的小嬰孩如今也嫁做人婦，楊家將的故事也就此拉開序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佘老闆：神仙為了賠償給了我這麼一個好女兒，好希望神仙們再到我家的客棧來喝酒，然後再砸一次我的房子哦~
成郎：咳咳，那個其實沒有那個必要……
PS：最後，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哦，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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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青冥浩蕩不見底
無數電視劇中，佘太君都是一位鬢髮如銀，精神矍鑠的老奶奶。雙成從未想過，自己居然還能看到佘太君年輕的時候。她身著戎裝，烏髮梳成男子樣式，肩上掛著犀皮的箭袋，右手執弓，儼然一位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雙成目不轉睛地瞧了她許久，直盯地人家渾身不自在。佘賽花倒沒覺得是他心存冒犯，反而擔憂道：「敢問仙長，是不是妾身的面相有問題？」
雙成急急回過神道：「沒問題，怎麼會有問題呢。夫人的面相好著呢。」
楊繼業聞言道：「末將斗膽勞煩仙長，能否替我們夫婦批批命呢？」
佘賽花聞言也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雙成心一哽，這知道倒是知道，可要怎麼說。你們家個個都是英豪，可男人都短命。老令公先死，七個兒子相繼去世，連孫子都捎上一個，只留一家子寡婦，孤軍奮戰，保家衛國。
最糟糕的是，雙成心道：「人家為什麼會這麼慘，你心裡沒點兒數嗎……」南天門外一劍襲來，讓按天數投胎的天將全部橫著落地，都是她造得孽。雖到了陰間也可團聚，可人間生離死別，幾十年骨肉分離，夫妻永訣的痛苦又該如何消解呢？
雙成雖面上未顯，卻遲遲沒開口。佘賽花見狀忙掐了丈夫一下，對雙成欠身道：「仙長莫怪，外子不過隨口一言，若是天機不可洩露，那便算了吧。」
雙成聞言暗歎一聲：「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禦陰陽。」
這兩句都是《楚辭》中的名篇，前一句出自《九歌·國殤》讚頌將士身雖死，卻精神永存，而後一句出自《九歌·大司命》，描述的是神明高飛天際的景象。楊繼業與佘賽花雖是武將，可並非不通文墨，自然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繼業道：「末將是武將出身，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結局早有預料，只是聽您的意思，末將死後難道會……」
說著，他臉上竟然露出興奮激動之色。雙成一愣，隨即釋然，精忠報國，死後封神，這是何等的功業才能得到這樣的獎賞。楊繼業此時不過一少年，聞言自然心喜。
雙成歎道：「貧道乃方外之人，如何會誆騙指揮使。只是，雖然死後團聚，生前卻不免骨肉分離。」
佘賽花聞言一愣，她想起雙成給他們批得第一句話，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本以為是單指他們夫妻身死，可适才仙長又提到了骨肉，難不成連帶他們以後的孩子最後都會落得個埋骨邊關的下場嗎？
她緊張地看著雙成，雙成沉重地點點頭：「人生誰無死，丹心照汗青。英名千古傳，人間供奉頻。」
楊繼業面色漸漸緩和，他拍拍妻子道：「夫人，這是好事啊。皇上對我們恩重如山，精忠報國、為大漢捐軀本來就是我們該做的。本以為人死如燈滅，沒想到，死後咱們還有團聚的時候，你該高興才是啊。」
佘賽花默默地點點頭，雙成卻一愣：「大、大漢？」
對哦，他現在還在北漢世祖劉崇手下幹活。要等到宋太/祖滅漢時，他才進入北宋朝廷，成為宋時名將。
楊繼業疑惑道：「仙長，您怎麼了？」
雙成扶額低聲道：「這裡非是您久留之地。」
楊繼業驚愕莫名：「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正處於五代十國，戰亂頻繁，一個王朝的建立覆滅不過數十年光陰。他嘴上雖這麼問，心裡卻隱隱有些明白，難不成仙長的意思是大漢終將覆滅，而他會另投他主。
雙成頜首道：「此乃天命，時機一到，還請您不要太過拘泥于一時義氣了。」敲敲邊鼓就夠了，就怕他到時候要與大漢共存亡，那時難不成要讓佘太君改嫁嗎。語罷，她便飄然而去，眨眼間就不見蹤影。
不過就是說幾句話的時間，嫦娥已然被常羲娘娘軟禁，而後羿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一時怫然變色，直往彌羅宮而去了。這時把自己劈成幾段用的好處就來了。雙成一邊往白素貞那邊趕，托她去探望嫦娥，而另一道一直在天庭的魂魄就與李方明、姬小玉緊急商量對策，一定要想辦法攔住後羿。
後羿去找玉帝的目的很好猜，無非就是求玉帝下旨，將嫦娥從常羲娘娘手中救出來。玉帝視陸壓為眼中釘，如今後羿主動找上門來要和前天庭的餘孽對上，他怎會不允諾，說不定還會提出條件，只要後羿除了陸壓，玉帝就會替他奪回嫦娥，這也是雙成一直擔心的問題。而常羲娘娘是絕對不會放嫦娥離開的，但是她已為天庭之神，聖旨一下，就算她負隅頑抗，結局也不過是下場淒慘，後羿嫦娥照舊在一處。現在打得就是個時間差，無論如何都要穩住後羿。
李方明大驚：「你讓我去攔住後羿？！」
雙成無奈道：「你就跟他說幾句話，我就在你身邊，咱們一起想想辦法，讓他冷靜一下。」
小玉在一旁道：「可是，我瞧他面色不佳，顯然是動了真怒，單憑我們幾人，怕是不行。」
雙成蹙眉道：「那該如何是好？」
李方明無語道：「人家夫妻兩口子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不關心女仙們的問題，反而把精力浪費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事上。」
「女仙之事，娘娘已經成竹在胸，但是嫦娥她！」雙成暗道，關鍵是她和我那口子的性命有很大關係啊。
小玉道：「我知道了，白素貞、風婆都與嫦娥交好，你就是太重情義了。」
雙成連忙順著臺階下去：「對對對，不過，情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聽素貞的描述，嫦娥是個人才啊，如為我們所用，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的。我看她比我們招上來的那些女子要強多了，所以絕對不能讓後羿把她困住。」
小玉蹙眉道：「這麼說來，她還值得我們費費神。我想到了，有一個人，應該能攔住後羿。」
李方明挑挑眉：「你可別說是帝堯。後羿在凡間是受過他的恩惠，還擔任過他的射師，可咱們也請不來他啊。」
小玉抿嘴一笑，搖搖頭道：「是姑射仙子。她曾與帝堯育有一子丹朱，洞房花燭夜的習俗就是從他們二人那裡沿襲下來，雖然他們最後分別了，但是好歹是夫妻一場，姑射仙子怎麼也算是後羿的半個主母，更別提丹朱與後羿的師生情分了。」
李方明撫掌笑道：「沒想到你的腦子還挺好使的。姑射仙子以前也司過雪，故而也與風婆有舊，索性直接讓風婆去找她來勸後羿好了。」
「就這麼辦！」雙成一錘定音，「小玉聯繫風婆一塊找姑射仙子上來，我和方明去把後羿攔一會兒。」
李方明哀歎道：「怎麼還要去啊。」
雙成扯著她道：「少囉嗦，快走！」
而另一方，白素貞也在往廣寒宮趕去，雙成就藏身在她的耳墜中。白素貞與嫦娥交好，雖是因雙成所托，可嫦娥姐姐實在是個令人敬佩又同情的人，嫦娥每晚引月巡天，白素貞閒暇時便去找她聊天，故而還真有幾分姐妹情誼。
白素貞此刻也頗有些著急：「常羲娘娘不會責罰她吧？」
雙成道：「應該不會。常羲娘娘眼高於頂，嫦娥在她眼中不過是與後羿相關的一隻螻蟻罷了，只要使他們夫妻永遠分別，讓後羿痛心疾首就夠了。旁的事她還不屑做。素貞，你稍後進去，能不能幫我問一下她與後羿的舊事。她此刻心神動盪，又與你有交情，說不定會和盤托出。」
白素貞一愣：「可你問到了她與後羿的舊事後，又待如何？」
雙成笑而不語，當然是找到後羿的弱點趁機偷箭了。射日神箭靈性非凡，後羿又是如此法力高強，天下地下，也只有一個嫦娥能讓他暈頭轉向了。
雙成這邊想得方法比較溫和，常羲娘娘那邊想得辦法就比較激烈了。她心道，要怎樣才能更好的控制她呢，要不給她下/毒？不管用，她隨即就道，這裡是天庭，哪裡有解不了的毒。那索性廢了她的修為嚴加看管？可是如果後羿與玉帝達成一致，嫦娥一樣會被帶走。常羲娘娘心一橫，不如布下機關，在後羿前來提人時趁機截殺他，一了百了。
雙成一入廣寒宮，看到的就是常羲娘娘目露凶光的模樣。她心道不好，下界的本體急急起身，在心底對陸壓道：「你快去勸勸你姨母。」
陸壓一怔：「她怎麼了？」
雙成蹙眉道：「她想和後羿拼個魚死網破。且不論她是否打得過，就算她成功殺了後羿，地府的巫族絕不會善罷甘休，天庭也師出有名。兩方人馬聯手，你又要淪落到當年我見你時的模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菌：拿了女主劇本的感覺如何？
壓妹：咳咳，就是大家都想著替我遮風擋雨呀?(?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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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日月照耀金銀台
陸壓剛剛走到廣寒宮門口，就見白素貞被團團圍住，她蹙著眉道：「不論如何，至少讓我見見嫦娥吧。」
白素貞來此做什麼，他心中疑惑剛起，就瞥見了她耳墜中那個熟悉的人影。陸壓已經不想說話了，她還真是忙啊。
他無聲無息地遁入廣寒宮中，過了片刻，左右的護衛便散開，青女木著臉道：「走吧，我帶你去見嫦娥。」
白素貞欣喜不已，忙隨青女入宮而去。雙成的一魄在耳墜中哀歎道：「完了，一定被他瞧見了。」
嫦娥此時正坐在自己房中垂淚，霍然之間，冰門被推開，嫦娥見到急容滿面的白素貞大吃一驚，白素貞連忙上前，扶起她道：「不過幾日不見，姐姐何故如此憔悴？」
嫦娥的淚水滾滾而下：「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白素貞一驚，她起身關閉冰門，二人坐在雪窟似得房中說話。雙成雖是魂魄，都覺要被刺得眼睛疼了。冰牆、冰床、冰地板、冰器物，不知道還以為到了冰雪女王拍攝現場呢。嫦娥千年來就在這裡獨自生活，居然還能保持神思清明，可見心智堅毅了……
然而，廣寒宮千年孤苦歲月沒有將她打倒，今日一見後羿卻讓她徹底崩潰。她靠在白素貞懷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心都嘔出來。
白素貞一面撫著她的背，一面也不由落下淚來：「姐姐若有為難之處，儘管說出來。素貞一定竭力相助。」
嫦娥搖搖頭，蒼白如雪中白梅：「沒用的，我跟他的事，誰也幫不了……」
白素貞勸道：「就算素貞無用，可至少也能替你分擔分擔。你就說出來吧，這些年的苦楚，一個人扛著，不累嗎？」
嫦娥渾身一震，終於語不成調地細說當年事，而另一邊，姑射仙子與風婆終於也攔住後羿，小玉帶著緋色的手鐲跟隨在姑射仙子身後。於是，董雙成就同時聽著夫妻倆講愛情史。
這簡直，一段婚姻生活，兩個人說得完全不一樣，這簡直是在看《羅生門》！不過，他們倆不是為了逃脫責任，而是……他們的腦回路真的一點兒都沒在同一個頻道上。
嫦娥姐姐表示，她和後羿是約/炮約出感情的，但是人家後羿表示，他早在嫦娥七八歲時就見過了她。
後羿五官較為深邃，琥珀色的眸子就似兩口深井，他的語氣帶著難得懷念：「那時，正值巫妖大戰。我在戰爭中受了重傷，還與同伴失散。為了逃避妖族的追捕，我只能藏身于人間的深山之中，每日派足下的騰蛇去我為尋找食物和藥草。」
主人都受了傷了，騰蛇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身上疼也就算了，每天饞肉饞得要死。可為了隱瞞行蹤，它又不敢像往常一樣去人間的村落偷吃家畜，只能每天餓著肚子，在山間精疲力竭地給主僕倆尋找食物。直到有一天，一頓美餐自動送上門來了。年幼的嫦娥到山中來採集穀物，忽然感覺到身後一陣腥風襲來，剛剛回頭眼前就是一黑。
小玉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察覺到眾人的眼神後，她赧然道：「抱歉，我只是有些驚訝，原來二位元是英雄救美認識的呀。」
後羿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他搖搖頭道：「我去的時候，她正在剝蛇皮。」
不過七八歲的人類女孩，在面對粗如井口的蟒蛇時居然能保持冷靜。她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裝死。任由騰蛇一寸寸地將她吞到腹中。粘液粘上她潔白無瑕的身體，她絲毫不覺，只是屏住呼吸，默默計算距離。待到被吞到腰時，嫦娥突然暴起，一手用磨得鋒利無比的石刀紮進騰蛇的七寸，另一手持木棍撐住蛇嘴，一下掙脫出來。騰蛇本就身受重創，遭此一下立刻殞命。後羿立即有感，硬撐著出來時，就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拿著石刀劃開騰蛇的背部，開始扒皮抽筋。
後羿歎道：「我不敢暴露在曠野之中，只能遠遠看著她。當時她臉上沾了不少烏血，我其實根本沒看清她的模樣。可是她的眼神，我卻記了很多年。所以，祖巫調遣時，我主動提出要前往人間。」
姑射仙子笑道：「難道，你那時就想娶她了嗎？」
後羿對於她還是很禮敬的，他搖搖頭道：「仙子說笑了，她那時還是個孩子。我也其實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再見見她而已。沒想到，我們終於再見時，她就提出……」
雙成的嘴角抽了抽，心道：「提出和你約是吧？」真是夠了！
寶光殿中，正與王母相對而坐的董娘子就見安法興急急入內，在王母耳邊說了些什麼。董娘子驚訝地發現，母親的臉上竟然露出愉快的笑意。待到安法興退下後，董娘子不由問道：「母后，是有什麼好消息嗎？」
王母笑著點頭：「今天，你的女兒，本宮的外孫女就要回來了，天顯你高興嗎？」
董娘子面色瞬間慘白如紙：「母、母后……」
王母摸摸她的手道：「瞧瞧把你嚇得，你父皇目前還不知道呢。只要她聽從母后的教導，母后待她會像待你一樣。而你，只要自行消除身上的污點，母后會立刻赦免你出來，還會賜予你神職。你小時候不是常鬧著要當官嗎？可那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為了防止你們奪權，居然讓你們玩樂了幾千年。不過現在不會了，這天庭的風向終於要變了。」
語罷，她立刻駕臨西昆侖，召來了天官之妻。那些蓬頭垢面的夫人聽說娘娘召見，還愣了半晌方回過神來。王母似笑非笑打量她們所有人半晌，最後柔聲道：「你們想回到你們的丈夫身邊嗎？」
張天師之妻孫夫人第一個叩首道：「懇求娘娘垂憐。」
她喊出這一聲後，其餘女子方回過神來，都開始向王母陳詞懇求，只有一人例外。娘娘笑著看向黃夫人：「怎麼，難道月英就一點兒不思念你的丈夫諸葛孔明嗎？」
黃夫人垂眸道：「相思之情雖濃，卻不足以讓臣婦失去理智。娘娘所命之事，臣婦恕難從命。」
王母挑挑眉：「你覺得本宮想讓你去做什麼？」
黃夫人鼓起勇氣道：「約莫也就是西施鄭旦之事。」
娘娘不由放聲大笑：「真不愧是諸葛亮之妻。不過，你還是太小看本宮了。本宮還沒有缺人到那個地步。」
張良之妻水夫人猶疑道：「那麼，娘娘的意思究竟為何呢？」
王母把玩著皓腕上的玉鐲：「本宮並無惡意，只是，忽然心生憐憫。你們這樣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在本宮這裡受盡折磨，本宮今日一想，突然也覺得於心不忍。」
階下的夫人們全部瞪大眼睛，這種鬼話誰會信啊。娘娘見她們一個個如凸眼金魚一般，不由莞爾：「別不信啊，本宮是真心實意打算給你們一個機會的。只要，陛下願意收容你們，本宮就放你們回去，讓你們夫妻團聚。」
黃夫人這時方恍然大悟，好狡猾的心思。她們在此處受苦受難，她們的夫君必定也於心不忍。此時王母好不容易鬆口，他們豈有不樂意之理，自然會成群結伴地去求玉帝，求玉帝在前朝給她們一個神職。玉帝為了不寒臣下之心只能應允。他要是連這點事兒都不答應，日後還有誰會替他賣命呢？這樣一來的後果就是，無論神職大小，她們這批女眷都插入到了前朝之中。有了這個口子，日後王母想要塞人不就容易多了嗎？
黃夫人憤恨道，這擺明是陽謀，她的心思簡直是□□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最可怕的是，她們除了順從她的意思之外還別無二法。黃夫人看著自己粗壯的手臂長歎一聲，她實在是受不住了啊。
「什麼！」玉帝看著階下期期艾艾的大臣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征長歎一聲：「陛下，娘娘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然而，她畢竟是洞陰極尊，您的妻子。我等臣子除卻順從之外，實在是別無二法。為今之計，只能懇求陛下您的垂憐了。」
玉帝指著自己道：「朕的垂憐？！朕想盡辦法把那些女人弄去打雜，結果你們現在又讓朕召一批進來？！」
張良道：「陛下，這也是無奈之舉啊。臣的妻子才智平平，不求高位，只求陛下您隨便賞個官就行了。」
一旁的劉綱恍然大悟，忙介面道：「臣也是，臣也是！」
一群人回過神來後，乾脆全部跪在地上說：「臣附議。」
玉帝只覺頭暈目眩，他的手指都在顫抖：「你、你們！全部給朕滾起來，朕現在就去找她要個說法！」
姜子牙與張天師忙撲上前去一左一右抱住玉帝的胳膊：「陛下，萬萬不可啊。娘娘她真的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拙荊已然不成鬼形了，還請陛下垂憐啊，什麼官職都可以，真的！」
玉帝恨得咬牙切齒：「關鍵是朕不可以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後羿：第一次見面，她就辣麼熱情，我怎麼會不願意呢？
嫦娥姐姐：好想抽死我自己……
PS：honey們，大家應該也有感覺，不出意外的話，按照高/潮——開幾趟往幼稚園的車——再高/潮的順序，本文在八月前就會畫上圓滿的句號，這個月的話，作者菌決定在收尾的同時修修前文，所以，大家如果在非更新時間看到更新提示請不要點進來哦，謝謝大家~
第177章 三萬里河東入海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大家，作者菌有一些卡文，畢竟到了結尾的時候了，需要時間來整理思路，同時這兩天看前文，發現又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所以，得請幾天假了，到本週六的時候恢復更新，那天也有紅包掉落，真的不好意思~
PS：這幾天看到有更新提示就是作者菌在修文，實際沒有更新哦~無論玉帝怎樣的氣急敗壞，也無法改變他即將遭遇失敗的事實。王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在他與眾大臣撕逼之時，何秀姑一家人已然達到閬中境內。沉香與張飛立在雲端，沉香一見秀姑的身影就激動道：「叔鼻祖，就是她。」
張飛定睛一瞧，果然是芳容韶齒，出塵脫俗，他隨即歎道：「你這孩兒倒是好眼光，只可惜你們倆沒緣分。」
沉香嘴角抽了抽，低頭道：「即便無緣，也不忍讓她受害，也想著為她做點什麼。叔鼻祖，接下來的事就要勞煩您了。」
張飛道：「她畢竟是八仙之一，我本也不能坐視不理。」
語罷，沉香就見一行青衣人飄然而下，去接何家人上山。
何泰和李氏見一群人從山中突然冒出來都嚇了一跳。秀姑也是一愣，她率先上前道：「敢問諸位是？」
青衣人得張飛囑託，態度恭敬無比道：「仙姑容稟，我等乃奉桓侯之命接您上山。」
秀姑大喜，忙回了一禮道：「有勞諸位了。」
她忙拉著戰戰兢兢的何泰與李氏上了馬車。何良雖然聰明可到底是個孩子，一上馬車就掀開布簾，好奇地往外打量，乳白色雲霧居然飄蕩進來，他驚喜道：「姐姐！我們在天上飛！」
秀姑愛憐地摸摸他的頭，笑道：「我們本來就是要上天呀。」
聽到此話，張口結舌的何泰與李氏這才回過神來，何泰期期艾艾道：「秀姑，上、上天是什麼意思？」
秀姑挑挑眉：「就是向你們證明，我從來都不是癡心妄想，而是註定要成仙的意思。」
李氏睜大眼睛：「這、這怎麼可能？你確定，張飛怎麼可能……」
秀姑有些心累，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還是固執己見，連親眼目睹的事情都不相信。她歎道：「等到了淩霄寶殿，你就知道了。出身卑微又如何，女流之輩又如何，我一樣能夠成仙。」
李氏已然呆若木雞：「淩、淩……」
幾人正說著話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長著翅膀的天馬長嘯一聲，簾外傳來聲音：「還請仙姑及您的家人下車吧，已然到達桓侯的宅邸了。」
秀姑忙應了一聲，何家人一下車就是大吃一驚，朱門繡戶，富麗堂皇，他們雖沒見過皇帝家的宮苑，但也覺得，就算是皇帝的房子也不會比這更漂亮了。一行人在侍從的引領下穿過重重門戶來到正殿。
張飛端坐首座，身長八尺，虎背熊腰，威猛無比。何泰與李氏一進門就撲通一聲栽倒在門檻上。左右僕從忙扶起他們，秀姑正要見禮，張飛笑道；「姑娘不必多禮，你日後乃上洞八仙之一，仙階還在我之上，張某深受不起。」
秀姑執意行了個大禮道：「若非桓侯恩德，小女連人都快做不成了，何談成仙。桓侯再造之恩，秀姑永志不忘。」
這事兒一旁扮作侍女的沉香早已同張飛通了氣，張飛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本分，何須言謝。你的遭遇，我早有耳聞，還請你們休息一天，張某便帶你們上天。」
何良脫口而出：「真的要去天庭嗎？！謝謝桓侯。」
張飛笑道：「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的父母，呂洞賓親自上門都被他們打了出去，如非如此，本侯也沒有幫你姐姐這個忙的機會。」
李氏聞言面如土色，何泰震驚道：「真、真是呂洞賓？」
當晚李氏與何泰一宿未眠，兩人就像烙餅子似得，在床上翻來覆去。何泰捂著臉道：「完了，我們居然敢打神仙，一定會遭報應的。」
李氏嚇得一哆嗦，她現在還有些迷茫：「真是神仙嗎？」
何泰霍然起身，怒道：「你這個蠢老婆子，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你難道還不相信嗎？！」
李氏擁著比水還順滑的絲綢被子道：「可是，他們說要帶我們上天啊。我們，上天？這、這怎麼可能呢？」
何泰也是一怔：「對啊，我連郡守都沒見過，怎麼能有這個福分上天見神仙？」
李氏點點頭：「而且，他還說秀姑以後會成仙。我們倆都是泥腿子，怎麼能生出個活神仙呢？」
不論這二人是如何輾轉反側，第二天的行程還是照舊進行。他們乘著馬車不知飛了多久，就聽外面喚他們下去。幾人一下車，就見金光萬道，瑞氣千條，金龍盤旋，彩鳳翔舞，碧琉璃造就的南天門巍峨聳立。關羽已然等候在門前，見他們到了便頜首為禮，引他們去彌羅宮拜見玉帝。
李氏與何泰已經走不動路了，早在一下車時就嚇得魂不附體。秀姑與何良一人扶著一個，硬拉著他們往前走。走了半天，李氏漸漸回過神來，磕磕巴巴道：「秀、秀姑，我們去哪兒啊。」
秀姑笑道：「您剛才沒聽嗎，我們要去妙有真境，彌羅上宮拜見玉皇大帝。」
李氏撲通一聲就要跪倒在地上，秀姑忙把她拉起來道：「您跪早了，玉帝還不在這兒呢。」
其實秀姑心中也很緊張，她前十八年都是作為一個普通凡人在生活，第一次見到這仙家盛景，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不過她一見她爹娘的樣子就回過神來，冷靜之餘還有揚眉吐氣之感。被說了十八年的癡心妄想，現在終於到了揭露真相的時候了。
關羽回天後在剛剛就將秀姑之事的前因後果稟告了玉帝，只不過隱去了沉香一截，就說是張飛偶然發現此事。
玉帝本來就因為天官之妻的事氣不打一處來，結果聽到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件，他的東遊計畫，差點就玩完了！究竟何秀姑的素女功是誰人所傳？玉帝在彌羅宮中來回踱步，老謀深算如他，早已發覺不對，何秀姑修行素女功絕不是偶然，一定是有人故意設這圈套，目的就是為了阻止何仙姑歸位，可這人是誰，又什麼要這麼做原因還不得而知。為了查出這點，他才特地應允何家一行人上天。
第178章 五千仞嶽上摩天
彌羅宮中殿閣眾多，此次玉帝選擇在皇極殿中接見何秀姑一家人。秀姑一入內，只覺琳琅滿目，青玉為地，建木為梁，朱柱之上蟠龍環繞，口中都銜著一顆明珠，大如雞卵，明光爍亮，照得整個大殿亮堂堂的。玉帝高坐在九龍寶座之上，只著常服，束金冠，龍袍之上以圓潤光潔的明珠繡成日月星辰的紋飾。秀姑壯著膽子瞧了瞧玉帝的模樣，因著自己的遭遇，她對玉帝惡感頗深，這今日一瞧真人，竟然是出奇的好看，容貌俊美，堪稱金相玉質，雖祲威盛容，但對他們的態度卻是和藹可親，說得上是風度弘雅。秀姑在心中歎道，長得這麼儀表不凡，怎麼就不是個東西呢？
玉帝對於何秀姑心中所想目前是一無所知。他當了這麼年天帝，裝模做樣那是一把好手，雖說他壓根沒把這一群凡人看在眼裡，但是面子上的事做得是滴水不漏。他心道：「可不能把這群人嚇住了，萬一嚇蒙了，怎麼問話呢。」
他先命左右給他們看座，隨即和顏悅色道：「朕聽說你與你的家人有一些誤會，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氏與何泰聞言嚇得從椅子上滾落下來，何良也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開什麼玩笑，這可是玉帝啊。李氏與何泰混沌的腦子裡終於想起了他們為阻止秀姑「癡心妄想」所做的種種行為，逼著她去相親，撕她的書，動不動非打即罵，趕走來找她的仙人，還往她身上潑狗血。到了現在，一家人會說的只有饒命二字而已了。
秀姑也被自己家人的舉動嚇了一跳，忙扶他們起來，對玉帝道：「小女的家人不過普通凡人，所做所為皆是從凡人的立場考慮，並非存心加害，還請陛下寬恕。」
玉帝笑道：「朕自然明白。只需有人向他們解釋一二，便可化這場風波與無形。朕奇怪的是，怎麼傳你功法之人沒有替你出面呢？」
秀姑疑惑道：「聽陛下之意，難道小女的師父不是天庭派來的嗎？」
玉帝一愣：「他說他是天庭的人？！」
秀姑搖搖頭道：「她只說她的身份非常複雜，小女也不敢刨根問底。既然陛下不知道，想是哪裡的散仙吧。」
散仙？玉帝皺眉，哪裡的散仙吃飽了撐得沒事幹來傳素女功，他濃眉一豎，下令道：「快傳何家附近的地仙來！」
地仙急急忙忙上天，卻是一問三不知。秀姑見狀眼底一片冰冷，還真是，壓根對她不聞不問，如果不是師父動了憐憫之心，只怕她的下場與那邊被強/暴而死的玉女都差不多了。
秀姑上前一步道：「陛下，小女有一事不明，斗膽請教陛下。小女既然是上洞八仙之人，緣何連一個看護的人都沒有。陛下可知，小女多次因逼婚而想過自盡，不久之前還險些喪命在狗靈口中。按理說，向我們父母解釋清楚的責任，難道不是該落到天庭的頭上的嗎？還是小女弄錯了，我只是一個普通凡人，根本就不是上洞八仙，所以不值得天界眾神的關注。」
玉帝臉一僵：「這個……當然沒有弄錯，你確實是上洞八仙。至於你被逼婚的事，此乃天定的劫難，自然要你自行解決。」
秀姑奇道：「那怎麼韓湘子被家人反對就有人去搭救他，我就沒人管呢。難不成，八仙之中還分高低貴賤？我是比韓湘子低一等嗎？」
剛剛進門的漢鐘離等人問訊就是腳一軟，他急急道：「當然不是了！」
鐵拐李道：「八仙同氣連枝，大家一律平等，怎麼會有高低貴賤之分？」
秀姑一見他們幾人，心底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種親近熟悉之意，不過該懟還是要懟的。秀姑道：「那敢問二位仙友，你們還未成仙時，負責選拔的天官對你們也是不聞不問的嗎？」
鐵拐李被堵得一窒，漢鐘離道：「難道你沒有見過呂洞賓嗎？他就是奉玉帝之命下凡點化你的啊。」
秀姑頜首：「自然是見過，不過，他點化失敗了。敢問鐘仙長，你成仙時遇險，身邊都只有一個鐵仙長保護嗎？」
漢鐘離一愣，頗有些尷尬。秀姑對玉帝深施一禮道：「陛下，事實已經很清楚了，負責選拔仙人的天官失職，多次害小女身陷險地，還請陛下為小女做主。」
玉帝捋須道：「話不能這麼說。若是他們失職，你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安然無恙。他們只是希望多給你一下磨礪的機會罷了。」
秀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這臉皮還真夠厚的，秀姑氣急：「我之所以無事，根本就是因為……」
「是因為本宮的庇佑！」秀姑愕然回頭，王母頭戴太真晨嬰冠，佩分景寶劍徐徐而來，左右十二位仙女跟隨，香風嫋嫋，瑞靄飄飄。秀姑一瞧清她的容貌便是大吃一驚，實在是太像了……
正在後羿居所的雙成見鳳輦浩浩蕩蕩的過去，不由蹙眉，娘娘居然在這個時候去了彌羅宮，難不成，秀姑已經上天了！她當即心急如焚，過不過去呢？她瞥了瞥後羿，又想了想嫦娥，算了，這個時候去了也進不去，娘娘應該能行吧，她可千萬要給力啊！
後羿此時已經講完了一個心機boy是如何做到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故事。他的方法很簡單的，就是把嫦娥身邊略平頭正臉的男人全部打一頓再警告一頓，接著再追求嫦娥。
嫦娥垂眸道：「他真的是個很細心的人，雖然對人類的生活常識瞭解不多。他送給我的第一束花居然有毒的，我不過輕輕一嗅，臉就腫得像包子一樣，我現在都記得他急得滿頭大汗替我祛毒的情景。後來，他就想辦法祛除花的毒性，把它種在我的庭院裡，對我說，現在你就可以隨便玩賞了。」
雙成見狀歎道，嫦娥姐姐其實是個很容易被打動的女子。她是部落的首領，一直以堅強的模樣示人，可是再怎麼厲害的人，也是需要人體貼和照顧的。後羿趕走了所有人，自己又表現的那麼好，嫦娥姐姐動心也在情理之中啊。
後羿道：「我追求了她整整三年，之後我們就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是人間第一對施行一夫一妻制的夫妻。」
風婆嗤笑道：「她肯為你捨棄側夫，你卻轉頭就背叛了她。昔日恩愛夫妻因為第三者而破裂，你現在還有臉面來糾纏她。」
後羿皺眉道：「我沒有！我與宓妃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麼，一切都是誤會。再說，我們之間的感情一早就出現裂痕。我從未想過，嫦娥對外人看法的在意程度甚至勝過我。她與我第一次吵架，不過是因為旁人給她起了一個綽號而已。」
嫦娥拍案而起，白素貞被驚了一下，只聽她道：「你知道他們叫我什麼嗎？叫我裙帶首領，說我除了一張臉之外什麼本事也沒有，就連這個王位也是出賣身體給後羿而換來的，這叫我如何不怒？」
白素貞瞪大眼睛：「怎麼會有如此惡毒之人，但是，你其實可以跟後羿談談的。」
嫦娥苦笑道：「我怎麼沒談，我跟他苦口婆心地說了許久，只是希望他不要阻止其他男子接近我。我說好了只愛他一個就不會違背諾言，我畢竟是個女人，在外面他總得給我留點面子吧。只是，他聽完後的結論就是，我後悔跟他一夫一妻了。」
後羿頗有些委屈：「我是巫族，壽命長過她千百倍，可我願意冒孤苦半生的風險與她廝守。可是她呢，她根本不看重我的感情。」
「可是，嫦娥仙子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人啊……」小玉期期艾艾道，「是不是，是不是有所誤會？」
後羿同樣苦笑道：「她在我替她殺了那些傳謠言的人之後仍舊勃然大怒，你覺得，這是誤會嗎？」
嫦娥姐姐想起當年之事就是氣得腦袋發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都不知道！他身為一個大巫，居然摻和到凡人的鬥爭中。本來是帶一隊男侍衛出去拜訪一圈就能解決的問題，被他這麼一鬧，我吃軟飯的汙名便再也沒有洗清過。他還委屈起來，問我是不是變心了，為什麼還對他生氣？！」
白素貞扶額長歎，已經不知說什麼是好了，嫦娥拉著她的手道：「白妹妹，你年紀較小，怕是不能理解我當時的心情。你知道十六國時的西燕皇帝慕容沖嗎？就是那個因容貌俊美被苻堅收為男寵的那個。」
白素貞點點頭，嫦娥姐姐掩面道：「當時我的名聲就與他差不多！慕容沖至少以色換來了安寧，而我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靠後羿什麼，更沒有拿過他一點兒不該拿的東西，卻平白背上這樣的名聲，這叫我如何不生氣？如何還能沒心沒肺地同他一道生活呢？可是後羿，他對我的痛苦視而不見，他只是覺得不解，為什麼我要那麼在意旁人的看法，甚至為此呵斥他。人是群居動物啊，人有得到社會認可的需求，他不是人，根本不會理解！」
白素貞歎息道：「難道，這才是你們分開的原因。」
嫦娥的姐姐眼睛明亮如星辰：「我、我捨不得……我們大吵了一次之後，我也在不斷地反思自己。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問題出現，歸根結底還是我太弱了，如果我能強一些，這樣的誤會根本就不會發生。所以，我決定要暫時與他分離一段時間，用這段時間來證明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慕容沖：同病相憐！
嫦娥姐姐：(╥╯^╰╥)
PS：終於修文結束了，大家久等啦，明天就恢復更新∼
第179章 久別重逢非少年
皇極殿中，爭執還在繼續。玉帝一見王母，眉頭已然深深皺起，他咬牙道：「你又來了。」
王母莞爾一笑：「這不僅是陛下的天庭，也是本宮的天庭。我哪裡不能來？」
玉帝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將他們之間的矛盾徹底激發出來。昔日的恩愛夫妻終於隨著權力鬥爭的白熱化而感情破裂。玉帝上前一步低聲道：「你是不是非要同我鬧個魚死網破？」
王母輕蔑一笑：「我當然不會。」
還未等玉帝的臉色緩和過來，娘娘就即刻補上一刀：「我的網牢著呢。」
她轉過身，朗聲道：「八仙聚義，本就事關重大，如今又摻和上了選拔上仙的天官。這樣的大事，若不經群仙公審，恐難服眾。不如，還是請陛下移駕淩霄殿吧。」
何秀姑何等聰慧之人，當然是立刻打蛇棍上：「娘娘所言甚是。小女懇求陛下，召集群仙公審，還小女及家人一個公道。」
玉帝定定地看著王母，他開始元神傳音：「你不要太過分。」
王母內心的聲音遠不如她面上的那麼平靜，她厲聲道：「是你太過分！結縭幾十萬載，我有哪點兒對不起你。你為了自己的私欲，居然連我天然的權柄都要掠奪過去！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小肚雞腸的男人！」
玉帝斥道：「你、你簡直……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兇悍無禮的女人！你怎麼不說說，我有哪點對不起你的？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你非得掙脫我，自己來又有什麼意義？」
王母嗤笑一聲：「意義大了去了，你我不止是夫妻，還是天地間陰陽二氣的主宰。我讓了你，或許能得個好下場，可其他那些女子，又怎麼會有我這樣的好運氣呢？所以，休得多言。你是自己下旨去淩霄寶殿公審呢，還是讓我叫坎宮鬥姆她們來請你去淩霄殿公審？」
玉帝剜了她一眼：「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截教那群廢物如果管用的話，如今也不會混到這個地步。」
王母看著自己圓潤飽滿的指甲驀然一笑：「是麼？」
玉帝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殿外一陣喧嘩。他沒好氣道：「何人如此大膽！」
守門的天將急急沖進來，帽子都差點跑掉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一個婀娜苗條的身影就已然出現在他身後。她就像一個幻影，突兀的出現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央。秀姑震驚地看著她的師父，她一身紫羅裙，鴉色青絲只用發帶系在身後，面容雖過於蒼白，沒有一點血色，一雙明眸卻是亮如點漆，直直看向玉帝。
玉帝大驚失色：「怎麼可能，朕明明派人……」
雙成狀似不經意地把玩著揮精流黃劍，她上前笑道：「陛下許久未見小仙，難道認不得小仙了嗎？」
玉帝一見那把能號令天界十萬玉女的寶劍就是一愣，他霍然回頭瞪著王母：「是你給她的？」
王母笑而不答，轉移話題對玉帝道：「我先去更衣，稍後與陛下淩霄殿再見。」
語罷，她竟拉著雙成揚長而去。秀姑只覺她長長的裙擺從她面前拖曳而過，一股馥鬱的桃花香氣從旁傳來。在玉帝越來越低的氣壓下，秀姑低垂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而何泰、李氏與何良險些當場暈了過去。鐵拐李見此情景哪裡忍心，他上前對玉帝道：「陛下，您看接下來應該……」
玉帝回歸寶座，突然朗聲道：「傳朕的旨意，八仙聚義，事關重大，今卻有人蓄意破壞此事，這等險惡之人，朕決計不能姑息，決心親自于淩霄寶殿審理此案，將兇手繩之于法，各路天官均得前往聽審！」
鐵拐李與漢鐘離驚了一跳，二人面面相覷，在告退之後，決議去找呂洞賓與韓湘子問個明白。呂、韓二人的確是兩個□□。他們可是真正知曉何秀姑師父的身份之人。依照陸壓的意思，當然是就地格殺，驅散魂魄。不過，雙成卻覺得這好歹是承包了她整個童年的八仙哎。就這樣，是不是太那什麼了點。思量再三之後，她決心選擇一個較為折中的辦法。
韓湘子悠悠醒轉之後，居然發現自己又到了東海之濱。雪白的浪花親吻著柔軟的沙灘，他仰頭看著漫天繁星，忽而有了一種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想當年，他年輕氣盛，聽說東海龍女精通音律，便心生仰慕，貿貿然到此以簫聲傳情。一連吹了三個月，他終於如願見到了龍女七公主，公主也如他所想，貌若天仙，舞姿曼妙，世所罕見。可惜，這段才子佳人的佳話並未延續下去，而是以悲劇收場……
他數十年都不願靠近東海半步，就是怕觸景生情，肝腸寸斷，沒曾想到，今日不知是哪方神聖出手，讓他又故地重遊，勾起傷心懷抱。就在此時，他身後傳來一個婉轉動聽的聲音：「湘子如今潸然淚下，難道是因為想起妾身了嗎？」
韓湘子不由渾身一震，一時心如擂鼓一般。他木然起身，回頭一看，面前的女子柳眉杏臉，金紗蓮裙，正是他多年魂牽夢縈的七公主。韓湘子只覺渾身熱血沸騰，心裡卻是又苦又澀，他的淚水汩汩而下，龍女見他這般情狀多年來對他的哀怨頃刻間便消弭於無形。她步履輕盈上前去，二人執手相看淚眼，竟半晌都是無語凝噎，仿佛就這樣看著對方，便能擁有全世界。
不知過去了多久，韓湘子方艱澀道：「這些年，你在紫竹林，過得好嗎？」
龍女苦笑道：「不過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牢籠，又哪裡稱得上好呢？你呢，我聽說你拜了呂洞賓為師，已然修成地仙了，是嗎？」
韓湘子淚如雨下，點了點頭：「我有今日，都要多謝你，若不是你贈我南海普陀神竹，製成紫金簫，我決計不會有今天。可這樣，卻害苦了你自己。你明明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卻因盜神竹之事被觀音菩薩罰做侍女……」
龍女急急掩住他的口，歎道：「我這些年不是沒怨過你。」
韓湘子哀痛至極地望著她，龍女見狀溫柔一笑：「不是因為後悔當年的事，而是因為我為了不惜一切，而你卻像是把我忘了一般。可現在，我方明白，我是誤會你了。你待我之情，還是如當年一樣深。」
韓湘子哽咽道：「只是這點虛無的情意，卻不能讓你的處境改善半分……」
龍女垂眸道：「誰說不能？湘子，你難道都不好奇，你為何會到這裡來嗎？」
韓湘子一愣，他愕然抬頭，龍女不由莞爾：「我其實是奉雲華仙子之命來此，勸你答應一件事。」
韓湘子猶疑道：「……什麼事？」
龍女不由失笑：「你別那麼緊張，這件事對你絕無害處，否則我又怎麼會應下這樁差事呢。要知道，我寧願自己去死，也絕不會傷害你半分。雲華仙子只是希望你不要揭發何秀姑欺君罔上之事而已。何秀姑是八仙之一，你替她隱瞞，保住她的性命，不是理所當然嗎？」
韓湘子霍然起身：「欺君罔上？！」
而在另一處的呂洞賓也是大吃一驚，不過他卻比韓湘子要清醒許多，他對著葛巾道：「原來，你是娘娘的說客，到此的目的，無非是想用美人計封住我呂洞賓的口。」
葛巾皺眉道：「美人計？呂仙長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低看小仙了。今日之事，就算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來此頤氣指使，你也非聽從不可。」
呂洞賓冷笑一聲：「貧道現在就可以上天向玉帝說明真相，就說秀姑是受蟠桃仙子脅迫，不得已才撒謊……」
葛巾乾淨俐落地截過話頭：「可關鍵是，何秀姑不會順著你的意思走。她寧願同她的師父一道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也不會甘心繼續雌伏于男權之下。此時，她們想必已然到了淩霄殿中，眾目睽睽之下，就算玉帝想要破格赦免她的欺君之罪也是萬萬不能。屆時，八仙缺一，你的道又該去哪裡證呢？」
呂洞賓不敢置信道：「你這是在要脅我？蟠桃仙子一直都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當初我之所以會誤入幻陣，就是因為她變作你的模樣引我進去。我為了保全你，不得已才將罪責一力承擔，落得個被貶下凡千年的下場。」
葛巾垂眸道：「這件事，我剛剛也知道了。正是因為感念你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才毛遂自薦，自請下凡來勸說你。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混混沌沌，分為陰陽，故為天地也。由此可見，陰陽平衡，方是天地真理。可如今，由於陛下一己之私，導致天地間陰陽失衡。何秀姑的遭遇，你也親眼目睹，她之所以遍嘗苦楚，分明就是因為陛下的私心及選拔天官的失職。她如今上天討個公道，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呂洞賓、韓湘子——陷入套路的師徒
玉帝：被拋棄的一家之主
PS：不好意思大家，作者菌也沒想到，修文居然修了辣麼久，讓各位久等了。不過現在已經修完了，從今天開始恢復日更。為了答謝耐心等待的小天使們，今天在本章留言的都會收到紅包哦，筆芯~
第180章 萬語千言不忍談
呂洞賓皺眉道：「休得巧言令色，難道王母她就沒有私心嗎？」
葛巾嫣然一笑：「娘娘當然也有私心。事實上，不論是人或神有私心都是正常的，可若是私心太重，讓旁人忍無可忍，那就太過了。呂仙長，我知你是個端方君子，你憑心而論，何秀姑如今遭遇是她應得的嗎？我們這些妖族的遭遇是我們應得的嗎？」
呂洞賓一怔，他別過頭道：「你這是逼我去犯欺君之罪。」
葛巾不由莞爾：「蟠桃仙子有言在先，一切選擇權都握在呂仙長自己手中。你若是要上天去揭發何秀姑，也是你的自由，小仙決計不會出手阻攔。」
「你！」這二者差別有多大？若是揭發何秀姑，他就終身證道無門，可若是不揭發她，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時刻有被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的風險。橫看豎看，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呂洞賓氣得重重落座，葛巾見此情景不由一樂，心知他已然做出了選擇。
而另一旁，韓湘子那邊即將接近尾聲。他眉頭緊皺：「你怎麼會與雲華仙子攪在一處她又為何會干預這樁事？」
龍女低眸淺笑：「這要多謝陛下牽線搭橋。若不是他一道詔命，讓龍族上天歸雲華仙子管轄，我等也不會與仙子聯繫到一起。而至於仙子為何要干預，自然是因為王母娘娘說動了她，她們倆聯手了。」
「什麼？！」韓湘子嘴角抽了抽，「做男人做成陛下這個樣子的，也是世所罕見。」
龍女掩口輕笑：「所以，你就不要歩上他的後塵了。」
韓湘子為難道：「可那畢竟是欺君之罪……」
龍女意味深長道：「欺得人多了，也就不算什麼了。」
韓湘子想了想道：「如果我做了此事，她們會將你從觀音菩薩手中要回來嗎？」
龍女一愣，她定定地看著韓湘子，秋水一般的明眸中珍珠滾落，她含淚笑道：「要回來是不可能的，妾身已然皈依我佛。不過，興許能自由些。」
韓湘子點點頭，他伸出顫抖的手輕撫她如玉的臉頰：「那也好，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在一旁的楊僩看著這對相擁而泣的情侶不由一歎，他伸手一指，雙成手上的戒指一道藍光劃過。她不由一喜，王母瞥了她一眼：「終於把尾掃完了？」
雙成點點頭：「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娘娘。」
王母意有所指：「本宮知道的事情，可你想像得還多得多呢。」
雙成的心突然一跳，她不動聲色道：「您是指哪方面？」
王母款款步入內室：「你猜？」
雙成緊隨其後，她腹誹道：「都到了這個時候，誰有興致跟你玩猜猜猜的遊戲。」
她隨即轉移話題：「娘娘，小仙斗膽請教，待會兒淩霄殿會審，您打算怎麼做？」
「急什麼，到時候自由發揮就好了。」娘娘閒適地坐到鏡臺之前，「去櫃中將妝奩給本宮取來。」
自由發揮？！雙成瞪大眼睛去將黑漆描金的妝奩捧過來，對王母道：「不是，娘娘，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萬一失敗了……」
「那又有什麼所謂？」王母側身看她，「為何這麼緊張，你就如此看重你這個徒弟嗎？」
雙成被這突如其來的試探驚了一下，她隨即平復心情道：「小仙苦心在凡間尋找她、教育她，也結結實實費了一番功夫。正因如此，小仙當然希望能將她身上的利益最大化。您是知道的，大多凡人出身的女仙都有被父母強迫許人的經歷。而她們未得道之前便失元陰，就意味著終生無緣大羅境界。這大大削弱了女仙的實力，所以小仙以為，您應當趁此機會，將……」
「將有仙骨女子的管轄權掌握在本宮手中是嗎？」王母似笑非笑。
雙成忙道：「就是這個理，娘娘英明。不僅是婚姻權，她們的人身安全及教育事項，都應由您來把控。」
娘娘嘴角一翹，卻避而不答。她轉身對著梳粧檯，她這妝台極其不凡，整個由無暇的象牙雕琢而成，上嵌米粒大的碎星作為裝飾，瞧上去既典雅大方又不失身份。在象牙底的映襯下，其上的珠寶瓔珞就更顯璀璨奪目。王母的手指在那一排耳環上輕輕拂過，最後挑中一對翠嵌珠寶的耳環。耳環一半流動的翠色，一半為純潔的乳白，其上綴著點點珍珠。雙成定睛一瞧，正是毫末珠，陸壓送她的珠花也是同樣的質地。
娘娘對著鏡子道：「好看嗎？」
雙成點點頭：「好看，不過娘娘，小仙覺得，我們現在還是應該談談……」
「既如此，你也來選一對吧。」娘娘施施然地打斷話頭，雙成一愣，她指著自己道，「我？我就不用了吧，多謝娘娘美意，小仙是這樣想的……」
王母瞥了她一眼：「你瞧瞧你這幅半死不活、衣衫襤褸的樣子，就這個模樣，你也敢去淩霄寶殿？」
雙成震驚地環顧周身：「有、有那麼糟嗎？」
娘娘嗤笑一聲：「你說呢？到了這個時候，多少計畫都趕不上變化。與其胡思亂想，倒不如平復心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戰場。有本宮在此，又沒人敢取你的性命，你怕什麼？」
雙成一怔，她心道，然而我擔憂的並非自身，而是父母的安危啊。只是娘娘擺明不願再談，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挑起話頭。正猶豫間，王母已然一把將她拉坐在梳粧檯前，手持黃玉鳳紋梳準備替她梳頭。
雙成悚然一驚，她連忙起身道：「小仙怎敢勞煩娘娘？」
王母斜睨了她一眼：「不敢勞煩本宮，也已勞煩多時了，現在裝出這幅老實樣又給誰看。坐下！」
雙成下意識地坐下去，玉梳在發間輕輕掃過，輕柔舒適。王母瞧著這一頭青絲，倒露出些真切的笑意：「又濃又密，倒是比……」比你娘的還好些。
明澈的鏡子中映出兩張相似的容顏。王母拿著梳子，一時竟然覺得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數十年前，那時她的小女兒還沒有與她反目成仇，仍然全心全意地依賴她，靠在她懷裡讓她梳頭。而雙成也迷蒙了片刻，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不僅給自己綰發，也學會了替陸壓束髮，早已忘記別人替她梳妝打扮的滋味了。似乎，以前她娘在時，也是這樣對她，娘與王母梳頭的手法好像都是一樣的。
她正哀婉懷念間，又聽王母道：「挑幾隻發簪。」
雙成隻掃了一眼就覺得眼睛都要被晃花了，她隨手抽了幾隻點翠藍寶簪遞給王母。王母瞥了一眼，滿心嫌棄：「這眼神差也不知是像誰，小孩子家家的，戴這麼樸素的作甚？」
說著，她就將簪子擲回去，改取了一隻累絲金鳳。雙成定睛一瞧。這一支鳳釵足有巴掌大，鳳頭之上頂著一粒渾圓飽滿的珍珠，鳳口之中銜著流蘇，流蘇由珍珠串成，其下綴一顆殷紅如血的水滴狀寶石，而釵的大部分則是舒展的鳳尾，上嵌八寶璀璨奪目，鏨飾的羽紋也是栩栩如生。
雙成倒吸一口涼氣：「娘娘，是不是太貴重了？」
王母失笑：「這就叫貴重了？到底沒見過什麼好東西。」
說著，她便將鳳釵戴在雙成的淩雲髻上。雙成隻覺頭上像頂著本書似得，她小心翼翼地回頭道：「娘娘，真的要戴這個嗎？」
雙成此時已然換了身衣裳，緗綺上襦外罩著明黃色的紗衣，腰間的橙色腰帶更顯身量纖纖，下身的裙擺則是如丹桂般的淺金。王母眼神微微一動，作這樣的打扮，當真像了個十成十了，到底是她女兒的孩子，她的親外孫女。
她比她母親更加精明強幹，卻還沒像她的母親一樣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王母瞳孔微縮，一切都還來得及。她的家族中，絕對不能再出一個為情愛失去一切的傻姑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哦~麼麼噠！
第181章 沉思往事立殘陽
在這一段時間內，嫦娥與後羿的羅生門還在繼續上演。在晶瑩寒徹的琉璃世界中，白素貞目瞪口呆地聽嫦娥姐姐講述那些熱血沸騰的故事。
嫦娥倚靠著早已凍得僵硬無比的靠墊，雙瞳好似一泓清水，她歎道：「我自然明白，人族與巫族的莫大差別。我心知肚明，就算我勤加練武，練上個十年百年，也絕不會是任何一個巫族的對手。」
白素貞訝異道：「正是這個道理，難不成姐姐你因為……」
她欲言又止，嫦娥卻已明白她的意思，嫦娥苦笑道：「我雖愚昧，卻沒有自不量力到如此地步。事實上，我根本沒有將目光投放在巫族，我只想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夠了。」
白素貞面上一燒，她赧然道：「是小妹錯看姐姐了，還請姐姐勿怪。」
嫦娥悵然道：「無妨，無妨，你好歹還知問我一句，後羿與我結髮同心多年，卻連問都不願問我，全憑自己想當然做事！」
嫦娥滿腹哀怨，在天庭另一端的後羿又何嘗不是，他素來如青松般挺拔，可到了此時，竟然顯露出老人才有的疲態。
他琥珀色的眼中滿是不解：「就因為旁人的幾句閒話，她居然讓我出外遊歷三年，在此之前我們從未分別過那麼久！我雖然心中不舍，卻不忍違拗她的意思，只得在大地上遊蕩。三年之期一到，我便急匆匆地趕回來，誰知，她居然不在部落之中。」
小玉奇道：「那她去哪兒了？」
後羿皺眉道：「她竟長途跋涉去征戰北方的蠻族。待我趕到時，她的軍隊已然節節敗退，困在黃河之濱。我當機立斷，出手射殺了蠻族首領，人民個個欣喜若狂，卻只有她悶悶不樂，對我大發脾氣。我有時真不知道她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嫦娥在這邊同時對白素貞道：「我時常懷疑，他的腦子裡約莫裝得是漿糊。我之所以讓他外出遊歷，便是為了騰出時間與空閒，來重塑我的威望。我挑來選去，決定以北方蠻族為立威的靶子。」
蠻族生活在遙遠的北原，他們個個身材高大，體魄健壯，以茹毛飲血為生，因而性情兇狠殘暴，每到冬日物資匱乏之時，他們越過重重山脈，到中原來燒殺擄掠。中原各個部落都飽受其害。嫦娥姐姐想得很好，若她能替中原百姓除這一大害，誰還會忘恩負義，說她是吃軟飯的？於是，嫦娥姐姐厲兵秣馬兩年，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趁著蠻族又一次南下時揮師北上。
嫦娥姐姐歎道：「蠻族是出了名的難啃的骨頭。我起先戰略失策，率眾到達北方之時，因人生地不熟，外加天寒地凍，勝少敗多，損傷無數。我細細思量，若如此下去，必不能取勝。於是，我命部隊一路暗襲一路撤退，將蠻族引到了黃河之濱。臨近黃河，較為溫暖，食物充足，至少能解決糧草問題。」
白素貞撫掌道：「並且蠻族對此地地形陌生，姐姐也可籌畫反擊了。」
嫦娥點點頭：「正是這個道理。蠻族不識穀物，又對山林陌生，獵來的野獸越來越少，最後只能來搶奪我們的糧食。我將計就計，佯裝落敗的模樣，將毒物混入其中，讓他們搶走。」
白素貞笑道：「真是好辦法啊。姐姐定然大獲全勝了吧。」
嫦娥冷笑一聲：「的確是大獲全勝，只不過這獲勝的方式，與你想像得大不相同。在我剛剛將毒糧食丟給蠻族時，後羿就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將敵人殺得潰不成軍。從此，嫦娥的惡名除了自甘下賤、依附男人之外還添上了一條自不量力。」
白素貞與她耳墜中的雙成都已然渾身僵硬了。嫦娥緩緩闔眼：「戰爭之中，怎麼會沒有傷亡。本來勝利可以撫平一切傷痛，然而後羿卻讓所有的東西都變質了。我受到人民的指責，他們明裡暗裡指責我，唾駡我，認為若不是我讓後羿離開，我們實際根本不會損傷一兵一卒。」
白素貞緊緊握住嫦娥的手，憐惜道：「姐姐當時的處境，一定很糟糕吧……」
嫦娥苦笑一聲：「其實還有，因為後羿在，他們還不敢推翻我的王位，可我卻完全對自己，對後羿失望透頂。我毅然決然地離開他。」
後羿悲哀道：「她對我說，她要去名山大川，求仙訪道。這段時間，不論我做什麼，她都不會過問。就算我另娶她人也是一樣，大不了最後和平分手。」
姑射仙子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去替她向王母求取不死仙藥？！」
嫦娥咬牙切齒地看向白素貞：「白妹妹，你不會知道，當他將不死藥送到我面前時，我的感受為何。那一刻，我覺得，就算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也莫過於如此了。」
白素貞也是無言以對，二女正長籲短歎間，白素貞突然回過神來道：「等等，可是根據世上傳說，你們之後仍舊在一起，這粒不死仙藥還由你保管，最後因為逢蒙苦苦相逼，你才吞下仙藥飛升月宮的呀。」
嫦娥柳眉微蹙：「世人訛傳，總是半真半假。我與他之後的確還在一起，不過不是因為我們倆破鏡重圓，重歸於好。而是因為，十日齊出。」
廣寒宮的主室極為舒展，陸壓與常羲娘娘坐在中央，兩旁設一對靈秀淡雅的文竹小幾，左邊幾上有青玉方鼎爐，右邊的美人觚則插著水晶剔透的白梅，西面的牆上還掛著一幅美人圖。陸壓環顧此地熟悉的陳列擺設後，便心下酸澀，一見那牆上的美人更是淚如雨下，無他，那畫得正是他的母親，常羲娘娘的姐姐天后羲和。
常羲娘娘摩挲著陸壓柔軟的髮絲，歎道：「你母后若是還在，也會替你高興的。」
陸壓靠在常羲娘娘懷中，艱澀道：「可惜，她已經不再了，孩兒在世上的親人，就只有姨母你一個了。孩兒已然長大成人，能夠保護自己，更能夠保護您。」
常羲娘娘心念一動：「你知道了什麼？」
陸壓歎道：「董雙成告誡我，您對後羿起了殺心，她讓我務必攔住您。」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雙成：我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會面臨婆媳問題。
陸壓：我也沒想到，我這輩子居然會碰上祖孫問題。
常羲娘娘：離我外甥遠一點！
王母娘娘：這話該我說才是，藍顏禍水，小白臉，少阻礙我孫女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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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常羲娘娘只覺心一絞，她有心想說些什麼，卻半晌說不出話來。陸壓忙替她斟茶，遞給她道：「姨母，您先緩緩，聽孩兒給您細說，後羿如今已入天庭……」
常羲娘娘一飲而盡後，拍案而起：「我不想聽！後羿之所以能上天，還不都是因為她嗎？！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你還對她言聽計從！」
陸壓被嚇了一跳，他忙起身道：「姨母，後羿上天，並非是她有意為之，如今她也在竭力補救。孩兒也並沒有您想得那麼脆弱，後羿如今不過是個死鬼，就憑他未必奈何得了我……」
「補救？！」常羲娘娘美麗的眸子中似有火焰在燃燒，「她人都不在天庭，能怎麼補救？你知不知道，嫦娥與後羿都攪合到了一處了，我唯一能控制後羿的辦法，就是緊緊將嫦娥攥在手心。若沒了嫦娥，他一定會想法設法對你不利，以報當年之仇！」
陸壓皺眉道：「他殺我九個哥哥在先，還敢來找我報仇？」
「我想，常羲娘娘說得是奪妻之仇。」一陣狂風刮過，水晶門霍然一股大力掀開，嫦娥窈窕的身形在乳白色的雲霧中漸漸顯露。
「你好大的膽子！」常羲娘娘一見嫦娥先是一驚，隨即柳眉倒立，劈手就是一掌，陸壓連忙截住她，對嫦娥道，「你附在嫦娥身上做什麼？」
雙成化作粉光從嫦娥身上竄出來，亭亭而立：「自然是為了來保你的命。」
「董雙成？」常羲娘娘一見雙成便覺昔日無語惱怒都齊齊湧上心頭，她反手拽過陸壓，怒道，「你離他遠些，就是保他命的最好方法！」
雙成被喝得一怔，可面前之人畢竟是陸壓的姨母，他唯一的親人。雙成福身一禮道：「娘娘想是對我有些誤解。如今時間緊急，還請娘娘先聽我說完再言其他。」
「我不想聽！」常羲娘娘恨恨道，「紅顏禍水，惑人敗事，還兩面三刀。你明明答應女媧娘娘，不會再回應陸壓感情。可再獲取了娘娘的幫助之後，你轉頭就與他糾纏到一起。你是不是非要害死他才肯甘休！」
雙成瞪大雙眼，陸壓忙上前道：「姨母，您誤會了，她一直信守諾言，對我避而不見，是我不知死活，去苦苦糾纏她的……」
什麼？！常羲娘娘氣得肺都要炸了，她指著陸壓斥道：「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身份貴重，肩負整個妖族的大任，要多少好姑娘不行，非得吊死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她不過是個仙凡私通的孽種而已！」
董·歪脖子樹·雙成此時已然有些不高興了，不過對上陸壓小可憐的眼神，她極力緩和語氣道：「常羲娘娘，我此來，只為問您一件事，嫦娥奔月一事，是不是羲和娘娘的手筆？」
常羲娘娘一怔，她目露寒光：「你問這事兒作甚？」
雙成蹙眉道：「起先，我是打算讓後羿帶著嫦娥一起下凡，不過如今……」
雙成話還沒說完，就被暴怒的常羲娘娘打斷了：「難怪，難怪，我這麼小心翼翼，他們倆之間仍然發生了交集，原來都是你搞的鬼！女媧娘娘的預言果然沒錯，你真的是要親手害死陸壓。早知如此，我在荻蘆村時就該直接殺了你！」
雙成只見冰錐漫天，如流星趕月一般向她疾射而來。陸壓大驚，急急擋在雙成身前，金光一閃，冰錐便化水在地上流淌。常羲娘娘大怒，即刻閃身上前，對陸壓冷冷道：「讓開！」
陸壓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一個是他的姨母，一個他的老婆，他幫這邊也不是，幫那邊也不是。雙成此時也動了真火，她在背後踹了陸壓一腳道：「聽到沒，你給我讓開！」
陸壓眨巴著眼，委屈地看向雙成，常羲娘娘皺眉道：「你、你居然敢踢他？」
雙成冷笑一聲：「在您看不見的地方，我一天打他八回，他還是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死心塌地，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往南他不敢往北，您能怎麼辦呢？」
「你！」常羲仗劍便刺來，陸壓還待出手，雙成一把將他推開，本體直接拔出了流黃揮精劍，同樣的，這縷在廣寒宮的精魄手中也現出寶劍的虛影。能約束神明的法力如浩瀚江河奔湧而前，擋住了這一擊。
常羲娘娘不敢置信道：「這、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雙成嗤笑一聲，「說得好像誰家裡沒幾件寶物似得。我勸您還是冷靜下來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您的好外甥可真要沒命了。嫦娥之事，是不是羲和娘娘暗中策劃？」
常羲娘娘重哼一聲，閉口不答，可她忘記了還有她的外甥。陸壓忙不迭道：「這事兒你可以問我啊，我知道，是我母后做得。」
雙成一驚，隨即道：「果然如此。」
陸壓奇道：「你猜到了？」
雙成挑挑眉：「嫦娥對於最後發生的事已是一片混沌。待她回過神來已然身在月宮，這讓我如何不想到你教我迷魂大法。」
當後羿拿出不死仙藥想贈予嫦娥之時，嫦娥整個人都到達了崩潰的臨界點。她轉身就跑，後羿便在身後默默跟隨。然而，這場你追我趕的遊戲還沒玩兒多久，巫妖大戰就爆發了。十日齊出，照耀大地，水源乾涸，草木枯死，大地的生靈死傷無數。後羿見此情景，便將嫦娥帶到巫族領地，之後便是著名的後羿射日的故事。後羿的威望此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人、巫、仙三族的美女都對他另眼相待，前仆後繼地來自薦枕席，可他心中只有一個嫦娥。
不過，嫦娥卻並不想要這一片深情。後羿因擔心妖族的報復，強行將她拘禁在身邊。這本是為她好，可在嫦娥姐姐看來，她在失去了尊嚴、地位之後，還沒了做人的基本自由。嫦娥為此鬱鬱寡歡，終日不肯對後羿說上一句話。而後羿為了討她歡心，又將家搬回了人族。他以教授凡人箭法為由來換取糧食，養活妻子。孰不知，這反倒成了壓倒嫦娥的最後一根稻草。
陸壓歎道：「後羿殺我九個哥哥，我母后如何會放過他。可她始終覺得，若是簡簡單單地殺了後羿，那未免太便宜他了。她想讓他痛苦生生世世。」
雙成蹙眉道：「所以，她就將目標對準嫦娥？」
陸壓點點頭。像後羿這樣的大英雄，在人間就像是生活在鎂光燈下的天王巨星，他和嫦娥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底，自然包括嫦娥對後羿的莫名冷待。在羲和娘娘的推波助瀾下，嫦娥姐姐先前的自甘下賤、恣意妄為加上如今的不知好歹，被傳得三界皆知。那時，嫦娥就連出門散步，也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那多是愛慕後羿，而嫉妒她的女子。
「呸，原來就是她，我看她長得也不怎麼樣。」
「誰說不是呢，就這樣，她還敢對後羿擺架子，聽說她先前還離家出走呢。」
「哈哈哈，我沒聽錯吧。她不過是靠著後羿才當上首領，還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嗎？」
嫦娥姐姐從一開始的奮力爭辯到最後的不發一言。她越來越傷心痛楚，並將全部的傷痛都轉移到了後羿身上。羲和娘娘冷眼旁觀，可她覺得還不夠。於是，她找來了好友伏羲的女兒——洛神宓妃。宓妃絕代芳華，姣冶嫻都。她佯裝被後羿所救，對後羿感激萬分，並且大膽示愛。這一樁風流韻事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自然也傳到了嫦娥耳中。嫦娥一直以為後羿對她的愛是她一生的枷鎖，孰不知，那也是支撐她一直堅持下去的力量。連後羿都變心了，嫦娥枯坐在窗邊不知多少的日日夜夜，終於意識到，自己原來一無所有。
她選擇自殺。羲和娘娘對此不過譏誚一笑，死人總是很快會被人忘懷，只有看得到而得不到的珍寶，才能讓人牽腸掛肚，千年萬年。
雙成已然目瞪口呆：「所以，她以迷魂大法操縱嫦娥，偽造出嫦娥不忿後羿背叛，吞下不死仙藥飛升月宮的假像。」
陸壓點點頭，雙成喃喃道：「好、好毒啊。嫦娥竊藥的故事從此流傳，而她本人又是如此的心高氣傲。背上這樣的汙名，就算最後玉帝將嫦娥要過去，她也絕不會與後羿重歸於好，反而會相互折磨，直到兩人都化為塵土。」
常羲娘娘不忿道：「這都是那個劊子手應得的下場！」
雙成摸摸陸壓的頭：「常羲娘娘上天為仙，只怕也是因為羲和娘娘的安排。你若是有你母親一半的心機，何至於淪落到當年那個下場。」
陸壓看向壁上秋水為神玉為骨的絕代美女，笑道：「當年她也常常抱著我，一聲一聲地叫我小笨蛋。」
雙成長歎一聲，對陸壓道：「可惜，她千算萬算，卻算漏你居然真的能一統妖族，成為玉帝的心腹大患。而我的苦心謀劃，卻讓後羿上了天。當年之事，恕我無法評判，只因我出身人族，卻愛上了你，但是現在，為了拿到射日神箭，必須要讓嫦娥與後羿見上一面，給後羿看到一點兒重歸於好的希望。」
「什麼？！」常羲娘娘斷然拒絕，「我不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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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壓：夾心餅乾不好當啊……
第183章 世事茫茫難自料
雙成並未言語，只是定定地看著陸壓，陸壓暗歎一聲，拉過常羲道：「姨母，要不這樣，我看您也累了，不若您先去休息吧……」
常羲咬牙道：「都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你叫我怎麼休息得下去？！」
雙成難得附和地點點頭：「說的是，我那邊的本體都已經出發往淩霄殿去了，還是快做個決斷吧。」
陸壓無奈地看向她們倆，長歎一聲：「我萬沒有想到，不過一個後羿而已，居然將你們嚇成這樣。早知如此，我就該早早殺了他，不過現在動手，也不算太晚。」
他面上的神色是一派輕描淡寫，可他低沉下去的尾音卻顯露出濃濃的殺機。眼見他轉身就要向嫦娥走去，雙成忙拽住他：「你幹嘛去？」
陸壓挑挑眉：「當然是附上嫦娥的身，去殺了後羿，然後再做出嫦娥抹脖子自殺的假像。一切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臥槽，真不愧是只搞陰謀詭計的戰鬥雞，雙成哽了哽道：「可是，萬一留下蛛絲馬跡什麼的，巫族那邊還有後土娘娘，這樣不大好辦吧……」
「只要做得乾淨俐落，就算真留下什麼，也是無關緊要的痕跡。」陸壓嗤笑一聲，「沒有確鑿的證據，哪怕後土娘娘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別忘了，我師父還是女媧娘娘呢。」
說著他就要出去砍人了，雙成忙攔住他道：「等一下，這裡可是天庭，高手眾多，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悠著點。你與後羿動手，如果不出太陽真火，要拿下他只怕也要費一段時間。而在你們爭鬥中途若是驚動了六禦五老之類的人，那可就不好收場了……」
陸壓眨巴著眼看著她：「那你說怎麼辦？」
雙成挑挑眉：「我的意思是，不如與嫦娥談一筆交易。」
常羲娘娘又來反對了：「談交易，和嫦娥？你在開什麼玩笑，簡直是癡人說夢！」
「呵。」雙成冷笑一聲，「那也沒您做得夢美啊，居然想親自動手截殺後羿，得罪了巫族的同時，還給了天庭一個出兵的理由。我看您才是嫌陸壓死得不夠快的人吧！」
常羲娘娘蹙眉道：「大膽，他是我的親外甥，我如何會害他？！」
雙成翻了個白眼：「那您怎麼不想想，我如何會害他呢，若沒了他，我去哪裡找一個一天讓我打八回，還對我忠心耿耿、言聽計從的小可愛呢？」
小可愛……陸壓心口一甜，耳朵一紅，扯了扯雙成的袖口，雙成沖他眨眨眼：「怎麼樣，信不信我，我不僅能拿到射日神箭，還能讓後羿打一輩子光棍，永遠求而不得。」
常羲剛想說信你個大頭鬼，陸壓卻已然脫口而出：「我當然信你了，都依你就是了。」
雙成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暴怒的常羲娘娘被她胳膊肘往外拐的外甥拉到一邊。於是嫦娥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正在陌生的宮殿中，躺在柔軟的地毯上，一個如夭桃穠李般的美人正含笑望著她。嫦娥大吃一驚，她急急往後縮了縮：「你是誰？！」
雙成微微一笑：「我們昨日還夢中相會過，嫦娥姐姐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麼？」
說著，她屈指一彈，解了嫦娥身上的迷魂咒縛，嫦娥渾身一震，昔日混混沌沌中的記憶終於紛至遝來。她霍然起身：「你究竟是誰？你套出我與後羿的往事想做什麼？！」
雙成不由莞爾：「我忘了，姐姐久不見外人，怕是不認得我，我就是蟠桃仙子。此次來見你，是奉娘娘之命，與你談一筆交易。」
「交易？」嫦娥柳眉微蹙，「我不過是廣寒宮中的囚徒，娘娘從我這兒想得到什麼，難道，又是後羿？！」
雙成笑道：「姐姐先莫惱，娘娘起先派小仙接近姐姐，的確是因為後羿，不過，之後再瞭解了姐姐的遭遇之後，娘娘也生了愛才之心。姐姐明明武藝超群，智勇雙全，卻在世人眼中留下那樣不堪的印象，說到底都是由於後羿的糾纏。現如今，他竟然背棄了後土娘娘，打算去向陛下投誠，條件就是讓陛下將你賜還給她。這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賜還？」嫦娥已然氣得渾身發抖，「我在他心中是物件，還是禮品，他竟然問都不問我一聲，便又自作主張？！」
雙成垂眸道：「誰說不是呢。陛下為了掌控權柄，將女子地位打壓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而後羿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竟然絲毫不顧姐姐你的想法，還去當了陛下的幫兇。你若跟了他走，此生汙名便再也沒有洗清的機會了。不過呢，只要你肯和娘娘合作，事情便還有轉圜的機會。」
嫦娥苦笑道：「轉圜的機會，能有什麼機會？你莫要來哄我了！我心知肚明，你來找我，無非就是想通過我將後羿拉攏到娘娘的陣營，為了籠絡他，你們也會將我像禮品一樣送人。可我老實告訴你，我決計不會再見他的！」
雙成笑道：「姐姐誤會了。我剛剛才說了，娘娘對姐姐有惜才之心，因而小仙此來，主要是為姐姐，後羿不過是個順帶的。至於轉機嘛，實際就在眼前。何秀姑因選拔天官的性別歧視一怒之下上天，娘娘打算借此機會奪回對有仙骨女子的掌控權。以姐姐的才智，若肯在淩霄寶殿仗義執言，那必定是一大助力。至於後羿那邊的威脅，姐姐只需要去他手中套回射日神箭即刻，沒有神箭，他也不過是個普通巫族，又憑什麼去求陛下呢？」
嫦娥聽得一震，她黛眉顰蹙，喃喃重複道：「何秀姑？射日神箭？」
「沒錯。」雙成繼續娓娓道來，「這是雙贏之局。對姐姐來說，一來你若為女子在淩霄殿上據理力爭，為女子自由而四處奔走，那麼天下女人都會感念你的恩德，佩服你的不畏強權。到時，誰還敢小覷你，不對你刮目相看？二來，沒了射日神箭的後羿，就是沒了牙的老虎，他再也無法奪走你的自由，玷污你的榮耀，你也可為自己而活了；而對娘娘來說，一則得了姐姐這員大將，何秀姑一案勝算的機率會大大增加，二則，打破了巫族與陛下的聯盟，削弱了陛下那邊的實力，距她收回自己應有的權柄還又近了一步。」
嫦娥皺眉道：「說到底，不過是要我替你們賣命罷了。」
「錯了。」雙成狡黠一笑，「我們只是給你一個再度轟轟烈烈的機會而已。」
嫦娥還在猶豫：「可是常羲娘娘，她絕對不會放過我……」
「呵，她如今已然天庭之神，怎敢違背娘娘的旨意，難道胳膊還扭得過大腿嗎？」雙成還待相勸，淩霄殿上宣召眾仙的鐘聲已然響起，她挑挑眉道，「時間已經不多了，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可是……」嫦娥蹙眉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雙成心急如焚，面上卻還是一片淡然，她心念一動道：「姐姐若是實在不願意，小妹也不願為難。頂多我稍後趁眾仙離崗，以揮精流黃劍斬了後羿便是，有娘娘在，就算是陛下，也不敢拿我如何。」
「那怎麼行！」嫦娥面色顯上出驚惶之色，雙成大笑道，「我不過一句玩笑話罷了。原來姐姐還是心系後羿。可你要明白，若你無法洗清汙名，重拾尊嚴，你們就永遠沒有明天，因為你永遠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眼下一個飛黃騰達，大展宏圖的機會就在眼前，你難道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嗎？」
嫦娥想了想道：「我拿到射日神箭後，你們不會趁機傷害後羿吧？」
雙成笑道：「當然不會，後土娘娘是我們的重要盟友，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們最多把他趕回地府，旁的事，是絕對不會做的。」
嫦娥面露堅毅之色，她對雙成點了點頭道：「那好，我答應你。」
雙成挑挑眉：「很好，那你先去攔住後羿，讓他消停一下，順便將他身上的射日神箭拿回來，接著，我再帶你去淩霄寶殿。」
嫦娥點點頭，她與雙成急急出殿，白素貞正在外面來回踱步，一見她們就是一愣：「你們……怎麼？」
雙成笑道：「嫦娥姐姐如今也加入了我們的陣營。素貞，你先去淩霄寶殿，我們稍後就來。」
白素貞又驚又喜，急急點頭。待她們走遠後，陸壓與常羲娘娘這才從藏身之地出來。陸壓輕笑道：「怎麼樣？」
常羲娘娘嘴硬道：「不過也就是有幾分小聰明罷了。」
雙成對於常羲娘娘這番言不由衷一無所知，她的本體找了個由頭從娘娘的鳳駕上溜了下來，拉著白素貞就加入到了宮娥的隊伍中。
李方明奇道：「你怎麼來了？」
雙成笑道：「當然是來助我一臂之力。」
李方明嫌棄道：「就憑她？」
雙成戳了她一下，對白素貞道：「別理她，她這人說話就是這樣。」
白素貞溫婉地搖搖頭，看著雙成欲言又止，雙成對她的心思心知肚明，她不由莞爾：「你放心，我這人一向是言出必行，她從頭到尾都是被牽連，我非但不會害她，反而會真給她一個新生的機會。」
白素貞這才定下神，感激道：「那我替她多謝姐姐了。」
雙成擺擺手道：「謝什麼，我早說了，這是雙贏。」
鳳輦之中，王母娘娘緊閉的雙眼，此時緩緩睜開，她手指微微一動，九天玄女處就收到了消息。
娘娘道：「盯緊後羿，她怕是要動手拿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要是我親婆婆還在，肯定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常羲娘娘：呸！
第184章 清風明月冷看人
玉帝之所以決定在淩霄殿會審，是因為王母娘娘都打上門了，他若是再不還擊，也不必在這三界混了。可當他真的端坐在這瑞靄紛紜的淩霄殿時，卻敏銳地發現了不對，無他，人來得太齊整了。雖說他號令眾仙家都來此聽審，但是以往總會有幾個刺頭兒不來，比如他的好妹妹與好外甥。雲華仙子平時連假都不會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楊戩比他娘還囂張，每次都是一句：「臣聽調不聽宣。」
一般的詔命是絕對請不來二郎真君的。可是今日，玉帝不過一擊金鐘，這娘倆居然在第一時間整整齊齊地候在丹墀之下。玉帝雖然很自信，但也沒自信到以為他們此來是看他的面子上。不是他，那就是……玉帝悚然一驚，就聽大殿外的值官尖聲道：「娘娘駕到！」
已到場的諸神紛紛讓開道路，拜倒在王母的曳地長裙之下，娘娘款款上前，眾仙朝拜的滋味，她已然享受過千年萬年，卻從未有一日像今天這樣，覺得這幅場景動人心魄，這大概就是權力的魅力。而雙成同樣覺得熱血沸騰，走在這條長長的道路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在道路盡頭含笑望著她。
不過，當她真的走到了道路盡頭，她卻一下回過神來，因為玉帝那張沉得滴水的臉正陰測測對著她們。只是，玉帝看清雙成的模樣時，他卻陡然變色，像是被驚得一愣。雙成環顧自己周身，一頭霧水，怎麼了，難道她穿得有問題？不會逾制了吧！
玉帝此時哪裡還想得到逾制那回事。鳳釵羅裙，彩繡輝煌，還拿著那把劍，這簡直是……他的思緒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數十萬年前，那時他在東方碧海上誕生不久，一心想要去遊歷天下，結果就在神洲伊川碰上了她。她似乎就是這樣的裝束，拿著劍頤氣指使地指著他。
他還記得她對他說得第一句就是：「小子，你哪兒來的，怎麼你一到，這附近的陰氣動向都變了？」
他失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是東華至真之氣的化身，天下陽和之祖，這些陰氣自然會受我吸引。」
她像是嚇了一跳，眨眨眼繞他走了一圈，不住地打量：「巧了，我的真身是西華至妙之氣，天下間陰靈的主宰。」
四目相對間，仿佛有磁石在將他們一步步拉近。陰陽二氣的始祖，本來就是天生一對。可王母卻不願那麼輕易地給自己找一個丈夫。她把玩著頭髮，狡黠道：「你必得勝過我才行。若你勝過我，自然能得到我，可若是你敗了，又有什麼臉面來接近我呢？」
他們鬥了很多年，就算拜在鴻鈞老祖座下同修大道時，這場鬥爭都沒有停歇，不過它的意味卻漸漸改變了，從一開始的爭強好勝變成了最後的打情罵俏。她漸漸習慣枕著他的臂彎入睡，在他懷裡生氣打滾。最後，他們在師父的見證下，結為夫妻。那時，這對新婚夫婦都沒有那麼多的想法與野望，對未來的規劃不過是在昆侖相親相愛，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快快活活地度過這悠悠歲月，直到，帝俊登上了天帝之位，迎娶天后羲和。
王母至今還記得玉帝當時的神情，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感覺，混合羡慕、嫉妒、不忿與濃重的渴望。他說：「他只是太陽星的一隻鳥而已，怎麼敢自稱是太陽的化身，如果他這樣的都能統治三界，那為什麼我不行？阿瑤，總有一天，我也會讓你戴上那頂鳳冠，讓三界眾生都拜在你的腳下。」
就因為他這句話，她開始盡心竭力地幫助他。玉帝是一個天才，他早在諸天神佛將目光專注到巫妖大戰時，就看到了那時才剛剛誕生的人族。他說：「過於強大的種族會造成天地間的失衡。龍漢初劫、巫妖大戰過後，天地早已不堪重負，因此需要一個弱小的種族來使大地恢復生機。女媧憑藉造人功德便能成聖，足以證明這個種族的不同凡響。」
於是，他將寶壓在了人族身上，帶領整個仙界迅速與人界建立了良好的關係。他最終成功了，他坐上了三界之主的寶座，實現了當初的承諾，讓整個世界都跪伏在她的腳下。然而，當他們擁有一切時，卻漸漸開始失去彼此。
王母挑挑眉，在阿瑤變成了娘娘，阿堅變成了陛下時，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她偏過頭去看著玉帝，他目光不定，複雜難明，顯然是想起了昔日的柔情蜜意。王母冷笑一聲，不置一詞。
公審很快開始了了，何秀姑一家人被帶到了大殿中央，何泰與李氏已然抖得如篩糠一般，何良緊緊拉著姐姐的衣擺，手心全是汗，極度的緊張攫住了他們的心神。有誰會想到呢，他們幾個月前還在大街上賣豆腐，幾個月後居然來到了淩霄寶殿。可惜，這裡充盈的仙氣讓他們格外精神振奮，就是想暈也暈不了。秀姑也很害怕，她修長皎潔的脖頸上佈滿細密的汗珠，她不敢抬頭，卻又想找尋雙成的蹤跡，只能小心翼翼地四處打量，可到頭來只能看到玉階上那長長的裙擺與飄逸的披帛。
雙成一瞧她的模樣便知她心中所想，她輕輕咳嗽了一聲，秀姑聽見這熟悉的聲氣便似如聞仙樂一般，她定了定神，回憶當初出發時雙成的交代，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狂風驟雨。威嚴肅靜的大殿中突然響起這麼一聲，自然也瞞不過耳聰目明的仙家們。他們抬頭一看，不知情的是一片譁然，而知情的便知機會來了。
張道陵張天師第一個出列道：「陛下、娘娘，臣有一事不解，斗膽請教。」
玉帝頭上冠冕的十二琉珠微微搖晃：「愛卿有事，直說便是。」
話音剛落，雙成就感受到了來自張天師的惡意，她只聽他道：「蟠桃仙子，膽大包天，私闖陛下內庫，偷吃仙丹在前，又于南天門行兇，打落天將玉女，所犯之罪，立時拖出南天門處斬都不為過。緣何她今日還能安然無恙在此，還大搖大擺出席廷議？」
雙成：「……」呸，和你有半文錢的關係嗎？
楊僩忙出來轉移話題：「今日明明是公審何秀姑之事，八仙事關重大，天師何故攀扯其他，耽擱時間呢？」
張天師理直氣壯道：「一碼歸一碼，天庭法度不容冒犯。八仙之事的確要緊，不過違法的欽犯也必須繩之以法。陛下，您說是嗎？」
說好的劇本，是大家一起發難，先把蟠桃仙子弄下去再說，不過總導演玉帝現在卻有些遲疑了，這張臉，這樣的打扮，讓他直截了當地下令說將她押上斬妖台斬立決，他一時半會還真過不去那個坎。
王母見狀譏誚一笑，男人啊，就是這樣。該珍惜的時候不好好珍惜，到失去時才開始猶猶豫豫。她們女人就不會這樣，她們的心是很軟，可若是將這顆柔軟的心傷透了，那就會變得比鋼鐵還要堅硬，再不會為虛情假意而動搖。她能出這招，說到底也怪他自己。誰叫他為了擔心兒子奪權，一個男孩兒都不生的，若有個與他相似的少年站在此地，她說不定也會遲疑呢。
在場的天官們明顯誤解了玉帝的遲疑，他們瞧瞧玉帝，有瞅瞅明顯胸有成竹的王母，各自對了對眼色，心道：「陛下乃三界之主，怎的如此懼內，不行，定要讓陛下重振威風。」
天策省的三十二帝與天察省的四大天師齊齊出列，歷數蟠桃仙子的罪狀，什麼目無君上，什麼不守婦道。雙成聽得目瞪口呆，她才上天多少日，就能樹這麼多敵，集中如此多的炮火在身上，這也是一種本事啊。白素貞已有些慌亂，李方明柳眉倒立，攥著裙擺的手都鼓起青筋。而下方的何秀姑更是驚慌失措，怎麼會這樣，這麼多仙人怎麼都說師父的不是。
剛剛上天，立在最末位的呂洞賓與韓湘子對視一眼，韓湘子低聲道：「師父，到底是眾怒難犯，我看某人就算機關算計，也是無濟於事。」
呂洞賓微微搖頭：「別高興得太早了。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
韓湘子皺眉道：「我不信都這個樣子了，她還能活？」
呂洞賓無奈道：「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嗎？」
禍害還沒開口，禍害的盟友就一躍而出了。火府星火靈聖母性情急躁，當即駁道：「休得胡言亂語，仙子不過是剛正不阿，直言切諫，怎麼到你們口中，就成了目無君上了？」
玄胎平育天帝嗤笑一聲：「你還真能顛倒黑白的，如果偷吃仙丹與襲擊天將都不算目無君上，那本座就委實不知何為天理了。」
老好人聞仲至今還不知事實真相，他出言援助師姐：「這要麼是誤會，要麼是有人嫁禍，蟠桃仙子謙和有禮，如何會做出這等事來。臣請陛下徹查因由。」
雙成與王母嘴角同時抽了抽，這再查也沒用，因為確實是她做得呀……雙成黛眉顰蹙，這群老傢伙，還真是死咬著她不放，這可該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嚶嚶嚶，老婆不要我了。
成郎：該，都是你自找的！
第185章 昆山玉碎鳳凰叫
楊僩見狀也是焦急萬分，楊戩第一次沒拉住，第二次終於把這小子逮住了。楊僩不解道：「爹，你幹什麼？你沒見他們都在圍攻……」
他默默地將表妹二字隱過去，楊戩嗤笑一聲：「說啊，大聲喊出來她是誰，你是不是還嫌她死得不夠快？」
楊僩頓時不敢作聲，一旁的承楨雖然心急，可他到底比楊僩要穩重得多，他道：「真君莫非已有良策？」
楊戩瞥了一眼王母道：「不是我，而是她。這才剛剛開始，我們不能將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出來，還是先靜觀其變才是。」
丹楓詫異道：「可萬一玉帝一開口就下旨處斬怎麼辦？」
楊戩對上兒子亮晶晶的眼睛，不由翻了個白眼：「那就讓這小子去捂住他的嘴巴好了。」
楊僩驚道：「這怎麼能行？」
楊戩嗤笑一聲：「你也有不行的時候啊，我還以為你什麼都行呢。」
雲華仙子見狀道：「好了，好了，孩子還小，你這麼嚴厲做什麼。僩兒到祖母身邊來，實在不行了，還有祖母呢，大不了我去捂。」
楊戩嘴角抽了抽：「我說說而已，您別當真啊，這裡是淩霄寶殿，您可千萬不能衝動……」
玉帝渾然不知自個兒的妹妹已然有了捂他嘴的衝動。他已然陷入為難之中，他一面神思不著地聽著下方天官囉囉嗦嗦，一面悄悄打量王母的臉色。多年夫妻，王母此舉的意味如何他怎會不明白。這是警告，是最後通牒。他要殺這丫頭輕而易舉，可如果他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殺了這個與妻子十分相似的女孩兒，這就證明他將往昔感情全部拋諸腦後，那麼他們將再無和好的餘地。
可要是不殺呢，陛下至今還記得蟠桃仙子在宣政殿大殺四方，逼得紫薇大帝伯邑考啞口無言的模樣。瞧瞧伯邑考這希翼的小眼神，玉帝深吸一口氣：「此事雖非她存心所為，卻是她酒後誤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樣，按孫悟空的舊例，就罰她去西昆侖面壁思過五百年吧。」
雙成一哽，五百年？！等她出來黃花菜都涼了。她急急準備開口，楊戩卻在階下開口了：「啟稟陛下、娘娘，臣以為，此事還有待商榷。」
雙成是松了口氣，玉帝卻是一見他就來氣，他嫌棄道：「有什麼好商榷的，朕看事實就是如此！」
雲華仙子涼涼道：「當初您冤枉僩兒時，也是這麼說得。」
玉帝被堵得一窒，虛無越衡天帝道：「蟠桃仙子在內庫之中行兇的情景，有不少人都親眼目睹，真君此言莫不是想包庇她？」
楊戩施施然道：「的確，她在內庫中行兇的情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然而，她是怎麼進去的，有人看到嗎？她才剛剛化形不久，怎麼可能在爛醉如泥時還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戒備森嚴的庫房，若說無人帶她進去，誰能信服？」
「這只是第一個疑點。」楊戩挑挑眉，「第二個疑點就是，蟠桃仙子究竟是在何時何地又是喝什麼酒才醉得如此不省人事。」
薩守堅皺眉看著雙成道：「這種事，你自己應該最清楚才是。」
雙成此時已然會意，她滿面不解：「可小仙恰恰是一無所知，那段時間的記憶全部失去了。」
薩守堅道：「撒謊！這怎麼可能……」
楊戩瞥了他一眼道：「這怎麼不可能。要查明真相很簡單，只需要去酒聖杜康處翻查記錄，看看事發當日是何人取走了陳釀便可真相大白，找出幕後主使。娘娘，您說我說得對嗎？」
王母看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你說得很對，很有道理。」
雙成即刻跪在王母身旁，叩首道：「小仙請娘娘徹查此事，還小仙一個清白。」
李方明已然徹底懵住了，這件事的幕後主使，不就是王母娘娘嗎？她怎麼當眾向娘娘請求徹查，這到底在玩什麼呀？
玉帝也是濃眉緊皺，他道：「娘娘，你這究竟是……」
王母擺了擺手，對雙成道：「那依你看，誰去比較合適？」
階下的四位天樞上相此時已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他們正待出言阻止，雙成已然大聲說了出來：「小仙覺得，張天師的妻子孫夫人、諸葛上相家的黃夫人、劉綱劉仙君家的樊夫人等，都是聰明絕頂，公正仁慈之仙，只要她們攜手合作，定能還小仙一個清白！」
臥槽！淩霄寶殿中有老婆的人都同時打了個寒顫，沒老婆的都松了口氣。
丹楓撲哧一聲就要笑出來，承楨急急捂住他的嘴。韓湘子瞪大眼睛：「師父，你還真是深謀遠慮啊。」
呂洞賓惆悵望天：「我總是承擔這與我能力不符的預見力，所以每每知道接下來將遭遇不幸，卻沒有應對之策。」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這個幕後主使說到底就是王母娘娘。他們原本的設想是，攛掇手下人去偷丈夫內庫這件事實在是太上不了檯面了，就算是王母娘娘，她也要臉啊。只要他們步步緊逼，王母為了保住顏面，一定會丟卒保帥，讓蟠桃仙子出來當替罪羊。
沒想到，王母居然反其道行之。知道是本宮做得又如何，本宮死不承認，你們誰敢出言指責，當場就能問你一個大不敬之罪，拖出去斬首。明知幕後主使是誰卻不能說，到頭來就只能無功而返，這又給了她一個怪你無能的由頭。這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啊。
真不愧是楊戩，眾人齊齊用視線想要捅死二郎真君。楊戩背對著大家站得筆直，心道：「切，大爺我才不怕呢，過幾天就回我的灌江口，看你們能拿我怎麼辦？」
竺落皇笳天帝道：「可是，這並不能證明，此事與蟠桃仙子無關！」
雙成涼涼道：「您是不是以為人人都同您似得，顧前不顧後，仙丹雖好，可也不值得我拿命去換吧。我可以對天發誓，如我有竊藥行兇之心，就讓我葬身於霹靂之下，身軀化為焦炭。」
週邊的天空仍舊萬里無雲，雙成挑挑眉道：「看來，小仙的清白已然被證明了。」
王母點點頭：「既如此，那就先讓她們退下去查案吧。」
「等等！」玉帝哽了哽道，「她們才剛剛上天，去恐怕不合適吧。」
娘娘的羽睫動了動：「就是因為剛剛上天，本宮才給她們一個表現的機會。依據她們自身的能力，酌情調整神職。」此言的潛臺詞就是若查不出，馬上就削職降級。
玉帝扶額，他冷聲道：「若查出來的結果讓娘娘驚怒交織，又當如何？」
王母輕笑一聲：「那就算她們長本事了。本宮自在神州伊川誕生之日起，還從未有人讓本宮又驚又怒呢。」
于天地初開時誕生于神州伊川，西華至妙之氣的化身，素色雲界旗的主人，天下女仙的首領，娘娘十分地淡定，因為她深知，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嗶嗶都是徒勞的。
雙成松了口氣，上前道：「陛下、娘娘，今日召集群仙是為公審何秀姑之事，八仙事關重大，不若我們還是先回歸正題，旁的事押後再議如何？」
玉帝瞪了她一眼，心知如果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沒好氣道：「那就開始吧。何秀姑，你身為原告，還不上前細說緣由？」
秀姑冷不妨聽見叫她的名字，一驚之後，腦海裡就是一片空白。雙成定定地看著她，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她默了默，走到大殿中央，磕磕巴巴地開口：「小女、小女，名叫何秀姑，蜀國成都府人，家中以賣、賣豆腐為生，自幼渴慕仙道，立志修行……」
雙成眼見她越說越順暢，這才松了口氣，磨了這麼久，終於要上正餐了。
憤怒也是一種力量。人在極端的憤怒的情形下，往往會忘記恐懼與害怕，產生勇氣與力量。何秀姑現如今就處於這種狀態。何秀姑現如今就處於這種狀態。
她沉聲道：「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成仙得道，像諸位一樣，成為為天庭效力的神明。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願意忍受一切艱苦的修行，可這並不代表，那些無謂的折磨也是我的必經之旅。同為八仙，為什麼男仙友拒絕成婚可以得到父母與旁人的諒解，我就不行？為什麼男仙友修行時有仙家看顧解釋，我被逼得走投無路，險些被狗靈撕咬而死都無神問津？我還是想那句話，是不是八仙中也分高低貴賤，因為我生而為女子，所以就比他們要低一等，必須要忍受更多的痛苦折磨方能成仙？」
一直以來保持緘默的南極長生大帝溫和道：「秀姑，話可不能這麼說。這一切實際都是命定的劫數。」
雙成插了句道：「命定的？陛下何不將命書翻出來給她看看，也讓她心服口服。」
作者有話要說：
王母娘娘：有恃無恐jpg
玉帝：好氣但是不敢說o(╥﹏╥)o
第186章 芙蓉泣露香蘭笑
南極長生大帝主執掌人間禍福，其下轄南斗六星君。然而人間凡人眾多，就算他也不能完全盡記，為了避免錯漏和留下憑證，命書就是他的重要輔助工具。一切凡人的生死禍福皆會記載于其中，何秀姑如今還是個凡人，當然也在其列。雙成垂眸心道，看看你有沒有膽大包天到修改命書的地步，只要你動了手腳，就一定能發現端倪！
果不其然，長生大帝面露為難之色。雙成越發篤定，她挑挑眉道：「既然都是她沒事找事，那何不拿出證據來，讓她信服呢？」
截教仙人看到一個長生大帝沒臉的機會，哪個會不抓住，大家齊齊開口，催促他拿出命書來看個究竟。
月游星石磯娘娘挑釁道：「不過只是看看而已，陛下何必如此扭捏作態。難不成，這命書上被人做了什麼手腳？」
七殺星張奎道：「這怎麼能算是動手腳呢，應該是默認的規矩才是，這凡人得道的女仙，哪個沒被逼嫁過人。」
他的妻子桃花星高蘭英奇道：「還有這種道理，難道不嫁人就不能成仙嗎？」
長生大帝捋須笑道：「自然不是，然而凡間父母的愛女之心，我們總不能強加責備吧。便如裴玄靜裴仙子，她立志終身不嫁，潛心修道時，她父母便勸她說女孩子生來就是要嫁人的，這是至理。出嫁的時機不可錯過，禮節不可虧缺。倘若她入道沒有得到正果，這就沒有歸宿了。南嶽魏夫人也嫁過人生過孩子，後來也成為了上仙。她聽從了父母的教誨，如此也得到了正果。這不是正證明，此事實際無礙嗎？」
雙成失笑道：「對您來說自然是無礙的，不過對她們來說，這影響怕是大了。南嶽魏夫人天資之高，世所罕見，可她如今卡在金仙的門檻上，只怕已有百年了吧。而那位裴仙子，我連她的名字都沒聽過，不知現在何處？」
許飛瓊聞言道：「她現在西昆侖看養花木。」
雙成挑挑眉：「哦，這看來就是一味聽從父母教導的下場了。」
南斗星君之中的司命星君聞言皺眉道：「為人子女，孝順父母乃天經地義。蟠桃仙子此言，竟有指責父母不是的意思。」
延壽星君花白的鬍子抖動片刻道：「看來，仙子雖聰慧，可畢竟無父無母，所以不知父母之恩的深重，也不能理解父母的憐子之心。既如此，仙子對此事的理解有失偏頗也是尋常的。」
天樞上相諸葛亮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仙子力爭要讓精怪上天時曾以此句為佐證。按照仙子所言，你既無父母，對此事的理解也不過道聼塗説，既如此，你的意見又如何立得住腳呢？」
雙成當聽到她無父無母之言時當場就要勃然大怒，白素貞急急扯了扯她的衣角，低聲道：「蟠桃仙子，星君是言你乃草木化形，並無侮辱之意。」
雙成定了定神，對上了長生大帝與青華大帝幸災樂禍的眼神。她暗罵道：「這兩個老混蛋，居然拿這一點來說事。她若是無父無母，今日又何必站在這裡和你們一群老不修饒舌？！」
玉帝瞥了一眼王母，元神傳音道：「我看你是白費勁，留下她又如何？這次可沒有那麼輕易讓你們得逞了。」
王母瞟了他一眼：「我還真是可憐你，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玉帝皺眉道：「不知道什麼？」
王母冷哼一聲，不再答話，徒留玉帝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
雙成眼珠一轉，笑道：「上相所言甚是，既如此，那不如就將淩霄殿中無父母的神明都請出去吧。他們提的意見既然無用，又何必在此耽擱時間呢？陛下您說是吧。」
天策省中三十二帝愕然抬頭，按她這個邏輯，他們這省裡的人直接要被削掉一半。一直緘默的後土娘娘也起身準備離開，其餘五禦見狀忙挽留她。後土娘娘眨眨眼：「可是本宮也無父母啊。」
諸葛上相皺眉道：「蟠桃仙子你這分明是狡辯，除你之外的其他神祇大多都是先天神聖，修煉萬載，通玄識理……」
「可是，我也是先天神聖，也通玄識理啊。」董雙成挑挑眉，橫插一句，青華大帝一臉嫌棄，「你算哪門子的先天神聖？你明明是……」
「……」長生大帝重重扯了扯青華大帝的衣袖，「她還真是，你忘了，她是蟠桃靈根化形！」
蟠桃是天地初開之時，王母的伴生之寶，當然是先天之物。按照常理，而蟠桃樹所化的蟠桃仙子自然也是先天神聖……闡教知道真相的高層互相對視一眼，這樣也行？
薑子牙憤怒道：「可是你才剛剛化形！」
雙成淡然道：「然而在我開啟靈智，開始修煉時，你媽媽的媽媽的媽媽的媽媽的媽媽都還沒有出生！」
薑子牙：「……」卒。
雙成環顧一圈，喜滋滋地道：「現在我表達意見無人反對了吧？」
玉帝：「……」
天樞、天察、天策三省的長官：「……」
在她下凡的那段時間，沒把這死丫頭抓住就地格殺，真是他這一輩子以來犯得最大的錯誤。他陰沉著臉完全不想說話。然而，更讓他生氣的還在後面，雙成笑道：「看來大家都已然默許小仙暢所欲言了，那小仙就不客氣了。如今我們爭辯的關鍵點就是，為什麼有仙骨的女子會被逼嫁人，提前失去元陰。這樣的悲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只要負責選拔的天官下凡去給這些愛女心切的父母說一聲就是了。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天官卻依然無所作為，害得無數女仙修煉多年，道行尺寸無進？！這不是失職，是什麼？」
秀姑的雙眼星芒閃耀，雲華仙子更是直接發聲支援：「我覺得這就是失職！」
截教仙人回過神來，連聲附和。雲華仙子冷冷道：「長生大帝，仙人選拔一向由你負責，如今，你作何解釋？」
長生大帝溫言道：「朕早已說得清楚明白，一來這是凡間父母的愛女之心，二來女仙思凡之事眾多，為了避免再出現有損我天庭顏面之事，所以必須對想成仙的女子嚴加考核，看看她們是否真的意志堅定，能否完全摒棄七情六欲。不然，若挑上來的女仙都同三聖母一樣，這天庭又該如何運行呢？」
居然敢拿她的女兒說事，雲華仙子氣得渾身顫抖，當場就要發作，楊戩忙攔住他的母親，對她搖頭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想想三娘。」
雲華仙子緊緊拉住兒子的手，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雙成忙道：「小仙從天地初開時就開始修煉，從來沒聽過您這麼神奇的邏輯。第一，女仙思凡，難道男仙就不思凡了嗎？前幾天我們才抓了一個典型案例，摩呼羅迦。他膽大包天在西昆侖思凡哎。」
剛剛緩過來的薑子牙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摩呼羅迦是怎麼思凡的，你心裡沒半點數嗎？
青華大帝也是被氣個倒仰，他咬牙支援道：「女仙思凡的數目明顯多於男仙，這足以證明女子的意志不堅定！」
「女仙思凡的一共就三個。牽牛織女是陛下允婚的，那個不算。」雙成掰著指頭道，「咱們再來看看男仙，摩呼羅迦、奎木狼，對了，您還不知道吧，韋陀被佛祖急召回西天去了，因為他與曇花妖有了私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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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可把朕牛壞了，叉會兒腰先。
PS：今天才發現葵·向陽而生小天使給作者菌留了一篇長評，作者菌非常感謝，為了答謝，今晚加更哦~筆芯
第187章 計畫之內的番外君
說實話，在父親剛剛過世之時，聽到有人問他什麼叫做賣身，什麼叫做葬時，董大郎心裡就如吞了一個青橄欖一般，又苦又澀，同時還有深深的難為情。他瞥了這個看不清面貌的小姑娘一眼，垂下頭去沉默不語。可是七公主完全沒打算放過他，生長在天庭的小公主對凡間有著極其濃厚的好奇心。既然遇見了她不懂的事，她就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她久等不到回答，便拎起裙擺蹲下來，盯著眼前這個清秀乾淨的男子不依不饒道：「說嘛，你就告訴我吧，這字是你寫得，你一定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你要不說，我就在這兒一直看著你。」
董大郎素來寬厚，此時也覺不勝其擾，他長歎一聲道：「家父已然過世，在下願賣身為奴，籌集錢財好生埋葬家父。」
「過世？埋葬？」七公主奇道，「你怎麼越說我越不明白，什麼叫過世？」
董大郎睜大眼睛，他現在已然確信，這位姑娘是來故意逗他玩兒的，他面露酸楚之色，沉聲道：「姑娘，若無事還請速速離開，在下如今實在沒有陪你玩樂的心情。」
七公主不解道：「玩樂？我只是想問問題而已……」
旁邊的大媽實在看不下去了，她道：「過世就是死了，沒了，好好一個大活人只留下一具身體，不會動也不會說話，而埋葬就是把他留下的身體埋進土裡，現在你明白了吧？」
董大郎的眼淚無聲地落下，七公主則是大吃一驚。這就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就因為遇見了董永，不老不死的仙女才知曉了什麼叫死亡，什麼叫永訣。
為著這個原因，她回到天庭之後仍舊悶悶不樂。玉帝見狀奇道：「不是說去玩去了嗎？怎麼你的姐姐們都歡歡喜喜的，只有你嘟著個嘴。」
七公主滿腹心事，她擺擺手道：「父皇，人家心情不好，不想閒聊。」
玉帝失笑，他大步流星坐在王母身側：「你聽見沒，成天樂得跟傻子似得人說她心情不好。」
七公主的六個姐姐都掩口吃吃地笑起來。七公主氣得一跺腳，王母嗔怪道：「天顯已經是大姑娘了，你這做父親的怎麼能這麼說她。」
玉帝抿了口茶道：「行行行，朕不說就是了。」
王母卻拉過她問道：「難道東華上仙那裡還有人敢給你委屈受？」
「不是他那裡。」七公主脫口而出，卻覺不對，她垂眸道，「哎呀，我好累，母后，可不可以明天再說啊。」
王母挑挑眉：「成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要知道，你總是得說的。」
七公主眨眨眼：「我知道了。」
然而，在當天休憩之時，七公主就按捺不住糾結的心情，她披著柔軟的披風，穿著軟底鞋就一路溜到了瑤池。
郭蜜香與段安香差點沒被她嚇個半死。兩人忙攔住她道：「殿下，您不能進去，陛下和娘娘正在休息呢。」
七公主素來任性，說一不二：「我不管，我要找母后陪我睡！」
內室之中，剛剛脫下外袍的玉帝：「……這個死丫頭，一天到晚她的事兒最多。」
正在梳粧檯上梳理秀髮的王母道：「得了吧，她會這樣，還不都是你慣得。不過，今日她的神色的確非比尋常。」
玉帝默了默道：「你不會讓朕去別的房間吧？」
王母失笑：「當然不會，不過今日只能陛下一個人休息了。」
玉帝：「……」
七公主如願躺在了母親身邊，然而話到了嘴邊她卻覺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她看著雙目緊閉、呼吸平穩的母親，自以為微不可察的長籲短歎。王母閉眼道：「你若再不開口，母后可就要被你煩死了。」
七公主訝異過後便帶著討好的語氣道：「母后，您居然還沒睡呀？」
王母哼了一聲：「身邊躺了條活蹦亂跳的老鼠，母后怎麼睡得著？」
七公主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煩您的，只是，我遇到了點事。我可以告訴您，可是您必須保證不生氣。」
王母道：「說。」
七公主磕磕巴巴道：「其實我們去了東華叔叔那裡之後，又去了人間……」
王母霍然睜開眼：「什麼？！」
七公主當即道：「您說好您不生氣的。」
王母哽了哽，擺擺手道：「繼續。」
「我遇到了一個年輕人，他穿著一身白衣裳，面前寫著賣身葬父……」她細說她與董永相遇的始末，終於問出了內心的疑惑，「母后，為什麼他爹會變成那樣呢，是不是有人害了他爹？」
王母失笑道：「傻孩子，凡人都是會老會死的。他們風華正茂的年歲不過匆匆數十年，緊接著就會開始走下坡路，頭髮變得雪白，皮膚上爬滿皺紋，步履蹣跚。到了壽元將盡時，拘魂使者就會帶走他們的魂魄，留下衰老不堪的軀體。人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七公主掩住嘴：「怎麼會這樣……」
王母挑挑眉：「凡人的生育能力太強了，若是壽命沒有盡頭，很快就會將大地侵蝕殆盡。這是天定的法則，自然的規律。」
七公主又道：「那麼，那個年輕人還能見到他爹嗎？」
「當然不能了。」王母解釋道，「他爹死後入了地府，如沒有做過什麼錯事，就會被安排去投胎，飲下孟婆湯，前塵往事盡數忘懷，進入另一個女人的腹中，擁有一具新的身體，到那時，他的爹就不再存在了。」
七公主霍然起身，她睜大眼睛：「那年輕人知道這一切嗎？」
王母道：「他當然知道，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似得，不知人間疾苦。」
七公主蹙眉道：「那他一定很傷心，我要是永遠都見不到了父皇了，我一定會哭死的。糟了，他都那麼傷心了，我還一直問他，難怪他看起來那麼難過……」
王母幽幽道：「沒當場揍你一頓，已經算是他修養好了。你這樣的小女孩，不適合去人間。以後絕對不准去了。」
七公主為難道：「可是母后……」
「沒有可是。」王母道，「快點休息，今日你還欠著功課呢。」
七公主無奈躺下，可是她已然活絡的心思卻沒有那麼容易平息了。像鵪鶉似得老實了一天之後，她就去找玉帝。
彌羅宮中，正埋首在公文中的玉帝霍然抬頭：「你說什麼？你要去人間玩兒？」
「對的。」七公主笑道，「父皇，你能不能給我一道自由通行天地間的權杖啊？」
玉帝沒好氣道：「想都別想，你是我天庭的公主，人間哪裡是你去的地方。」
七公主訝異道：「可我覺得人間挺好的啊。父皇，你就答應我吧，我都在天庭呆了幾千年了，實在是無趣極了。」
玉帝充耳不聞，後面實在覺著她煩了，便準備招人來把她帶走。七公主見狀大急，她靈機一動道：「您要不答應我去人間，那就必須讓我做官。」
玉帝瞳孔一縮，他眼中精光一閃：「做官，你？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七公主閒適道：「反正我總得找件事來消磨時間。你不讓我下凡，我就要在天庭當官。母后上次還說教我些處理事務的本事呢。她一定會給我一個高貴的神職，讓我揮灑才華。」
玉帝嗤笑一聲：「就憑你？不過……」不論做得好還是做不好，這個頭絕對不能開。
正在他遲疑間，七公主湊上前道：「您要是再不同意，我就將咱們今日說話的情景回去對母后一五一十地複述出來。您猜，她會怎麼想？」
玉帝一驚，他訝異地看著自己這個小女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七公主仍是一派天真爛漫：「就是那個意思呀，要麼給我權杖，要麼嘛。」
玉帝思索片刻，伸手一指，一道金牌便掛在她的腰間：「去吧，鬼丫頭。」
七公主得償所願，歡天喜地地走了。玉帝看著她的背影卻陷入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哦~
第188章 雲龍風虎盡交回
「什麼！」這下連玉帝都拍案而起了，「韋陀居然也！」
楊僩驚奇地對楊戩道：「她什麼時候動的手，怎麼會那麼快？」
楊戩挑挑眉：「想必她在西昆侖時就已埋下後手了，只為今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已。咱們說不定還會在天庭碰見你舅舅呢。」
舅舅……楊僩默了默：「那應該也會遇見孫叔叔吧。」
楊戩攤攤手道：「那是當然。」
雙成笑眯眯地點點頭：「這下好了，數目完全持平，證明您的第一個論點就不成立。咱們再來看第二個。」
長生大帝現在還沉浸在震驚的情緒之中，兩個佛門新秀，好胳膊好腿的到他這兒來，回去之後全部都廢了。佛祖又不是個紙糊的，任人欺淩。這死丫頭先假扮佛門弟子敗壞人家的名聲，如今又害了人家兩個優秀的門人。這梁子算是結大了。關鍵是結的梁子都算在玉帝和他的頭上，這簡直是……
就在長生大帝陷入沉思呆滯的時候，一切的罪魁禍首再接再厲，吹響了反攻的號角。雙成簡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開始劈裡啪啦：「您要測試她們道心是否堅定，我是能夠理解的，但是不論是否堅定都讓人家失了元陰，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
許旌陽許天師見長生大帝半晌沒言語，便道：「既然失了元陰，就證明她道心不堅啊，這樣的人，既是拉她們一把，讓她們踏上仙途也走不長遠。既然如此，又何必白費神呢？」
終於不是他的師門長輩了，二郎真君立刻抓住機會：「您這樣說的話，就請恕楊戩無法苟同了。天界女仙中有不少被逼嫁人之輩，道心堅如磐石，從未有過旁念。這您又作何解釋呢？」
許旌陽道：「這證明她們通過了考驗。」
這話說得，在大殿中央的何秀姑實在聽不下去了：「通過了考驗還失去了元陰？！天師此言未免太不合情理了吧。」
葛玄出言來幫助他的小夥伴了：「這又非我等造成的，如你有足夠的能力，就應當能說服自己的父母，就像韓湘子一般，他叔父韓愈如此反對，不也被他勸服了嗎。你自己實力不濟，莫非還想將罪責推於天官？」
韓湘子猛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被嚇了一大跳，秀姑已然被氣得滿臉通紅。
雙成朗聲道：「第一，韓湘子當時有天庭派下的師父從旁協助，而何秀姑，負責選拔的天官對她可是不聞不問。第二，這個世道之中，男子本來就比女子要自由許多，試問一個弱女子，她要如何逃避父母的封鎖與婆家的強逼？天師不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分了嗎？」
皓庭霄度天帝道：「仙子的意思，朕已然明瞭，無非就是誰弱誰有理。因為女子卑弱，所以要對她們多加看顧罷了。可你能看顧她們一時，難道能看顧她們一輩子不成？這樣的女仙招上天庭又有何用？」
雙成怒極反笑：「那按您的意思，這個天庭乾脆全部由男仙來管最好了，是不是？」
皓庭霄度天帝款款而談道：「陰陽迴圈，乃天地至理，昔日陰盛陽衰，如今陽盛陰衰，本來就是正常現象。女仙不能總想著處於上風，占盡所有的好處啊。」
雙成已然快氣炸了，合著現在還是女仙想占盡所有的好處了？！
「陰陽迴圈的確是至理，然而陽盛陰衰了過了頭，這就太過分了！您口口聲聲說誰弱誰有理，我還真覺得就是如此。」雙成道，「天下女子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都是你們這些人的功勞。從小灌輸女則女戒、三從四德形成精神上的枷鎖，以弱柳扶風為美，女孩子們一個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身體素質也越來越差。你們將一個個女人戕害到如此軟弱的地步，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們又怪女人不夠強硬了。我看諸位的臉皮簡直比……」
就在蟠桃仙子將要按捺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之時，卻被王母攔住。娘娘急急對後土娘娘使了個眼色。後土娘娘會意，敢在玉帝發作前溫婉道：「看來這一時之間還無法分清是非黑白，今日時辰已晚，地府之中還有許多事務需要本宮處理。依本宮看，不如還是明日再審吧。」
王母立時附和道：「本宮看也是。再說了，陛下，佛門那邊的人，可能也快到了。您是不是，也該準備準備？」
坎宮鬥姆與勾陳大帝道：「此言甚是，我們手中也有些公務尚待處理，不若還是明天吧。」
王母娘娘即刻道：「那就先退朝吧。」
說著，她就拉著雙成飛也似得離開，徒留玉帝一個人坐在案幾後，是發火也不是，不發火也不是。雙成被娘娘帶著，氣鼓鼓地回了瑤池。娘娘剛剛摒退左右，雙成就急不可耐道：「您為什麼攔住我？」
王母仍舊是一派風輕雲淡：「不攔住你，難道讓你去和他們撕破臉嗎？」
雙成恨恨道：「您說對了，我真想撕下他們那張虛偽的假面具！」
王母失笑道：「這裡天庭，我們開展的是政治活動，不是靠蠻力就能取勝的。無論如何，表面的和平必須維繫。更何況，若真的撕破臉，承擔後果的也絕不會是他們。」
雙成蹙眉道：「我願意承擔後果！」
王母挑挑眉：「然後呢，你因為大不敬被拖下去問罪，此事不了了之。眼下已然觸及到了底線問題。女仙勢單力薄，男仙又是絕不鬆口。他們的戰鬥力，比本宮想像要強那麼一點兒。看來，還真需要好好規劃了。」
雙成不滿道：「我早跟您說了，您非不信了。現在好了，又耽擱一天。」
娘娘道：「一天幾天的，又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凡人，難道多磨幾天，就會老死了嗎？」
雙成心一跳，強笑道：「您說的是。」
雙成滿懷心事地出了瑤池，李方明與白素貞見她出來，忙迎了上來道：「娘娘沒有說你什麼吧？」
雙成強笑著搖搖頭，李方明急急道：「你的性子也急躁了，居然就在淩霄殿那樣說話。」
白素貞忙道：「二位姐姐，還是回去再說吧，這裡人多口雜。」
幾女一道回了紫蘭宮，李方明還念叨不休，雙成扶額道：「行了，我已經夠煩的了，你能不能別再囉嗦了。你先去把小玉叫回來來吧，那邊的事情已了，她留在那裡也沒什麼用了。」
李方明悶悶地走後，雙成這才對白素貞道：「秀姑他們怎麼樣了？」
白素貞道：「姐姐放心，漢鐘離仙長已然帶他們去休息了。」
雙成道：「那就好，漢鐘離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不過，就怕他們趁此機會對何泰與李氏洗腦。」
白素貞蹙眉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
「不行，必須得去找人看住他們。」雙成起身，叫來許飛瓊與婉淩華，叮囑道：「二位姐姐，何秀姑及其是娘娘謀算中的關鍵一環，決不能有半點閃失，故而今日可能就要勞煩二位去看住他們一家人。」
許飛瓊與婉淩華皆應了，婉淩華道：「我們二人看住何秀姑及其母不是問題，然而她的父親與弟弟，畢竟男女有別，我們總不能時時守著吧……」
雙成靈機一動：「那就讓楊將軍去。一定要盯住他們。」
果不其然，許飛瓊、婉淩華與楊僩剛剛過去之時，就見漢鐘離與鐵拐李在那邊輪流勸說那邊何泰兩夫妻。
漢鐘離道：「何先生、何夫人，非是貧道故意責怪，而是此事的確是二位的罪過。二位一片愛女之心，貧道能夠理解，可再怎麼樣，也不能逼得孩子去死吧，而且還把在午夜時分把黑狗血往孩子身上潑。這實在是……」
何泰與李氏痛哭流涕，鐵拐李道：「二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二位元明日上殿主動承擔錯誤，陛下一定不會多加責怪。千萬不可再任由秀姑這般鬧下去了。說句大白話，她日後是要來天庭討生活的，可她今天就將天庭大半神仙得罪透頂，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何泰與李氏連聲答應，何泰哽咽道：「都是我和她娘愚蠢的過錯，我們明日就去認錯……」
漢鐘離道：「還得勸說秀姑，讓她別再杠下去了。」
「雲房仙師，你這話，我就聽不下去，什麼叫別再杠下去了？」許飛瓊面若桃李，冷若冰霜，緩緩而來，「難道為自己爭取應有的權益，也是錯誤嗎？」
婉淩華道：「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何先生、何夫人，你們從頭到尾有半點加害秀姑的心思嗎？」
李氏驚道：「她是我乖女兒，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怎麼會想害她呢？」
「那就對了。」楊僩道，「不過，你們為什麼非得逼她嫁人呢？」
何泰囁嚅道：「我們是怕她萬一沒得道，拖成一個老姑娘，我們死後，她又該怎麼辦呢？」
許飛瓊不由莞爾：「像你們這樣想的父母還有許許多多，一則是由於當今世道對女子的嚴苛，二則是由於你們是凡人，又如何知道自己女兒是註定的仙女呢？正所謂不知者不罪，可負責選拔的天官卻是明知故犯，故意陷害。何夫人，如果有一個神仙對你說清秀姑的將來，你還會這麼逼她嗎？」
李氏脫口而出道：「我當然不會了，我又不是個傻子。」
許飛瓊笑著頜首：「這就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董大郎：岳母是想熬死我啊。
娘娘：還不算那麼蠢~
PS：作者菌修了一下186和188兩章~晚上還有一章更新哦。
第189章 太白入月敵可摧
紫蘭宮中，白素貞道：「姐姐還在為何事而憂心？」
雙成惱怒道：「時至今日，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那群老不修擺明就是死活不鬆口，而娘娘，她又……」
白素貞疑惑道：「娘娘？」
雙成將王母之言複述了一遍，她長歎一聲：「我總覺得，她說這話意有所指？她該不會是發現了我的身份了吧？！」
「啊？」白素貞先是一驚，隨即道，「我覺得應該不會吧。她若是真知道了，怎麼還會如此淡然。說不得，就是一句調侃而已。」
雙成略一思索，失笑道：「你說的是，的確是我太草木皆兵了。不過，娘娘也太穩得住了，她怎麼一點兒都不著急。」
白素貞歎道：「此事本來就急不得，她又與天地同壽，自然穩得住。」
雙成急急起身，來回踱步：「可我等不及了！我必須得想個辦法。」
白素貞蹙眉道：「新上天的女子如今根本不成氣候，凡間思想束縛也不是一時片刻可以動搖的。小妹擔心，這怕是難了。」
雙成道：「靠她們，那等到黃花菜涼都不成。事到如今，只能賭一把了！」
白素貞聽她話中狠色盡顯，不由問道：「你打算怎麼賭？」
雙成不答反問：「你師父聖德天后明明之前還十分樂意合作，為何今日北斗七星卻無一人出言相助呢？」
白素貞為難道：「我想，是四哥還因為上次的事在生氣……」
上次？雙成扶額，上次她從天庭逃出時被文曲星君堵個正著，流黃揮金劍為了救她把人家的頭都敲了個大包，這要是不記仇就有鬼了。雙成默了默道：「沒關係，我們先去找坎宮鬥姆，接著再下凡去驪山！」
白素貞奇道：「找鬥姆娘娘和我師父做什麼？」
雙成一把拉起她：「別問那麼多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坎宮鬥姆此時也是心情焦慮。她的弟子一氣仙余元與普化天尊聞仲侍立一旁。餘元道：「這群闡教之人，最善狡辯，又有玉帝為他們撐腰。我們截教弟子都是忠厚老實之輩，如何能與他們饒舌，還不如真刀真槍來得痛快！」
聞仲歎道：「師兄，如今這是在天庭，你還是改改往日的脾氣吧，這爭不過，咱們就只得認輸了。」
佑聖真君道：「這如何能行！」
三霄娘娘齊齊點頭：「咱們既已開了頭，就必須堅持下去，否則就只能生生世世被欺壓了。」
趙公明長歎一聲：「若是師父他老人家在此，我等何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
話音剛落，雙成的聲音就從殿外傳來：「那就將通天教主救出來不就好了。」
雙成帶著白素貞大步流星進門來，一入座就直奔正題：「三清六禦，說到底三清還在六禦之上，如若通天教主明日能到此，局面便會發生大逆轉！」
截教仙人聞言眼睛都是一亮，然而，坎宮鬥姆興奮過後便是一歎：「談何容易，師父被師祖拘禁在紫霄宮中已經幾千年了，我等每每去求見，卻連師父的面都見不到。」
雙成道：「通天教主之所以會被拘禁，是因為他阻礙武王伐紂，違背天意。可如今，天意是要陰陽有序，闡教卻想陰陽失衡。風水已然輪流轉，現在咱們才是順天應命的一方。再說了，長生大帝、青華大帝那些人是鴻鈞老祖的徒孫，難道諸位就不是了嗎？他老人家既然是天道化身，自然是公平公正的，又怎會看你們被欺壓到如此地步。」
火靈聖母撇撇嘴道：「我看他就是那麼偏心！西方教渡走我們截教那麼多門人，他還不是一樣不聞不問。」
坎宮鬥姆呵斥一聲：「火靈，你怎敢說師祖的不是。」
火靈聖母垂下頭去不敢言語，雙成定了定神，對坎宮鬥姆道：「金靈師姐，不管結果如何，如今必須得拼一把了。這個在淩霄殿公開辯駁的機會都是我們千辛萬苦爭取而來的，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現下雖是在爭女仙的地位，然而人族女子情況諸位也都看見了，被洗腦成那個樣子，又能出幾個人才，關鍵還是在妖族身上。如若通天教主重歸三界，廣納女門徒，我相信娘娘一定萬分欣喜，絕對會對她們賜予高位，到時候你我雙方都有好處啊。」
坎宮鬥姆道：「你說得這些我何嘗不知，只是，我擔心希望渺茫。而且。就算師父出來了，我那二位師伯也不是省油的燈。」
雙成挑挑眉：「這個你放心，陸壓已經去了媧皇宮，稍後我就與素貞去見聖德天后。同時，我還會求我師父去玉虛宮見一見元始天尊，能說動他最好，就算說不動，咱們這裡也有四位尊神了。」
坎宮鬥姆直到這時臉上才露出些笑意，她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不論如何，也得拼一把！」
雙成重重點頭，她在坎宮鬥姆耳邊道：「到時候，你到了紫霄宮，就這麼做……」
坎宮鬥姆聽得連連點頭。當白素貞出來光明宮後，整個人已然呆滯了。她喃喃道：「你居然想找三清祖師來……」
雙成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都到這個時候了，我若再不出底牌，便再沒出手的機會了。如果明天還不成功，我就從這天庭上跳下去！」
白素貞乾巴巴道：「你是神仙之體，就算跳下去也不會死的。」
雙成翻了個白眼：「我只是想表達自己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而已，你能不能不要老唱反調。」
這句話，地仙之祖鎮元子也想對他的徒弟說。大仙咽了咽唾沫：「你、你讓為師去見元始天尊談合作，在你剛剛在淩霄殿把人家的徒弟罵得狗血噴頭之後？」
雙成無奈道：「師父，我當時那樣說，只是一時氣不過而已。可是我現在細想，覺得大家還是要以和為貴。元始天尊不是答應要退一步嗎？您跟他交情那麼好，乾脆去勸他多退幾步吧。」
鎮元子嘴角抽了抽：「為師可沒你這樣的好本事。」
雙成跪在地上哀求道：「師父，師父，您有的，您一定有。您就去試試吧。不瞞您說，我這心裡就跟油煎似得，再耽擱一時片刻，我就要去彌羅宮刺殺玉帝了，或者直接去寶光殿劫獄，再或者我就開天閘放出天河弱水……」
「等等等等。」鎮元子都驚呆了，「徒弟啊，人家都是越學越好，你怎麼是越變越壞了。」
雙成惡狠狠道：「還不都是那個老混球逼得，如果不是他，我何至於如此，早已在荻蘆村安閒度日，兒女成群了。還有我爹娘，也不至於天各一方。一個垂垂老朽，一個心如死灰。」
雙成說著說著，悲從中來，嚎啕大哭。白素貞都嚇蒙了，鎮元子也是手足無措，人參果翠綠的枝蔓蜿蜒過來，雙成抱著它柔嫩的枝葉一行哭一行道：「師父，徒弟全家的希望都寄託在您的身上了，若您都不管我的話，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不對，在我死之前，我也得先捅玉帝一刀，出口惡氣再說！」
鎮元子扶額：「那是你親外祖。」
雙成哽咽道：「他有把我娘當親女兒，把我當親外孫過嗎？！」
鎮元子擺擺手道：「行了，行了，為師答應你就是了。不過，我可不保證一定能成功……」
話音未落，雙成已然在地上磕頭如小雞啄米：「多謝師父，多謝師父，多謝師父！」
鎮元子扶起她道：「那你就先回天庭等待消息吧。」
雙成興高采烈道：「不了，我還得去一趟驪山。」
鎮元子同情道：「連聖德天后你都不打算放過，那女媧娘娘那裡呢，你什麼時候去？」
雙成眨眨眼：「陸壓早就出發了，說不定此時已經在媧皇宮坐著了。」
鎮元子挑挑眉：「好吧。當為師多嘴了，你怎麼會有疏漏呢。」
威風凜凜的三足金烏此時就如一只鵪鶉似得乖巧地坐在媧皇宮的椅子上。女媧娘娘抿了口茶道：「你說說，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陸壓磕磕巴巴道：「我答應您，在事成之前，不會與董雙成見面。」
女媧娘娘挑挑眉：「你覺得你自己做到了嗎？」
陸壓默默地搖搖頭，女媧娘娘又道：「當初我與她的約定，你知道嗎？」
陸壓艱澀地點點頭：「您說，只要她答應不回應我的感情，您就會出手相助。」
娘娘猛地將茶盞擲在案上：「那你覺得她做到了嗎？！」
陸壓老實道：「她也沒有……」
娘娘沒好氣道：「你也沒有，她也沒有，你們倆都不守諾言，現在還想我出手相助。裝乖巧也沒用，晚了！」
「師父~~~」陸壓撒嬌道，「師父大人大量，就原諒我們這一回吧，再說了，現在離事成只有一步之遙，我們早一刻晚一刻在一起，又有什麼差別呢？」
女媧娘娘暗自道：「差別大了！指不定就是鸞拆鳳飛之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通天教主：一直活在大家口中，終於輪到本座光輝出場的時候了！
雙成：撒花，撒花✿✿ヽ(°▽°)ノ✿
第190章 天長地久有時盡
陸壓渾然不知女媧娘娘心中所想，他還待繼續勸說之時，雙成的聲音突然在他心底響起，陸壓愕然抬頭，對女媧娘娘道：「您現在不用擔心了，她已經拿到射日神箭了！」
當本體在淩霄寶殿撕得天翻地覆時，分裂出的那一道精魄也沒有閑著。她一路跟著嫦娥，謹慎地藏身在嫦娥的耳環中。嫦娥雖然下定決心要去見後羿說個清楚，可兩人之間的恩恩怨怨確實比八點檔的倫理劇還要狗血，比一團亂麻還要複雜糾結。嫦娥的步子越來越慢，終於完全頓住了。
雙成道：「怎麼了？」
嫦娥柳眉輕蹙：「我不知道……見了他之後該說些什麼。」
雙成心裡咯噔一下，九十九拜都過了，可千萬別在這最後一哆嗦上出岔子。她笑道：「你是如何對素貞說得，現下就如何對他說唄。你們多年的夫妻，難道還敵不上一個新認識的妹妹嗎？」
嫦娥苦笑一聲：「你有所不知，白首如新，傾蓋如故說得便是這個道理了。」
雙成挑挑眉：「正因如此，你才要快刀斬亂麻，他就要去找玉帝談交易了。再耽擱下去，你們就只能這樣彼此折磨千年萬年了。」
嫦娥悚然一驚，她喃喃道：「對，無論如何也要阻止他。」
雙成陰測測道：「而阻止他的關鍵，就是拿到射日神箭。否則，他腦子一抽，如若又反悔了，你待如何？」
嫦娥還未開口，就見後羿迎面走來，四目相對之後，兩人俱是僵在當場，呆若木雞。小玉見狀笑道：「這真是天賜的緣分。相請不如偶遇，恰好荷風榭就在一旁，二位何不入內將往昔之事說個清楚明白呢？」
荷風榭四面皆水，周有荷花，粉白黛綠，香氣清新淡雅。坐在榭中，只見湖水碧清，拂面涼風徐徐，本該是極為清爽舒適的。然而，嫦娥卻覺如坐針氈一般。曾幾何時，他們也有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美好時光，只可惜如今已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你……」一陣久違的沉默之後，二人同時開口，卻又同時尷尬，後羿道，「還是你先說吧。」
嫦娥低垂著頭，澀意湧上心頭，她道：「我聽說，你想去找陛下，求他將我賜還。」
後羿一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只這一句話，便將嫦娥的火氣都激發出來：「怎麼，你是不是打算到聖旨下達，無法轉圜的時候再讓我這個當事人知曉呢？」
她怎麼又生氣了，後羿不解道：「我是為了救你啊。」
嫦娥半是嘲諷半是苦澀：「當年我攻打蠻族時，你從天而降，打破我的全盤規劃時。說得也是這句話。後羿，都已經過去幾千年了，你還是不懂我。」
又是這句話，後羿半是無奈半是憤怒：「我的確不懂你！我活了這麼些年，再沒見過比你更奇怪更頑固更莫名其妙的女人！我們原本過得好好的，你卻三天兩頭地找事。都到了今天這個時候了，你還居然是冥頑不靈，將我的好意苦心全部拋諸腦後。」
嫦娥拍案而起，怒極反笑：「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三天兩頭地找事呀？」
這神轉折，藏身在紅蓮蕊心的雙成與小玉看得是目瞪口呆。雙成嘴角抽了抽：「這後羿，的的確確是憑本事單身的。不對，就他這樣，到底是怎麼泡到嫦娥姐姐的？」
小玉弱弱道：「興許嫦娥姐姐當初眼神不大好？」
雙成挑挑眉：「我瞧著也是。」
小玉擔憂道：「他們看起來好像下一刻就會大打出手。」
雙成意味深長道：「那不是正好嗎？」
然而，強烈的求生欲還是讓後羿迅速地改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嫦娥，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明白，你究竟在堅持固執什麼？或許，你可以跟我聊聊，咱們解開了心結，好好回去過日子好嗎？」
嫦娥姐姐仰天，極力遏制住眼中淚水，她歎道：「這已然不是心結的問題了。這麼跟你說吧，我一直想要的，無非就是回歸自己的本來面目而已。」
她對上後羿茫然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我不是裙帶王，不是盜藥者，更不是只憑美貌著稱於世的花瓶！我是嫦娥，我只是嫦娥！」
她的臉皎然如月，堅毅之中又帶著濃濃的絕望。雙成能感受到她孤注一擲的勇氣，命運將她打壓到了地獄的最底層，她卻從未放棄，眼下她終於重拾信心，打算一層層地爬上來。只可惜，深愛她同時被她愛的那個男人還是不明白。嫦娥從未像今天一樣清楚，她與後羿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極為哀傷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後羿急急拉住她的手，磕磕巴巴道：「我還是不能理解，不過，我、我希望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我想支持你。這次，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再也不自作主張了。」
嫦娥愕然回頭，後羿激動道：「我會學著理解你的，就算不理解，我也會無條件的支持你。」
嫦娥愣在原地，她的眼睛亮若晨星，嫣然一笑：「那就把射日神箭交給我，然後你就下凡去，回到地府，再也別上天了。」
後羿皺眉道：「那你會來見我嗎？」
嫦娥不由莞爾：「當我取得第一次勝利後，我就會來見你。」
後羿只思索了片刻，便一口答應：「好。」
他拿出了陪伴他千年的神箭，遞給了嫦娥。箭身冰冷刺骨，可嫦娥的心頭卻是一片火熱，她緩緩笑開，淚水無聲落下：「再見。」
後羿艱澀地開口：「再見。」
這一對夫妻在短暫的相聚後到底以分手收場，至於未來如何，誰都不知道。紅蓮花心的雙成此時已然激動的臉頰飛紅。
小玉奇道：「你怎麼了？」
雙成顧不得多言，她化作一道流光，急急追上嫦娥。嫦娥只覺手上一痛，眨眼間射日神箭已然離手。雙成拿著這支神箭，只覺心頭大石終於放下，渾身輕鬆，她頓時笑開了花，可又不敢高聲，只能掩口笑得花枝亂顫。
嫦娥見此情景，只覺渾身都瘮得慌。她急急道：「你該不會打算用這只神箭對後羿不利吧？」
雙成笑道：「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不會反悔。再說了，我和後羿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我害他做什麼？你還是回去好好準備吧，明日就是你洗淨汙名，做回自己的時候了。」
嫦娥半信半疑間還待追問，雙成拿了箭哪裡還有心思同她囉嗦，直接奔回紫蘭宮，將神箭加上重重符咒，放入乾坤袋中。她心知肚明，以她的法力要毀此箭難於登天，還是等明日群仙集會時交給陸壓，讓他去想辦法最好。
瑤池之中，九天玄女在玉階下道：「師尊，她已經拿到神箭了，要不要弟子去將箭……」
「不必了。」王母一口拒絕，笑意盎然，「本宮想了想，何必費這個神呢，這箭還是在她手上的好，非常的方便。」
女媧娘娘端坐媧皇宮，將一切盡收眼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她緩緩闔上眼，她的極力阻止反而成為推動一切發生的助力。到底是天命難違，而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在最後關頭給予他們一線生機，能否把握，就要看他們自己的了。
娘娘霍然起身，梳妝之後便準備出發。陸壓被自己師父突如其來的爽快嚇了一跳。他弱弱道：「師、師父，明天才開會呢，咱們現在去，是不是早了點？」
女媧娘娘反手就是一個暴栗：「你能不能走點心，都這個時候了，多個人就是多分力量。去，叫上你師伯，我們去火雲宮。」
火雲宮三聖即天皇伏羲、地皇炎帝、人皇軒轅，三皇乃人族始祖，功在千秋，地位崇高。不過，他們三都是男的，也就天皇伏羲可能會看在女媧娘娘的面子上開口聲援，至於其他兩個，陸壓覺得很懸。
女媧嫌棄道：「你的腦子還真是同核桃一樣大。他們可都有妻子，生的還都有女兒！」
陸壓恍然大悟，欣喜道：「難道您還打算叫上嫘祖、聽訞二位聖後嗎？」
女媧娘娘道：「試試看吧，只要她們肯來，就算坐在一旁不言不語，也是撐個場面呀。」
陸壓笑道：「董雙成若知道了，定然十分高興。」
這下陸壓可料錯了，雙成現下委實笑不出來。她與白素貞駕雲來到驪山，在面見聖德天后，說明來意之後，天后卻來了一句：「王母娘娘前幾天才與本宮道，火候未至，尚需徐徐圖之，怎麼今日卻要發雷霆一擊了。」
雙成強笑道：「竟有這回事，想是娘娘，改變心意了吧。」
一旁的文曲星君道：「我看不是娘娘改變心意，而是你自作主張！奇怪了，你不過一化形不久的女仙，按理說正是懵懂無知，天真爛漫的時候，緣何你會如此熱衷於天庭的權力鬥爭？而且還是拼命至極，就算妖仙上天，女仙地位提升，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千萬別說是大義所至，你看起來還沒有那麼高尚。」
雙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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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小肚雞腸的男人注孤生你知不知道，特別是心眼小成你這樣的，註定要暗戀物件變親媽！
文曲星君：我呸！
第191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
雙成嘴角一翹：「您說的是，不過，豈止是我沒那麼高尚，三清六禦、諸天神佛，哪一個敢稱自己大公無私，一心只為天下眾生。昔年封神之戰，三教之中無數道骨仙風的仙人打得你死我活，塗炭生靈，無非就是為了兩個字道統。西游開啟，佛教大興，那條取經路上又不知有多少妖族的亡魂。我就算剛化形時天真懵懂，也被這天庭逼得不得不精明狡猾起來。至於我為何這般熱衷於權力，您該不會以為，我真能幹出闖內庫偷仙丹這種蠢事吧？」
聖德天后與文曲星君對視一眼，兩人皆是聰明絕頂之輩，如何會想不通其中的關竅，雙成挑挑眉：「娘娘是女仙之首，就算最後事敗，也沒人敢動她一根汗毛，而我就不一樣了，我人微言輕，娘娘今日為了破局，可以讓我背上這彌天大罪，明日為了議和，就能將我交出去當炮灰。不拼命，到了最後就是一個死。還不如搏一把，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文曲星思索片刻笑道：「那又如何，你是生是死，與我們又沒有關係。你該不會以為，我母親會因為憐憫你而出手相助吧。」
雙成笑道：「小仙微薄之軀，天后娘娘自然不會放在眼裡，不過此事涉及您的得意門生與愛子，娘娘若再不出手，只怕就晚了。」
得意門生白素貞愕然抬頭，愛子文曲星君瞪大眼睛，聖德天后急急道：「你這何意？」
雙成瞥了白素貞與文曲星君一眼，天后會意，她平復語氣道：「你們倆先出去吧，我與蟠桃仙子單獨談談。」
文曲星君道：「母親，你別聽這丫頭危言聳聽，我們兄弟地位尊崇，誰敢動我們？分明就是她的詭計，想騙你幫忙而已。」
「行了。」聖德天后道，「母親自有分寸，聽話，快出去。」
不甘不願的文曲星只得拉著緊張的白素貞離開，雙成對白素貞點點頭，無聲道：「放心。」
隨著大門嘎吱一聲關上，殿內就只有雙成與聖德天后兩人而已。天后蹙眉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雙成笑道：「當然。千年之前，青城山中，小白蛇與小牧童的事，不知您知道多少？」
聖德天后大吃一驚：「你居然連這個都知道？」
雙成垂眸道：「以我的修為，自然不可能是算出來的，事實上，我是偷聽到了相關的消息，而且聽到得還不少呢。」
聖德天后道：「你想這個消息換本宮出手？」
雙成失笑：「當然不是。這些事，您遲早都會知道，小仙還沒傻到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程度。小仙只是想讓天后娘娘您早些認清事實罷了。您知不知道，您與一般上古女神的差別在哪裡？」
聖德天后蹙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雙成笑道：「您在天庭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勾陳大帝、北斗七星君已然是身居高位，娘娘為了爭取您的幫助，還允諾將您的弟子提拔上天。這樣一來，天庭由二聖並治就變成三足鼎立了。您覺得娘娘會樂意嗎？」
聖德天后目光不定，她口裡卻道：「你竟是來挑撥離間的！」
雙成笑著搖頭：「是不是挑撥離間您心裡明白，再說了，王母娘娘的為人如何，您當比我更清楚才是。對於您的坐大，她當然不會坐視不理。而她選擇的就是一個拖字訣。」
「拖？」聖德天后疑惑道，「她就算拖一段時日，又有何意義？就算素貞愛上凡人，也不是什麼滔天大罪。」
雙成道：「的確，她還是妖，與凡人春風一度也是尋常之事，不過，如果她被誘導發了誓呢？」
聖德天后瞳孔緊鎖：「發誓？」
雙成再接再厲：「一旦她發下毒誓，屆時無法遵守諾言，就必要受極殘酷的刑罰。她受苦，您的兒子文曲星君會熟視無睹嗎？您知不知道，我曾聽九天玄女對娘娘稟報素貞與文曲星君交好之事，您猜娘娘如何回答？」
雙成故意停頓了一會兒，吊足了聖德天后的胃口方道：「娘娘說，真不愧是未來的母子。」
聖德天后如遭雷擊，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日後的情形，如果素貞果真在人間受罪，那麼文曲幫助她最好，也是最正當的辦法，就是投胎到她腹中，子救母，天經地義。
雙成循循善誘：「文曲星君對素貞的情意，你我皆有目共睹，他又是極重情義之人，您的兒子，您自己瞭解，這種事，他絕對做得出來。屆時兩人都在人間沉淪，您為了救孩子和徒弟，自然就會做出一些讓步。現在，您明白娘娘為什麼說要緩一緩了吧。」
聖德天后在殿中來回踱步，她緊蹙的眉頭顯露出焦慮的情緒，她問道：「本宮憑什麼相信你？」
雙成淡定道：「第一，您應該已然窺測到一些天機，這等未來之事，如非您這樣的大神，是決計不會知道的。我不過一微末小仙，除了偷聽之外，我沒有第二個得到資訊的途徑。第二，我所說的字字句句可都在情理之中。」
就算是聖德天后這樣的好修養，此時也不由動怒，她恨恨道：「她實在是太過分了！」
雙成挑挑眉：「為今之計，就是讓素貞儘快成仙，同時讓有仙骨女子擁有更多的自由。這樣一來，她留在天庭，與文曲星君朝夕相處，自然能日久生情。二來，就算命數無法避免，她非得嫁給那個小牧童，也不至於被害到那個地步。」
白素貞在門口等得心急如焚，文曲星君在一旁道：「她就是一個狡詐的騙子而已，和你交好也是為了利用你，你怎麼還不明白。」
白素貞蹙眉道：「四哥，你別這麼說她。她也很可憐的，而且，她雖然嘴上說得那樣，實際也是在做有利於眾生的大好事啊。我當然得幫幫她。」
文曲星君道：「你一條小白蛇，摻和進去也是當炮灰。」
白素貞還待辯駁，大門卻在此刻打開，雙成笑眯眯地出來，白素貞忙迎了上去，急急道：「怎麼樣了？」
雙成眨眨眼：「自然是馬到功成。」
白素貞與文曲星君俱是驚奇不已，文曲星君急急上前道：「怎麼可能，你究竟是如何哄騙母親的？」
雙成心下暗笑，當然是用你這個大寶貝去哄騙的羅。不過其實也不叫哄騙，王母娘娘要是沒這樣的想法，她就把頭砍下來給她當凳子坐。唉，說到底，她這個樣子，都是遺傳，血脈裡就流淌著奸詐的種子。
眼看事情越來越往好的趨勢前進，就連白素貞也莫名熱血沸騰起來，她激動道：「我們現在是不是去紫霄宮？」
雙成失笑道：「別逗了，就你跟我這修為，還沒到門口就被罡風卷成碎片了。」
「啊？」白素貞頗有些遺憾，「那通天教主那邊怎麼辦？」
雙成望向瓦藍的天空：「只能祈禱截教那波人爭氣一點了。」
說到底，聖德天后、女媧娘娘都只能打打輔助，若想一錘定音，必須要三清祖師方能成。而現如今，三清中能起決定作用的就是通天教主。教主啊，教主，您老人家可千萬要出來啊！我們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寄託在您的身上了。
紫霄宮外，坎宮鬥姆、趙公明並三霄娘娘跪在宮門外輪流哭訴，剛開始是假哭，到了後面就變成真難受了。這裡是天外天、混沌之中，罡風猛烈，氣流盤旋。他們一邊要運功維持身形，一邊還要開口說話，當真是苦不堪言。不過一個時辰，大家就搖搖欲墜了，起先的長篇大論，一會兒就變成了六個字：懇請師祖垂憐。
碧霄娘娘年紀最小，法力最弱，也是第一個撐不住的。她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就嘔了出來，雲霄娘娘忙扶住她，驚呼道：「三妹！你怎麼了！」
碧霄娘娘擺擺手，強撐起來道：「我無事。」
雲霄娘娘一按她的脈搏：「都已經亂成這樣的，怎麼會無事。師姐，她快不行了。」
坎宮鬥姆道：「那快讓瓊霄帶她下去。」
碧霄娘娘哆哆嗦嗦道：「不行……我、我不走！」
瓊霄娘娘急急道：「你再不走會死的！」
碧霄娘娘咬牙，嘴中耳中都流出鮮血：「今天……我、我就是死，也要見到師父……」
她突然高聲道：「師父！師父！」
她喊得聲嘶力竭，眨眼就暈了過去。宮門外又是一陣喧嘩，大家急急給她療傷。紫霄宮中，通天教主的蒲團上仿佛長了數十個蒼耳。他聽到外面這一聲，連忙起身。鬚髮潔白的鴻鈞老祖雙目緊閉，悠悠道：「你又做什麼去？」
通天教主咬牙道：「弟子生得魯鈍，不得師尊看重也在情理之中。幸好自己的幾個徒弟尚算聰慧，弟子自然該效仿師尊，像您對待大兄與次兄一般對待他們。如今他們危在旦夕，我這個做師父的又怎能袖手旁觀？」
鴻鈞老祖長長的白眉動了動：「你是在說為師偏心？」
通天教主撇撇嘴：「哪的話，您的心最多長到了腋窩處，還不算太偏。」
鴻鈞老祖笑駡道：「混帳東西，都到腋窩了，哪裡還有更偏的。」
通天教主哼了一聲：「這可是您自個兒說的。」
鴻鈞老祖擺擺手道：「得了，讓他們進來吧，時機也差不多了，省得你在這裡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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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瞧瞧咱教主這嘴炮功力，大事可成啊！
通天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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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紅花白藕青荷葉
玉虛宮中位於大羅天之上，祥雲掩映，紫霧飄渺，翎羽如雪的仙鶴與五彩斑斕的鸞鳥在雲霞中振翅翱翔，發出聲聲清鳴，和著無處不在的仙樂，使人聽之心曠神怡。
然而，鎮元子大仙卻是一頭虛汗地坐在蒲團上，他還在同元始天尊閒扯。大仙品行端正，敦厚善良，幾時幹過這種事。元始天尊見老友這般模樣，心下暗笑，收了這麼個徒弟，怎能不頭疼。小丫頭就是火氣旺，惹了事之後便害怕了，巴巴央師父來求情。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同小輩計較。
元始天尊溫和道：「道兄，你的來意貧道已然清楚，讓你的徒兒放心吧。我玉虛門人皆是寬宏大量的得道高真，不會因她一時失言而報復的。」
大仙聽到前面就是一愣，待聽全之後，饒是他這麼好的心性修為也不由一個頭兩個大，他忍了又忍，愣是沒說出口，大天尊，現在不是你們不放過她，是她不放過你們！
元始天尊見他仍舊一臉菜色，不由道：「道兄，難不成還有旁的為難之事？」
鎮元子想想雙成的模樣，一橫心就待開口，豈料，此時天外忽然傳來一陣大笑。金鐘敲響，玉磬聲鳴，兩列仙童手提香爐，輕搖羽扇在前方引路，仙音響亮，異香襲襲，奎牛仰天長鳴，而坐在牛上之人，不是通天教主是誰？
元始天尊愕然起身：「他怎麼突然出來了！」
鎮元子也是張口結舌，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事兒八成又和他的乖徒弟有關係。坎宮鬥姆侍立在通天教主身後，一眼就看到了鎮元子。她轉頭看向趙公明，玄壇真君素來是急性子，當即就道：「他怎麼會在這兒，難不成……董雙成覺得我們這邊無望，又反水投向闡教了？」
瓊霄娘娘道：「她同闡教就差明火執仗地動手了，此時反水，約莫不能了吧。」
坎宮鬥姆思索片刻道：「不是反水，她是想合作。」
坎宮鬥姆回憶起雙成在她耳畔說的一番話，歸納起來其實也就是七個字，苦肉計、以和為貴。兩教暫時聯手，先打壓玉帝的勢力。
通天教主正與元始天尊進行了一段隔空的眼神廝殺，他明明可以直接從紫霄宮返回他的金鼇島，卻偏偏特意繞一段遠路到此，就是為了向元始天尊顯擺顯擺。剛剛顯擺完就聽徒弟們的對話，教主奇道：「誰是董雙成？」
坎宮鬥姆環顧四周道：「師父，時間緊迫，咱們還是下界再說吧。」
截教師徒下界商量，這廂鎮元子也與元始天尊說起話來。天尊扶著八寶雲光座的扶手道：「師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把他放出來。」
廣成子皺眉道：「這下又要有一場軒然大波了。」
白鶴童子奇道：「可弟子明明記得太師祖曾言，只有當師叔祖知錯時，才會讓他重掌碧游宮，可您瞧瞧他剛剛那樣，哪裡有半點認錯的意思……」
赤精子十分納悶：「師祖到底是怎麼想的？」
元始天尊喃喃道：「先是女媧特特來相勸，如今師尊竟然把通天也放了出來，難不成真的又到了一次撥亂反正的時候？」
鎮元子大仙立馬附和道：「當然。通天道兄一旦入世，截教中的勢力必然聲威大振。師尊不可能不知曉這點，可他卻依然放通天道兄出來，這就證明他也覺得截教確實被打壓得有些狠了……」
赤精子皺眉道：「可那又不是我們所為，明明玉帝挑軟柿子捏。」
「這就對了。」鎮元子看向元始天尊，「既如此道兄從無此意，何不去見見通天教主，化解誤會，兄弟間重歸於好呢？」
元始天尊嫌棄道：「貧道做得已然夠多了，還主動願意退一步。可你瞧瞧他剛剛的樣子，哪裡有一星半點的感激之情？」
鎮元子大仙歎道：「通天道兄怕是誤會了，畢竟玉虛宮這麼多年都同玉帝站到一處。他是將天庭對截教與妖族的打壓都記在您的頭上了。說實在的，玉帝做得委實不大地道。您的弟子雖然在六禦中占了兩席尊位，可您的徒孫除卻李天王父子外，其餘的都不受重用。而通天道兄門人的情況卻恰恰與您相反。截教仙人填充下層，於三省之中力量微薄。這樣一來，兩教就形成平衡，又因昔年舊恨，雙方鬥爭頻繁。大家都死死盯著對方，便給了玉帝可乘之機，大肆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今其實兩教仙人都被架空了。」
廣成子喃喃道：「您的意思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鎮元子大仙道：「這事實擺在眼前，難道師侄還有所疑惑？」
赤精子道：「可是玉帝這麼做……」
「他這麼做就連師尊都看不下去了。」鎮元子大仙截過話頭，「手心手背皆是肉，本自同根何相煎。」
羅浮洞中，坎宮鬥姆也在勸通天教主：「師伯他，他其實還是不錯的……」
通天教主瞪大眼睛：「金靈，你是不是吃錯藥了？老二那個奸滑之輩，你居然幫他說好話？」
「不是。」坎宮鬥姆無奈道，「關鍵是如今的形勢，您不能再同他爭下去了。」
通天教主道：「不爭本座出關做甚？」
雲霄娘娘淡淡道：「再爭您馬上又要被關進去了。二師伯已然退讓了一步，您就是裝裝樣子，也該態度好一點點。這樣師祖看著才順心。」
「啊？」通天教主皺眉道，「本座表現的如此軟弱，如何重振碧游宮？」
瓊霄娘娘出語如珠：「只是讓您對二師伯服個軟而已，他畢竟是您的兄長，您敬他三分，也不算丟臉。不過在明日朝會上，對上其他人，以您的身份地位，自然想如何便如何了。」
玉帝：「……」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有點卡文，所以晚更了，明天再多更一些吧，晚安∼
第193章 三教原來是一家
通天教主出關如此大的動靜，早已驚動三界，在劉家村的雙成自是喜笑顏開，而在彌羅宮的玉帝卻是一片愁雲慘霧了。他急急召來四大天師與三十六帝之中的機敏之人緊急商量對策。
張道陵長歎一聲：「通天教主來者不善，明日廷議必會發難。可他乃一教之主，萬劫不滅的聖人。我等要想強行阻攔，只怕是天方夜譚。」
玉帝扶額道：「可那也不能任他撒野。」
太極蒙翳天帝道：「不若釜底抽薪，故意觸怒他，讓他做出出格之舉，接著尋道祖做主？」
玉帝若有所思。許旌陽卻拂塵一搖，不贊同道：「萬萬不可，這通天教主是出了名的脾氣暴，不講理。這麼做固然能趕走他，可萬一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這是傷敵一萬，自損八千啊。」
玉帝皺眉微微頜首：「許卿說得是。師尊素來看重他，就算他鬧出什麼大事，最後想必也是不痛不癢申飭幾句便過了。此計行不通。」
說明端靜天帝想了想道：「這樣的話，那就只有借刀殺人了。」
平育賈奕天帝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又去找元始天尊？」
玉帝面色陰沉：「若找他，又要給好處了。闡教已然佔據六禦中的三席，若再授權，朕真不知這個天庭究竟是誰做主了？！」
葛玄糾結道：「道德天尊素來不問世事，門下弟子只有兩位，都已修成大羅金仙，不理俗世塵埃。若不找元始天尊，又有誰能降伏通天教主呢？」
玉帝思索片刻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虎視眈眈的闡教，截教那群頭腦簡單的傢伙反而更好掌控。」
一眾臣子面面相覷：「您的意思，難不成是要偏向截教？」
玉帝眼睛眯了眯：「當然不是。說得簡單點，無非就是挑撥離間。明日通天教主一至，無論他提什麼要求，朕都先假意應承著，割闡教的肉來補貼截教，闡教不會樂意，截教也絕不是一點兒甜頭就能滿足的。事情鬧大了，元始天尊想不來都不行。」
階下的親信皆贊同道：「陛下聖明！」
玉帝擺擺手：「罷了，如今可不是說場面話的時候，還是再商量商量，明日這一場硬戰究竟該怎麼打。」
玉帝這邊忙忙碌碌，王母處也沒閑著。王母的紅唇抿得緊緊道：「這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通天教主竟然都被她弄出來了。她還去了驪山！」
九天玄女道：「這對我們有利，緣何師尊悶悶不樂？」
王母道：「通天教主既來，截教的仙人地位必然水漲船高，而他們之首坎宮鬥姆偏偏又是個女仙，聖德天后有八個兒子，如今再加上她的弟子們。本宮費勁爭來的權柄，平白多了兩個強敵掣肘，你叫本宮如何高興得起來？」
九天玄女歎道：「您本是想讓董永老死，斷了她們母女的念想，豈料卻逼得她……」
王母扶額：「此番是本宮漏算了，兔子急了尚咬人，何況這本就是只老虎，倒是本宮小瞧她了。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速速下界，去一趟地府。」
九天玄女愕然道：「您是想……」
王母眼中寒光一閃而過：「到了該動手的時候了，這次絕對不容有失。」
天上的一日轉瞬即逝，沒人能想到，在這一天之中，竟能發生如此多的變故。董大郎的身子仍舊硬朗，他特意將鬍鬚剃得乾乾淨淨，將如雪的銀絲梳得整整齊齊，在昏黃的銅鏡前一遍又一遍地試穿新衣裳，來回打量，還問旁人好不好看。沉香眼見他顫顫巍巍的手，不由道：「姨父，您這是何……」
雙成重重踩了他一腳，對董大郎道：「爹，您其實慢慢拾掇，不著急啊，還有整整一年的時間，到時候，您一定好看極了，娘一見你，就會心花怒放，眼冒紅心。」
董大郎被逗得一樂：「你娘才不是那種喜惡明顯的女子，她很是矜持有禮，才不會那樣。」
雙成笑道：「可是，小別勝新婚啊，她就算再矜持，到時也會失態的，說不定會當眾緊緊抱著你，喜極而泣。」
董大郎面上一紅，嗔道：「這丫頭，越說越不像話。」
雙成眉眼彎彎：「哪有，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兩個人笑著，都選擇性地忽略事實，這一小別，就是將近四十載的光陰。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個四十年，又有多少人，願意用四十年的時光來等待。
雙成忽而肅容道：「爹，你放心，我這次一定會帶娘回來見你的。」
董大郎眉眼舒展：「爹相信你，爹就在這個小院裡等你們，等你和你娘從天而降，咱們一家團聚。」
他含笑望著天空，仿佛看到了極美的景象。四十多年前，在一個如水的夏夜，他正呆在地主的庭院內揮汗如雨。一條紫色的繡帕突然落在他的身前，他嚇了一跳，撿起來四處打量卻不見人影。他正迷糊不解時，忽然聽到空中傳來一聲輕笑，他剛剛抬頭，芳容端麗的仙女就落到他的身邊，闖入他的眼中，改變了他的一生。
四十多年前，他遇到了從天而降的仙女，四十多年後，他卻送另一個仙女回到天上。雙成緊緊握住父親的手，他的手仍舊乾燥寬厚溫暖，卻不再強勁有力，其上青色的血管鼓起，佈滿了褶皺裂紋，摸起來就如一塊蒼老的樹皮，雙成的眼睛一澀，她實在忍不住了，強笑道：「爹，那我先走了。」
董大郎心中萬般不舍，湧到嘴邊，卻只剩四個字：「萬事小心。」
雙成重重點頭，告別同樣擔憂期待的劉彥昌與沉香父子後，便騰雲上天。她進入紫蘭宮後不久，淩霄殿的金鐘便再一次敲響，雙成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房門，步履輕盈地步入淩霄寶殿。
而通天教主與他的一群徒弟們也聽到了鐘聲。坎宮鬥姆急急道：「師父，您瞧瞧您，時間都被您耽擱完了，不就是提前與二師伯通個氣嗎，您怎麼像是在喝毒酒似的。」
通天教主咬牙：「見他比喝毒酒還難受！」
碧霄娘娘道：「那是您的兄弟！」
瓊霄娘娘連連點頭：「想想你們以前感情好的時候，他也很關心您呀。」
關心？通天教主嘴角抽了抽，趙公明驚奇道：「難道他以前都不理您的嗎？」
通天教主嫌棄道：「他差點沒把我煩死。通天，注意儀態；通天，莫要胡鬧；通天，人才是萬物靈長，那些披鱗帶甲者哪裡是成仙了道之輩。」
玄壇真君不忿道：「他怎麼能這麼說！」
「行了！」雲霄娘娘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看著通天教主的眼睛懇切道，「師父，去見二師伯，還是回去關禁閉，您趁早選一個吧。」
一柱香後，通天教主出現在了元始天尊的九龍沉香輦上。正準備前往天庭的元始天尊被嚇了一跳，他瞪大眼睛：「你來幹什麼？」
通天教主僵著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弟特來為先前之事向二兄道謝。」
元始天尊：「……你這個表情，我還以為你是來尋仇的。」
通天教主：「……」你以為我不想嗎？！
想歸想，該做的事還得做，他拿出一個玉盒遞給元始天尊：「這是謝禮。」
元始天尊並未接過，而是警惕道：「你是想毒暈我，然後自己變作我的模樣去天庭？」
通天教主嘴角抽了抽：「在我閉關的這段時間，你是不是改行去凡間寫話本了？你這個想像力，修道太屈才了。」
元始天尊嫌棄道：「少繞圈子，有什麼事就快說。」
臨行時徒弟們提供了數十個聊天方案，可到實戰時分，通天教主一個都不想用。他霍然起身道：「是不是直到今天，你還將我的道看作左道，你還認為你的門人比我的高貴，而你永遠是對的，我永遠是錯的？」
元始天尊皺眉道：「你那些珍奇異獸……」
通天教主哼道：「珍奇異獸怎麼了！珍奇異獸也是天地間重要一環，沒有他們，人族坐大，天地便會失衡！大家都是生靈，憑什麼要分高低貴賤，就算是螻蟻，也有在這世上生存的權利，也有成仙了道的資格！」
元始天尊道：「你急急匆匆地過來，就是想再與我論道？」
通天教主道：「你我之間的道，孰優孰劣，早該有個說法了！」
元始天尊的鬍鬚抖動：「大道三千皆可證，既然如此，又何來高低貴賤之分？」
通天教主譏諷道：「呵，那珍奇異獸，披鱗帶甲又是什麼說法？大天尊真不愧是出了名的兩面三刀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哦∼
第194章 虎鼓瑟兮鸞回車
元始天尊嗤笑一聲：「直到今天，你還不知錯，既如此，那我就與你辯個明白。的確，截取一線生機的道並無問題，有問題的是你這個以截之道立教成聖的教主！」
通天教主怒道：「你胡說八道，簡直可笑！」
元始天尊難得翻了個白眼：「當年我們同駐人間，雖道不同，也沒到大打出手的地步。鬧成這樣，都是你咎由自取。口口聲聲有教無類，卻沒那個本事有教無類。動物生活在叢林之中，不乏生性兇殘之輩，而你不先教道德，倒教他們法術，教完法術之後，又不嚴加約束。魔家四將水淹西岐，羅宣劉環火燒西岐，火靈聖母屠殺三軍，還有潼關的痘毒，差點害死了幾十萬人，簡直令人髮指。你的徒弟犯下滔天大錯，不是你這個做師父的過失!，難不成還是我的？！」
通天教主被喝得張口結舌，元始天尊又道：「收了徒弟不好好教，徒弟自己把自己作死了，你又開始心疼，你早幹什麼去了？！」
通天教主勃然大怒：「他們明明不用死的，你大可將他們扭送碧游宮，我自會嚴加責罰，可你呢！你不分青紅皂白全都殺了。你就是為了填封神榜！同胞兄弟，你竟如此算計，現在怎麼有臉在我們面前擺兄長的譜！」
元始天尊冷哼一聲：「上封神榜是做神，又不是真去死！有你這種師父，還指望他們個個都證大羅道果嗎？」
「你！」通天教主氣急敗壞，青光一閃，青萍劍便出鞘，元始天尊手中的三寶如意一橫，二寶相碰，發出金石之聲。兩人剛剛對了一招，扁柺便從天而降，砰得一下就將兩人分開。
元始天尊的九龍沉香輦其實是他的單人座駕，如今竟然坐了三個聖人。道德天尊的鬍鬚顫動，有這個兩個弟弟，他老人家就算住在離恨天也免不了這許多憂愁。
他歎道：「這麼多年不見，怎麼一碰面就打架？」
元始天尊冷哼一聲，通天教主滿臉不忿，異口同聲道：「你問他！」
道德天尊摸摸鼻子：「老道還是一個個的問吧。」
他先帶通天教主在一旁，通天教主對自己這位大兄還是有幾分尊敬的，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說了出來。
道德天尊歎道：「你二兄所言的確是事實。」
眼看通天教主立刻變臉，他忙道：「不過他的做法也真的過火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這些年，他心裡也很後悔。」
通天教主愕然道：「他？後悔？」
道德天尊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啊，他常常在為兄面前道，『不知通天現下如何了，師父會不會待他太嚴苛了，為何他到今日還不出來。遙想當年，我們兄弟三人一起論道的日子，是多麼的輕鬆快樂，事情鬧成這樣，都是我的過錯。』你聽聽，他一直都很關心你的，也為自己的錯誤後悔不已，因而你的徒弟們希望闡教讓渡一部分權力，他二話不說馬上就同意了。」
提及當年，通天教主心有所動，可仍舊半信半疑：「可他剛剛明明……」
道德天尊連忙道：「他就是死鴨子嘴硬，還有你的態度也過火了些。他即便有錯，也只有四分，還有六分在你。你說你自己是來和解的，可你看看你……」
通天教主嘟囔道：「好了，好了，待會兒見他，他如和顏悅色，我也斯文講禮行了吧。」
道德天尊滿意地去見元始天尊，一開口又是另一番說法了。
他道：「通天就是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要說得那麼嚴厲，惹得他又不高興呢？」
元始天尊皺眉道：「明明是他無禮在先，難道還叫我讓他？」
道德天尊道：「當然，你是他的兄長，你不讓他，又叫誰去？往日不需提，今天的事，確實是你的不對。他都肯拉下臉來找你，還給你送謝禮，可你聽聽你說的什麼話，太傷他的心了。」
元始天尊垂眸道：「這確實是我出言無狀了。」
他拿起那個玉盒，輕輕打開，待瞧清裡面的東西後，瞳孔一縮。建木在都廣 ，眾帝所自上下。紫莖，黑華，黃實，其下聲無響，立無影也。
而這匣中的就是建木的花，其色如墨，香氣濃郁。道德天尊感慨道：「當年建木花繁時，你常用它來熏香。如今建木之華已經越來越少了，他還能費心替你找到這些，實屬不易。通天也只是嘴硬心軟而已。也唯有你自己的弟弟，才會記得你當年的那些小習慣。」
元始天尊日常嫌棄道：「我早就不用建木花熏香了……」
道德天尊不贊同地看著他，元始天尊垂眸道：「好了，好了，若是他稍後表現尚可，我便不與他計較了。」
道德天尊兩相說和，終於將這兩個糟心弟弟說轉回來。待到兄弟倆見面時，兩人歲數比天還大的道門尊者竟然都有些手足無措之感。
元始天尊自覺是哥哥，他主動開口道：「此番提升你徒弟的地位，再助你廣納門徒。往昔，就一筆勾銷了吧。」
通天教主想開口說些什麼，可喉嚨裡如梗了一團棉花一樣，吐不出也咽不下，他面色變幻，最後只默默地點了點頭。
元始天尊又道：「既如此，你還在這裡做甚，還不快動手？」
「動手？」通天教主對上兄長意有所指的眼神，恍然大悟。他立刻拔青萍劍。兩人又對了幾招，各自揚長而去，趕往天庭。
而玉帝那邊早就收到消息了，他目光如炬，看向下方的截闡兩教弟子與跪著的何秀姑一家，已然胸有成竹，這次不管是誰如何折騰，也無法動搖他三界之主至高無上的地位。他伸手一指，長生大帝之前又多了三席尊位。
青華大帝愕然道：「陛下，這是……」
玉帝笑道：「三清祖師大駕光臨，真是令我天庭蓬蓽生輝。」
下列一片譁然 ，哪吒張大嘴巴：「三清？他們都來？」
木吒僵硬地立在原地，沒有辦法回應他。秀姑驚恐地看向雙成，雙成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色，她雖定了定神，卻仍覺惴惴不安。何泰與李氏面面相覷，兩人俱是滿頭大汗，瑟瑟發抖，唯有緊緊握住對方的手才不至於當場暈倒。何良把自己的身體縮了縮，躲在秀姑身後。
在大家都緊張不已時，王母又放了另一道雷，她涼涼道：「三席尊位怕是不夠吧。」
玉帝面上的笑意一僵：「娘娘的意思是？」
王母道：「本宮也是剛剛得到消息，女媧娘娘與聖德天后，似乎也有興致來旁聽呢。」
玉帝刮骨一樣的眼神直直瞪著王母，王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在鳳座上，心道：「老娘心裡不好過，也不讓你好過。看到你不好過了，再怎麼樣也能好過些。」
然而，當所有貴客都到齊時，至尊夫妻二人卻都覺不好過了。炎帝聖後聽訞一襲赤霜袍，與黃帝聖後嫘祖一道，笑盈盈地立在玉階之下。聽訞生得溫婉秀麗，語聲溫柔如清泉一般：「聽得女媧娘娘提及這樁三界奇聞，便特與嫘祖妹妹一道來看個熱鬧，陛下娘娘不會嫌我們二人聒噪吧？」
玉帝強笑道：「娘娘多慮了，還不快給二位娘娘看座。」
一轉身，他的手就從王母的寬大的袍袖中伸了進去，對著豐澤雪白的手臂就是一揪一轉。王母吃痛，然而大庭廣眾，又不能發作，所以她的手也往左邊一探，腳往右邊一伸。玉帝被碾得眉心直跳，雙成被掐得倒吸一口涼氣，這兩口子……該不會是被氣瘋了吧。
她正抽氣間，陸壓的元神傳音適時而至：「你怎麼了，她在掐你？」
雙成這下驚得非同小可，她立刻環顧淩霄殿四周：「你怎麼敢潛入到這裡來，還不快離開！」
陸壓的聲音裡還帶著小小的得意：「潛入？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
什麼？雙成立刻去看女媧娘娘身後，美如曉露芙蓉的仙女對她拋了個媚眼，秋波流慧，嫵媚動人。
雙成：「……」這下好了，都齊活了。
玉帝朗聲道：「既然諸位尊者仙家都已到齊，那麼公審就此開始。何秀姑，你身為原告，可再將所告之事複述一遍。」
秀姑應了，戰戰兢兢正要開口，就被通天教主打斷。通天教主挑挑眉道：「今日明明是議妖族上天之事，與這個凡人丫頭有何相關？」
啥？！薑子牙嘴角抽了抽，出列道：「啟稟師叔，您閉關太久，怕是消息不大靈通。今日明明是公審何秀姑狀告選仙天官一案。」
「什麼？」通天教主詫異道，「一個凡人女子，還沒成仙呢，就敢告天官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這有什麼好審的，依本座看，直接黜落仙籍，打下凡就是了。」
秀姑如遭雷擊，雙成瞳孔一縮，連玉帝都驚得瞠目結舌。漢鐘離、鐵柺李、呂洞賓與韓湘子等四仙連忙出列道：「陛下，萬萬不可啊，何秀姑身為八仙之一，若缺了她，八仙便不能歸位……」
通天教主道：「不能歸就不能歸唄，區區八個小仙而已。如今本座既已出關，玉帝想要多少仙卿，本座都能為你培養，也算全了咱們當年的師兄弟情意。所以，這事兒還是別議了，沒得浪費時間，咱們還是談談妖族上天一事吧。」
玉帝的臉又青又白，王母的臉又紅又紫，雙成此時已然明白，她低垂著頭極力掩飾面上的笑意，元始天尊與道德天尊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揶揄之色，這下有好戲看了。玉帝籌備東遊計畫千年，當然不會讓它付諸流水，昨日他如何歷數何秀姑的過錯，今日就得如何圓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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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朕本想假意應承，挑撥離間，誰知，這個混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這還怎麼應，怎麼挑撥？！
通天教主：∼(￣▽￣∼)~跟我鬥！
第195章 仙之人兮列如麻
玉帝真心差點被一口氣梗死，他本來已經做好了通天教主獅子大開口的準備。誰知，這已經不是獅子了，活活是只饕餮！你好歹委婉一點啊，居然直接了當就要塞人上天。這讓一直明嘲暗諷的玉帝覺著非常不適應。
他眉毛抖了抖道：「何秀姑固然有錯，可其餘七仙確實無辜……」
通天教主挑挑眉：「那又有什麼辦法，誰讓他們自己眼瞎，要跟她同氣連枝，同列八仙的。蠢，就是最大的過錯！」
就算是八仙中資歷最老的鐵拐李都沒見過通天教主，更別提剩下的三個了。這是他們與教主的第一次見面，然而就是這第一次，通天教主的形象就徹底崩塌了……
呂洞賓素來疏狂傲氣，如何能忍得住，當即道：「天尊此言未免也太過分了！」
通天教主瞥了他一眼：「這是哪來的小子？出言不遜，拖出去廷杖兩千。」
淩霄寶殿之中一片譁然，呂洞賓的小臉又青又白，葛巾在玉階下將帕子攥得死緊。陸壓翻了個白眼，兩千？這不打死也只剩一口氣了。
漢鐘離忙拉著徒弟跪下請罪。玉帝忙道：「教主，這是不是……有點過了？」
通天教主大大咧咧道：「過？他一個剛剛飛升的仙人就敢如此無禮，若不嚴加懲罰，日後大家萬一都有樣學樣怎麼辦。玉帝，你就是太心軟了，本座是為了你好啊。」
神特麼為了我好，玉帝被堵得一窒，萬般無奈之下，他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元始天尊。元始天尊會意，佯怒道：「師弟莫要胡為，八仙出世是天數，豈容你胡亂更改。」
通天教主嗤笑一聲：「天數？神尊心機演化，便是天數。再說了，這二人明明有錯在先，一個誣告天官，一個冒犯天尊。難道就因為他們倆是那什麼八仙之一就可以免罪了？本座被師尊責罰時就已是混元無極大羅金仙，一教之主。以本座的身份都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何況兩個小仙？」
元始天尊佯裝落敗狀，道德天尊迎頭直上：「師弟，你乃一教之主，何必同小輩計較？」
通天教主眨眨眼：「若是誰弱誰就有理的話，天下還有公理嗎？」
又是這句話！何秀姑雙目通紅，咬牙道：「不是誰弱誰就有理，而是誰弱誰就可以任人欺淩！」
通天教主呵呵笑道：「瞧見沒有，本座說了，必須嚴加懲戒嘛。」
李氏見狀已然嚇到魂不附體，她一把拉過秀姑，強按著她給通天教主磕頭，她已然涕泗橫流了：「神仙大老爺，神仙大老爺！小丫頭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饒過她吧。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
雙成扶額，立刻給許飛瓊使了個眼神。許飛瓊急急上前，截住她的話頭：「何夫人，您不是說，如果您知道秀姑能成仙，絕不會那樣逼她嗎？」
李氏撕心裂肺道：「那都是我蠢，不關天官大老爺的事！殺我一個人就好了，別罰我女兒。她一輩子都想著當仙女，她可努力了，每天天不亮就去道觀看書，晚上借著月光還在學習呢，她真的很努力，心地又好……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秀姑心裡五味雜陳，她拉住李氏淚流滿面：「娘、娘……」
雙成心中也不是滋味，這片慈母之心，本是真摯無比，只可惜，卻因為有心人的利用，一次一次成為她女兒的催命符。雙成不用瞧，就能夠想像到玉帝此時的臉色。
玉帝如蒙大赦道：「教主，您也聽見了，何秀姑無罪，天官也無罪，都是這凡間愚婦的問題。」
李氏還連連點頭，雙成深吸一口氣，笑道：「可是，何秀姑身為未來的仙女，卻連一個凡間中年婦女都無法應付，這充分證明了她能力的不足。試問這樣的人，又怎麼能成仙呢？依小仙看，還是由教主您親自教導些出類拔萃的女仙上天吧。」
通天教主會意：「這話說得中聽，本座瞧她豈止是能力不足，簡直是莽撞狂妄無知……若不嚴懲，仙家的威嚴何在？這樣，把他們全部都拖出去廷杖八十，丟下凡去吧。」
雙成立刻介面道：「教主聖明。」
秀姑不敢置信地看著雙成，雙成再一次對她眨眨眼。秀姑這時卻是有些驚疑不定了，可她隨即想到，師父為了她都肯自割一魄，現在怎麼會來害她，可是她怎麼會突然這樣？！
對於這樣的變化，玉帝比她還疑惑，他拍案而起：「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失心瘋啦？！！」
雙成「真誠」道：「這些話，不都是您和諸位前輩昨天說的嗎？小仙正是聽從了你們的教導，這才改邪歸正的。娘娘，您說是吧？」
王母何等人，她譏諷地看著玉帝，點了點頭。
好啊，玉帝咬牙，這兩個毒婦，本來是想利用何秀姑翻身，未曾想通天教主出關，形勢大逆轉。用不著人家何秀姑了，她們倆居然就把人一腳踢開了！太無恥了！
漢鐘離與鐵拐李也在心中罵道，最毒婦人心！韓湘子已然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有呂洞賓若有所思。
這時，碧游宮如狼似虎的金甲神人已經入內預備將何家四口與呂洞賓拖出去挨廷杖。李氏這才如夢初醒，她厲聲道：「你、你們說什麼，不是說只要我認罪，我女兒就會沒事嗎？！等等，等一等！」
沒人理會她的哭嚎，玉帝眼看他們就要被帶出大殿了，他似乎看到了山精鬼怪、珍奇異獸充斥大殿的情景。不行，絕對不行！
他朗聲道：「且慢。何秀姑她、她……」
雙成似笑非笑道：「陛下，她怎麼了？」
「她只是你們手心的玩具。」李氏突然掙脫，她抹了抹兩把眼淚，聲音嘶啞，雙顴紅得嚇人，「我也是，我們全家都是！我從小得到的教育，就是女孩兒必須要嫁人生子，不然老了之後就只能孤寡無依。不嫁人就是一種罪過，這是你們天庭宣傳的女德，而我也努力的遵守，對吧！沒錯吧！」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很正常，一隻逆來順受的螻蟻突然張牙舞爪起來，誰都會看個稀奇。
李氏的心頭仿佛有一把火在燒，她是膽怯，是庸俗，是愚蠢，可她再怎麼樣也是個人呐，他們怎麼能如此戲耍草芥她的命，她丈夫的命，她兩個孩子的命！反正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出口惡氣。
雙成吃了一驚，本以為是漢鐘離與鐵拐李忍不住開口，沒想到居然是李氏，她到底還是小看了一個母親……王母與九天玄女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驚詫。
李氏頂著一頭亂髮，繼續罵道：「可你們這群不要臉的瓜娃子、二皮臉，老娘明明是按你們宣傳的道德做事，你們現在又說老娘錯了，因為我女兒註定要成仙！老娘就不明白了，仙女說到底也是凡人變的，你們對凡人一套要求，成仙後又是另一套要求。而且我一個凡人，我怎麼知道她能不能成仙，又沒人跟我說！就這樣，你們還不是腦殼有包是啥子！」
「你們瓜就算了，瓜完之後還把屎盆子往老娘身上扣！」李氏哽咽道，「沒得辦法，我只是個凡人，為了我女兒在天庭討生活我只能認罪，結果，認罪都不行……你們還要不要臉，啊！」
李氏咬牙：「反正今天都是要死的，老娘死也要死個清楚明白，你們有種的就和我掰扯清楚，不然，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在一片呆滯臉中，通天教主放聲大笑：「哈哈哈，有意思，當真有意思，好！就同你辯。南極仙翁，就你先來吧。」
南極長生大帝：「……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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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給大嬸鼓掌！
王母、女媧、後土、通天教主、截教仙人：啪啪啪！
第196章 九重天上三春暉
早在紫霄宮聽道的時候，玉帝就知道通天教主是個神經病，明明是三清之一，盤古元神所化，尊貴無比，卻偏偏自甘墮落，天天在碧游宮裡與禽獸為伍，還美其名曰有教無類。他自己墮落也就算了，偏偏還連累玉帝。由於截教教主的收徒不當，導致整個天庭都充斥著兇神惡煞的妖族仙人。所以，當他終於被鴻鈞老祖關禁閉後，玉帝是深感興奮，沒了這塊絆腳石，他終於有機會整理仙道秩序，將那些鳥獸蟲魚統統趕下去。誰知，這些傻乎乎的截教仙人竟然想到同王母聯手，在這關鍵時刻，通天教主他居然被放出來了！更糟糕的是，關了這麼多年，他不僅沒有變得稍微正常一點，反而越來越神經。
玉帝咬牙，讓一個凡間愚婦在這裡潑婦駡街，他要是同意了，天庭的顏面何在？！玉帝也顧不得什麼表面和平，終於冷下臉道：「教主，這樣不合適吧。今日召集眾仙是為公審何秀姑。為此事已然耗費了一天功夫，若再延誤下去……」
通天教主挑挑眉：「玉帝說的是，那這樣好了，乾脆都就地處決，一了百了。」
青萍劍一出鞘，仿若琉璃蓮花般的劍光就映得整個淩霄殿一片波光粼粼，其上的寒氣讓雙成都不由打了個哆嗦，更別提道行還不如她的四仙了。在生死關頭，鐵拐李與漢鐘離張大嘴巴，迸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陛下！」
玉帝同時淒慘地回應道：「住手！」
娘娘捂了捂耳朵：「真是夠了……」
通天教主奇道：「玉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如何啊？」
玉帝咬牙：「還是辯吧，辯辯辯！」
李氏被通天教主這一劍嚇得癱倒在地，兩股戰戰，秀姑忙扶住她，對她道：「娘，還是我去吧。」
李氏看著女兒，緊緊握住她的手，心裡仿佛有了無窮的力量，她強笑著，掙扎著起身：「你、你這斯斯文文的，還不被別人把骨頭都啃了了。還是我來，你知道的，論罵人，這十裡八鄉的女的加起來，都不是老娘的對手。」
她起身擋在了秀姑身前，仔細瞅了瞅長生大帝的打扮後，對通天教主道：「謝謝神仙大老爺，但是上頭那大老爺也說了，時間緊迫，要不，小婦人還是直接和選我閨女上天的老爺說道說道吧。」
不知內情的青華大帝眼見他們被通天教主以無恥的暴力脅迫，如今李氏都敢狗仗人勢、指手畫腳了，他氣急敗壞道：「我師兄都肯屈尊來同你這凡人解釋，你居然還挑三揀四！」
「咳咳。」通天教主摩挲了一下劍身，青華大帝猛地退回到元始天尊座下，天尊對他傳音道，「閉嘴，想被你師叔戳死嗎？」
青華大帝瞪大眼睛，滿心不解，卻也不敢多問，只得退下下去。而通天教主則懶洋洋道：「南斗六星君何在？」
雙成挑挑眉心道：「這下好了，居然是那六個傻老頭子！」
陸壓訝異道：「怎麼了，你和他們對上過？」
雙成將當初恐嚇南斗六星的情景複述了一遍，女媧娘娘只覺身後之人的身體微微顫抖，她回頭一瞧，陸壓正低著頭，忍笑忍得滿面緋紅。
娘娘：「……關鍵時刻，能不能少抽點瘋？」
陸壓忙低聲道：「師父，既然你都說這是關鍵時刻了，怎麼還不拔刀相助呢？」
女媧娘娘偏過頭道：「拔什麼拔，我都覺不該帶聽訞與嫘祖過來，你瞅瞅，通天教主一個人完全夠了。」
陸壓默默地點點頭，突然道：「您說他當年被大家圍毆，是不是就是他嘴太毒的緣故？」
女媧娘娘一愣：「有可能……」
大殿中央，南斗六星君已然手拉著手出列了。李方明嫌棄道：「幾個大男人，居然這麼黏糊，太噁心了！」
白素貞垂眸淺笑道：「約莫是緊張吧。」
雙成心下暗笑，能不緊張嗎？李氏在這滿殿仙家看來，不過是個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比如，她很會察言觀色，不過寥寥幾句，就知道要傍上通天教主，同時，她又能從長生大帝的服飾知道他的地位非同小可，不是她所能動搖的，所以向通天教主請求換基層人員。這下，輪到南斗六星君傻眼了，這個天大的難題就扣在了他們身上，一方面他們要捍衛天庭的尊嚴與洗白自己，可另一方面，玉帝的東遊計畫至關重要，他們在完成前一項任務的同時也必須要保住何秀姑的小命。然而，這兩個任務是矛盾的啊！如果咬死何秀姑之所以有此遭遇不關他們的事，那何秀姑就是誣告，有通天教主看著她必須得死；可如果承認何秀姑有此遭遇是他們故意疏忽，那就是他們完了。這現下看來，對他們來說，居然橫豎都是死路……
陸壓顯然也看出了這點，不過他在興奮之餘，還是心存擔憂：「你真的讓李氏去？她可只是個凡人。」
雙成失笑：「你還記得趙二狗的娘嗎？」
陸壓眼前浮現了那個在地上苦苦哀求放過她兒子的鄉村婦人，雙成歎道：「偉大的女人屈指可數，偉大的母親比比皆是。你的母親是天后，我的母親是公主，然而，她們與這李氏，實際並無差別。子女對父母的愛，遠比不上父母對子女付出的一半。我還是決定暫時相信她，說不定在她身上，會有奇跡發生呢。」
陸壓還待再言，李氏已經準備開始了，她抹了抹眼淚，還似模似樣地理了理頭髮，步履蹣跚地上前去。秀姑準備上前拉住她，卻被何泰攔住，何泰小聲道：「讓你娘去吧。」
秀姑焦急道：「那怎麼能行，娘她只是一個凡人。」
何良道：「可是現在比得是吵架啊。神仙天天清心寡欲，哪像咱娘，天天都在吵架。你忘了，她是怎麼罵退那個呂仙長的嗎？」
「可是……」何秀姑一語未盡，李氏已然開始連珠彈炮了，「請問幾位大老爺，既然你們管秀姑的，為啥從頭到尾都不告訴我她是仙女？」
度厄星君道：「那是因為成仙必須歷經磨難。」
「哦，你們歷經磨難的方法，就是讓我天天去打我閨女，逼她嫁人。」李氏道，「那她咋樣才算是成功呢？」
度厄星君道：「當然是……她一直堅持修仙，最後成仙啊。」
上生星君捏捏他的手，說得好！李氏默了默道：「可是我是她娘，我讓她嫁人她不嫁，還一直堅持修仙，那她不就是忤逆不孝？照你們這個說法，你們這裡的仙女全部都是忤逆女啊。」
呂洞賓抿了抿嘴，拉拉韓湘子道：「有救了。」
楊僩震驚地看向父親，二郎真君悠悠道：「永遠不要小看中年婦女的殺傷力。她們一張口比得上五百隻鴨子。」
度厄星君被堵得一窒，司命星君忙道：「你怎麼能這麼說，要是連自己的父母都勸服不了，那還怎麼成仙？」
李氏奇怪道：「可我剛剛聽那個大老爺說，有個叫裴玄靜的閨女，她也沒勸服父母，那她咋成得仙？」
「她、她是……」司命星君期期艾艾，許飛瓊笑道，「她當然是在成婚後，受到神仙點化，這才飛升。」
李氏更疑惑了：「哎，這既然早晚都要神仙點化，那你們為啥不早去？非等她嫁了人你們才去？是不是天上都需要已婚的，不要未嫁的？」
「這、這個也不是……」司命星君已然說不出話了，長生大帝忙道，「你有所不知，男女私情又是另一番考驗，如果她嫁人後仍道心堅定，這才表明她有成仙的資格。」
「哦，這樣啊。」李氏冷不妨回頭看向呂洞賓，「呂仙長，你娶過妻嗎？」
呂洞賓果斷搖頭：「沒有，因為早洩元精對修道不宜，同樣，女子早失元陰，也是終生無法在仙道上取得多大的成就。所以在下一直潔身自好。不止在下，在座大部分男仙，只怕都是如此。」
「那你爹媽不說你們嗎？」李氏問道。
呂洞賓笑道：「大嬸何必明知故問，凡間有句俗語，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在下四十歲娶到老婆不成問題，秀姑四十歲如果還想嫁人，那就是天方夜譚了。凡間對男女的要求本就不同。」
「呂洞賓！」玉帝斥道，呂洞賓拱手道，「臣只是實話實話而已，還望陛下恕罪。」
李氏道：「搞了半天，天上也是男尊女卑，必須要註定沒多大成就的姑娘才能上天。您直說就是了唄，還遮遮掩掩的，還拿什麼道心堅定來做幌子。小婦人還是建議大老爺們明說比較好，您開了金口，我們哪有不照做的道理，本來女人就是比較微賤的嘛。這樣，小婦人這就帶秀姑回去，隨便給她配個小子，到時候你們就能來點化她了吧。那小婦人就告退了。」
說著，她就拉起女兒和兒子，對丈夫努努嘴，就往殿外走。
淩霄殿中寂靜得都能聽得出風聲，玉帝的一聲暴喝打破一切：「站住！你滿嘴胡沁些什麼？！」
李氏回頭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小、小婦人說得是實話啊。」
「你還敢胡說！你！」玉帝霍然起身，王母一把拉住他，「今日群仙都在此，陛下以為殺了一個婦人，就能堵住悠悠眾口嗎？」
玉帝皺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母冷笑一聲：「連一個凡間女人都能看出你的詭計，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傻子吧！你太過分了！」
女媧娘娘心裡耶了一下，終於到了她們表演的時候了，她歎道：「本以為只是一個案子，未曾想到，竟然是這種事。玉帝，你糊塗啊，你這樣作為，將娘娘放置何地，將我等上古女神放置於何地？」
聖德天后則是做恍然大悟狀：「難怪，你們對本宮座下的弟子採取的也是一樣的辦法！異類上天足足要挨七十二道雷霆，你們還說是什麼去粗取精，滌蕩靈魂，原來根本就是不想他們上天！」
「什麼？七十二道？！」通天教主剛剛從紫霄宮中放出來，光顧著和他倆哥哥和好，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教主瞪大眼睛，對玉帝道，「你乾脆直接拿劍把他們一個個戳死算了，七十二道？！虧你想得出來！」
長生大帝眼見玉帝被圍攻，忙準備開口解釋，就聽到元始天尊的聲音，不只是他，所有玉虛宮門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天尊說的是：「全部閉嘴。」
陸壓百無聊賴對雙成道：「還以為能見到你威風八面的樣子，結果你今天說的根本就不到五句話。」
雙成失笑：「誰叫我天性善良，不忍心棒打落水狗呢。我從十歲起，忙活到了現在，終於要有一個好結果了。等事情結束了，我就跟你去興都。」
陸壓一怔，半晌期期艾艾應道：「好、好呀，我、我讓他們把嫁衣都、都繡、繡好了。」
雙成面上微紅：「誰跟你說這個了？」
陸壓急了：「你不是說了，要嫁給我的嗎？難道你反悔了，又看上了那個小白臉？！」
雙成瞧了一眼楊僩，無奈道：「我是說了，我也不反悔，我只是……行了，行了，跟你也說不通。總之，要是我們成親了，他就也是你表哥了，你這個當妹夫的，怎麼能這樣無禮？」
陸壓臉一紅，哼哼唧唧道：「那等我真當了妹夫，再有禮不遲。」
雙成：「……」真是夠了，她就不該在這種場合跟他說這種事，現在想踹他都不行。
二人在此打情罵俏，孰不知王母順著她的視線，一眼就看到了女媧娘娘身後的那個仙女。娘娘心念一動，陸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被圍攻的玉帝：心裡苦o(╥﹏╥)o
即將被棒打鴛鴦的陸壓：你哪有我苦？
快狗帶的董大郎：不……其實你們都不如我。
PS：謝謝小天使的地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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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玉樓金闕冷霜寒
一個中年婦女相當於五百隻鴨子，在場的這幾位女神哪個不是幾十萬歲之齡，這戰鬥力更是非同凡響，更何況，還有一個比女人還厲害的通天教主。這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愣是讓玉帝連把話說全的機會都沒有。
王母娘娘一馬當先，她怒氣衝衝，將女仙名冊擲在玉帝面前：「你這些年分配給女仙的神職都是末等，我雖心有不滿，但你我畢竟是夫妻，更何況，如今陽盛陰衰，也是天理迴圈，所以我一直忍耐並未開口表示不滿。誰知，你欲壑難填，竟然越來越過分，連八仙之一你都要去動手腳，更別提其他人了。萬載結髮夫妻，你竟然如此算計，可真叫我傷心……」
說著，王母竟然掩面哭起來，玉帝與雙成同時嘴角抽了抽，雙成忙遞給王母手絹道：「娘娘還是莫要傷心了，等閒變卻故人心就是此理啊。」
玉帝咬牙：「這一切明明就是你策劃的，你還做出一幅受害者的模樣給誰看！你……」
「玉帝，你這樣說，本宮可就看不下去了。」聖德天后果斷拔刀相助，「娘娘待你如何，我等都看在眼裡，可你待娘娘，卻著實辜負她的一番深情，更是辜負我們多年的友情。」
天后一把將白素貞拉過來：「我的徒兒，才德兼備，修行千年，日日都在積德行善，卻差點死在你的雷霆之下。不止是她，還有許許多多的妖族，他們並未做下什麼壞事，一心得道成仙，卻慘遭厄運，無端被害。玉帝這般作為，就不怕寒了三界眾生的心嗎？」
女媧娘娘長歎一聲：「正是這個道理，不論人族妖族、男子女子，都是你的子民，緣何厚此薄彼呢？」
玉帝皺眉道：「諸位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王母娘娘嗤笑一聲：「他打的主意我清楚得很，他是打算永掌權柄，不願意與我共用，所以才用此陰毒之計，在凡間宣傳男尊女卑，人族至上，在天庭打壓妖族與女仙。長久下去，那些既得利益者自然會形成牢固的集團，維護他的統治。日後即便天道迴圈到了女尊男卑，萬物共生的日子，也是回天乏術了。」
玉帝的手都在哆嗦：「你胡說八道，朕明明是出於公正考慮……」
通天教主拍案而起：「實在是太過分了！你都已經是三界之主了，居然還貪心不足蛇吞象。本座看你這個天帝做得還不如帝俊呢！起碼帝俊在時，只是看不起巫族，對其他族類也沒像你這麼打壓。我看你連那只小金烏都不如，人家為了你的外孫女還知道與人族交好，你瞧瞧你，老婆在你身邊都不知道珍惜。看吧，你遲早是個打光棍的命！」
陸壓愕然抬頭，玉帝面色鐵青，他身上威壓驟起，怒道：「教主慎言！」
通天教主才不會這樣被他輕易唬住，他飛快地反震回去，道：「怎麼，只許你做，還不准本座說了？你做都做出來了，就應當有被千夫所指的準備！」
道德天尊與元始天尊對視一眼，他們一左一右拉住通天教主道：「師弟，你這話說得過火了……」
通天教主梗著脖子道：「我不覺得我過火，是師尊覺得他過火才是，不然，他老人家又怎麼會放我出來，天道至公，博愛眾生，你們沒聽過嗎？」
玉帝渾身一震，他心知肚明，這群女人不論如何饒舌，實際也無法強迫他做任何決定，他只要稍加小利，各個擊破，便能解今日困局，可是如今通天教主抬出天道化身、鴻鈞老祖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那位，可是真正能主宰天地，包括他帝位的人。
玉帝將所有疑慮藏在心底，佯裝不屑道：「師尊只是可憐你身為一教之主卻不得自由那麼久，所以才將你放出來，若是他知道你拿著根雞毛就當令箭，只怕也會後悔吧。」
通天教主呵呵兩聲：「後悔？我看師尊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來當這三界之主。人族雖是萬物之靈長，可並不代表人族便可對其他生靈肆意屠殺。要是沒了你們看不起的鳥獸蟲魚，人實際什麼都不是。」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族仙人都有些不滿，張道陵率先出列道：「天尊此言，未免太過偏激了。的確，人是要依靠動物作為食物……」
通天教主翻了個白眼：「你知道為什麼你壽元只千年，而本座萬劫不滅嗎？」
張道陵一愣，躬身道：「自然是因為您道行高深……」
「錯！」通天教主懶洋洋道，「因為你這樣的傻帽活上千年就足夠貽害三界了，要是活上千百萬年，那我們還有活路嗎？」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來，然後在玉帝冷漠的眼光中笑容漸漸消失。
通天教主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侃侃而談：「植物紮根大地，不僅能將日光轉化為動物所需的能量，還能調節氣候、滋潤土壤、清潔水質。而動物，它們直接或間接依靠植物為食，所排出的物質卻又能滋養植物，同時還幫助植物的繁衍。大地之所以能千年萬年生生不息下去，就是因為有它們的存在。而你們人類，你們又做過多少有利於自然延續的好事？天天就知道屠殺生靈，打亂迴圈。你們以為把人族抬上至高無上的地位，賦予他們對萬物生靈生殺予奪的權力是對他們好，孰不知，這是自尋死路。」
王母挑挑眉：「男女之事，也是一樣道理。所謂重男輕女，三妻四妾，許多窮人家見生了女孩兒就當賠錢貨溺死或掐死。長此以往，男子必定越來越多，女人越來越少，再加上三妻四妾，相信過不了一千年，世上就會有大半男人找不到妻子，找不到妻子就無人延續血脈，無法延續血脈，不就是要滅族絕宗嗎？」
通天教主撫掌大笑：「說得是，說得是，玉帝要是現在還執迷不悟，不如就跟我去紫霄宮中對峙如何？看看師尊到底是對誰發火！」
元始天尊傳音道：「萬一他真跟你去了怎麼辦？」
通天教主切了一聲：「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借他倆膽兒他都不敢！」
玉帝果然驚疑不定，聖德天后卻立刻煽風點火：「既如此，不如大家一道去出發，去找道祖評理！」
雙成與陸壓對視一眼，雙成道：「居然要去紫霄宮了，你能上得去嗎？」
陸壓得意道：「廢話，我不僅自己能上，還能把你帶上。」
雙成切了一聲，而另一旁，楊僩看向父親，問道：「爹，越鬧越大了，我們去了道祖那兒，道祖會幫我們嗎？」
楊戩施施然道：「去不了。」
「可是，他們都現下都在說去啊……」楊僩疑惑道。
「只是虛張聲勢而已，實際上，大家都不敢冒那個險。」楊戩好整以暇，「現在就看誰來打圓場提條件了。」
鎮元子的聲音響徹淩霄寶殿，他笑得極為和藹：「幾位都是昔年紫霄宮聽道之人，何必今日在此傷了和氣呢。依貧道看，這事兒怕是誤會了，玉帝豈是那種無所不用其極的卑鄙小人呢。」
雖然話說得不中聽，可到底是幫他說話的，玉帝忙應道：「是極、是極。」
王母嫌棄道：「事已至此，鎮元子你想靠一句誤會就揭過一切，未免太天真了！」
鎮元子立馬搭橋：「那娘娘您想要如何？」
王母冷冷瞥了玉帝一眼：「本宮要天下女子掌控之權，從今日起，女子之事，不容他與他的同夥插手一星半點！」
「什麼？！」玉帝勃然大怒，「你是要造反嗎？」
王母冷笑一聲：「本宮乃女仙首領、洞陰極尊，這些本就是本宮應有之權，份內之事，何來造反一說？」
「你！」玉帝氣急，鎮元子見狀道，「陛下，娘娘說得有理啊，雖說是誤會，可造成的損失畢竟太大了，依貧道之見，您何不暫時避避嫌呢？待到娘娘瞭解到全部真相之後，自然會同您重歸於好的。」
炎帝聖後聽訞道：「對對對，本宮也相信這其中定有誤會，可眼下鬧到這個地步，您若是再摻和反而不妙。娘娘昔年繁忙，主要是為了養育子女，如今公主們都已長大成人，正好讓公主們都同娘娘好生歷練，也是替您分憂啊。」
玉帝一口老血哽在喉頭，拉來一個王母還不夠，居然還把那六個丫頭扯上。雙成也是暗自嘖舌，她對陸壓道：「我只敢想想有仙骨女子的管轄權，她居然胃口大到把所有權力都要回來。」
陸壓歎道：「所以你是小嘍囉，而她是天后啊。這就是差距。」
玉帝急急給自己的親信使眼色，太極蒙翳天帝出列道：「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天下女子的數目何其多，而娘娘手下的女仙卻無多少能幹之輩……」
一語未盡，通天教主直接打斷：「這個不必擔心，本座既已出關，自當廣納門徒，以供天庭所需。」
聖德天后立刻打蛇棍上：「本宮座下弟子尚有百人，也盡可供娘娘驅使。」
王母垂眸淺笑：「多謝二位盛情，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這麼快就想來分杯羹了，王母心下不滿，不過看看玉帝，也忍了下去，罷了，先弄走這個老東西再說。
葛玄道：「可是，那些仙人並無經驗，一時怎能承擔如此大的工作量，這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不是要貽害三界嗎？」
其他仙人齊齊附和。
王母朗聲道：「這個諸位大可放心，本宮會與幾位娘娘親自坐鎮一段時間，直到諸位女仙精於政務。」
平育賈奕天帝絞盡腦汁：「可您與陛下畢竟是夫妻，共掌天庭，如今僅為一點誤會，就要如此，帝后失和，只怕會貽笑三界啊。」
「誤會？」王母嗤笑一聲，「既如此，那還是去一趟紫霄宮吧，咱們就在道祖面前分辯分辯。陛下，您意下如何？」
玉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所有人都在威脅我o(╥﹏╥)o
王母：這都是你昔日作天作地的功勞啊。
第198章 石破天驚驚魂時
适才玉帝就不敢去，鬧到現在他當然就更不敢去了。殿中的縹緲仙霧都被這二位先天神明周身的罡風卷了出去，在玉階下的仙人看來，他們只是在用目光廝殺，不過站在一旁的雙成卻清清楚楚地瞧見，他們的手掌已然相對，如滔滔江海一般的法力在這龍案下不住地翻滾。
「打起來了……」雙成咽了口口水，對陸壓道。
陸壓驚詫不已：「厲害了，這要是在這淩霄殿大打出手，那才叫一出好戲呢。」
雙成沒好氣道：「你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若真打起來，此事反而不好收場。雖說大家都知曉遮羞布下是何等光景，可若真沒了這層遮羞布，到底還是不行。」
陸壓道：「我開個玩笑而已，還是讓我師父來結束亂局吧。」
雙成只見陸壓俯首在女媧娘娘耳畔說幾句話，娘娘卻微微搖了搖頭，看向了楊戩。二郎真君接到傳音：「你是玉虛宮三代弟子首席，此事還是你來較為妥當。」
楊戩微微頜首，正待開口，就聽玉帝咬牙切齒道：「娘娘果真要如此見外嗎？」
王母娘娘微微一笑：「若您再固執下去，那我們可要去師尊面前真見外了。」
「你！」玉帝簡直暴跳如雷，王母淡定道，「要麼你同我到師尊面前辯個明白，要麼，你就將天下女子的掌控權還給我。」
王母垂眸低聲道：「你是想現在大大方方地還呢，還是丟盡顏面之後才給呢？」
玉帝的臉又青又紫，半晌說不出話來，楊戩見狀忙道：「臣以為，既然諸位神尊都在此，不若效仿六禦聯席會議的投票表決方式。不知各位天尊與娘娘意下如何？」
玉帝愕然抬頭，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通天教主就一口應下：「這個主意不錯，本座就覺得王母所言甚好。」
王母、女媧娘娘、聖德天后與炎帝、黃帝二位聖後紛紛開口要求歸還權柄，只有玉帝一個人反對：「朕不同意……」
然而，他外甥見勢不好，急急率領玉虛宮三代弟子朗聲道：「娘娘聖明！娘娘聖明！」
這一下，活生生把他的聲音蓋住了。憤怒到達頂點時，玉帝反而驟然冷靜下來。他將目光投向了長生、青華二位大帝，誰知這兩個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帝君此時竟然別過頭去，回避了他的目光。玉帝終於明白今日有此敗局的原因，他統治的兩大支柱之一的闡教居然反了水！
他目光如刀死死瞪著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絲毫不懼，只微微一笑：「本座也覺得還是還回去得好。」
這一下，一錘定音，大局已定，再無更改的可能。玉帝重重將御筆擲在地上，晶瑩美玉所制的筆管摔得粉碎，而鋪地金磚上也露出了蛛網一般的裂紋。玉帝連說了三聲好字，鬍鬚不住地顫抖。
王母笑得柔和，重取一隻御筆沾滿朱砂遞給玉帝。
玉帝：「……」
他飛快地揮筆下旨。聖旨一下，即刻被天道記錄在案，王母幾乎是刹那間感受到了天地之威的移交，她粲然一笑，意氣風發，一把扯過聖旨。
玉帝冷笑一聲，手上一個用力將聖旨拽了回來：「娘娘，這往後，朕就拭目以待了。」
王母同樣也是皮笑肉不笑：「那就請陛下，趕快擦亮眼睛吧。」
語罷，她猛地將聖旨奪了回來，雙成眼看這明黃的卷軸，一顆心仿佛要從胸腔裡跳將出來，她緊緊攥著拳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截教金靈聖母等人也是個個喜笑顏開，與一旁天樞天察二省天官如喪考妣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秀姑一家暫時還沒有回歸神來，他們一家四口茫然地打量四周，滿心忐忑。雲華仙子已然淚如雨下，楊戩也是激動不已，不過他畢竟心性不凡，尚能維持基本的冷靜，先與截教仙人恭賀王母之後，就率先開口：「既然如今是娘娘做主，那麼還請您給何秀姑一個公道。」
王母微微頜首：「自當如此。南斗六星君身負重責，卻怠忽職守，險些壞了八仙聚義的大事。本該重罰，但看在你們身不由己，又並未造成惡果的情況下，就暫且放你們一馬。只罰俸三年，算是小懲大誡。」
南斗六星君高高提起的心終於放下，青華與長生二位大帝對視一眼，也同時松了口氣。王母又看向何秀姑：「秀姑此番的確受了委屈，這樣，本宮就破格給你一個恩典，允你到西昆侖聖地修煉，望你勤加修行，不要辜負本宮對你的期望。」
西昆侖！傳說中的仙山！秀姑大喜過望，連忙謝恩，李氏更是磕頭如小雞啄米一般，一家人相擁而泣。漢鐘離、呂洞賓等人立在一旁，大家雖然适才嚇得渾身冷汗，此時也不由欣慰展顏。只有雙成見此一家團聚的情景，更覺紮心。她實在按捺不住澎湃的心緒，即刻就要開口，陸壓卻在此時阻止了她：「你不能起這個頭。」
雙成仿佛被一盆從天而降澆得透心涼，她定了定神道：「那讓表舅去？」
陸壓瞥了楊戩一眼：「他的身份太低了。」
啥？雙成正待發作，就見他突然從女媧娘娘身後繞了出來，立在大殿中央對王母福身一禮：「小仙也有本奏。」
王母一見他便目光晦暗莫名，她悠悠道：「你有何事？」
陸壓垂眸道：「小仙以為除卻何秀姑一案，天界還有另一樁冤屈。」
「另一樁？」王母心道，可真是個好女婿啊。
陸壓躬身應道：「正是，三聖母一案，小仙以為天庭處置實在有失公允。」
雲華仙子愕然抬頭，她一手緊緊攥著羅帕，另一隻手搭在兒子身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王母。陸壓繼續侃侃而談：「昔年奎木狼思凡在先，擾亂西遊在後，到頭來不過廷仗一千，還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而摩呼羅迦更是膽大包天，居然在西昆侖行苟且之事，可這般罪惡滔天，也不過被貶下凡數載而已。韋陀與曇花妖相戀破戒，聽說也被佛祖寬待，並未重懲。這三者與三聖母雖犯罪狀相同，所受刑罰卻遠輕于三聖母。這不是有失公允，是什麼？」
王母沉默不語，雲華仙子見狀立刻道：「三娘已被鎮在華山之下數十年了，懇請娘娘寬恕于她。」
鎮元子也道：「娘娘，貧道居於人界，久聞三聖母的賢名，她在華山數千年，一直恪盡職守，為華山百姓消災解難，即便是與那劉彥昌私自成婚之時，也並未懈怠自身職責。僅因私下婚配就讓她受山嶽壓身之苦，委實罰得太重了些。」
玉帝早在陸壓提三聖母時便回過神來，他說呢，雲華與女媧如何會來趟這渾水，原來都是為了那個死丫頭！你們把朕都坑成這樣，若是讓你們如願以償，朕還怎麼在三界立足。是以，玉帝開口道：「呵，她與凡人私通，生下孽種，嚴重影響了三界的穩定，這樣的大罪，你們竟也想輕輕揭過？」
鎮元子溫言道：「可奎木狼他們……」
玉帝冷冷道：「他們可沒一個留下孽種的。」
女媧娘娘長歎一聲：「陛下何必說得那樣難聽，那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稚子無辜，陛下何不網開一面呢？」
玉帝嗤笑一聲：「無辜？楊戩昔年惹出諸多事端，而董家的那個死丫頭生前更是鬧得三界大亂。如果輕輕放過，世上再多出這樣幾個孩子，那三界豈有寧日。」
都到了最後時刻了，他還出來添堵！雙成實在忍不住了：「陛下，小仙記得，您不是剛剛才將三界女子的管轄之權歸還給娘娘了嗎？」
玉帝瞪大眼睛，拍得龍椅嘎吱嘎吱作響：「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朕連提意見的權力都沒有了嗎？朕說得明明就是事實！」
雙成被堵得一窒，陸壓辯道：「二郎真君年少時雖做出了一些不當之事，可之後他也立下了赫赫戰功，造福三界，這足以證明那些孩子的出生不一定都是壞事。」
「是啊，所以朕赦免了楊戩，還賜予他神位。可是三聖母，她的兒子又做過什麼好事，朕讓他活著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你們現在居然還想讓朕連三聖母都放過？」玉帝冷哼一聲，「這件事，朕是絕對不會讓步的。娘娘若想強行下旨，只怕堵不住三界悠悠眾口！」
陸壓眼前一亮：「那您的意思是，若是仙女之子做出一定的功績，您就會赦免他嗎？」
王母挑挑眉，原來是在這兒等著玉帝呢。這時一直躲在殿后偷聽的六位公主聞言激動莫名，六公主立即拎著裙擺走上殿來：「父皇，兒臣記得，您曾當眾說過，如若大妞能拜得一個像元始天尊那樣的師父，遇上一場神仙殺劫，還有本事全身而退，立下無數功勳。您就可以赦免七妹全家，君無戲言，您這句話，一定算數的吧。」
怎麼又扯到老七了，玉帝不耐道：「朕是說過這句話，可那又怎樣？三聖母的兒子他有半分功績嗎，也配讓朕破格赦免？」
雙成垂眸，突然道：「您不知道，並不代表他沒有。就好比我，您連我都沒認出來，還不是讓我在天庭做成了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
王母悠悠舒了口氣，玉帝的手一僵，他看著雙成這張與王母極為相似的臉，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雙成微微一笑，福身一禮道：「孫女見過外祖父、外祖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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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西湖的水我的血，我遲早要被你們氣死，啊~啊~啊~啊~啊~啊~
ps：謹以玉帝嘔的血祝大家七夕快樂哦∼
第199章 如夢如幻如泡影
就如把一鍋熱油澆入熊熊大火中一般，整個淩霄殿都沸騰起來。饒是早已知道真相的哪吒等人，也是張口結舌。更別提那些不知道的，呂洞賓與韓湘子師徒緊緊拽著對方，韓湘子哆哆嗦嗦道：「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仙人們面面相覷之後，就開始嘰嘰喳喳，熱鬧得險些把屋頂都掀翻了。
有憤怒不已的：「居然是她！這可是欺君之罪，要株連九族的！」
一旁的小夥伴忙捂住他的嘴：「快住口，這是陛下的親外孫女，她的九族你株得起嗎？！」
有感慨沮喪的：「難怪，能鬧成這個樣子，當年她還是個小丫頭，就能引起兩族大戰，聽說鳳族公主到現在都沒嫁人，因為她看上的都是和尚，孔宣死活不同意……」
一旁的小夥伴長歎一聲：「這禍害怎麼上了天來了。」
還有恍然大悟的：「她、她、她搞出這麼多事，該不會就是為了救七公主吧？」
一旁的小夥伴如夢初醒，捶胸跺足：「陛下啊，他要是少折騰一點自己的閨女，也不至於有今日之禍了。」
而被眾人念叨的玉帝本尊，他就像被針紮了一樣，一躍而起，高聲道：「外祖父、外祖母？！」
雙成淡定地點點頭，對鎮元子深施一禮道：「這是家師。」
鎮元子有點小驕傲，又有點小為難地點了點頭。
玉帝瞪著他就像吃了五百隻蒼蠅，他突然想起，他為了壓制董雙成，還特特下旨召鎮元子門下那些「老實」的木仙上天……
雙成又道：「至於我的功績。三界天人失衡、陰陽失序，孫女我殫精竭慮，撥亂反正，這雖不是戰功，可也算政績吧。哦，還有沉香，您的外甥孫，他拜在鬥戰勝佛門下。」
「鬥戰勝佛？！」玉帝仿佛已經成了一隻鸚鵡，還是只結結巴巴，只會重複最後幾個字的鸚鵡。
雙成眨眨眼道：「勝佛雖不如大天尊修為高深，可也是仙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算辱沒了您的門庭。更何況，在這次撥亂反正中，他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也是有功績的。」
「至於您要求的最後一點。」雙成笑道，「我倆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也符合了您的期望。所以，還請您現在下旨，赦免我們的母親吧。」
說著，她就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一個頭：「孫女叩謝外祖天恩！」
雲華仙子也忙出列道：「臣妹叩謝皇兄恩典！」
闡教中與楊戩交好的弟子與截教仙人見此情景紛紛出列，異口同聲道：「還請陛下遵守諾言，赦免七公主、赦免三聖母！」
陸壓已然笑得肚裡打跌了，楊僩則有些緊張，他目光灼灼地盯著玉帝。玉帝此時的眼睛瞪得如青蛙一般，面色潮紅，不住地喘著粗氣，這不會給氣死了吧？
雙成見他久無動靜，於是又說了一遍。然後，她就聽到上方撲通一聲。她愕然抬頭，就見玉帝居然從龍椅上栽了下來。不是吧，這樣就被氣暈了？！
雲華仙子本也緊張不已，見此情景更是急得滿頭大汗：「這老傢伙，他好歹下了旨再暈啊。兒啊，你說現在怎麼辦，兒子？」
仙子急急回頭，就見楊戩拿著玄光鏡正對著玉帝錄影，雲華仙子嘴角抽了抽：「你這是幹嘛？」
楊戩理直氣壯道：「這麼寶貴的場面，當然得記錄下來啊。」
「……」雲華仙子默了默，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能不能正常一點，你妹妹的事兒還沒個結果呢！你就開始看你舅舅的笑話了，還不快想想辦法！你說我去把他掐醒怎麼樣？」
說著，她挽袖子就要上去，楊戩忙攔住她道：「用不著，您瞧瞧，您侄孫女已經去了。」
雙成噔噔蹬地跑到玉帝身邊，大聲道：「哎呀，外祖父一定是喜極而暈了！我知道他也日日思念我娘來著。」
王母娘娘實在掌不住了，她伸手敲了雙成一下，道：「差不多行了，快去見你母親吧。」
驚喜來得太突然了，雙成的眼淚簌簌落下，她有些想哭，可更想放聲大笑，王母摸了摸她的頭，雙成哽了哽道：「謝、謝謝外祖母……」
緊接著，她轉身就跑，正撞上目光複雜的李方明與姬小玉，雙成一個熊抱上去：「我要去見我娘了，我要去見我娘了！」
李方明只覺喉嚨裡像塞了團棉花似得，她想說些什麼，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雙成已然一把鬆開她，如同一陣旋風，飛快地淩霄殿中刮了出去。陸壓想伸手拉住她，卻只碰到了她飄逸的披帛，他悶悶道：「現下全然把我忘了。」
女媧娘娘卻面無喜色，怔怔地坐在寶座上。
天地間權柄的移交，有了王母的許可，寶光殿外泛著金光的雲龍篆字如同晨曦一般緩緩消逝，將整個大殿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朝暉之中。雙成跑得氣喘吁吁，她烏黑的秀髮如同飛揚，如同輕盈的雲霧，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幸福。她剛剛用力推開朱紅色的大門，就大聲道：「娘，我來接你出去了！我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我們現在就去見爹，然後一家團聚！」
然而，當她推開重重房門時，看見的卻是淚眼婆娑的董娘子。董娘子急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怎麼會進來？」
雙成喜不自勝道：「我能進來，當然是因為玉帝已經赦免了你。娘，你自由了，咱們快下界吧！爹還在等著你呢！」
語罷，她拉著董娘子就走，誰知，董娘子卻呆立不動，雙成一驚，回頭一看，才發現，母親已然淚流滿面了。她眉頭緊蹙：「娘，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連喚了幾聲，董娘子才回過神來，她緊緊攥住雙成的手：「大妞，大妞，聽娘說，你現在立刻下凡去，去找陸壓，好好跟他過日子，從此以後再也不要上天庭來，更不要相信你外祖母說的任何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雙成悚然一驚：「娘……你怎麼了，我走了你怎麼辦，爹怎麼辦？」
董娘子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微笑：「娘不是已經被赦免了嗎，而你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雙成如遭雷擊，心膽欲裂：「不、不在人世是、是什麼意思？」
彌羅宮中，王母親捧玉液來到玉帝床畔。玉帝仍舊昏迷不醒，眉關緊鎖，躺在明黃色的龍床上。娘娘哼了一聲，一揮手，玉帝便自動坐起。娘娘直截了當地掰開他的嘴，將一整碗玉液灌了下去。玉帝被嗆得死去活來，也因此悠悠醒轉。
他望著熟悉的陳設反應了幾秒，終於回過神來：「那個死丫頭呢？！」
娘娘一笑：「當然是去見她的娘了。」
玉帝神色變幻莫名，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不知糾結了多久方道：「你要赦了老七，朕認了了，赦了那死丫頭，朕也可以同意！但是，董永的存在，朕是絕對不會容忍的！他不過是一個農夫，怎麼配得上朕的女兒？！有這種女婿，我們天家還怎麼在三界立足。」
王母道：「那您的意思是？」
玉帝道：「你去告訴她，朕這個做父親的，能給她最大的仁慈，就是讓她像雲華一樣在天界生活，但前提是，她必須跟那個男人一刀兩斷！」
王母挑挑眉：「那三聖母呢，你也打算給她這份恩典？」
「三聖母？」玉帝咬牙，「天顯從頭到尾都沒有神職，更遑論耽擱公務。她可不一樣，身為下界正神，懷胎十月不知道誤了多少事，一定要把她貶為凡人！」
玉帝吆五喝六之後對上王母似笑非笑的眼神才想起來，他已經在眾人逼迫下把天下女子的權力還給王母了。他色厲內荏道：「你、你看著朕幹嘛，朕說得有錯嗎？」
王母理了理手上的臂釧：「這第一件，與我不謀而合，不過第二件嘛，雲華與楊戩這次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玉帝敏銳地抓住了重點：「不謀而合是什麼意思？」
王母回首道：「還不把人帶上來給陛下看看。」
九天玄女應了一聲，玉帝愕然抬頭，正對上董大郎蒼白衰弱的魂魄。
娘娘悠悠道：「她們母女此時下界，約莫還能趕上他的葬禮吧。」
陸壓與女媧娘娘剛剛走到門口，就見兩道仙光如流星趕月一般急急墜落凡間。他抬腳就要追上去，女媧娘娘忙攔住他道：「你幹嘛？」
陸壓道：「師父，那是董雙成！」
娘娘挑挑眉：「為師又不瞎，為師的意思是，人家一家團聚，你去幹嘛？」
陸壓理直氣壯道：「我也是他們那一家的啊。」
女媧娘娘默了默，狠狠賞了他一個暴栗：「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陸壓不解道：「更重要的事？」
女媧娘娘道：「快隨為師去拜見後土娘娘。」
後土娘娘是巫族聖人，巫妖之間鬥得你死我活，陸壓這個妖皇見到她自然覺得渾身不得勁。他心中實在不解，好端端的，師父帶他來見她幹嘛。
女媧娘娘在與後土娘娘在天門外見禮，後土娘娘生得面如滿月，端莊慈和，此時微笑道：「娘娘急急追上來，莫非是有什麼要事。」
女媧娘娘垂眸道：「自然是有事相求。」
後土娘娘不由莞爾：「娘娘乃人族之母，先天神聖，哪裡還需要求人。」
女媧娘娘歎道：「你就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是什麼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放心，我既然相求，就必有答謝。你到時若肯出手相助，我身為姻緣之神，必會讓後羿與嫦娥再續前緣。」
陸壓剛開始是一頭霧水，待聽到後羿之名時便是大吃一驚，他急急道：「師父，您這是做什麼？」
女媧娘娘憐憫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別問了，為師是為你好。」
陸壓皺眉道：「後羿殺我九個兄長，您如今竟然想放過他，我不同意！」
後土娘娘道：「可你的父親與叔叔也殺了十一位祖巫。這筆血債又該怎麼算？」
女媧娘娘長歎一聲：「斯人已逝，保全眼前人才是正經。如今連截闡二教都能握手言和，難道巫妖之間，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嗎？娘娘，我可以讓後羿與嫦娥重歸於好，從此夫妻和和美美，但是你也必須助我一臂之力。這筆交易，在我看來十分划算，就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後土娘娘望向下界幽深的地府，後羿正立在奈何橋上，癡癡地仰望明月。她發出一聲輕歎：「成交。」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要開船了，咳咳~作者菌去研習一下，怎樣才能開得清新脫俗又有畫面感。
第200章 同穴窅冥何所望
雲彩如同一隻只白色的巨獸，張牙舞爪地湧上來，卻被飛快地甩到身後。董娘子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往昔的種種回憶，紛至遝來。
賣身葬父時無奈哀愁的他：「姑娘，若無事還請速速離開，在下如今實在沒有陪你玩樂的心情。」
夏夜庭院內滿目驚豔的他：「你、你怎麼從天上來，你是仙女嗎？」
在她主動表白後忐忑不安的他：「你是仙女，而我只是一個凡間的農夫，我怎麼配得上你呢？」
新婚之夜時喜得合不攏嘴的他，滿面暈紅，只會翻來覆去說那幾句話：「娘、娘子，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生下大妞的那日淚流滿面的他：「對，得天之幸，得天之幸，能有你們母女，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沒人知道，她這幾日在寶光殿是如何痛徹心扉，肝腸寸斷，她本以為自己的淚水已然流盡，可當她的雙腳又一次踏上了人間的土地，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劉家小院時，她才明瞭什麼叫萬念俱灰。
雙成跌跌撞撞地推開門闖了進去，正堂之上，正停著漆黑的棺木，在幾支白蠟的照耀下，散發出慘白的幽光。劉彥昌正在靈前痛哭，他也是垂垂老朽，此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董大哥，你身體素來康健，沒曾想竟突然撒手人寰，你我相伴多年，接下來的漫長等待，又叫小弟如何熬過呢？」
他正哭訴著，忽然聽到動靜，一回頭便是大吃一驚。他先是一喜道：「大妞，嫂夫人，你們終於回來了！難道，天庭已經赦免你們了嗎？」
雙成與董娘子已然如兩具泥塑木偶一般，又如何會回應他。楊僩趕到劉家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情景。他急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雙成與董娘子：「表妹，七姑姑，怎麼會這樣？！」
雙成渾身一個激靈，她緊緊抓住劉彥昌：「對啊，怎麼會這樣，姨父你告訴我，我走的時候我爹還是好好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等不到回答，就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掀開了棺蓋，滿頭華髮的董大郎正躺在其中，雙目緊閉，看著就像睡著了一般，雙成蒼白的手緊緊扣住棺木，將這堅硬的木材捏成了碎屑，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卻固執地不肯落下來。她緊咬著下唇，直到嘗到口中的腥甜。
董娘子顫抖地伸出了手，撫上了他冰冷的面頰，她斷斷續續道：「我錯了……我、我不該嫁給你，我不該嫁給你的。是我害了你……你等了我一生，愛了我一生，可我連你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劉彥昌哽咽道：「就在昨天，董大哥白日還是好好的，晚間還同我與沉香聊了許久，結果到了第二天他卻遲遲沒有起身。我們還以為他是病了，結果推門一看，他已經、已經……」
楊僩敏銳地發現了不對：「您是說沉香也在這裡？」
劉彥昌點點頭：「對，他昨日說要去地府查個究竟，可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雙成兩眼發紅：「如果是正常的陽壽已盡，勾魂使者到此必定瞞不過沉香。一定是有法力高強的仙人潛入帶走了爹！」
她抬腳就要走，楊僩拉住她：「你要上哪兒去？」
雙成咬牙切齒道：「我要去天庭，我要把我爹找回來！」
「不准去！」董娘子厲聲喝道，雙成愕然回頭，「為什麼不讓我去，你難道不想見爹嗎？他等了那麼多年，就是為了見我們一面。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天庭都不能滿足。我不能讓他就這樣孤孤單單地死去，絕對不可以！」
「可他已經死了！」董娘子抓住女兒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喊出這一句話，「你是爹娘生命的延續，只要你好好活著，爹娘不管到哪裡都是開心的。你快去找陸壓，和他好好在一處，現如今只有他才能保住你了！」
「我去找陸壓，那你去哪兒？！」雙成滿心不解。
董娘子道：「虎毒不食子，更何況娘已經被赦免，還能有什麼事。只要我回天庭，表明與你爹劃清界限，你爹就不會有事，他會安安穩穩地投胎，重新做人……」
「然後呢，你就在天上遠望人間，日日以淚洗面？」雙成猛地掙脫開來，「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娘，你別怕，你別怕，你放心，我一定能救爹回來的，一定能的！」
她轉身便要駕雲離開，董娘子與楊僩齊齊追上來，雙成一橫心，流黃揮精劍出鞘，劍光結成結界將他們全部困住。董娘子觸目慟心，聲淚俱下：「大妞，別去，千萬別去！」
然而，雙成已然騰雲上天，眨眼就不見蹤影。楊僩氣急，忙拔三尖兩刃刀左劈右砍，這是能號令神靈的寶劍鑄成的結界，他身為天庭之神，當然受束縛，如何能擊得破。就在他們二人心急如焚時，羅衣華裾的神女從天而降，手中素色雲界旗華光一閃，董娘子便已落入她手。
楊僩驚道：「九天玄女？快放開七姑姑！」
九天玄女微微一笑：「本座奉娘娘玉旨，迎七公主回天。」
「娘娘？怎麼會是娘娘？！她究竟要做什麼？」楊僩滿心疑惑，執三尖兩刃刀就要上前，只見眼前素色雲界旗光華大放。楊僩只覺一股大力兜頭襲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勉力支撐沖將上去。董娘子只見他口鼻都沁出鮮血，忙道：「快站住，這是聚仙旗，你扛不過的！師姐，雲華姑姑剛剛才幫了母后的大忙，難不成你們回報的方式就是殺她的孫兒嗎？」
玄女嗤笑一聲，一指將楊僩擊暈，她悠悠道：「這是他自不量力，又不是我故意為難。師尊若不是看在雲華仙子與二郎真君的面子上，劉沉香擅闖地府，早就該被拖上斬妖台處斬了。」
劉彥昌早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得魂不附體，直到聽到兒子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沉香、沉香怎麼了？」
九天玄女施施然一笑：「放心，你的兒子與妻子馬上就會回來了。」
劉彥昌還待再問，眼前的二仙卻已然化作流光遁去。
在過去無數的焦慮時光裡，雙成不止一次地夢見自己提劍闖彌羅宮的情景。她本來以為她不用這樣做的，她明明那麼努力了，可到頭來，為什麼還是這樣？一股腥甜在她的口腔中彌漫開來，她迎面對上了鎮守彌羅宮的四大元帥。
趙公明是滿目不忍，關羽則是心情複雜，馬元帥與溫元帥則是拱手一禮：「仙子請進，陛下與娘娘久候您多時了。」
雙成眸光寒芒一閃：「陛下……與娘娘？」
她大步流星地步入殿中，玉帝與王母正在並排坐在紫檀緙絲寶座上。玉帝一見她滿面殺機就覺不大好，果不其然，她一進來就喝問道：「是誰幹的？！」
玉帝皺眉道：「你和長輩說話就是這種態度？」
雙成怒極反笑，她拔劍上前橫在玉帝的脖子上：「你算我哪門子的長輩？叫你一聲外祖父，只是不好在群仙面前鬧得太過，你還真以為我會認你？！我爹呢，把我爹交出來！不然今天大家就同歸於盡！」
玉帝繼淩霄殿暈厥後，又一次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你……」
他轉身看向王母道：「你是死人呐，就眼見這死丫頭如此無禮！還不快叫人進來把她拿下！」
娘娘不由莞爾：「你們祖孫都別急了。雙成，你回頭看看，是誰來了。」
雙成對上王母幽深的雙眼，心裡咯噔一下，她急急回頭，淚眼婆娑的母親又一次出現在她眼前。她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剛想對她言語。王母卻伸手一指，董娘子柳眉一蹙，便暈厥過去。
她在雙成身後柔聲道：「別著急，你爹在那裡呢。」
雙成急急轉過頭去，金漆點翠的琉璃屏風被緩緩移開，人事不省的董大郎正躺在羅漢床上。雙成大叫一聲：「爹！」
她沖將上去，卻被九天玄女攔住。雙成恨恨瞪著她，接著回頭怒視王母：「你把他們怎麼了，你究竟想怎麼樣？！」
王母並沒有回答，而是笑道：「本宮給你爹喂了點東西，以你如今的道行，應該可以看清。」
雙成瞳孔一縮，她定睛一瞧，董大郎的魂體內有一顆金珠在不斷翻轉。而在那耀目的金色中央，孔雀瑰麗的碧色發出點點幽光。她的心怦怦直跳：「那是什麼？」
王母失笑：「那是什麼，你應當很清楚才是，畢竟你曾親自嘗試過它的效果。」
雙成如遭雷擊，她極力壓制住來自靈魂的顫慄，一字一頓道：「孔雀翎……你居然真給他下了孔雀翎！」
以她此時心中的恨意，自然是想立刻提劍上前，大家同歸於盡。但是，她心中還存留幾分理智，孔雀翎劇毒無比，當年鬼車萬年道行，只挨了一下便魂飛魄散。爹既然還能在此，就證明王母暫時不想殺他。不想殺他，又特意引自己過來，雙成恍然大悟，那就是想要脅她。可她還有什麼是值得王母威脅的？
雙成深吸一口氣道：「我自問從未沒有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您如今大權在握，我不敢說有五分的功勞，可至少也為您竭盡了全力。更何況，我娘還是您的親生女兒，虎毒尚且不食子，您現在是非要逼得我們都去死嗎？！」
王母並未動怒：「本宮七個女兒，最疼愛的就是你的母親，外祖母又怎麼會害你們呢？」
雙成急急道：「那您現在是在做什麼？！」
王母挑挑眉：「你知道母鷹是如何訓練小鷹的嗎？當一隻小鷹剛剛會撲騰翅膀時，母鷹就會生生將她孩子翅膀中的大半骨骼折斷，接著再把它們從高處推下去。小鷹為了活下去，就必須忍著全身的劇痛飛翔，否則就會摔死。但是，這短暫的痛苦給予小鷹的卻是一生的財富，經過這樣的鍛煉，小鷹的翅膀很快便可痊癒，而痊癒後的翅膀將堅硬如鐵，一振翅便能直達雲霄。而本宮現在所做的，就同母鷹一樣。」
她起身來到雙成面前，輕撫董娘子的面頰：「你娘一直都很聰明。她甚至比本宮更早認清她那個無情無義的爹的真面目。而這次，她也第一時間猜到了本宮的打算。她本應該成為一個高貴的女神，可因為你那個卑微的凡人父親，她全然失去了身為公主的驕傲。你也是一樣，為了替那只三足金烏拿到射日神箭，你居然連自割魂魄的事都能做出來！」
雙成心驚膽懾：「你怎麼會知道？！」
玉帝也是大吃一驚：「射日神箭到了你的手裡？」
然而他家裡的兩個女人完全沒有搭理他的興致，王母冷笑道：「本宮早就說了，我知道的事情多著呢。羲和的兒子，沒半點本事，倒是繼承了他娘狐媚的手段，把你騙得死心塌地，一心為他所用！」
雙成扶額：「你誤會了，他一直阻止我，這都是我一廂情願，一意孤行。」
王母一驚，嗤笑道：「看來他的段位比他娘還高。你看著你外祖父，難道都沒受到點教訓嗎？男人的山盟海誓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雙成嫌棄地看了玉帝一眼：「陸壓跟他不一樣，他是真心待我的。」
玉帝：「……朕還在這裡呢。」
「呵。」娘娘挑挑眉，「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都無法掩蓋他是一個廢物的事實。你是天帝的嫡系血脈，如何能與妖族為伍。他配不上你。」
雙成咬牙：「你說得那麼冠冕堂皇，還不是忌憚妖族的勢力。陸壓和我都沒有什麼野心。我從頭到尾都只想平平淡淡地過日子而已，之所以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你們逼的！我爹配不配我娘，陸壓配不配我，都不是你說了算的！」
娘娘嘴角一翹：「可你爹如今在我手中，這一切就該我說了算。到了現在你應該明瞭，本宮找你的目的了吧。」
雙成緊緊攥著裙擺，王母的紅唇微啟，一字一頓道：「要麼親手殺了陸壓，揮劍斬情絲，要麼就看你爹在三十日後魂飛魄散，你選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為什麼我們在一起那麼困難？
壓妹：大概是因為我們家裡都有皇位要繼承吧(☉o☉)…
PS：小鷹的故事摘自《鷹志》，大家小時候做閱讀理解肯定看過吧~
第201章 他生未蔔此生休
華宇之中異香氤鬱，龍眼大的珍珠綴成珠簾，在搖曳中發出溫潤的瑩光。雙成呆呆地坐在桌旁，目不轉睛地瞧著乳白色的輕煙嫋嫋從青玉獸面夔紋爐中升騰，消散在空氣中。這縹緲無依的霧氣，就如她的生命一般，脆弱、短暫。而頃，珠簾輕響，徹底將這薄霧揮散。李方明嫋嫋婷婷而來，見此情景長歎一聲。她坐在雙成身旁：「我是看在我們往日的交情上自請進來勸你的。你就別固執了，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
雙成眸中一片森寒，並不搭言，李方明無奈道：「你再這麼頑固下去，惹怒了娘娘，受苦的是你自個兒。」
雙成嗤笑一聲：「她都已經把我害成這個樣子了，至多不過一死而已。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爹呢？」李方明厲聲道，「那金丹禁錮可只能維持一個多時辰，在凡間就只有短短三十幾日光陰，三十日一過，孔雀翎的劇毒就會溢散，難道你真想你爹魂飛魄散不成？」
無窮無盡的絕望攫住了雙成的心神，她仿佛墜入永不見日光的深海之中，無處不在的壓力像海湧江流一般朝她擠來。她捂著胸口，甚至感覺到了窒息，她喃喃道：「所有人都在逼我，可我有什麼辦法……她讓我去殺了陸壓！」
李方明緊緊握住她的手：「你必須要去殺了他！這裡是彌羅宮，天界結界最完備的宮殿，能隔絕一切訊息，包括元神傳音！這裡就是一座孤島，除非得到主人的應允，就是一粒微塵也飛不出去，而你只有三炷香的時間考慮。沒有人會來救你，你除了妥協，別無他法。」
最殘酷的事實被李方明毫不留情地撕開，雙成怔怔看著青玉獸面夔紋爐中漸漸熄滅的火焰，只覺心字已成灰。李方明見她這般生無可戀的模樣又是一歎，她從荷包中取出琅玕枝，投入香爐之中，這是昆侖的神木，其香氣能平復心緒，愉悅心神，不多時，另一種芬芳馥鬱的香氣就彌漫而出，使人精神一振。
李方明繼續勸道：「殺他對你來說，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麼。你只需佯裝與他談笑，然後手起箭落。到時候，你爹的性命保住了，你和七公主都有大好前程。」
雙成苦澀一笑：「大好前程？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稀罕。從頭到尾，我只是想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而已！」
李方明一驚，隨即蹙眉道：「我勸你別再心存那種妄念了。娘娘已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她是要完全斬斷你們和董永的緣分。」
雙成的身子微微搖晃，她勉力定了定神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方明道：「凡人忘卻前塵，只需一碗以忘川水熬煮的孟婆湯而已。但是孟婆湯的藥效並不是完全無法解除的，只要這人走向修煉之途，修到天仙修為時，自然能夠覺醒前塵。」
雙成冷冷道：「廢話，這些還用你說，我問的是王母究竟做了什麼手腳！」
李方明被喝得一愣，她委屈道：「你急什麼，她不過就是取了忘川源頭的靈液來，準備在你答應去殺陸壓後，給你爹服下而已。」
雙成隻覺腦中嗡得一聲，她一字一頓道：「是不是喝了那靈液，就永遠無法想起過往的任何事，整個人，就好似一張純潔無瑕的白紙，過去的是是非非，再也無法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跡。」
李方明被她的神色嚇住了，她磕磕巴巴道：「你猜到了就、就好啊。現在你明白了吧，你想回人界團聚是不可能的，還不如、還不如去殺了陸壓！至少還能與七公主在天界永遠生活呢。天下好男子多得是，以你的身份，想要誰不成，何必吊死在那一棵……歪脖子樹上呢？」
在窺見雙成面色之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雙成仿佛已然變成一座石像，美麗而冰冷。她定定地盯著那只青玉獸面夔紋爐，在香料燃盡時，火苗本已奄奄一息，可在投入琅玕枝之後，借助草木的力量，火焰卻漸漸有了復蘇的跡象，綻放出瑰麗的紅焰，慢慢將樹枝吞噬，最後升騰而起，映照著整個香爐一片光亮。
李方明在一旁枯坐了好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就在此時，雙成卻回頭了，在火光的映照下，她蒼白的臉頰仿佛也帶了些暖意：「方明，第一次見面我騙你，實在是情非得已。過後，我也一直很內疚，所以在我上天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你和小玉從蟠桃園中帶了出來。你且說說，你跟著我這麼久，我待你如何？」
李方明一怔，她耳垂粉紅，垂眸悶聲道：「還行吧，勉勉強強。」
雙成嫣然一笑：「那看在我這勉勉強強的恩德上，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李方明登時警覺起來：「你、你想幹什麼？」
雙成笑道：「別那麼緊張，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決心聽從娘娘的意思，去殺了陸壓，並且會向娘娘替你表功，說都是因為你的勸說，才讓我終於想通。這可又是大功一件呐。」
李方明擺擺手道：「少拿糖衣炮彈來糊弄我，快說是什麼事。太過分的我可不做。」
雙成垂眸，羽睫微顫如蝶翼，她嘴唇微微抖動，李方明就接到傳音：「將忘川靈液帶進來給我。」
「什麼？！」李方明嚇得霍然起身，她環顧四周後，傳音道，「你要做什麼！」
雙成深吸一口氣道：「我只是想，親自送他離開而已。你放心，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一定、一定會將那靈液給他喂下去。當時候，如果娘娘責問，你就說被我施了迷魂大法即刻，她不會責怪你的。」
「可這、這實在是！」李方明滿面糾結，雙成眼中淚珠終於滾落，她顫聲道，「方明，我馬上就要同時失去父親和愛人了，我如今的心，就像被烈火灼燒一般，恨不得立時死在這裡。你我並肩作戰多日，難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連這點兒忙都不願意幫我嗎？」
她一向如驕陽一般光彩奪目，何嘗有過這般悽楚慘澹的模樣，李方明心一軟，脫口而出道：「行了，行了，我幫你就是了，甭哭了。」
雙成眼中精光一閃：「好，那我們現在就出去見娘娘，然後分頭行事。」
通明殿中，王母挑挑眉道：「這麼快就想通了，看來，方明的口才遠勝本宮啊。」
李方明心下竊喜，嘴裡還道：「不敢，不敢，娘娘過譽了。」
玉帝冷眼道：「朕看沒那麼簡單，她一定另有詭計。」
雙成道：「不是另有詭計，而是另有條件。」
王母施施然坐在寶座上，道：「你且說說看。」
雙成瞥了一眼左右，王母揮揮手，左右宮娥連帶李方明在內全部退下，雙成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凝神定氣對上玉帝與王母：「第一，我爹轉世以後，您與陛下不能用任何手段干預擾亂他的生活，他的命運還有他家人的命運。並且，在他走之前，我想和他們在一起吃最後一餐飯。」
王母略有些遲疑，雙成道：「娘娘已經將我逼上了絕路，不會連最後一點仁慈也吝惜吧。您若真做得如此之絕，在我爹投胎之後都不放過他，那我也不懼怕拼個魚死網破了。」
王母瞥了她一眼：「不過一點小事，至於要死要活的嗎？就依你。」
雙成微微頜首：「這第二件，我在天上耽擱的已經有半個時辰了。您如果只給我半個時辰完成任務，請恕我無能為力。」
玉帝冷聲道：「就是手起刀落而已，能花費多少時間，你這分明就是藉口。」
雙成冷笑一聲：「您說得這麼簡單，那您去就是了，何必非逼著我去呢？」
「你！」玉帝又被氣得臉紅脖子粗，王母沉吟片刻道，「還是一個月，時間從你下凡起開始計算。」
「能不能再延長一些……」雙成還待再言，王母卻道，「別想著拖延時間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磨得越久，你只會越不舍。不過，在你沉湎于兒女私情時，最好能想想你的父親，一個月的時間一到，金丹禁錮就會消散，孔雀翎毒發全身，魂飛魄散。屆時，誰也救不了他！」
雙成面色一白，她隨即道：「那好，一個月就一個月，我還有第三個條件，那就是將素色雲界旗借給我。」
玉帝一驚：「你要聚仙旗幹什麼？！」
雙成挑釁地看向王母：「您不是說，要讓我飛黃騰達嗎？總得先讓我試試這權力的滋味吧。再說了，若沒素色雲界旗遮蔽氣息，我拿著射日神箭還沒靠近陸壓，就會被他察覺了。」
雙成朗聲道：「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若您不答應，那我們全家就只能去共赴黃泉了。」
王母冷笑一聲：「你是在威脅本宮？你讓本宮答應你那麼多條件，你自己卻不表示半點誠意，這讓本宮如何放心。」
雙成失笑：「您放心，我這就對天發誓。蒼天在上，後土為證，如我未能如約斬殺陸壓，就讓我永生永世不能再見我父母一面，父女、母女之情皆化過眼雲煙，而我本人，則將魂飛魄散，徹底消失於三界之中，永不再現。這個誓言，夠顯誠意了吧。」
王母定定瞧了她半晌，轉身下令道：「去帶他們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放心啦，真的是happy ending，而且開船的日子也越來越迫近了~大家晚安哦~
第202章 如何瑤台為天女
董大郎仿佛才從一個漆黑香甜的夢中醒來。他躺在床上，只覺身子一輕，便掙脫了這具老邁腐朽肉身的束縛。他清晰地看到到如水的夜空中星星明媚的光暈，輕輕一嗅便呼入滿腔泥土的芬芳。他渾身輕鬆，似乎又回到了壯年時期，有著無窮的精力。可不過轉眼之間，他只聽見一聲嗤笑，另一種濃重的黑暗籠罩住了他，他轉眼間便失去了意識。
等再次醒來時，他只覺滿目都是金光，身前傳來熟悉的笑語：「爹，爹，你還不醒轉，更待何時？」
大妞？董大郎愕然睜開眼，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只覺珠箔銀屏，琳琅滿目。他大吃一驚：「大妞、這、這裡是何處？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雙成含笑不語，只輕輕搖了搖身旁的董娘子。董大郎這才看清了身邊之人的面貌。他曾多次夢見這樣的情景。第一次時，他歡喜地上前擁過去，只觸及濡濕的被褥。第十次時，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取，只掬得滿捧清冷的月光，而直到上百次上千次後，他終於學會了靜靜地坐在一旁，即便是幻影，即便是夢境，可是只要能多看上片刻，也是上天對他這個卑微凡人的垂憐了。
董娘子也在此時悠悠醒轉，可她也是一樣，與董大郎相對而坐，雖嘴邊含笑，可淚水卻如泉眼一般，汩汩而流。兩個人的眼中都只有懷念悲哀，卻沒有絲毫的欣喜。雙成見此情景，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後，苦澀酸楚頃刻就將她淹沒。她極力壓抑住出口的哭聲，慢慢上前將爹娘的手拉在一起。
她的笑容姣如芙蕖，淚珠如晶瑩朝露，搖晃著落下：「這不是夢，這是真的，我們真的一家團聚了。」
董大郎與董娘子渾身一顫，震驚地看向她，董大郎眼中狂喜鋪天蓋地而來，他緊緊拉住董娘子：「娘子，大妞，這、這……」
他已然說不出話，唯一的本能反應，就是猛地起身，將妻女擁入懷中。雙成最後一次靠在父親懷裡，淌下無聲的淚水。而董娘子在喜悅過後，卻突然回過神來。她掙開董大郎，急急看向雙成：「母后怎麼可能會允我們再次相見？你、你答應了她什麼！」
雙成淡淡一笑：「娘，我們難得相見，你就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來，先吃飯吧。」
董娘子顫聲道：「你叫我如何不想，難道、難道你真答應她，要去親手殺了陸壓？」
董大郎驚駭莫名：「殺了陸壓，這是怎麼回事？」
雙成已然垂眸不語，董娘子長歎一聲將前因後果說與董大郎，董大郎本以為是一家團圓，心甜如蜜，豈知到了最後竟然是飲鴆止渴。他心下苦澀之餘，就是焦急萬分，他緊緊拉住雙成，說出與董娘子一般無二的囑託：「你現在立刻下凡去找陸壓，和他好好過日子。只要你過得好，爹娘不論如何心裡也是高興的。快去，快去呀！你要是因為爹犧牲了一輩子的幸福，那爹就算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雙成慘然一笑：「自我走進這彌羅宮時，我就再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你們不願我為你們犧牲一生的幸福，難道我就能心安理得地看著你魂飛魄散，然後去跟陸壓雙宿雙棲？」
董大郎急急道：「可他對你是真心的，他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雙成眼中淚珠滑落：「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對不起他。」
董娘子蹙眉道：「你聽娘說，就算你聽你外祖母的話去殺了陸壓，她也絕不會給我和你爹一星半點的機會。娘和你爹的結局，一樣是天各一方，永生永世不得相見。所以，你別犯傻了，她的話絕不可信！」
雙成莞爾一笑：「她是算無遺策，難道我就是省油的燈了嗎？你放心，我早有對策。」
董娘子驚疑不定：「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能有什麼對策？」
雙成眼角劃過一絲晶瑩道：「我有時寧願你不是天庭的公主，陸壓也不是前天庭的太子，我們都只是普通人，在凡間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然後在安詳地死去。」
董娘子的淚水簌簌落下：「娘又何嘗不是，可是，天不從人願，又有什麼辦法。」
雙成垂眸拿起青花纏枝蓮紋壺，倒了三杯酒，酒液如軟玉，在珠輝下晶瑩剔透。雙成仰頭笑道：「你放心，我說了，我早有對策。來，我們先喝一杯酒，再坐下來慢慢說。」
董大郎與董娘子都是滿面淒苦，雙成再三相勸，他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估計連味道都沒嘗出來。雙成突然道：「娘，如果讓你和爹在一起的代價，就是你不做仙女，從此墮入生死輪回，你願意嗎？」
董娘子一愣：「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問？你還不明白嗎，我與你爹，已然是緣盡了。」
雙成不由莞爾：「我這樣問，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她伸手扣住董娘子的手腕，董娘子只覺一身法力在不住地往雙成那方流淌，更可怕的是，她只覺頭暈目眩，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探入她的腦中，將過往種種全部抹去，她目露驚慌之色：「大妞，你在做什麼？」
雙成柔聲道：「放輕鬆，我已經隔絕了你的痛覺，很快就過去了。不對，很快，你便會忘記一切痛苦了……」
董大郎的腦中也是一片混沌，不過眼前的情景已經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使他完全顧不上自身。董娘子的氣息漸漸微弱下去，她一頭青絲居然逐漸有了霜白，最後竟成了滿頭華髮。不過眨眼間，顧盼神飛的仙子就變成了一位老態龍鍾的婆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殿門就被砰的一身撞開，驚怒交織的玉帝王母沖了上來。玉帝劈手就是一掌，將雙成擊飛。
「不要，不要傷害我的……」董娘子下意識脫口而出，可說到最後，她眼中已然是一片茫然，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的、我的什麼？」
她已經全然忘記了。
雙成嘔出一口血，急急穩住身形，眼看王母心急如焚地給董娘子輸送真氣，她譏誚一笑：「沒用，她的道基被毀，又飲下忘川靈液，魂魄脆弱至極，除了進入六道輪回蘊養之外，別無他法。」
王母眨眼間就來到雙成的面前，她已然怒不可遏：「這是你的母親！你怎麼做得出這種事，你怎麼做得出來！」
雙成朗聲大笑：「您是如何做出的，我便有樣學樣羅。這無情無義的本領，還從您這兒學來得呢。」
她眼見王母高高舉起巴掌，立即出手如電，飛快擒住王母的手腕，她譏笑道：「我勸您還是消停些，打壞了我，誰替您去殺陸壓呢。」
雙成一把甩開王母的手，揚長而去。王母氣得渾身發抖，她在身後厲聲道：「你以為這樣本宮就沒有辦法了嗎？！要度她成仙輕而易舉，本宮是絕對不會容忍她和這個卑賤的凡人糾纏在一起！」
雙成回眸一笑：「隨便你，不過，在你快氣死之前，最好能想想，你承諾起誓的第一個條件，你們不能以任何手段干涉擾亂我爹的生活，他的命運和他家人的命運！在這條底線之外，你想做什麼，能做成什麼，都由你。」
王母緊緊攥住拳頭，牙齒咬得哢哢作響。
不同與永遠光明的天界，地府永遠是幽深晦暗的，奔騰不息的忘川河水中，熒熒鬼火，明明滅滅，好似夏夜的流螢，又是天邊的星河。在忘川河畔，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正花葉繁盛，紅花濃烈如酒，勝過朝霞暮靄。女子就在這一片韶豔中悠悠地醒轉。她茫然地看著這片葳蕤蓊鬱的花海，緩緩站起身來，不知自己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
在她正迷惘無措間，一旁突然傳來聲響，一個男子捂著頭慢慢爬起來，四目相對之下，兩人皆是大吃一驚。那女子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男子同樣訝異：「我也好像，在哪兒見過你……你是誰？」
女子正想笑著做答，卻不由張口結舌起來：「我、我是誰？我、我是……奇怪，我不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是誰嗎，怎麼會這樣！」
男子見她滿面驚惶的樣子忙牽住她的手道：「別怕，別怕，沒事兒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誰。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女子睜著圓溜溜的杏眼：「你也不知道？這太詭異了吧。」
「這是正常的。」一個柔和的女聲突兀響起，在他們二人面前出現了一個仙女的身影。仙女身姿窈窕，輕紗覆面，她娉娉婷婷而來，笑道，「你們只是喝了孟婆湯忘卻前塵而已，現下該去等待投胎了。」
「投胎？」二人異口同聲，雙成拉了拉面紗，微微頜首。
第203章 不及盧家有莫愁
這一男一女迷惘地跟在雙成身後。通往六道輪回處的階梯陡峭漫長，直直延伸到了黑暗之中。女子的腳步還有些虛浮，走了沒多久，她腳一軟，便險些摔倒在地上。雙成出手很快，一轉身便扶住她：「小心點，一步一步慢慢來，注意腳下。」
這條長長的階梯，如翠嶷山的山路一般險峻，那時年輕美麗的母親也是這樣帶著她的小女兒，一步一步往山頂攀爬。她伸出雙手，像大鳥一般護在孩子周身：「大妞，別著急，一步一步慢慢來，注意腳下。」
雙成定定地看著這張含笑的面孔，她同當年的小女孩一樣，同樣天真爛漫地仰頭道：「我沒事，我好著呢。」
一旁的男子牽起了她的手道：「沒事就快些走。仙子，有勞你了。」
雙成垂眸搖搖頭示意無事，而男子卻開口道：「我、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仙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雙成柔聲道：「請說便是，不必客氣。」
男子顯然很高興，他指了指火紅的忘川彼岸：「那是什麼花，怎麼那麼好看？」
雙成笑道：「那是彼岸花，又稱曼珠沙華，是四種天花之一，鮮紅芬芳，見之者可斷離其惡業，安定其神魂。」
男子一臉受教的神情，又繼續問道：「那我們适才走過的河是什麼河呢，為什麼其中好像有人在哭？」
雙成道：「那是忘川河，河中有許多惡鬼，他們無法超脫，所以在河中鬼哭狼嚎。」
「惡鬼？」女子好奇道，「什麼叫惡鬼？」
雙成失笑：「惡鬼就是……」
一問一答不知延續了多久。曾幾何時，在董家小院，那個到此沒多久的小女孩也是這般對什麼都感新奇。她才四五歲時，在院中蹦蹦跳跳地奔跑，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瞧瞧那個。
她總是拿著她不認識的物什，一遍一遍地問道：「爹，這是什麼；娘，那是什麼？」
爹娘總是會很耐心地回答她：「這是稷，是五穀之一，可以用來做飯吃，吃它做成的飯，可以清熱解毒哦。」
「這是織布機，這是梭子。大妞看清楚，先紡線哦，再織布……」
走上這前塵梯，往昔種種紛至遝來，雙成已然心神動盪，而這男子與女子卻並無反應。他們牽著手，含笑打量四周，天真質樸如同孩童，仿佛沒有過去，從來都是這般的純淨無暇。
女子漸漸走得腿酸了，她不由上前道：「仙子，我們這是往哪兒去，還要走多久啊。」
雙成笑道：「沒多久了，你們這是要、要去等待投胎了。」
那女子瞧見她的神情，像是被嚇了一跳似得，她倒退一步，緊張道：「仙、仙子，你別難過，我、我不問就是了。」
雙成有些訝異，她偏頭笑道：「我不難過啊。」
女子只覺心莫名一痛，她不由自主地上前，輕拭雙成面上的淚水：「噢、噢，乖寶寶，莫哭了，……誰在這裡來著？」
男子失笑：「你說得這是什麼話，還誰在這裡呢？」
女子羞紅了臉，她敲敲頭：「我剛剛明明記得的！是誰在這裡呢？」
是娘在這裡……雙成在心中默默答道。剛剛轉世的小女孩，看著這破敗的瓦房，陌生的父母，又是驚恐又是想念過去的時代。她日日啼哭不休，也不肯飲食。年輕的母親，自幼養尊處優，何時有過這種經驗，又沒有能夠請教的長輩。幸好，她很聰明，無師自通就學會了抱著孩子哄，從白天搖晃到了晚上，晝夜不停，嘴裡一遍一遍念叨的就是：「噢、噢，乖寶寶，莫哭了，娘在這裡呢，娘在這裡陪著你呢，不怕啊……」
那女子這般哄著，卻見雙成的淚水愈發洶湧了，男子拉過她道：「行了，你胡亂做些什麼呢，她都被你弄得更難受了。」
女子手足無措地看向雙成：「怎麼會這樣呢，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男子道：「還是換我來！」
他拉著雙成與女子大步往前走了好一會兒，終於瞧見了路旁的花朵。他走近摘了一大捧彼岸花，一朵一朵地插在雙成頭上。他心中有種莫名的篤定，這樣一定可以的。女子看著雙成滿頭鮮花的模樣不由吃吃地笑出聲來，男子聽到聲音，極為順手地將花也簪到她的鬢間：「行了，別哭了，也給你一朵。」
女子摸摸頭髮，奇道：「我沒哭啊。」
越是有人疼的姑娘，就會變得越嬌氣，一有點不順心的事，就會開始抽抽噎噎地哭，特別是六七歲的小姑娘，最為任性。母親自小是被別人哄大的，在遇到這種情景時是慌亂不已，束手無策。這時只能靠父親來。可他也是個老實人，想出的辦法自然也是笨辦法。他會爬上高高的槐樹，摘下滿捧的槐花下來，給妻子女兒都插得滿頭都是。當母女哭完之後，一見對方的樣子，便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這時父親便會在一旁長舒一口氣，正如男子現在這般：「可算是都好了。」
雙成的確沒有流淚了，她目光森寒盯著前方，她攔在男子與女子身前，冷冷道：「既然來了，又何必藏頭露尾。」
後羿從黑暗中漸漸顯露身形，高大挺拔，他上前道：「在下奉後土娘娘之命，前來接替仙子帶二位去投胎。」
雙成一震，她垂眸道：「就讓我送完最後一段旅程吧。」
饒是後羿心如鐵石，此刻也不由歎道：「再送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已經不在了。」
女子疑惑道：「什麼不在了，我們明明在這裡啊。」
雙成看著她清淨陌生的目光，仿佛被什麼刺了一下。她黯然別過頭去：「好，勞煩宗布了。」
男子和女子沒有任何抵觸地離開了雙成，向著六道輪回處走去。只要投入那輪回，他們連面貌都會變得不一樣。雙成輕撫自己的眉眼，最後，就連最後一點聯繫的東西也會失去。
雙成突然道：「等一下！」
男子與女子愕然回頭，雙成看著他們疑惑的面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女子突然恍然大悟，她對男子嗔怪道：「我們都沒有對仙子道謝告別呢，就這麼走了。」
她蹦蹦跳跳地下山，拉著雙成道：「謝謝你來送我們，遇到你真是我們的榮幸。對，得天之幸，得天之幸才叫我遇上了你。」
男子在一旁笑道：「是啊，得天之幸，能遇上你們，算是我最大的幸運了。不然要是讓我一個人去投胎，那多孤單。」
雙成渾身一震，她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母親抱著她喜極而泣時，也是這樣說：「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沒人會投胎到我的肚子裡。沒想到……真是得天之幸，得天之幸！」
父親也是這樣在一旁連聲附和：「能有你母女，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由何而始，便由何而終。一句得天之幸是父女、母女緣分的起點，而另一句卻為他們的緣分畫上了永恆的句號。飲下忘川靈液的人，永遠無法回憶起前塵，自她做出這個決定時，董雙成便註定是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了。
她呆呆佇立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終於哭出聲來。她捂著臉癱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誰說的，你還有我呢，你還有我呢。」
三足金烏一振翅便破開地府的結界，流光躍金照亮了這幽深黑暗的洞穴。雙成在淚眼婆娑中抬頭，金霞萬丈，如同流光溢彩的錦緞，在她眼前鋪陳開來，一如當年。他帶著太陽般燦爛的光輝朝她奔來，同樣形容俊美，眉宇間卻帶了些不屬於他的哀傷惆悵。
雙成跌跌撞撞地起身，撲進了他的懷裡。陸壓緊緊摟著他：「不怕，有我在呢。」
地府的陰兵如蝗蟲一般朝此彙集，陸壓輕蔑一笑，一拂袖便將他們全部震開，轉身便帶著雙成絕塵而去。地府眾巫族只見一道長虹破空而出，不由勃然大怒：「這廝實在是太過分了！若不拿他下來問罪，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後羿呢，快讓他拿射日神箭把這死鳥射下來！」
後土娘娘溫言道：「都停手，何必同一個將死之人計較呢？」
作者有話要說：
莫愁語出梁武帝蕭衍的《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採桑南陌頭。十五嫁于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這首詩講得是女子莫愁幸福的生活，她十六歲嫁給盧家，富足終老，享受了一個平凡女子該有的一切歡樂。而董雙成，作為天帝的外孫，不老不死的仙女，在瑤台中大權在握，實際過得還不如一個凡人女子，所以才說是：如何瑤台為天女，不及盧家有莫愁。
PS：章節名稱是改編噠，原詩是：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而且，下一章就不虐了，我保證!
第204章 神女生涯原是夢
空虛數十年的興都王宮終於有了女主人，此事在整個妖界都掀起了軒然大波。眾宮人在經過玲瓏秋月臺時都會故意慢下腳步，以期瞧瞧這位娘娘究竟是何等花容月貌，竟有男女通吃的本事，鬼車王為她殉情，鳳族公主至今未嫁，而她們的陛下更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癡心不改。
「你們有誰看清娘娘的容貌嗎？」小宮女晴嵐興致勃勃地問道。
她的那些小姐妹齊齊搖頭，七嘴八舌道：「她來這兒都好幾天了，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陛下又嚴令不得打擾，這如何能看得見。」
「御前的人倒是能看見，可她們個個兇神惡煞的，隨便問一句就會挨一頓臭駡。」
蕙心笑道：「我猜定然是美若天仙。」
碧蓮反駁道：「人家本來就是天仙，你瞧瞧這上空升騰的仙氣與慶雲，好大的陣仗。不知道還以為我們這裡是昆侖勝境呢。」
海棠奇道：「說來她修道不過數十年，如何會有這般道行？」
這一下又打開了話匣子，眾女議論紛紛：「難不成真有人有如此天資，修一年頂我們修百年？」
「我猜她一定是吃了什麼天材地寶！」
「世上還有這種神奇的寶貝嗎？」
「咳咳。」殿閣大臣胡四經過此地，聽到這番議論便肅容上前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妄議娘娘！」
一群小宮女驚得魂不附體，忙跪在地上請罪，晴嵐出身狐族，年紀又小，瞧見這位同族的大臣倒沒有旁人那麼害怕。她眨巴著眼睛道：「啟稟大人，奴婢、奴婢們是在誇娘娘修為高深呢，沒有妄議，沒有妄議。」
胡四失笑：「你們這些沒多少年紀的小妖，也知道娘娘修為高深？」
晴嵐這下可不依了：「奴婢們是道行微末，可又不瞎，您瞧瞧這上空的盛景，這哪裡是一般人能有的。」
胡四也仰頭看到了空中的慶雲，他面上的笑意突然一滯，像是想起了什麼，立即轉身匆匆離去，只留下一群小宮女跪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胡四趕到朝暾殿時，卻被告知陛下不在此地。胡四問道：「陛下又在玲瓏秋月臺？」
侍立的殿衛環顧左右，低聲道：「都不是，是又去了禦膳房。」
胡四嘴角一抽：「這、這偶爾做一餐也就罷了，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殿衛歎道：「陛下說了，他說得話就是體統。現如今他是一日三餐定時定點地做了帶過去。不瞞大人您說，屬下遠遠聞了一下，嘿，陛下不愧是英明聖主，做飯都比別人做得好啊。」
胡四翻了個白眼：「我不是說陛下不英明，但是做飯做得好，跟英不英明有半文錢關係嗎？」
殿衛眨眨眼道：「您沒聽過，治大國如烹小鮮嗎？」
胡四：「……」
陸壓完全不知道臣下正對他夫綱不振的行為表示深切的憂慮和擔心。他正忙著在廚房扮演辛勤小蜜蜂呢。雪白的麵團被他反復揉摔，再擀成一張薄片。他拿出菜刀，只見銀光幾閃，麵條就被切成了細條狀。他頭也不回地丟進面鍋中，接著就打開了砂鍋的鍋蓋。茶樹菇、松茸、香菇、口蘑被切成薄片，在湯中已滾了一個時辰有餘。湯汁呈現澄澈的褐色，香味撲鼻。
麵條很快就好了。雪白的麵條在香濃的湯汁中翻滾，其上點綴著碧綠的蔥花與各色菌菇。陸壓看著成品卻歎了口氣：「希望今天能多吃幾口吧。」
他剛剛出門就遇上了急匆匆而來的胡四。胡四也只在他昔年落魄時見過他如此居家的模樣，此時不由愣在當場。陸壓一見他這般神色，則立時嚴肅起來，雖手裡端著碗面，可就似坐在朝暾正殿面見群臣一般：「有何要事？莫不是天庭那邊又出么蛾子了？」
胡四忙躬身道：「啟稟陛下，天庭那邊，最近有些奇怪。據探子來報，那邊的斥候數目似乎大大減少。逼近我們這邊的兵馬也在回撤，好像就是真是到此處來巡視而已。」
陸壓嗤笑一聲：「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玉帝也轉性子了。東嶽、西嶽、南嶽三處的兵馬都有調動，那可是整整二十萬大軍，說是來遊山玩水的，你信嗎？」
胡四道：「臣當然不信，可是，他們確實在回撤啊。難不成，真如松濤所言，玉帝看您做了他的咳咳……外孫女婿，準備與您握手言和？」
陸壓就像吃了一個蒼蠅似得，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孤那老丈人還是他的女婿呢，你怎麼不說說他落得個什麼下場。」
胡四本就是拿話相引，此時立即道：「既然您也明白，玉帝小肚雞腸，心狠手辣，那麼他如此作為，就意味著他已經找了其他除掉您的辦法。」
陸壓鳳眼生威：「你這話是何意？」
胡四被他的威壓一攝，跪倒在地，卻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微臣不敢欺瞞陛下，常羲娘娘曾對臣言說過女媧娘娘之言。依照玉帝的秉性，他怎麼可能會放您的岳父岳母去投胎，又讓皇后殿下隨您返回興都。微臣适才經過玲瓏秋月臺，只見祥雲紫霧漫天，這證明下住之人絕非等閒之輩。微臣只是唯恐有詐……」
「行了。」陸壓皺眉，「你是不是早已忘記孤先前的囑託？任何人膽敢說娘娘半句不是，皆嚴懲不貸！」
「臣不敢。」胡四的頭埋得更低，「臣知道陛下與娘娘情深義重，但是，她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至少、至少您得從她手中將射日神箭要過來，如此，才會萬無一失……」
陸壓冷然道：「射日神箭早已被孤銷毀，卿實在是多慮了。」
「果真？」胡四此話一出便覺不對，忙叩首道，「是臣失言，是臣失言。」
陸壓瞥他一眼，抬腳就要走，胡四又膝行攔在了他的面前，陸壓嫌棄道：「你還有什麼事？」
胡四低頭道：「陛下容稟。臣還有一事不得不勸諫於您。臣知您與娘娘乃患難夫妻，但是您、您畢竟是妖族之主，疼愛妻子雖好，可您看您是不是適當調整一下方式，凡事親力親為，並不是最好的。就比如煮面吧，說不定娘娘還更喜歡禦廚做得呢。陛、陛下，您、您覺得呢……」
胡四跪了良久，一陣冷風刮過後，他終於撐不住抬頭，才發現眼前已然空無一人了。陸壓氣呼呼地登上玲瓏秋月臺。此台是他專門為雙成修建，窗扉欄檻，一磚一瓦全部由水晶修成，高聳入雲，能直接承接太陰月華。再加上水晶澄澈明淨，是儲存月華極佳的物質，是以，在此處居住，對於份屬至陰的女神來說再舒適不過了。而它的設計，也貼近雙成的審美，上有繁華似錦，綠樹成蔭，曲房小室，幽深秀氣。
他剛剛來到台頂，就見一眾侍女都等在水晶階下，他懊惱道：「又睡了？」
領頭的澄碧低聲道：「正是呢，娘娘說要小憩一會兒。」
這個該死的胡四，都是他耽擱時間，讓他沒趕上。陸壓盯著食盒歎了口氣，沖眾女擺擺手道：「都下去吧。」
雙成此時正躺在籐椅上，都到這個時候，她怎麼還能睡得著。她仰望著繁星璀璨的天空，手中緊緊攥著素色雲界旗，而至於旗中的，就是陸壓口中早已被銷毀的射日神箭。雙成心中就如一團亂麻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進退維谷，兩廂為難的滋味已然將她折磨得痛苦不堪。這已經是第四天了，距離一月之期只有二十六日光陰了。她發出一聲悠悠的歎息，忽然聽到身後樹枝碎裂的聲音，忙急急將素色雲界旗收好。陸壓分明看到了她的動作，卻佯裝無事上前來：「這群奴婢，你明明沒睡，她們居然敢哄騙我，說你睡了。」
他笑盈盈地坐到她身前，隨著他的到來，溫暖的日光將整個樓臺都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雙成頭頂的玉樹發出悅耳的清鳴，琉璃一般的花葉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水中的錦鯉開始歡快地遊動，樹上的鳥雀也開始吟唱。只要他來了，好像整個世界都亮堂了。雙成面上不由帶了些笑意：「我只是剛剛才醒而已。」
陸壓笑道：「醒了就吃點東西。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雙成配合地過去瞧了瞧：「居然是菌湯麵。」
「香吧。」陸壓表功道，「嚴格按照你的做法，湯還熬了一個時辰呢，吃點兒吧。」
雙成不過吃了幾口，就將碗遞給他：「吃不下了，你幫我吃。」
陸壓皺眉道：「你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呢，身體會跨的。」
雙成失笑：「我早就不是肉體凡胎了，你以為咱們還是在荻蘆村的時候嗎？」
此話一處，兩個人都是一僵，雙成觸及傷心往事，立時蹙眉不語，而陸壓忙轉移話題道：「我看你分明是藉口，你該不會真如胡四說得，嫌我做得還不如那些廚子好吧？」
胡四？雙成敏銳地抬頭：「就是咱們當初在附禺抓得那只小狐狸精？」
陸壓點點頭：「就是他，這個不會說話的狗東西，滿嘴的胡言亂語，他拐著彎就是在批評我的手藝差……」
雙成挑挑眉：「我看，他不是嫌棄你手藝差，而是嫌棄我狐媚惑主，讓你一個堂堂妖族之主，為我去做這些勾當。」
糟了，又說錯話了，陸壓忙道：「他自己就是個狐狸精，怎麼有臉說你狐媚。再說了，我照顧你，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雙成垂眸道：「還不算天經地義。」
陸壓一怔：「什麼？」
雙成嫣然一笑：「我們說還沒有成親，還不算天經地義。你打算什麼時候把事給辦了，還是說，你以前都是哄我的，根本沒打算娶我？」
從天而降一個大餡餅險些把陸壓砸暈，他霍然起身，磕磕巴巴道：「當然不是了！我、我主要是擔心你心情不好，而且按你們凡間的規矩，是要守孝的……」
雙成剜了他一眼：「我爹娘又沒死，我是守哪門子的孝？他們過幾日就要出生了！」
陸壓應道：「是是是，是我口誤，那我現在就去準備，你放心，我一向言而有信。我會為你舉辦一個最盛大的婚禮，就像我的父皇母后一樣，風風光光地，把你娶回來……」
他的耳朵又是一片通紅，眼睛卻明亮如星子，其中盛滿了歡喜愉悅。雙成有一刻鐘的恍惚，隨即，她就回過神來：「何必如此鋪張呢。你知道我素來不在乎那些。更何況，玉帝與王母看不上我爹，更不喜歡你。若是大張旗鼓，反而會引起變亂。」
陸壓不悅道：「哼，那又怎麼樣，難道我還怕他們不成？」
「我不是那個意思。」雙成握住他的手，「我們是不怕，可也沒必要鬧出那麼大的陣仗，像我爹娘那樣簡簡單單的就很好了。」
陸壓心裡不大情願，可又不願違拗她的意思，只得道：「你先說說你打算怎麼辦。」
雙成笑道：「反正你說，你將嫁衣都準備好了，那就以月為證，今晚成婚吧。」
「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癡漢臉。
第205章 一寸愁腸千萬結
「這再明顯不過了！這時候提出成親，擺明就是美人計！」衛尉鶴齡急急道，「哪個女人不稀罕風光大嫁，而且那一位也不是等閒人物。她這樣做，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啊，是啊。」其他幾位殿閣大臣齊齊附和。
在妖族的中央官制中，權力中樞掌握陸壓本人與殿閣大臣之中。由於陸壓近些年來經常耽擱在外，他索性選取忠心耿耿、能力強幹之輩，種下縛靈咒，授予他們參與機要大權，在他不在時，可以代答奏章，起草詔書。而興都王城的大小適宜，陸壓則授予四卿，郎中令掌管興都兵馬，衛尉負責王宮守衛，少府掌管興都財政，廷尉負責司法。如此各行其事，已然安然治理妖族數十年光陰。
陸壓開內庫，在延昌宮佈置喜堂這麼大的動靜，當然瞞不過主管王宮守衛的衛尉的耳目，鶴齡幾乎是第一時間就通知幾位殿閣大臣了，眾人此時正聚集在朝暾殿內，求見陸壓。
陸壓得知消息時，並沒有太多的驚訝。他看著已然逐漸成型的禮堂，叮囑幾句後就轉身離開。他一朝現身，下站的臣子們就似找到攻擊目標一樣，開始苦口婆心地相勸。
成濟道：「臣等驟然聽說陛下預備今晚成婚，實在不解。您地位尊貴，乃妖族之主，婚禮豈可如此草率。這般作為不僅讓妖族臣民不解，只怕也會讓皇后殿下心中不悅。」
豐逸忙跟上：「是啊，是啊，您成婚，怎麼能這麼簡陋，不說像先帝一般號召三界眾生前來觀禮，至少咱們妖族有頭有臉的人物得到齊吧。」
陸壓施施然道：「如今天庭虎視眈眈，若鬧出太大的動靜，誰知他們會不會趁機發難。孤與皇后都不是喜好鋪張浪費之人，故而一切從簡為要。」
你不喜歡鋪張浪費？！剛剛一到人間就要求修王城居住，要吃龍肝鳳髓，駝峰麟脯的還不知道是誰呢，這擺明就是那個紅顏禍水的主意。大臣們腹誹著卻不敢直言。
胡四另闢蹊徑道：「就算您立意一切從簡，可至少得知會女媧、常羲二位娘娘到場吧。」
陸壓挑挑眉：「卿等實在不必多慮，此次不過是孤與皇后的私下之舉，待到風波平定之後，孤定會再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廣邀親朋，昭告天下的。」
鶴齡性子急躁，此時實在忍不住了：「臣等是怕您在今晚就遭了毒手啊！玉帝如此大度，先放七仙女一家，又主動退兵，這若說沒有後招，傻子都不信。而您心心念念的皇后怕就是他的後招！」
眾殿閣大臣見他直截了當戳破窗戶紙，不由暗斥一聲莽夫，可眼下也由不得他們不開口了。
成濟道：「眾所周知，陛下您乃天地間僅存的一隻三足金烏，又有九萬年的道行，以您的法力與天賦神通，除非是聖人親自出手，否則無人能將您囚在原地，就地格殺。可皇后殿下就不一樣了。您在她身邊最不設防，而她的實力又不可小覷……」
豐逸附和道：「對、對，她拜在地仙之祖門下，身上定然少不了神兵利器。萬一今晚她在您身邊手起刀落，臣等就是想英勇護主也悔之晚矣啊。」
陸壓當真被氣樂了，他「和顏悅色」道：「不如這樣吧，今晚你們就守在延昌宮外，一有情況就沖進來，如何？」
還真有傻子當真了，衛尉鶴齡道：「如此還是不夠保險，既然陛下也心存疑慮，何不……」
其他四位殿閣大臣包括一直未開口的白澤都偏過頭去，不忍再看。
陸壓擺擺手道：「那乾脆讓你們就在房門外候著吧，這樣如何？」
鶴齡嚇了一跳：「這、這恐怕有點不大方便吧。」
陸壓反手就是一茶盞淋了他一身：「你也知道不方便啊。厚顏無恥，不知廉恥！」
鶴齡被斥得愣在原地，其餘人忙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鶴齡出言無狀，可卻也是出於對您的一片忠心呐。」
陸壓嗤笑一聲：「若不是知道你們忠心，娘娘又素來心慈手軟，孤早就把你們拖出去廷杖八百了。」
胡四默了默道：「若是真的心慈手軟，又如何能在天庭威風八面呢？臣請陛下，還是三思為妙。」
陸壓怒極反笑：「若不是真心慈手軟，當年你早就被孤一刀剁了，還有今日在殿堂上大放厥詞的機會嗎？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帳！」
胡四忙道：「臣惶恐，只是，臣既是您座下的臣子，自然要將個人恩怨置之度外，一心為您著想……」
「行了，無需多言。」陸壓一轉身坐上寶座，「孤的女人是什麼樣的人，孤比你們清楚，都滾吧，別耽擱時間了。對了，今日之事，誰敢外泄，廷杖一萬，打完為止。」
在場諸人都打了個寒顫，廷杖一萬，這是要鞭屍啊。鶴齡不敢置信道：「陛下，您以前不是這樣的，怎麼如今為了一個女子……」
陸壓的回應就是直接打了個響指，門外如狼似虎的侍衛魚貫而入，領頭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他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陸壓含笑和善道：「是你們自己滾，還是孤請人帶你們滾。」
大家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自己滾，只有一個人例外。神獸白澤，能通萬物之情，曉天下萬物狀貌。他立在殿中，那些侍衛們也不敢像對待旁人一般上前拉扯。陸壓見他這般情狀才覺有些棘手。他揮揮手，其餘人全部退下，殿中便只剩下陸壓與白澤兩人。
白澤這才說了在殿中第一句話，他的聲音清越如水：「臣知陛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臣也無心說那些老生常談，只是事實勝於雄辯。你就算不信我們，難道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嗎？」
他突兀出手，指尖一道白虹，直朝她這個方向而來，變成蝴蝶的雙成被嚇了一跳。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陸壓突兀一個轉身，正擋在她面前。雙成下意識就要振翅離開，可她心念一動，卻停了下來，只聽陸壓道：「孤早說了，孤比你們清楚。是以，孤從來不擔心她會對孤不利，只擔心她會做出什麼傻事，害了自個兒。」
「我現如今最希望的，就是她能明白，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不論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是她的依靠。」
雙成心尖一顫，化作靈光遁去。陸壓望著她的背影，長歎一聲。白澤詫異道：「您居然什麼都知道。」
陸壓嗤笑一聲：「孤要真是個聾子瞎子，又憑什麼坐穩這皇位？只可惜，消息還是晚了一歩，那時又忙著見後土娘娘，否則在九天玄女擄七仙女進彌羅宮前就能將她攔下來。」
白澤皺眉道：「這麼說，在彌羅宮內具體發生了什麼，您也不知情羅？娘娘如果心裡沒鬼，為什麼不告訴您，又為什麼剛剛要在殿外偷聽。」
陸壓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你為什麼已經好幾千歲了還在打光棍嗎？」
冷不妨的人身攻擊戳了一下大齡神獸脆弱的心靈，他無語道：「我們是在說您的事。」
陸壓道：「孤早已脫離單身了，之所以孤有妻子，你沒有就是因為你對另一半沒有足夠的信任，更不會尊重人。她要是想說，自然會告訴我。她要是不想說，自然有她的理由。」更何況，以董雙成的性子，逼也是無用，只能慢慢哄。
白澤扶額：「您就不怕，信任到最後反而把您自個兒撘進去嗎？」
陸壓嗤笑一聲：「放心吧，你死了，孤都不會死的！」
那番話，明顯是說給她聽的。雙成站在延昌宮看著這滿目鮮紅，眼睛又開始發酸。她今日早上才跟他說要成婚，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能安排成這個樣子。殿中的侍從見她到來紛紛行禮，雙成擺擺手，讓他們全部退下，而她自己則走到殿中央女媧娘娘的神像前。
她點了三炷香，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在心中默默道：「娘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若是信守諾言，嚴格與陸壓保持距離，王母也不會猜到我與他的事，威脅我來要他的命。既是我造得孽，就要由我來承擔。今晚我就要與他成婚了，求您大發慈悲，保佑我在三十日內一定要成功。娘娘的大恩大德，雙成銘感五內，只是，怕是再也沒有報答您的機會了……」
陸壓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他跪在她身旁笑道：「這麼快就急著要跟我拜天地了啊。」
雙成失笑，她瞥了他一眼道：「我是急著要和你早生貴子。」
「早生貴子？」陸壓的面色一僵，他難得有些不自然道，「怎麼想起這個，咱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我不喜歡小孩子。」
雙成奇道：「難道我生的，你也不喜歡，萬一是個像我的女孩呢？」
陸壓含糊道：「再說吧，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鶴齡：廷杖一萬心裡苦o(╥﹏╥)o
白澤：被責單身心裡苦o(╥﹏╥)o
第206章 錦帳裡低語偏濃
現代的婚禮在古時實際寫作昏禮，顧名思義，就是於黃昏舉行的典禮。之所以選在此時結為夫妻，乃是取黃昏之時，陰陽交替有漸之義。這樣算來，時間就很緊迫了，幾乎是與陸壓在禮堂一見之後，雙成就被簇擁回了玲瓏秋月臺梳妝打扮。沐浴之後，她整個人懶洋洋地坐在鏡臺前，讓一群人替她拾掇。
替她打扮的都是羽族有多年經驗的老婦，她們對著雙成驚歎道：「老婆子活得也有千歲了，從未見過娘娘這般的好人才。這、這可叫老婆子如何畫才好呢？」
幾人分別執眉筆，脂粉，看著雙成為難不已。雙成失笑，她平日裡其實根本不施粉黛，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長成她這個樣子的，早就嫌脂粉汙顏色了。
「那便不畫就是了，替我梳頭更衣就好。」雙成瞧著鏡中的自己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這如何使得。」梳妝婆婆道，「陛下定會責怪我等的。再說了，這是一生一次的大日子，您當然得慎重對待才是。」
一生一次，雙成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她記得在荻蘆村時，還與爹爹談過嫁人之事。爹當時說：「真希望，我和你娘能看到你成婚生子，親手抱一抱我們的外孫。」
當時她並不樂意為自己平添一層束縛，還出言回絕，沒曾想到，時隔多年，她改變主意，終於下定決心步入婚姻殿堂時，爹娘卻都不在了。在場諸人看著她逐漸冷凝的面色都嚇了一跳，她們本以為這位娘娘再怎麼樣也只是出身人族小門小戶，誰知竟有如此威勢，不過臉一冷就看得她們心驚膽戰。
雙成回過神來時，地上已然跪了一地的人了。她歎道：「都起來吧。替我好好打扮打扮。說得是，的確是一生一次的大事。」
在跪地戰戰兢兢之時，幾位靈雀老婆婆在強烈求生欲的驅使下，已然想出了梳妝之法。她們將雙成略顯英氣的眉毛修得弧線柔和，又以青黛淺淺勾勒。其中一位取出白玉蓮花盒，挑出一點胭脂暈在掌中，施于雙成兩頰，如玉的面頰上立時浮現桃花一般的緋色。這樣一打扮，少了平日的颯爽，卻平添了幾分嫵媚。雙成頗有些訝異，她居然還能被弄成這樣。
老婦人笑道：「娘娘威儀不凡，可今日是洞房花燭，又不是金殿論政，故而奴婢等這樣為您稍稍打理了一下，您看，是否還滿意呢？」
雙成點點頭，說得也是。眾女見她贊同如蒙大赦，立時取嫁衣來替她穿上。這衣裳的料子還是萬年前羲和娘娘閒暇時以月華織就的綾羅，陸壓一直珍藏著。數年前雙成許嫁之後，他便立刻取出此物，命人以扶桑之花染成鮮紅，繡得竟是夭桃丹桂的紋飾。
雙成見狀不由莞爾：「怎麼是桂花，我還以為他會命人繡只金烏上去呢。」
一旁的侍女嘴角抽了抽：「陛下先前的確打算如此，但由於畫師一時半會兒無法繪出陛下的英姿，又道行淺薄，實在懼怕太陽真火，這才不得已擱置了這個方案。」
雙成：「……」幸好沒畫出來，否則她穿著一只有大黃雞的嫁衣，畫面太美，不敢想像。
作為男人，陸壓收拾得比雙成快多了，沒事兒做又不能闖進去看，就只能眼巴巴地在外面等。陸壓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紫檀桌上敲了又敲，胡四侍立在一旁道：「陛下，臣聞唐時昏禮有俗，新婚之夕，新郎必得親做催妝詩催促新娘快些梳妝。您既然無事，何不做幾首，也可向娘娘好好展示展示您的才華。」
陸壓訝異地看著他，半晌道：「本以為你來就是個累贅，沒曾想到還有幾分用，取紅綾筆墨來。」
鏡臺前，雙成縷縷柔順的青絲正被侍女們輕柔地以珠釵盤起固定，正準備戴上明珠美玉做成的花冠時，就聽外面來報說送了催妝詩來，雙成一下來了興致，忙命呈上來。小小的託盤上，竟然盛了十來條紅綾。雙成粗粗瞧了幾首，就不由笑開，如芳華吐蕊，美玉生輝。其中一首寫得是：「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滿面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她笑道：「就他那笨拙模樣，還想替我畫眉。」
陸壓聞言頗有些要揚眉吐氣的意味，於是眾人只見送進來的催妝詩越來越多，雙成忙道：「快出去知會陛下一聲，讓他消停消停吧，若不是他，我們早就好了。」
花冠戴好，蓋頭一遮，雙成便覺眼前一片鮮紅。以她的修為，透過這一層紅布瞧見外面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然而，她此刻卻不想如此。她垂著眼，似人世間任何一個新嫁娘一般，懷著羞澀忐忑的心情，將自己的手交付給生命的另一半，由他帶領著走向未知的前方。
陸壓已然牽過雙成多次了。她那雙柔軟溫熱，還有些許的薄繭的手上有多少螺、多少鬥，他都一清二楚。然而這次牽上她時，感覺卻全然不同。積壓在心的種種擔憂疑慮霎時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高興地恨不得大叫幾聲，卻又有些忐忑與小心翼翼。
可千萬不能摔著她，他的視線從未從雙成身上移開，手也越收越緊，可他捏了捏之後突然回過神來，萬一捏痛了可怎麼辦。他又急急鬆開，然後再次抓緊，接著再松再緊。
雙成：「……」這是緊張到手指頭都在抽筋嗎？
好不容易到了張燈結綵，金碧輝煌的延昌宮，陸壓與雙成齊齊跪在女媧娘娘的神像前，陸壓默默祝禱道：「師父啊師父，這次只是個演習，還不是正式婚禮，所以就沒勞動您和姨母。您二位可千萬別見怪，待徒兒解決完這事兒之後，一定將您二位請上上座，三叩九拜，以全禮節。」
祝禱之後行罷跪拜禮，就是入洞房進行下一環節了。隨侍之人紛紛退下。不多時，房中就只有雙成和陸壓相對而坐了。她一時心如擂鼓，雖說飽覽少女漫，也接觸過島國動作片，可實戰兩輩子都是第一回 ，接下來她該怎麼做呢？裝羞澀她不行，可太老司機了也不好啊。
正思索間，眼前便是一亮，陸壓已然揭了蓋頭了。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愣，你看我是新妝豔質，華若桃李，我看你是玉貌丹唇，秀色奪人。
雙成畢竟是久經風浪之人，一會兒便回過神來。菜鳥陸壓則是越看越呆，他的手撫上雙成的眉眼，一寸一寸地摩挲。雙成面上燒得滾燙，桃花妝本就嫵媚動人，此時少女含羞，更添春情。陸壓啞聲道：「往日見你都是清清爽爽的，今日這麼一打扮，也挺好看的。」
他翻來覆去誇人，就只會誇好看二字。可如此貧乏的語言，聽在雙成耳中卻都似帶鉤子一般。她不由別過頭去，陸壓這時才發現，她皓如霜雪的脖頸上都泛起珍珠般粉色的光澤。
陸壓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震驚道：「你居然會害羞？！」
「……」再好的氣氛也被這種奇葩操作摧毀了，雙成回過身無語道，「我也是女人，我怎麼就不能害羞了！」
陸壓笑道：「哪有你這種女人，騙起小姑娘來比我這個男人還厲害。」
雙成磨了磨牙，「和善」道：「你要是想學，我也可以教你啊。」
強烈的求生欲讓陸壓立時搖了搖頭，他乾巴巴道：「不用了了，一個家裡有一個花花公子就夠了，總要留個老實人看家不是。」
雙成已經不準備讓他再說下去了。她拿起一旁的合巹酒遞給陸壓道：「喝！喝完早些休息。」
陸壓失笑：「不是這樣的。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他伸手一指，五個圓如滿月的玉盤就憑空浮現在身盤。雙成訝異道：「這是做什麼？」
陸壓拉過她的手道：「你伸過來就是了。」
他招了招手，第一個玉盤上金鐲光彩璨璨，他拿起金鐲戴在雙成皓腕上，柔聲道：「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
第二個玉盤上，銀戒皎皎如月，其上的紋飾居然是一隻小小的金烏，雙成不由莞爾：「你是不是非得在我身上打一個你的標記才滿意。」
「你才知道啊。」他近乎虔誠地將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笑道，「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一掀開第三個玉盤上的帕子，明珠綴成的耳墜立時照亮了整個房間，雙成配合地靠過去，陸壓溫熱的呼吸在她玉白的耳垂邊劃過：「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第四個玉盤上的物件是個精巧的錦繡香囊，雙成瞧了瞧便道：「如何是空的？」
陸壓理直氣壯道：「因為世上沒有花比你更香呀。」
他割下自己的頭髮與雙成的頭髮打了個結放入其中，系在她的肘後，對著面紅耳赤的雙成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接著就是最後一樣了。」陸壓的神色有些慎重，雙成定睛一瞧，第五個玉盤中盛著得是只金葫蘆。模樣看著雖精緻小巧，雙成卻一眼瞧出了其中蘊含的強大力量。她難得變色道：「這是、是……」
陸壓微微頜首：「這是招妖幡。」
他強行拉過她的手，取了一滴精血滴在金葫蘆之上，莊重道：「何以致契闊？共用此山河。從今往後，你就是第二個能號令天下妖族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甜到掉牙啦，作者菌寫得都冒粉紅泡泡，大家晚安哦~
PS：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滿面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這是引用徐安期的《催妝》詩
洞房裡的儀式是根據宋朝婚俗改編。至於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這一串引用的是繁欽的《定情詩》
第207章 銀燭下細看俱好
直到金葫蘆吸盡她的一滴精血，在她的元神上打下烙印之後，陸壓才將雙成的手鬆開。雙成顧不得自己被抓得通紅的手腕，不敢置信道：「你是不是瘋了！」
陸壓奇道：「你怎麼了，不過就是一件寶物而已。」
一件寶物？雙成無語道：「那當年是誰為了這件寶物，拼死拼活折騰了那麼些年。」
陸壓揶揄：「再珍貴的寶物，也不過是個物件，當年在西昆侖時，我連性命都能為你豁出去，如今又豈會吝惜一件招妖幡呢？當年你不僅沒多大反應，轉過頭去就跟那小白臉勾勾搭搭，如今倒是大為動容，你未免也太膚淺了。」
「誰勾勾搭搭了？」雙成氣急，「我看你不是什麼金烏，是瞎醋罎子成精的吧！」
「瞎醋罎子？」陸壓睜大眼睛，「這是什麼說法？」
雙成冷哼一聲：「就是成天瞎著眼睛亂吃醋的醋罎子！」
「今晚是新婚之夜，你居然還這樣說我。」陸壓捂著胸口，一臉委屈。
雙成一下就被他逗樂了：「你既然知道是新婚之夜，就應該管好嘴，少亂說話。」
說著，她就將合巹酒遞給了他。苦葫蘆瓢以同心結相連，他們一人執一個瓢，手臂環繞，飲下交杯酒。酒水甘冽清甜，可葫蘆瓢卻是苦澀無比。雙成抬眼，溫暖的燭火為他白瓷一般的臉頰渲上了一圈金色的光暈。
飲過酒後，雙成放下葫蘆瓢道：「瓢苦酒甜，象徵甘苦與共，可仔細想來，我們這一路，快樂自在的時候短暫無比，多數時間卻都是苦澀的。」
陸壓拉住她的手道：「可是現下，我們已然苦盡甘來了呀。」
雙成的心一顫，手也不自覺地哆嗦了好幾下。她心道，苦的日子還在後頭呢，現下談什麼苦盡甘來。陸壓旁敲側擊了這麼久，自覺是該到了問個明白的時候了。他低聲道：「都到今天了，你還要瞞著我嗎，在彌羅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日夜不安？」
雙成大吃一驚，立時有些慌亂，她道：「沒發生什麼事呀。」
「撒謊。」陸壓挑挑眉道，「如果沒事，你為何這幾天一直憂心忡忡，鬱鬱寡歡？我們已然是夫妻了，夫妻之間就該互相信任，彼此依靠，你有什麼難處大可說出來，難道我還會坐視不理嗎？」
可你能怎麼理？雙成憶起王母臨別時的冷笑警告。鎖住孔雀翎之毒的金丹禁錮乃是她的一念分神所化，就算是聖人來救，可也快不過王母心念一轉。只要她察覺到不對，立時便會解開封咒，到時候，就真是回天乏術了。她只能採取最保險也是最安全的方法。
雙成垂眸道：「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你全部的真相，可今天是高興的好日子，我實在不想破壞你我的好心情。等過兩天，過兩天我就全部告訴你好嗎？」
陸壓舒展開眉頭，笑道：「你肯說就好了。」
雙成含笑頜首：「那先休息吧。」
她走到桌邊的青花海水爐旁，從荷包中取出一截玉樹的瓊枝放了進去。有木靈相助，原本暗沉的火焰登時熱烈起來，瓊枝化為焦炭，一股幽香也彌漫開來。
雙成定定瞧了此情此景半晌，深吸一口氣。她轉身先取下花冠，接著又摘耳墜、戒指、臂釧與香囊。陸壓先前還淡然自若地看著她，可當她猶豫片刻脫下外袍時，他就懵住了，霍然起身，將葫蘆瓢都打落在地上。雙成鼓起勇氣寬衣解帶已然非常緊張了，身後突然傳來這一下，她也被嚇了一跳，強自鎮定道：「你做什麼，還不快脫衣服準備睡覺！」
「脫、脫衣服……」陸壓驚得倒退了一步，雙成瞧他的模樣，不像是急色，倒像是害怕。他們認識這麼多年，從來沒見他如此戰戰兢兢的模樣。雙成失笑，看他這幅比她還害羞的樣子，她心底的忐忑倒少了幾分。她隨手丟開腰帶上前道：「你又怎麼了？」
大紅的喜袍被放置在屏風上，現如今她只著白色的紗裙，赤腳踩在火紅的地毯上，一步一步向他走過來。她的腳纖細潔白，指甲如花瓣一般泛著淡粉的柔光，在紅色地毯上一襯，就似一朵朵搖曳的水蓮花開放在地間。
陸壓只聽得耳畔嗡得一聲，接著就覺鼻尖有點濕潤。他伸手一摸，居然是血。
「我的天哪！」雙成忙拿著手絹上前，又著急又想笑。陸壓接過帕子急急捂住鼻子，誰知一低頭間，他又瞧見了她的胸口……
三足金烏的速度果然是三界第一，雙成不過眨眼間，人就不見了蹤影，只聽到耳邊一句：「我、我去出一下恭。」
雙成笑得花枝亂顫，帳頂的明月珠發出溫潤的光芒。她笑累之後就上床閉目養神，靜靜地等陸壓回來，然後，就等了整整一夜！這特麼是掉進茅坑裡了吧！
第二天，陸壓腆著臉說盡了好話道歉解釋，表示他是因為太窘迫了不好意思回來。雙成抽了他幾下出了口惡氣，想想也就算了，這還能怎麼辦，只能原諒他啊。第二日晚間，陸壓不知又做了什麼心理建設，定力顯然好了許多。他只著寢衣，目不斜視地鑽進被子裡，緊接著就雙目緊閉。雙成瞥了他一眼，她輕盈地蹦到床內去，剛準備拉被子，陸壓就按住她的手道：「你的被子在那邊。」
「！！！」雙成瞥見兩床錦被時內心是呆滯的，如果不是他白天死皮賴臉的模樣還十分鮮活，她幾乎以為她跟他是政治聯姻之類的夫妻。新婚第二天，你就跟我睡兩床被子？！還有你這一臉糾結疲憊的模樣是給誰看啊！
若按她往日的性子，她早就一腳把這死雞踹下床了。可她一想到愈發緊迫的時間，心就一下子軟了下來。罷了，她作為現代女性，主動些也無傷大雅。陸壓只覺一隻溫軟滑膩的手搭上了他的胳膊，雙成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你……」
只說了一個你字，只來得及說一個你字，身旁的被褥裡就是空蕩蕩一片。
董雙成：「……」
跳進深潭裡的陸壓幾個大喘氣：「好險，好險，差點兒就出大事了。佛經呢，快把佛經找出來念念。」
事到如今，就是個傻子也該明白有問題了。雙成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若說他不喜歡她，這是絕無可能的。但是既然喜歡她，為什麼不肯跟她咳咳呢？而且看他那個樣子，也並不是不想，倒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雙成哆嗦了一下，難道……在他們分別的數年裡，他受了那方面的傷？！不會這麼狗血吧……雙成定了定神，決心還是去查查看。
第二日廷議結束後，胡四獨自一人走在宮巷之中。他暗自想道：「已然是第二日了，陛下仍舊完好無損，神采奕奕，難不成真是他們杞人憂天了？可玉帝那邊的作為又不符合邏輯啊，莫非，真是玉帝良心發現了？」
他正為玉帝是否有良心糾結時，就覺身子一輕，還不等他驚叫出聲，人就已然離開原地，被攝到一間空屋之中。胡四摔倒在地，驚怒交織：「何方宵小，竟敢在王宮撒野？！」
然而，他的氣魄在見到撒野之人的真面目時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胡四拜倒在石榴裙下，聲音都有些不穩：「臣見過娘娘。」
雙成一拂袖便將他托起，和顏悅色道：「不必多禮，說來，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了。」
胡四忙深施一禮道：「臣怎敢與娘娘論交情。」
雙成聽了此話訝異了一下，又想到當日他也曾在陸壓面前懷疑她的來意，便知他此時的表現為何了。罷了，既然人家不想與她攀交情，她索性公事公辦：「我今日召先生前來，是有一事相詢，還望先生能如實相告。」
胡四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是一派平靜無波：「娘娘請說。」
雙成哽了哽道：「陸壓，我是說陛下，他、他這些年可受過什麼傷不曾？」
「啊？」胡四愕然抬頭，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問這個。
「沒有啊，陛下這些年看起來一向好好的。」突然之間，胡四急急道，「難不成，娘娘是發現陛下身體有不適？」
雙成隻覺舌頭都在打結：「差、差不多吧。」
「什麼！怎會如此？」胡四憂心忡忡道，「您可知道陛下是何處不適？」
雙成的眉心跳了跳，這要她怎麼說，然而胡四卻還在一旁嘀嘀咕咕問個不停，大有不得答案不甘休的架勢。雙成隱隱有些後悔，可轉念一想，若真是有問題，那還不得想辦法解決，還是先問清楚，接著再消除記憶就是了。
於是，她定了定神道：「他這些年，身邊有人嗎？」
有人與不適聯繫在一處，胡四驚恐地瞪圓狐狸眼：「您、您是說陛下那方面有、有……」
雙成沉痛地點點頭：「我估計是。」
胡四一個大喘氣後急急道：「這怎麼可能！陛下是太陽的化身，天下至陽，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問題，他也不會不行！」
「那他為何一見我便落荒而逃？」雙成蹙眉道，「你是他的近臣，一定知道緣由。」
胡四打量面前這位仙子，比起幾十年前的青澀，她已然到了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年華，容光絕代，勝過灼灼桃花。陛下又對她癡心一片，怎麼可能放著到嘴的肥肉不吃……
等等，桃花？！胡四心一跳，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陛下還真是三界第一的癡情種。他是天下至陽，您卻是木靈化身，若他日有子……」
雙成還未聽完便大吃一驚：「他居然也知道！」
胡四的滿腔話語被堵在喉頭：「他居然也知道……這麼說，您也知道？那您還敢去同他……」
雙成面上一紅：「不關你的事，好好回家睡覺去吧！」
她劈手就是一掌，抽暈了胡四，再消除了他這部分記憶，就將他送回家。回到玲瓏秋月臺時，雙成扶額長歎，這下可難辦了，若真是受傷了還好說，可他竟然也知道了，總不能讓她去給陸壓下春/藥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馬上要被下春/藥的壓妹：不、不要啊，放開我o(╥﹏╥)o
成郎：你儘管叫啊，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第208章 玳瑁筵中懷裡醉
萬壽山景觀幽趣雅致，山峰高聳入雲，其上樹木萬年長青，又有無數奇花異草。雙成踏著如絲的碧草走上山來，幾隻小麒麟躲在花叢後，好奇地打量她的背影。空中盤旋的白鶴青鸞一見她便立即振翅飛入五莊觀。鎮元子聞訊不由松了口氣：「可算是回來了。」
不待清風明月去開門，人參果直接抽出長長的根系，砰地一聲將山門掀翻。
鎮元子、承楨、丹楓等弟子：「……」
雙成大笑著被人參果拉到後院，樹上的果子都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雙成抱住他粗壯的樹幹哄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該早些回來看你的。」
又隨便糊弄他，人參果生氣地一跺腳，整個五莊觀都為之顫了三顫，隨之趕來的鎮元子扶額道：「快消停消停，師父這山都要被你給弄垮了。」
雙成忙安撫地摸了摸人參果，接著拜見師父，又同各位師兄見禮。大家便在人參果下席地而坐。
剛剛落座，丹楓便急不可耐道：「究竟怎麼回事，楊僩告訴我們，王母出爾反爾，抓走了七仙女，而你追上天去便不見蹤影。我們在天上便尋不至，就和楊戩他們分工。他們在上面問玉帝王母，我們在下界找你。誰知你竟自個兒回來了。」
雙成心下感動，難怪歸來時，觀中只有師父與這四位師兄在。她感激道：「是弟子的不是，累師父操心，讓師兄受奔波之苦。我爹娘很好，他們已經轉世投胎去了。」
眾人都是一驚，明月磕磕巴巴道：「怎麼可能，玉帝會同意？」
鎮元子也是面色一肅：「你答應了他們什麼？」
雙成叩首道：「弟子想單獨稟報給您。」
丹楓被拉走時還是悶悶不樂：「居然都不告訴我們，太過分了！」
承楨長歎一聲：「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師妹答應的一定不是小事。」
清風疑惑道：「可是她就是一個普通仙女，法力也只能算中等，玉帝王母能逼她去做什麼？」
當然是逼她去殺陸壓了，鎮元子整個人都要氣炸了，他老人家素來溫和，此時也不由罵人：「到底還要不要臉，居然讓你去幹這種事！你放心，師父一定會替你找你爹，將他體內的毒逼出來！不對，你還發了毒誓！」
雙成苦笑一聲：「是啊，我已經發了毒誓了。而且還沒等您動手，以王母的速度，我爹怕是早就毒發全身，魂飛魄散了。更何況，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他們手下人馬眾多，就算防過了這一世，還有下一世，我們怎麼盯得住。」
鎮元子皺眉道：「那該如何是好，難不成你真要去殺了陸壓？」
雙成垂眸道：「我當然不會，所以，弟子特來請教您將射日神箭煉成本命法寶的方法。還有……我想替他生個孩子。」
鎮元子手中的浮塵撲通一聲掉在地上。
興都延昌宮外，陸壓在門口前轉來轉去，忐忑不安，就是不敢進去。一旁的侍衛瞧他的模樣，個個面色古怪，想笑又覺害怕。而服侍雙成的侍女澄碧剛剛出門就碰上了他，陸壓忙叫她過來。澄碧滿心疑惑，就聽陸壓猶豫半晌道：「娘娘、娘娘今日心情如何？早膳用得還香嗎？」
澄碧想起雙成臨走前的叮囑，定了定神恭敬道：「啟稟陛下，娘娘看起來心情愉悅，早膳也用得很好。一大早就說要去找些食材回來，給您親自下廚。」
陸壓一驚：「她出去了？去了哪兒，走了多久了？你怎麼不早些來稟報，居然瞞到此時！」
澄碧被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道：「可是娘娘吩咐，說這等小事，沒必要打擾您……」
「糊塗東西！」陸壓氣急，剛準備去派人去找人，就見雙成拎著食盒娉娉嫋嫋地向他走來。雙成淡淡道：「怎麼，昨天嫌自己沒把我氣死，今兒中午就又來耍威風了？」
陸壓摸摸鼻子，不敢作聲，忙跟著雙成進入殿中。澄碧癱倒在地，滿頭大汗，不住撫著胸口道：「嚇死我了。」
摒退左右之後，妖皇陛下又開始不要臉了，他抱住雙成的胳膊搖晃道：「你、你別生氣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太緊張了……你知道我一直比較單純，又沒有什麼經驗，萬一傷了你，那可怎麼辦呢？」
饒是與他相識多年，雙成還是又一次被他奇厚無比的臉皮震驚了。她半晌調整出一個甜蜜的微笑，柔情似水道：「我當然明白你對我的心，所以我真的、真的一點兒都不生氣。」
這兩個加重的真的成功讓陸壓哆嗦了一下，雙成捧著他的臉繼續道：「而且，我這一大早就去為你洗手作羹湯，來報答你的一片深情。你說，這算不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呢？」
陸壓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他點頭如小雞啄米：「算算算，當然算，你的是木桃，我的就是瓊瑤。不對，錯了，錯了，你的是瓊瑤，我的才是木桃。」
雙成微笑著揪住他的耳朵，湊過去呵氣如蘭：「你還真是，有自知之明啊。」
陸壓面色爆紅，他縮成了一隻鵪鶉，乖乖巧巧地蹲在椅子上，弱小可憐又無助。
雙成見狀深吸一口氣，一定要忍住不笑，正餐還沒上呢，她怎麼能先破功呢？她拿過食盒，笑盈盈道：「不說廢話了，來，看我為你做了什麼。第一道菜——花雕雞。」
雞？陸壓看著青花牡丹盆裡那只肥壯的雞仔，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果不其然，雙成含笑娓娓道來：「這雞可是我精心挑選的，大小與當初的你差不多。我將雞放進上好的花雕酒中，讓它飽飲美酒，待它微醺上一兩個時辰，然後就手起刀落，割斷它的脖頸。雞頭一歪，當時那個雞血啊，就同噴泉似得往外湧，把我的裙子都弄髒了呢。」
雙成撫了撫裙子，仿佛上面真有一灘血紅。陸壓靴底的腳指頭縮了縮，完全不敢作聲。雙成捏捏他的臉蛋，生生在這羊脂似得皮膚上掐出了一道紅痕：「可你知道的，我不像你這麼單純，一向是個心狠手辣的。」
她柔軟纖細的手輕輕按上了陸壓的大腿，笑道：「我當時就這樣抓住它的腳。」
說著她手上就是一個用力，陸壓被掐得一雙眼睛波光粼粼，雙成這才繼續道：「然後，把它倒吊起來，放進開水裡，把它那一身絢麗的羽毛都燙掉了。唉，畢竟是凡雞，若換作你，只怕要我一根根地來拔了。」
陸壓咽了口唾沫，他戰戰兢兢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雙成掩住他的口，笑如柳嬌花媚：「你怎麼會有錯呢。我知道，你只是太單純了，又怕傷了我嘛。」
「不、不是的……」陸壓慌忙改口，雙成突然厲聲道，「我還沒說完呢，你急著搶什麼話！」
陸壓嚇得睜大眼睛，雙成驀然一笑，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又是一派柔情款款：「來，咱們接著說這雞。」
陸壓：「……」
「去掉了毛，當然就該去除血水了，我又把它放進熱鍋裡，把它全身殘餘的血液都熬出來，然後再撲通一聲，丟進冰水裡，讓它的肉更緊致。接著入雞湯，以蔥、薑、桂皮、八角、冰糖小火慢燉，才有這盆色香味俱全的花雕雞呀。」
就這樣，廚藝大師用溫婉如水的語調，描寫了雞的十來種吃法。
「你看看，這盤辣子雞，這雞的每一塊骨頭，我都在油鍋裡炸得酥酥脆脆的，就像你羽毛的顏色一樣，一片金黃。輕輕一咬，就是嘎吱一聲，辣勁和麻勁都浸透在這雞的骨子裡。昔年武則天將王皇后與蕭淑妃斬斷手足，投入酒缸中稱為骨醉，咱們這個，也算是骨辣了吧？」
「這叫花雞更是非同小可，我最近才發現了一種新吃飯，原來把雞封入泥土中，活活悶死才能保證雞的鮮美。這雞在塵封中掙扎著死去，每一塊肉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鍛煉，所以咬起來非常勁道。你嘗嘗試試。」
「還有這道菜，是我專門為你量身打造的脆皮雞。脆皮雞，皮酥肉脆，要做好這道菜的關鍵就是要找到一隻臉皮夠厚的雞。若是薄了，一烤就破了，那就不完美了。可是要找到一隻像你一樣皮厚的雞可麻煩了。我找了許久，才發現了這只，只可惜，它與你相差還是太遠了。唉，不知我何時才能吃到一隻最完美的脆皮雞呢？」
她一面搖頭惋惜，一面還來回打量陸壓。陸壓的內衫都濕透了，他已經準備去跪搓衣板請罪了，然而，雙成還是沒打算放過他，她笑道：「說了這麼久，你都餓了吧，快吃吧。」
陸壓搖頭似撥浪鼓：「不，我不餓。我早上吃得太多了，現在肚子還是漲得呢，不信你摸摸。」
雙成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腹，目光流轉，嫵媚多情，說出的話卻是：「我再說最後一次，吃飯！」
陸壓飛快地捧起碗，開始低頭夾菜。雙成以手支頤，香腮勝雪，聲如柳絮春水一般：「一定要全部吃光，不可以浪費糧食哦。不然的話，明天就只能拿你去做菜了。對了，你說，這一席菜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陸壓哽了哽道：「你做主就好。」
「那怎麼好意思。」雙成低眉淺笑，「這樣，還是我起幾個名字，你挑挑一個吧。金烏宴、陽烏宴，三足宴，你覺得哪個好？」
陸壓終於流下了悲憤的淚水：「我覺得還是叫鴻門宴吧……」
第209章 芙蓉帳內奈君何
陸壓默默地吃完了所有的菜，打了個飽嗝，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成笑眯眯道：「吃飽了嗎？」
陸壓略有些遲疑，雙成又道：「怎麼，舌頭都被雞叼走了，我問你還想不想再吃？」
到底點頭是生路呢，還是搖頭是生路呢，陸壓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半晌他弱弱道：「不如，還是一頓再吃吧，一次吃太多不好。」
雙成挑挑眉：「吃多吃少，並不取決於我，而是看你。說吧，究竟為什麼？」
陸壓眉心一跳：「什麼為什麼？」
雙成嗤笑一聲：「看來是雞沒吃夠，解說也沒聽夠，我還是再給你做幾盤上來吧。」
說著起身就走，陸壓忙拉住她的披帛焦急道：「別啊。」
雙成俯視著他道：「那就說實話。」
陸壓滿臉糾結，雙成歎道：「難道你打算每天晚上都找藉口奔出去嗎？你瞞得住一時，能瞞得了一輩子嗎？」
「這……」陸壓無奈道，「好吧。」
「我這麼做，當然是有苦衷的。」陸壓長歎一聲，「關鍵就在孩子身上，我們可能會有孩子的。你明白道嗎？」
果然是為這個！雙成心一跳，面色也佯裝疑惑道：「有孩子怎麼了，你難道不喜歡孩子嗎？」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不喜歡孩子是一個原因。更深層次的原因是，那個孩子會要了你的命！」陸壓扶額，「你還記得，我同你說過，我父皇母后的事情嗎？」
雙成點點頭：「可你說得太多了，具體指哪一件？」
陸壓道：「具體是……那時大家都過得比較隨性，我父皇母后在成婚前，都有不少情人。這是我同你說過的，而我沒告訴你的就是……而同我父皇在一起的女人，除了我母后之外，沒有一個活了下來。」
雙成蹙眉道：「就是因為孩子？」
「對，就是因為孩子。」陸壓撫上雙成的小腹，「她們很快就能懷孕，其中的不少心比天高之人都以為自己可以生下繼承人，母憑子貴。然而，那腹中的胎兒還沒成形，就將她們的肉身並元神全部燒成了灰。那是太陽星中的精靈，不是你想像中那種牙牙學語，乖巧可愛的寶寶。在肚子踢你兩下，胎動的那種！若是你自己的肉身還在也就罷了。那時你雖有一半凡人血統，可畢竟是從你母親體內孕育出的肉身，只需要經太陰月華淬體百年，便能絲毫不懼我的太陽真火，就如我的母親不懼怕父親一樣。可現在，你已經是木靈了。火賴木生，木多火熾；木能生火，火多木焚！」
雙成蹙眉道：「可我體內一樣有元初陰氣……」
「元初陰氣只能保障你的肉身暫時不受損害。」陸壓打斷道，「可如果一團真火在你腹中，一面汲取你大量的法力與真元，另一面灼燒你的五臟六腑，這一燒還是整整十年，你根本不可能活下來。而我也不敢冒那個險。」
雙成垂眸道：「所以，你的解決辦法就是，永遠不碰我。」
陸壓磕磕巴巴道：「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啊。我們追求得是精神上的契合，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我們都這樣過了多少年了，不也幸福快樂嗎？」
雙成揶揄道：「若真是如此，你每晚跑什麼？」
陸壓哽了哽道：「我、我只是暫時還沒忍住，我正在加倍努力。我現在每晚都讀佛經安定心神呢……」
雙成大概能夠想像，他逃也似得跑出去，在如水的夜裡拿著佛經來回踱步的可憐模樣。她心裡像吃了顆梅子糖，有些酸，又有點甜。
「那你……就打算這麼一直忍下去，不找別人嗎？」她試探道。
陸壓一下就跳了起來：「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種人嗎？再說了，沒有人敢冒這種風險的，我皮相雖好，家業雖大，可到底還是命要緊。」姨母四處去遊說，還不是一個敢來的都沒有。
雙成忽而低頭笑道：「你錯了，我敢。」
雙成施施然坐在陸壓對面：「你忍得住，我卻不行。我也有必要的生理需求啊。性/生活和諧在夫妻生活中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你願意千年萬年地守活鰥，我卻不願千年萬年地守活寡。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要麼我們試一下；要麼我們就各玩各的。」
陸壓被她驚得面紅耳赤：「你、你怎麼能，怎麼能……」
雙成斜睨了他一眼：「我怎麼了？」
陸壓半晌憋出來一句話：「你怎麼能這麼庸俗呢？」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來，神色莫名道：「我也只是個平凡女子啊。」
平凡到會故意使壞逗弄丈夫說些我喜歡聽的話，平凡到最大的心願就是我愛的人能平平安安，長樂無憂。
陸壓拍案而起：「這兩條路，我都不會選的！」
雙成低眸一笑：「這事兒怕是由不得你。」
話音未落，她猛地出掌，腰間錦囊中的素色雲界旗將源源不斷的法力注入雙成體內，浩瀚法力如江海一般向陸壓湧過來。陸壓被嚇了一跳，周身太陽真火自動護體。他急急道：「你瘋了？」
雙成的笑聲從另一端傳來：「你不是成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嗎，如今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需不需要你擔心。」
赤紅的真火與幽藍的靈光撞擊在了一處。陸壓只覺一股寒氣從四面八方而來，有些甚至透過他的護體結界，觸及他的肌理。他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雙成道：「既然知道我厲害，那還不快還手！」
陸壓濃眉一豎：「好，我就來試試你這些年究竟長進沒有。」
火焰仰天長嘯，化作赤紅的靈雀張牙舞爪地撲過去。雙成失笑，她一拂袖，極光般的光暈擴散開來，一道道將靈雀全部打散。兩股強大的法力撞擊到了一處，延昌宮的每一塊地磚都發出聲聲哀鳴，頭頂的琉璃瓦如落雨似得掉下來。巨大的銅柱發出嘎吱嘎吱的搖晃聲。陸壓只覺心口都在發涼，他這下是真真正正驚住了：「怎麼可能。你的法力怎麼可能竄進我的心脈？」
雙成大笑出聲：「傻子，你修為九萬年，我不過才匆匆數十年，如何會是你的對手。你之所以會這樣，要感謝剛剛的雞啊。」
陸壓只覺周身越來越無力，法力也漸漸微弱下來，他捂著胸口道：「你居然給我下藥，你要幹嘛！你別過來！我警告你啊，你別打什麼歪主意！」
雙成抿嘴一樂，一道金繩入靈蛇一般竄出去，將他捆得結結實實。他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雙成蹲在他身前笑眯眯道：「你說，我打得是什麼歪主意呀？你這個呆子，不管有毒沒毒就全部吃了下去，剛剛又運功讓藥性走遍全身，此時當然是渾身乏力羅。」
陸壓只覺心驚肉跳，他凝神定氣想把毒逼出去，卻發現完全徒勞無功。他震驚道：「你給我下了什麼鬼東西，怎麼逼都逼不出來！」
雙成眨眨眼：「自然是我師父的秘寶。三界只此一份，就用到了你的身上。是不是深感榮幸？」
她伸手拎起他，隨手一拋就把他丟到床上。一隻潔白無瑕的手描摹著他的眉眼，雙成俯身笑道：「那我們，就來試一試。」
「什麼？！不行的！」他最後一點抗議也被溫軟的嘴唇堵住，她柔軟的髮絲在他臉上，胸口上掃蕩，引起酥酥的麻癢。他仿佛躺在桃花樹下，所見的是勝過三春韶光的美景，所嗅的是馥鬱的芬芳，輕盈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到了他的臉頰上，手上，胳膊上，胸口上。一股火氣霎時間就走遍了全身。他極力掙扎，下意識就想去抱住她。而頃又回過神來，又恨不得抽自己幾下。
雙成忽然聽到了聲響，她偏頭一聽，才發覺他念得是：「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一個被捆成粽子，衣衫淩亂的美男子，躺在床上，別過頭去念佛經。雙成一下就笑倒在他身上：「你是不是有病……」
陸壓被她壓得悶哼一聲：「你才有病。我說了這很危險的！」
雙成靠著他結實的胸口道：「能有什麼危險，杞人憂天。剛剛你也見識過我的法力了，我連你都不怕，難道還怕一隻小的。」
「這二者不一樣。我晝夜不停地燒你十年試試？！」陸壓沒好氣道，「總之我是不會屈服的！」
雙成的雙眸如清水一般，定定地看著他：「是嗎，可是它不是這麼說得。」
「……」陸壓被這曖昧的一眼瞧得羞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你、你實在是……」
雙成親了親他的額頭：「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又能奈我何？」
話說得雖滿，可到底是紙上談兵。他的胸口光潔如玉，而她的臉頰卻蒙上了一層粉色的珠輝。當真的肌膚相貼時，觸手可及的熱度讓雙成仿佛被燙了一般。她對上陸壓的眼睛，卻發現他的瞳孔都已經變成了純金色了，灼灼盯著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仿佛要把她燒成灰。雙成正準備解衣衫的手都頓了一下，這心理壓力太大了。她回身取出手絹施加咒術蒙住了他的眼睛。
陸壓：「……這也太過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到了總是被強迫的焦叔，這麼多年了，我都記得他淒慘的聲音：「雪鷹，我們不可以啊！雪鷹，我們不可以啊！」
第210章 眾裡嫣然通一顧
陸壓昔日還嘲笑摩呼羅迦的定力不足，輕易便被蛇妖攫取心神，落得個被貶下凡的下場。可輪到他來，他才發現自己的修行也比人家好不到哪裡去。失去了視力，聽覺、嗅覺和觸覺便更加敏銳。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衣衫下落聲，香氣愈發馥鬱。柔滑如水的衣裳拂過他的臉落到枕邊，陸壓看著一片漆黑在心中默念：「這是上襦。」
接著是繡花的腰帶，陸壓的心已經開始狂跳了，他屏息等待著，飄逸的紗裙晃晃悠悠地落在他身邊。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感覺床一動，她站起來了！難不成……是要撲到他身上？砰砰砰，他的心仿佛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只覺頭昏腦漲，口乾舌燥，熱血沸騰。然而，讓他失望了，落下來的只是一件輕如煙霧的小衣。陸壓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喑啞的歎息，不過隨後，他就回過神來，小衣？！小衣在他這邊，那她身上……
雙成聽到他的哼哼唧唧，不由坐到他身邊道：「你怎麼了？耳朵和脖子都紅了，就像猴屁股似得。」
然而，隨著她的靠近，陸壓雖然被捆得動彈不得，但也是渾身一震。她雪膩肌瑩的小腿正靠在他身邊。他只覺腦中嗡一聲，極度的快感後，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身邊是久久的沉默。他只覺窘迫不堪，低聲道：「都說了，讓你別看的。是不是嚇到你了……」
雙成呵呵兩聲：「是啊。我以為只是個人的胡亂猜測，沒想到……平時讓你多吃韭菜你不吃，現在完了。我還沒碰你呢，居然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你還擔心我懷孕，我的天哪……」
陸壓用一片混沌的大腦思索了一刻鐘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個男人都受不了，他氣得暴跳如雷：「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吃個鬼的韭菜！」
雙成輕笑一聲：「是嗎，那剛剛怎麼解釋？」
「那都怪你，誰綁成這樣能發揮得好！」他在床上負氣嚷嚷，「快給我鬆開，鬆開！」
他話音未落，玉潤珠圓，綽約腰身，如綿似雪，就這樣靠進他的懷裡，一口甘甜的醇酒渡入他的口中。金繩如晨霧一般消散，他聽見了出谷黃鶯般悅耳的聲音：「這麼說，鬆開你，你就能發揮得好了？」
酒入腹中，所有理智都被燃燒殆盡。他一把揪掉眼前的巾帕反客為主將雙成壓在身下。雙成對上他金色的瞳孔咯噔了一下，隨即想到，沒事，她是仙人，刀劈斧砍都不怕，還擔心這種小……
「哎喲！」她尖叫一聲，「你能不能輕點！」
她的嗚咽被唇舌堵住，陷入了一個奇異的夢境，仿佛在火海中翻滾，又似在江河中晃蕩。他們的心神完全被對方奪走，除了緊密相貼的彼此外，什麼都不知道，因而，更沒有發現，在這殿中，飄蕩的帷幔，紫檀的桌案，朱紅的銅柱，全部燃起熊熊大火，將這延昌宮變成了一片火海。
興都裡所有的大臣與軍隊都被驚動了。大家齊齊聚在宮外，憂心如焚。鶴齡又急又氣：「我說什麼來著，她絕對不懷好意！這才成親的第三天，她就痛下殺手！大家快齊齊殺進去護駕啊！」
胡四無語道：「你腦子有問題吧，這麼大的火，我們還沒進去就被燒成灰了。」
鶴齡一愣，隨即急眉赤眼道：「可總不能棄陛下于不顧吧。」
成濟道：「我觀這火氣勢頗盛，就算打起來，也明顯是陛下占上風。」
豐逸搖頭道：「未必未必，她是王母之孫，份屬至陰，天然不懼太陽真火。」
鶴齡道：「說的是啊，剛剛的侍女還說，她是提著食盒進去的，說不定就在菜裡下了藥！說不定陛下已經落入她的魔爪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胡四扶額，看向白澤道，「還是大人您拿個主意吧。」
白澤道：「諸位請看，這火勢雖大，卻並未蔓延開來，證明陛下一定是清醒的。不如我等齊心協力傳音進去，看看陛下是否能回復。若不能，那我們就要想辦法硬闖了。」
大家都紛紛稱是。
延昌宮內除了被結界護住的床榻，其餘全部都是焦黑一片。於是，陸壓在好夢正酣時聽到了一群糙漢子撕心裂肺地呐喊，有腦子的喊得是：「陛下，您還好嗎？您是否遇上了危險？！」
而沒腦子的喊得就是：「您是不是已經被下了毒手了！」
陸壓眉心跳了跳，瞥了一眼臂彎中正睡得人事不省的雙成，接著道：「今日鬧成這般大的動靜，是孤的不是。孤並無大礙，眾卿請回吧，還有，附近所有的侍衛宮娥全部撤離，沒有命令不准靠近半步。」
外面的眾大臣聽到他有動靜先是一喜，可隨即皺眉道，怎麼會下這種命令。鶴齡更是高聲道：「陛下，您這是何意，還有您的聲音怎麼聽起來啞得很，像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看你腦子才有氣無力！陸壓幾乎就要罵出來，然而，他殘餘的理智終究阻止了他，他咬牙道：「你多慮了，孤好得很！還不快退下！」
鶴齡被這突然的聲音吼得一愣，他奇怪道：「您要是好得很，怎麼無緣無故燒了延昌宮呢？您還是莫要隱瞞了……」
回應他的是從宮中飛出來的一隻巨大的火鳥，火鳥對著他嫌棄地呸了一口，然後叼著他的後頸就振翅飛出了千里遠。其餘臣子紛紛告退。陸壓靠著軟枕氣不打一處來：「一群白癡。」
他剛剛低頭就對上雙成清亮的雙眼，陸壓默了默道：「你聽到了多少？」
「全部。」雙成平靜道。
「全部？」陸壓瞪大眼睛，就看她捶床放聲大笑：「有氣無力，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個人才啊，他叫什麼名字，我明兒重重有賞，哈哈哈哈哈！」
陸壓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朗聲道：「夠了！」
雙成吃吃笑著，道：「怎麼，惱羞成怒了？」
「羞？該羞的人是你才是！」陸壓肅容道，「你平日裡如何胡鬧，我都沒有約束過你，可就是因為我的放縱，才讓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他出手如電扣上她的脈門，立即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陽和之氣在她經脈中衝撞，他冷笑道：「還真是連環計啊。先騙我吃下雞，封住我半個時辰的法力，把我綁起來。接著在藥效快解除時給我喂酒，順便又給我下了藥！如今你渾身不適，為了遮掩，便故意挑釁，想讓我負氣離開。以往是我不計較而已，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雙成道：「我承認這事兒我做得是有些過火，可那也是因為你太過保守的緣故……」
「我保守？！」陸壓氣急敗壞，「待你真的有孕，被燒得死去活來時，你就知道厲害了。幸好你已成仙，仙人孕育子嗣極為艱難，如今只能期盼無事，若真是有孕在身，你就做好再換一個肉身的準備吧！」
語罷，他披衣化長虹揚長而去。雙成理了理如雲的烏髮，忍著渾身酸痛盤腿坐在床上：「唉，嘴上說的不上當，最後還不是一樣踏入陷阱，乖乖離開了。仙人孕育子嗣是十分艱難，不過有這逢春蘊華丹就不一樣了。這輩子估計就只能睡你一次，當然得好好把握機會。」
雙成服下丹藥，開始運功調整內息，同時在心中祝禱：「上天有好生之德，慈悲之心，我父母並丈夫並無惡行，不應遭此苦楚，還請天道垂憐，助我一臂之力，孕育出世間第二隻三足金烏，解救我所有的親人。雙成願積十萬功德，廣救眾生，決不食言。」
紫霄宮中鴻鈞道祖有感，他指尖一道流光從混沌之中墜落，明亮得如星子，將氣流雲層全部燒出一個大洞。可當它來到人間時，卻收斂了全部的光輝，它透過熊熊火光打量了雙成半晌，最終方猶猶豫豫地鑽入她的腹中。
雙成隻覺渾身一熱，她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是吧，這麼快就有反應了？
下界短短幾日，在天庭不過瞬息光陰，王母娘娘絲毫不知她連曾外孫都快有了，還在瑤池之中敷衍雲華仙子祖孫三人。
楊僩急急道：「您既然允諾會赦免七姑姑一家，為何又派九天玄女下凡將七姑姑和董姨父帶上天庭，還有表妹呢，你又把她弄到那裡去了！」
王母冷聲道：「注意你的態度，你是在質問我嗎？！」
「你！」楊僩氣急，楊戩拉住兒子，對王母拱手一禮道，「娘娘，小孩子無狀，您何必同他一般計較。我等此來，主要是想問問您，您先前答應的事，到底算不算數。」
王母笑道：「當然算數，你們既然助本宮拿回權力，那本宮自然會投桃報李，赦免三聖母。」
雲華仙子已然喜極而泣：「您是說真的？」
王母話鋒一轉：「不過，天顯已然下界投胎，三娘也免不了走上一遭。」
下界投胎？！在場諸人都是一震，楊僩不敢置信道：「您會放七姑姑與董姨父去投胎？」
王母垂眸道：「沒辦法，做母親的，又怎麼能扭得過孩子。她既然堪不破這情關，本宮只得讓她去磨礪磨礪。至於雙成，她向本宮告了假，說是去人間陪伴她爹娘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你知道今日之事為什麼會發生嗎？
壓妹委屈臉：不知道。(○｀ 3′○)
成郎：因為你叫壓妹，註定被壓，而我叫成郎，註定事成啊。
PS：謝謝小天使投擲的地雷哦，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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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人間顏色如塵土
楊僩急急道：「那表妹現在何處？」
王母道：「自然是在人間。」
這說了等於沒說。楊僩還待追問，卻被雲華仙子不悅地扯了扯衣袖，雲華仙子轉而看向王母道：「您的意思是，三娘也必須下凡轉世為人？」
王母道：「是不是下凡轉世，可不是本宮說了算，關鍵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她如果還想同那劉彥昌在一起，自然不能以仙女之身，否則人人效仿，那三界大亂了。當然，如果她願意斬斷塵緣，只需幽禁數日，便可重掌華山。本宮給了她兩條路，要如何選擇，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啊？」雲華仙子深感左右為難，一方面她不願女兒像丈夫與長子一樣墮入生死輪回，凡人修仙何其艱難，而且她若是堪不破情關，便永世無法成仙，可另一方面，她也是過來人，如何不明白三聖母與劉彥昌的感情，若讓她狠下心棒打鴛鴦，那她和玉帝有什麼差別。
雲華仙子糾結半晌，哀求道：「娘娘真不能網開一面嗎？」
王母笑道：「天顯現下估計已經轉世為人，三娘若抓緊，姐妹倆年紀相差不大，說不定還能成為好朋友呢。」
雲華仙子被堵得一窒，王母雖笑意滿滿，可話中全是諷刺，她親生女兒都下凡歷劫去了，你們這些人憑什麼求她網開一面。
楊戩對母親搖了搖頭，便一手拉著老娘，一手拉著兒子告退了。待回了鬥牛宮，雲華仙子滿腹哀愁：「兒啊，這可該如何是好。依你妹妹的性子，她肯與劉彥昌一刀兩斷就怪了。可是你我都知道，她這一落了凡塵，想要回來就難了。玉帝一定會從中作梗的！」
楊戩歎道：「玉帝不足為懼，天庭諸多仙人都是我玉虛宮門徒，他們再怎麼樣也不會害兒子的妹妹，如今關鍵是在三妹身上，她若是不想回天，我們總不能逼她回來吧。」
楊僩突然開口道：「不對啊，既然姑姑與七姑姑都是去了人間不想再回來的，那為什麼娘娘會願意放七姑姑下凡呢？」
雲華仙子皺眉道：「我方才就想說你，自個兒的親姑姑不知道關心，一口一個表妹，她是不是給你下了降頭了！」
楊僩歎道：「祖母，如今七姑姑與姑姑同為思凡仙女，天庭為了表面上的公正，也會對她們的處置一視同仁，我不論問誰，得到的資訊都是有用的。」
雲華仙子還待再言，楊戩卻似想到了什麼，他問道：「你說，你趕到劉家村時，董永已經身死，而且還是無聲無息地死去，I連沉香都沒有發現動靜。」
楊僩微微頜首：「沒錯，所以表妹斷定，一定是有法力高強的上仙偷偷拘走了魂魄，所以她一怒之下就上了天庭。」
楊戩又道：「在她離開後，九天玄女就趕來，將天顯也帶上來了。」
楊僩道：「正是如此。」
楊戩皺眉思索片刻：「這擺明是王母出爾反爾，要棒打鴛鴦。只是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中途改變主意。」
雲華仙子道：「這就表明，有讓她不得不改變主意妥協的理由。」
「一定是表妹做什麼！」楊僩道，「可她現在究竟在哪裡，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也不知道是否安全。」
楊戩坐在黑漆描金雲紋椅上，手執墨扇一下下地輕敲扶手，扇柄黑如夜色，更襯得他的手指白若美玉。鬥牛宮內一時陷入緘默，雲華仙子與楊僩俱是愁眉不展，毫無頭緒。楊戩忽而道：「我記得，天化前幾日來信說，他近日得閒了，要同我們聚一聚。」
雲華仙子蹙眉道：「你妹妹都那樣了，你還想著聚會。」
楊戩道：「母親莫急，您可知，天化先前忙得是什麼差事？」
雲華仙子一臉茫然，楊僩卻是恍然大悟：「天化師叔是東嶽太子，三山正神炳靈公，他先前奉命率東嶽兵馬駐紮在興都附近！」
楊戩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他現在有空來找我們，證明玉帝已經不需要他攻打興都了。我想我也知道你表妹是怎樣說動王母的了。她現在估計人在興都妖皇宮。」
瑤池之中，王母靠在貴妃塌上，一旁的小幾上，粉彩鷺蓮盤盛著一串串晶瑩飽滿的麝香葡萄。王母閒適地拿起一粒葡萄，寬大的袖袍下滑露出凝脂般的肌膚，可指甲卻呈現猩紅色，輕輕一劃，就讓葡萄甘甜的汁水流淌出來。
她正慢條斯理地剝葡萄間，九天玄女便入內稟報：「師尊，果然不出您所料，楊僩往興都去了。」
王母手一頓，一顆剛剛被剝好的葡萄就被捏碎了。她毫不在意地丟開葡萄，拿起雪白的鮫綃擦手。
「楊戩是個難得聰明人，依本宮看，不僅是腦子還是品行，他都比他那舅舅強多了。就算是單看臉蛋兒，他也比那不是東西的東西瞧著順眼。只可惜啊……」
九天玄女介面道：「他不為您所用。」
「正是如此。」王母道，「這甥舅二人，一個無才無德，卻貪戀權位，一個才德兼備，卻只想著過閑雲野鶴的生活。真是諷刺。」
九天玄女笑道：「您遺憾的，怕不止一個楊戩吧。闡教這次雖站在了我們這邊，可日後如何，就難說了。楊戩是玉虛宮三代首席，在三代弟子中威望頗高，若有他在，我們手下便相當於有一大批青年才俊。」
王母撫了撫她的手：「還是你最知曉本宮的心意。你既然明白，可有什麼對策嗎？」
九天玄女不由莞爾：「您是當局者迷。楊僩對雙成可是一往情深，他本人是咱們仙界難得的青年才俊，出身高貴，性子又好。若您能撮合成這一對，一方面能將雙成的心思從陸壓身上移開，另一方面楊戩為兒子計，立場當然會有所偏向。」
王母一怔：「他？本宮不是沒想過他，可總覺得他還是老實了些，不怎麼機敏。更何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將軍，這地位也不般配啊。」
九天玄女失笑：「連他您都看不上，您這眼光未免也太高了吧。」
王母挑挑眉：「你這說得什麼話。本宮的長孫，要嫁誰都嫁得，而且還都是下嫁。罷了，慢慢再找吧，若實在挑不中，潛心修行也不錯，反正就是不能和妖族那個混帳混到一處去。她一個木靈看上一隻金烏，這腦子是怎麼想得？」
九天玄女頜首：「這確實是……」
「行了，別再說了，你快去興都一趟，一是莫要讓楊僩走漏消息，二是催她快一些。這都什麼時候了！」王母吩咐道。
九天玄女躬身領命，旋身化作玄鳥，直奔興都而去。
自捆綁下藥play後已經過了七天了，這七天來，陸壓表面上一次都沒來看過雙成。雙成也完全沒有去找他的意思。唉，就讓他每天來偷窺吧，雙成非常淡定，反正他又不會生她的氣，不敢來也只是因為擔心自己一不留神又被霸王硬上弓。更何況，她目前更重要的事要做。就在今天，她第一次見到了她的孩子。
原本在她的胞宮，碧色的木靈氣與淡紫色的元初陰氣充斥其間，一片溫潤陰寒。可如今，當她再內視時，這裡卻發現一個米粒大的小紅點，周身卻縈繞著紅彤彤霞燦燦的光暈。她當時就驚得從躺椅上摔了下來，這麼多日了，她還以為是她當時的感覺出問題了，結果今天，她只睡了一覺，他就突然冒了出來。她試探性地碰了碰他，他卻打了個滾，調皮地溜走了。
這十幾日來，雙成終於露出一次真切的笑容。她幾乎是著迷地看著這個點點，這是她的孩子，她和陸壓的寶寶。雙成捂著臉，她感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居然也要當母親了。
她正恍惚間，忽然察覺到身邊的動靜，她急急退出內視，就瞧見羽翼斑斕的玄鳥振翅飛來，正對著玲瓏秋月臺外的結界束手無策。
九天玄女暗罵道，這怕是個神經病吧，居然耗費了幾萬靈玉在此設這麼繁複的守護大陣。她倒不是不能破，只是一旦入陣就要消耗大量時間法力，這麼一耽擱，以那神經病的速度早就到了眼前了。
雙成瞳孔微縮，她先催動素色雲界旗護住她的小腹，接著駕雲而出。她冷冷道：「你來幹什麼，三十日期限在天庭不過一個時辰，娘娘不會連這點時間都等不起吧。」
九天玄女不甘示弱：「娘娘與天地同壽，歲月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無意義的數字，可董永就不一樣了。孔雀翎只要在他體內多呆一日，風險就存在一日。若發生了什麼意外，那可就不是娘娘的責任了。」
「你！」雙成氣急，九天玄女道，「本座沒工夫同你鬥嘴，楊僩正往這兒來了，他怕是已經猜到你來此的目的，你是個聰明人，該怎麼應對不用本座教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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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這個不行，那個又醜，那個也不好，哎呀，怎麼一個順眼的都沒有。
雙成：我乾脆注孤生好了。
第212章 一寸相思千萬緒
表哥來了？！雙成結結實實吃了一驚，她不是托師兄去向他報平安了嗎，而且，他是怎麼知道？
雙成還待再問，九天玄女卻似察覺到了什麼，一閃身就遁走了。雙成一句話哽在喉頭，吐不出咽不下險些沒被氣死。在她憤怒回頭後，卻發現四周的人馬如潮水一般向她所在的玲瓏秋月臺湧來。
領頭的鶴齡見著她不甘不願地行禮道：「娘娘，方才是否有外人闖入？」
雙成眯了眯眼：「你們在監視我？」
鶴齡硬梆梆道：「臣怎敢，只是奉陛下之命保護娘娘的安全而已。」
瞧瞧這話裡壓抑與嫌棄，老娘在天庭當侍女，六禦天帝都不敢這麼對她說話。現在在妖族都當娘娘了，一個小小的侍衛頭領卻都敢對她甩臉子。這若是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人家還把她當軟柿子呢。
「保護？就憑你們？」雙成斜睨了他一眼。
鶴齡本就對她十分不滿，他性子莽直衝動，當下就大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們嗎？」
雙成嘖了一聲：「就是瞧不起你，你又待如何？」
鶴齡怒上心頭，一時面紅耳赤。雙成眼見他和他身後的小夥伴個個怒目而視，握住刀柄的手都青筋鼓起。她不由嗤笑一聲。
朝暾殿中，陸壓只覺腰間的金葫蘆開始發熱，蘆蓋自動揭去，一道如線白光射出，而在白光中央的正是招妖幡。三界之中，如今能驅使此幡的只有兩個人，不是他，那就是董雙成。陸壓眉頭輕皺，她不會無緣無故地催動招妖幡，難不成是遇到危險了？
他忙急急趕過去，結果就見到了他這一生都難忘的情景。雙成今日著裝格外張揚，曳地長裙以金線為底，明燦如曦，其上則以青鸞與孔雀羽線織成斑斕的花紋，碧翠閃爍，輝煌燦爛，不可逼視。更讓人驚詫的是，在她長長的裙擺經過之地，所有人手的兵刃都發出嗡嗡的哀鳴，然後撲哧一下，如切豆腐一般插入地磚之中，遠遠看去，就像兩排柵欄似得。眾多侍衛見此情景是驚得目瞪口呆，竟然沒一個敢做聲，紛紛低頭讓出一條道路，拜倒在長裙之下。
而雙成儀態萬方地走了一半，忽而回頭看向面色灰敗的鶴齡：「那個誰。」
鶴齡瞪大眼睛看著她，雙成微微一笑：「你知道，做臣子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啊？」鶴齡回過神梗著脖子道，「當然是對陛下的一片忠心！」
「錯！」雙成意味深長道，「做臣子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的位置，乖乖聽話。要知道，妄想做主子的主的人，往往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她明明笑著，卻讓鶴齡感覺從骨子裡發寒。他嘴唇微微嚅動，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忽然之間，他看到了立在不遠處的陛下，他心頭一喜，正待開口，可陛下連看都沒看他們這些人一眼，牽著那個囂張女人的手就揚長而去了。
他呆在原地。胡四穿過園林，分花拂柳而來，對鶴齡道：「你僭越了！」
鶴齡道：「明明是她……」
胡四恨鐵不成鋼道：「什麼她，你的敬語呢？你這人，一根筋，直腸子，不知變通，可陛下卻委以你保衛宮禁的重任，你知道為什麼嗎？」
又是為什麼，鶴齡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
胡四道：「因為陛下不希望在他不在興都時，各方族長將手伸到他身邊來，所以才找你這個孤臣替他看守門戶。是以，以前你對其他人甩臉子，陛下都不會苛責，因為你越是這樣，就越不會結黨營私。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娘娘不是你的同僚，她是你的主子，妖族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你對她不敬，就是公然打陛下的臉。」
鶴齡不忿道：「可是她不是不懷好意嗎，你們都這麼說！」
胡四扶額，他咬牙切齒低斥道：「可我們沒一個敢真的對她無禮，在大庭廣眾說這種話的！作為通緝犯能混入天庭，在權力傾軋中如魚得水的，怎麼會是尋常人。你若再口無遮攔，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語罷，他也轉身離開，留下小臉慘白的鶴齡。而另一端，陸壓幽幽道：「皇后殿下好大的威風。」
雙成揶揄道：「都是陛下的恩典。唉，我活了這麼些年，終於體會到甜寵文抱金大腿的感覺了。」
陸壓失笑：「沒那麼誇張吧，以前我不也……」
雙成涼涼道：「以前都是我罩著你。」
「……」陸壓呵呵兩聲，「你罩著我？當年你手無縛雞之力時，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不知被誰給吃了。」
雙成踮起腳揉揉他的頭髮：「活在這個世上，最有用的不是蠻力，而是腦子。要不是我，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山旮瘩當山雞呢。」
「山雞？」陸壓都被氣樂了，「你還真是會踏著我的臉往自己臉上貼金啊。哎，你往哪兒去？」
雙成回眸道：「表哥來了，約我見面。我先去見見他，回來再說我們倆這些天的事。」
陸壓不知不覺地紅了臉：「我、我們倆這些天，有、有什麼事啊？」
雙成揪揪他的耳朵，撲哧一聲笑出來：「要是沒事兒，你臉紅什麼，磕巴什麼。行了，給你幾個時辰思考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這麼些天都不見人影。還有，那群腦後有反骨的人，光我敲打完還不夠，得有你這個正牌的主子去申斥申斥。」
「這個你放心。等等，我思考，你去見那小白臉？！」陸壓怒氣衝衝道，「有什麼好見的，不准去！」
雙成呵呵一笑：「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明明只是知會你一聲而已。對了，晚飯我也不回來吃了，你自己解決吧。」
陸壓望著她的背影：「……」
當雙成趕到時，楊僴正在同城門守衛糾纏。雖說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門口的照妖鏡，卻一不留神觸動了感知仙氣的陣法，立刻警報拉響，困陣啟動，城門守衛如黑壓壓地蝗蟲似得湧過來。
楊僩：「……」難不成他要打進去？
他剛剛幻化出三尖兩刃刀，雙成就如一朵輕盈的雲霞落到他身前。守衛們當然是認得她的，紛紛下拜，口稱娘娘。而楊僩面上的笑意就因這山呼的娘娘而凝固了。
雙成心下暗歎，面色卻如常，她喝令守衛退下後，就帶著楊僩進了興都最大的酒樓，還開了間雅間。雙成執壺替他添茶：「這裡的茶自然不如表哥家中的香醇，不過也有幾分甘甜，不妨嘗嘗吧。」
楊僩此時哪裡嘗得出茶是什麼味道，他象徵性地抿了一口，就道：「你和陸壓……」
雙成對上他的臉色，心中竟然有不忍，然而木已成舟，自然是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最好：「我跟他，在七日前剛剛成婚。」
楊僩的手一顫，茶水灑出了半杯，雙成對上他慘白的面色，垂眸道：「表哥，對不起。」
「你不用說對不起。你一直都說得很明白。是我、是我一廂情願……」楊僩只覺黯然神傷，隨即苦笑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雙成道：「當然，我一直待表哥如親兄長。」
「親兄長？」楊僩喃喃重複道，忽然恍然大悟，「等等，我父親來時曾言，王母決計不會輕易放七姑姑下凡，一定是你同她做了什麼交易。你是不是答應用……」
藏身在屋頂的陸壓與座中的雙成聞言心裡都是咯噔了一下。雙成暗歎道，不愧是表舅，真是厲害啊。可這件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以陸壓的脾性，一定在哪個角落偷聽。
雙成垂眸道：「我並沒有同她做什麼交易。」
「那她怎麼會……」楊僩一語未盡，就聽雙成道，「她打算給我爹喂下忘川靈液，再將他打入凡塵。我苦苦哀求她，讓我們一家三口吃最後一頓飯。然後，在席間，我將那瓶忘川靈液一分為二，分別給我爹娘服下，然後再抽幹我娘的道基。這樣，她不就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嗎？」
「什麼！」楊僩直接從座位上驚起，陸壓也是壓抑住衝口而出的驚呼。
「那你是怎麼出來的？」楊僩急急道。
雙成歎了口氣：「玉帝當場就要殺了我，可是娘娘又不忍心，她攔住玉帝，命九天玄女帶我離開。我一出彌羅宮就甩掉她，帶著我爹娘的魂魄下了地府，接著陸壓得到消息到地府來接我，我就隨他回了這裡。」
楊僩已然張口結舌：「表妹，你可真是女中豪傑。論殺伐果斷，楊僩遠不如你。可是一旦飲下忘川靈液……」
雙成介面道：「就永遠無法回憶起前塵。我知道，可我不得不這麼做。」就如我不得不在此撒謊騙人，不得不對我最愛的人動手一樣。唯有這樣，才能以最小的損失，保全所有的人。
楊僩久久地不語，雙成勸道：「我知道你們定是在為三姑姑神傷，可你們都是神仙，壽命漫長，能夠用千年的時間等待她回來與你們團聚。可劉姨父不一樣。凡人的壽命短暫，可正因為短暫，才顯得無比貴重。他可是用這如螻蟻般匆匆的一生在等待三聖母，所求的不過是幾年平凡人的幸福而已。就讓她去吧，至於她的神職，華山事務本由西嶽大帝掌管，大可讓沉香去西嶽大帝手下做事。一方面算是替母盡責，另一方面西嶽大帝與你們是老熟人了，也可以看顧他。」
楊僩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心上人成了已婚婦女，親姑姑即將要下凡做人。到現在，他哪裡還有吃飯的心情，還沒等動箸就告辭了。
雙成看著這滿桌子佳餚，對著屋頂道：「我數三聲，再不下來，我就把這菜丟出去喂雞了啊。」
陸壓在一旁緩緩現出身形，他奇道：「我發現你現在有點厲害啊，連楊僩那廝都不知道我在，你居然能發現我。」
雙成給他撕了只大豬蹄放在碗裡：「我早說了，人在三界飄，關鍵靠腦子。我是察覺不出三足金烏的蹤跡，可我知道家裡的大醋罎子是絕對不會放心我一個人出來見情敵的，而且，雞不就喜歡在屋頂蹲嗎？」
「……」他默默抓了一把肥膩的豬蹄，然後就往雙成的腮上抹，雙成忙笑著一頭紮進他的懷裡。
陸壓笑道：「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
他的調侃戛然而止，在察覺到肩頭的濕潤後，他緊張道：「你別難過啊，是我錯了，我不該逗你。你還有我在呢。」
雙成悶聲道：「要是有一天，你也不在了呢？」
「我怎麼會不在，我會永遠陪著你的。」陸壓斬釘截鐵道。
「我想讓你陪我去天涯海角。」可不能讓你陪我去死。一個人魂飛魄散後，會到什麼地方去呢，那裡再也見不到太陽了，會不會很冷？
陸壓擁著她，哄道：「好，我們明天就去，明天就去，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雙成感動地看向他，隨後也看到了自己胳膊上的兩個油手印：「……去你個頭！先把我的裙子給我弄乾淨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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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破壞氣氛小達人_(：з」∠)_
第213章 人間沒個安排處
「什麼，您、您又要出門？」豐逸猶疑道，「臣並無僭越之意，只是天庭那邊，您若是不在，要是戰事一起，無人主持大局，那可該如何是好？」
陸壓道：「東嶽、西嶽與南嶽兵馬已經全部退去。等他們再次聚集，沒個三五天調兵遣將是不可能的。三五天時間，已然夠孤在天地間轉上無數圈了。卿等實在無需多慮。若有事，便按昔年所行，鍊金鈴你們還隨時帶在身上嗎？」
四位殿閣大臣忙從腰間取出那個赤金色的鈴鐺，陸壓微微頜首：「如有要事，還是搖響此物，孤會即刻趕回的。」
白澤欲言又止，陸壓瞥了他一眼道：「怎麼，還有事嗎？若無事的話，就退下吧。」
你嘴上說得這麼客氣，眼神裡分明表示的是，少嗶嗶，不想聽……四人在心中腹誹，可又有什麼辦法，你是主子你做主，他們最後只能面面相覷，拱手告退。
而玲瓏秋月臺中，雙成正興致勃勃地收拾東西，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他說會帶她去天涯海角。那麼在這最後的幾天中，他們會努力遍覽這神州大地上所有的美景，滄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一個都不會錯過。這樣，即便多年了，物是人非，可這最後留下的回憶，也會是甘甜如蜜的。
雙成坐在一樹瓊花下，芳容含笑，明眸中卻滾下淚珠。陸壓來此一眼就瞥見了她面上的神情，他道：「是因為我要帶你出去玩，所以你感動地都哭出來了嗎？」
雙成忙拭去眼淚，可眼圈還是紅通通的，陸壓揉了揉她的臉道：「若是傷心，儘管與我說。我可是太陽的化身，有我照著，總比你一個獨自坐在角落裡傷心要好些。」
雙成失笑道：「我知道。在你身邊，就相當於永遠與光明和溫暖為伴。」
她這冷不妨正經一誇，倒聽得陸壓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撓撓頭道：「你、你知道就好了。再說了，我也是過來人，你如今的感覺，我再清楚不過了。可是你又比我好些，他們至少在人間好好地活著，你日後還能去探望他們，不似我，上天入地，我也再找不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了。」
雙成聞言同樣感傷，她握住他的手道：「你還有我呢。」
陸壓反手緊緊攥住她的手，回道：「你也還有我。」
月華如練，水晶臺上一片晶瑩澄澈，一樹瓊花緩緩綻開，紅蕊琉璃瓣，香氣撲鼻。他們站在樹下不知對視了多久，呆呆的，傻傻的，心裡卻是鼓鼓脹脹，歡欣愉悅。此情此景此人，在陸壓心中大概是一顆蜜餞，越吃甜味越濃，而在雙成心中，卻是一個顆杏仁糖，香甜的糖衣下包裹的是一顆苦澀的心。
當翠鳥落下一隻果實時，才將他們驚醒。陸壓道：「瞧我，時辰已經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雙成點點頭，正準備召雲，陸壓卻擺擺手笑道：「等等，還有件事兒沒做。」
他拿出一條黑色的紗巾，對雙成舞了舞笑道道：「為了給你個驚喜，你必須得帶上這個。」
雙成一怔，隨即開玩笑道：「你該不會把我帶去賣了吧？」
陸壓揶揄道：「你這樣的哪裡有人敢買，別囉嗦了，快些。」
雙成順從地轉過身，紗巾一系上，眼前就是一片黑暗。她感覺身子輕盈，耳畔風聲呼呼，才知道已然到了半空中。不過片刻，她就感受到鋪天蓋地而來的寒氣，她驚詫了一下，心道，不是說出去玩嗎，怎麼到這麼冷的地方來。
這念頭剛剛轉過，蒙眼的紗巾就被揭了下來。狂暴的風裹著雪如刀子一般往臉上割來，雙成一拂袖，將風止住，這才看清周圍的情景，腳下是深達數丈的冰川，不遠處是百餘座巍峨直入雲霄的雪山，而在視野的盡頭，則是茫茫滿是浮冰的海洋。漆黑的天空下，這是一個冰雪的世界，不同於瑩徹的玲瓏秋月臺，與孕育萬物的昆侖，這裡是刺骨的陰寒，甚至連半點日光都見不到，恐怕三界之內，都找不到一個太陽之威如此弱的地方。
雙成心頭一跳，一股不祥的惡兆突兀地籠罩上心頭，她當即就變了顏色，對陸壓道：「你帶我到這裡來幹嘛？」
陸壓奇道：「不是你說，要去天涯海角的嗎，這裡就是天之涯，北極冰川啊。」
冰川！雙成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她疑惑道：「這個地方，你是不是同我說過？」
陸壓一怔，他想了想有些尷尬道：「我想起來了，還是當年在蘭若寺的時候，你我做下的一個約定，你幫我療傷，我帶你去媧皇宮。我還說如若我違背諾言，就讓我葬身在冰川下，受盡折磨。你那時就心疼我了，一直說不用，你還記得嗎？」
雙成已然呆若木雞，她喃喃道：「可你確實沒帶我去媧皇宮，違背了誓言……」
陸壓按住她的肩膀緊張道：「你怎麼了？怎麼這種表情？」
他極力想逗她開心點：「你該不會因為當年一句戲言，就真要把我壓在冰川之下吧？」
雙成渾身一顫，她仰面強笑道：「要是因為你食言就要把你壓在冰川下，那你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不過這裡太冷了，我實在是瘮得慌，要不我們還是先走吧！」
說著，她一把抓起陸壓，逃也似的就要離開這裡。陸壓都被她拉得一個趔趄，他忙穩住身形，拉回雙成，一臉無奈道：「你是份屬至陰的女神，怎麼可能會怕冷，你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雙成脫口而出，接著理直氣壯道，「只是，這種鳥不拉屎又沒吃又沒喝的地方就是你說的驚喜？還特意蒙著眼把我帶到這裡來，簡直是……不知所謂！如果想要我原諒你，那現在就走，立刻馬上！」
「這當然不是我說的驚喜。我說的驚喜，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陸壓興致勃勃地拉著雙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而且，這裡不僅有吃有喝還有得住呢。」
雙成隻覺腳下一軟，就撲通一聲掉了下去，居然是個冰洞。深邃的洞穴被夜明珠照得一片透亮，腳下是深陷腳踝，光滑如水的赤紅皮毛，上面仿佛天然就帶熱度。
雙成訝異道：「……火鼠皮？」
陸壓回頭對她眨眨眼：「我從西昆侖拖回來的。」
中央是長條形的石桌，碩大的熊掌、肥美的魚片、胭脂紅的大龍蝦，還有一些不知名的灰色肉塊。陸壓得意道：「北極熊掌，鯨魚片，龍蝦和海豹肉，你絕對沒吃過吧？」
雙成：「……這種獵奇的東西，奇葩才會吃好嗎！」
她憤怒地上前，直接掀了桌：「我說了我要走了！」
陸壓好脾氣地拉住她道：「好好好，那我叫他們送普通的酒菜過來總行了吧。就住一晚吧，就住一晚上，錯過今夜要等到下一次不知道要多久，好不好？我保證，絕對是永生難得一見的美景，真的很值得一看的！」
他的眼睛亮晶晶如琥珀，水汪汪似清泉。面對如此懇切的眼神，再多的拒絕也哽在喉頭，不知不覺間，她就被拉著坐下，一起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就在坐下來的那一刹那，她才強迫自己明白了一切避無可避的道理。天命的迴圈定數，真是既冰冷又無情，任誰也無法逃脫。
夜色是黏稠濃重的，像是流動的水泥，將雙成困在其間，隨著每一分時光的流逝，這禁錮就牢固一重，加重一重。雙成無聲地喘著氣，她枕在陸壓的腿上，埋首在他的懷裡。她緊緊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更不敢落下一滴淚水，讓他看出端倪。她仿佛一座石像，艱難地定在原地。這種殘酷的刑罰不知過去了多久。她忽然聽見陸壓驚喜的聲音：「快看，來了。」
她緩緩起身，此時四周仍舊是一片黑暗，閃動的火焰卻映照在他燦爛的笑顏上。她回頭，看到了此生最美麗的景象。靜寂無聲的天穹霎時間生機勃勃，成千上萬的火焰在天空中跳躍起舞。幽藍淡紫淺綠，斑斕絢麗，卻綻放在這廣袤的雪原，顯得更加神秘與瑰麗。
陸壓攬住她的肩膀道：「我說了不會讓你失望，你還不相信，現在看呆了吧。這是百年來最盛大的一次北極光，傳說，只要在北極光下接吻的情侶，就可以長相廝守，和和美美到永遠哦。」
雙成笑著，卻落下淚來：「我怎麼沒聽過，是你編的吧？」
「嘿，天下之大，難不成事事都是你聽說過的，你就說信不信吧？」陸壓道。
雙成的回答是一個深切的吻。兩唇相貼的刹那，極光又迎來了一次新的爆發，孔雀尾羽一般華麗的綠光在天際劃過。而在綠光的最末尾處，一隻青鳥仿佛縹緲的夢境一般振翅飛翔。
雙成渾身一震，青鳥是王母的使者。時候，怕是到了。她袖中的射日神箭感應到她的心緒，也發出嗡嗡的鳴叫。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天道：每一個亂說話的人，都會受到懲罰，哼哼哼。
PS：大家晚安哦。
第214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一吻過後，雙成靠在他的頸窩處，一言不發。陸壓撫著她的脊背，輕聲道：「當年落入你們那荒山，被你一彈弓打下來時，萬沒有想到會有今日。你猜我第一次見你時，想得是什麼？」
雙成極力穩住聲音道：「……是什麼？」
「我當時想得是，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兇殘的野丫頭。」他低沉的笑聲在她耳邊回蕩。雙成伸出手，緊緊抱住了他，陸壓被勒得一窒，他無奈道：「一句話玩笑話而已，你不至於吧。好了，好了，我錯了，剛剛是我撒謊了，我第一次見你，心裡想得是，哇，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小仙女呢？」
雙成苦澀地笑出來：「那你現在呢，你現在是怎麼想我的？」
陸壓歪著頭思索片刻，突然有些赧然道：「你是我的另一個太陽。」
雙成一震，太陽星孕育了他，是他的生命之泉，力量之源，他的一切都來自於那顆照耀三界的明亮星宿，可現在，他說她是他的另一個太陽。
雙成顫抖地摸索出了射日神箭，她深吸一口氣，問道：「那你愛我嗎？」
「啊？」陸壓彆扭道，「怎麼問這麼肉麻的話。」
雙成的淚水已然無聲地肆虐，可她的聲音仍舊是甘甜如蜜的：「我就想聽聽嘛。」
「我、我愛你。」他飛快地說完這三個字。
雙成側過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輕聲道：「我也愛你。不論何時，都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情意。我對你的愛，甚至超過了我的生命。我這麼愛你，所以不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來，就算……我再也不在你的身邊……」
說到最後，她已然泣不成聲，陸壓剛開始聽得笑容滿面，可最後卻面色凝重起來，他想掙脫雙成的懷抱，去看看她究竟怎麼了。
而就在他掙扎的那一刹那，雙成閉上了眼睛，舉起了射日神箭。
箭簇上雖不復往昔的陰煞之氣，而是裹著一層淡紫色的流光，可它的鋒利卻絲毫未減。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便刺進了毫不設防的三足金烏的後背，骨頭，經絡，直直紮入他的心臟。
事隔萬年，那刺骨的冰寒，又一次進入他的生命。可這一次，是此生的摯愛親手將箭捅入他的心口，也再也沒有兄長們肯替他擋下這致命的一擊。
他心間的神火之源瞬間被玄冰封住，陰寒刺骨的氣流在氣海中亂竄，迅速沿著經絡往四肢蔓延。他的頭髮眉毛都結上了一層白霜，嘴唇變得烏青，渾身顫抖。他本可以立即運轉全身法力，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他太震驚了，震驚到根本來不及動作。他上次感覺冷時，還是他背著她萬里迢迢闖西昆侖時。
他無力地倒在她的懷裡，猶如傾倒的玉山。他的雙手已然顫抖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極力舉起，握住雙成的手，他顫聲道：「為、為什麼？」
她的長髮擋住了面龐，他只能看到她如玉的下頜，滴滴答答的雨露落在了他的面頰上，她的聲音仿佛從渺遠的蒼穹外傳來：「王母在我爹的體內封了孔雀翎，逼我來殺了你。」
「所以……你就選擇捨棄我……」他眼中的星星隕落了，他無助地像個孩子，「可、可你剛剛還說，你愛我勝過你生命……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雙成低下頭，吻了吻他蒼白的額頭，陸壓這時才看到她的神情。他都難過成這樣了，她居然還在笑。雙成緩緩笑開，一如他們新婚時那樣，她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是永遠不會騙你的，我雖然殺了你，可我也送了你一份萬分寶貴的禮物呀。」
陸壓的氣血都快凝固了，他心道，我都要死了，要你的禮物做什麼！
雙成像平日那樣哄著他：「摸摸嘛，就摸一下，你絕對不會失望的。」
她撤掉素色雲界旗的防護，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小腹上。這一刻陸壓的神情，雙成想自己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在他耳邊笑道：「你以後要好好照顧他，當一個好爹爹，把我欠他的那份愛也要補上。」
天庭的諸位仙人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太陽星的暴動。灼熱的火焰如滔天巨浪一般翻滾而出，疾射出的巨石更是紛紛揚揚地往下界落去，所經之處，雲海都化為焦黑。
王母在瑤池之中霍然起身，她的眸中異彩閃現：「終於動手了。」
她廣袖一揮，早已設立在太陽星外的結界便顯現威力，淡紫色的元初陰氣源源不斷地從西昆侖湧上來，化作單薄卻堅韌無比的光幕，將太陽星的暴動全部攔截在半空中。
白素貞震驚地立在紫薇宮外：「這、這是怎麼了？」
嫦娥也是神色大變，半晌方道：「我上次見到這種情形，還是後羿射日的時候，難不成是陸壓……」
白素貞一刹那面色慘白：「你是說，陸壓死了？」
正被拘在媧皇宮的常羲娘娘，只覺仿佛有人生生從她心頭剜了一塊肉去，她一張口竟然就吐出一口殷紅的鮮血。此時，就連媧皇宮的結界都攔不住她。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順著感覺狂奔而去。她剛剛來到冰川上空，就聽到陸壓聲嘶力竭的聲音：「你、你不能這麼做……不能這麼做！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我……告訴你，我會恨你一輩子，哪怕天地毀滅，我也一樣地恨你！」
然後，她就聽到雙成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些笑意：「如你所願。」
陸壓不甘地舉起了手，卻無力地落下。他素來高昂的頭顱此刻低垂，一直溫熱的身體凝上了厚厚的冰霜。那九個外甥死前的景象一遍遍在常羲娘娘眼前重演，最後定格到陸壓身上。他在萬年不化的玄冰中現了原形，那是一隻金燦燦的鳥兒。此時他的身形，比他大哥當年還大些。她竭盡全力護住他，帶著他叩上媧皇宮，看著他一年一年長大成人，看著他當上了妖族之主。可他現在，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躺在她面前。常羲娘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身如朽木，心如死灰。
可她在下一刻就恢復了精神，因為那個狠心的劊子手，陸壓都死了，她還不放過他。她舉起長劍，將萬里冰原劈成兩半，就這麼將陸壓的遺體丟下長長的裂谷之中。
「不要！」常羲娘娘心膽欲裂，就要跟著一起跳下去。雙成忙攔住她。
雙成一刀紮進心口，以心頭血結成血咒，封住四周。冰川在術法的作用下又重新合攏。常羲娘娘只能眼看這點金芒越來越小，越來越黯淡，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撲將上去，用雙手在冰原上挖著。
雙成淡淡道：「沒用的。除非我死，否則這裡絕不會打開。」
常羲娘娘渾身一震，她回頭看向雙成，雙目赤紅，牙齒咬得哢哢作響：「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近乎癲狂地撲將上來，雙成發出一聲歎息，側身閃開。常羲娘娘一擊不中，怎肯甘心，可這一次卻被另一個人攔了下來。
九天玄女腳踏祥雲，從天而降，縛龍索疾射而出，牢牢捆住了常羲娘娘。她冷冷道：「竟敢對長孫殿下出手，你是想造反嗎？」
長孫殿下？雙成心下冷笑，殺了陸壓後，真是一切都好說了。
常羲娘娘發出嘶吼，她周身法力暴動，縛龍索都被她掙開了一些。雙成瞳孔一縮，流黃揮精劍的劍鞘疾射而出，直接將常羲娘娘打暈。
她對九天玄女冷冷道：「把她帶回去吧，好歹是太陰之主，太陽星剛剛暴動完，總不能太陰星又來一次。如今陸壓已死，娘娘是不是也該遵守承諾了？」
「當然。」九天玄女攤開手，金色的丹丸包裹著幽綠的劇毒，她笑道，「娘娘第一時間就將董永身上的毒取了出來。從此以後，他就能像普通凡人一樣正常地生活。」
雙成定定看了半晌，確認無誤後終於松了口氣。九天玄女接著道：「殿下此次立下大功，陛下與娘娘都對你大加褒獎，還特地頒下天旨承認你天潢貴胄的身份，快跪下接旨吧。」
雙成嗤笑一聲：「幾十年前，我還是三界人人喊打的妖孽，現在倒成了天潢貴胄了。」
九天玄女不由莞爾：「那時是你沒證明自己的價值。不論是天上還是人間，實力才是說話的本錢。我早說了，你是個聰明人，現在賭氣，可不是明智之舉。」
雙成一怔，隨即笑道：「你說的是。」
楊僩從灌江口趕到時，見到的就算是這樣的情景。雙成端端正正地跪在陸壓的鮮血旁，接受天庭的敕封：「奉娘娘玉旨，蟠桃仙子董雙成出身尊貴，聰敏絕倫，功勳昭著，特敕為上元夫人，居上元宮中，統十方玉女名錄，掌天下女仙征辟之事。爾其欽哉！」
雙成接過玉旨，在她的雙手觸碰那華麗錦緞的一刹那，就感受到神職加身，權力在手的力量。她緊緊攥著玉旨，轉身就要離開。
九天玄女忙攔住她道：「你還得隨我回天庭去謝恩呢。」
雙成嘴角翹了翹：「那種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呆。」
九天玄女無語道：「你已為天庭之神，怎麼能不回去？難道就不怕娘娘怪罪下來嗎？」
雙成道：「我在凡間辦公不也是一樣？再說，我爹娘永遠忘了我，陸壓剛剛才死了，她還能拿什麼來威脅我，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猛地拿出招妖幡，白光如線，當即就將九天玄女擊得口吐鮮血。她捂著胸口不敢置信道：「招、招妖幡？怎麼會在你的手中？」
雙成把玩著金葫蘆：「我是妖族皇后，這件能號令天下妖族的寶物，當然得留在我手中。你不是說，實力才是說話的本錢嗎？娘娘剛剛給了我十方玉女的統帥之權，我背後又有整個妖族當後盾，現在，我的本錢可夠了？」
九天玄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雙成輕蔑一笑，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我死的好慘。
成郎：高處不勝寒。
第215章 何事秋風悲畫扇
楊僩一路默默地跟著雙成，他遠遠看著她挺直的背影，卻遲疑著沒有上前。今日之事，對陸壓來說，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可對楊僩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炸雷。他在心中不斷地責怪自己，父親早已看出表妹一定是答應了王母什麼，還特意讓他來問，可他卻被三言兩語就糊弄了回去。如果他早些知道，今日的悲劇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發生。
在永遠被父母遺忘之後，又親手殺了陸壓，表妹現在一定很難過，可為什麼，她看起來還是如往常一般。楊僩突然覺得有些詞窮了，就像、就像……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是幻象而已。可頭頂赤紅碩大的太陽分明在告訴所有人，那不是。
楊僩就這樣心事重重地跟著雙成到了人間，直到落地的那一刹那，他才發現，她居然回到了荻蘆村董家小院。小院一切如常，乾淨整潔，可那棵老槐樹卻再也不復當年的青蔥茂密。
在瞥見那棵枯死的老槐樹之後，雙成一直穩如山嶽的身形終於有了微微的搖晃，她面如金紙，一低頭，便是一口鮮血噴在地上。她頹然地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口中殷紅的血如泉水一般汩汩流淌，仿佛要將心肺都嘔出來。
楊僩大驚失色，忙上前扶住她。雙成仰頭望了他半晌，方悠悠道：「原來是表哥啊。」
她起身接過手帕，擦去嘴邊的殘血，輕描淡寫道：「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
楊僩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這叫受了點輕傷？我瞧的一清二楚，你分明是！」
他緩和下語氣，勸慰道：「如今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你再懊悔也無濟於事，關鍵是要保證你自身的安危。你放心，往後的日子裡，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雙成垂眸一笑：「多謝表哥的盛情，不過，你其實不必擔心，我真的沒事，你還是先回去吧。」
楊僩難得動怒，攥住她的胳膊，急急道：「沒事？你這叫沒事嗎？！你為什麼總是拒我於千里之外呢，難道接受我的幫助就讓你這麼難受嗎？我是你的表兄，是你的哥哥，你可以試著依靠我的。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戴上假面具，將一切都憋在心裡，想哭就儘管哭出來吧。」
雙成一怔，隨即莞爾道：「表哥，你想多了。我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值得傷心之處。我尚不及百歲之齡，便有萬年法力，如今更是被敕為上元夫人，手中同時握有仙妖兩大勢力。三界之中，像我這樣的女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位、權勢、高貴的出身，我如今都有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什麼不甘心呢？」
楊僩聞言心中大慟，他半晌道：「至少讓我幫幫你吧，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陸壓、陸壓，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死……」
雙成眸光一閃：「這太陽星是不會騙人的。」
楊僩一震：「這麼說，他是真的……」
雙成仰望著這棵枝葉凋零，枯敗老死的槐樹，以前一家團聚時，它欣欣向榮，如今家破人亡，就連它都活不下去了。可她不一樣，她必須得熬下去，熬到最後的那一刻。
雙成幽幽道：「是啊，自他死後，世間再無讓我畏懼之物。既如此，又哪裡需要勞煩表哥呢？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你……」楊僩頹然地立在原地，看著她走進那間小小的瓦房，便再也沒有聲息。雙成的確沒有再留下一滴眼淚，她只是擁著被子，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三日。
在這三日間，孰不知三界都因她掀起了軒然大波。她那七個姨母，一直被蒙在鼓中，直到陸壓身隕，三公主去逼問金吒，這才得知真相。遣雲宮中，六姐妹都是肝腸寸斷。
「七妹去投胎下凡，大妞去親手殺了陸壓……」大公主已然是一片茫然，「這一日都不到，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母后不是說赦免七妹嗎？」
二公主皺眉道：「大妞怎麼可能去殺陸壓，一定是有什麼搞錯了！是不是金吒在撒謊？」
三公主道：「金吒哥哥怎麼會騙我，他其實還不止說了這些，他、他說……」
五公主急急抓住她道：「他說什麼，你倒是快說啊。是不是想把我們都急死？」
三公主垂眸道：「僩兒已經親耳聽見，大妞與九天玄女的對話，原來母后在董永魂魄內封了孔雀翎之毒，逼大妞去殺陸壓……大妞沒辦法，就只能親手將射日神箭，捅進了……陸壓的心窩……」
六公主一下癱倒在地，三公主此時已然淚如雨下，她不管不顧道：「而且母后起先也根本不想成全七妹與董永！她想給董永喂下忘川靈液，讓他永遠忘記前塵，然後把七妹拘在天上！是大妞，親手廢了……七妹的道基，然後將忘川靈液一分為二……同時、同時給他們兩個人服下……」
「你說什麼？」四公主的身形搖搖欲墜，她顫聲道，「你是說，七妹再也想不起我們了？」
三公主哽咽著點點頭，話音剛落，大公主就沖了出去，二公主在身後急急道：「大姐，你去哪兒啊？」
大公主的聲音遠遠傳回來：「我要去找母后問個明白！」
其餘五姐妹異口同聲道：「你等等，我們也去！」
此時瑤池之中，王母聽罷九天玄女的稟報面上喜怒未辨：「你是說，在陸壓身死後，女媧居然還是沒收回招妖幡，而讓她繼續使用？」
九天玄女此刻的傷已被治癒，只是面色仍有些蒼白，她點了點頭，道：「的確如此。她似乎能自如操縱招妖幡，就像她已是這寶物的主人。」
王母回頭看向玉帝：「你說，陸壓會不會根本就沒死？」
玉帝抿了口茶，咽下口中的糕點：「你開什麼玩笑，他要是沒死，太陽星怎麼會暴動呢？」
王母蹙眉道：「說不定陸壓本人有什麼秘法，能驅動太陽星？」
玉帝嗤笑一聲：「他才區區九萬歲，他爹當年都沒這個本事，何況是他？再說了，你我也用昊天鏡查探了，他渾身結冰，生機全無，還被鎮在冰山之下，怎麼可能還有生還之理？」
王母道：「那你說女媧為什麼不收回招妖幡？」
玉帝哽了哽道：「或許是太傷心了，一時沒想起？對了，你不也忘了把聚仙旗收回來！」
王母一拍手：「對哦。」
她正準備念動法訣，就見一道祥光沖進瑤池，落到案幾上，正是素色雲界旗。玉帝哼哼唧唧道：「還算有幾分眼色。可她居然不願上天謝恩，簡直是罪大惡極！」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一陣喧嘩，大公主仙袂飄飄沖進殿來，咬牙道：「若她當真上來了，您怕是又要喊護駕了吧！你們怎麼能這麼做！」
「天壽！你的禮儀呢？」王母喝道。
大公主冷笑一聲：「女兒不過是一日不遵這些繁文縟節，哪裡比得上父皇母后，滅絕人倫！」
玉帝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緊隨而來的二公主介面道：「大姐說得沒錯！」
她看向王母，問道：「母后，七妹飲下忘川靈液，再也想不起前塵往事，在她的記憶裡，永遠沒有父皇，沒有母后，沒有我們這六個姐姐，千年的骨肉親情，一昔化為烏有。您心痛嗎？」
王母心一顫，硬聲道：「這是她自己的女兒造下的孽，關本宮什麼事？」
四公主道：「若不是您，大妞何至於如此！您還逼她去殺了陸壓！」
玉帝拍案而起：「你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好大的膽子！」
六公主硬聲道：「女兒是出了名的膽子小！可事到如今，還不敢開口的話，那我不同您一樣，滅絕人倫了嗎！」
「你！」玉帝氣得鬍鬚打顫，五公主道：「既然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也什麼好說了。有你們這種父母，我真是感覺從骨子裡都是冷的。」
這一刻，父女、母女之情，有了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再也回不到以往的親密無間。
整個妖族如今也是一片譁然。陸壓身死之時，鍊金鈴也同時碎裂。四殿閣大臣驚得魂飛膽裂，他們雖猜到了真相，可卻都不願相信，一面急急派人去滿世界尋找陸壓，另一方面則去平復族內的動盪。幸好陸壓生前調動了幾十萬大軍駐守在興都底下，有這支軍隊在，眾族長才安守駐地，不敢妄動。可這只能壓服一時，卻不是長久之策。
白澤道：「不若，我們還是去請女媧娘娘主持公道吧。」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而媧皇宮中，常羲娘娘正在丹墀下聲淚俱下：「娘娘，陸壓死得太冤枉了。我無用，殺不了那個毒婦，替他報仇雪恨。您是他的師父，您一定要替他做主啊！」
女媧娘娘長歎一聲：「有此劫數，都是他不聽勸告的後果。不過，你放心，他還有一線生機。」
「什麼？」常羲娘娘頓時止住哭聲，「求娘娘告知，常羲哪怕豁出這條命，也要救他回來。」
女媧娘娘歎道：「要豁命的不是你，而是那個毒婦。她將射日神箭煉化為本命靈寶，同時腹中還有陸壓的骨肉。」
常羲娘娘驚得目瞪口呆，她半晌方道：「可孕育金烏要十年光陰，她還是木靈之身，怎麼可能熬得過去？」
人間小屋中，雙成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瓦片，心道：「熬得過去就熬，熬不過去也得熬。」
第216章 白髮無情侵老境
日光透過窗戶在被單上灑落滿地金黃，這柔和的光暈卻像是紮了雙成的眼睛一樣，她別過頭去，不願再看。就在這時，院門卻被砰地一聲推開。
雙成一驚，眨眼間，她就已然立在庭院中，來人呆若木雞地看著她。雙成眯了眯眼睛道：「趙二狗？」
眼前之人不過弱冠之年的模樣，容貌與雙成昔年同窗趙二狗趙旭生得極為相似。雙成一叫出口便知不對。趙旭肉體凡胎，怎麼可能會還如當年一樣。她挑挑眉道：「你是他的兒子？你到我家來幹什麼？」
趙鎔終於找回了自己被貓叼走的舌頭，他素來沉穩，此時卻也不由驚得結結巴巴：「我、我來打掃……等等，你說是你、你家？可我爹說，這裡是仙女的家，難道你就是、就是？對，你一定是，人世間哪裡有這樣的絕代佳人……」
他的臉頰與耳朵都紅成了一片，雙成有些不耐，正要再問，他卻飛一般地奔出去了。
雙成：「……」
不出半個時辰，一位發須皆白老人卻親自上門來。他一身鶴裘，手持竹杖，一見到她，眼中便即刻濕潤，可隨即又劃過一絲沮喪與自慚形穢。方才的年輕人陪在他身邊，不敢正眼看雙成。
雙成淡淡道：「生老病死，是凡人的宿命。你無需感到不安。我還要多謝你，在我走後，照料我們家中的庭院。」
垂垂老朽的趙旭顫顫巍巍地擺擺手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已經是仙女了，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雙成隨手一指，庭院內便現出石桌茶具，她為趙旭添了盞茶道：「你並不欠我什麼。」
趙旭道：「當年若不是你，我早已渾身殘廢，如何還能高中狀元，踏上仕途。你的大恩，趙旭沒有一日敢忘記。我本想為你立一所廟宇，可又不知道你的仙號……」
雙成垂眸道：「不必如此。你之所以會殘廢，也是因為不肯吐露我所在的緣故，終究還是我欠你的。你若有什麼心願，我可替你完成。」
趙旭道：「這些只是小事，更何況，我做這些，並不是為了回報……」
他說得有些激動了，開始劇烈地咳嗽，趙鎔見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雙成道：「求仙子救救我爹吧，他素來有咳疾，近些年來，咳嗽愈發嚴重，有時還會咳出血絲來……」
雙成心念一動，便知他的命數，她伸手一指，趙旭只覺喉間火燒火燎之感終於消失，雙成道：「我只能消除你的病症，卻不能擅自延長你的壽數。你的陽壽已然不足三月了。」
「三月？」趙鎔大驚失色，趙旭卻是十分坦然，「能在死前見你一面，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雙成避開他的目光，隨即道：「你這些年為官清廉，愛護百姓，積下了不少功德，既可蔭及子孫，也可讓你下世投個好胎。我可以為你向地府打個招呼。還有你這個兒子……」
雙成看向趙鎔，她掐指一算，得出的結果卻讓她大吃一驚。趙旭見她神色不對，緊張道：「你算出了什麼，難不成化鈞他有什麼不測？」
雙成搖搖頭；「並非如此，相反，他乃是大富大貴的命格，有宰輔之運，只不過，他的發達之地，卻不在這裡。他字化鈞，大名叫什麼？」
趙鎔恭敬道：「小子單名一個鎔字。」
果然，趙鎔，宋太宗趙光義的親信，官至樞密院宰輔，與柴禹錫並掌機務，死後還追贈忠正軍節度，三子都有蔭庇，封為大官。
趙旭疑惑道：「不在這裡，那在哪兒呢？」
雙成道：「另一個大洲，據此隔上一重大洋。」誰能想到，南贍部洲的名臣居然生在東勝瀛洲，還與她有這樣的聯繫，這莫非真是天意？
趙旭張口結舌：「另、另一個大洲？」
趙鎔驚得下巴都要合不攏了：「怎麼會在那麼遠的地方，那我該如何過去呢？」
雙成道：「我可以帶你過去，駕雲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趙鎔此時心下有些忐忑，要不是看她剛剛施法的模樣，他都快以為這是個騙子了，一開口就要帶他去一重大洋外的另一個大洲。然而，他爹卻一口答應：「既如此，那就麻煩你了。」
趙鎔脫口而出：「爹！」
趙旭道：「兒啊，你也聽見了，爹已然時日無多，你母親又早逝。待爹走後，你就只能孤苦伶仃地在這裡，靠爹留下的一點薄產生活。既然仙人都這麼說，你還不如跟著她去你該去的地方。」
趙鎔還在猶豫，雙成道：「你們可以回去慢慢考慮。我只能說，天命不可違。若希望我帶他過去，就到這院中來，我自會知曉。」
送走了趙旭父子後，雙成終於恢復了些精神。已經三天過去了，還不知妖族情況如何，她也應當回去看看。
媧皇宮位於三十三重天之上，四大臣中也只有白澤有此法力能達到，於是，剩下的三個就在興都勉力支撐。好不容易，族長們老實了，駐紮在興都的軍隊卻又開始出岔子。他們起先乖乖指哪兒打哪兒，是因為畏懼陸壓。四大臣當然不會說陸壓八成已經死了，他們只是說，陛下受了傷，正在休養。就算是受了重傷的三足金烏要碾死他們也是輕而易舉，這波人自然不敢妄動。可越到後面，他們就越覺得不對，如果只是受了傷，為什麼殿閣大臣會秘密派人出興都四處搜尋，現在白澤更是直接上天去了？
點燃興都這個□□桶的最後一根□□就是天庭廣告三界的聲明，言說陸壓已死，妖族混戰不堪，玉帝不忍生靈塗炭，故而親派天兵阻止戰亂，還三界一個海晏河清。
這是明目張膽地來占地盤啊，統帥數十萬大軍的將領立時就炸了。不過，他們不是團結一致，共抗外敵，而是排除異己，企圖自立為王。大家都想得比較天真，不是說妖族混亂不堪，所以玉帝才來插手嗎，如果妖族如今又有新主，歸於統一，那他不就沒理由插手妖族內務了？
三山正神炳靈公率軍趕到時，整個興都之上都是戰火硝煙彌漫，大軍紛紛從地上湧上來，一波佔據北城，一波佔據南城，殺得是你死我活。
四卿是由陸壓親自提拔，自然對他是忠心耿耿，他們此時已然離開興都，去自己族裡的駐地求援。而豐逸與成濟決定拼死一搏，分別帶親衛去抓兩方主帥。胡四一介文官，法力微弱，就只能帶著侍衛宮女們死守王宮。
豐逸讓自己的手下元膺來到南城，佯裝投降。而他本人則喬裝改扮，手捧金冠錦袍，跟在身後。佔據南城的大將潛蛟在帥帳中聽聞殿閣大臣的手下都來求見，心下歡喜不已，也不生疑就召他們進來。
一群人個個衣衫襤褸，身上都有傷痕。領頭的元膺更是面色蒼白，一見潛蛟就跪了下來，道：「微臣元膺拜見將軍。」
潛蛟佯裝不解道：「你不是豐逸的手下嗎，此時不隨他死守王城，怎麼到本帥這裡來了。」
元膺長歎一聲道：「將軍容稟，微臣的上司豐逸，雖然才幹出眾，可惜卻固執己見，先帝明明已經過世，他卻還是不肯接受現實。微臣屢次勸說，他都充耳不聞。眼看天庭就要派人前來，若妖族再無主，那可就真要成為天界的附庸了。為了妖族的未來考慮，微臣只能先做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前來拜謁將軍。將軍勇冠三軍，法度嚴明，為人公正，妖族盡知。微臣以為，事到如今，也只有您才能力挽狂瀾於既倒，匡扶社稷於將傾。因而，臣特地率手下的兄弟們來投奔您，還冒死為您闖入內庫帶來了這個。」
豐逸低垂著頭，捧著金冠與錦袍上前。
潛蛟一見那金冠面上便浮現出笑意：「你倒是一個識時務的。」
元膺道：「良禽擇木而棲，更何況事關妖族存亡，微臣當然得眼光長遠些。這金冠上所嵌的乃是稀世奇珍水靈珠，錦袍之上也縫入了數百塊靈玉，穿在身上，便能自由吸納方圓百里的水靈之氣。這樣的寶物，只有陛下您這樣的蓋世英雄才能配得上，還請您千萬得笑納。」
「竟有如此效用，那還真是好寶貝啊！」潛蛟伸手就想去摸上一摸，左右有人道：「將軍，謹防有詐。」
潛蛟看了看這群人狼狽不堪的樣子，不在意道：「一群傷兵而已，還能拿本帥怎麼樣？」
就在他低頭細看金冠的一刹那，豐逸出手如電，猛地從錦袍中抽出魚腸劍，直接紮進潛蛟的胸口，劍上抹了劇毒，頃刻見血封喉。這一下，四座皆驚，豐逸變回本相，一揮手埋伏在附近的親衛魚貫而入，他冷冷道：「放下兵刃者既往不咎，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潛蛟手下的將領哪裡肯甘心，結果卻見北城信號彈射出，火花飛濺。豐逸見狀放聲大笑：「北城叛逆已經伏誅，爾等還要冥頑不靈不成？」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再動。胡四站在正陽門上緊張地探查情況，一時之間，北城南城先後都響起了勝利的信號。他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抬眼就瞧見了雲端森森的刀劍之光。
是天兵天將！胡四額頭俱是細密的汗珠，他們這邊都還沒得及叫正殺得如火如荼的將士們停手，他們就來了。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炳靈公黃天化頭戴焰烈飛金冠，身披連環金鎖鎧，騎著玉麒麟按下雲頭道：「下方諸妖還不速速停手，跪聽陛下聖旨！」
眾多妖族都是手下一頓，不敢置信地看向空中。黃天化繼續道：「本座只再說一次，速速停手，否則格殺勿論！」
他話音剛落，周圍就戰鼓轟隆，號角嘶鳴，胡四匆匆一看，至少有三十萬大軍。援兵！他正準備給外出求援的四卿發射緊急求救信號時，就聽空中傳來清越的女聲：「陛下聖旨，我怎麼沒聽說過？」
他愕然抬頭，雙成正立在雲端，頭戴九雲夜光冠，身著赤霜袍，裙帶飄飄，風華絕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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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化：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o☉)…
玉帝、長生大帝、青華大帝、紫薇大帝：你的預感沒錯……
第217章 皇都流血成海水
黃天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坐到這朝暾殿之中的。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瞥上座的女煞星，感覺骨子裡都在發寒。仙家素來講究致虛極，守靜篤，哪裡見過這種潑辣貨，嘴毒刁鑽。
還是一個侍女時就能在六禦聯席會議上懟得他那幾個師叔師伯一個頭兩個大，更別提現在，做了統率十方玉女的上仙。不過，幸好他有陛下聖旨在手，再怎麼樣，她也不能明目張膽地抗旨不遵吧。這樣想來，黃天化定了定心神，壯著膽子道：「夫人，陛下聖旨在此，您大可親自過目，便知小神的確是奉命行事。」
胡四瞳孔一縮，豐逸與成濟對視一眼，眼中皆有忐忑擔憂。雙成眼風一掃，黃天化便覺手上一輕，聖旨已然不在手中。雙成攤開這明黃色的絹帛瞥了幾眼就道：「炳靈公怕是得多讀些書了。」
「啊？」讓他多讀書，就是說他沒文化，這突如其來的人身攻擊讓黃天化蒙了一下，他摸了摸鼻子，「……小神不明白您的意思。」
雙成道：「陛下命你來讓三界重歸太平，你卻率大軍來此，既耗費兵力，又平添戰亂。就這麼幾句旨意，你都不能理解，還不讀書，更待何時？」
「啥？」黃天化默了默道，「妖族如今無主，眾妖爭鬥頻繁。天庭管理三界之事，因而平定妖族動亂，避免生靈塗炭，本就是我天庭義不容辭的責任。而若想一勞永逸，永止干戈，不動用點兵力，怎麼可能呢？」
雙成嗤笑一聲：「當然有可能，是誰告訴你，妖族如今無主的？」
黃天化瞪大眼睛：「妖皇陸壓已然身隕……」
他一句話哽在喉頭，雙目圓瞪，盯著雙成手中那道華彩熠熠的寶幡。雙成淡淡道：「妖皇不在，可本座這個妖族皇后可是活得好好的。本座料想，按照陛下的本意，他也一定是希望本座來名正言順地解決妖族之事，以最小的犧牲，還三界一個四海波靜。」
臥槽，這簡直是睜著眼說瞎話啊，陛下的本意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他就是想著將妖族收歸麾下，可又不能明目張膽地說自己就是來趁火打劫的，於是，這才扯了面大旗，說是為了三界的和平著想。可誰曾想到，居然有人直接拿字面上的意思說事。他總不能當眾把這遮羞布撕下吧？！
黃天化忽然靈機一動：「可是陛下的聖旨上還有調兵的指令！」
雙成道：「陛下調兵自然是另有深意，決計不是讓你來挑起戰亂，大動干戈。」
這也太強詞詭辯了！黃天化還待再言，雙成卻看著被押入殿的叛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看向胡四道：「率眾作亂的將領都在此處嗎？」
胡四此時心情萬分複雜，眼前這個女人八成就是殺害陛下的罪魁禍首，可如今這個局面，若不是她出面力挽狂瀾，他們不出三月就會全部淪為天庭的附庸。如今這個主認是不認，的確是個大問題。他如此糾結，可惜卻忽略了一點，在這裡說了算的，可不是他。雙成左手掐訣，驅動縛靈咒，在場的三位殿閣大臣都感覺到了魂魄焚燒的灼痛。幾人劇痛之餘，都是大吃一驚。陛下居然連妖族皇室的不傳之秘都交給了她。
雙成的聲音依舊平和：「怎麼，莫不是适才被嚇壞了，本座是在問你，犯上作亂的叛逆，是否都在此處，嗯？」
胡四忍著翻騰的氣血答道：「稟娘娘，這些只是頭目，還有一些副將、參將沒有帶上來。」
一聲娘娘出口，渾身的劇痛立時得到了緩解，他長舒一口氣，險些摔倒在地。雙成挑挑眉：「怎能不請上來，本座還想看看，這些賊膽包天的狗東西到底生得什麼模樣呢？」
成濟哆嗦著擺擺手，於是一大波副將又被拉了上來，將整個朝暾殿擠得是滿滿當當。雙成再次問道：「都到齊了？」
豐逸點了點頭，道：「無一遺漏。」
雙成懶洋洋地理了理鬢髮：「那就好，本座可不想髒兩次手。」
黃天化一怔，什麼叫髒兩次手？
這個疑問剛剛浮上心頭，他就得到了答案。雙成順手取下發間垂珠鳳釵，擲了出去。赤金嵌寶的鳳釵一脫手便化作一隻金鳳，長長的尾羽斑斕，尖銳的喙中發出一聲刺耳的嘶鳴，直接從眼前這排人的頭顱中穿了過去，這一群或忿忿或畏懼的妖族，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頭便如摔碎的西瓜一樣炸裂開來。鮮血腦漿四溢。饒是黃天化身經百戰，此時也不由開始反胃，然而，雙成卻面色如常坐在寶座之上，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鮮血，而是一場歌舞。
而屠殺還在繼續，鳳凰在大殿中穿梭，人頭一個個爆裂，一具具屍體倒下，化為龐大的原形。污濁腥臭的血淌滿了大殿。就連暗紋的地磚都看不清它原本的顏色，所有人觸目所見都是一片血紅。直到最後一具屍體倒下時，鳳凰才停住腳步，此時，它已然由金鳳化為了赤鳳。
它回頭看向雙成，發出一聲清越的鳴叫，接著化作流光回到她的手中。妖族雖然生性好勇鬥狠，可如此兇殘的畫面，就連他們也難以抑制住骨子裡的寒意，胃裡的翻滾。而天兵天將多年生活在安謐祥和的天界，哪裡見過此等場面，當下就渾身顫抖，不住地嘔吐。
金釵上潔白無瑕的珍珠此時滿是濁血，雙成隻瞥了一眼，便推了推手，金釵就落到了黃天化面前。面如羊脂的炳靈公此時更是小臉煞白，見到這等兇器，直接由白化紫。雙成笑得溫婉如水：「此物乃娘娘之寶，還請炳靈公代本座交還給娘娘，有勞了。」
雙成一連說了兩次，黃天化這才回過神來，他取出手帕，嫌惡地接過金簪。
雙成對上黃天化豬肝似得臉色，笑道：「好了，咱們接著來討論，陛下的真意吧？炳靈公還覺得，陛下的意思，是讓你率軍來此添亂嗎？」
話音未落，她玉筍般的纖纖素手又摸上了頭頂另一隻發簪。黃天化仿佛看到另一道金光向他飛來，撲通一聲炸飛了他的腦袋。他咽了口唾沫，試探性道：「不、不如，小神再回去向陛下確認一下……」
雙成失笑：「何必如此麻煩，陛下是本座的外祖父，試問天下間，除了娘娘與六位姨母，還有誰比本座更能瞭解陛下的心意呢？炳靈公，你說是吧？」
這次，她的手直接撫上了腰間的流黃揮精劍。
黃天化哽了哽，默默地點了點頭。
雙成滿意一笑，又看向殿中碩果僅存的十幾個妖族大臣，問道：「不知此次妄圖造反的族長，又是哪些？」
眾人面面相覷，大吃一驚，不會是他們想像的那樣吧，難道連族長她都不放過？
豐逸皺眉道：「我妖族族類眾多，此次有數百個身處邊陲的小族，夜郎自大，才擅動了人馬，在鎮壓之後，已然安服了下來……」
雙成道：「既如此，那就饒他們一命，全部廢除法力，打回原形吧。」
豐逸：「……！！！」
成濟道：「娘娘，陛下當政時一向寬厚對待各族，娘娘今日大開殺戒也就罷了，畢竟誅殺的都是叛逆，可那些族長明明都已棄惡從善，娘娘為何還要如此嚴苛呢？」
雙成挑了挑眉：「你是在質疑本座？」
成濟被她看得一顫，垂眸道：「臣不敢。」
雙成不由莞爾，她的唇如蕊紅新放，可其間吐露的話語卻不如她的笑容那般美麗：「本座一向不如陛下好性兒，是個心狠手辣的。日後若再有犯上作亂者，受煉魄之刑夷九族。本座說到做到。」
聽到這裡，胡四終於忍不住揭露一個現實：「可是娘娘，我們手上的將領剛剛已經被您殺光了，就算要懲處叛逆，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誰說的？」雙成悠悠道，「不是還有炳靈公嗎，炳靈公，你現在知道陛下命你率軍來此的深意了吧？」
黃天化：「……」我明白你祖宗十八代！
天庭之中，玉帝還在彌羅宮糾結：「這不過是叫他去掃個尾，痛打落水狗，怎麼去了三個時辰都不見人影。就連差去的人也杳無音信。」
一旁的薑子牙道：「天化做事素來穩重，必是遇到什麼事了。」
話音剛落，就聽值官來報，說炳靈公在殿外求見。玉帝忙宣他進來，急切道：「如何，妖族是否全部被你控制在手？」
黃天化一臉菜色，搖了搖頭。
玉帝頓了頓，仍舊期待道：「那是控制了一大半？」
黃天化依舊搖頭，玉帝有些不滿意：「你未免也太不濟了，下界三個月，居然只掌控了小半妖族。」
誰知黃天化聽了這句，頭更是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玉帝看得火起：「還搖，你是不是吃錯藥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天化哭喪著臉道：「陛下，事實上，一個都沒控制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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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天化：膽怯地抱住白白的自己，太可怕了！
第218章 卻笑飛仙未忘俗
讓黃天化吃驚的是，玉帝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面色陰沉道：「那死丫頭不是回荻蘆村去了嗎，如何來得那麼快！」
黃天化道：「臣也委實不知。臣剛剛準備頒下聖旨，她就立時現身，還指責臣沒文化，沒能理解您的意思。」
玉帝聽罷外孫女的一番所謂「貼心理論」，雙手都在顫抖，薑子牙和一眾內侍忙上前來扶住他，一旁的值官一迭聲地叫：「還不快去給陛下取雪芝茶來！」
玉帝重重地擺了擺手：「朕不需要！朕要問問這個混帳東西！」
他一本奏摺扣在黃天化頭上：「三十萬大軍，足足三十萬大軍，你帶著這麼多人，就被她三言兩語給糊弄回來！你腦子裡裝得都是水吧！」
黃天化捂著頭道：「問題是她可不止是三言兩語啊，這次妖族叛亂的將領，足足有四千多人，她當著我們的面，全部爆頭，一個不留！興都大殿都被她給染紅了！而且，而且，她還把所有妖獸的頭掛在城門之上，身軀全部焚燒，那股濃煙惡臭，您瞧瞧，在九重天上都能看見。還不止這些，所有參與叛亂的族長，全部被廢掉法力，打回原形，其家人如果敢阻攔，全部連坐！整個妖族都如今都嚇得同鵪鶉一樣，我們、我們看著也是心驚膽戰……」
玉帝聽著一怔：「她才多大，能做出這種事？」
而薑子牙則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將領都殺光了，她讓誰去給她抓族長？」
黃天化弱弱道：「啟稟師叔，是我、我去的……」
眼見玉帝的第二本奏摺就要扣下來，黃天化忙道：「她是您的親外孫，就算是無官無職，我等都要尊稱一聲長孫殿下，更何況，她如今身居高位，乃娘娘親封的上元夫人，小神哪裡敢違拗啊？您是沒看見她那個樣子，若是小神敢說半個不字，當場被爆頭的就得再添一個我了。對了，這是她爆頭的兇器，還說讓小神回來交給娘娘。」
玉帝一見那染血的鳳釵眉心便是一跳。不多時，這發釵就被擲到瑤池王母的案上。王母一見便蹙了眉：「你這是何意？」
玉帝咬牙道：「你的好孫女做下的好事。曲解聖旨，當眾殺了四千餘妖族立威，還驅使天兵為她做事，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
王母偏過頭，被召回天庭的王子登在她耳畔耳語幾句，她這才明瞭前因後果，同樣也是眉心一跳。玉帝揮退左右道：「你指望拿這把刀來對付朕，朕卻擔心你掌控不了這利器，反倒傷了自個兒。你以為，逼她同陸壓劃清界限，就能掌控她，卻沒想到，一個聰明人沒有了軟肋，還掌握了無上的權力，會帶怎樣可怕的後果！」
王母瞳孔一縮：「女媧怎麼還沒有收回招妖幡？」
玉帝嗤笑一聲：「你怎麼還不明白，如今招妖幡對她來說已然不重要了！她已經確立了權威，還用得是朕的人馬！現在整個妖族，誰還敢說半個不字？妖族與十方玉女皆在她手中，朕看你這戲要怎麼唱下去！」
玉帝揚長而去，九天玄女從內室走出，對王母道：「師尊，事情的走向，似乎已然超出我們的預料了。」
王母扶額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本宮早已預料她不會服管束，可本宮別無他法。玉帝已然在天庭與凡間建構起了一整套完整的體系。要打破禁錮，必須要靠強力。天上人間的這些女仙，只有她最合適。一則，玉帝無論如何不會殺親，她天然就有了一道免死金牌；二則，從先前來看，她至少在這件事上是同本宮一條心的。三則，她既有超人的政治才華，亦有不畏強權的勇氣。」
「可是您沒想到她能做到這個地步，能狠到這個地步。」九天玄女介面道，「這鳳釵擺明是給您看的。」
王母冷冷道：「她這是向在本宮挑釁呐。」
九天玄女道：「您也不必擔憂，你雖允諾不碰董永，可沒答應不碰七公主，只要您做出要度七公主成仙的樣子，她必然投鼠忌器。」
王母瞥了她一眼：「可本宮總不能因為轄制她，就遲遲不讓天顯回天吧？」
九天玄女為難道：「是弟子疏忽了，恕弟子愚昧，暫時沒有良策。」
王母沉吟了半晌，忽而靈機一動，立時便想出一條計策。
自大吵一架過後，她的六個女兒連瑤池都不肯踏入半步，哪怕王母親入遣雲宮，她們六姐妹也只是草草行了一禮，便都垂眸不語。
王母今日著裝十分簡樸，白綾素裙，雲鬢上不過盡是素白銀飾，眉目間也添了幾分愁苦。她來回打量了六個女兒半晌，還未言語，便落下淚來。六位公主都被嚇了一跳，在她們的印象中，母親素來剛強，平日臉上連愁容都罕見，何曾有這樣哭泣的時候。五公主與六公主單純心軟，當即就忍不住問道：「母后，你怎麼了，哭什麼呀？」
王母哽咽著拭淚道：「母后剛剛夢見你們七妹了。她下凡這麼久，也不知道在人間過得好不好。她自幼嬌生慣養，非玉液不飲，非香花不食，何曾受過那般苦楚。」
其餘幾姐妹聞言都擔憂不已，只有大公主淡淡道：「總比囚在寶光殿裡要好一些。」
王母道：「可她本不用去做那一世凡人的！說到底，都是母后太執拗了，如今反倒害了她。母后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如今說什麼的晚了，而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與董永度成仙，讓他們免受凡人生老病死的苦楚。」
幾位公主面面相覷，她們沒聽錯吧，母后居然也肯讓董永入仙籍？！四公主試探性道：「既如此，只需您下一道旨意即可，又何必如此憂慮呢。」
王母道：「傻孩子，法度若是憑強權便能隨意動搖，那天地間哪裡還有公理在？母后與你們父皇是不能出手了，否則三界都會指著我們的脊樑說我們徇私枉法。因此，現如今唯一能救天顯的就是你們。」
三公主歪著頭不解道：「我們？」
二公主有些警惕：「您該不會是又在打什麼歪主意吧？」
王母怒道：「難道在你們心中，母后就不堪到了如此地步，連對親生女兒的感情都要作假嗎？！罷了，你們不信就算了，也是天顯命苦！」
說著，她就抬腳就要走，二公主猶豫片刻，還是攔住她道：「是女兒出言無狀，要如何救七妹，還請您明示吧？」
王母偏過頭，看了看她們道：「你們想做官嗎？」
六位公主皆是一怔。
「身負神職，造福三界，便能積累功德，若你們做得好，以此功德相贈天顯與董永，定能打動上天，重賜仙緣。」王母娓娓道，「而且你們一個個年紀也都不小了，總不能成日在天庭玩樂，倒讓你們的外甥女在人間辛苦奔走。」
三公主疑惑道：「做官？可我們，我們從來都沒做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王母笑道：「母后當然會派臣屬去協助你們，直到你們上手為止。」
幾位公主還是有些猶豫，王母也並未再勸，只說：「你們自己考慮就是，若是想好了，便來瑤池尋母后吧。」
語罷，她便回去，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到兩個時辰，六個女兒便來到瑤池，表示願意付出自己的努力來救妹妹和妹夫。王母拿出早已擬好的旨意。自此之後，大公主為東宮昭懿夫人，掌東勝瀛洲女仙之事，二公主為雲林宮右英夫人，掌西牛賀洲女仙之事，三公主為玄清宮左英夫人，掌南贍部洲女仙之事，四公主為太丹宮容真夫人，掌北俱蘆洲女仙之事，而五公主、六公主年紀尚小，暫居天庭，負責與姐姐們接洽公務，也分別被封為滄浪宮靈曜夫人與昆陵宮三元夫人。
至此，原本被劃給雙成的天下女仙擢升之權被一分為六。並且，無論是看輩分還是看情誼，雙成都不能如對待旁人一樣辣手無情地對待自己的親姨母。此外，三公主被劃到了南贍部洲，這正是中土的所在地。因為與金吒的婚約，她與闡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只要有她在，雙成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得不對闡教禮讓三分。
「一箭三雕，破此困局。」雙成在心中歎道，「不愧是王母娘娘。不過，她實在是想多了。」
她如今可沒有心思爭權奪利，做好該做的事，她就會去她該去的地方。她帶著趙鎔立在晉王府的上空。趙旭在妖族血雨腥風之時便悄無聲息地死去，趙鎔在安葬好父親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推開了董家小院的大門，走向屬於自己的命運。
雙成對他道：「看到下面這所大宅了嗎？」
趙鎔點點頭：「這是晉王府。」
雙成在他眼前輕輕一揮，又問道：「現在再告訴我，這是哪裡？」
趙鎔只覺香風撲面而來，他心神一蕩，耳根發燒，剛剛睜開眼卻又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祥雲繚繞，金龍盤旋。他立時張口結舌：「這、這裡有未來的真龍天子？！」
雙成點點頭：「聽好你的第一個任務，這也是你飛黃騰達的通天之道。在這一年內取得晉王的倚重，一年後在他登基攻漢時，保住名將楊繼業全家的性命。
」什麼？！」趙鎔聽得一頭霧水，「我不明白，楊繼業是誰？」
雙成神秘一笑：「你的貴人，也是我的貴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哦。
第219章 金貂猶著侍中冠
「貴人？」趙鎔還未回過神來，就覺身子一重，一下便落下雲端。他剛剛回過神，就發現自己已然身處這座王府之中。此處屋宇巍峨，僕役來往，門外有侍衛帶刀巡邏。他們一見他，便皺眉走過來：「你是何人，怎會在此地！」
趙鎔立時張口結舌：「我、我，我是……」
他正急得滿頭大汗間，一旁忽而走出一位官員：「你是趙鎔是嗎？」
趙鎔聽見叫他的名字，下意識地點點頭。這位官員道：「這是新補的東頭供奉官，不知因何走到此處來了，我這就帶他回去。」
侍衛頭領點點頭：「原來是新來的，難怪在王府內亂走，太莽撞了。傅大人還是好好管管他吧。」
「多謝諸位提醒，傅潛明白。」這位自稱傅潛的官員對著趙鎔使了個眼色，二人齊齊告退。
傅潛在前方步履穩健，一面走一面教訓趙鎔：「你新入王府，還未拜見王爺，如何敢這般莽撞，待會兒見了王爺，一定要立即請罪知道嗎？」
趙鎔雖點頭如小雞啄米，心裡卻在哀嚎，東頭供奉官？！還拜見王爺，這位仙女究竟想幹什麼！
未來的宋太宗趙光義此時在哥哥宋太/祖趙匡胤的手下當晉王。他此時正值壯年，生得氣度不凡。趙鎔在家時雖隨著父親趙旭也見過一些官僚，卻沒有一個有他這樣的威嚴氣勢。他聽從傅潛之言請罪之後，趙光義也並未怪罪，而是隨口考較了他幾句，幸而他在家中有算用功，倒是全部答了出來。
趙光義微微頜首，露出些許滿意之色，便命傅潛帶他下去，這就是正式開始就職了。直到坐到自己的辦公桌上，趙鎔此時都是呆滯的。他剛準備藉口如廁跑到僻靜處找雙成問個清楚明白時，眼睛便突然劇痛。他慘叫一聲，立時跌落在地，周圍的同僚忙將他扶起來，一疊聲地叫大夫和問他怎麼了。他捂著頭，剛剛睜開眼睛，卻正對上眼前的傅潛。他的頭頂，居然有一圈紅色的光暈。他往旁邊一瞧，在他身邊的所有人，居然頭上都有或深或淺，顏色不一的光暈。
怎麼會這樣！他使勁揉了揉眼睛，難道他在被那仙女弄到這陌生的地方之後，眼睛還出了問題嗎？！
「這是觀氣之術。」仙女泠泠如玉的聲音適時在耳畔響起，「所謂觀氣，便是能看出人的氣運禍福。紅色越深，表示氣運越佳，比如你面前的傅潛，他便是公卿之命。」
趙鎔聽得張口結舌，他敷衍幾句，回到座位之後，便飛快地在這房中掃視，忽然瞥見了一個人頭頂是黑的，他急急在心中問道：「那他是怎麼回事？」
「黑色越深，表示氣運越差，這個人在一年之內必死。」雙成幽幽道，「這算是我贈你的一項行走官場傍身的本事。你有此異術，便能趨吉避凶。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年之內得到趙光義的信任，必定不成問題。但是，你若仗此術為非作歹，即便隔著千里萬里，我也能立時取你的性命，知道了嗎！」
趙鎔被喝得一怔，他正色應道：「我知道了，我會好生聽話，保住那個楊繼業的性命。」
雙成立在雲端和緩了聲音：「那最好。你算是我故交之子，若你像你父親一樣做個端方君子，我也不會虧待你。總之，你好自為之吧。」
「等等！」趙鎔還未回過神，一聲等等已然脫口而出。
雙成道：「還有事嗎？」
趙鎔哽了哽，憋到面紅耳赤方說出口：「你、你會經常來見我嗎？」
雙成愕然回首，黛眉輕蹙：「你若有危難之時，我定會出手相助。」
「可我、我平時也有些問題想請教你……仙女？仙女？」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她就這麼走了？趙鎔悶悶地坐在原地，沮喪不已，可我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
時光如流水一般無聲無息地逝去。趙鎔憑藉著觀氣之術這項外掛，積極與開封府內尚處於微時的未來俊傑打好關係，並將他們引薦給晉王。不僅讓晉王對他大為改觀，也為他自己建立了一套頂級的人脈，日子自然是越過越順暢，官也做得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了面見皇帝的資格。然而，當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時，他卻看到了他日益衰微的龍氣與面上的重重黑霧。這代表著皇帝在這一年之內便會駕崩……換句話說，他所跟隨的晉王，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成為這天下的主宰！
趙鎔的心在狂跳。而千裡外的北漢古城之中，有些人的心情卻不似他這般美妙。十歲的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機靈可愛。她蹦蹦跳跳地來到父親的書房，正準備推門進去，卻聽見父親與哥哥們的說話聲。
父親在她心中一向是偉岸高大，無堅不摧的。可現在，他的聲音卻帶著深深的疲憊：「荊湖、蜀國、南唐、南漢都臣服在了宋國的軍隊下，如今就只剩下我們北漢與吳越了。吳越錢弘俶生性軟弱，怎會是宋國鐵騎的對手。」
大哥寬和的聲音緊接著響起：「爹爹是擔心，我北漢國祚面臨危險？」
「正是，沒想到，當年仙長所言，居然真變成了現實。」父親長歎一聲。
仙長？是神仙嗎？小女孩想起近日所見的漂亮姐姐，不由靠得更近，仔細傾聽。
二哥也同樣好奇：「爹，什麼仙長啊？」
父親道：「昔年，我與你母親遇到山中巨石滑落，幸蒙一位神仙相救。他對為父道，此處非是我久居之地。還讓我別拘泥于一時義氣。可是，先帝對為父恩重如山，為父怎能另投他人麾下，背棄自己的家國呢？」
這幾個兒子聞言都覺為難不已。小女孩卻像是被觸動了什麼，她推開門走了進來，糯糯地叫了一聲爹，然後挨個與七個哥哥們見禮。七哥揉揉她的雙鬟道：「八妹又跑來搗亂了。」
楊八妹不滿道：「你才是來搗亂的呢！我是來幫爹解答疑惑的。」
楊繼業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一樂：「八妹想怎麼幫爹解答疑惑呢？」
八妹一字一句地複述道：「天命不可違，北漢國祚不過兩年，若肯主動投降，尚可保舊主血脈延續，若是負隅頑抗，只能玉石俱焚。」
楊繼業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幾個哥哥也是收起了玩笑之色，面面相覷。楊繼業急急上前問道：「你怎麼會說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八妹被嚇了一跳，她喃喃道：「她不讓我說她是誰。」
她的七個哥哥圍上來：「誰會無緣無故教你這種話，再說了，我們又不是外人，到底是誰，你快說吧，告訴爹爹和哥哥們沒事的。」
八妹捂住耳朵道：「不行！人無信不立，還是你們教我的！」
眾人被她說得一愣，楊繼業糾結半晌，拉過女兒道：「堅持信義是對的，不能說便不說吧，不過，教你說這些話的人就只讓你對爹爹說剛才那些話嗎？」
八妹歪著頭想了半晌，忽而道：「對了，她還說了一句詩，是《楚辭》裡的。娘還教我背過。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小姑娘的聲音又清又亮，楊繼業卻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天命啊，都是天命啊。」
楊繼業的心情複雜不已。七個兒子便帶著妹妹暫且退下，給父親一個安靜思考的環境。一出書房，他們就圍著八妹開始好奇地打聽神仙的情況。
「我們不需要知道她是誰，我們就想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你們說，神仙為什麼不去直接找爹，或者大哥呢，再不濟找我也好啊。居然找咱們家裡最笨的傻丫頭！」
八妹氣得臉都紅了：「你才傻呢！神仙說了，我的前途不可限量，會建立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功勳！」
在靜默之後，即便是最寬厚的大哥也笑出聲來：「八妹，你只是一個小姑娘，可不能這樣說大話。封狼居胥指的是西漢名將霍去病登狼居山築壇祭天以告成功之事，勒石燕然則是指東漢名將竇憲率軍大破北匈奴，封燕然山，勒石記功的典故。這些都是對一個武將最高的讚頌。連爹英雄蓋世，都不敢如此自誇的。」
八妹氣鼓鼓道：「我不是自誇，這是我、九妹和排風未來的志向！」
楊大郎一哽，摸了摸妹妹的頭道：「那你們可以立一個稍微切實際的志向嗎？」
八妹已經不想和這些討厭的哥哥們說話了，她頭也不回地跑回去，正碰上準備出門的九妹與排風。
楊排風道：「你怎麼現在才來，快點，要是遲到了，是要罰拉弓兩百下的！」
八妹驚得小臉煞白，忙換上勁裝和小姐妹們一塊兒跑了出去，渾然不知身後跟著三個尾巴。
五郎、六郎、七郎互相對視一眼，七郎笑道：「這幾個笨丫頭，一下就露了行藏了。」
五郎道：「教她們這樣的人，還吹那種牛，八成是個騙子。我們先把她們救回來，再告訴爹真相，這樣爹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六郎應道：「五哥說的是，那騙子哄小女孩一定有什麼不良企圖，咱們快跟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成郎：又被人當成騙子了_(：з」∠)_
ps：大家晚安哦∼
第220章 妾身雖存如晝燭
對於現在的雙成來說，世間最可怕的不是玉帝的強權蠻橫，也不是王母的陰謀詭計，而是陽光。這種溫暖舒適，如碎金流螢一樣的光芒，觸及她的皮膚，就會讓她微微地顫慄，映入她的眼睛，都會讓她瞳孔刺痛。因此，她選擇住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屋舍中。粗厚光滑的黑綈將每一扇窗戶，每一道縫隙都遮的嚴嚴實實，燭火早已在此銷聲匿跡，她甚至在錦繡華服外罩上木蘭紗絹，來遮蔽衣料的光彩。
然而，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躲在幽深黑暗之處舔舐傷口，並不能讓她內心的折磨與痛楚有一絲一毫的減弱。現如今，唯一能將她從無盡的自責、思念中解脫出來的，卻是另一種痛苦，那是肉體之痛。它很快便來了。
雙成在床上蜷成一團，腹中明明滅滅的光焰照亮了整個房間，她清晰地在梳妝鏡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眼窩深陷，顴骨突出，濕漉漉的頭髮黏在汗津津的皮膚上，整個人單薄的仿佛是一個影子。可她的臉頰、皮膚卻都浮現玫瑰色的紅暈。雙成失笑，喉嚨一癢，咳出一口血來，她渾不在意地用巾帕拭去，道：「這瞧著就同吸了鴉片似得，誰知道，我是揣了一個西瓜呢？」
「小西瓜，是不是呀？」
她的手一碰上腹部，剛剛長出爪子的小金烏歡快地蹦了蹦。他是如此依戀她的母親，只要聽到她說話的聲音，就能讓他高興地手舞足蹈。可他又是如此的稚嫩懵懂，渾然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對母親來說是一種怎樣的傷害。伴隨著他的跳動，腥甜的血不住地從雙成的眼耳口鼻淌出。
雙成不忍心阻止他，她註定不能像自己的父母那樣陪伴他長大，教導他成才，甚至可能連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他日後會像他的父親那樣，擁有永生不死的軀體。雙成不希望，在兒子的心中，她只是旁人口口相傳的一個符號，一個縹緲虛幻的影子。她想給他多留下一些斑斕的回憶。
她定了定神，溫柔道：「阿昭，今天有沒有努力長大呀？」
小金烏拼命地點頭，雙成不由莞爾，她咽下口中的鮮血，強笑：「口說無憑，娘要親自摸摸才相信。翅膀呢？」
雙成一低頭，在自己滿是淤青的小腹鼓起了一隻短短的，胖胖的小翅膀。她的眉梢眼角此時都是笑意，這讓她瘦削的面孔上也顯現出昔年的容光，她繼續哄道：「小爪子呢？」
圓滾滾的小金烏艱難地在肚子裡翻一個身，努力將自己的小爪子翹起來。雙成碰了碰他的腳心，他像是怕癢，立即就縮了回去。
雙成正待開口，忽而察覺到週邊的動靜。有人來了！她急忙戴上穿心鎖，光華褪去時，她又是那個令三界仙家聞風喪膽，威嚴非同凡響的上元夫人了。
八妹、九妹與排風三個小姑娘站在一起，正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兩位陌生女子。三公主疑惑地看向一旁端莊秀麗的中年美婦：「紫虛元君，你確定大妞是在這裡嗎，這裡怎麼會有三個凡人小姑娘？」
一聲紫虛元君讓雙成將將要邁出的腳步頓了下來，她瞳孔微縮，心下一陣翻江倒海。紫虛元君魏華存，這個人的名字，她在淩霄寶殿上數次提及，因為她就是那個二十四歲時被父母強逼婚配，後又別居，持齋修道多年，終成大道的女仙，上清派一代宗師，也是未來道教四大女神之一，被世人尊稱為南嶽夫人。
她乃一派宗師，又有如此名聲，豈會是等閒之輩。這樣一個女仙，先前在邊塞一帶晃悠，如今卻被王母特特調到三公主身邊，這其中的深意，略一思索，便能明白。
魏華存的眼力可比三公主要好多了，她一眼就瞧出了眼前這個三個女孩與不遠處那個三個少年的來歷。果然不出娘娘所料，上元夫人是打算從楊家下手，她心道，趁她此刻不在，不若先問問情況。
魏夫人俯下身子，溫婉一笑：「八妹、九妹、排風是吧？還有那邊的少年郎，鬼鬼祟祟可非君子所為。」
五郎、六郎和七郎同時瞪大眼睛，居然被發現了。他們面面相覷，最後一齊走了出來，看向魏夫人道：「你是誰，我們站得那麼遠，你也能一下發現我們？」
魏夫人微微一笑，正待開口，卻見眼前的一群小朋友，身子略一搖晃，便倒了下去。三公主驚愕之後便回過神來，她欣喜地抬頭，果見雙成分花拂柳而來。
「難不成紫虛元君以為，明目張膽地刺探情況就是君子所為了？」雙成悠悠地回了一句。
這是魏華存第一次面見這位大名鼎鼎的仙女，在她看來，這位上元夫人不僅容貌酷似王母，就連周身的氣勢也絲毫不差，不過王母是幽深的碧海，這位卻是鋒銳的寶刀。不過一個照面，她就開始發難了。
魏夫人四兩撥千斤道：「貧道與夫人同為娘娘座下的臣子，管轄女仙之事。不過例行公事，瞭解情況，如何稱得上刺探呢？」
雙成挑挑眉：「元君說得有理，元君想知道什麼，只管問我便是，雙成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魏華存笑道：「夫人果然快人快語，那麼貧道也不兜圈子了。夫人暫駐楊家，不知所為何事？」
雙成失笑：「元君能伴三姨母下凡理事，想必是娘娘身邊受倚重之人，既如此，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魏華存眸光一閃：「都是娘娘的恩典，不過，貧道又哪裡比得上夫人呢？」
雙成意味深長道：「如何比不上，星心狐二度下凡，投胎入了遼國蕭氏都是由元君你一手負責，這樣看來，在娘娘心中，你我應當是一樣的才對。」
這下可真是把魏華存驚住了：「你怎麼……」
雙成笑而不答。
三公主眼看她們棉裡藏針，你一言我一語的，早就聽得目瞪口呆。可就是一直插不入話來，現下見她們終於停住了，她忙上前拉住雙成道：「你我這麼久不見，你就只知道談公事，待會兒若不罰酒三杯，我可是不依的！」
雙成不由莞爾：「都依姨母。」
她袖袍一展，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六個孩子就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家中。而雙成與三公主則找了一家凡間酒館開始敘話。
「……她說不忍心讓七妹與董永一直流落人間，可又不能公開違反法度，所以才讓我們姐妹下凡，可我剛剛看你對紫虛元君的態度，是不是我們又上當了？」三公主是單純爽直，可不是傻，外甥女不會無緣無故地發難，她既這麼做，那就代表必有緣由。而現在，在咄咄逼人的母親與孤苦伶仃的外甥女之間，三公主心中的天平早有了偏向。
雙成不答反問：「還是讓我猜猜看。大姨母身邊的是上清高真馮禮珠馮夫人，二姨母身邊是太保玉郎李靈飛的妹妹李夫人，四姨母的身邊則是東華上房的靈妃，對嗎？」
三公主瞪大眼睛：「你難道早就得到了消息？」
雙成不由莞爾：「這幾個都是凡人得道中的佼佼者，常年駐於人間，在天庭又無根基，不派她們，還能派誰？」
三公主恍然大悟：「她們才華出眾，定能將四大部洲的公務處理地井井有條，同時因為並無根基，所以會對母后言聽計從。」
雙成道：「陛下與娘娘都願意任用凡間得道的高真，不是沒有理由的。那些有顯赫師門的，在緊要關頭，便會偏向師門，而這些師門不顯的，反而會將君主放在首位。」
三公主思索片刻道：「那星心狐又是怎麼回事，她自唐時下凡投做武則天之後，就被父皇找了個由頭貶下凡間，命人嚴加看管，如今怎麼又下凡了？」
雙成幽幽道：「這就是娘娘的好算計了。昔年楊門眾人下凡，聲勢浩大，那時想必她就已經命人趁亂將星心狐提了出來，一道送入地府投胎轉世。楊家諸子因我早夭，勢必要靠女眷支撐門戶，而我又親駐於此。姨母猜，陛下會怎麼想？」
「父皇一定會竭盡全力阻止你。」三公主喃喃道，「這樣，又有誰會注意遠在邊陲的星心狐呢？」
雙成嘴角一翹：「娘娘千算萬算，只是沒算到，我已然掌握了妖族，有些消息，就算我不想知道，也會源源不斷地送到我身邊來。」
三公主猛地抓住雙成的手：「那你打算怎麼做，母后分明是要讓你當個靶子，吸引父皇那邊的炮火！哎，你的手怎麼這麼燙？」
她下意識就想替雙成把脈，雙成急急將手抽回來，笑道：「無事，只是因為剛剛心緒翻騰，所以才熱了些。」
三公主狐疑地看著她，雙成道：「我已然成仙，難不成還會發高燒嗎？我們還是說說靶子的事吧。」
三公主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轉移了過去：「我沒想到，母后竟然會狠心到這個地步，我稍後就去找大姐她們，我們已經保不住你的母親了，再怎麼也不能讓你出事了。」
雙成笑道：「姨母多慮了。我有一個顯赫的師門，又是陛下的直系血脈，除非我犯了弑君大罪，否則，他無論如何也會留一命。娘娘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才給我如此大權，讓我與陛下斡旋。日後，如果我轉了性子，對她言聽計從，她就會繼續重用我，如果我還是固執己見，她也不會虧待她，大概就是像表舅一樣，讓我常駐人間，掌一方實權。在她看來，約莫是覺得，自己對我這個外孫女已經仁至義盡了吧。」
三公主憐惜地看著她：「可是、可是，我們都知道，這些與你失去的根本就不算什麼，這些甚至都不是你想要的！」
雙成緩緩綻開一個笑容：「他們怎麼會管你想要什麼。他們覺得好，那就是好，不好也得好。可惜，我覺得非常不好。我既然不好過了，也不會讓旁人好過。他們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大家，昨晚把更新放進存稿箱，居然忘記設置時間就睡了，捂臉。
這段時間更新不大穩定，作者菌也非常抱歉，但也實在是無可奈何。作者菌是辭職之後又去考研，今年九月剛剛入學，本來以為研究生生活會輕鬆很多，我也有更多的時間來碼字，結果……實在太天真了！這尼瑪簡直比上班還忙，到學校的第二天，作者菌不是去周圍浪一浪，而是去了圖書館o(╥﹏╥)o每天從七點呆到晚上十點回去，期間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寫調研報告，現在感覺手都要殘了o(╥﹏╥)o
這篇文已經到了尾聲了，作者菌會儘量日更，至於番外還是等我寫完報告後，再多多更新吧~讓大家追了這麼久，實在是抱歉，鞠躬。
第221章 從今又添一新愁
皇極殿中，三十二帝與四大天師立在下首，玉帝則在玉階上來回踱步。張道陵率先出列道：「陛下，娘娘分封諸公主駐于四大洲，上元夫人更是直接長留華夏，臣恐來者不善，望陛下早做準備。」
薩守堅附和道：「臣聽聞她們在三界廣募女仙，建立官制，大有脫離您的管束，徹底自治之意。若不及時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無思江由天帝緊接著道：「天師所言極是，我等雖為神明，遠超凡人之上，可凡人的信仰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樣的必不可少。娘娘此舉，勢必會影響我等在凡間的信仰之力，更有甚者，說不定會動搖人間男尊女卑的根本。」
玉帝長歎一聲道：「朕何嘗不知。只是可恨，元始天尊公然在淩霄殿上倒戈相向，才使得朕不得不頒下旨意。以前朕仰仗的唯有手中的兵權，可現如今妖族盡歸董雙成之手，朕連唯一的絕對優勢也失去了！」
眾人聞言，皆是面面相覷。太釋玉隆騰勝天帝道：「陛下，為今之計，一來密切關注幾位公主處的動向，伺機刺探情況，等待時機，各個擊破。二來就是要將妖族收歸到您的麾下，有此為籌碼，上可讓通天教主有所收斂，下可借此震懾娘娘，打擊上元夫人。唯有這般，方能解眼前之困局。」
玉帝聞言，略一思索後便點點頭：「刺探之人，朕早已派遣下凡。現如今就是妖族之事……黃天化那個蠢貨，錯過了時機，萬不能如當初一般大舉強攻了。」
太皇黃曾天帝道：「那就內部分化。上元夫人初掌政權，且還是以此鐵血手段，妖族之中必有不滿之人。您大可扶植一位傀儡，再慢慢同化之。這樣一來，不必大動干戈，亦可達到目的。」
玉帝微微頜首：「不錯，確乃妙計。只是若要做到這點，必要派人打入妖族內部。可如今，那死丫頭大舉在各族駐軍清洗，朕的人馬不知在她手上折了多少，此時若要派人，怕是不易。可若是還不動手，等到她們在人間立穩腳跟，那就太晚了。」
葛洪思索片刻道：「既如此，陛下只能派一位聰明機智，且時常外出公幹的上仙入妖族，方可成事。」
玉帝歎道：「也只能如此一試了。不過這一時半會兒，朕還真想不出人來，卿等可有建議？」
許遜道：「不若，就讓太白金星走上這一遭吧。」這老頭腿腳快，沒那麼容易被逮住，而且又地位尊崇，就算被逮住了，也不至於被爆頭。
「太白金星？」玉帝想了想，自己這些年一直與闡教綁定，臨了了手裡竟然無多少可用之材，不由憋了一口氣，他擺擺手道，「那就他吧，事到如今，也只有他了。」
紫薇宮內，紫薇大帝訝異道：「金星怎麼這次要出去這麼久，是有什麼要務嗎？」
太白金星臉上笑嘻嘻，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沒人知道了。他樂呵呵道：「是老道近些日子看天庭無事，於是有心下凡遊歷一番，故而來向陛下請旨。」
伯邑考愣了愣：「可如今先前上天的人仙妖仙考核之期已近，你……」
太白金星笑道：「咱們河漢群真中新來的小友都是出類拔萃之輩，就譬如白姑娘，依老道看，她直接升仙綽綽有餘，又何須老道在此指手畫腳呢？」
侍立在一旁的白素貞聞言對他施了一禮，太白金星微笑頜首，接著道：「更何況，老道這幾百年頻頻外出，卻無一日有機會觀賞人間美景，實在是頗覺遺憾，還望陛下恩准。」
紫薇大帝雖心下覺得莫名，怎麼好端端地要去人間了，不過太白金星地位尊崇，他也不好拒絕，便准了他長達五日的假期。金星當日就立即出發，孰不知，他走了沒多久，一條白蛇悄悄潛入他的太白宮中。大家都是同事，或許不知道對方的全部家當，但是彼此手裡的著名寶器是什麼，大家還是都知道一二的。白素貞環繞一圈，暗自心驚：「居然連一件兵刃都沒留下，全部都帶走了！太白金星是玉帝的信使，情況不對，得趕緊通知雙成姐姐。」
古城之外，雙成得到消息略一思索就笑道：「他還是真是無人可用了，居然派李長庚去妖族當間諜。」
白素貞聞言驚詫道：「當間諜？」
雙成點點頭：「素貞，這次要多謝你了。既然知道他打得是什麼主意，我也好早做打算。」
白素貞垂眸淺笑道：「不過舉手之勞，姐姐何必客氣。」
雙成點點頭：「我還有一事，想向你打聽打聽。玉帝這些日子以來，是否故意疏遠闡教之人？」
「這……」白素貞赧然道，「小妹不過在紫薇宮中略做些小事，對於玉帝那邊的情況，還是有些……不若再讓我回去打聽打聽吧。」
雙成失笑：「何必如此麻煩，見微知著，便可知這天庭的動向。我且問你，紫薇大帝如今這幾天去了皇極殿幾次？」
白素貞想了想道：「只是一兩次吧。」
「呆了多長時間才回來？」雙成問道。
「約莫只有半個時辰。」白素貞答道。
「那以前我在天庭時，他一天去幾次？一次呆多久？」雙成問道。
白素貞反應過來，悚然一驚：「那時，他幾乎是一天就要去一次，一次至少要呆上一兩個時辰。」
雙成撫掌道：「這不就對了，自元始天尊公開反水之後，他如今對闡教也不大信任了，有關我的事情，他都不願讓闡教插手。他這樣最好，倒是給了我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素貞，有件事，恐怕又要和你的師父合作了。」
「合作？」白素貞根本不知道事情的運轉是如何到了此處的，她遲疑道，「可是上次合作後，家師對你，有些……」
雙成想通關竅不由莞爾：「她知我真實身份，便明瞭我當日拉她下水，更多是為了我自己的事，對她說得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心下對我有了不滿之意。」
白素貞尷尬地點點頭：「的確如此。」
「無妨。」雙成施施然起身，「我這次，是去補救前錯，與天后娘娘重修舊好的。」
「重、重修舊好？」白素貞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怎麼覺得，那麼懷疑呢？
這二人駕雲而去，楊繼業等人到達時，卻只看到夭夭灼灼的桃花林與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的小屋。那日雙成將這幾個小傢伙送回去後，他們醒來還以為是在做夢，可見到其餘的兄弟姊妹一對話，才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八妹、九妹與排風是無論如何不願違背承諾，可五郎卻表示：「反正我沒答應過，這事兒非同小可，我一定要告訴爹爹。」
楊繼業得知前因後果，便與佘賽花帶著七個兒子與三個小姑娘上門拜訪，結果是一個人都沒看見。九妹見狀哇得一下就哭出來：「仙女一定是怪我們了，現在居然都不願意見我們！」
八妹聞言也開始二重奏，排風要堅強些，可眼淚也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佘賽花一面哄女兒，一面焦心地看向丈夫，楊繼業一橫心，便在桃林中跪下：「末將得到消息，宋國大軍已然在集結，我北漢江山岌岌可危，楊繼業受先帝大恩，不忍讓他宗祧斷絕，懇請仙人指點迷津。」
正在驪山的雙成有感，空中應聲落下一尺白練，上書：「血雨腥風枉自多，不若干戈化玉帛。今日降書呈遞上，明日汴梁彭城公。」
其下還有一行小字：「貴府女眷，非尋常之輩，日後長成將巾幗不讓鬚眉，保家衛國，名傳千古，切記好生教導，不可太過拘束。」
楊繼業看罷半晌沒有作聲，將此遞給了佘賽花，佘賽花閱了後對丈夫道：「仙人已然說得很明確，你就莫要再多糾結了……」
她一語未盡，幾個女孩就擁上來：「是仙女寫的嗎，有沒有提到我們？」
「娘，讓我們看看吧。」
佘賽花無奈一笑：「提到了，提到了，仙女讓娘好好教你們練武，再也不逼你們學琴棋書畫，刺繡女工了，高興了吧？」
幾個小姑娘都是大喜過望，半晌，排風道：「那她還會回來見我們嗎？」
佘賽花摸摸她的頭：「當你們真建立了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功勳時，她一定會來看你們的。」
驪山之中，聖德天后掐指一算，便明瞭此地之事，她道：「難怪你不肯返回天庭，原來竟然將主意打到了楊家身上。楊七郎之妻杜金娥、穆羽之女穆桂英與本宮確有師徒之份，這事兒你不必再多言了。」
雙成笑道：「天后早有計較，雙成自然是欣喜不已，不過，我此來卻不止是為了此事。」
聖德天后警惕道：「你還有什麼事？」
雙成笑得和煦：「當然是為了您的幾個兒子……」
「且住。」聖德天后打斷道，「上元夫人巧舌如簧，三界盡知，本宮已然被你當槍使了兩回，你以為還會有第三次嗎？」
雙成不由失笑：「娘娘可真是誤會我了，實不相瞞，我這次真是來與您重修舊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吃下這枚安利吧！
聖德天后：我不吃，我不吃！
一時沒忍住聽了之後，
聖德天后：嗯，真香(｡・`ω′･)
第222章 一往情深深幾許
聖德天后良好的修養讓她說不出什麼失禮之語，不過她的臉色已然說明一切了。她半晌吐出一口氣道：「重歸於好就不必了，河水不犯井水便很好。」
雙成單刀直入道：「世人皆說我是心狠手辣的毒婦，陸壓待我情深似海，我為了權位，卻對他痛下殺手。可有誰知道，我自己的親外祖母在我的父親體內埋下孔雀翎劇毒，以此逼我去殺了陸壓。」
「什麼！」白素貞驚呼出聲，聖德天后也是滿面震驚。
雙成譏誚道：「想像不到吧，外表光鮮亮麗，威嚴公正的三界之主，為了排除異己，居然能做出這樣的卑鄙之事。我母親苦苦地哀求她，她都不為所動。親生女兒與親外孫女尚且如此，更何況您還是她的對手。」
聖德天后蹙眉道：「對手？」
雙成道：「素貞适才來告訴我，玉帝已然準備將闡教排除出權力中心。玉虛宮與他多年盟友，不過一次不順他的意，他便要如此，更何況您的兒子。你們作為上古神族，先前一直保持中立，已經惹得玉帝不滿，如今雖只是不願任人宰割，可一樣觸了玉帝的逆鱗。如果您繼續不作為的話，數百年您天資卓越的兒子與出類拔萃的弟子，就只能在天庭坐冷板凳了。您知道的，玉帝絕對做的出來。所以，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將權力徹底奪回來，與玉帝平起平坐，不必在仰人鼻息。」
聖德天后似有所觸動，可她立即回過神來：「可這又同你有什麼相關，你的目的是什麼？」
雙成失笑：「當然是為了報復。他們讓我失去了我最寶貴的東西，我當然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他們眼睜睜看著權力被奪走，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我說了，我不好過，那誰都別想好過。」
聖德天后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雙成笑道：「您其實真的不必懷疑我的誠意。」
她從領口取出穿心鎖，問道：「這是什麼，您應該認得出來吧？」
聖德天后大吃一驚：「通天教主隨身寶器？怎麼會在你的身上。」
雙成挑挑眉：「自然是因為，他已然決意為截教出手了，既然玉帝王母無道，索性讓他的門徒分權出去。我念及娘娘昔年的大恩，同時也是顧及元始天尊，這才勸他同意，六禦並治。不過，紫薇大帝的人選要換一換。」
聖德天后立時會意：「坎宮鬥姆想要取而代之。」
雙成點點頭：「明人不說暗話，您的兒子勾陳大帝既然日後要主禦群靈，執萬神圖，現在總不能一點兒力都不出。我這次來就是與您商量出力的事。當然，若是勾陳大帝淡泊名利，決心隱居世外，今日便當我沒來過。」
聖德天后被噎了一下，她八個兒子都年紀輕輕，年富力強，吃飽了撐得才去隱居。雙成瞥了瞥她的臉色，便知此事已然成了八分了。她道：「您不若叫勾陳大帝召喚至此，此事說到底是他的事，他自然也有權利表達自己的看法。」
聖德天后思索片刻道：「截教想讓我們如何出力，你先說個清楚明白。」
雙成微微頜首：「這是自然。首先，您要明白一點，此事茲事體大，就算拉上您與截教，我們也沒有多少勝算。所以如今的關鍵落在闡教身上。玉帝雖然已然著手將闡教排擠出權力的中心，但是他畢竟不敢做得太明顯，因而就需要你我去添上一把火了。」
聖德天后恍然大悟：「你是要讓我們去徹底破壞玉帝與闡教的關係，然後將元始天尊綁上戰車，借此去讓鴻鈞老祖鬆口！」
雙成挑挑眉：「娘娘果真是智慧明達。」
「這不可能！」聖德天后斥道，「你以為元始天尊是傻子嗎，他一定會發現端倪……」
「發現又如何，此事是通天教主首肯，是他指使的，我們只是從犯。通天教主說了，天塌下來有他頂著。」雙成道，「早說了，如果六禦並治真的實現，占好處最多的是元始天尊的弟子。有誰會將送上門的好處推開。元始天尊如果真是個淡泊名利的，又如何會將自己那麼多門人塞入天庭。」
聖德天后蹙眉道：「可就算如此，鴻鈞老祖一向看重玉帝，他未必肯答應。」
雙成垂眸道：「等到大家鬧到水火不容時，為了保全所有的弟子與道統，他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富貴險中求，搏著一把，勝了就是統禦諸神的至尊之主，敗了也不過是維持原狀。就看您的心思了。」
聖德天后久久地沉默不語，不多時一顆明亮的星辰就落到這驪山之中。商量了整整三個多時辰，勾陳大帝方拱手告退，雙成道：「還望陛下一切小心，寧可緩一緩動作，也切莫打草驚蛇。」
勾陳大帝道：「夫人放心，不過，這段時間也得勞煩夫人，在人間引開上頭的注意力。」
雙成笑道：「以前僅靠我一人，便能鬧得三界不寧，如今妖族在手，此事就更不在話下了。陛下放心，你我的合作，會很愉快的。」
饒是勾陳大帝得道多年，也不由被她的笑意寒了一下，隨即告辭。在他走後，雙成即刻就駕水遁去了金鼇島。通天教主大為吃驚，他道：「那日你奄奄一息而來，本座不過是看你可憐，才借你穿心鎖維持生機。」
雙成笑道：「我記得，我當時就允諾，日後一定會報答教主這份恩情。」
通天教主愕然道：「可你當時允諾的是，六禦並治，而且讓金靈坐上紫薇大帝的位置！」
雙成挑挑眉：「如今，計畫不是正在進行嗎？玉帝自掘墳墓，開始與闡教生隙，聖德天后母子也有唇亡齒寒的危機感，所以，他們會去將玉帝與玉虛宮的矛盾激發到最大化，而接下來的事，就看您的了。」
通天教主疑惑道：「本座不是早就答應，只要你能拉來一個盟友，本座也願意去一試嗎？」
「可光您出手還不行。」雙成不由莞爾，「您這樣的上紫霄宮去對道祖說玉帝無道，懇請讓自己的徒弟登上六禦之位，並且與玉帝並尊。您覺得，道祖會同意嗎？」
「本座這樣的怎麼了？！」通天教主不滿道，「師尊最看顧的就是本座！」
「那恐怕是因為，您最讓他操心吧。」雙成悠悠道，「要想事成，我們不僅要徹底打破玉帝與闡教的聯盟，更要將道德、元始二位天尊拉攏到我們這方來。而三界之中，能做到此事的，就只有您了。」
通天教主皺眉道：「大兄也就罷了，可本座那二兄元始天尊可不是好糊弄的，若他知曉，我們是從頭到尾都是算計他，那他可決計不會善罷甘休。」
雙成奇道：「我們哪裡是在算計，我且請教教主。就算你我不插手，玉帝就會不架空闡教嗎？」
通天教主遲疑地搖搖頭，雙成道：「那我再請教您，元始天尊會眼看他的弟子在天庭坐冷板凳嗎？」
通天教主道：「這怎麼可能，他是最護短的。」
「這不就對了。」雙成一拍手道，「他與玉帝的衝突本就不可避免，我們只是幫他提前認清現實而已。再說了，他之所以會玉帝鬧矛盾，歸根結蒂還是因著您的緣故。您當然要投桃報李，相助與他。一旦六禦並治成功，得益最大的將是元始天尊。您分明是在報恩還人情啊。」
通天教主正要點頭，忽而道：「可是金靈，她可是要去搶伯邑考的位置……」
雙成道：「那怎麼能叫搶呢，紫薇大帝執掌天經地緯，率領普天星斗，還要節制鬼神與雷霆。伯邑考雖然才幹不錯，可憑他的法力，您覺得他坐得穩這個位置嗎？與其讓他被不服之人使絆子，灰溜溜地退位，不如早日做個大方的姿態，還能得一個好名聲。屆時，您再在其他方面補償他就是了。」
「說得有道理啊。」通天教主撫掌道，「可是本座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雙成笑道：「您若是想不出來，那便別想了。屆時拿這番話同樣去勸說元始天尊不就好了。」
通天教主點點頭，忽而道：「看起來，你還是都是在為我們考慮啊。」
雙成點點頭，應道：「那當然。」
通天教主又道：「可你說，你自己都這樣了，與其在這裡折騰這麼多，還不如去好好療養身體，說不定到時還能保下一縷魂魄。」
雙成笑著搖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明白。怕是活不了了，我總得在臨走之前，安排好家裡的一切。」
「安排好家裡的一切？」通天教主思索半晌，忽然回過神來，「好啊，原來你打得是這個主意。只要玉帝在一天，他便不會放過妖族這塊肥肉，而你一走，你擔心陸壓無法支撐，所以乾脆來個釜底抽薪，直接聯合我們分了他的權，這樣日後他就算是有心，也是無力。而我們承了你這麼大的人情，又怎麼好意思去為難你的丈夫與孩子。這樣，只要妖皇日後不要做下什麼天怒人怨的大事，便可保妖族萬年基業！」
雙成大笑出聲：「您可算是反應過來了。不過，這對您來說，也只是舉手之勞，我並沒有半點坑害您的意思啊。」
通天教主哼哼兩聲，倒也沒有反駁。雙成隨即道：「不過，既然您都已經猜出來了，那麼，就請您再答應我一個不情之請吧。」
通天教主警惕道：「是什麼？」
雙成摘下脖頸中的穿心鎖，露出真容，得碧游宮濃郁的靈氣相助，她的面色有所好轉，可身體仍然單薄的如同一個影子，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她鼓起的小腹，三足金烏的身形在這滿是淤青的肚皮下若隱若現。
雙成艱難地跪在地上：「懇請教主收小兒為徒。」
通天教主差點以為她要一下栽下去砸穿他碧游宮的地板，忙出手扶住她，隨即就查探出她的身體狀態：「你還是真是……這才過了兩年，元神就燒了一半，再過幾栽，你是不是要以魂魄為燃料，讓這小崽子長大成人？」
雙成急急在腹上設下隔音結界：「您怎麼能在孩子面前這樣說呢？」
通天教主一愣：「忍著日夜烈火焚身的痛苦，還要為他們四處奔走。陸壓那廝，本座當年也見過，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眼睛長在頭頂上，成天地調皮搗蛋，你怎麼就看上了他了呢？還因為他，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值得嗎？」
雙成思索了很久，忽而展顏：「在您這樣的聰明人看來，自然是不值得，可在我這樣的傻子看來，卻是千值萬值的。」
通天教主大為震撼，半晌方擺擺手道：「那就這樣吧。這小崽子本座收下了，只要他以後不瘋到去擺萬仙陣，那本座都會保他平安無虞，享盡尊榮的。」
雙成大喜過望，忙摸摸小腹道：「阿昭還不來見過師尊？」
通天教主就看到這個羽翼未豐的小東西瞪著一雙芝麻眼看向他這個方向，然後啾了一聲。他嫌棄道：「一看就和他爹似得，是個傻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突然覺得涼颼颼的。
成郎：這很正常，畢竟馬上就要被削成白板了嘛。
第223章 深山夕照深秋雨
勾陳大帝一回到自己的太虛宮中，就派人將自己的七個弟弟秘密傳召了過來，剛剛說了雙成的名字，文曲星君就開始反對：「兄長怎的不長記性，她先前是如何愚弄我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玉帝已然對我們生隙，居然將比干派到弟弟宮中，這擺明就是要分權，過些日子我還不知閑成什麼樣呢。同樣一個坑，你居然又想栽進去三次了？」
勾陳大帝擺擺手道：「先聽我說完！」
文曲星君做忿忿狀，勾陳大帝直接對武曲和破軍道：「把他摁住。」
文曲星君被倆弟弟摁得結結實實，被強迫著聽完了這一整場安利，而在聽完之後，他……他居然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勾陳大帝挑挑眉：「如何？現在不怪為兄不長記性了吧？」
文曲星君猶豫半晌道：「她那穿心鎖是真的嗎，她的變化之術師承媧皇宮，你可別看花了眼。」
勾陳大帝賞了他一個暴栗：「母親也是親眼瞧過，你信不過為兄，難道還信不過母親嗎？更何況，以通天教主的脾性，他的門人吃了這麼多年啞巴虧，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
巨門星君主口舌糾紛，他興奮道：「那現在，我們是不是去挑撥離間一下就好了，這個我最擅長了！」
勾陳大帝點點頭：「如果不出意外，你我兄弟只需要做這些，便可成功。弟弟們放心，若真如她所言，能讓為兄坐上天皇大帝的位置，統禦萬神，那麼你們自然也少不了一尊帝位。」
祿存星君眨巴著眼道：「母親是北斗九真聖德天后，如果我們也有帝位，加上輔星及弼星，我們九個不就能稱北斗九皇了！」
廉貞星君拍手叫好：「好啊。看來，上元夫人是個好姑娘，往年竟然是我看錯了她。」
只有文曲星君還是有些猶豫：「我總覺得，沒有這樣的好事，還是慎重些為好……」
武曲星君道：「我知道你想什麼，你不就因為素貞對上元夫人言聽計從，沒有對你千依百順而不滿唄。上元夫人當年男裝是風靡萬千少女，可人家現在是姑娘打扮，我說你這草木皆兵得也太厲害了。」
文曲星君對上兄弟們奇異的眼神不由漲紅了臉：「胡說八道，不知所謂！大哥，你不會也信了吧？」
勾陳大帝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我明白文曲的意思，他說得也有道理。我們還是小心謹慎最好。貪狼、巨門、祿存，主要挑撥活動由你們負責，而文曲與廉貞則在事發後去找闡教煽風點火。武曲與破軍去跟蹤上元夫人，一旦有異動，立即回報，知道嗎？」
七兄弟領命而去，開始運作。所以說，雙成找上他們，不是沒有理由的。聖德天后這幾個兒子在天庭經營多年，要說手裡沒有心腹人脈是不可能的，再說了，還有巨門星君這種挑事的專業人才，人間無數兵戈都由他而起，如今只是讓他去讓本就互看不順眼的兩方涼得更徹底一點而已。星君還覺著大材小用了呢。
人家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句話到天庭一樣適用。作為三界之主的玉帝，他可能會叮囑手下的得力大臣要注意對闡教的態度，既不要洩露關鍵資訊，又不要表現得太疏遠。可他絕不會想到告誡自己身邊的宮娥與值官，對待闡教要一切如常。就像老婆出軌，丈夫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一樣，他一直都沒發現，有一段流言，從他身邊傳遍了整個玉虛門人。
雲樓宮，哪吒就在對他的父親李天王抱怨：「您說說，師祖這做的叫什麼事兒。當年讓我們去和截教殺個你死我活，現在人家徹底被打垮了。他又開始發善心，結果把陛下給得罪了個徹底。他老人家倒是和通天教主同歸于好去了，把我們留在這兒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李天王肅了臉斥道：「反了天了，竟敢說師祖的不是。」
哪吒無奈道：「不是我說，而是他老人家這事兒做得的確欠妥當。您還不知道吧，御前咱們的人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因為黃天化那小子辦下的蠢事，徹底對我們玉虛宮門人生疑，他覺得我們現在已然背叛了他，同截教一個鼻孔出氣，所以要想對待截教一樣將我們手中的權力慢慢拿回去。」
李天王眉心一跳，卻還是道：「不過一二傳言，就讓你如此大亂陣腳，這些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哪吒道：「可這確實是事實啊。您想想，昔年蟠桃、不是，上元夫人在天庭時，陛下都如臨大敵，時時召我師伯與師父去議事，可現如今，上元夫人手握妖族重兵，娘娘又分封諸公主下界，陛下居然沒怎麼找他們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天策與天察兩省的天官卻頻頻出入彌羅宮。父王，這事實已然說明了一切了。」
李天王是出了名的忠臣義士死腦筋，他擺擺手道：「休得多言。陛下這等反應，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我們恪盡職守，依舊兢兢業業，陛下明白了我們的忠心，自然會像以前一般器重我們。」
哪吒嘴唇微動，卻只能悶悶地退下。
天璿宮中，巨門正與貪狼、祿存二星商議，巨門星君道：「這第一步已經走出來了，闡教眾仙心中或多或少，一定埋了一根刺。」
貪狼星君道：「那接下來，我們應當怎樣做？」
祿存星君道：「是不是故意讓闡教犯錯，讓玉帝責罰他們？」
巨門星君撫掌道：「祿存這想法不錯，不過現在就這麼幹，現在就這要搞，誰都知道是有鬼了。我們啊，還應當再鋪墊鋪墊，你們聽我說，接下來就這麼幹……」
貪狼星君聽得欽佩不已，連連讚歎：「你這本事，要是下凡去投個女胎，活脫脫就是後宮爭鬥的最大贏家啊。要不，我以後叫你太后怎麼樣？」
「……」巨門星君反手就一巴掌，「叫你的頭！」
天庭這段時間鬧得是如火如荼，而人間的雙成也是沒閑著。太白金星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混入了興都。經過四處打探情況，他把目標鎖定在了衛尉鶴齡身上。
其實就如今的情況，他老人家應當去遊說各族族長，聯合起來反抗方最為保險。然而，經他掃蕩一圈發現，雙成竟然在各個部落都駐紮駐軍，嚴格控制關卡，而黃天化這二貨，他居然真就將各族的武裝力量給剪除乾淨了！金星心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若還冒險入內，極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晚節不保啊。要是去了其他哪個妖王處，他都自信能憑自己的資歷逃過一劫，可這位上元夫人，用一句闡教經常罵她的話：「那種女人，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啊！」所以，還是穩重些好。
他思前想後，既然軍隊分散駐紮，那麼證明興都的人馬薄弱了。若能策反鎮守興都的將領，只要引起一點點的騷亂，陛下就有藉口派兵下界。而掌握興都大軍的兩位大將一個是郎中令朱離，她真身乃一隻朱雀，雖然天性屬火，性情暴躁，可觀她往年的戰績，算是粗中有細的典範。而另一位鶴齡就與她形成了鮮明對比，雖然是只水鳥，卻是直腸子，一根筋，並且經過打聽，這位鶴齡將軍在多個場合明確表示過他對上元夫人的不滿。
那就他了，太白金星摩拳擦掌，決心先去試探情況，接著再決定要不要去找他。老星君數日來一直跟蹤鶴齡，窺測他的言行。經過數日的觀察，再加上玉帝時不時的催促，他終於下定決心實施計畫。
每月十五，鶴齡都會去郊外行獵。這一日，他看到一隻肥碩的獐子從眼前跑過，便忙策馬揚鞭追了上去。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來到一處如鏡的湖泊旁，一位鬚髮潔白的老者正含笑看著他。
鶴齡狐疑地下馬，問道：「你是何人？」
太白金星笑道：「為將軍解惑之人。」
鶴齡不由嗤笑一聲：「本將軍能有何惑？」
太白金星道：「難道將軍就不想知道妖皇陸壓如今到底是生是死嗎？」
鶴齡大吃一驚：「什麼！」
太白金星一派高人風度：「貧道可以告訴你事實的真相。」
「那最好了。本座也很想知道呢。」一個清越的女聲從湖心傳來，一葉扁舟飄然而來，舟上的女子著木蘭紗絹，仙袂飄飄而來。
鶴齡不甘不願地跪倒在地，口稱娘娘，而太白金星果然是老油條，當即拔腿就跑。雙成見狀失笑，祭出含光尺，只見光華萬丈，刺得他頭暈目眩，接著流黃揮精劍出鞘，劍柄正中他的後腦勺。太白金星這下是真被敲得滿眼金星了。剛剛回過神來，就見一雙精緻的丹羽珠履映入他的眼簾。雙成俯下身道：「金星遠到而來，大事未成便匆匆離去，若讓陛下得知，定會怪本座怠慢了金星。所以，還是請金星在興都小住幾日如何？」
太白金星：「……」我有說不的權利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太白金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o(╥﹏╥)o
第224章 奉倩傷神不是癡
太白金星沒想到自己進興都的第一站不是牢房，而是浴室。白髮蒼蒼的老爺子被侍從扒得光溜溜的，舒舒服服泡了一個時辰的澡，出來一穿衣服，這次發現全換了。
雙成坐在案後，看著面前這一堆祥光熠熠的法寶，嘴角抽了抽：「這都是他帶的？」
胡四無語地點點頭，雙成扶額道：「還是把他提上來吧。」
不多時，太白金星就被帶上了殿，雙成直接了當對著這堆靈寶道：「是哪個？」
老星君只覺心驚肉跳，面上卻還是一片茫然：「老道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雙成道：「不明白沒關係，來人，拖出去廷杖一千，讓金星醒醒神。」
左右就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抓住他的兩隻胳膊，就倒拖著他往外走，太白金星的鞋子都被拖掉了一隻。他趕忙道：「夫人這是何意！」
雙成皮笑肉不笑道：「你說呢？要麼說，要麼受刑，星君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選。」
「受、受刑？」他喃喃重複，眼見雙成真擺擺手讓人將他拖下去了，他道，「老道在道門也算小有聲名，與令師地仙之祖還是多年好友，夫人這麼做，不怕招來非議嗎？」
「非議？」雙成笑道，「三界之主都不要面皮，派你這個道門高真來做間諜，本座在自家門前清理門戶，怕什麼非議？不說是吧，給我打！」
千鈞重的棍子眼見就要衝著金星的屁股就招呼下去，太白金星忙道：「等一下！」
然而剛剛掄起的棍子已經收不住勢，啪的一聲打了下去。太白金星只覺屁股上一陣火辣辣地刺痛，他把到嘴邊的話都給忘了，脫口而出：「火棘木？」
火棘木是生長在火山之內的靈木，因受炎火之氣，遍身都是火毒，一旦打到人的身上，灼燒刺痛，非同尋常。
太白金星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終於明白雙成是玩真的，他不敢置信道：「你才多少年道行，竟敢如此囂張？」
雙成嗤笑一聲：「金星說錯了，本座哪裡是囂張，分明是辣手無情，六親不認。」
太白金星被噎得一窒，他隨即道：「夫人雖手握妖族重兵，可陛下才是真正的三界之主，夫人如此妄為，遲早闖下大禍，悔之晚矣。」
雙成以手支頤，笑道：「三界之主又如何，金星難道不曾聽聞。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靠得也不過是心黑臉厚，如今我比他更無所不用其極，又怎麼會落於下風？我看金星蒼顏白髮，未必熬得過這一千廷仗，還是早些說為好，否則，鬧到最後，大家怕是都不好看。」
雙成見太白金星眼睜睜地瞪著她，一言不發，不由又對左右使了個眼色，太白金星忙掙脫開來：「且慢動手！」
雙成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緩緩拔出流黃揮金劍，劍光如蓮花，光射鬥牛二宿。
「金星是嫌這火棘木不好，那此劍如何？」她微動身形，長劍已然橫在太白金星脖頸間，頃刻間就削落了他的白鬍鬚，雙成悠悠道：「以金星的道行，本不至於如此，可誰叫你是天庭之神呢，只要是天庭之神，就會受此劍的節制。我再問最後一次，說，還是不說？」
太白金星不過猶豫了片刻，脖子上就出現了一道血痕，他忙指著一隻平平無奇的筆，不甘不願道：「就是此物。」
雙成瞥了那筆一眼，挑挑眉：「看來，還得勞煩金星，大筆一揮了。」
語罷，雙成就摒退了左右，而當太白金星得知要寫訊息後，不由張口結舌，半晌方道：「你是不是瘋了，居然讓老道給陛下傳這種消息回去！陛下若得知，定會派大軍前來，到時一定……」
他說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這才是夫人抓住老道的目的，讓老道傳遞假的訊息給陛下，陛下大軍壓境，卻發現妖族並無動亂，屆時夫人便可指責陛下有掀起兵災之心，擾亂三界之罪！可你想過沒有，一旦兩軍交接，必會造成傷亡，屆時死去如此多的人，夫人良心上怎麼過得去？還有，除非夫人將老道驅散魂魄，否則今日之事，遲早會大白三界，只怕你機關算計，到最後卻是害了自己！」
雙成緩緩摘下穿心鎖，太白金星看著她驟然變化的容貌和高高聳起的腹部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你、你、你……」
雙成幽幽道：「自他死後，我連命都不想要了，還談什麼良心。更何況，只要他的軍隊陳列在興都之外，我便可借題發揮。有此物在此，金星難道還不懂這三界的局勢嗎？」
她晃了晃手中的穿心鎖，太白金星神色變幻，半晌方道：「夫人這是何苦？」
雙成道：「我最大的苦，就是和他們沾上關係，才落到這麼個下場。在臨走之前，我可不想讓我的孩子，也是這樣。我們阿昭，要做這世上最自由最快樂的小金烏，是不是呀？」
阿昭聽到母親的聲音，從睡夢中醒來，歡騰地撲了撲翅膀，雙成神色淡定地擦拭乾淨嘴巴的鮮血，對太白金星道：「您既然能與我師父交友，必是品行貴重之人，剛剛是我多有得罪，還望金星，慈悲為懷，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更何況，現如今，整個道門都站在了玉帝的對立面，您難不成要與整個道門為敵嗎？」
太白金星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雙成道：「通天教主不是傻子，如沒有十成的把握，他也不會貿然行動。都是親兄弟，有什麼是不好說的呢？」
太白金星面上青紅交織：「難不成道德天尊也？」
雙成點點頭：「道德天尊為長兄，素來關愛幼弟。我聽說，您在得道前，似乎聆聽過天尊的教誨啊。」
「居然連此事，你都知道。」太白金星頗有些訝異。
雙成失笑：「道門高真，哪個不是與三清沾親帶故。玉帝想要找到一個完全忠於他自己的，怕是難了。怎麼樣，金星難不成要與師門作對嗎？」
太白金星長歎一聲。開始揮毫潑墨。雙成見他寫下的內容，不由莞爾。太白金星寫完之後，不由長歎一聲：「若陛下得知真相，老道怕是再也沒有在天庭混下去的機會。」
雙成垂眸道：「金星放心，您是道德天尊一脈，任誰當政也不敢虧待於您。」
太白金星被和善地請下去休息，而雙成則在殿中，飛快地給勾陳大帝傳訊，接著又召白澤等人議事。
雙成看著手中晶瑩透亮的茶盞，吩咐道：「去將這次犯上作亂的族長及其親信，在三日內帶到興都來。」
階下四人對視一眼，白澤道：「娘娘，他們皆以被廢掉法力，您也昭告三界，答應饒他們一命，如今這又是……」
雙成挑挑眉：「本座是答應了，可如今不同意的，卻是彌羅上宮的主人，玉皇大帝。過些日子，玉帝便會派大軍親來興都，屆時我們總得交出一些人，方能保這整個妖族上下的安寧。」
剛剛逼太白金星說出靈寶的用途，此刻又說玉帝即將派兵前來，這二者若沒有聯繫，傻子都不信。胡四思索片刻急急道：「您是想借玉帝的手斬草除根，再以此為由反咬他一口？！」
雙成道：「既然猜到了，那還不去辦事，對了，順便讓人替本座準備一套素服，屆時還得穿去紫霄宮，拜見道祖。」
四殿閣大臣倒吸一口涼氣。
而太虛宮內，勾陳大帝七兄弟也開始集會。文曲星君驚詫道：「什麼，她說，陛下不日將進攻妖族，落下個戰犯的名聲，讓我們早點讓玉帝和闡教一拍兩散？」
武曲星君道：「玉帝又不傻，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攻打妖族？她不會是在忽悠我們吧？」
貪狼星君道：「我覺得不會，她雖然在事後分戰果時會糊弄人，但是在事中之時，可是步步為營得很。大哥，你覺得呢？」
勾陳大帝遲疑片刻，最小的破軍星君忽而道：「這個，有什麼好糾結的嗎？我們不是早就選擇了與她合作，現在只是提前進程而已，結果，不都是一樣嗎？」
眾人回過神來，巨門星君一拍他的肩膀道：「說得對啊。而且就在剛剛，我已經想出了一條計策！前一段時間，我們已然攪得闡教人心惶惶，同時還讓玉帝身邊的侍從給了幾個三代弟子臉色看。現在也是到了該上正餐的時候了。」
文曲星君靈機一動：「你該不會打算從兵權上下手吧？」
巨門星君豎了個大拇指：「機智！不論是天上還是人間，這兵馬才是說話的底氣，兩撥人如果是因為兵馬起衝突，這糾紛，可就不是那麼好化解的了。」
武曲星君道：「四府之中，闡教占兩個，九霄玉清府的主事是太歲神殷郊，東極青玄府的主事是托塔李天王。你該不會打算去忽悠他們倆吧？」
巨門星君擺擺手：「他們可沒有那麼好糊弄，柿子還是要找軟得捏。」
木.軟柿子.吒不由打了噴嚏，忽然覺得渾身發冷，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啊……
而彌羅宮內，玉帝正與四大天師商量對策。
張天師道：「不虧是太白金星，這才下凡了多久，就已然引起妖族內亂，屆時只要興都戰事一起，您便可名正言順地再次派兵下界。」
玉帝滿意地點頭：「李長庚確實是個能臣。卿等也是足智多謀。不過，你們都是文臣，朕手下可用的武將，卻是不多。」
四大天師心中一數：「掌管兵馬的四府，不是闡教就是截教，三十六天將中也有不少闡教弟子。守衛彌羅宮的關羽與馬容倒是不錯，可若調動他們，動靜又太大了。這麼一向，倒真沒有合適之人。」
葛天師思索片刻道：「臣倒是有一個人選。」
玉帝道：「速速說來。」
葛天師道：「您看，多聞、持國、增長、廣目這四大天王如何？他們受釋家香火，與兩教關係都較為薄弱。而又因為常年鎮守天庭，與佛門的關係，也談不上太親近。這樣幾不靠的人，才會任您差遣而不敢擅作主張。」
玉帝聞言微微頜首：「你說得很是，不過，他們手下的人馬，是不是太少了些？好像只有一萬多吧？」
薩天師道：「的確如此，若憑這些人馬去平定妖族，簡直是個笑話。」
許天師道：「可是，若要調天庭之兵，一定會驚動四府之人，若命陛下的私軍出動，又決計瞞不過娘娘。」
玉帝沉吟片刻：「不如這樣，讓他們在開拔前夕，直接拿朕的手諭去調三十二天罡與七十二地煞，這樣，就算他們知道了，也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坑已經挖好了，就看人什麼時候掉了……
玉帝：馬上掉，馬上就掉啦。
PS：大家久等了，作者菌終於交完了作業，從今日開始，全速奔向完結！
第225章 人生百感有真機
宋朝的建立，相當於五代十國的終結，然而這長達數十年的統一之戰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輕鬆。宋朝兩度大舉攻打北漢，第一次是宋太/祖趙匡胤御駕親征，一路打到北漢首都太原城下，甚至開閘放出了汾河之水，水漫太原，可由於楊繼業的英勇抵抗，竟然擊潰了宋國大軍，就連趙匡胤，若不是身邊大將拼死保護，也險些死在他的刀下。北宋大軍被迫退卻，一轉眼，宋太/祖已然一命歸泉，而前晉王宋太宗趙光義剛剛繼位不久，便又親率二十萬大軍御駕親征，決心一定要收復北漢。
北漢君臣上下對此並沒有太多的擔憂，因為北漢背靠契丹，平倚黃河，坐擁有十二州土地，而太原城作為歷朝歷代龍興之地，更是固若金湯，再加上北漢年年向契丹稱臣納貢，又獲得了契丹援兵的支持。在現北漢皇帝劉繼元看來，區區宋國，當年是怎麼滾回去的，現在還該怎麼滾回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調回太原鎮守的第一大將楊繼業，卻入宮勸皇帝降宋。劉繼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長年沉湎酒色，眼窩深陷，肥胖浮腫：「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宋人都還沒來勸降，你倒先開口了。」
楊繼業跪地道：「臣也是為了陛下著想，臣的確獲得了仙人的指示，若想保劉氏宗嗣不絕，您還是得受一些委屈……」
「夠了！」劉繼元不耐道，「朕不想再聽了，朕今日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就算兵臨皇宮，朕也要戰到最後，更何況現在人還沒來呢！你再敢聽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朕現在就把你拖下去斬首示眾！」
楊繼業最後是一臉沉鬱地回到府邸的，佘賽花一見他的神色便知結果了：「陛下還是不同意？」
楊繼業點點頭，他長歎一聲：「我想得是，既然註定要失敗，不若早些停止戰事，也免我國百姓受這兵災之禍。誰知，陛下卻始終不願聽我的勸告……」
佘賽花擔憂地看著他：「那你覺得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楊繼業面露堅毅之色：「我現在還是北漢的臣子，主上的意思，當然要誓死貫徹，至於將來，就聽天由命吧。」
佘賽花一怔，隨即點了點頭：「好。不論結果如何，只要我們夫妻問心無愧，同生共死，那就夠了。」
夫妻倆執手對望，無言的情誼在默默地流淌。而遠方的宋軍大營中，卻是另一番情景。趙鎔此時早已非昔年吳下阿蒙，威名赫赫的北漢大將楊繼業楊無敵的名聲，他早已如雷貫耳，特別是他們近年來還一直謀劃攻陷北漢。
中軍大帳中，新帝趙光義問諸位臣工：「在爾等看來，此次攻漢，結果如何？」
眾人當然紛紛道：「陛下親自出馬，當然是手到擒來，馬到功成。」
趙光義嗤笑一聲：「先帝昔年也是御駕親征，還不是一樣鎩羽而歸。朕不想聽你們這些虛話，在你們看來，攻北漢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眾人緘默無聲，只有趙鎔出列道：「臣以為，一是楊繼業，二是遼國。」
趙光義道：「哦，你竟然將楊繼業排在遼國之前，難不成，你覺得他對我們的阻礙，比一方草原雄主還要大嗎？」
趙鎔拱手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水漫城池時還能指揮若定，反攻成功的。天下間有此謀略勇武的，只有一個楊繼業。而遼國，北漢大軍都隨楊繼業鎮守太原附近，絕不敢輕易擅動，我們大可兵分兩路，一路在遼國南下途中將之截殺，另一路則去圍攻太原，在成功滅掉援軍後，兩路大軍再會合齊攻北漢都城，一舉剿滅。」
趙光義還未開口，潘仁美就道：「萬萬不可，如此兩面作戰，兵力大減，風險太大了！」
趙鎔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道：「官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這個潘仁美，難怪仙女都說，這是個禍國殃民的佞臣，讓他一定要除掉他。果不其然，這廝處處溜鬚拍馬，見他得了官家信任，就時不時來找麻煩。只可惜他的女兒是當今的西宮娘娘潘素蓉，他本人相當於是皇帝的老丈人。這一時之間，他還真弄不下他。
潘仁美在他話音剛落時便又道：「官家千金貴體，怎能以身犯險！趙鎔，你如此建議，究竟是什麼心思……」
「我的心思自然是希望官家能儘快一統山河！」趙鎔已然氣得臉紅脖子粗了。
趙光義擺擺手道：「行了，都先住口，朕再想想，你們都退下吧。趙鎔留下。」
潘仁美不甘不願地退卻，趙鎔得意洋洋地望了他一眼，接著就聽到趙光義的問題：「你剛剛所說的戰略，也是那位仙女所授的嗎？」
趙鎔恭敬道：「這是臣自己想的，不過也曾說與仙女，她告訴臣此計可行。官家此次定能大獲全勝，並收穫一員猛將。」
趙光義聞言大喜過望，隨即疑惑道：「猛將？難不成是指……」
趙鎔點點頭：「如臣沒理解錯，仙女所指的，正是楊繼業。」
趙光義撫掌大笑：「若真如仙女所言，得此一員猛將，那天下一統，都指日可待了。」
趙鎔笑道：「仙女所言，從不會有錯漏，臣先恭喜陛下了。」
趙光義笑容更盛，隨即道：「你有沒有告訴過仙女，朕想親自見她，當面向她答謝。」
趙鎔道：「臣說了，可是仙女卻說緣分到了，自有相見之機。」
趙光義皺眉道：「緣分……」
趙光義在這裡感慨緣分的遙遙無期，而遠在灌江口的楊僴卻在感慨緣分給他帶來的痛苦與折磨。他坐在後山繁忙的桃花樹下，在落英繽紛中借酒澆愁，俊秀的面孔上鬍子拉碴，整個人憔悴不堪。
不遠處的三公主對楊戩道：「不是說死的是陸壓嗎，他怎麼像是雙成死了一樣。」
楊戩攤攤手：「他只是意識到一個現實，活人是永遠爭不過死人的，陸壓活著他還有一線生機，陸壓死了，他就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
三公主蹙眉道：「沒有那麼誇張吧。烈女怕纏郎，想想我當年追你時，你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到最後還不是被我輕易拿下了。」
楊戩先是一樂，隨即敲了她一下：「你說誰是烈女來著！」
三公主忙道：「我錯了，口誤、口誤。咱們還是說正事，你這個當爹的，還是去勸勸兒子吧，他老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楊戩斜了她一眼：「你這個當娘的怎麼不去？」
三公主歎道：「他只敢敷衍我，卻不敢敷衍你呀。」
楊僴只覺拿酒的手一重，他剛剛抬頭，青玉酒壺就被楊戩丟出去摔得粉碎。
楊戩道：「人家不喜歡你，也不是沒有緣由的。你遠不如她。你不過是求而不得，而她卻是一無所有。如此痛苦之下，她非但沒有被打垮，反而竭力護住妖族。而你瞧瞧你這一蹶不振的樣子，把你爹我的臉都丟盡了！」
楊僴垂眸道：「她本來就是獨一無二，天下無人可比的。她一直拒我於千里之外，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每日收集她的消息，在她需要幫助時出手相助。」
楊戩瞧著他半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正要開口，今日份的消息就來了。楊僴在白鶴手中接過，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對楊戩道：「玉帝要派兵攻打妖族！」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大家晚安哦
第226章 人情似紙張張薄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這意味著若要調動兵馬，就必須早些排兵佈陣，讓大軍提前集結在南天門外，否則拖拉個一時片刻，早就不知將戰機貽誤到何時了。而這就是這麼一提前，就讓早已得知消息的北斗七星君發現了端倪，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天庭大軍無端異動的事情，就被報到了木吒二太子的耳中。
這排名第二的孩子，形成嚴重的兩極分化，有如二公主、二郎真君這般精明強幹的，也有如木吒太子一樣的二貨。他一得知身邊人的回稟就是驚愕不已，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可是守衛禁宮的神將，這些人無端異動，必定有蹊蹺，一旦出事，那倒楣的就是他們玉虛宮的東極青玄府與九霄玉清府啊。現如今，玉帝已經看他們不順眼了，若再逮住這個錯處，不知道會借題發揮到什麼時候。他急急派人去稟報他父王，可卻遲遲沒有消息回轉，木吒焦急之下，只能自行先去南天門查探情況。
雲樓宮外，貪狼星君看著木吒浩浩蕩蕩地出門，又瞥了一眼身邊被捆成粽子的報信小兵，露出滿意地笑容，他立刻傳訊給文曲星君。文曲星君表示明白，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被急急召集而來，張天師還沒來得及宣讀玉帝聖旨，文曲與廉貞二位星君就從角落裡跳將出來，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往這邊走，然後故作驚訝道：「天師怎會在此處？」
「怎麼這麼多位天將也在，難道是有什麼要務嗎？」
張天師見到他們倆時，那一刻臉上的神色說是見到鬼也差不多了。文曲星君佯裝不知，還親切地拍了拍張天師的肩膀，狀似無意道：「天師什麼時候調任了，也不告訴我們兄弟一聲，我等也好去賀一賀天師啊。」
張天師皺眉道：「星君說笑了，貧道怎會調任？」
廉貞星君奇道：「天師若不是調到四府，怎會來此調動兵馬呢，要知道無令調兵，可是大罪啊。」
張天師急急道：「二位星君誤會了，貧道自然是有令在身，不過不方便告知二位而已，還請二位讓開，若是貽誤了時機，只怕我們都擔待不起。」
文曲星君笑道：「貽誤？擔待？不方便告知？我們兄弟什麼時候在天庭也成了外人了，天師這話說得還真是可笑。」
廉貞星君指著急急趕來的木吒道：「木吒太子，你可聽到适才天師的話了，這天庭兵馬可一向是由你們四府掌管，你們接到什麼命令了嗎？」
「命令？」木吒脫口而出，「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文曲星君「驚詫」地看向他：「連你都不知道？！天師，你這事兒可做得不地道了，就算是再怎麼著急，你也不會連知會四府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吧。你這麼急吼吼地來，一來是不符合流程，二來天師莫怪我說得難聽，若是出了什麼事，你倒是不用背鍋了，這四府的天官可都是要遭殃的。」
廉貞星君捅了他兄弟一下，道：「瞎說什麼，天師豈會是那種人。天師將木吒太子請來，一定是想給他查看軍令。天師，我說得沒錯吧？」
張天師對上木吒驚疑不定的眼神，終於明白，文曲、廉貞這倆兄弟純粹是來惹事的！北斗七星君一向安分守己，今日怎會如此反常，難不成……他悚然一驚，他們也被上元夫人策反了？
木吒看著他滿頭大汗，明顯心裡有鬼的樣子，越發覺得懷疑。他擠出一個笑容，上前道：「令箭、兵符、詔書，天師只要拿出一樣來，木吒絕對不會多加為難。可是若一件都無，請恕木吒冒犯，今日你是一個將士都不能帶走！」
張天師深吸一口氣道：「實不相瞞，貧道今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召集兵馬去完成緊要之事。假傳聖旨是死罪，貧道再怎麼無知，也不敢當著三位的面做這種事。還請二太子先行放行，稍後，貧道會與你去陛下面前當面對質！」
木吒一時愣住了，廉貞星君趕忙道：「我就不明白了，何必這麼麻煩，反正遲早都是要知道的，你就把聖旨拿出來給二太子先看看又能如何？」
張天師皺眉道：「貧道這樣做，自然有貧道的道理！」
說著他抬腳就要走，文曲星君一把將他拉回來：「你說得不算道理，陛下的詔書才是硬道理。」
說著，他一把就從張天師袖中搶出詔書，急急塞進木吒懷裡，木吒下意識一看，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三十萬天兵，攻打妖族？！」
廉貞星君疑惑道：「定是妖族又起了亂子，只是天師，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何必苦苦隱瞞呢？」
文曲星君無奈道：「天師，這可是你的不是了，早些說也不至於耽擱了。那成吧，你先去，我們和二太子先回去了。」
木吒一臉茫然地被廉貞和文曲二星君一左一右地架走，張天師看著他們三人的背影，心裡已經被奇葩二字刷屏了，這是有病吧，跑來逼逼叨叨這一會兒有意思嗎？
他切了一聲，忙一揮手準備讓這些天兵下界，再三叮囑：「一定要行動迅速，不要驚動其他天神，否則唯你們是問！」
其中一位天將弱弱道：「可是，天師，這是不可能的呀。」
張天師瞪大眼睛：「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
一眾天將指著雲端正往興都急行軍的楊僩道：「按楊將軍的行進路線，我們八成會在中途相遇的。」
「什麼！！」張天師大吃一驚，楊僩此去，當然不可能是助天庭平叛的，一定是為了幫助董雙成。只是，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快！
這個疑惑剛剛浮上心頭，他就想起了适才文曲、廉貞與木吒在他面前一唱一和的樣子。天師惱怒道：「糟了，中計了，他們三個擺明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張天師忙先派三十萬天兵速速下界，希望趕在楊僩之前到達興都，接著就急急趕到彌羅宮去向玉帝稟報。
躲在暗處的巨門星君與勾陳大帝兩兄弟悄悄地擊了一下掌。勾陳大帝笑道：「真不愧是你啊。」
巨門星君得意洋洋：「這次他們要是不一刀兩斷，我這名字就倒過來寫！」
另一邊，木吒回到雲樓宮，剛剛才對著他爹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前因後果說出來，玉帝的聖旨就到了，命他立刻前往彌羅宮。木吒此時都還沒回過神來：「叫我去幹什麼？」
李天王雖不知楊僩率兵之事，但自聽到攻打妖族，他便明瞭大事不好，玉帝本就對他們心生懷疑，他這傻兒子還去妨礙公務，這下一頓臭駡怕是少不了了。然而，他還是太甜了。
當他陪著兒子前往彌羅宮後，對上的就是玉帝鐵青的臉色：「朕自問一向待你們不薄，可你們竟然吃裡扒外到如此地步！借職權之便，公然攔截朕的旨意，還擅自向旁人洩露軍情！」
木吒不解道：「洩露軍情？臣沒有……」
玉帝拍案而起：「還敢狡辯！要不是你，楊僩怎會知道朕打算出兵妖族？你可真是個好師叔啊，還特特跑到南天門去拖延時間。」
一旁同樣被叫來的文曲星君道：「陛下可真是冤枉二太子了，臣想這一定是個誤會……」
玉帝斥道：「你住口！你也是一樣。不要以為朕不知道你們打得是什麼主意。朕告訴你們，不管你們這些跳樑小丑如何折騰，朕也始終會是這三界唯一的主！你們若再敢胳膊肘往外拐，下次朕可就不會像今日這般好說話了。來啊，傳朕的旨意，文曲、廉貞、木吒三人，貽誤戰機，洩露軍情，攔截聖旨，罪大惡極，著今日起，免去神職，閉門思過五千年，李天王教子無方，也當受罰，不過念在你昔日的功勞，就罰你三百年禁閉，都下去吧。」
廉貞星君嚷嚷道：「陛下，我們可都是天庭重臣，你讓我們全部思過，那我們手裡的公務在怎麼辦？」
玉帝冷笑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這三界有得是踏踏實實想為朕辦事的人才，還不快滾！」
出了彌羅宮，木吒呆呆傻傻，李天王心都快涼透了，文曲星君在一旁哀歎道：「難怪前些日子將比干派到我宮中，原來、原來陛下竟然是如此容不下我們……五千年禁閉，在凡間來算就是整整五萬年，出來之後，誰還會記得我們？」
木吒這才回過神來，他急急抓住親爹手道：「父王，我不想關那麼久的禁閉！五千年啊，兒子會被憋死的。再說了，兒子只是恪盡職守查一下軍令而已，陛下為什麼要這樣啊？」
廉貞星君拍拍他的肩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陛下就是想奪權而已，不管理由如何，能達到目的就行了。不過二太子，你也不用太擔心，你是不會被憋死的。」
木吒驚喜道：「難不成星君你有脫罪的辦法？」
廉貞星君笑道：「你在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陛下既然要奪權，肯定不會只對我們幾個下手啊，我還有五個兄弟，你也還有眾多的師兄弟，到時候大家都被關禁閉了，不是還能私下串串門，打打麻將什麼的嗎？」
木吒：「……！！！」
李天王沉下心來，突然調轉方向，望神霄玉府去了。木吒忙急急跟上他爹。廉貞與文曲二星君對視一眼，也擊了一次掌。
下界興都，雙成看到趕來的楊僩已然是驚愕不已，在聽到他的來意後，她更是直接從寶座上站起身來：「你怎麼會知道？」
楊僩急急道：「我們玉虛宮在天庭那麼多人，我當然會有一些消息管道，表妹，時間緊迫，別說了，咱們快準備對敵吧！」
雙成蹙眉：「……可這個消息，最早是我這裡傳出的，按理說，除了玉帝的親信，只會有九個人知道才對。怎麼你也……等等，你也是闡教門徒！」
雙成呸了一口：「這個勾陳大帝，真是虧他想得出來，居然把你也拉下水！」
楊僩一臉茫然：「表妹，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雙成還未開口，就聽胡四入內道：「啟稟娘娘，燈會已經準備好了。」
雙成微微頜首：「一切照原計劃進行。」
楊僩還待再問，卻被一把拖走，雙成蹙眉道：「表哥，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到安全地方再說吧。至於你的人馬，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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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第227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楊僴滿心不解地被雙成帶走。他們來到離興都千里之遙的營地之中。楊僴一見此地旌旗獵獵，兵強馬壯的情景便是一怔，在看清駐紮在此的兵馬人數後，他更是驚疑不定：「表妹，你將大半的人馬都帶到了此地，那興都怎麼辦？」
雙成側頭道：「不是大半，是絕大多數，現在呆在興都的只是某些族長及其家眷。」
楊僴喃喃重複道：「族長及其家眷？」
他像是猜到了什麼，可又不敢置信。他正要相問，雙成卻似聽到了什麼，對楊僴道：「表哥，此地的事我早有安排，我還有要事需暫離此地，待我回來再與你解釋如何？」
楊僩急急上前一步道：「早有安排，還有要事？你還有什麼要事，我也要一起去！」
雙成有些訝異，隨即道：「那也成，你去去也好。」
本以為會被拒絕的楊僩隨即大喜過望，他緊緊跟在雙成身後，本以為還能和她單獨說說話，誰知沒過多久，兩道流光就從月中奔來，居然是白素貞與嫦娥！楊僩驚訝地看向雙成：「你把嫦娥叫過來做什麼？」
嫦娥一見雙成也是驚得魂不附體，先前她上了當，竟將射日神箭交給了陸壓的女人，當得知真相後，她日日懊悔，擔心若因此害死了後羿，她怕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她急急去找後土娘娘，可後土娘娘竟然告訴她不必擔心。嫦娥滿心疑惑，之後事情的走向，卻讓她始料未及。本以為此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沒曾想到，白素貞竟然半哄半騙地將她帶到此地。嫦娥驚怒交織地看向白素貞，道：「白妹妹，你……」
白素貞歉意道：「嫦娥姐姐，你放心，雙成姐是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雙成也挑挑眉：「她說得對，你不用害怕，我答應過的事，從來不會反悔。今日，我找你來，便是為了踐行當初的諾言。」
「諾言？」嫦娥狐疑地看著她，還未來及開口，另一位荷衣蕙帶的仙女便駕雲而來，她手持含露蓮花，娟好靜秀，清麗絕倫。她來到雙成身側，盈盈下拜，口稱師父，正是何秀姑，不過現如今當稱何仙姑了。西昆侖是天地陰極，女仙修煉的最佳之所，又有無數典籍珍寶，以秀姑的天分，成仙自然是輕而易舉。她閉關數年，一昔出關就捏碎了雙成給她的靈符，卻一直沒有收到雙成的消息，直到此時才有雙成的符命前來召她過來。西昆侖的女仙不敢阻攔，這才放她出來。
雖靜心修持多年，她一見雙成卻還是如當年一般，興高采烈：「師父，可算是見到您了。您還好嗎？」
雙成含笑應道：「我很好。」
秀姑笑得眉眼彎彎：「我就知道，您一定會過得很好的，畢竟您努力了那麼久，才讓一家團聚的呀。」
這句話就似一個黑洞，仿佛將現場的情緒聲音霎時間吸納進去。嫦娥噤若寒蟬，白素貞與楊僩皆是擔憂地看向雙成。秀姑一怔，她疑惑道：「我、我是說錯什麼了嗎……」
雙成莞爾一笑：「今日叫你來，不是為了同你拉家常的。我們還有正事要做。走吧，邊走邊說。」
雙成之所以會突然離開，是因為聽到八妹的祈禱。北漢與宋國開戰了。由於北漢皇帝劉繼元不願投降，楊繼業只能浴血奮戰。他率領為數不多的兵馬奔波在太原的各個城門，即便已然交戰了多個晝夜，他已然保持著精神奕奕，身穿甲胄，騎著高頭大馬，只是棕色的戰馬已然被鮮血染成了褐色，而他銀白的鎧甲上也滿是血污，而他的七個兒子也是一樣，他手下的每一個將士亦都是如此。不眠不休地作戰，遍體鱗傷也在堅持，他們幾乎是用生命來捍衛這種古老的城池，刀鋒所向，無數宋軍頹然倒地，鮮血將護城河染成紅色，而他們的屍首更是堆得快與城牆平齊。
八妹、九妹與排風當然是憂心如焚，她們學武多年，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嗎，可當她們準備去助父親與哥哥們一臂之力時，被母親派人牢牢地關在家裡，只能日夜聽成攻城的號角心驚膽戰。無助之餘，她們只能向昔年幫助過她們的仙女祈禱，雙成正是聽到她們的聲音才知道原來宋朝與北漢已然到達了這樣一個緊要關頭。這才率眾趕來。
當她們一行人立在雲端時，太原城外已然是遍地枯骨，秀姑不忍地別過頭去：「怎會如此？」
嫦娥姐姐倒是適應良好：「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都是這般，從未改變。」
白素貞看向雙成：「我們此來，是不是就為阻止這場戰爭。」
雙成幽幽道：「不是阻止，而是結束。」
楊僩道：「宋本就有一統山河之運。其實不必我們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雙成道：「的確如此。可死傷太多，到底有傷天和。更何況，我還以為借此讓幾個女孩，嶄露頭角，在趙光義面前露露臉。」
白素貞恍然大悟：「就是當年被你打下天庭的那幾位仙女？」
雙成微微頜首：「至於怎麼露，此事便要有勞嫦娥仙子與秀姑了。」
秀姑乖巧地點頭。嫦娥卻是大吃一驚：「我？」
雙成道：「楊家男子因橫著落地投胎，必遭橫死之禍，而他們一死，支撐門庭的，便只有女眷。在將來，她們都會是名垂青史的巾幗英雄，驅逐遼軍，保衛中原，名滿天下。現如今，我就將她們交給你們。對秀姑來說，這是一樁大功德，有助於你早日提升仙階，而對嫦娥仙子來說，你可借這幾個徒弟，洗刷千年汙名，算是全我當日的諾言。」
嫦娥震驚不已，她喃喃道：「你、你說得可是真的？」
雙成失笑：「要不要我再以道心立一次誓來向你證明？蒼天在上，後土……」
「可以了，可以了。我、我相信你就是了。」嫦娥糾結道，「可是，你跟陸壓，我和後羿……」
雙成挑挑眉：「你口口聲聲說不願做後羿的附庸，怎麼到此時又說這種話。你忘了，你只是嫦娥，不是後羿的妻子。」
嫦娥如夢初醒：「對，你說得對！」
雙成笑道：「領兵打仗是你的強項。今後，我這徒兒也要你多多關照，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楊僩眉心一跳，這話中的意味，怎麼如此不對勁。
秀姑卻不疑有他，立刻應道：「弟子自然會好好向嫦娥仙子學習。」
雙成點點頭：「那好，那我們就在興都等待你們的好消息了。素貞也留在這裡吧。」
白素貞與秀姑一怔，還未來得及開口，眼前兩人就消失不見了。秀姑蹙眉道：「師父為何走得這樣急，許久不見，我還想同她多說說話呢。」
白素貞與嫦娥對視一眼，同時心道：「能不急嗎，天庭只怕已然大軍壓境了。」
不過她們都知道，雙成擺明是不想這個徒弟知道的意思，因而也不敢擅自做主，替她開口，只一左一右拉著何秀姑道：「下方戰事如火如荼，我等還是速速想辦法吧。」
而另一方，雙成一面禦風前行，一面對楊僩道：「我便直說了吧，此次帶表哥前來，是有一事想麻煩表哥。」
楊僩並未如往常一般一口答應，而是道：「你先說是何事。」
雙成裙帶飄飄，她今日並沒有將烏髮盤起，而是讓這黑色的瀑流在風中飄搖，露出白瓷一般的脖頸。她道：「無他，還請表哥回去給表舅說一聲，讓沉香也到此來幫忙。」
楊僩難得硬氣一回，他猛地拽住她道：「沉香也來？你把這些事全部交托給他們，那你去哪兒？！你該不會是打算要去和玉帝王母同歸於盡吧？」
雙成一樂：「你在想什麼，他們是道祖選定的三界主宰，就憑我，怎麼可能？再說了，我父母尚在人間做凡人，我再怎麼樣，也要留下這有用之軀看顧他們吧。」
楊僩怔了怔一想也是，她會不顧自己的生死，可再怎麼樣也不會不管她的父母。如今陸壓已死，若她不在，誰還能攔住王母，讓七姑姑和董姨父長相廝守呢。
楊僴松了口氣：「那你是剛剛的意思是？」
雙成道：「今日一戰之後，我與仙界怕是要一刀兩斷，以後自然是不方便插手天界之事，但這些事好歹是我費勁籌謀而來，總不能讓他們全部付諸東流。故而要找幾個人幫忙。」
秀姑是道門新秀，沉香是佛門弟子，嫦娥背後是巫族，白素貞則代表上古神一脈，再加上她的兒子，一切可保無虞了。
楊僴道：「原來如此。如果你今天既打算同玉帝一刀兩斷了，那就必要給他一個厲害嘗嘗，否則他賊心不死，定會多生事端。」
雙成應道：「自然，今日之事，必會讓他永生難忘。」
楊僴道：「那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
雙成詫異道：「表哥，現如今我是要去明目張膽與天庭動手，你去，怕是不合適吧。」
楊僴道：「有什麼不合適的！大不了也就是反下天庭，豎旗為妖而已。」
雙成失笑：「那你的爹娘，父族、母族與師門呢？」
楊僴目光堅毅道：「今日我出發前，父親就告訴我，一旦我邁出這個門檻，為了保全全家，就只能將我從宗族師門中除名。所以，我現在也是孑然一身，無處可去了，日後恐怕還要勞煩表妹收留了。」
他笑得眉眼彎彎，還是昔年溪邊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
雙成久久地不能言語，半晌方道：「你這是何苦……這番深情厚誼，我只怕此生都無法報答。」
楊僴道：「愛是付出，不是索取。我從來，就沒想過要你的報答。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他的手顫抖地觸上雙成的指尖，雙成都沒反應過來，他只覺一股灼熱燒得他頭暈眼花。
雙成忙扶住他：「表哥，你怎麼了？！」
楊僴皺眉道：「剛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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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妹：你們是不是看我死了，所以一個個地都來撬牆角？！
阿昭：爹，沒事，我幫你看著！
第228章 天時懟兮威靈怒
「阿昭！」雙成以元神傳音喝了一聲，年幼的小金烏就像他的父親一樣，狡黠地眨了眨豆子似得小眼睛，就用翅膀把頭埋住，怎麼叫也不露面。
雙成對楊僩抱歉道：「表哥，對不起。剛剛那是、招妖幡！你知道的，招妖幡上有陸壓印記，所以剛剛才……實在對不住，你沒事吧？」
楊僩黯然道：「陸壓的印記？難怪，難怪連女媧娘娘都無法收回招妖幡，看來，就算他只剩一點靈識，都還是想著你的。」
雙成本是找個藉口，未曾想引出楊僩這句話來，她目光渺遠：「我倒是期望，他能早些忘了我……」
楊僩沒有聽清，問道：「表妹，你在說什麼？」
雙成回過神來，強笑道：「無事，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就這一來一回間，天庭的兵馬已然悄無聲息地從四面八方接近興都，無形的天羅地網，將興都圍得是水泄不同。不過，他們卻只是蓄勢待發，卻沒有主動出擊。身為三界主宰，一層遮羞布當然是必不可少的。即便所有明白人都知道妖族覆滅背後有不言可說的秘密，玉帝也不能讓任何人抓住一個明確的把柄。不過，這群天兵天將看著其下燈火輝煌、熱鬧喧囂的情景也有一絲詫異。
天機星對天魁星道：「大哥，不是說妖族現如今正是處於大亂之中嗎，下界怎麼會是這個模樣？」
天魁星道：「想是太白金星擔心我等趕不上，故而提前傳信，讓我等在此守候。」
天平星聞言笑道：「金星果然是老謀深算。我說那幾位星君是白忙活，就算拉著我們在南天門外一陣，還不是一樣徒勞無功。」
天牢星應道：「是極、是極。現如今就是眼見下界動亂，便可一湧而上了。」
曾經被常曦娘娘看中派來來勾引陸壓的女妜一家也到了此地。因著對常曦娘娘懷恨在心，對陸壓惱恨不已，在聽說陸壓的死訊後，他們就立即張狂起來，攛掇塗山族長自立門戶。塗山族長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雖然心裡也有動搖，做了些小動作，可到底不敢鬧出大動靜。正是這份謹慎救了他，一見大軍壓境，族長就忙不迭地交出這一家大小當炮灰，希望能免罪。
雙成看在大禹與女嬌娘娘的面子上本就沒打算太過苛責，再加上他們又這麼上道，此事就這麼輕輕揭過了。塗山一族對此感恩戴德，這次當然也就更上道了。雙成都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家人在，塗山那邊卻主動把人送來。
明燈如晝，火樹銀花，照遍了興都的大街小巷，有舞獅舞龍的，有變戲法與賣藝，有賣餛飩與糖人的，簡直就同人間的鬧市沒有什麼兩樣。唯一有差別的，可能就是在其中的客人，人間的百姓看到這種情景都是真興高采烈，這妖族卻是強顏歡笑。女妜一家也是如此，他們坐在方桌前，兩隻老狐狸大口大口地吞元宵，燙的舌尖發顫還要大笑，而幾個狐狸姐妹也是強擠出笑容在一旁不住地吃點心。
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以前讓她去打賞，她都嫌丟面子！女妜的雙目都要噴出毒汁來，她剛剛拍案而起，燈火闌珊處的刀光就在她眼前一晃。剛剛還沸騰的鮮血立時就凝固起來，她渾身僵硬，被自己的父親一把扯下來。狐狸老爹一面笑，一面咬牙切齒地道：「你想死沒關係，別連累我們！你把我們害得還不夠慘嗎！」
女妜兩眼通紅：「你現在又怪起我來，當初說攀上那誰就全家飛黃騰達的又是誰！」
狐狸媽媽在一旁和稀泥：「行了，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吵什麼。你們沒聽那個領路的大人說得嗎，今日是上元節，娘娘心情好，特地給我們一個機會，只要我們把這場燈會辦好了，她就會饒恕我們。」
女妜暗自啐了一口：「那種毒婦的話，你也相信！你知不知道，就在你坐得這個位置上死了多少人。你看看這興都的土地，都變成了紅色的了。她擺明就是像貓捉老鼠一般戲耍我們，就算我們再怎麼伏低做小，她也要斬草除根！」
狐狸媽媽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暗紅色的土地，驚得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狐狸老爹面色蒼白，幾個姐妹也是花容失色。狐狸媽媽忙拉住丈夫道：「老、老爺，女妜說得是真的嗎？」
狐狸老爹翻了個白眼，咬牙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現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狐狸媽媽淚如雨下，差點哭出聲：「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老爺，你想想辦法的，你想想辦法吧……」
狐狸老爹狠狠地掐了她一下：「你是想現在就死嗎！」
女妜抽了她爹一下：「你打她有什麼用，有種去打那些兵啊！」
狐狸老爹已經氣急敗壞：「你是不是又瘋了！」
女妜冷笑一聲：「我不是瘋，只是不像你這麼孬。反正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拼一把。這些天為佈置這燈會，我們走遍了興都的大街小巷。我特地記住了幾條小巷子，現在已經到了深夜了，這些兵也一定很疲累。待會兒我們先引起騷動，然後混入人群，在暗處趁機殺幾個人，接著換上他們的衣服逃跑，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
幾位狐狸姐姐都是大吃一驚，狐狸媽媽連哭泣都忘了，女妜冷冷地看著他們：「是賭一把，還在就這兒等死。你們自己選吧。」
狐狸老爹震驚過後就道：「你是真的被嚇傻了，難道你已經忘記你祖父作為我們家的家主，已經被打回原形，而我們作為從犯，也全部被廢掉了法力。現在我們就和普通凡人沒什麼兩樣啊。」
女妜嫵媚一笑，眼中波光流轉：「誰說沒什麼兩樣，我們有出眾的美麗，狡猾的頭腦，並且我還帶了這個。」
狐狸老爹大吃一驚：「蜃珧香？」
女妜點點頭：「當初為了迷惑陸壓那廝，我特地尋來大量這種奇香妥善珍藏。沒想到，沒在他身上用上，倒用到了此處。在這之前，我們一直被嚴加看管，還帶著手銬腳銬，現在好不容易行動自如了。這香的效力，你們都是知道的，只需要一點，就足夠讓有九萬道行的三足金烏中招，更何況這裡的阿貓阿狗。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幹？」
她眼見家人還是一臉糾結，不由蹙眉：「我念在骨肉親情已經知會過你們了，可如果你們非要等死，那我也無話可說。」
語罷，她竟然起身就要嫋嫋娜娜地進入人海中。她最小的妹妹女婽忙拉住她：「二姐且慢，我同你一起去。」
狐狸媽媽驚呼一聲：「女婽！」
女婽仰面道：「娘，我這麼年輕貌美，可不想死在這裡。」
這兩個人一走，其餘姐妹對視一眼全部跟上，只留兩隻老狐狸對視良久，狐狸老爹深吸一口氣，也站起身來。狐狸媽媽擔心道：「老爺……」
狐狸老爹瞥了她一眼，低聲在她耳畔道：「反正都是個死……」
興都中央的廣場上篝火熊熊升起。女妜和眾姐妹突然沖人潮中擠出來，跑到篝火之旁開始起舞。狐族本就出美人，這姐妹幾個更是其中翹楚。溫暖的火光在她們象牙般白皙細膩的肌膚上鍍上了一層蜜色。她們也在極力顯露自己的美麗，用她們嬌豔的紅唇，猶帶春色的眉眼，柔軟的手臂，豐滿的胸/脯與潔白的小腳，將現場的所有觀眾帶進她們所編織的幻夢中。大家在驚豔之余，自然也不會注意到，那被吸入的縷縷香氣。漸漸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酡紅，竟然一個個地跳入其中，開始一起手舞足蹈。
雙成與楊僩透過玄光鏡看得是一清二楚，雙成笑道：「沒想到，這還是個人才。居然能想到用這種辦法。」
楊僩道：「你再不出手的話，她們就快離開了。」
雙成抓起一旁的花生，順手一拋。一片迷亂的興都中就不知從何處沖出一隊將士，厲聲對這裡的妖族喝到：「你們在做什麼！」
女妜眼中利芒一閃，她喝道：「大家一起殺了他們，沖出去！」
被迷得頭暈眼花的妖族下意識聽從下藥者的指示，搖搖晃晃地撲將上去。幾姐妹趁此機會，到處點火，狐狸老爹和狐狸媽媽就化作原形，在攤位上橫衝直撞，讓油遍撒地面。雙成挑挑眉，她左手掐訣，狂風呼嘯而來，襄助火勢，不多時，從上空看，興都就是一片火海。
已在空中等得百無聊賴的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見狀精神大振，迅速率軍沖了下去。而天庭之中，隨時等待軍報的玉帝得知消息後也是龍心大悅。他甚至對張天師歡喜道：「待朕將妖族人馬收歸麾下，看她們拿什麼跟朕叫板！」
可還沒高興一會兒，就聽內侍來報，說是娘娘怒氣衝衝地來了。玉帝剛剛說了兩個字不見，王母已然直接闖了進來。玉帝沉著臉道：「你這是做什麼！」
王母氣急：「這話當我問你才是！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私下派兵去妖族！」
玉帝面色陰沉地揮退左右，所有侍從飛快地退出，就像後面有洪水猛獸一般，直到殿中空無一人時，玉帝方道：「你我不是早就各管各的嗎，現如今，朕調得是朕的人馬，難不成也礙著你了？」
王母恨恨道：「只要我們一日是夫妻，便總有些利益是互相關聯的。你作死作成這個樣子，還問我為什麼？」
「注意你的態度！」玉帝冷冷道，「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王母翻了個白眼：「你又以為，你是在和誰博弈，董雙成是什麼樣的人？她才剛剛收攏妖族，怎麼會在這時露出這麼大的一個破綻，這擺明是圈套，偏你利慾薰心，一頭往裡撞！」
玉帝先是一怔，隨即道：「你開什麼玩笑，她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引朕出兵？這最多是有損朕仁德的名聲而已，而朕的三十萬大軍卻可將她的勢力連根拔起。與掌握整個妖族相比，一點兒名頭，根本不算什麼。」
王母娘娘扶額：「你確定，你損失得只是一點兒名頭？」
話音剛落，就聽守門天將驚慌來報：「不好了，啟稟陛下娘娘，上元夫人率十萬妖族，殺氣騰騰往南天門而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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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看來不僅楊家將是因為我，這水滸傳也是由我而來的呀。
PS：祝大家中秋快樂，前五十個留言的小天使有紅包掉落哦，麼麼噠！
第229章 嚴殺盡兮棄原野
在玉帝這邊如火如荼地往套裡鑽時，勾陳大帝與北斗七星君也沒閑著。且說被罷職禁閉的李天王父子急急沖入長生大帝的神霄玉府，長生與青華二位大帝都被嚇了一跳，待明瞭前因後果，二人都是如遭雷擊。
這是掌管天庭一半兵馬的托塔李天王，不是哪家的阿貓阿狗，他被免去得是四府長官的神職，而且還不是一天兩天，而是整整三百年，這在人間就是十萬多年呐。十萬年，滄海都能化好幾次桑田了！
天庭之中，勢力大致可分為三股，執掌九司、二府的截教、有三禦二府的闡教，還有玉帝本尊的三省與兵將。三方之間，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才使得這個龐大的政府千年運轉下去，可現如今，玉帝直接削了闡教的一府，相當於斬了他們的臂膀，讓他們怎能不情緒激動。
青華大帝急急道：「陛下安會如此，這明明，就不是什麼大事啊……」
長生大帝擺擺手：「師弟且慢開口，此地不是商量之處，我們還是先去玉京金闕再說。發生這等大事，若不稟報師尊是不可能的。」
幾人點點頭，各自借助法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天庭。一到了大羅天之內，大家就開始放開膽子地抱怨。
李天王愁眉苦眼道：「雖說此事都是這個孽畜惹下的禍端。但是，非是我這做爹的包庇兒子，說實在的，他也的確只是一個陛下發作我們的由頭啊。前些日子，哪吒與我抱怨，陛下明顯對我等起了疑心。我雖然心知肚明，可嘴上還是呵斥他們，讓他們恭謹辦事。就算是土行孫、韓毒龍、薛惡虎和黃天化這些孩子幾次三番來我這邊抱怨，說御前之人苛待他們，我也是寬慰為主。本以為只要我們老老實實，陛下遲早會打消疑心，沒想到啊……」
長生大帝此時已然恢復過來道：「沒想到，陛下等著逮住一個由頭，再發雷霆之威。這次居然將你們與文曲、廉貞二星君全部免職。」
青華大帝皺眉道：「不是我說，他是哪來得底氣？」
李天王道：「我聽陛下的口氣，應當是已經找到了接替我們的人選，並且，他此次派兵圍剿妖族，一旦事成，手中兵力又會大增啊。」
長生大帝微微頷首，喚白鶴飛來耳語幾句，白鶴領命而去，不出片刻就傳來消息：「陛下近日召見了四大天王。」
青華大帝冷笑道：「原來是嫌棄我們不聽話，於是找上了佛門。西方教生在貧瘠之地，日日希望來到這中土膏腴之地。經西遊之後，佛教雖然在人間名聲大噪，可在天庭卻沒有多少人馬，這碰見了梯子，還不馬上順杆爬了嗎？」
木吒插嘴道：「可、可是陛下不是一直對佛教來此傳教不大滿意嗎，還特地制定了東遊計畫。如今八仙都沒聚齊，他怎麼會又去找佛門？」
青華大帝一時語塞，長生大帝道：「木吒說得有理，依貧道看來，他這想必只是給佛門畫得一個餅，借佛門的手削退我們，之後再以東遊計畫奠定他道門至尊的地位！」
李天王恍然大悟：「陛下此言有理啊。要知道，佛門可也是有二位聖人的！」
木吒哽了哽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師伯，難不成真要我和父王去被關上上千年嗎？」
青華大帝道：「我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既然都到這裡來了，當然是請師尊做主了！」
長生大帝應道：「師弟說的是。」
他們幾人天梯剛爬了一半，就聽身後有人道：「道兄且慢行一步。」
長生大帝愕然回頭，居然見勾陳大帝與北斗七星簇擁著聖德天后而來。木吒看著這架勢嘴都要合不攏了，他戳戳李天王道：「父王，這怕是要出大事了吧。」
李天王嘴角抽了抽：「這還用你說。」
長生大帝與青華大帝忙上前見禮，長生大帝觀聖德天后滿面怒容，情知她是為兒子的遭遇不滿。果不其然，聖德天后直截了當道：「我等既然是為同一事勞煩大天尊，不如同去。」
同一事？青華大帝試探道：「娘娘也是想讓家師勸陛下收斂一下嗎？」
「勸？」聖德天后冷笑一聲，「自素貞之事起，本宮便再三相勸，因著何秀姑之事，三位天尊也曾親至天庭，好言分說，何曾見他聽過半句？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了！」
天后大步流星上了天梯，背後八個兒子個個都是激動不已地跟上。木吒又開始摸不著頭腦了：「明明我們都是吃了虧的，怎麼他們看起來就像是去過節一樣？」
過節？長生大帝心念一轉，大吃一驚：「不好，聖德天后要與陛下撕破臉了！」
青華大帝一怔，同樣皺眉道：「這可怎麼辦？」
他們會做如此反應，倒不是因為自己對玉帝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他們明白，卑不動尊。這事兒若真細論起來，是木吒有錯在先，玉帝不過是罰得重了些，為此事臣下就要與主上一刀兩斷，這說也說不過去。若因為幾個臣下的不滿就要求更換君主，那更是天方夜譚。
既然玉帝不能換，他們如與玉帝徹底撕破臉，那便只有換他們的師弟來天庭當值，他們各自回山清修這一條路了。這如何使得？青華大帝與長生大帝對視一眼，忙急急往玉虛宮趕：「速戰速決，可不能耽擱太久，若讓陛下以為我們和他們是一夥的，那就糟了！」
走在最末尾的破軍星君耳聰目明，聞言回頭笑道：「道兄多慮了，玉帝才沒心思想管我們呢，你們還不知道吧，上元夫人陳兵天河，他現在怕是急得火燒眉毛了！」
青華大帝一腳踩空差點摔下去，木吒則是直接滾落臺階，李天王滿頭大汗地去追兒子，只有長生大帝穩穩立在原地，手中還抓著幾根鬍鬚：「陳、兵、天、河？」
相比于他的師叔祖和師叔，楊僩就要興奮許多了。他看著滿天的繁星，對雙成笑道：「父親自小管教我十分嚴厲，因而長到這麼大，我一直都是循規蹈矩地過日子，做一個乖兒子、乖徒孫，從來只知道聽話，卻沒有自己的想法，做過一點兒離經叛道的事。幸好我遇見了你，才有勇氣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學會獨自來承擔責任。」
雙成看著他帶著紅暈的面龐，她真不忍心如此殘忍，可又不得不殘忍，她苦笑道：「可是表哥，我並不是你的責任。」
這等錐心之語，讓楊僩立時黯然，他歎道：「表妹，我知道你一心掛念他，但是我可以等，我不奢望你像對他一樣對我，只要你讓我能時時照顧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雙成的眼角微微濕潤，她忍住鼻尖的酸澀，偏過頭，展顏一笑：「可你忘了，我是董雙成，素來只有我照顧別人，而不需要別人照顧我。」
楊僩愕然，隨即道：「可是，再強大的人，也會有傷心軟弱的時候，你怎麼會不需要人照顧呢，表妹，你不必覺得有負擔，我真的是心甘情願，別無所求……」
雙成不忍再聽，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教主還要為老不尊，聽牆角聽到什麼時候？」
「教主？！」楊僩眼見通天教主從虛空中走出來，大驚失色。
雙成道：「我便將表哥及灌江口的人馬託付給教主了。」
通天教主點點頭，悠悠道：「本座稍後就將這闡教的大情聖帶回玉虛宮。」
楊僩怫然變色：「我不走！」
雙成長歎一聲：「這怕是由不得你。表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怎能讓你因我淪落至此。」
楊僩急急道：「可我已經離家出走，不遵師命了，就算你現在趕我回去，你以為他們就會饒了我嗎？」
雙成道：「他們當然會！只要他們也摻和進來，大家半斤八兩，誰又會責怪你呢？」
通天教主躍躍欲試：「聽說聖德天后已經去了，本座在去加一把火，一定能成。」
雙成搖搖頭：「不必如此。您只需要，在我下令攻打天界時，敲一下鐘就好了。」
「敲一下鐘？」通天教主茫然片刻後隨即恍然大悟，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雙成，「你、你真的好毒啊。」
雙成拱手道：「教主過獎了。」
玉帝與王母望著天河之畔大軍，滿目焦心，玉帝簡直都懷疑人生了：「怎麼可能，他們不是被朕的大軍圍在興都嗎？怎麼會突然到了這裡！」
王母嫌棄道：「都告訴你是中計了，你偏不信！」
玉帝冷聲道：「朕不明白這樣的計策有什麼意義，來啊，敲響天鑼，召集眾仙，將這個犯上作亂的忤逆女給朕拿下！」
雙成一身銀甲，長髮高高豎起，遠看對面人馬集結，胡四忐忑道：「娘娘，要不咱們現在就趁他們在集結軍隊時進攻吧。」
雙成瞥了他一眼：「你覺得現在進攻能有多大勝算？」
胡四涼涼道：「說實在的，臣覺得沒有勝算，這可是天庭啊。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雖然暫時被拖住，可只要他們收到消息就會往回趕，到時候，咱們被兩面夾攻……」
雙成挑挑眉：「既然沒有勝算，那咱們為何要打？」
胡四瞪大眼睛：「不打的話，您親率十萬大軍到此，難不成是來遊山玩水？！」
雙成悠閒道：「差不多吧，帶大傢伙來看看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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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郎：下麵有請玉帝粉墨登場，鼓掌！
玉帝：呸！
PS：還有一更，補昨天的更新啦，抱歉
第230章 縱橫萬里皆兄弟
其實，那三十萬大軍想要回來，也並沒有那麼容易。這年頭隨便一個門派都有一個護山大陣，更何況是妖族王城。陸壓回歸興都之後，便在城池外布下防禦大陣，保衛興都的安全。如今卻被雙成反其道而用之，待到黑壓壓的大兵大半進入興都之後，她便立刻啟動陣勢。興都四大城門外四個巨柱升騰而起，其上鐫刻的皆是妖族符文，透明的薄膜蜿蜒伸展開來，在底下的人在大火中殺紅眼時，迅速連成一片。這本是興都的最後一道防線，如今卻成了最堅固的牢籠。
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看著這結界先是一臉呆滯，然後就開始膽顫心驚。正疲於奔命的女妜一家剛剛走到門口，就被鐵鑄般的結界擋了回來。女妜目呲欲裂：「怎麼會這樣！」
狐狸老爹原本歡喜雀躍的心情就如澆上一盆冰水一般，他望著身後同樣驚慌失措的天兵癱倒在地：「完了，徹底完了，我們原來是……被當槍使了。」
女妜望著天邊正往騰雲而去的大軍破口大駡：「董雙成，你這個王八蛋……」
一語未盡，她就被湧上來的天兵擠得不能作聲了。天兵們急急慌慌地跑上來，手持兵刃對著結界就是一陣刀劈斧砍，就是不知，要多久才破開了。
而在天上，天鑼一響，群仙雲集，五彩斑斕的仙光彙集起來比這銀河還要明亮。祥雲瑞靄中央玉帝坐龍輦，王母乘金鳳，周旁仙女雲髻峨峨，手中提爐嫋嫋生煙，而拱衛四周的天將虎背熊腰，身上的金甲熠熠生輝，天神、地神依次排列，不知內情的闡教與截教弟子一見對岸的雙成都是瞠目結舌。金吒與哪吒半天找不著爹，正著急呢，突然就聽聞這麼一個炸雷，把兩兄弟鬧得，就不知是先去找爹，還是留在這兒看熱鬧了。
坎宮鬥姆一臉淡定地立在最前方，甚至將紫薇大帝伯邑考都往後拉一步，她眯了眯眼道：「告訴你們闡教的人，不想惹禍就安安穩穩在這兒呆著。」
伯邑考奇道：「鬥姆這是何意，要是陛下有旨，我們總不能不動吧？」
坎宮鬥姆道：「長生、青華與李靖都不在，你以為，還有你們動手的時候嗎？」
哪吒聽到他的爹的名號，忙鑽過來低聲道：「師伯，您知道我爹的去向？」
坎宮鬥姆瞥了這小子一眼，道：「他去你們的老窩了。」
哪吒一臉茫然：「……老窩？」
他還待追問，就聽玉帝從金光璀璨的寶座上起身，朗聲道：「你這孽障，朕對你多次寬宥，你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屢次觸犯天條，現在更是膽大包天到天庭來撒野！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叫你身邊的這些妖孽放下武器，否則，就別怪朕不念祖孫情分了！」
雙成聞言只是一哂，星漢燦爛都比不上她眼底的波光。她一開口就是譏誚之語：「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睜著眼說瞎話，都不覺得臉疼嗎？多年追殺我本人，處心積慮弄死我爹，強逼我去殺我丈夫。現如今他們都不在了，就只剩我一個，你還不甘心！還要斬草除根！居然趁我不在興都，就去攻打妖族，火燒王城。如果這就是祖孫情分，那我這輩子最倒楣的事，就是碰上你這種喪心病狂，厚顏無恥的外祖父！」
玉帝被當眾斥責，不由暴怒：「你放肆！滿嘴的胡說八道！」
雙成翻了個白眼，她的聲音又清又快：「我說得有錯嗎？我將犯事的族長困在興都，本想趁此機會徹底清剿各族的不臣之徒。結果，我才剛出興都沒多久，你就派著千軍萬馬下界了。若說不是蓄意為之，誰會相信！今日，我本也只是打算帶領子民上天要個說法，可你看看你嚴陣以待的模樣，分明就是心中有鬼，想要殺人滅口！」
「要個說法？！」玉帝呸了一聲，「你上墳燒草紙騙鬼呢！妖族內亂頻繁，足見你才幹不足，朕為三界眾生計，方命人出手，維持秩序。朕本是一番好意，竟被你如此曲解，還借題發揮到如此地步。」
雙成怒極反笑，她拂袖，天河之中便現出興都此時的景象，昔日繁華的王都，此時一片斷壁殘垣，混亂不堪。天兵天將如洪潮一般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妖族中穿梭，踩踏聲慘叫聲響徹雲霄。
雙成輕蔑道：「為三界眾生計？」
玉帝眼中一片愕然，王母卻敏銳看出了不對：「既然你不在興都，為何這大陣會啟動？」
雙成道：「隔空驅動這種法術很複雜嗎？如此美景，我當然得保留下來，讓各位仙家看個清楚明白，瞧瞧到底是誰寡廉鮮恥，滿口胡言。」
王母道：「這般瞧，也只不過是看個表像，依本宮看，還不如將昊天鏡取來，將前因後果分辨清楚！」
雙成嗤笑一聲：「那法寶的名字都叫昊天鏡了，現出的景象偏著誰還用說嗎？娘娘莫不是把大家都當傻子耍。有本事，大家就去紫霄宮找道祖對質！」
玉帝斥道：「此等微末小事，何須勞煩道祖。來啊，將他們全部拿下，屆時一個個審問，真相如何，自然明瞭！」
天河這邊大戰一觸即發，大羅天中也不遑多讓。聖德天后一入玉虛宮便道：「道兄端得好修養，小妹我卻是再也忍不得了。」
元始天尊心念一動，便知他們為何而來，他不悅地看向幾個弟子，長生大帝與青華大帝脖子都是一縮，不敢作聲。之後，他便對聖德天后道：「娘娘何必如此，此事說來也不過是一樁誤會。誤會解開了，自然就好了，何必傷了與天庭和氣？」
聖德天后不悅道：「本宮與天庭的和氣，早在他們打壓我門下弟子時就傷得差不多了！現如今，竟然因這莫須有的罪名，如此對待我的孩兒。道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玉帝擺明是要鳥盡弓藏，你我豈可坐視不理。」
元始天尊垂眸道：「那娘娘打算如何？」
聖德天后看了看他的臉色，仍舊做出一幅義憤填膺的樣子：「他如此對待我們的後輩，叫我們如何放心？我看通天道兄也頗有不滿，不若我們一道去紫霄宮拜見師尊，求他恩准，讓六禦齊尊，各掌天地間一樁要務。豈不美哉？」
長生、青華大帝萬不曾想到，聖德天后會如此說來，當即是又驚又喜。
元始天尊卻道：「玉帝雖打得好主意，卻遠不如娘娘你想得精。只是，我那師弟素來恣意妄為，娘娘居然也能信了他的鬼話，與他一道胡鬧。您的兒子之所以會有今日之禍，難道不是他們自找的麼？」
聖德天后一怔，勾陳大帝忙上前道：「大天尊恕罪，我等擅自拉闡教門人下水，確實是我等的過失。然而，我等也是出自一片好心，畢竟今日之禍是遲早之事。與其屆時被動挨打，不若現在未雨綢繆。」
元始天尊道：「砌詞狡辯。我們與天庭雖有嫌隙，卻也沒到矛盾叢生的地步，若想重修舊好，也並非無計可施。是爾等將事態催化至此，還敢拿遲早來說事？」
長生大帝等人現在才明白怎麼回事，木吒脫口而出：「原來是你們在挑撥離間啊。」
元始天尊瞥了他們一眼，道：「真是枉費為師多年教導，竟然如此愚鈍，輕易上當。」
勾陳大帝被堵得啞口無言。文曲星君忙出來助陣：「您說得是，可您想過沒有，現如今和玉帝唯一重修舊好的方法，就是讓您的門人卑躬屈膝，表明誓死效忠的唯一物件。否則，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只要您在這世上一天，玉帝就必定會對玉虛宮門人嚴加防範……」
元始天尊毫不在意道：「這本是人之常情罷了，只要能維持表面和平，貧道便覺甚好。」
「那要是連表面的和平都無法維持呢？」通天教主含笑入內。
元始天尊一見他便無好臉色：「我勸你別枉費心機了，速回碧游宮安分度日，今日之事，我權當不知。」
通天教主眨眨眼，左手執金鐘，右手執玉磬，來了一句：「我不覺得我是枉費心機啊。」
世人皆知，廣成子是元始天尊最看重的弟子，原因就是他是玉虛宮的擊金鐘首仙。這個金鐘就是元始天尊傳召弟子的寶物。只要金鐘一響，玉虛宮門人就算在天涯海角，也要立刻趕回來。而另一手的玉磬也是同理，這是傳召碧游宮仙人的法寶，磬聲一響，萬仙來朝。
現在，當著他哥的面，通天教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噹之勢同時敲響了金鐘與玉磬。
元始天尊：「……！！！」
正在廝殺中的玉虛宮門人動作一頓，呆滯地望向大羅天方向。本就不大想動手的碧游宮仙人刷得一下收了兵器轉身就走，走之前還招呼闡教仙人：「掌教師尊召見，你們都不去，想造反嗎？」
玉帝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呆啦，他霍然起身道：「全部給朕站住，都不准走！」
坎宮鬥姆佯裝為難道：「可陛下，師尊有召……」
玉帝喝道：「你到底是哪家的臣子？誰要是敢走一步，通通削去神職，你們不想做了，自是有人來幹！」
通天教主看到玉帝的表現對元始天尊道：「瞧見沒，這擺明是說有他沒你啊。」
元始天尊默默地抽出三寶如意，抬手就要掄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啦，麼麼噠
第231章 一脈同胞古相屬
通天教主反應奇快，刷得一下就閃到了大殿的另一邊，他倒還不滿起來：「你這人，玉帝都騎到你頭上了，你還寬宏大量，我好心好意來提醒你，你居然恩將仇報！」
元始天尊都被氣樂了，他健步如飛上前去，手中三寶如意華光萬丈：「你的臉呢！」
就像鷹追兔子似得，通天教主被他追得滿屋子亂竄。不過，他就算跑，手裡也沒閑著，金鐘震震如驚雷，玉磬聲聲如急雨。原本因玉帝之言還有些為難的闡教弟子一下也慌了神，自他們入師門以來，從未碰見過這等事。聰明如金吒不由想到，難不成師祖真要和陛下杠上了？
玉帝先是茫然了一下，隨即拳頭攥得死緊，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大羅天，一字一頓道：「元、始、天、尊！」
雙成都被嚇了一跳，她暗笑道，這個通天教主，還真是……
在眾位前輩都不在時，紫薇大帝伯邑考就只能鼓起勇氣去承擔責任，他對玉帝道：「陛下，大天尊從未如此急召過，想必是有要事，不如讓臣先去瞭解情況，並將此地之事稟告大天尊。您看如何？」
玉帝怒極反笑：「你是說，元始天尊對我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毫不知情？！」
「額……」伯邑考尷尬地睜著眼說瞎話，「大天尊也並非是全知全能，說不定是另有要事絆住了手腳……」
在伯邑考與玉帝說話間，兩路大軍就尷尬地立在星空中央，在雙方各自都舉著兵器，警惕地看向對方，卻都沒有動手。在這鴻蒙宇宙中，就像是兩盤沙粒，億萬星辰眼都不眨地盯著這萬年難得景象，不住地竊竊私語。
豐逸上前道：「娘娘，現下該如何是好？老這麼僵著，這可怎麼收場啊。」
雙成看了一眼面色鐵青的玉帝與王母，撫掌大笑道：「大天尊都看不下去仗義相助了，我們自然也不能讓天尊為難，你們，就先退回興都吧。」
胡四道：「那您呢？」
雙成挑挑眉：「我自然是先去玉虛宮了。」
以玉帝的修為，當然能將這邊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對著紫薇大帝咬牙切齒道：「現如今，你還敢說元始天尊毫不知情嗎？」
紫薇大帝張口結舌：「這……」
本來氣氛就已經夠尷尬了，偏還有老實人出來冒泡。土行孫眼看妖族軍隊撤退，不由奇道：「他們怎麼退了，那既然這邊沒事了，那我們是不是能先去拜見師祖了？」
他老婆鄧嬋玉抬手就是一巴掌，然而已經太晚了。這就是點燃□□桶的最後一根□□。昔年玉帝因手下無人可用，都敢直接去找鴻鈞老祖，求他興起封神之戰。這些年養尊處優，獨掌乾坤，更是讓他的脾氣更上一層樓。在他看來，元始天尊這是當著三界眾生的面前公然打他的臉，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目光如炬，掃視了這一眾臣子，竟然是一語未發，轉身就走。王母黛眉緊蹙，情知不好，連忙跟上。三省天官面面相覷，張天師見此情景，情知是打不下去了，可立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只得一收拂塵，跟上玉帝的步伐。其餘人忙跟著他一起退去。沒過多久，現場就只剩下闡教弟子了，因為截教弟子早就駕雲走了。
一眾玉虛宮仙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紫薇大帝身上，伯邑考咽了口唾沫，默了默道：「看我作甚？」
哪吒道：「陛下，現在師父與師伯都不在，只有您做主了。您說，我們是跟上陛下的步伐呢，還是去大羅天呢？」
「這……」紫薇大帝仰天長歎，「忠孝兩難全啊。」
殷郊，殷洪兩兄弟道：「所以現在就必須到了一個做選擇的時候了，可千萬不能選錯，否則就像我們哥倆似得，當年死得那叫一個慘啊。」
殷郊道：「我是被天犁犁首而死的。」
殷洪道：「我可是在太極圖中化為飛灰啊。」
「我的媽……」在場眾人紛紛打了個寒顫。
土行孫嘟囔道：「我就覺得，我們應該去見師祖！」
鄧嬋玉又抽了他一下：「你嘴上又沒把門的了是吧。」
土行孫捂著頭道：「哎呀，本來就是嘛。前幾天御前的人是怎麼給我臉色的看，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去效忠陛下，陛下也未必相信我們，而我們去孝順師祖的話，他老人家從來就沒丟下過我們不管啊。而且，師祖是大天尊，他比陛下厲害！」
眾人聽了他的話都是若有所思，鄧嬋玉柳眉倒立：「又在胡說了！」
金吒道：「嫂子且慢，我倒覺得，師兄此言甚是有理。」
土行孫得意洋洋道：「是吧，那我們現在就去？」
眾人又將目光投向了伯邑考，伯邑考思量再三，一揮手道：「去大羅天！」
於是，一票人浩浩蕩蕩地趕去了玉虛宮。通天教主見著這麼多人，喜得牙不見眼，這下老二是完完全全被綁到這一方了。他掃視一周後，對坎宮鬥姆道：「她呢，怎麼不見人影了？」
坎宮鬥姆低聲道：「她說她先下界去一趟，馬上就來。」
「下界？」通天教主若有所思，隨即恍然大悟。
人間光陰如流水一般過去。八年前，在村中，董家與鄰居張家的女主人同時有孕，又在同日同時誕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都生得粉雕玉琢，聰明伶俐，兩家的男主人本就是多年好友，見此情景，便在兩個孩子一歲時定了娃娃親。
不過，隨著年歲漸長，小姑娘張七星卻對自己的這個未婚夫越來越不滿意了。她怒氣衝衝地揪過董淳，將他遞給自己的毛毛蟲一下塞進他的脖子裡。董淳本來是滿面笑容，此時卻被嚇得哭出來。張七星皺了皺好看的眉毛，哼道：「活該！」
她語罷揚長而去，一溜煙就跑不見了，讓董淳一個人一邊摸脖子一邊哭哭啼啼地追上來：「娘、娘子，你別丟下我啊。」
張七星聞言呸了一口：「誰是你娘子！」
她跑得更快了，待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林之中，周圍只有風聲鳥聲，卻半個人影都無。厚厚的落葉在她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她突然覺得有些害怕了，默默攥緊拳頭，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卻發現，剛剛明明空無一人的地方，現在竟然坐了一個女子！張七星張口結舌地看著她的大肚子，居然還是個孕婦！
她閉著眼睛，額頭皆是細密的汗珠，烏黑的頭髮黏在她皎潔的臉上，她好像很難受，不住地喘著氣，好像無法呼吸了。張七星心中擔憂與害怕在不斷交錯，她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上前，磕磕巴巴道：「夫、夫人，你、你沒事吧？」
雙成緩緩睜開眼，一言不發，淚水從眼角滾滾而下。張七星被嚇了一跳，她忙用手帕去替她拭淚，剛剛觸及她的肌膚，就覺燙得可怕。她驚呼道：「你、你發燒了！我、我、我，你在這兒等等，我去找我爹娘來救你！」
雙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道：「不用了。小、小姑娘，我這不是發燒，孕婦的體溫，本來就高於常人。」
張七星一怔，她疑惑道：「是嗎？」
雙成含笑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我再怎麼樣，也不會拿肚子裡的孩子開玩笑。我只是走得太累了，想到這裡來休息一下。」
張七星敬畏地看著她的大肚子，頗有些義憤填膺的模樣：「你是一個人走來的？那你的爹娘和丈夫呢，他們怎麼不來接你。他們做事也太疏忽了！你這麼不方便，萬一在路上出事了怎麼辦？」
爹娘和丈夫……雙成擠出一個笑容：「……我就是到這裡來，先看我的爹娘，稍後再去見我的丈夫。」
張七星奇道：「你的爹娘也住在我們這裡嗎？」
雙成點點頭：「……對，他們就在這兒。」
張七星歪頭笑道：「那你告訴我，他們住在那兒，我叫他們來接你，好不好？」
雙成點點頭：「謝謝你了，小姑娘，但是你能不能先去那邊的溪流給我弄點水來喝，我太渴了。」
張七星連忙點頭：「好啊。」
她飛快地跑下山坡，羊角辮都在空中一跳一跳的，她剛剛走了幾步，就遇見了一臉郁色的董淳。
「你這個……」董淳一語未盡，張七星就打斷他道，「我現在沒工夫同你掰扯。那邊有一個夫人，她肚子這麼大，是到我們這兒來找她爹娘的。我先去給她弄點水，然後去叫她家裡人。」
董淳順著她的比劃，摸著頭道：「這麼大，是帶著西瓜嗎？」
張七星翻了個白眼，狠狠敲了他一下：「是有小娃娃了，你是不是傻！」
「小娃娃？」董淳興高采烈道，「我還沒見過小娃娃呢，我要跟你一起去！」
雙成剛剛閉目養神沒多久，就見兩個人如金童玉女一般，蹦蹦跳跳，踏著一地碎金走來。多年來陰霾籠罩住她的生命，直到此時，她仿佛才見到了一點曙光。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笑容。董淳見她一笑，忙舉著石頭遞給她，凹陷的鵝卵石中心只有薄薄一層水。雙成就著他的手喝下水。張七星忙替她擦汗，道：「怎麼樣，你還要喝嗎？」
雙成搖搖頭，張七星又問道：「那你好點了沒，你告訴我，你爹娘在哪裡，我去叫他們過來接你。」
雙成笑道：「謝謝，先不必著急，我還想、再歇一會兒。」
說著，她伸手撫了撫肚子，董淳本就一直瞪著她肚子，此時終於鼓起勇氣道：「小娃娃……就在這裡面？」
雙成點點頭，對他道：「你想摸摸嗎？」
「啊？」驚喜來得太突然了，董淳反倒忐忑起來：「我、我可以嗎？」
雙成失笑：「當然可以。你們都能摸的。」畢竟，我到這裡來，就是希望，你們能見見他。
阿昭睡得昏天黑他，突然察覺到來自外面的觸碰，不由翻了個身。董淳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他會動哎！」
張七星捶了他一下：「小娃娃是活的，當然會動啦。」
董淳一臉興奮看著雙成圓滾滾的肚子。雙成看到他這種表現，不由一怔，難怪人說，女兒肖父，小時候的他居然是這個模樣，無憂無慮，活潑開朗。也對，哪家的孩子不是這樣天真爛漫，所謂穩重成熟都是被生活中的種種苦難留下的一道道印記與傷疤。
張七星湊過來道：「夫人，你知道，他是男孩，還是女孩嗎？」
這下輪到董淳嘲笑她了：「笨蛋，我們都看不到他，怎麼知道他是男還是女。」
張七星一時語塞，雙成失笑道：「我們雖看不見，可有醫術高明的大夫，也能判斷他的性別。他是個男孩，叫阿昭。」
「阿昭？這名字可真好聽。」他壯著膽子，又來摸了摸，阿昭就在他的動作下，又翻了個身，他欣喜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們在外面，在和我們打招呼呀。」
雙成笑得和煦如三月春陽：「當然。他當然知道。」
張七星看得心癢癢，也上前來輕輕摸了摸，雙成道：「你們是不是已經訂過了親了？」
張七星一愣，杏眼圓睜：「你、你怎麼知道？」
雙成一臉無辜：「因為你們一看就十分般配，是天生一對啊。」
董淳的臉蛋漲得通紅，他撓撓頭道：「夫人你可真有眼光。」
張七星啐了一口：「看把你美的，你再像今天這樣欺負我，我就不要你了。」
董淳忙賠不是：「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張七星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在說話。雙成見董淳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打了個圓場：「我看這個小夥子，說得是真話。」
董淳忙順著梯子往上爬：「當然是真話了，比真金還真！以後，娘子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讓我往南，我不敢往北。」
張七星撲哧一聲笑出聲，卻還是嘴硬：「誰是你娘子？」
董淳笑道：「就是你啊。」
雙成眼見他們嬉笑打鬧，緩緩露出笑容：「我想你們以後，一定會是一對恩愛夫妻，如膠似漆，白頭到老。」
董淳介面道：「還要兒孫滿堂！」
張七星一下羞得不行，她臉頰緋紅，道：「你胡沁些什麼，誰要給你生兒子！」
董淳無辜道：「不生兒子，那生女兒總可以了吧。像你這樣的，一定很可愛。我會當個好爹爹，好好照顧她的。」
張七星氣急：「你越說越過分了。我不想理你了，我要去幫夫人找她的爹娘了！」
她忿忿轉過身，卻發現大樹下已然空無一人。剛剛那位美麗單弱的夫人，就像一道彩虹，突如其來地降臨，又突如其來地離去。
雙成駕著雲頭，用最後一口氣趕到大羅天。她本來打算，不再打擾他們的生活，可到了最後關頭，還是忍不住。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永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研究生生活真的和作者菌想像的不大一樣……大家看到昨天的假條也知道了，晚上上課居然上到了十點半……不過今天好了，就開始國慶假期羅！晚上還有一更，作者菌決定，一定要在國慶完結，筆芯
第232章 霓裳廣帶躡太清
玉虛宮中，現在是一片沸騰，比菜市場還熱鬧。玉階之上，聖德天后與通天教主圍著元始天尊好一陣巴拉巴拉。玉階之下，北斗七星君簡直忙得連分/身術都使出來了，同著截教弟子十分起勁地給闡教仙人喂安利。
滿屋都是類似話語：「大家多年交情，難不成我會害你嗎？」；「我若是撒謊就讓我天誅地滅。」；「玉帝那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雙成一腳跨進玉虛宮，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她的動作一僵，滿屋的仙人齊齊住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現場由一片喧囂眨眼睛就變作鴉雀無聲。雙成對著眾人可以把她射穿的視線，呵呵兩聲道：「……都在呢，大家繼續、繼續，不用管我。」
元始天尊：「……貧道适才還在疑惑，天后素來不是惹事之人，而貧道這師弟，雖有賊心可沒這做賊的本事。原來都是你的功勞。」
雙成還未開口，通天教主就跳將起來：「什麼叫賊心賊本事！我說過多次，我真是一片好心呐。你瞅瞅玉帝今日那個模樣，在心裡都不知道把你砍成幾段了。」
元始天尊皮笑肉不笑道：「這都是你的豐功偉績啊。」
通天教主絲毫沒聽出他話裡的諷刺，還得意洋洋道：「本來就是。要不是我，你怎麼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呢。」
元始天尊：「……」
眼見他們兄弟二人又要吵下去，雙成忙道：「二位天尊要論功行賞，也不急在一時。以小仙對玉帝的瞭解，他怕是已然往紫霄宮去，準備向道祖告狀了。俗話說，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通天教主一迭聲道：「說得有理啊，二兄，咱們快叫上大兄一起去吧。不能讓那小子在師尊面前告黑狀啊。」
元始天尊翻了個白眼：「師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自然明白本座與玉帝的爭端從何而來。」
雙成介面道：「那又如何，多疑如玉帝，也只會以為這是鴻鈞老祖為了讓你們重歸於好編造的謊言。他表面會與您握手言和，一旦回去，就會以更加周密細緻的手段，將您的門人一個個排擠出天庭。」
青華大帝皺眉道：「照你這麼說，我們這麼多人，在天庭都混不下去了？」
雙成側過頭道：「當然不是，只要二位陛下自立門戶，你們的後輩當然是想怎麼混就怎麼混了。」
雙成對著元始天尊拱手道：「大天尊至聖至明，當明瞭如今您與玉帝的交情已然是雨落不上天，覆水再難收。與其去追究誰的責任，倒不如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這才算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若之後您還沒消氣，再行發作不遲。」
元始天尊深深看了雙成一眼：「只怕那時，本座已經找不到人了吧。」
雙成垂眸一笑：「既然如此，您又何苦同我這樣的人生氣呢？」
三代弟子中楊戩暗自皺眉，什麼叫找不到人了？他正待開口，卻聽元始天尊道：「難不成時至今日，你除了報復之外，就別無他念了？」
雙成長歎一聲：「當然不是了。事到如今，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再見他一面，不過想來也只是一點妄念罷了……」聲音輕飄飄如柳絮，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
楊僩被放出來時，他們已經在去紫霄宮的路上了。一見這麼大的陣仗，他都被嚇了一跳，待到回過神來，他立時抓住通天教主道：「太師叔祖，我表妹呢？」
通天教主努努嘴：「不是在這兒嗎？」
雙成對他點點頭：「表哥。」
楊僩長舒一口氣：「你沒事吧，我還以為你去獨自對戰玉帝……等等，我們不是在陳兵天河，準備找玉帝算帳嗎？」
通天教主點點頭：「已經算完了，現在我們去紫霄宮和他算第二次。」
「啥？」楊僩一臉茫然，卻被不耐煩的通天教主丟給他爹，讓他們父子倆去解釋了。
雙成望著這混沌鴻蒙，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清濁不分，天地渾圓如雞子，不過這個雞子，明顯不是個安分的，粘稠暴/亂的氣流在四處流竄，法力稍弱些的仙人被沖得身形搖晃。雙成若不是搭通天教主的便車，這上來都是問題。她剛剛心想，不知師父和女媧娘娘到了沒有，就聽通天教主道：「你說，師尊不會真的責怪本座吧？」
雙成愕然轉頭，就見通天教主難得有些忐忑道：「本座剛剛想老二的話，這越想越覺得心涼啊。這次鬧得這麼大，師尊一定會問是何緣由，萬一他們把本座供出來……本座這剛剛才被放出來，豈不是馬上就要被關進去了？」
雙成失笑：「您實在是多想了。這次的情況，與上次截然不同。」
通天教主奇道：「有何不同，這事兒不都是本座引起的嗎？」
雙成挑挑眉：「這麼同您說吧，這世上的事，由誰而起不重要，孰是孰非也不重要。誰得益誰受用才是最關鍵的。昔年您被千夫所指，固然有您擅擺萬仙陣阻礙天命的過錯，不過，更重要的是，只要將您的門人推出去，大家的門人都能得到保全，所以，最終倒楣的是您。可現下，推您出去能得到半文錢的好處嗎？您也知道，您剛剛才被放出來，手中是無權無勢，已經到了仙生的最低點，再壓榨也沒有多少油水。」
雙成看著通天教主鐵青的臉色補充道：「玉帝就不一樣了。他掌三界權柄，是一塊大肥肉，現下有機會，誰會不來分一杯羹。道祖門下有六聖，你們三兄弟已然公開與他宣戰，而女媧娘娘因著陸壓的事，早就與玉帝勢不兩立。至於西方二聖，自玉帝推出東遊計畫起，就註定他與佛門不會結成親密聯盟，再加上我師父與聖德天后……他這次要是不玩完，我就將名字倒過來寫！」
通天教主聽罷忽而覺得振奮起來：「有道理啊。」
雙成微微頜首：「不過，您千萬別給道祖任何和稀泥的機會。一入紫霄宮，您就要將所有的矛盾都揭露出來，讓大家徹底撕破臉，方能事成。」
通天教主重重點點頭：「好，就這麼辦！」
果然不出雙成所料，玉帝早就搶先一步來到了紫霄宮。這位三界主宰，全無在眾仙面前的頤氣指使，而是變得溫和悲傷與無奈。他哽咽道：「弟子實在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幾位師兄。如真有得罪之處，大可直接告訴弟子，弟子豈有不改之理。何必要如此呢？先前，弟子與瑤瓊發生了些小爭執，可幾位師兄似是誤會了什麼，竟勸著瑤瓊與弟子分道揚鑣，現下她已經將瑤池搬到了西昆侖，還在人間建立官制，擺明是要與弟子一刀兩斷。弟子正無奈至極，外孫女又出事端，竟然讓妖族兵馬進攻天庭，弟子苦勸不聽，只得先將那些叛逆拿下，誰知二位師兄居然在此時將所有門人召走！」
玉帝痛心疾首道：「弟子並不是說二位師兄沒有對這三界事務的處置干預之權。可弟子畢竟是您親冊的三界之主，他們如有不滿，大可來與弟子商量，弟子又怎敢冒犯師兄。可是他們這般行徑，大大損害了弟子的威信。手下的眾神一口氣跑了個光，只留弟子一個立在原地，發生了這種事，弟子哪裡還有顏面治理三界啊。」
鴻鈞老祖正待開口寬慰幾句，就見自己的殿門被砰地一聲撞開，通天教主一馬當先，道：「沒臉治乾脆就別治了！反正你也治不好，這三界都被你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就連我們這些聖賢都無法好生修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鴻鈞老祖：突然覺得涼涼的_(：з」∠)_好像有人要惹事。
玉帝：為啥我覺得比您更涼……
ps：修了一下文，補了一下昨天的更新，今天的更新晚上放哦~
第233章 飄飄駕鴻淩紫冥
玉帝下意識就要反唇相譏，不過他霎時就想起自己在道祖這邊，於是，他臉上的煞氣轉瞬即逝，立刻又是小白菜可憐的模樣，他長歎一聲：「師兄既這樣說，我也不敢爭辯，一切有師尊明鑒。不過，有幾點，我還是得補充……」
「你既然承認了就好了！」通天教主突然打斷，讓玉帝一番眼藥全部哽在喉頭，他這時只是覺得生氣，從未想到，這是他最後一個說全話的機會……
鴻鈞老祖就見自己的三徒弟如一個炮仗似得沖到他面前，開始告狀：「師尊是知曉的，在您這裡閉關多年後，弟子的心就如鏡湖深海一般，平靜無波。」
只是這一個開頭就成功將鴻鈞老祖和在場的眾仙家噁心到了。不過，大家臉上一言難盡的神情絲毫不影響通天教主的發揮。
「但是！」通天教主的聲音猛地高亢起來，「就是因為這個人，做的事簡直是天怒人怨、令人髮指、罄竹難書、罪大惡極，讓弟子多年的心性修為都毀於一旦！」
玉帝感覺通天教主的手指都要戳到他腦門上了，他憤怒之下都顧不上偽裝，一張口就是：「我沒有……」
然而，這句話也沒有說完，通天教主忿忿道：「你沒有？是了，壞人臉上又不會刻壞人兩個字。」
聖德天后撲哧一聲就要笑出來，但她還是顧及形象，忙以羅帕掩口，就這麼一愣神間，她就被通天教主拉到前方，通天教主道：「聖德天后是出了名的好脾氣，與世無爭。可這次連她都忍無可忍了。」
勾陳大帝見他娘呆呆的模樣，忙耳語道：「母親，快點頭啊，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
聖德天后一見玉帝虎視眈眈的模樣，一橫心重重點了點頭。通天教主又拉過正一臉看好戲模樣的北斗七星君：「您看看，我這七個師侄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了，憔悴損，無人理睬，何其悲涼~~~」
話音剛落，就連最圓潤喜慶的祿存星君都開始扮成苦瓜臉抹眼淚。
鴻鈞老祖：「……通天啊，你究竟想說什麼？」
玉帝截過話頭道：「他根本就是在編造事實，滿口謊……」
「你才是死不認帳，倒打一耙！」通天教主道，「師尊，就算您覺得我不靠譜，難道聖德天后您也不信嗎？她在驪山辛辛苦苦地培育弟子，本來是想讓他們為天庭做貢獻。豈料咱們這玉帝，就因為天后的弟子是妖族或女子出身，竟用天雷將這幾十個良才美質全部轟成重傷。聖德天后上天理論，他竟然死不認帳，還屢教不改！您只問他二人，有沒有這回事。」
玉帝只來得及說出四個字——「這是誤會。」就被聖德天后搶過話語權，「的確如此。道祖，您是知道的，弟子從無野望，也沒想過讓我的那些不成器的徒兒做出什麼大事，我只是希望她們能得一個正果，不枉費這麼多年的修行而已。這本是她們理所應當的權利，可玉帝為了男權至上，人族當道，竟將其全部剝奪。他這樣處事，如何配做三界之主！」
勾陳大帝介面道：「啟稟道祖，母親與王母娘娘得知真相後，大發雷霆，幸得道德、元始、通天三位天尊與女媧娘娘仗義執言，終於將天下女子的管轄權從他手中剝離出來。可沒想到，玉帝因此不忿，竟報復在我們各家的後輩身上。」
文曲與廉貞星君道：「我們不過是指出張天師調兵的流程不對，就被罰在天上面壁五千年，各位，是在天上的五千年哎。」
他們說完後，就狠狠掐了木吒一下，於是木吒淚眼婆娑道：「還、還有我和我父王，我就是希望他拿出調兵文書來，結果、結果就被罰了，我父王還被連坐免職了……」
土行孫梗著脖子道：「還有我，太師祖啊，弟子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地辦差的，可最近就因為師祖仗義執言了一把，弟子是天天被人穿小鞋，日子過得可難受了。」
坎宮鬥姆見狀道：「你們不過是被穿了幾日便受不了了，那我們碧游宮門人豈不是更委屈難過了。」
她對著鴻鈞老祖深施一禮道：「陛下為了確保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一方面極力打壓女子，鼓吹男權至上，前些日子還有一個叫何秀姑的仙女，就因為父母逼婚險些喪命。女戒女兒經所宣傳的三從四德，已然將凡人女子捆得舉步維艱，仿佛女人生來就該是依附男人，就該聽男人的話。除此之外，做什麼都是錯的。哪怕是有仙骨的女子也是一樣。而妖族女子倒是並無此束縛，可惜，陛下又看不上我們這些披鱗帶甲，濕卵化生的異類。鬼仙化陽靈，要挨二十四道天雷，妖仙成地仙，則要挨三十六道雷霆，如要成神仙，那就更糟了，必須得保證自己在七十二道雷霆之下還有命在。」
眾多在場的仙人適時發出了嘖嘖聲，以表示內心的震驚與不滿。
玉帝：「……」
坎宮鬥姆道：「弟子隨師尊學道多年，只知天下凡事，皆一陰一陽，乃能相生，乃能相養。由此可見，陰陽平衡、男女平等方是正道。至於人妖之間，大家都是天地不可缺少的一環的，為何非要分一個高低貴賤呢？」
鎮元子贊同道：「正是由於玉帝一味拔高人族的地位，才讓他們養成唯我獨尊的錯誤觀念，大肆屠殺動物，砍伐林木。動物尚且還能逃命，而草木靈根，卻只能任人宰割。這樣造成的後果是極端惡劣的。水土失去根系的加固，常年流失；氣候失去草木的調節，動盪頻繁。如再置之不理，天人失衡只是時間問題。」
玉帝辯解道：「男女之間是因為天道迴圈，至於人妖，朕是為了去粗取精……」
鴻鈞老祖的眉頭已經皺起，他正待問話，通天教主又以無比高亢的語氣道：「得了，你這些廢話，騙騙凡間的阿貓阿狗還成，騙師尊還是洗洗睡吧。師尊，您知道玉帝為什麼對文曲、木吒的所為反應這麼大嗎，因為那時他正打算派兵下界去剿滅妖族，又知道這種不地道的事情，眾仙是絕對不會贊同的，所以只能派人偷偷去！」
他一左一右兩隻手同時用力，將女媧娘娘和雙成都拉到道祖身前，道：「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您指定的三界之主，可是帝俊也是啊。他雖然犯了錯，可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再怎麼樣，也不能讓他絕後吧。再說了，陸壓和他爹又不一樣。」
「陸壓他吧……」通天教主強忍著內心的不適誇起陸壓來，「陸壓得女媧師妹多年悉心教導，單純善良，咳咳，還十分的樸實。後來跟了董雙成，更是對凡人十分友善，這麼些年一直帶領妖族積德行善。這麼一個好孩子，對，好孩子，居然被他給弄死了！」
通天教主本是敷衍之語，卻聽得女媧娘娘與雙成心下酸楚。女媧娘娘養了陸壓九萬多年，就算是一個物件，這麼多年也有了感情，更何況是只活生生的鳥兒。娘娘至今都記得，當年那只毛茸茸的小鳥兒邁著三隻腳搖搖擺擺、不言不語地跟在她的身後的情景。因為突遭大禍，他變得極為敏感和害怕，就連睡覺時也必須要抓著她的衣擺。娘娘在修煉完畢後，經常見到的情景，就是一隻米黃色的胖雞仔四仰八叉地睡在她的裙擺上，口水流了一片。她花了數千年才讓他開口說話，又花了數千年才讓他的臉上又綻開笑容。她把他當做親生兒子，千方百計地想保住他的命，結果到頭來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一箭穿心，鎮在冰山之下。
饒是修持多年，娘娘的淚水也無聲地落下。而雙成，作為親手殺死陸壓的之人，更是肝腸寸斷。她的聲音低啞沉鬱：「他、他一直都對我很好……被追殺時，從來都沒想過丟下我……我們在蘭若寺時，他連人形都化不了，可還是幫我做家務、教我法術……我因為元初陰氣耗盡奄奄一息，他本來、本來可以立刻恢復法力的，可為了我，他放棄吸收鬼車的內丹……吞下海水精傷上加傷……還背著我走過千里雪原闖昆侖……」
雙成捂著臉，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從指縫中滑落：「後來、後來他以為我死了……積德行善了二十多年，就是為了復活我……此間還一直像親生兒子照顧我爹……玉帝王母拿我的父母威脅我，讓我去殺了他。我來到他身邊，所有人都說我來者不善，可是他、他從來都沒懷疑過……在我把箭刺進他胸口之前，他還在說他愛我！」
在場諸人都露出不忍之色，哪吒瞪大眼睛：「原來是這樣！這也太……」
雙成眼眶紅腫，怒視玉帝：「外祖父，你真的是我的外祖父嗎？我母親私配凡人，固然有錯，你大可將她貶下凡，廢了我的法力，我不會有半句怨言！但是你為什麼要趕盡殺絕。要不了我的命，就讓我去取陸壓的命！」
她哭得撕心裂肺：「我們不想要你的權力，我只想和他、和我爹娘在人間過普通的生活。可現在，什麼都沒了，都沒了！」
她霍然起身，臉上淚痕猶在，卻已目光凜然：「事到如今，我再沒什麼可怕的了，今日哪怕豁出我這條命，我也在要在道祖和眾聖的面前揭露你的罪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玉帝玩完倒計時開始！
PS：月末了，求一波營養液和作收唄，大家晚安
第234章 十年生死兩茫茫
「為人父，你毫無慈心，心狠手辣；為人夫，你處處算計，虛情假意；為人君，你自私自利，置三界眾生的福祉於不顧。你這樣的人，我看不出，還有什麼資格做這個玉皇大帝的位置！」雙成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對玉帝來說，就好似一個驚雷打在耳邊一般，他再顧不得裝無辜，立即起身道：「你大膽！像你這樣犯上作亂的忤逆女，有什麼資格指責朕的不是。不要你和陸壓說得好像多麼無辜一樣，你們倆擅自挑起鳳族與妖族的大戰，借此來實現目的……」
雙成狠狠道：「我們付出了代價！我沒了一條命，他也沒了一條命，而你呢！你壞事做盡，還想繼續身居高位，魚肉三界嗎？剛剛這麼多人對你的指責，你是不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到現在還毫無愧色！」
「你！」玉帝正待反唇相譏，殿門又一次打開，王母頭戴鳳冠，遍身羅綺而入，朗聲道，「就算那樁能算了，那今日這樁呢？所謂的陛下派兵去圍剿妖族，根本是你自編自導的一場好戲！」
雙成冷笑一聲：「我說娘娘怎麼姍姍來遲，原來是去搜集證據去了。」
王母廣袖一展，驚魂甫定的女妜就出現在紫霄宮中。王母硬聲道：「這就是人證！還不把你知道的事情，都當著道祖的面，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道祖？」女妜大吃一驚，隨即磕磕巴巴地開始遍數雙成的罪狀，什麼屠戮無辜將士，將他們這些人綁到此處來作為誘餌等等等等。
雙成也不反駁，就看她在此上躥下跳。玉帝皺眉道：「混帳，原來真是你的詭計，故意騙朕的人馬上當！」
雙成嗤笑一聲：「若論混帳，三界誰比得上您啊。你要不是早懷鬼胎，蓄意謀算，又怎麼會上當！至於那群亂臣賊子，遠到三皇五帝，近到在場參加過封神之戰的諸位，誰的手上沒有染上過鮮血。我只能說，我殺的這些人沒有一個不是該殺的。至於眼前的這個女子和她的家人，不是陛下您的人動的手嗎？你要是真如你說得那樣，一心只為維持三界秩序，又怎麼會派人挑起興都大亂，然後就大軍壓境，即便對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妖族都大肆屠殺！」
雙成看向王母：「你以為你有人證，我就沒有嗎？還請道祖去傳召太白金星到此，屆時，您就會知道玉帝是如何博愛眾生的了！」
鴻鈞老祖手指微動，一道符命就落下界去。這時另一個人又期期艾艾地開口：「太、太師祖，這個第一次圍剿妖族，是我去的。我也可以作證。」
慫萌慫萌的黃天化頂著玉帝、王母殺人般的目光上前來：「當時陛下的意思，擺明就是讓我趁著陸壓身死，上元夫人傷心欲絕時，趕快將妖族收歸麾下。他給我下的命令是，不聽詔命的一律就地格殺……這其中的想法，就不用我說了吧。」
太白金星趕到之後，也是同樣的說法，只不過委婉了些而已。
於是，兩教弟子在通天教主的帶領下同時搖頭發出了嘖嘖聲。
眼見大事不好，王母對道祖道：「師尊，弟子本不想就此撕破臉面，可幾位師兄非要苦苦相逼，弟子也不得不反擊。說到底，他們就是因為陛下近日重用人族上仙而表示不滿，希望將陛下推下去，重新劃分幾大宗派在天庭的勢力，所以將一些事誇大其詞，來構陷陛下與我。否則，為何他們口口聲聲都不離自己的門人，就連鎮元子大仙與聖德天后都無法免俗。」
鎮元子與聖德天后被倒打一耙，立時豎眉，王母還道：「人族是公認的萬物之靈長，任用他們本來就無可厚非。再說了，今日之事，您也看得清清楚楚。鐘聲與磬聲一響，他們就能立時丟下主上離開，他們始終心懷二心，又讓我們如何安心賦權？」
玉帝介面道：「正是如此。您聽得清清楚楚，闡教之所以站出來指責弟子的不是，就是因為弟子重罰了李天王與木吒，而聖德天后之所以不滿，也是因為弟子懲處了她的兩個兒子。弟子乃三界之主，就算罰得有些不恰當了，也不至於讓他們一道起來對付我吧。」
聖德天后已然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言亂語！」
元始天尊也冷聲道：「玉帝說話還是慎重些為好。」
王母回眸道：「怎麼，難道你們敢對天發誓，今日到此絲毫不為宗門利益，一心只掛念三界眾生嗎？！我猜，你們不約而同而來，說話又如此齊心，一定早就想好了將陛下弄下去之後，如何分天庭這塊大糕餅了吧。」
這下連通天教主都無法反駁，因為他們確實已經商量好了。王母見狀譏誚一笑，對道祖道：「弟子等二人的確有做得不當之處，但也不至於一無是處，毫無功績。昔年帝俊數次掀起巫妖之戰，禍害蒼生，師尊都能始終寬厚以待。我等所為，再怎麼樣也不會連帝俊都不如，弟子保證，今日回去後，定會撥亂反正，將功補過，只求師尊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撥亂反正？」雙成驀然笑開，如百花齊放，「娘娘恐怕不知道，在您來之前，陛下可是這麼對道祖說得，他與您不過些許誤會，可幾位聖人卻助著您與他一刀兩斷，還有如今陽盛陰衰是天道迴圈，您實在不該大驚小怪，應該欣然接受。現在，連您自己也說要撥亂反正，是不是表明，您打算將好不容易爭回來的權柄又還回去？」
王母瞳孔微縮，立刻看向玉帝，玉帝心虛地避開她的視線。娘娘是萬萬沒想到，都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他還要同她窩裡鬥！
雙成不由莞爾：「怎麼，您現在是不是想對道祖說，其他都是假的，只有男尊女卑一項，大家指責的是對的？」
王母被堵得一時無言以對，雙成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重視道統與宗門利益，是仙之常情，只要不曾埋沒良心，做出危害三界的事，爭取一下也無可厚非。我知道娘娘你今日在此據理力爭是為了什麼。不過就是擔心陛下失去了三界至尊的位置，你也會被從三界主母的寶座上拉下來。我可以告訴你，你這樣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你在三界中並無惡跡，現在更是連政務機構都同他完全劃開，別說他只是被削去權力，就算他被貶為凡人，也同你沒有半點關係。相反，你還可以取代他的席位，真真正正地在六禦之中，管理三界之事。」
玉帝這下終於覺得冷汗直冒，他急聲道：「不要聽她胡說八道，她是騙你的！」
雙成對著王母略帶猶疑的臉色道：「外祖母，還是您告訴我，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最穩妥的就是手中的權力。您當初逼我去殺陸壓時，端的是義正辭嚴，怎麼輪到你自己了，你反倒兒女情長起來？這個男人騙了你何止千年萬年，你今日如果靠向他，就等於自絕所有盟友，而你在三界中的勢力尚未長成，如果此時自斷臂膀，您的下場可想而知。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不得不說，雙成的字字句句的確說到了王母心坎裡。她與玉帝四目相對，昔年的情誼與背叛，不住在眼前輪換上演。不知不覺間，她已然是滿面糾結。
雙成卻在此時大笑出聲：「哈哈哈哈，你們看到了嗎，她遲疑了！她遲疑了！這足以證明，她剛剛所說的都是為了保住自己利益的瞎話，現在又開始編另一套瞎話了。」
王母悚然一驚：「不是的……」
通天教主切了一聲：「你是不是以為我們都瞎啊。」
一直未開口的道德天尊對道祖道：「師尊，事情鬧得這個地步，再想一切如舊怕是不行了。弟子並無門人在天庭，因而也能說幾句公道話。」
鴻鈞老祖長歎一聲：「你講。」
道德天尊道：「諸位師弟與師妹，雖然無法保證毫無私心，卻能對天立誓，絕不會因私心而做出有害三界眾生之事。再說，天下大權集於一人之手，確實容易滋生事端，何況無制衡的權力，亦會腐化人心。倒不如，將其一分為六，眾帝互相監督，共理三界要務，反而妥當。」
「什麼！」玉帝急眉赤眼道：「朕不同意！朕又沒如帝俊一般……」
通天教主涼涼道：「真是的，也不想想，你還是真同帝俊一樣，還能讓你占一席尊位嗎？」
元始天尊上前對道祖道：「您看玉帝這般情狀，哪裡還有當年風神秀異之態。他這些年操勞三界事務，的確也是辛苦了，您何不讓他鬆快鬆快，也好修身養性。」
鴻鈞老祖手把拂塵，面露為難之色，通天教主先一下封住玉帝的聲音，接著對鴻鈞老祖道：「哎呀，您還在猶豫些什麼。您看看他的樣子，今日您如果讓他全須全尾地回去，他一定會想法設法地來為難您這些徒子徒孫。您手心是肉，手背就不是肉了嗎？您要是將天地大權一分為六，那就不一樣了。一來，他還是玉帝，有自保之力，無人敢輕慢；二來，您的這些徒子徒孫也可跟著自己的師門長輩混下去；三來，就如大兄所說，大家互相監督，彼此制衡，三界也能重歸太古時期的祥和。這樣不是很好嗎？」
女媧娘娘、鎮元子大仙與聖德天后也紛紛表示贊同，所有矮一輩的弟子在二郎真君的帶領下跪在地上一下下磕頭，嘴裡說著：「望太師祖垂憐，給我等一條生路。」
鴻鈞老祖見此情形，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正要開口，通天教主急急道：「師尊，師尊！弟子還有一件事想求師尊。」
鴻鈞老祖無奈道：「你還想作甚？」
通天教主道：「這個，其餘道友門人較少也就算了，弟子門下可是萬仙來朝，卻在天庭一席尊位都無，這個……說不過去吧，而且，金靈是個好孩子，您以前還誇她有天分來著，您看，是不是……咳咳，那什麼一下。」
「這……」坎宮鬥姆坐鎮鬥府，居周天列宿之首，統率八萬四千群星惡煞，這神職與紫薇大帝伯邑考相重合，鴻鈞老祖心知肚明，三徒弟擺明就是看上了那席尊位。他不由將目光投向了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看著一旁搓手的弟弟，嗤笑一聲，對道祖：「既如此，不若提升坎宮鬥姆的位階，讓她執掌金闕，坐鎮鬥府，為北極紫薇之尊也就是了。」
通天教主喜不自勝，忙拱手一禮道：「多謝二兄。」
坎宮鬥姆也立即在地上叩首：「多謝師祖、多謝二師伯。」
王母直到此刻，心都涼透了。另一位女神坐上了六禦之位，而她還被排除在外，這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知道。她對上雙成言笑晏晏的面龐，終於意識到，原來她從來就沒打算放過她。
終於議定之後，鴻鈞老祖洪亮的聲音響徹三界：「勾陳上前聽封！」
勾陳大帝按捺下激動的心情，上前跪聽敕命。
鴻鈞老祖道：「勾陳居北極帝座之左，乃聖德天后長子，多年轄人間兵革之事，勵精圖治，威望素著。現冊為西方太極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寶，主禦群靈，執萬神圖。另天地人三才與一切兵戎之事，皆由爾所轄，欽承新命，爾其欽哉！」
新出爐的天皇大帝恭謹叩首謝恩，然後就立到一旁。
鴻鈞老祖接著看向了坎宮鬥姆，道：「金靈精金良玉，勤勉為政，今就破格提拔，為中天紫微北極大帝，執掌天經地緯，元化眾星主領，山川神明，五方雷霆，皆聽爾驅使。至於伯邑考，便冊為北極星君，居金靈之下，爾其欽哉，毋渝厥典！」
伯邑考還以為自己要和爹媽一起去當床頭公公和床頭婆婆了，沒想到還有一個北極星君的職位，當下和金靈聖母一道跪下謝恩。
中、西都封了，下麵是南邊了，鴻鈞老祖道：「南極上前聽封。」
長生大帝矜持地上前，鴻鈞老祖道：「南極德重恩弘，澹泊寡欲，今就冊為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九霄三十六天，掌四時運化，役雷電鬼神，所轄諸地鬼神告篆，並靈官神吏，使者將軍，驅使吏兵，異號玉司，考召靈文。爾其欽哉！」
南極大帝跪地謝恩。鴻鈞老祖又對青華大帝道：「太乙上前聽封。」
哪吒興奮地把他師父一把推了出去，青華大帝瞪了徒弟一下，跪地聽鴻鈞老祖道：「太乙尋聲救苦，功行無窮，今就冊為東極妙嚴青華大帝，統禦萬類，號令群真，隨形赴感，救護眾生。另掌風雷、火醫、金鋼、冥冷等十獄，並治羅豐之府。欽承新命，爾其欽哉！」
青華大帝忙跪地謝封，一回到原位，就被高興地快暈倒的哪吒緊緊抓住。他強忍著上翹的嘴角，呵斥道：「注意儀態！這只是代表著一份更重的責任而已。」
哪吒悶悶地應道：「哦……」
「就只有後土了。」鴻鈞老祖道，「她本是地母，就照行原職就是了。」
自今日起，天地的勢力就來了一波重新的洗牌。再也不是以前的兩個人乾綱獨斷了。雙成對著玉帝王母如喪考妣的模樣，覺得就連肚子都沒那麼痛了。楊僩默默上前道：「恭喜你，表妹。你現下可以安心了。」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是啊，我自打出生到了現在，從沒像今日這樣高興過。」
王母聽到她的聲音，不由對著她橫眉怒目。雙成失笑：「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知道，你是想報復對吧？」
玉帝咬牙：「多行不義必自斃。」
王母也道：「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雙成嗤笑一聲：「我本來也想再陪你們玩玩，玩到你們一無所有為止。可惜，沒那個空閒了。我得去見陸壓了。」
見陸壓，陸壓不是！楊僩只覺心驚肉跳，他忙伸手去拽住雙成，卻立時被她周身的火氣灼燒，當即手上就是燒傷一片。楊戩忙劈手打下他的手掌，他定睛一看：「這是太陽真火！你體內怎麼會有太陽真火！」
雙成笑而不答，只說：「二位好好保重。」
接著，她就走到鎮元子身前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是弟子不孝，一直勞煩師父，今日之後，甚至連孝敬您的機會都沒有了。」
鎮元子先是一驚：「怎麼竟是今日嗎！明明還有兩年的。」
雙成笑道：「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更何況，此處是紫霄宮，靈氣充沛，遠勝其他地方。他自然也就長得更快些。」
「也就是說……」鎮元子顫抖地摘下她身上的穿心鎖，烈焰沒有這寶物的壓制，立時升騰起幾丈高。現場一片譁然。
雙成旁若無人道：「師父，您好好保重，替我向師兄們與人參果告別。」
鎮元子老淚縱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雙成又對女媧道：「娘娘，以後他們，都要勞煩娘娘照顧了。」
女媧娘娘深吸一口氣：「你自己的兒子，當然得你自己養。」
雙成苦笑一聲：「我也想啊，可是我沒有機會了。」
「什麼兒子！」王母一個箭步上前，她不懼太陽真火，一眼就看到了那只在雙成腹部振翅欲飛的三足金烏，她大驚失色，「你居然懷了他的孩子！你怎麼能傻成這樣！」
雙成放聲大笑：「我傻，你應該高興才是啊。外祖母，權力沒了，天顯沒了，現在雙成也要永遠消失在你眼前了，你怎麼不笑呢？」
王母神色變幻，扭曲成一個極為詭異複雜的表情。可雙成卻沒有心思再與她糾纏了，她重重揮開她的手，就從這天之穹頂跳了下去。楊僩心膽欲裂，緊跟著一躍而下，卻被元始天尊以金蓮托住。
他的一聲表妹，撕心裂肺，響徹雲霄，卻再也換不回那人的回眸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明天就是二人見面了，作者菌要好好構思一下，所以明天見羅。
第235章 與君相知無絕衰
茫茫的北極冰原幾千萬年來，都從未像今日一般春色無邊過。那是一片絢爛無比的粉霞，像一條橫行無忌的江河，從九天之上落下，在堅硬冰冷的雪山蔓延開來，爛漫冶麗，蓁蓁蔌蔌。胭脂色的花瓣霎時舒展開來，露出深紅的花蕊，深深淺淺的紅在荒涼陰暗的冰川與海波上流淌。漆黑的夜空，酷寒的海水仿佛在一刹那間都被點亮。
可這灼灼的桃花卻在片刻間就被金焰吞噬。蓊蓊鬱鬱的枝幹上盛開出金色跳躍的火焰，伴隨著洶湧的熱浪。一波又一波，在此地沉默佇立萬年的雪山發出聲聲哀鳴，然後轟然倒塌。北方大地因此而震動，海水掀起驚濤。天之涯，北極冰川開始融化。
冰雪遇到了此生最強大的剋星，它們紛紛退卻，驚慌逃命，可太陽真火卻並未因它們的哀求而手軟。它們很快就失去了固體的形態，化為流動的液體，然而就連液態的水也無法逃脫這無處不在的灼燒，到最後只能變成氣態的蒸汽，從此地升騰而起，以綿綿軟軟的雲的形態，遁向遠方。隨著此地的冰水不斷的減少，天穹上的眾神終於也能看到冰川下沉睡的三足金烏朦朧的身影。
常曦娘娘捂著嘴，淚流滿面，陸壓，陸壓就要回來了！
他當年被射日神箭一箭穿心，也確實顯露死狀，之所以如今還會有生還之理，就是因為雙成將神箭煉成了本命法寶。神箭之上能對金烏造成致命傷害的陰煞之氣被她以元初陰氣取代了大半。當箭簇猛得紮進心臟時，那些殘餘的陰煞急速衝擊心脈，讓他的法力驟減，經絡結冰，真如死去一般，可實際上，他體內的一道生機卻被箭上的始陰之元安穩地保留下來，剛柔相濟，陰陽相生，足可保他十年安然無恙。而雙成將他鎮在冰山之山，還以血咒封印，就是擔心天庭發現他體內的奧秘。現下，阿昭出世，這是世上第二隻三足金烏，他如初生的朝陽，周身帶著磅礴的陽和之氣，他能輕而易舉地將這天地之極化為烏有，自然也能將他父親體內的陰煞驅逐乾淨，陰煞一除，陸壓便能複生。
這才是董雙成全部的謀算。通天教主歎道：「這麼好使的腦子，怎麼老是用來去做蠢事呢？」
多愁善感的木吒二太子此時已然哭得稀裡嘩啦，他覺得以往被董雙成欺騙捉弄的仇都不算什麼了，他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沒碰到一個願意這麼對我的女人呢？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她相當於是用血肉之軀做容器，以元神魂魄為養料，保存救活他的火種。還不是一天兩天，是十年呐，整整十年，她還是一棵樹……要是我，我肯定一天都受不了！」
元始天尊嗤笑一聲：「所以你找不到這樣的好姑娘，因為真心是要用真心去換的。」
木吒嘟嘟嘴：「您說得好像陸壓就做得到似得……」
「做不做得到，你待會兒就知道了。」元始天尊看向鴻鈞老祖，「師尊，她雖有過，可也有功。既然她灰飛煙滅就在眼前，何不滿足她最後一個心願，讓這對命途多舛的情侶見上一面呢？」
鴻鈞老祖失笑：「既然都見了，又怎會灰飛煙滅呢？」
道德天尊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當成人之美。您不若就開一次方便之門吧。」
眾人聽這意思，難不成是董雙成還有生機？鎮元子第一個懇求道祖：「還請師尊垂憐。」
其餘仙聖紛紛開口，在這一片求情聲，楊僩才從心如死灰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他急急哀求道：「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她吧……她這一生，活得實在太苦了，她不該遭此厄運的……」
鴻鈞老祖幽幽道：「老道至多讓他們見一面，可不保證一定能活命，一切都看他們的造化了。」
雙成殘餘的意識在火海中徜徉，被燒到今天，她只剩下一魂一魄了。而這一魂一魄，也在這炙熱的烈火中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會化作飛灰徹底消散於天地間。可她卻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不愧是她的兒子，這樣強大精純的太陽之力，一定能將他的父親救活，說不定還能讓他的法力很快恢復，要不多久，他就會變成她記憶中那樣，矯健英俊，意氣風發。可惜，她再也看不……
她臨死前的感慨卡在咽喉處，不敢置信地望著前方。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現，她已經完全動不了。陸壓蹣跚地上前，將她抱在懷裡。她立時感覺一股涼意，從四面八方而來。
雙成看著他雪白的華髮，滿是皺紋的雙手，眼淚爭先恐後從眼眶中湧出來：「怎麼、怎麼會這樣，我明明留了很多！」我明明留了很多的元初陰氣在箭裡，足夠保住你的元氣不受大的損害！
陸壓的聲音喑啞如一個破風箱，他嘲笑道：「現在知道了吧，不是所有事都按你的計畫進行，我早說了，我不是你手中的提線木偶！」
雙成卻完全會錯了意，她發出一聲尖叫，嗚咽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又害了你……」
「對啊，從遇上你的那一刻，你就害了我的一輩子。」陸壓道，「要是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律法和衙門做什麼？」
雙成一哽，她難過道：「可是我快死了，我再也沒辦法補償你了……」
陸壓瞥了她一眼：「沒事，你在臨死之前，還能發揮最後的殘餘價值讓我報復一下。」
他一低頭，猛地吻上她的唇，源源不斷的元初陰氣注入她的體內。雙成的瞳孔放大，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常曦娘娘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他居然沒有！沒有吸收那些元初陰氣，難怪他會是這個樣子！」
董雙成也是個女人，雖然遠比一般的女人兇殘，可她到底也像其他姑娘一樣，思考過愛情。
有的人的愛情是煙花，像她外祖父與外祖母，短暫的絢爛後就是無盡的黑暗，如同蜂蜜調出的鴆酒，單薄的甜蜜過後就是厚重的痛楚。
而有的人的愛情是樹木，比如她的爹娘，樹木是樸實無華的，它沒有繁盛的花朵，只有如蔭的綠葉、粗糙的枝幹與深深的根系。可它又是堅定不移，無比忠貞的，哪怕過上千年萬年，歷經風吹雨打，它也會堅守在原地，以一圈圈的年輪來銘刻記憶。即便真遇上了滄海桑田的變遷，它被無情地埋入地底，受盡高溫高壓的折磨，在它漆黑的身體上，還是能找出當年的紋路與印記。
她一直沒想到，她和陸壓之間的感情是什麼。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終於從他的舉動中得出了答案。他們的愛情是這世上瘋狂的巔峰，癡傻的極致。
她看著自己凝實了不少的魂體，舉起手就想給他一巴掌，可他已經老得像一塊橘子皮了，而且還在撕心裂肺地咳嗽。她實在做不出這種毆打老人的事，只能罵道：「你這個瘋子！只有瘋子才能做出這種瘋事！你這個瘋子！瘋子！」
她漸漸罵不出來，撲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他的身體和他們當初分別時一樣冷。他還是用這具冰冷的身體緊緊抱著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彼此，彼此。」
他沒有吸收那些滋養他真元的元初陰氣，哪怕陰煞還在他的經絡中四處流竄，哪怕他本人還被鎮在天地之極重逾萬斤的冰川之下，他也沒動這些能救他命的始陰之元一絲一縷。忍著十年刺骨的冰寒，在冰雪中一天一天地等待。他想著，如果還能見她一面，那他就能保住她的命，如果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了，那他們就一起死。
他們在火海中相擁而坐，陸壓的聲音虛弱低啞：「你為我受十年烈火焚身，我為你受十年寒冰刺骨，所以，我們才是天生一對……」
火焰在這時升騰到了最頂層，一隻羽翼蓬鬆的小金烏從中一躍而起，背後是一輪火紅的太陽。阿昭終於來到了人世，他稀奇地看著滿天的彩霞，然後就開始呼喚母親。他啾啾地叫著，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它漸漸開始著急了。常曦娘娘踏月而來，抱住了這只驚慌失措的小鳥。阿昭靠在她的懷裡，睜著黑亮的小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如當年初生的陸壓。
常曦娘娘悲從中來，她跪在地上，仿佛要將心都哭出來。
女媧娘娘長歎一聲，她想到伏羲的推算，能不能保住兩人就在此一舉了。她隔著蒼穹與大地，與後土娘娘對視了一眼，問道：「娘娘可還記得當初的承諾？」
後土娘娘微微頜首：「嫦娥心結正在解開，本宮自當遵守承諾，助您一臂之力。」
這兩位女神，一位是大地的象徵，一位是人族的聖母，已然占了天地人三才中的兩位，女媧娘娘長歎一聲，本來打算讓常曦來站天之位，可此時她怕是已經失去理智了……她正遲疑間，王母卻打出了一道元初陰氣。女媧娘娘訝異地看著她，王母哼了一聲，並未出聲。
天地人三位至尊女神同時出手，浩瀚如江海的陰屬神力與法則之力輸送到了雙成的身上。她感覺灼熱在退去，自己的身體日益飄蕩，仿佛成了天地間的一道氣流。
陸壓驚訝地看著她，笑道：「原來師父當年讓後土娘娘答應的是這個……」
雙成頭腦還是一片眩暈：「什、什麼？」
陸壓親了親她的額頭：「恭喜我的成郎，從此真身為西華少陰之氣，是真真正正，永生不滅的上古女神了。」
陸壓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慢慢變輕，不過他卻是往另一個極端發展。雙成忍著暈厥抓住他：「你要去哪兒，你要去哪兒！」
他笑得像三月裡第一道春光：「我哪兒也不去，我在太陽裡永遠陪著你。」
「你騙人！」雙成的眼淚簌簌流下，「你都失去意識了，也算是陪嗎？！」
陸壓歪著頭道：「可我沒辦法了，你就忍忍，湊合湊合吧。」
雙成拼命地搖頭：「我不要湊合，我不要湊合！阿昭，阿昭，快來，快來救救你爹！」
在海的另一端，阿昭翎毛一豎，立刻就從常曦娘娘懷裡掙脫出來，朝著聲源沖過來。雙成將阿昭塞進陸壓懷裡，急急道：「你看看，這是我們的孩子，他是另一隻三足金烏，一定能驅走你體內的陰煞，救活你的，一定可以的！」
陸壓揉了揉阿昭的絨毛，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原來我當年，真的很像一隻雞啊。」
雙成急得滿頭大汗：「都到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吸收他周身的陽氣啊。」
「沒用的。」常曦娘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整整十年，他的道基已經被侵蝕殆盡了。」
雙成如遭雷擊，她僵硬地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氣。陸壓慚愧地跪下：「是孩兒不孝，對不起姨母。」
常曦娘娘恨得咬牙切齒：「你只是對不起我嗎，你最對不起的是你的父皇、你的母后和你的九個哥哥！你這個混帳東西！」
陸壓苦笑一聲：「姨母，那就請姨母，不要再惦念我這個不孝子了。」
阿昭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個被叫做爹的人，他的雙腳居然不見了，化成金色的光點，忽的一下就飛散開來，娘親飛撲上前想抓住這些點，剛剛抱著他的人也去抓。他眨眨眼，心道，既然大家都去，那我也去。他比她們都快，一下就沖了過去，可他的三隻爪子抓了很久，卻什麼都沒抓到。
他回頭，疑惑地看向母親。雙成哭得淚迸腸絶：「不！！！」
而羲和娘娘同樣聲淚俱下：「陸壓，陸壓！姐姐，姐姐，羲和姐姐！！！」
原本一直立在鴻鈞老祖身邊的女媧娘娘終於忍不住了：「師尊，您若再不出手，可就來不及了。」
鴻鈞老祖一臉無辜：「老道不是早說了，不會出手嗎？」
「什麼！」女媧娘娘強笑道，「您就別開玩笑了，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伏羲的卦象都說清楚了，陸壓的生命之源會在關鍵時刻保住他。您是天道的化身，要說生命之源，自然是您了。」
道祖道：「開什麼玩笑，他又不是老道所生。誰生得他，你該去找誰啊。」
「找……」女媧娘娘氣急敗壞，「可帝俊與羲和不是早就消散於天地了嗎！」
話音剛落，異變就發生了。太陰星迸發出明亮的銀輝，桂華皎潔，霜寒雪澈，而在東方，太陽星也顯露它光芒萬丈的身影。日月同時出現在天空之中，灼熱的日光與清冷的月光交織，兩種力量開始交融，而在光輝的融合處，陸壓的元神漸漸停止了消散，並且開始融合。
女媧娘娘長舒一口氣，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鴻鈞老祖拂塵一掃，正托住了她，笑道：「元神雖散，愛卻永存。就算只剩一道殘念，他們也想著，保住自己唯一的孩子。」
女媧娘娘又是無語又是想笑：「您既然知道，又何必賣這關子，弟子剛剛險些去……」
道祖道：「險些去什麼？」
女媧娘娘道：「險些去把伏羲砍了，還八卦始祖呢，老是瞎算！」
在場眾人都朗聲大笑。
雙成怔怔地看著他在一片光暈中的身影，想起了幼年在荻蘆村那個嚇得她半夜叫救命的夢。她低頭一笑，原來在他們相遇之前，一切的玄機就已註定，只是她從來沒想明白而已。她摸摸阿昭的頭：「乖乖，娘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就跟著姨婆，好好聽話，知道嗎？」
阿昭歪著頭啾了一聲，常曦娘娘臉上熱烈的笑意凝滯了一下，她奇道：「你要去哪裡？」
雙成指了指陸壓：「他的元神虛弱，我的魂魄不全，最好的辦法，就是入六道輪回孕養。」
常曦娘娘瞪大眼睛：「開什麼玩笑，在興都用天材地寶也壞不到哪兒去……哎，等等，站住！」
可是已經晚了，兩道流光，交相輝映，相互纏繞，越過了滿天雲霞，進入了那正是萬家燈火通明時的人間。而在他們身後，碧海生波，映照出輝煌的日月與燦爛的星辰，就如他們一樣，亙古長存，永不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啦，接下來就是甜甜蜜蜜天上人間番外，大家想看什麼，可以在本章下留言，作者菌在寫完應有情節後，會酌情採納一些小天使的意見的。謝謝大家這麼久的陪伴啦，作者菌感激不盡，給大家鞠躬了~
ps：番外更新就不保證日更了喲~
最後，謝謝小天使的打賞哦，麼麼噠！
番外
第236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在古代社會, 男子出頭的最好方式，就是勤學苦讀數年後，參加科舉考試，謀求一個功名, 從此安享榮華，封妻蔭子。作為一個普通的男子，董淳自然也隨大流走上了這條道路。他今年十七歲, 第一次參加發解試, 希望能拿得舉人的功名, 然後歡歡喜喜地與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成婚。
在發解試放榜當日，張七星與母親張太太在屋裡繡花, 她的眼睛就沒有從窗戶上移開過，就像一隻警覺的貓咪，時刻豎著耳朵關注著隔壁的動靜。
張太太見她這個樣子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又覺得太不穩重了。馬上就是要嫁作人婦的人了，怎麼可以如此毛毛躁躁。於是, 她佯裝不知, 還是如往常一般教導她針線。
「今天，娘就教你旋針，這可是重要的技法, 繡花啊, 繡葉子啊，都要用到它，你可得好好學, 知道嗎？」
張七星頭都沒正過來，嘴裡卻應道：「是，娘，我記住了。」
張太太無奈：「你認真點！坐直了！」
張七星這才勉勉強強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副受教的模樣。
張太太微微頷首，一手拿著繡棚，一手拿著針線開始給她示範：「先繡好第一針……第二針則要落到第一針的中間，第三針也是這樣……你瞧，要落到第二針的中間……看明白了嗎？」
她一抬頭，正對上了一臉焦灼，正盯著窗外的女兒。
「張！七！星！」張太太憤怒的聲音把她的小女兒嚇了一跳。她像只受驚的雀鳥，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磕磕巴巴道，「娘，我聽著呢，接、接針是吧，我學會了！ 」
張太太默了默：「……你當然學會了，接針是上月學的，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張七星秀美的臉上滿是窘迫：「當然聽了，剛剛只是口誤，口誤，我真正想說的事，纏針，對，就是這個。」
張太太深吸一口氣，剛剛開口說了一句：「你這個丫頭！」
就被一陣響亮的鑼鼓打斷，母女倆同時急急起身，然後就聽到了衙役響亮的聲音：「快請董老爺出來，恭喜中舉了!」
中舉了！他終於成功了！張七星立時喜極而泣，抬腳就要去隔壁。張太太忙拉住她，臉上雖也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嘴裡卻嗔怪道：「哪裡有大姑娘抛頭露面的道理，矜持點。」
「娘~~~」張七星跺腳道，「抛頭露面又怎麼了，現下早就不像當年了，天波府的女將軍們還不是一樣保家衛國，金殿聽政。」
張太太不由笑出聲來：「就你，還和女將軍比？」
張七星道：「我怎麼了，要不是您不准我去參加女兵，說不定，我也是個女將軍了呢。」
張太太翻了個白眼：「就你這嬌嬌弱弱的樣子，還去參加女兵，還沒上戰場就被累趴下了。再說了，培植花木多好，你又喜歡做這事兒。」
張七星還待再辯，張太太忙摸摸她的頭道：「行了，娘知道你是掛念他，可他們家現在一定是人來人往的，你又生得單弱，萬一進去被擠著了，豈不是反倒讓他擔心了。還不如在家好好繡繡嫁衣，他既中了舉，按照先前商議好的雙喜臨門，你們的婚事就該如期舉行了。娘和爹現下就去瞧瞧，順便幫幫忙。」
張七星一怔，羞紅了臉，點點頭。
她倒是安分了下來，可深夜間，另一個不安分的人就來了。七星正在床上輾轉反側，就聽到了阿黃的一聲響亮的汪汪和他急急哄狗的聲音。
騎在牆頭的董淳急得滿頭大汗：「噓，噓，阿黃乖，別叫了，是我，是我……」
月黑風高夜，就算未來姑爺，阿黃也不想給他這個面子，它抬頭就要來一段仰天長嘯，卻被熟悉的女聲喝止了。七星站在陰影處，輕輕喚了一聲：「阿黃回來，別跟擾人清夢的小賊一般見識。」
阿黃嗷嗚一聲，搖著尾巴，歡天喜地地撲進了女主人的懷裡。
董淳原本尷尬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卻眼看她就要毫不留情地關上房門了，他忙低聲道：「等等！娘子！」
張七星感覺自己的臉頰脖頸都要冒煙了，她氣急敗壞：「都告訴你多少次了，別亂叫！」
董淳雖看不見她，可憑著她的聲音，也能想像到她此時荷粉露垂，杏花煙潤的模樣。他傻笑一聲：「怎麼是亂叫呢，本來就快是了嘛。」
張七星已經不想說話了，她抬腳就要走，董淳聽到她的腳步聲，急急道：「別走呀，我話還沒說完呢。」
張七星啐了一口：「信你就有鬼了，什麼話白天不能說，非得晚上跑到人家牆頭來。」
董淳摸摸後腦勺道：「因、因為，我覺得我要是不說就睡不著覺了……」
這是什麼爛理由，她撲哧一笑，隨即佯做不耐煩道：「那就快說，再彆彆扭扭的，我就放阿黃了。」
董淳道：「別別別，我說、說就是了。」
張七星豎著耳朵等了半天，他還是支支吾吾的，她素來是個急性子，正待再問時，他的聲音就隨著如水的月光流淌到了她的耳邊。
「七星，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多年前，那個幸運娶到仙女的男人，在新婚之夜時，也是翻來覆去地念叨這句話：「娘、娘子，我會對你好的，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世事變幻，滄海桑田，雖然我們都不再是昔年模樣，可這份真情，雖歷經歲月磨礪，卻始終不變，一如當年。
一個月後，他們就成了婚。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在二月初五春分之際，萬物復蘇之時降世了。那一天，紫霧祥雲籠罩在董家上空，院中的桃花全部盛開。就在花開的一刹那，嬰孩的啼哭聲響徹院落。
新任的爹爹跌跌撞撞地沖進產房，他抱著啼哭不止的孩子給蒼白虛弱的妻子瞧：「娘子，你看，是個女孩兒。她長得就像你一樣俊俏。」
七星摸了摸孩子紅撲撲的小臉，無奈道：「她連眼睛都沒睜開，你就能看出像我了。」
話音剛落，女嬰就止住哭聲，睜開了一雙黑葡萄似得眼睛，如秋水一般明澈。七星一時語塞，她喃喃道：「這雙眼睛，可真是個好看的姑娘啊。」
「對啊。」董淳摩拳擦掌道，「看著她，我更覺得我們之前擬的那些名字都太普通了，應該取一個更非同凡響的！」
七星翻了個白眼：「她還這麼小，你就指望她成龍成鳳了不是。我就覺得只要安安穩穩，幸福快樂就很好了。越是不凡，就過得越是辛苦。」
董淳一怔：「娘子說得是啊，那依娘子看，給咱們的女兒取個什麼名字好。」
七星對著女孩的眼睛，不由道：「就叫無憂吧，身閑當貴真天爵，官散無憂即地仙。小字就名阿環。環，璧也，圓如滿月，象徵一家和樂。就願她的這一生都是無憂無慮，幸福美滿。」
董淳聞言連聲稱好：「還是娘子有文采，果然高出為夫百倍。我聽說過些年就會開女科，娘子若去，那定是頭名狀元啊。」
張七星紅了臉道：「少來給我灌迷魂湯了。我可是累壞了，必須得好好休息休息。」
「好好好。」董淳一疊聲地應了，抱著已經睡著了女兒出去。爛漫的春光透過窗扉映在全家所有人的臉上，讓他們面上的希望更加閃耀。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在阿環十歲之際，七星又有孕在身，九個月後，一對雙胞胎兄弟呱呱墜地。這時董淳已經踏上了仕途，他在朱仙鎮府衙擔任主簿，因為他的緣故，全家也都搬到了這座位於水陸交通要道的古老城鎮中來。
十歲的阿環，已經是朱仙鎮中一霸。董淳與張七星對於這個長女十分溺愛，想幹什麼都由著她。結果到了最後，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生生變成了野小子。下了學之後，她帶領著學堂裡的小男孩，上樹摸鳥，下河撈魚，沒有她不敢做的，只有她暫時沒想到的。
朱仙鎮中的百姓對主簿家的僕人到處出來找小姐的情形已經很熟悉了。每當這時，年老的婆婆們都會不贊同地搖頭：「我就說了，不能開什麼女科，你看看這些小姑娘，簡直不像話！」
「哎，您老可不能說女科的不是，照您這樣說，那些保家衛國的女將軍也都不像話了？」路人開始反駁。
老婆婆被堵得一窒，她再頑固，也不好意思說那些拋頭顱撒熱血的女將軍的不是，畢竟要不是她們，她這條老命說不準都不在了。她只能閉口不言，看著這些小丫頭們越來越出格。
丫鬟在城裡走了好幾圈，渾然不知，大小姐早就跑到了官道邊，正在樹上眺望遠方。長長的道路像一條飛舞的飄帶，拂入如黛的春山之中。兩側的柳樹發出了新芽，如波光一般明澈的新綠在春風中起舞。阿環站在這路邊唯一的山桃之上。她一掀衣擺坐在枝幹上，層層疊疊的桃花爛漫張揚地開著，簇擁在她身旁，竟襯得她有種說不出的恣意瀟灑，仿佛畫中人。她嘴上叼著根狗尾巴草，正仰面看著如洗的碧空，正準備閉目小憩時，嗒嗒的馬蹄聲卻突兀響起了。
阿環好奇地直起身子，而在她看不見的上空，祥雲之上，一群神仙也發出了驚喜的尖叫。
「來了，來了！陸壓來了！」
「哇，原來他十歲時是這個樣子。」
「還是挺俊的嘛。」
阿昭低頭看看自己，眨眨眼道：「有一些像我……」
他身旁的通天教主無語道：「那是你爹，按照因果關係，應該是你像他！」
鎮元子大仙慈愛地揉揉阿昭的頭髮：「阿昭還是更像母親些，只是嘴唇和鼻子，有些那小子的模樣罷了。」
「對對對。」丹楓在一旁大笑道，「日後又是一個成郎，騙盡三界女子的芳心。」
鎮元子嗔怪道：「在你師侄面前信口胡說，哪裡有半分做師伯的模樣。」
丹楓不敢做聲，阿昭素來喜歡這個師伯，忙開口替他解圍：「師伯只是玩笑話，師祖不要見怪。我們還是想想，如何讓我爹娘有個美好的相遇吧。不如，就讓我娘的繡帕飄落，隨著桃花落到我爹的馬頭如何？」
一旁正品茶的女媧娘娘險些被茶水嗆住，一眾神仙目光複雜地看著這個小豆丁，這才十歲，該說真不愧是董雙成的兒子嗎？
只有通天教主大大咧咧道：「本座覺得不好，就應該讓董雙成直接掉下來，正好落進陸壓的懷裡，讓他驚為九天仙女下凡塵比較好。」
阿昭認真地與他討論：「師尊，這樣會不會太直接了？」
通天教主擺擺手道：「本來就是夫妻了，還搞那些虛得做甚，再說了，英雄救美是最有利增長好感的。本座可是專門去調查過。」
阿昭還待開口，就聽通天教主急急道：「不好！他已經要騎過桃花樹了。」
他老人家眼疾手快，刷的一下就把阿環打落下去。阿環只覺身子一重往下掉，她驚得魂飛魄散，脫口就是一聲救命。
下方的陸曜下意識抬頭。桃花灼灼，卻不及那人希世之貌，動人心魄。四目相對間，居然還有似曾相識之感，陸曜不由沉思，她是仙女嗎，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她。他正要抬頭相問時，就被他驚為天人的仙女砸下馬頭，慘叫一聲後，當場暈厥。
好不容易找到小姐的僕人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完了，大小姐把人砸死了！鬧出人命了！」
正頭暈眼花，趴在人肉墊子上的阿環：「！！！」
阿昭：「……」
鎮元子及一眾弟子：「……」
女媧娘娘：「……」
「呵、呵呵。」通天教主尬笑兩聲，「不是挺好的嗎，他們就有長期相處的機會了，這砸了人，肯定要把他帶回去救治啊，挺、挺好的，真的……」
尾隨保護的妖族頓下腳步，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道：「這要怎麼向常曦娘娘稟報，陛下終於遇見了娘娘，然後第一次見面被娘娘給砸昏了？」
其餘小妖：「額(☉o☉)，這個嘛……」
作者有話要說：
成郎壓妹的人間度假小甜餅開始了，這一次，他們會像成郎一直所期望的那樣，一家人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和樂安寧，白頭到老。
第237章 金烏心是海底針
阿環歎息著地瞅著這個被她砸暈的少年, 他躺在客房的床榻上，雙目緊閉，頭髮像黑色的絲緞，皮膚像雪白的牛奶, 嘴唇像窗外的桃花。他已經昏迷三天了。爹娘花重金請來了許多大夫，有的說休息幾天就會醒，有的又說傷了腦子, 怕是沒救了, 讓趕緊準備棺材。全家人的心因此起起伏伏, 她爹娘一面出去找名醫，一面出去找他的家人, 可惜名醫和他的父母都沒找到。全家急得嘴上冒泡，都已經顧不得責怪她了。
萬一他真的死了……到底還是小姑娘，阿環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她哽咽道：「那我只能陪你一起走了，可是我還沒吃過正宗的佛跳牆、西湖醋魚、清燉蟹粉獅子頭、鳳尾蝦……」
房間裡除了女孩的低泣聲外, 突兀響起一聲肚子響的咕嚕聲。阿環愕然抬頭, 她抬腳在房間內繞了一圈：「正則？茂行？」
她的兩個雙胞胎搗蛋鬼弟弟並不在這裡，這屋內，除了她和病人外, 明明沒有旁人。她黛眉微蹙, 看向了床上的少年。她步履輕盈地走了過去，猛地出手撓了撓他的肚子。「睡美人」終於掌不住跳起來，阿環嚇了一跳, 隨即勃然大怒：「你早好了，為什麼不說話？」
眼前的少年一臉茫然無助地看著她：「我是今天早上才好的，我、我不敢說話。」
阿環奇道：「為什麼不敢，我雖砸傷了你，可也在替你治傷呀，我們又不是壞人。」
陸曜皺眉道：「因為、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忙碌的董宅在三日後又一次掀起了軒然大波。董淳與張七星儘量和藹地詢問：「真的一點兒都記不住了，連爹娘的名字都記不得了？」
陸曜一臉沉痛地點點頭。
正則抱住陸曜的小腿，奶聲奶氣道：「那你記得你愛吃什麼嗎？」
「去。」阿環拉過小胖子道，「一邊玩兒去，現在說正事呢。」
兩兄弟朝姐姐做了個鬼臉，一扭頭跑到了娘身邊站著。
陸曜長歎一聲：「我也曾仔細回想，可是不知怎的，一想就頭痛。」
他捂著頭，又是一臉的痛不欲生。張七星忙阻止道：「孩子，快別想了，你放心，禍是我們家這死丫頭闖得，我們一定會全權負責。你就安心在此住下養傷，我們一定會替你找到家人，向他們當面賠罪！」
陸曜感激道：「夫人千萬別這麼說，小姐想來也不是故意的。夫人肯收留真是再好不過了，畢竟我現在確實不知往何處去。」
董淳和張七星又是好一陣寬慰道歉，就連正則和茂行兩孩子都把自己最愛的雞腿讓給了他。只有阿環，看著陸曜，心下覺得怪怪的。按照常理，一個重傷剛醒的小孩子，做得第一件事要麼是叫娘，要麼是要水，可這個人，居然裝暈了一上午，如果不是她發現，他想必還會裝下去。況且，他明明失去了所有記憶，怎麼一點都不慌亂，還彬彬有禮地向她娘答謝。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其實這很合情理，因為自陸曜醒來後說得每一句話都是謊話。他根本就沒有失憶！
夜深人靜之後，陸曜睜開晶亮的雙眼，披衣起身，推開窗戶吹了一聲口哨，只聽房屋上發出四聲輕響。眨眼睛，白澤、豐逸、胡四、成濟就立在房中，恭謹行禮：「少爺。」
陸曜點點頭，示意免禮。白澤見他毫髮無損後松了口氣道：「少爺無事就好，小的們還以為您真出什麼事了呢。」
成濟道：「您既然無事，為何要騙這家人說您失憶了呢？」
胡四推了他一把：「這你都瞧不出來，少爺明顯是瞧上了這家的小姐，所以故意裝作失憶的模樣，就是爭取與她多多相處的時間！」
剩下三妖恍然大悟，紛紛開始誇讚：「這阿環小姐，花容月貌，聰明機智，一看就是少爺的良配啊，堪為我等的主母。」
陸曜差點被茶水嗆死，他臉頰通紅，拍案而起：「你們瞎說些什麼！」
胡四道：「您別覺得不好意思啊，你們一瞧就是姻緣前生定，天造地設的一對。」
陸曜翻了個白眼，沉聲道：「我連親生父母都沒拜祭過一次，哪裡有閒心談這種兒女私情。行了，你們不用瞞我了，我已經猜到自己的身世了。」
四妖悚然一驚，難不成陛下已經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不過，拜祭親生父母又是個什麼意思？他們正待相問，就聽陸曜放出一個驚天大雷：「我就是蜀主孟昶最小的兒子，對不對！」
「啥？！」
在門外偷聽的阿環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陸壓轉世，雖經六道輪回，卻並非由肉體凡胎孕育，而是由女媧娘娘直接攢土所造的身軀。蓋因鴻鈞老祖的警告，轉世可以，可萬不能擾亂三界的秩序。雙成與七仙女不過一世母女，就能為她做到了如此地步，若是陸壓也來這麼一遭，待他返璞歸真之後，難保不會因看顧凡間的父母而做出一些不當之事。同理，他與雙成也不可在人間留下任何血脈。
於是，還是小嬰孩的陸曜就由常曦娘娘親自看顧，在眾多妖族的伺候下長大。
常曦娘娘：「又要養爹，又要養兒子，真是夠了！」忍無可忍的常曦娘娘，因此將阿昭交給他的師父通天教主，這給金鼇島帶來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當然，這是後話了。
陸曜沒有記憶，可那些妖族有啊，於是所有人對他就像對皇帝一樣，這就讓年幼愛腦補的陸曜產生了無可挽回的誤會。
陸曜的眼圈都紅了，他道：「你看看，你們個個博學廣識，氣度非凡，武藝超群，分明不是尋常人物，卻願意陪我住在山中、照顧我，這一定是受了誰的囑託，姨母是婦道人家，絕對不可能是她，那就只能是我素未謀面的父親……」
白澤咳咳兩聲：「您這麼說也沒錯，但是……」
「你承認了就好！」陸曜繼續難過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太陽之子。這個太陽擺明是代稱，意思就是說我的父親是皇帝。」
豐逸下巴都要落下來了，他磕磕巴巴道：「不，這其實是實指，不過您的父親的確是……」天帝……
陸曜仰面長歎：「接著，你們又告訴我，說我的父母都去世了。你們還記得嗎，我六歲那年說要去當大將軍，你們紛紛勸阻，說趙氏小兒不配我俯首稱臣，我生來就尊貴無比。那時我就確定了，我的父親是皇帝，而且他還被宋朝滅了國！」
「我的天哪……」四殿閣大臣的頭已經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陸曜垂眸，淚流滿面：「而我每天吃得川菜，一下就揭露了我的身份。我可憐的父皇，他在被俘虜到了汴梁之後才有了我。為了在心狠手辣的趙光義手下保住我的性命，就在臨死之前讓你們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護送我出來，帶我到山中隱姓埋名，就是為了讓我平安長大。父皇啊，孩兒不孝，直到十歲時，才明白您的苦心。」
門外的阿環張口結舌：「這簡直比話本裡寫得還要離奇啊。」
四殿閣大臣已經撲通一聲跪下了，他們簡直不敢想像在陸壓恢復記憶後，惱羞成怒殺他們滅口的場面。
胡四急急道：「不不不！您誤會了，您真是太陽之子，您的父親就是天帝帝俊，您的真名叫陸壓，是現任妖皇，您之所以會投胎到人間，就是因為您的妻子。我們之所以給您做川菜，是因為娘娘她喜歡吃，所以我們提前培養您吃辣的愛好……」
陸曜擺擺手：「行了，我不是小孩子了，這種拙劣的謊言已經騙不了我了。我知道我們大蜀已然沒有復興的可能，我也沒打算帶著一山人去送死。我只是、只是想去拜祭我父皇的陵墓而已，所以我才獨自騎馬出來，沒想到半途卻被……這樣也好，借這家人的身份掩護，我去見父皇就更安全了。」
胡四：「……」媽呀爹啊，我說得比真金還要真好嗎？
他想直截了當現出真身，卻被白澤拉住，指了指門外。幾人一驚，再不敢動作了，偏偏此時陸曜又道：「好了，你們退下吧，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豐逸哽了哽道：「您……」
陸曜掃了他一眼：「別讓我說第二次。」
幾人被嚇得汗毛倒立，又知阿環在外，怕是不能好好解釋了，只得灰溜溜地離開。陸曜在他們離開後，走到窗邊，仰望天上的明月幽幽道：「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他正為身世感傷間，肩膀忽然一重，一個清脆的女聲突兀在他耳邊響起：「有我在，你就不用再愁了。」
陸曜急急回頭，阿環正在月下含笑看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什麼時候來得！」他緊張地問。
阿環撓撓頭：「來了有一會兒了，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一語未盡，她就被陸曜掐住脖子，抵到了窗框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剛剛的事，你要是敢洩露半個字，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阿環忙道：「我不會的。我一看就是個好人，你只是想去見你父親而已，我怎麼會去揭發你呢，相反，我還會幫你呢。」
陸曜一愣，狐疑地看著她，阿環點頭如小雞啄米：「我是說真的，我能帶你去，我知道你爹被葬在哪個地方。前提是，你、你能不能帶上我呀？」
陸曜揪起她的衣領：「你真知道？」
阿環自信滿滿：「那是，我可是去過兩三次汴梁呢，不過從來沒在市井小巷好好逛過，這次正好沾你的光，就算是我砸暈你的賠禮吧。」
陸曜盯了她一會兒，緩緩鬆開手，悶聲道：「那多謝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壓妹：永遠不要小看一隻三足金烏的腦補能力，特別是像我這樣有少女心的三足金烏 ╮(￣▽￣)╭
PS：推一下作者菌的下一篇文，雖然不會馬上開，不過還是希望大家感興趣能收藏一下啦。
《白螭日記》
文案：
死而復生之後，郗茜狂喜的心情還未過去，就遭受了四連擊：
第一擊：舍友的真身全是妖！
第二擊：自己竟然也非人！
第三擊：還要為妖魔鬼怪，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第四擊：暗戀的生物系男神師兄傅攸甯一周內就發現了自己的廬山真面目，要來斬妖除魔！
茜茜：現在叫help還來得及嗎？ o(╥﹏╥)o
簡而言之，就是逗比菜鳥妖到水族女王的成長史，至於她的成長秘訣……
茜茜：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看我的超音速空氣動力學騰雲駕霧術！
第238章 月黑風高驚魂夜
於是, 張七星非常欣慰地看著女兒終於有了責任心，主動提出要帶這個不幸的小男孩參加她們私塾舉辦的踏青活動。孰不知，阿環一見先生就向他告了假，兩個十歲大的孩子, 就要騎馬奔向汴梁。
朱仙鎮距汴梁並不遠，如果陸壓還是三足金烏之身話，他動動腳, 一眨眼就能跑十幾個來回, 可惜了, 他現在還是肉體凡胎，還遇上了一個瞎帶路的二貨。
陸曜都不知自己在這密林中穿梭了幾個來回了, 馬載著兩個人，早就累得氣喘吁吁，不想動彈了。見此情景，他終於忍不住發火了：「你到底認不認路，這棵樹我記得剛剛明明才見過！」
阿環一臉懵懂道：「是嗎, 我怎麼沒印象了？」
「你要是有印象就怪了」陸曜嗤笑一聲, 「我看你就是個麻雀腦子，什麼都記不住。」
阿環柳眉倒立：「我警告你，好好說話啊。」
陸曜身手矯健地下馬, 怒氣衝衝道：「你都把我帶進山溝裡了, 還叫我怎麼好生說話。我就不該相信你！」
阿環也不是好惹的，她坐在馬上氣呼呼道：「我看你才是只亂啄人的雞呢。我好心好意帶你出來，你不感激也算了, 居然還罵我。那好啊，你行你認路去！」
「你！我認就我認，不過我要先休息。」他瞥了阿環一眼，喝道，「你也下來，這麼胖，都快把我的驌驦給壓死了。」
阿環的落地姿勢一僵：「我胖？」
這句話算是徹底點燃了馬蜂窩，到了黃昏時分，阿環都別過頭去，不想和這個瞎了眼的小子說一句話，還得意洋洋地取出乾糧來，當著他的面吃。
陸曜摸摸自己癟癟的肚子，哼了一聲就走了。阿環看著昏黃的天色，猶豫片刻道：「你要是跟我道歉，我就把乾糧給你吃。」
陸壓切了一聲：「誰稀罕。」
語罷，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氣得阿環在原地跺腳：「這個不知好歹的混小子！」
殿閣四大臣見此情景在一旁竊竊私語。成濟算是比較老實的：「不是說陛下和娘娘是私奔嗎，這怎麼瞧著不像，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豐逸道：「陛下看著很餓的樣子，要不我們去送點吃的？」
白澤正待開口，胡四就急急打斷道：「送什麼吃的，這是千載難逢的增進感情的機會，你們怎麼能去搞破壞呢！」
白澤一臉茫然：「增進感情，你是想讓他們患難見真情，可是他們此時才相識不久，連基本的情誼基礎都沒有，這是不是太早了。」
胡四恨鐵不成鋼道：「沒有基礎就幫他們打基礎唄。」
三妖還有些遲疑，卻被胡四撂下的一句話打敗了：「我可是狐狸精，你們確定要質疑一隻狐狸精嗎？！」
就這樣，陸壓的四隻狗頭軍師決心採取行動。
阿環咽下乾巴巴的乾糧，正準備閉目小憩片刻時，一陣砭骨的陰風突然刮來。阿環不由哆嗦一下，她猶豫地睜開眼，剛剛還滿天晚霞的天空，如今變得比鍋底還黑，四周所有的樹枝灌木都在拼命地搖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阿環嚇了一跳，她背靠著樹幹摩擦著起身，咽了口口水道：「怎、怎麼會這樣？」
她的聲音剛起，就像驚動了什麼似得，如泣如訴的低低哭聲突兀響起，由遠及近。這是個尖細淒厲的女聲，一句一句就像錐子一樣尖刻，仿佛帶著刻骨的怨憤與悲愴。阿環永遠不會知道，胡四在這一段表演後喝了多少膨大海……
這著實把阿環嚇蒙了，她感覺周身的汗毛都豎起，頭皮發麻，大腦一片空白，她的手悄悄背在了身後，扣住了乾燥的樹皮，仿佛這樣才能讓她找到一點安全感。可是突然之間！她的手仿佛浸入到了寒冰之中，她的瞳孔放大，僵硬地低頭，一雙腐爛冰冷，自帶螢光效果，生怕別人看不出這是鬼手的手從樹幹中伸出來，抓住了她……
阿環的慘叫驚起飛鳥無數，就連正在遠處的陸曜都聽到了。他也嚇了一跳，連拎著剛剛打到山雞往回走，才走了沒幾步，鬢髮淩亂，滿面淚痕的阿環就從灌木叢中鑽出來，一見他就哭出來，然後撲進了他的懷裡。
胡四在一旁得意洋洋：「瞧見沒，接下來只要陛下好生安慰，這事兒就十拿九穩了。」
陸曜皺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阿環哭道：「有鬼啊，天一下就黑了，伸手不見五指，還有女人在我耳邊哭，那個聲音，就像破風箱似得。她還用手來抓我，那雙手，全部都是腐爛的，血紅的爛肉翻起，還有蛆在裡面爬，你摸摸我的手，現在還是冰的！」
說著，她就要把手伸過去，然後就見陸曜一蹦三尺，小臉煞白：「別碰我！你、你說得是真的？」
阿環跺腳道：「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假的嗎？！」
陸曜猶疑地望向她的身後，夜色濃重如墨，忽而狂風呼嘯而來，女鬼的低泣聲似乎又一次在他們的耳邊環繞。
阿環嚇得神湛骨寒，她正待再撲過去，就見陸曜一頭栽進落葉中，然後把葉子死命往自己身上扒拉。不多時，他就把自己埋在落葉之中，屏住呼吸，一言不發。
阿環：「……你該不會以為這樣，鬼就發現不了你了吧？」
陸曜嚴肅地噓了一聲：「不准說話，你去旁邊埋自己，離我遠點兒！」
阿環默了默，一把將他拖起來：「起來！你是不是傻啊。那是鬼哎，怎麼會被這種伎倆騙！」
聽到鬼字，陸曜又是一哆嗦，他紅潤的嘴唇此時黯然失色：「那、那你說怎麼辦。」
「當然是跑了！」阿環一橫心，打了個呼哨，駿馬驌驦就飛馳而來，她輕身一躍就坐上馬去，俯身伸出手遞給陸曜：「上來。」
陸曜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覺得她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他握上了白馬公主的手，環著她的腰，開始了與鬼的賽跑之旅。他們緊緊相依，嘴裡還在不停地對話，如果有人靠近，就會清楚地聽見，他們說的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邪靈退散！退散！」
圍觀的四妖：「……」
胡四尬笑兩聲：「呵呵，這、這也算歪打正著了不是……」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居然看到了一座廟宇，兩人就像看到了燈塔的迷途航海者，連滾帶爬地跑進去，沖進大殿，納頭就拜：「保佑，保佑，千萬保佑，快把女鬼趕走吧！」
雲遊至此正在庭院聚會的呂洞賓等人，瞅瞅寶座上上元夫人及其丈夫的塑像，再瞅瞅下方磕頭的兩個人，齊齊默了默。
韓湘子一撫掌，作恍然大悟狀：「師父，上元夫人和妖皇此舉莫非就是想告訴我們求人不如求己？」
呂洞賓：「……不，你想多了，這應該只是這兩朵奇葩又開始賣蠢了而已。」
何秀姑見到師父，早已激動不已，連忙奔入大殿，誰知她師父與師丈見到她比她還激動。兩人爭先恐後地道：「仙姑，你們這兒能辟邪嗎？」
「仙姑，你們這兒有沒有靈符，可以驅鬼的那種？」
「仙姑，你這兒有符水嗎，我剛剛手被鬼抓了，快幫我洗洗吧！」
何秀姑磕磕巴巴地應道：「……好、好的，稍等。」
在明亮溫暖的屋舍內，掛上了靈符，洗過了手的阿環與陸曜都長籲一口氣。經過這一場「死裡逃生」，他們看對方都順眼了不少。
陸曜想起剛剛的情形，紅著臉，扭捏道：「剛剛……謝謝你了。」
阿環懶洋洋道：「知道就好，辛虧我晚上乾糧吃得少，不然就把你的馬壓死了，那你就只能被鬼拖走了。」
陸曜被堵得一窒，半晌道：「我是瞎說的，你一點兒都不胖，你的腰特別細，我剛剛摸過了……」
阿環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她兩腮通紅，壓倒桃花，嗔道：「你瞎說些什麼！」
陸曜忙解釋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剛剛摸是無心的，我並沒有冒犯之意，而且你的腰不用摸，也可以看出很細……」
阿環氣急一個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四目相對，彼此都是羞澀不已，呂洞賓等人一推門，就感受到冷冷的狗糧往嘴裡胡亂地塞。
何秀姑笑靨如花，輕咳了一聲，兩人這才分開。他們看到這滿屋子人又嚇了一跳。何秀姑將手中的佳餚放在桌上道：「二位小友莫怕，這些都是隨貧道一起修行的道友。」
「原來如此。」陸曜拱手一禮。
阿環打量他們一周道：「你們道士也興模仿偶像嗎？這個胖子像漢鐘離，瘸腿的分明就是扮鐵拐李，還有這倆，一個佩劍，一個拿簫，難不成是呂洞賓和韓湘子？」
何秀姑一怔，乾巴巴應道：「是、是啊，我們模仿這些神仙，也是希望能像他們一樣白日飛升。」
阿環點點頭，露出一個笑容：「我猜也是，總不能你們全是神仙吧，哈哈哈。」
胖子漢鐘離腹誹道：「切，豈止我們是，這屋裡就沒一個凡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胡四：下面就是陛下展現男子氣概的機會了！
壓妹：不，不要這樣，人家還是一隻軟萌的小黃雞啊……
第239章 錦香衾軟語鴛鴦
這幾位深夜來訪, 也只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能將這兩個人嚇成這樣。然而，在得知真相之後, 他們個個如吞了青橄欖一般，面色古怪而去。
陸曜捅了捅阿環：「他們怎麼是這種表情？」
阿環秀氣地打了個哈切：「興許也是被嚇住了。」
呂洞賓等人道：「嗯嗯，真是被嚇懵了呢, 那只鬼有如此戰績, 就算是死了也該無憾了, 居然能把上元夫人和妖皇嚇得抱頭鼠竄！早知道就應該拿個玄光鏡把他們倆這慫樣錄下來！」
他們沒想到的是，更慫的還在後面。
陸曜聽罷後, 似信非信地點點頭，接著，二人就要去睡覺了。這一夜本該平安無事地過去，可誰知這幾個神仙如此八卦，自己得知了消息也罷了, 還四處宣揚。這董雙成與陸壓的名號在仙妖兩界可都是響噹噹的, 一聽說他們二人在此，還鬧出了這樣的笑話，大家都想著來看個熱鬧。
所以, 阿環和陸曜在床上就感覺這座廟宇仿佛變成了颶風的中心, 無數股氣流從四面八方往這裡湧來。有的氣流落地之後，空氣中會彌漫花香，而有的氣流落地後, 周圍又仿佛有巨獸的咆哮。
黃天化的玉麒麟：「……對不起，我應該管好自己的嘴巴。」
這些聲音聞所未聞，古怪到了極點。阿環連瞌睡都被嚇走了，她擁著被子，縮在床邊的角落，盯著抖得像篩糠一樣的窗戶紙，眸子裡盡是畏懼和緊張。就在這時！在幽光下，窗戶紙上浮現出一個披著斗篷的古怪影子！
阿環的脖頸仿佛都被勒住了，她發不出一點兒聲音，看著那個人推開房門，一隻腳踏了進來。
鬼進來了！鬼進來了！！鬼進來了！！！
阿環的內心在咆哮，當恐懼到了極點時，她往往就會恢復冷靜。遇強則強，這是她歷經三世都未改變的特徵。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地拔下頭上的發簪，當那只鬼顫顫巍巍地靠近時，她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緊繃，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她就要達成一項前所未有的成就——殺鬼！
不過，在即將靠近時，那只鬼卻停了下來，他像是被嚇了一跳：「阿環？人呢？完了，她、她是不是已經被鬼拖走了……」
原來是這個小王八蛋！阿環偏頭一看，他是裹著被子過來的！
阿環癱倒在床上，雖然她娘天天說大家閨秀要講文明，可事到如今，不罵一句實在無法表達她山呼海嘯般的心情。不過，她這癱得一下，險些把陸曜也嚇得白日飛升，他撲通一聲坐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屍、屍、屍、屍體，倒、倒、倒了……」
「屍你個頭！」阿環暴起，抬手就是一下。陸曜爆發出海豚一樣高亢的尖叫。
就是這聲音，讓廟中一切嘈雜都靜寂了片刻。然後，阿環和陸曜在四目相對中，仿佛聽到了千軍萬馬往此處趕的奔騰聲。這兩個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床上，用被子蓋住頭，四爪相握，手心全部都是一片濡濕。
沒有人知道情形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外面一群神仙激動不已：「天哪，他們已經開始同床共枕了。」
「真是可喜可賀，這麼快就終成眷屬了。」
而裡面兩個人蒙著被子，瑟瑟發抖地靠在一起。
陸曜臉色如雪：「你說，我們會、會死嗎？」
阿環斥了一聲：「噓，閉嘴！」
「可、可是，死前總得有遺言啊……」陸曜弱弱道。
阿環只覺心更涼，這時門外又傳來吃吃的笑聲。她一驚，緊緊地摟住了陸曜。漆黑悶熱的被褥中，兩個人都只著單衣，這才真正的你我相貼。她的呼吸還沉重，身體也很熱，不過也很軟、很香……
青春期的小男生，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激情與幻想。就在這一刻，他仿佛見到了人間四月的芳菲，鋪天蓋地的朝他湧來。
「你閉嘴……別說這些話了！」她帶著哭腔低低道。
陸曜震驚地感受到自己肩胛處的濕潤，他幾乎是下意識應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別怕，他們不會進來的。」
阿環飛快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像蓮葉上的清露：「你是不是覺得，有被子在，他們就看不到我們了？」
陸曜一哽，想起他自己埋自己時，阿環的嘲笑，他猶豫片刻，組織措辭道：「被子是有一定的防護作用……但是主要還是我會保護你的。」
阿環沒有回答，只是呵了一聲。就這一個音，陸曜已經能夠感受她內心深深的不屑了。他有些害羞，又感受到恥辱，這些同他适才心中隱秘的歡喜碰撞起來，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使得他內心突然迸發出了一股強烈的勇氣。
「你別不信，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他極力鼓起勇氣，「我讓外頭這些傢伙滾，他們就必須滾，因為我是太陽之子，誰要是不聽我的話，就會被燒成灰！」
阿環被嚇一跳，因為他的聲音在不自覺間拔高了好幾個度，她急急伸手捂住他的嘴，卻發現，外面那些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就像是真被嚇住了一般，忽的一下全部都跑掉了。
阿環都要驚呆了，陸曜也因這效果愣在當場。不過在感受到阿環難得敬仰的目光之後，他清了清嗓子，揚起下巴，露出一幅本該如此的模樣。
在這樣一個靜謐如水的夜晚，在漆黑的房間中，耳朵通紅的男孩拉著女孩的手，低聲勸慰道：「你睡吧，有我在這兒，誰都不敢欺負你。」
阿環嗯了一聲，她太累，受了太多驚嚇，在放鬆之後，幾乎是立刻陷入了沉眠。在夢裡，她也來到了一個滿是陰魂的寺廟，可在溫暖和煦的陽光卻從她旁邊的牆壁透了過來，她仿佛被太陽抱在懷裡，每天都睡得很安穩、很安穩……
當她在真的晨光中悠悠醒轉時，發現他們倆就像兩隻冬天的兔子一樣擠在一起。阿環用她混沌的頭腦反應片刻後，終於認識到她和一個男孩子抱在一起睡了一夜的事實。現下，她又從一只怕冷的兔子變成了一隻受驚的兔子，發出土撥鼠般的尖叫。
陸曜嚇得從床上滾下來，他一抬頭就看到了面色潮紅，衣衫淩亂的阿環。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在日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珍珠般的光暈。
他的反應還是很快的，他立刻就變成了一隻逃命的野兔，抱起自己的衣服，垂著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頭還一下撞到了門框上。
不遠處的韓湘子見此情景，疑惑道：「他這麼著急幹什麼，我們又沒進去捉姦在床。」
秀姑的眉心跳了跳，狠狠抽了他一下：「不會說話就少說話！人家是成過親的夫妻！就算那什麼，也是應該的！」
秀姑鬥志昂揚：「我一定要讓師父今生早日成就美滿姻緣！」
她雖是這般想，可這對成婚多年，連孩子都十歲的老夫老妻在用早餐時，卻是連對方的臉都不敢看。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避對方的視線，如果不留神碰到了，就像被燙著一樣急急躲開。
秀姑本來因師父師丈同床共枕而歡欣雀躍的心情沉寂了下來，她碰了碰一旁的呂洞賓：「你說，他們是不是吵架了？」
呂洞賓哽了哽：「這我怎麼知道？」
秀姑奇道：「你不是酒色之仙，著名花花公子嗎？你怎麼會不知道？」
呂洞賓險些被碗裡的豆漿嗆死，他緊張地瞥了一眼對面的牡丹仙子，低斥道：「沒憑沒據的事，你不要瞎說啊。」
秀姑一見葛巾也立即會意，她道：「我的意思是，純陽兄聰明絕頂，自然能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呂洞賓的臉就像只發黴的茄子，他嘴角抽了抽：「吵沒吵架不重要，關鍵是讓他們如何和好。我告訴你，你待會兒呢，就這麼辦……」
何秀姑聽得歎為觀止，發出真摯的感慨：「果然是有經驗的人呐。」
呂洞賓：「……」
陸曜與阿環在躲避中吃完飯後，終於意識到不對勁，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啊！這擠擠攘攘的，都是哪來的？
何秀姑對此的解釋是：「他們……都是誠心的香客，一大早就來拜見上元夫人。」
阿環奇道：「上元夫人的廟宇，聽我娘說，好像是我出生那段時間才興修的，怎麼，這短短十年，就有這麼興盛的香火了嗎？」
何秀姑尷尬一笑，韓湘子打了個哈哈：「畢竟活的難見嘛。」
陸曜動作一滯：「……活的？」
呂洞賓一把將這傻徒弟扯回去，皮笑肉不笑道：「二位不要見怪，他這腦子，一向不大好使。大家之所以來拜見上元夫人，當然是因為她的香火靈驗，特別是在姻緣這一方面，簡直比月老廟還要准！」
話音剛落，阿環就見一旁穿著紅線袍的老爺爺不滿地哼了一聲。
何秀姑附和道：「對對對，正是如此，我看二位小友也是有緣人，不如就抽一隻簽，測測二位的姻緣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成郎：讓我自己給自己算姻緣，你還真是個天才啊。
呂洞賓：咳咳，謝謝誇獎(#^.^#)
ps：今天看完了書，明天就加更，是的，作者菌明天還在放假(≧ω≦)
最後，再次求一波作收啦~
第240章 人間一夢塵緣盡
阿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暈暈乎乎被忽悠到神像前來抽籤的。雖然她昨晚也在這神像前磕了不少個頭, 可由於太過驚慌，她甚至都還沒看清神明的模樣。而這次，旭日東昇，日光穿過茂密的樹林, 給光滑可鑒的大理石地板鍍上了一層金邊，隨著日頭越來越高，金色的光輝也在不斷上升, 最終環繞在女神的周身。
阿環一見之下, 心頭浮現了八個字, 雍容華貴，端麗無匹。不過, 瞧久了之後，她卻愣在當場。陸曜自己拿了一個籤筒，正準備將另一個遞給她時，卻見她呆住不動，不過輕輕推了推她：「抽籤了, 你怎麼了？」
阿環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 對他小聲道：「你看這個塑像，是不是很像我？」
陸曜草草瞥了一眼，切了一聲：「你乾脆說是照著你的模樣塑得好了, 像你？虧你想得出來。快別瞎想了, 抽完簽，我們還得趕路呢。」
「哦。」阿環悶悶地應道，在她接過籤筒時, 開始搖簽時，秀姑就開始緊張地推呂洞賓：「怎麼辦，怎麼辦，你說我們讓師父抽一根什麼簽最好？」
呂洞賓懶洋洋道：「你想讓她抽哪根，就讓她抽哪根唄。」
韓湘子雖然很熱心，不過他出的主意實在是……，他說：「要不然，你就乾脆把簽文上的字換了，就說旁邊這個就是你前世註定的愛人，怎麼樣？」
秀姑嘴角抽了抽，將求助的目光看向鐵拐李和漢鐘離，這倆人連連擺手，道：「我們沒經驗，別問我們，別問我們……」
秀姑想了想，隨即喜上眉梢：「乾脆就讓他們抽兩根一模一樣象徵夫妻和樂的簽文，這個暗示夠明顯了吧。」
話音剛落，整齊有節律的搖簽聲也適時響起，秀姑急急施法，然而，異變卻發生了。另一道神光如流星劃過，一下就將她的術法打斷。秀姑被震得倒退一步，她蹙眉道：「是誰？」
她還待再動手，卻被回過神的呂洞賓攔住，呂洞賓急急道：「快住手，你也不看看那是誰，你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秀姑順著呂洞賓的示意望過去，一個修晳清雋的身影從朱紅柱後繞了出來。秀姑掩住口倒吸一口涼氣：「他怎麼來了？」
鐵拐李無語道：「多新鮮呐，他又不聾又不瞎的，你們昨晚廣發英雄帖，他能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表妹就在此處嗎？」
秀姑哀歎道：「這下完了。」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包括韓湘子在內的一眾神仙：「好了，好了，二男爭妻，世紀大戰要開始了，這下又有好戲看了，趕快去通知各位仙友！」
秀姑哽了哽道：「不行，我可不能就這樣屈服！」
她手中的蓮花花瓣紛飛，形成淡粉色的洪流向著阿環與陸曜湧去。楊僩瞳孔一縮：「還不死心？」
他手中摺扇一揮，風刃陣陣，眼見就要將花瓣全部斬碎。這時，另一道金色的光束如一支利箭，穿雲破月而來，將層層白雲都劈成兩半，霎時間，就將楊僩的風刃撕碎。
陸曜只覺背後一熱，他疑惑地回頭道：「這怎麼變得這麼熱了？」
阿環挑挑眉：「誰知道。」
事實上，除了你們倆以外，在場的人都知道。阿昭對著秀姑遙施一禮。秀姑按捺住激動的心緒回禮。阿昭轉身正對上楊僩，他語調和緩，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麼：「表舅如今實在不應該再到此來。」
楊僩看著自己這個還在表妹腹中便燒傷他的表外甥，神色也是淡淡的：「她已投胎轉世，就是一個新的個體，試圖將前世記憶強加在她身上的你們，才是不該。」
阿昭挑挑眉，這個動作與他的母親如出一轍：「您以為，母親失憶一次，您便會有機會了？」
楊僩別過頭去不再看他：「這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阿昭道：「您是圖謀來當我的後爹，怎麼會與我無關？」
楊僩被噎得一窒，阿昭看著他道：「您如果是做這樣的想法，那看就錯了主意，無論重生多少次，你們都不可能在一起。」
楊僩如同被刺傷了一般，他正待開口，陸曜竹簽落地清脆的聲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接下來是阿環了，她像是有些猶豫，畢竟已經十歲了，在早婚早育的古代，她也已經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
「我未來的丈夫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她一面搖著簽，一面神思不著地想著，他一定得長得俊，和她有共同語言，還必須得對她好，會照顧她、保護她……
阿環這樣想來，眼前突兀就浮現起，昨夜陸曜拉著她手的情景。她的手一頓，頭頂祥光環繞，竹簽就從籤筒中飛出，落到了地上。
她還沒伸出手，陸曜看完了自己的，就搶先把她的簽拿了過來，一看便咦了一聲。阿環紅著臉道：「你幹什麼！」
陸曜將簽文遞到她的面前，道：「好生奇怪。你看，看著像是一首詩裡的。我這只簽是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何以結中心？素縷連雙針。而你這支卻是何以結相於？金薄畫搔頭。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
阿環疑惑地瞪大眼，就聽陸曜道：「你說……這兩隻簽，是不是一對呀？」
阿環的臉頰都快冒煙了，她呸了一聲：「誰跟你是一對兒。」
接著就轉身跑出去了，陸曜愣愣地跪在原地，頭頂的塑像仿佛都在嘲笑他。
楊僩也是同樣呆立在原地，他喃喃道：「結恩情，慰別離……」
阿昭在一旁道：「父親的結恩情、結中心，指得是過去母親不顧生死挽救他的性命，而母親的結相於、慰別離，指得卻是未來，他們重歸神座，再結永世之緣的情景。這裡是上元夫人的廟宇，在這裡，所有簽文都代表她的本意。她到底，還是又一次對父親動了心。」
楊僩喟歎道：「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阿昭失笑：「您再來多少次也是一樣。你們根本就不合適。您覺得，您對母親瞭解多少？她從來就不是您想像中的那個完美無瑕的姑娘。她的脾氣其實很差，總是衝動行事，卻在生活大小事上都要求說一不二。只要是她決定的事情，誰勸也沒用。而您，恰好也是個極有原則的人，如果你們在一起，到頭來，只會因為觀念不合而破裂。因為您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而她卻是亦正亦邪。」
楊僩譏誚道：「那你憑什麼以為你的父親就與她十分般配呢？」
阿昭攤攤手：「很簡單，因為我父親壓根就沒有原則，更加沒有底線，所以，他很容易跟上我母親的步伐，不論，她變成什麼樣。」
楊僩的神色由冷漠變得頹然，阿昭拉了拉他的手：「您可以去見見她，我會替您攔住父親和這裡的其他人。」
楊僩訝異地低頭看他，阿昭眨眨眼：「這當然是有條件的。我希望這次是您最後一次以戀慕者的身份見她，下次見面，您只是她一位親人，一位朋友，除此之外，別無所有，因為更多的東西，她也給不了您。」
楊僩定定看著他：「你可真是像你的母親。」
阿昭由莞爾：「可她卻更希望我像父親。她為我取名融昭。湜湜頎頎，融昭德輝。不紐不舒，貫成九圍。武烈文經，敷施當宜。纂堯付啟，億萬熙熙。做一隻三足金烏，才是她的期望。」
阿環紅著臉奔到了池畔，池水仿佛一大塊碧玉，而柳絲如綿綿思緒，在這如鏡的水面上劃開層層漣漪。她坐在欄杆上，只覺心在狂跳。正在她努力平復呼吸時，水面倒映出的另一個人影卻讓她驚得跳下來。她緊張地回頭看著楊僩：「你、你有事嗎？」
楊僩露出一個溫軟的笑容：「你別怕，在下並沒有惡意，只是看小姑娘你，生得很像我的一個妹妹。所以，冒昧來打個招呼。」
阿環看著他的模樣，點了點頭，楊僩試探性地走到她身邊：「姑娘真得生得同我的妹妹很像。」
他的神色中有傷感、有懷念，阿環問道：「你的妹妹，是遠嫁了嗎？」
繼兒子之後，這個當媽的又把楊僩堵得無話可說。他半晌苦笑道：「正是。」
阿環道：「那你既然想她的話，可以去看她呀。我想，她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楊僩定定地看著她：「她真的會高興嗎？」
阿環點點頭，她歪頭笑道：「當然，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哥哥。」
楊僩一怔，過去與現在在此刻重疊，他半晌綻放出一個笑容：「是啊，你說得對，我一直是個好哥哥。」
二人對望，四周有的是風聲、水聲和落花聲。
「喂，你還要囉嗦多久，都快要到吃午飯的時候了！」
一個聲音打破了此刻的靜謐，阿環從這種奇怪的氛圍中掙脫出來，她對楊僩尷尬笑笑：「我得走了，大哥哥，祝你和你的妹妹早日相見。」
楊僩一怔，看著她轉身離去，秀髮在碧綠的柳絲中飛揚，她蹦蹦跳跳來到那個人身邊，敲了他一下，兩個人像是鬥了幾句嘴，然後並肩離開。
楊僩緘默地立在一川煙柳之中，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這兩個人並騎的身影變成了一個小點，消失在地平線上，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感覺某種一直積壓在心頭的情感，也隨著這口氣煙消雲散了。
他回過身，卻驚訝地看到自己的父母。母親擔憂地看著他，眼中滿是愁緒，父親則是問道：「醒過來了沒？」
楊僩莞爾，點了點頭：「醒來了。」
一場美夢，終究只是一場美夢，鏡中花、水中月，到底可望不可及。
他朗聲道：「我想入玉虛宮，跟隨太師祖好生修行。」
楊戩摸摸他的頭，欣慰一笑：「這很好，你早該潛心修煉了。」
三公主則是緊張地挽著他的胳膊：「修行可以，但是你得常回家來看看。」
楊僩調皮一笑：「這個您放心，只要您叫一聲，我就立馬跑回來。」
三公主被逗得一樂，揪了他一下：「你這個臭小子。」
他們與阿環背向而行，同樣也是說說笑笑地離去，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這一切，都有了圓滿的歸屬，只除了四個人。
阿昭冷冷道：「你們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父皇是去汴梁做甚？」
胡四顫顫巍巍道：「啟、啟稟太子殿下，陛下他、他不知怎麼的，覺得自己是蜀主孟昶的兒子，這次是打算去拜、拜……」
「拜祭？！」阿昭咬牙，「你們沒同他解釋嗎？」
豐逸難過道：「我們解釋了啊，可陛下他死活不信……」
「既然他不信，你們為何不及時去姨婆與我？」阿昭瞪了他們一下，「你們現在是怕被我們責駡，難道就不怕父皇回歸本體後，知道你們做得蠢事，把你們五馬分屍嗎？！還不知怎的誤以為他是蜀主孟昶的兒子，如果不是你們透露的錯誤資訊，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錯誤的判斷！」
四人嚇得瑟瑟發抖，白澤道：「殿、殿下，臣等自知罪大惡極，可是現在，還請殿下快想過辦法，阻止陛下吧。若是真出了認錯爹的事，這可是會貽笑三界的……」
阿昭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立刻去找了常曦娘娘。常曦與女媧二位娘娘正在對弈，聽到這樣的事，二位女神連棋盤都給掀了。一旁的天皇伏羲更是笑得連腰都直不起。
女媧娘娘憂愁道：「九萬年，我教了他整整九萬年，怎麼就沒能讓他的腦筋稍微正常一點呢？」
常曦娘娘扶額：「可能天生腦子少根弦吧。阿昭莫急，姨婆這就下凡去，替你父皇醒醒腦子！」
語罷，她化流光落下凡間，阿昭望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姨婆不會把父皇給打死吧。」
女媧娘娘道：「打死不至於，最多打得只剩半條命吧。」
阿昭：「……」
大白天，在一群仙人指路的情況下，阿環與陸曜終於一帆風順地在黃昏時分到達汴梁。然而，要找到孟昶的墓也不件容易的事。阿環表示：「我只知道王公大臣的墓大概葬在哪個位置，要不我們去一個一個的找吧。」
陸曜垂頭喪氣地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你們，就不怕被人家當成盜墓賊給抓了嗎？」
陸曜愕然回頭，驚喜道：「姨母！」
他歡快地撲上來，就被他的姨母拎到小巷子「歡快」地暴打了一頓。阿環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羅衣璀粲、端莊美麗的夫人掄起木棍把陸曜抽得抱頭鼠竄。陸曜看到她，飛快地沖過來，躲到她的身後與常曦娘娘對峙：「您幹嘛，我只是想拜祭我的父親而已。」
「那是你的父親嗎！」常曦娘娘都要氣得冒煙了，「你連爹都敢亂認，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阿環一怔，陸曜也是一呆，阿環小聲道：「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常曦娘娘氣呼呼道，「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得，這麼多人都跟你說不是，你一句都聽不進去，偏要相信你自己的妄想！」
陸曜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來：「那您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在哪裡？」
常曦娘娘一哽，現在當然是不能說了，她瞥了一眼阿環，心念一動，揚手就給了陸曜一下：「是誰都和你沒有關係了！我姐姐沒有你這麼蠢的兒子，我也沒有這麼蠢的外甥。從今日起，你就被逐出家門了！」
陸曜如遭雷擊，眼看常曦娘娘真要走了，他忙追上去道：「姨母，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別丟下我，您丟下我，我去哪兒啊。」
常曦娘娘瞥了瞥阿環，哼了一聲道：「你可以賣身去給人家當童養夫啊。我走了！」
常曦娘娘以幻身術三下五除二就甩掉了陸曜與阿環。在意識到姨母是來真的以後，陸曜傷心地抱住阿環哭了出來。
躲在暗處的常曦娘娘就聽見她的蠢外甥道：「怎麼辦，姨母不要我了，我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的人了……」
被這一場家境倫理大戲震驚的目瞪口呆的阿環，回過神，拍拍他的背，憂愁道：「要不，你先回我家，我覺得她只是說氣話而已，不會真的不要你的。」
陸曜哽了哽，淚流滿面地被她牽著，跟她回家。
阿環叮囑道：「你回去就告訴我爹娘，我們是去春遊了，你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為什麼？」陸曜疑惑道。
「因為想不起來，你就沒辦法回家，這樣我爹娘心存愧疚，就會一直留你在我家住啊。」阿環解釋道。
陸曜順從地點點頭，忽而道：「謝謝你，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
阿環回眸瞥了他一眼：「我是覺得你長得不錯，賣給人家當童養夫，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陸曜：「！！！」
此次「春遊」歸來，對於這個失憶的男孩，董淳夫婦既愧疚又憐惜，因而一直像對待親生兒子一樣，照顧教導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另一方面，他們又四處打聽這個孩子的家人，不過始終都杳無音信。
阿環當初留下陸曜時，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在她家住了整整六年，更沒想到的是，在她十六歲這年，他會變成她的童養夫，成親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洞房花燭時，他帶著一身桂花酒的香氣走到她身邊，掀開了她的蓋頭，低聲在她耳邊道：「你還記得，在上元夫人廟抽得那兩隻簽嗎？」
阿環紅著臉點點頭，沒頭沒腦來了一句：「當時你說得是對的。」
「什麼是對的？」陸曜不解道。
阿環在他耳畔輕聲道：「那兩隻簽真是一對。」
十六歲成婚之後，他們便搬到了董家的隔壁，靠著妖族的上供，過上了富貴閒人的生活。從此是，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一家和樂，無憂無愁。他們陪伴董淳夫婦度過了四十多年幸福愉快的時光後，便與兩個弟弟告別，開始雲遊四海，整整兩世，這才終於實現了上輩子的約會期望，看盡滄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眾宇宙奇觀。
在他們七十歲時，他們回到了自己的家，相攜著，結束了在人間的生命。
當阿環再次睜開眼時，她立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下。她活了七十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奇特的樹。它的樹幹是赤色，葉子卻是青翠，碧綠的枝葉間還掛著一個個的果子，這果子就同小孩一樣，有鼻子有眼睛的，瞧見她，還發出咯咯的笑聲。
阿環也不由跟著笑起來，她隨即回過神來：「奇怪，我不是死了嗎，陰曹地府怎麼會是長成這個樣子的？哎，陸曜呢？」
她開始大聲呼喚陸曜的名字，卻見一個鬼影子都沒看見。阿環急了，他明明是和我一起下來的，怎麼會不見蹤影。她試圖離開這棵大樹去找他，卻始終無法邁開步子。
有古怪！阿環皺眉問道：「請問，這裡有人嗎？或者，有鬼嗎？」
「沒有人，也沒有鬼。」一個身穿綠衣的孩子從樹後蹦了出來，對著阿環道，「只有我，哥哥。」
「哥哥？」阿環先是詫異，隨即揉揉他的頭道，「以老身的年紀當你婆婆都夠了，你還敢自稱……」
剩下的話哽在喉頭，因為她看到了自己光潔如玉的手，她驚得尖叫一聲，然後去摸自己的臉，居然一條皺紋都沒有了！
「這、這，人死了還會返老還童嗎？！」阿環簡直不敢置信。
綠衣服的孩子道：「死？你不會死，你只是回到了你應該回到的地方。」
阿環皺眉：「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
這個小男孩牽過她的手道：「你過來，叫我一聲哥哥，再和我背《黃庭內景經》，就明白了。」
什麼鬼，阿環掙脫開來道：「還是不用了吧，我還得去找我的丈夫呢。」
小男孩道：「你要是不聽話，一輩子都見不到他。」
阿環一愣，小男孩歪頭笑道：「你大可以試試，看看你能不能離開這裡。」
試了半個時辰後的阿環乖乖回來，一臉菜色地叫哥哥和背書。
人參果得意洋洋道：「開始吧，上清紫霞虛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閒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變萬神。是為黃庭曰內篇……」
多少年前，在這棵樹下，是雙成來教導人參果開竅化形，而到了今日，情況終於扭轉過來。在她逝去的時間裡，他終於背下了這篇入道的啟蒙經書，開啟了靈智，站在這裡點化她返璞歸真。
隨著一句一句誦讀，靈氣在此彙聚，瑞靄開始升騰，阿環也漸漸進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到最後一句：「太上微言致神仙，不死之道此真文。」
如當頭棒喝，她霍然睜眼，萬壽山中百花盛開，鸞鳳齊鳴，預示了上元夫人，終於回歸天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加更，作者菌寫得嘔心瀝血啊，看在這雙更合一的基礎上，收藏一下作者菌的專欄唄~筆芯，晚安哦。
第241章 璿霄丹闕日月長
相比于雙成回歸時的平和, 陸壓的回歸就顯得非常的……跌宕起伏？
「姨母！姨母！您要帶我去哪兒啊！」白髮蒼蒼的陸曜被常曦娘娘拖著往太陽星走去。不同于雙成直接靠人參果的點化恢復西華少陰之氣的本相, 陸壓的神魂必須要進入他正在太陽星中蘊養的本體, 方能恢復真身。
對於三足金烏陸壓來說，太陽星是他的家，可對於凡人陸曜來說, 太陽星就是……
「這、這、這是火山地獄嗎？」陸曜驚得魂飛魄散,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常曦娘娘，「姨母，我知道您是怨恨我沒有給您養老送終, 可您也沒給我這個機會啊，自十歲時, 您就狠心拋棄了我, 這麼多年了，不管我怎麼央求，您連面都不給讓我見一面, 現在終於見到您了，您居然是把我往火山地獄裡拖, 嗚嗚嗚……」
巨大的難過與悲愴充斥著陸曜弱小的心靈, 他老淚縱橫, 蹲在地上, 哭得常曦娘娘都目瞪口呆。
常曦娘娘哽了哽：「送你個鬼的終，老娘活得好好的，要你送終做什麼？以後見面的日子多得是，難道還不興我休息幾年嗎？自從養了你這個混帳東西, 這九萬年來，我都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起來，我叫你起來！等去了那裡頭，你就知道了。」
陸曜驚恐地看著太陽星表面翻滾的火海，不住地搖著頭。就像拔蘿蔔似得，常曦娘娘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沒把他拖起來。
常曦娘娘被氣得頭昏腦漲：「我叫你起來，聽到沒有！快點！」
陸曜委屈道：「我不！你是不是以為我傻！」
常曦娘娘：「……」難道你不傻嗎？
就在這姨甥二人僵持間，一道飄帶從天外破空而來，刷得一下就將陸曜成抛物線狀擊飛，滾落太陽星中。
陸曜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然後一頭栽入火海之中。女媧娘娘看著呆立在原地的常曦娘娘，冷冷道：「傻子就應該活得坎坷一點。」
常曦娘娘默了默，贊同地點點頭。
陸曜以為等待自己的是烈火灼燒之痛，沒想到，當他墜入金色的岩漿之後，等待他的卻是溫泉般絲滑溫暖。他由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後來舒服地打轉轉。游著遊著，他就碰到了一只有三隻腳的雞。陸曜驚奇地盯著這雙目緊閉的怪雞。剛剛伸手試探性地去摸了摸它的翎毛，就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緊接著神魂就被納入本體了……
九萬年龐大的記憶如浪潮一般湧入腦海，沉睡的三足金烏霍然醒轉，在太陽星上振翅飛翔。而在他醒來後，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在人間隨侍左右的四大臣拖了過來，瞪著金色的雙瞳道：「你們是智障嗎？！」
四大臣抱作一團，瑟瑟發抖：「我們、我們真不是故意的……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陸壓整只鳥都要氣炸了，他舉起翅膀挨個扇巴掌：「孤認錯親爹，你們都不解釋；那群混帳神仙來圍觀，你們也不把他們趕走，要你們這廢物還有何用！」
豐逸忙道：「臣、臣等也不是毫無功績啊。您在人間的花費，都是臣等獻的貢品。」
「對對對。」胡四趕快邀功道，「您還記得，您與娘娘在入上元夫人廟前的遇鬼事件嗎？」
陸壓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就見這個蠢貨得意洋洋道：「那都是臣等所為，果不其然就讓娘娘對您刮目相看，還與您定下終身……」
陸壓飛起就是一爪：「刮目相看個鬼！她因什麼刮目啊，因為我自己埋自己嗎？！今兒非抽死你這個智障不可！」
女媧與常曦二位娘娘對視了一眼，皆是掩口直笑。
陸壓開始收拾他的蠢手下，而在五莊觀中，雙成則拜倒在鎮元子座下，淚下盈襟：「弟子萬不曾想到，此生還有再見師父之日。」
鎮元子同樣也是感慨萬千：「快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算是上天感動於你們的一片真情，此後定要多行善事，以報天恩。」
雙成恭謹應了，又與師兄們見禮，這些淳樸的師兄們被從頭瞞到了尾，直到她從紫霄宮外縱身一躍之後，才知道真相。此時見她，大家都是眼角濕潤，語裡有關心亦有責怪。
清風抽泣道：「師妹，你也太過分了，師兄我、我還以為你真死了呢。」
明月在一旁連連點頭：「那天，我們的葉子都哭掉了，連人參果都是大受刺激。」
雙成連忙一一致歉，又揉了揉一身綠衣，粉雕玉琢的人參果：「都是我的錯，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大家在她再三保證後，這才勉勉強強地點點頭。鎮元子笑道：「行了，差不多說說就可以了，也給他們母子倆留點時間。」
母子？雙成一怔，急急回頭，看到了不知何時，立在師父身旁的小小身影。
這是阿昭第二次面對面見到母親。在每個孩子心中，母親都是最美的。孩子是母親的骨血所化，曾與母親無比貼近，緊密相連。阿昭比一般孩子更早認識到他的母親。因為他是一隻早開靈智的小金烏。在他的記憶裡，母親的聲音永遠是溫柔和緩的，母親的懷抱永遠是暖盎煦潤的，他曾在黑暗中一次次地想像母親的模樣，她一定像他一樣，有圓滾滾的身體，軟軟的羽毛，和尖尖的爪子。
後來，當他脫離了懵懂無知的時期，他才知道，他的母親不是一隻同他一樣的金烏，而是一棵在開滿粉色花朵的蟠桃樹。他無法想像開花的母親是什麼樣子，更加無法想像，腹中有他這樣的孩子，她是如何度過這漫長的十年的光陰，以元神與魂魄為燃料，來供養他的生命。
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雙成見兒子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時就覺得一陣心疼，她上前去摟住他道，還未開口就淚如雨下。阿昭變回原形，蜷縮在她懷裡，緊緊地依偎著她。
雙成私心希望再做一次董永與七仙女的女兒，實現他們一家平和度日的願望。可她心知肚明，這次尚能以神魂未穩為藉口進入六道輪回，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她怕再也得不到天道的允許，轉世入人界，所以，她丟下了剛剛出生的兒子，錯過了他十年的成長期。
要是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重來一次，她只怕還是會做出當日的選擇。她永遠無法忘記，瀕死的爹娘在滿是皺紋臉上露出的滿足的笑容。他們用乾枯的手緊緊拉住她，說得最後一句話就是：「我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不必掛念我們，你只要好好的，就是我們的得天之幸了……」
那時的她定定地看著他們突然明亮的雙眼，仿佛有厚重如山海般的回憶在此刻重現。可惜那時的她不明白，而現在的她，卻再沒有機會去瞭解。
年幼時的她，覺得骨肉分離不亞於錐心之痛，而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她也早已明白，滿月易虧損，好花難戀春的道理，過於貪心奢求，反而會一無所有，倒不如想開一點，若是人長久，千里共嫦娟，一樣也是團圓。更何況，她已經夠幸運了。
雙成緊緊抱住兒子道：「是娘對不起你，你這十年來，過得好嗎？」
阿昭連連點頭：「我過得很好，師祖和師尊都很照顧我。」
雙成遲疑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這個師尊指得通天教主。
鎮元子在一旁涼涼道：「他是過得挺好，不好的是通天教主。」
化長虹剛剛落地的陸壓就聽了這一耳朵：「通天教主？」
鎮元子道：「你們倆還是去金鼇島好好拜謝他，幫你們帶了十年的孩子。為師上次見他，都覺他憔悴了不少。」
雙成與陸壓面面相覷，通天教主？幫他們帶孩子？
陸壓摸了摸鼻子，回憶起自己雞飛狗跳的童年，好像，三足金烏的幼崽的確不是那麼好帶的……不過，能把一個聖人都折騰得憔悴起來，陸壓看著用翅膀遮住頭一個勁往雙成懷裡鑽的小胖子，戳了戳他頭頂的絨毛：「你有點厲害啊。」
阿昭被他戳得不滿地抬頭，雙成忙拍開他的手：「毛都戳塌了。」
她忙以指為梳給他梳得蓬鬆整齊，然後，把他舉起來，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特別可愛。」
阿昭害羞得縮了縮爪子，陸壓瞥了雙成一眼，當年看他就是雞，現在看這小子就是特別可愛了。他挑剔道：「其實和雞相比，也就是多了一隻爪子。」
阿昭渾身一僵，立時反唇相譏：「那當然沒您厲害，在人間時還給自己認了個爹……」
陸壓出手如電，急急捂住他的嘴，最後揉了揉他的毛道：「這小東西，真是……」
阿昭在他手裡拼命地掙扎，陸壓手忙腳亂地摁住他。到了最後，就演變成一大一小兩隻金烏在這五莊觀內如星流電擊一樣亂射。師父與師兄們都笑做一團。雙成也是樂不可支。
她這一生的驚濤駭浪，已然隨著時間永不停歇的洪流而遠去。她耗盡她所有的青春熱血來回歸荻蘆村的那個小院子，可終究還是尋不見來時路，不過這多年的苦苦追尋，也並非一無所獲。她碰上了她生命中的兩個太陽，有太陽在，就算看遍滄海桑田，走過碧落黃泉，也是溫暖甜蜜的。
她緩緩綻開一個笑容，所謂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也就是如此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是通天教主與阿昭的番外了~
強迫症的作者菌還是把章節名全部改成七言詩句了，看著比較順眼。在這裡再安利一波新文吧，歡迎收藏~
1、《白螭日記》
文案：
死而復生之後，郗茜狂喜的心情還未過去，就遭受了四連擊：
第一擊：舍友的真身全是妖！
第二擊：自己竟然也非人！
第三擊：還要為妖魔鬼怪，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第四擊：暗戀的生物系男神師兄傅攸甯一周內就發現了自己的廬山真面目，要來斬妖除魔！
茜茜：現在叫help還來得及嗎？ o(╥﹏╥)o
簡而言之，就是逗比菜鳥妖到水族女王的成長史，至於她的成長秘訣……
茜茜：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看我的超音速空氣動力學騰雲駕霧術！
2、[伏黛]天鵝湖
咳咳，cp是伏地魔與林黛玉，緣更，目前更了兩章。這是一對有毒的cp，你們看完b站的這個視頻就會明白作者菌寫同人文的衝動從何而來。ps：這篇是緣更哦，不過作者菌的坑品還是值得信任的，強迫症處女座無法接受坑文。
【伏地魔X林黛玉】伏黛CP向
第242章 東君長與花為主
因著陸壓轉世為人, 常曦娘娘不得不下凡看顧她的外甥，就于外甥孫阿昭這邊力有不逮，她便將這孩子交托給了女媧娘娘。女媧娘娘當然非常樂意照顧她的徒孫, 不過娘娘是人族聖母, 慈澤三界, 自然是不可能時時在媧皇宮盯孩子, 在她暫時離開時，照顧小阿昭的重任就落到了天皇伏羲身上。
伏羲：「……這哪裡是孩子, 分明是竄天猴, 還是會放火的那種！」
在他奏樂怡情時緊貼著他的頭皮竄過，嚇得他趕緊伸手去摸自己那一頭秀髮；在他揮豪走墨時，撲通一聲從屋頂上砸下，將案幾砸成兩半；又或是在他吃飯時風捲殘雲, 一掃而空，徒留他手持筷子愣住當場。這些都是小事, 天皇都忍了, 最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他演算算學難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這小子從桌子底下嗖得一聲竄上來，湊到他臉下面，將所有的演算步驟和他的筆愣是一點沒剩全部燒成了灰。
伏羲：「！！！」
世人皆知的事是天皇伏羲與女媧娘娘素來琴瑟和諧, 而他們不知的是，這對兄妹兼幾元會的老夫老妻還是會吵架的，而他們吵架的唯一緣由就是因為伏羲太過沉迷於算術, 一算千年不停歇，和他說話就發火，這樣的誰受得了。
然而，就在今天，阿昭居然燒了天皇的草稿紙！
媧皇宮內的童子侍女都嚇得瑟瑟發抖，偏阿昭初生牛犢不怕虎還在蹦蹦跳跳。忽然之間，他就發現自己蹦不動了，一抬頭就對上天皇鐵青的臉。伏羲看著他這雙滴溜溜亂轉的豆豆眼大喝道：「拿禮盒來！」
左右皆是一怔，不知是何用意，碧霞童子壯著膽問道：「陛下，您這是打算？」
天皇咬牙惡狠狠道：「把這小子打包裝好，給通天教主送過去！」
金鼇島碧游宮，通天教主看著這個大禮盒一臉茫然，疑惑道：「這不年不節的，天皇怎得想到給本座送禮了？」
彩雲童兒哽了哽，昧著良心道：「啟稟教主，這是，我家陛下見您如今膝下冷落，故而送來的一件解悶的小玩意。」
「解悶的？」通天教主招招手，水火童子接過禮盒遞到他面前，他剛剛揮去上面的符咒，一道金光兜頭射出，直接把通天教主撞翻在雲床上啊！
通天教主毫不設防被撞了個頭暈眼花，他剛剛回過神來，就見一隻金色的炮彈在碧游宮的金宮大殿裡上躥下跳。水碧色的玉瓦就如下雨一般往下落，頃刻摔得粉碎，左右成列的奇珍異寶被金烏憤怒的火焰觸碰之後，全部化為飛灰，就連光鑒毫芒的地板都在撞擊之下裂開蜘蛛網般的裂痕。
殿中所有碧游宮仙人唬得魂飛魄散，彩雲童兒更是目瞪口呆，這不到一息時間，就把三大仙宮之一的碧游宮正殿給砸了個稀巴爛。她趕快取出伏羲給她的靈符，化流光嗖的一下遁去，留下一殿的碧游宮仙人和通天教主本人焦頭爛額。
幸好，碧游宮外有結界，三足金烏再怎麼厲害，也無法突破聖人設下的屏障，就因為這個，通天教主才在回過神後把這小崽子逮住。
身子圓得像球，眼睛小得像芝麻，三隻爪子不斷地撓人，兩隻翅膀還一直撲騰。無當聖母見到這「兇器」的廬山真面目，忿忿道：「天皇伏羲實在是太過分了，這小金烏是陸壓之子，就是媧皇宮的傳人。他自己不好好照看，無端送到我們碧游宮來搗亂，真是豈有此理！」
「不……」通天教主只覺心塞得說不出話來，可是該說得還得說，他咽下一口老血道，「認識一下，這是你們的小師弟。」
眾仙大吃一驚，都用一種「是不是嫌日子太好過」的眼神盯著通天教主，無當聖母哽了哽道：「您、您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呢？」
通天教主拎著一隻還在極力掙扎的大圓球，目光恍惚：「是啊，為師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呢？」
真的好想、回去抽死那個爛好心的自己哦。
然而，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的兩個兄長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發來賀訊。道德天尊素來是寬厚之人，知道三足金烏生來脾氣暴躁，陽火甚旺，特特送來了絳雪玄霜丹，助這個小師侄儘快控制身上的太陽真火。
而元始天尊嘛，他「友善」地告訴他的三弟，他已經將通天教主再收內門弟子的消息廣告三界，如今三界都稱讚他的妙德懿行。在最後，他還貼心道：「你我乃一脈所出，為你弘揚聲名乃愚兄應有之義，賢弟實在不必掛懷。」
通天教主手一抖，刷得一下就把這封來自哥哥的象徵愛的信箋撕成了碎片。
這下完了，教主看著那只好不容易累得睡著的小金烏，雙手都在顫抖。現在就連將這小崽子退回媧皇宮的路都被老二堵死了。他堂堂一教之主，天道聖人，那也是要臉的啊，出爾反爾，豈是聖賢所為。那這就意味著，餘下的百年千年，他都要和這只跑得賊快，脾氣賊差，火氣賊旺的小金烏綁定在一起了。
通天教主發出無聲的哀嚎，他都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萬一又把小祖宗驚醒，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水火童子看著通天教主無聲扭曲的臉，悲哀地搖搖頭，心道：「完了，師尊已經被氣瘋了……」
不過，通天教主畢竟是通天教主，在明白自己擺脫不了這個拖油瓶後，他就開始思考解決之道。既然阿昭是因為年幼無知所以四處惹事生非，那只要教導得他懂事明理不就好了。通天教主信心滿滿，他門下萬仙來朝，再怎麼獵奇的品種都能教得了，何況區區一隻金烏。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通天教主雖然講究有教無類，然而敢上碧游宮的，卻也不會是等閒之輩，無論如何，都是精通經義之人。
而阿昭，話不會說，字也不會寫……
見慣了高材生的通天教主猛得要當啟蒙幼師，這滋味當真是……
玉虛宮內，元始天尊問廣成子：「聽說，你師叔最近在命門人收集凡人的啟蒙書冊？」
廣成子含笑應道：「正是。師叔近來費神得緊。」
元始天尊難得大笑道：「說得本座都想去看看熱鬧了。」
天尊坐九龍沉香輦駕臨碧游宮，並未遣人通報，而是自己與廣成子入內。一進花圃，就見萬株桃花，如雲蒸霞蔚一般，通天教主坐在其中，拿著書冊，阿昭在他身側上下盤旋，竟是一刻也停不下來。通天教主讀一句，他就跟著念一句。若是記得無甚錯漏，就賞他一個蟠桃吃。就在元始天尊瞧得這一會兒，便不知吃了多少個蟠桃下腹。
在離開返回玉虛宮後，元始天尊感歎：「這怕是他教得最費神的一個徒弟了。」
廣成子同樣咋舌：「想來也是最破財的一個徒弟。」
幸而通天教主家底豐厚，否則還真經不起這只金烏胡吃海喝。在吃了整整十年，將碧游宮珍藏吃掉十分之一後，阿昭終於達到了通天教主所期望的懂事明理的境界。可惜，教主還沒來得及享受幾天徒弟的孝順，徒弟的爹媽就來撿現成的了。
他對此非常憤慨，指著雙成質問道：「詭計，這一定是你早就想好的詭計！你是不是早就想讓本座給你當十年保姆了！」
雙成與陸壓哭笑不得，商量良久，最後雙方才達成一致。阿昭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留在碧游宮，剩餘時間則是與父母住在興都，順便履行神職。
俗話說，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更何況，妖族早非當年的天地主宰，與其蝸居在此，還不如讓兒子去自建一番事業。雙成抱著這樣的想法，讓阿昭自行去闖蕩。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成為司春之神，掌管百花。而他的封號就是東君。
縹緲三山島。十萬歲、方分昏曉。春風開遍碧桃花，為東君一笑。
於是，在他回到人間時，人間就是春回大地，萬物生長，而當他去往東海之上的仙境時，大地失去了春神，便是一片蕭瑟寒冬。
這算是一個浪漫到極致的工作了，不過，雙成為此還委實擔憂了一陣。雖說群芳爭豔離不開陽光的滋養，然而這樣一個神職，再加上他那張臉。雙成歎道：「以前我擔心兒子因為純陽之體找不到媳婦，現在隨著姨母們一個個喜得千金，按理說我的憂愁當解了，可看著他這進進出出珠圍翠繞的樣子，我這心中卻是更堵得慌了。」
陸壓懶洋洋道：「這有什麼辦法，誰叫他生得像他娘，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不就繼承了你的招蜂引蝶嗎？」
雙成皺眉道：「你瞎說些什麼！」
陸壓偏過頭道：「我說得可是大實話。你可知，我這邊的人來報，鳳族公主最近可是頻頻尋機與這小子碰面。你敢說，這不是你造下的孽嗎？」
雙成：「……」
她在陸壓的大笑聲中慢慢縮到一邊扶額長歎，這還真是她造下的孽。
過了一會兒，陸壓又來哄她：「你也不必太過憂愁了，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比起某人，你這操心的事都不算什麼。」
雙成奇道：「某人是誰？」
陸壓又忍笑道：「孔宣啊，我現在真想去不死火山看看他的臉色，是不是同鍋底一樣黑，他那女兒，幾十年前看上我老婆，現在又看上了我兒子，哈哈哈哈哈！」
「……」雙成默了默，反手就是一手刀，無量天尊，世界終於清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下一章群像過後，就是真真正正的完結了。
第243章 彎弓征戰作男兒
趙光義御駕親征，再攻太原, 勢頭之猛, 令人心驚膽戰。楊家的八妹、九妹與排風因眼見父兄日益憔悴，勉強支撐, 亦是感同身受, 日夜焦心，有心參戰, 一同保家衛國, 卻被母親佘賽花鎖在家中。無奈之下, 幾個小姐妹也就只能求神拜佛了。卻不想, 在她們的虔誠禱告下，真的有神仙下凡前來幫助她們。
在廣寒宮裡待上千年，嫦娥就連眼波都是寒似雪魄冰花，她看著這幾個哭得同小花貓似得髒兮兮的小姑娘，不由皺了皺眉眉，偏頭看向白素貞：「就是這幾個？」
白素貞對著同樣一臉茫然的何仙姑點了點頭：「應該就是她們。」
嫦娥姐姐有些嫌棄：「現在這些姑娘都是這樣了？就這麼一個小門都出不去，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已經驚呆的女孩子們被冷語一激，終於回過神來, 忙抹了抹臉，懇求道：「仙子，仙子，是我等無狀。還請仙子大人大量，不要與我們計較, 幫幫我們的父兄，幫幫北漢吧。」
秀姑素來溫柔，忙寬慰道：「放心，我等此來就是為了幫助你們。」
嫦娥想起雙成之言，也是勉強點了點頭。
八妹立時破涕為笑：「多謝仙子，多謝仙子，有神仙相助，一定能將宋國大軍全部打退！」
此話一出，白素貞不由柳眉輕蹙，她道：「天人幽冥三界，各有其秩序。按照天規，我等是不能直接插手凡間的鬥爭的。更何況……」
她雖未說完，可嫦娥與秀姑都已明白她的意思，趙宋一統中原，本就是天命，她們怎能逆天而行呢。
秀姑傳音道：「我師父的意思，就是讓她們嶄露頭角而已，又並非是要逆轉戰局。不如我們暗中施術……」
白素貞微不可察地搖搖頭：「不行，趙光義御駕親征，皇帝身邊，百靈庇佑，我們相當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腳。以我們的法力，這太勉強了。」
嫦娥皺眉道：「在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還要讓這幾個黃毛丫頭露臉，這未免也太難為人了。」
白素貞笑道：「若非難事，又何勞姐姐親自出手呢。」
嫦娥微抬下頜，佯裝不在意應道：「這倒是。」
秀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正對上八妹等人忐忑的眼神，忙擺擺手道：「抱歉，我不是笑你們……」
嫦娥打斷道：「行了，還是說正事吧。我等不能直接出手，要救你們父兄，關鍵還要靠你們自己。」
九妹脫口而出：「我們自己？可是我們、我們只有三個人，又如何阻止這千軍萬馬呢？」
嫦娥難得露出一個笑容：「放心，我們，自然也是會幫助你們。」
語罷，她就隨手在三個小姑娘身上拍了幾下，接著就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樣：「我已為你等三人傳功，從此刻起，只要你們好好利用這周身的力量，身法快到極致，專注一點強攻，便會有異乎尋常的勇武！」
在場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八妹在嫦娥姐姐鼓勵的眼神下躍躍欲試，她後退助跑，對準大門飛起就是一腳，大門搖晃了幾下，卻還是並未倒下。
八妹一怔，無助地看向嫦娥，嫦娥挑挑眉：「我說了，專注一點，快到極致，才能發揮我贈給爾等的力量。你這麼來一下，力量都分散開來，又怎麼會有效果。在這世上，無論是人還是物，都有弱點，只有找到關竅，方能一擊斃命。」
八妹一怔，思索了片刻，她第一次仔細觀察這扇困住她們多日的大黑個子，終於將目光落在了門軸處，她雙眸如星，深吸一口氣，全身放鬆，猛地開始動作，左腳一邁便成弓步，拳頭隨著扭身的力量直擊出去，正中門軸。門軸迸發出響亮的哀鳴，然後刺啦一聲裂開。九妹看了看她的姐姐，伸手推了推，厚重的木門嘩啦一聲，轟然倒塌。
三個小姐妹對視了一眼，眼睛中光彩燦若朝陽。
在她們三個千恩萬謝，興奮地跑出去之後，秀姑才磕磕巴巴地開口：「怎麼、怎麼會這樣，仙子你，明明只是拍了她們一下啊，怎麼會有這樣的效果。」
白素貞也是一臉驚詫看向嫦娥：「還是你做了什麼，我們倆沒看出來？」
嫦娥瞥了她一眼：「然而，事實就是同你們看到的那樣，我就只是拍了她們一下，順道點撥了一下技巧而已。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效果，永遠不要小看信心的力量。」
秀姑猶疑道：「可就算增強了信心，她們也只是幾個小姑娘，萬一出去遇上了危險……」
「遇上危險最好。」嫦娥淡淡道，「遇上了危險，我們不就能名正言順地出手了嗎？」
語罷，她便緊隨其後，飄然而去，秀姑瞪大雙眼，看向較為熟悉的白素貞道：「沒想到啊，嫦娥仙子，竟是這般厲害……」
素貞莞爾：「當然，她當年可是一部之長，不輸如今割據一方的諸侯。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只是運勢不佳，遇上了一個坑貨。」
秀姑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坑貨？難不成是……後羿？！」
正在地府辦公的後羿默了默，打了噴嚏。
排風與八妹、九妹沖出去之後，就被外面的一片肅殺緊張的氣氛驚住了。她們各騎一匹馬，一面向城門賓士如飛，一面緊張地商量。九妹急急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八妹朗聲道：「還能怎麼辦，到城門上幫爹爹禦敵啊！」
排風聞言猶豫了片刻：「可是，就算有仙子的功力加持，我們也還是肉體凡胎，總不能把十萬大軍都殺完吧。」
八妹臉上的神采飛揚都黯淡了下去：「這……那我們該怎麼辦？」
排風面色凝重地搖搖頭：「還是先看看戰況再說吧。」
剛到城牆邊，就聽到週邊震天的喊殺聲與沉重的撞擊聲。太原佇立多年的城牆在這樣猛烈的打擊下發出聲聲悶哼，砂石與碎磚嘩啦啦地往下掉。守衛城牆上的楊家將個個眼中皆是血絲，揮刀射箭的雙手已然僵硬，就連心也是一片麻木，腦海中就是只殘留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將這些如蟑螂一般前仆後繼的敵人打下去。
與他們相比，宋軍的氣勢就要激昂許多。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戰鼓響徹原野後，眾多大嗓門的將士齊齊呐喊：「遼軍已退，敗將首級在此，你們已經沒有援軍了！速速投降，皇上仁慈，饒爾等性命！」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都是大驚失色，排風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在同伴眼中看到了驚懼。
緊接著，她們就聽到了另一個高亢渾厚的聲音：「都給朕殺！第一個攻破太原城牆者，朕冊其為節度使，賜黃金萬兩！」
聲音剛落，大家就明顯聽到城牆之外呐喊聲如波濤一般洶湧澎湃，撞擊一下緊跟著一下，聲音震耳欲聾。八妹的右眼在此時跳了起來，讓她更覺心驚膽戰，她看向排風，艱澀道：「我怎麼覺得……」
一語未盡，她□□的坐騎嘶鳴一聲，帶著她飛快地跑開，而在她身後，原本以為牢不可破的城牆居然被宋軍以巨木撞開了一個口子。就從這個缺口中，殺紅了眼的宋軍熱血沸騰地沖將進來，如同赤色的洪流，所經之處，也的確是血流成河，遍地屍骨。
城牆一破，太原城就要守不住了！
九妹驚慌失措地看著兩個姐姐：「這、怎麼會這樣？我們是不是來晚了？」
排風在極度的驚慌後，反而鎮定了下來，因為她看到了一馬當先的趙光義。她的目光如鷹隼，咬牙道：「不、不晚，只要殺了他，一切都不晚。」
八妹想起仙女的話，恍然大悟，世上任何事物都有弱點，而宋軍的弱點就是他們的皇帝。若是殺了他，何愁大軍不亂。數十年前，爹爹也是這般對趙匡胤步步緊逼，才讓宋國退兵的！
八妹立刻張弓搭箭，可在她目測距離之後，便皺眉道：「糟了，射程太遠，他身邊的人又太多，怕是中不了。」
九妹急急道：「那我們就殺過去，再靠近些！」
八妹看著人潮湧動，兵荒馬亂的模樣，搖搖頭：「再近也近不了多少啊，這怕是行不通，除非……」
她與排風同時眼前一亮。
八妹只覺渾身的血都要灼燒起來，可她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一塊兒練武，再沒有比我們三個更默契的人了。家國存亡，就看這一擊中否。」
排風道：「拼一把吧，就算死了，我們也是巾幗英雄。」
雲中的秀姑只見她們姐妹商量了幾句，然後八妹就突然大喊一聲：「我是楊令公之女楊琪，大家不要慌亂！先堵住城牆之缺，不要再放宋軍入內！」
白素貞一怔，她不解地看向嫦娥：「她們暴露身份做什麼？」
嫦娥心下明瞭，道：「你再看看便知了，哼，還算是有點腦子。」
排風與九妹也跟著如是喊了好幾次，趙鎔耳聰目明，一下就看到了這個頭頂紅光環繞的小女孩，他忙稟報趙光義道：「官家，楊繼業的女兒在那邊！」
趙光義眼前一亮，忙對左右道：「去把她們給朕抓過來，有她們在，何愁楊繼業不就範！」
皇帝身邊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狼似虎的親衛上前，八妹等人也沒怎麼掙扎就束手就擒。不多時，她們被帶到了趙光義身邊。
趙光義在馬上上俯視這幾個單弱的小女孩，笑道：「果然是將門虎女，小小年紀，便知道保家衛國，只是，這裡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排風仰頭道：「是嗎，我說是你不該來這裡才對！」
話音剛落，她猛地使力，狠狠碾上了背後人的腳，趁他吃痛，雙腕一揮，立刻掙脫開來，袖間發簪滑落在手。她一個箭步上前，在趙光義震驚、不敢置信地目光下，狠狠地紮上了他跨下駿馬的脖頸，然後豎著一劃拉，就如堤壩崩裂出巨大的縫隙，血就像洪水一般傾瀉而出。馬兒遭此重創，前腿一軟倒地，趙光義也隨馬一道摔落下來。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正準備上前護駕。八妹，九妹就趁此機會奪刀，在空中三女仙的庇佑下，勇武非凡，四處砍殺。而排風就在她們的掩護下，一個猛虎撲食上前，還帶著馬血的簪子刺在了趙光義的脖子上。
「要麼滾回你的汴梁，要麼現在就死，你選一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來還有幾章番外，大家晚安哦~
第244章 巾幗何曾讓鬚眉
這樣的異變, 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雲海之中，白素貞緊張地問嫦娥：「我們剛剛出手替她攔住趙光義的護衛，這才讓她能夠近身, 這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擾亂了天下大局, 那我們豈不是……」
嫦娥姐姐柳眉一立：「我們要是不攔著那些個護衛, 這幾個女子就要命喪當場了，若是她們死了, 這宋朝江山一樣坐不穩, 最後還不是擾亂了天下大局。至於趙光義，若是真有危險了，我們再及時救助，將功折罪也就夠了。」
秀姑點點頭，同時信心滿滿道：「再說了, 有我師父在，有誰人敢來找我們的麻煩。」
白素貞聞言略略寬了寬心，道：「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她們同時又將目光投向下界。
「宋國軍隊都給我住手！」八妹滿臉血污，對著周圍混亂的人群一聲厲喝，「你們的皇帝在我們手上, 若是再敢輕舉妄動，我們立時讓他血濺當場！」
趙鎔此刻心都快跳出來了, 他剛剛被九妹一腳踹到地上，現在才爬將起來，急急去看趙光義頭頂的光暈, 那朱紅還是灼得刺目，他長舒一口氣，對趙光義重重點了點頭。
趙光義曾多次見證他這份神通，自然也是深信不疑，此刻才放下心來，恢復冷靜。他環顧四周，在場宋國將士由於他的被俘，全部停下手來。而那些北漢的殘兵終於松了口氣，齊齊往八妹、排風這邊靠攏。
趙光義冷聲道：「你們以為殺了朕，就能扭轉敗局了嗎？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動朕一根毫毛，宋國定將舉傾國之力，將你們北漢夷為平地，為朕復仇！」
排風在他耳畔不屑道：「那也無所謂，反正都是一個死，有你這個皇帝陪葬，我們也算不虧了。更何況，你都死了，你以為遼國還會坐以待斃嗎？起來！」
排風揪著他的衣領，強迫他起來。然而話雖是這麼說，誰也不敢真就手起刀落，也因此雙方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現場又一次陷入了僵局。八妹與九妹各自持刀護在他們周圍，額頭沁出密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留下一道道白杠。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楊繼業的到來，終於打破了凝滯的氣氛。八妹欣喜地大喊：「爹！我們把趙光義抓住了！」
楊繼業按捺住緊張的心情策馬上前來，卻被一眾人攔住。趙光義看著這個英姿勃發，威風凜凜的大將，竟然還露出一個笑容：「楊令公果然名不虛傳。」
楊繼業也皮笑肉不笑道：「宋主的膽色也不遑多讓。末將看您也是英明之主，何必在此拼得魚死網破，不如我們各退一步，只要您肯同我們北漢化干戈為玉帛，從此互不侵犯。末將保證，您和您的臣下能毫髮無損地回到你們的汴梁，不知宋主，意下如何？」
趙光義斬釘截鐵道：「不可能。統一中原是朕畢生的心願，這一點絕對不能退讓。」
排風將簪子往他脖子上一送：「你確定？命都沒有了，還談什麼統一中原？」
趙鎔見狀立刻揮手，在場所有的宋國將士都將手中的武器對準楊繼業，八妹一愣，趙鎔笑得咬牙切齒：「小姐還是手穩些得好，若是我們陛下傷了一根毫毛，您的父親在下一刻可就會變刺蝟了。」
九妹焦急地喊了一聲：「爹！」
楊繼業道：「爹沒事，就是有事，也是為國捐軀，死得光榮！楊繼業不過一介莽夫，怎比宋主身份尊貴，諸位何必要以明珠來碰瓦礫呢？還請宋主仔細思量末將的建議，我們各退一步，以和為貴，豈不美哉？」
排風聞言將簪子更是往前靠了靠，趙光義正待開口，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賓士而來，太監尖細的聲音如一把錐子紮透了每個人的耳膜：「快停手！陛下有命，速速投降！」
太監一路高聲呐喊趕來，卻看到這樣一幅詭異情景時，他立時啞下聲來，就像是生吞了一個核桃，憋得滿臉通紅，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捧著手中的玉璽，瑟瑟發抖地與這幾千雙眼睛對視。
楊繼業一生見過大風大浪無數，此刻也不由身體微晃，手指青筋鼓起，而八妹、九妹與排風，畢竟年紀尚輕，她們剛剛甚至打算與趙光義同歸於盡，可就在片刻之後，居然被自己豁出命來保護的君主從背後紮了一刀。就連最穩重的排風也不由心神動盪，呆若木雞。而趙光義的左右護衛，趁機上前出手如電，先拿住了八妹與九妹。而趙光義在排風大驚時立即掙脫後退一步，劈手就是一掌，重擊排風的腹部。
排風被打得倒退幾步，一低頭嘔出一口殷紅的鮮血。楊繼業揪心不已，卻因兩個被掐住面色發青的女兒而不敢動作。趙光義理了理身上的甲胄，志得意滿道：「漢主有此誠意，朕就卻之不恭了。」
他一揮長鞭，將太監手中的玉璽捲入手中。趙鎔會意，大喊道：「北漢將士聽著，你們的皇帝已經投降了！放下武器，我們陛下既往不咎！」
一眾的將士跟隨他的聲音大喊，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在瞬間席捲了整個戰場。雲中的嫦娥見狀微微一笑：「大局已定，皆大歡喜。」
事已至此，楊繼業縱有萬般不願，也不能背棄君主的意願，再拿全城的人性命去負隅頑抗。而趙光義因趙鎔的再三舉薦下，又親眼見過他的本事，所以對楊繼業頗為看重，還特特讓他自己的舊主劉繼業元去勸說他歸順宋朝。
早有雙成之言在先，楊繼業一面惋惜這全城無辜喪命的將士百姓，一面感慨著天命難為，最終同意歸順宋國。趙光義因此龍顏大悅，特地在皇宮正殿的大慶殿敕封北漢降臣。大慶殿古樸壯觀，盡顯皇家氣象。劉繼元戰戰兢兢地跪在丹墀，聽著上方的內相朗聲授他為右衛上將軍，封彭城郡公時，不由喜笑顏開，再無半點愁色。
而楊繼業見此情景長歎一聲，聽上方對他的敕封：「降將楊繼業，誠堅金石，氣激風雲。挺隴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朕惜其才幹，特敕卿為右領軍衛大將軍，膝下諸子皆為都頭，而楊琪、楊瑛與楊排風，巾幗不讓鬚眉，特授先鋒之職，望卿等恪盡職守，精忠報國！」
當消息傳到楊府時，八妹、九妹與排風，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而在回過神之後，她們終於露出了點笑模樣。九妹楊瑛勉強道：「這個皇帝雖然武藝不精，但總算比上一個多了點眼力見。」
佘賽花斥道：「瞎說些什麼呢！」
此刻，她們都沒想到，這就是楊門女將第一次登上歷史的舞臺，自此之後在沙場朝堂大放異彩。
楊繼業在受封右領軍衛大將軍後，趙光義因太原多年固若金湯，便覺他于邊事上才幹出眾，便複遷他為代州兼三交駐泊兵馬都部署。楊家一眾人便遷到了雁門關。從大郎到七郎一個個的成婚，而那些後世名揚天下的十二寡婦，楊門女將，也因此一個個地加入這個她們註定會歸屬的大家庭。八妹、九妹與排風這幾個小姑娘，便在嫦娥姐姐的指點下，在邊塞廣闊的天地裡苦練兵法武藝。
宋國雖統一了中原，然而北方的契丹卻一直虎視眈眈。楊繼業駐守雁門關時，契丹軍隊多次南侵。楊繼業便帶著兒子與女兒並數千騎兵，自西陘而出，抄小路到雁門北口，南向背擊契丹軍隊，契丹大軍被突然襲擊打得措手不及，幾乎全軍覆沒。這一下楊繼業的威名除了在中原大地上如雷貫耳，在酷寒的北國也是聲名大振，到了後來，契丹軍隊一看見楊家將的軍旗，就嚇得立刻退兵。
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楊大郎等人的妻子及八妹、排風等人，或許會被贊一聲女中豪傑，但在這個男權至上的社會，她們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視為她們丈夫的附庸，明明才幹毫不遜色，光芒卻始終被掩蓋。這樣的情況，自然是王母娘娘所不樂見了。對於此等境況，她在數十年前就埋下暗棋。
雍熙三年，趙光義命潘仁美為主帥，楊繼業為副帥決定北伐遼國，收復燕雲十六州。遼國見勢不好，蕭太后竟親十萬軍隊南下。蕭太后本就是星心狐轉世，又有九天玄女多年看顧，因此這一次她不僅再次攻陷了寰州，同時還生擒了楊繼業。楊繼業念及趙光義的恩德，不肯投降，絕食三天而死。而前去救他的兒子，七子去、六子回，應了當年橫死之兆。而楊家將這樣一個龐大的軍事集團，終於全部落到了以佘太君為首的女將手中。
正如嫦娥姐姐所述，楊門女將在捍衛北宋江山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佘太君百歲掛帥，穆桂英大破天門陣、征西將軍楊排風擒殷奇等等事蹟在民間廣為流傳。民眾之中對女子的看法就因為楊門女將一筆一筆的功勳而慢慢改變，而趙鎔更是趁此時機將女學、女科、女兵等創舉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來。因玉帝一己之私被打破的陰陽平衡終於開始恢復。雖然進度緩慢，但是，遲早有重歸平等的一天。
後羿似乎是駐守在了太陰星君的廟宇中。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當中的神女像，直從白晝看到了夜晚，日日如是，從未有一天缺席。楊門女將每每出征，必拜嫦娥、白素貞與何仙姑三位女仙，世人始知太陰星君嫦娥娘娘的威名，精通兵法、武藝超群。她的信眾也漸漸擴大。那些立志做出一番事業的女子，將要出征的男兒，都會來到她的廟宇中，祈求她的庇佑。
在這樣人來人往的情況下，後羿這個呆滯不動的人就顯得很奇怪了。而且這樣長久的灼灼攻擊下，是個能喘氣的就受不了。在月上中天之時，神像在朦朧的月華中化為清冷的月中女神。
「你究竟想做什麼？」嫦娥沒好氣道。
後羿默了默：「你明明答應過我，在取得第一次勝利後就會來見我。你遲遲不來，又不讓我上天，我也只能在此等你，希望能見你一面。」
嫦娥心一動，她別過頭去，冷硬道：「現在見過了，你可以離開了嗎？」
後羿道：「除非你答應下次到地府來看我。」
嫦娥驀然回頭，瞪大眼睛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後羿還是一臉淡定地說出氣死人的話：「你要是不答應，我明天就在身上掛個牌子，寫上我是後羿四個大字，然後站在你的神像旁邊。」
嫦娥：「……我警告你，你別太過分了！」
後羿瞥了她一眼道：「只有我的妻子才能警告我，我也只聽從她的意思。你如果承認是，我就不造次了。」
嫦娥都被氣樂了：「那我要是不承認呢？」
後羿默了默，認真道：「那我得寸進尺，越來越過分。」
嫦娥姐姐看著他這幅欠揍相，默默攥緊了拳頭。在一陣拳打腳踢後，鼻青臉腫的後羿一瘸一拐地走到廟門口，回頭撂下一句「明天見」就跑。
嫦娥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啐道：「這個蠢蛋！」
千年結髮夫妻，無數的折磨糾結痛楚，就在這一個狡黠俏麗的笑容中化為雲煙。他還是桂樹下那個英俊的獵手，她也終於變回那個潑辣大膽，雄心勃勃的嫦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哪，作者菌今天才發現，作話被抽沒了_(:з」∠)_
這是最後一章番外，本文到此就完結了，八十萬字，謝謝大家這麼久以來的陪伴，作者菌在此鞠躬感謝，希望有緣再見~接下來作者菌會修文，所以看到更新也不用點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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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不舍地揮揮≥﹏≤
第245章 赤橙黃綠青藍紫
二月初五, 是上元夫人的生辰。人間每逢此時, 便會舉辦盛大的廟會, 以表示對這位東君之母，尊貴之神的敬意。荻蘆村的教書先生董大郎本來也打算和妻子一同去逛廟會。可是剛剛推開房門, 迎面就見一眾人往他們家浩浩蕩蕩而來。董大郎嚇了一跳，可見這些人個個容貌俊秀，服飾雅致，瞧著也不像壞人, 便壯著膽子，上前拱手一禮道：「在下是本地的教書先生, 不知幾位來此, 是有何貴幹？」
領頭的紅衣夫人端莊秀麗, 溫言道：「先生莫怕，我等只是剛剛從上元夫人廟回來的香客，結果在回家途中，馬車不幸壞了。修理的僕人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等又餓又乏，故而才來叨擾先生，不知先生方不方便給我們一口水喝。」
董大郎偏過頭一看, 不遠處果然有兩輛壞掉的馬車。他忙道：「夫人客氣了, 幾位快請進吧, 這雖是春日裡，可還是挺冷的。幾位如不嫌棄，可在我家用些粗菜淡飯, 暫且填飽肚子。」
話音剛落，門扉輕響，就從草屋中走出一個年輕婦人，正是董娘子，雖荊釵布裙，卻難掩姝色。董娘子一見這一眾人也驚了一下，在看到她們立時發紅的眼眶更覺莫名，緊張地喊她的丈夫：「大郎，這、這是怎麼了？」
董大郎也是一臉驚詫茫然，素衣女子忙道：「二位莫怪，實在是娘子的模樣生得太像我們的小妹妹，所以一見之下，才有些失態……」
一語未盡，她又有些哽咽。
董大郎大致解釋了他們到此的原因，董娘子素來心地善良，哪有不應之理，忙將他們熱情地邀進屋來。沒想到，這些衣飾華美的夫人們還表示要幫她幹活。
窄小的廚房裡，一下子站了八個人。董娘子有些忐忑，她一邊下面，一邊觀察著她們的動向，手摸索著向調料探去。鹽、醬油、醋，她竟然一摸一個准。董娘子訝異地低頭，這才看到了無聲無息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她看起來是其中最小的一個，不過十六歲左右的模樣，卻已梳了夫人髮髻，明眸皓齒，光豔照人。
董娘子一見她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笑容：「謝謝夫人，您是怎麼知道，妾身是想拿這些的。」
「叫我大妞就好了。」這位夫人如是道，「至於為什麼會知道，想是我們前世因緣非淺吧。」
「大妞。」董娘子喃喃重複道，半晌她回過神來，就見七雙眼睛都灼灼盯著她，她忙道，「妾身沒有旁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個名字似成相識……」
雙成一愣，她無聲地攥緊拳頭，顫聲道：「這是我母親給我取的名字，娘子可能猜到這個名字的用意？」
董娘子思索片刻道：「我聽說陰間有生死簿，還有小鬼，專門索小孩兒的性命，若是不序正式的名字，或能逃脫。令堂起這個名字，一定是為了保你平安。」
「對啊，保我平安。」她神思恍惚了片刻，忽而道，「我與娘子一見如故，覺得親切異常。不知，日後是否還能來時時探望娘子呢。」
董娘子含笑應道：「當然可以。妾身一定掃徑相迎。」
她話音剛落，旁的六位夫人也擠了過來。著黃衫的急急道：「我們也覺得娘子定是與我們前世有緣。」
「是極，是極。」著青色與著皂衣的女子連聲附和。
一襲綠羅裙，頭戴碧玉簪的夫人突然道：「不如，我們與娘子就此結拜為姐妹吧。」
「啊？」董娘子被這突如起來的熱情驚呆了，紅裙夫人忙道：「你們消停些。娘子都要被你們嚇壞了。」
她又對董娘子溫言解釋道：「娘子莫怕，的確是您……」
董娘子疑惑道：「生得與諸位的小妹妹很像？」
此話一落，她就見面前這位端麗大氣的夫人似是如鯁在喉，半晌方幽幽道：「是一模一樣。」
董娘子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幾人緘默地端了陽春麵出去。不同於她們的詭異沉默，門外的男子們倒是說得熱火朝天，一見各自的妻子來，都不由露出一個笑容。
陸壓拉過沮喪的雙成，在她耳畔低聲道：「怎麼了？」
雙成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以你的耳力會聽不清楚？裝什麼裝。」
陸壓捏捏她軟軟的手心，起身對董娘子見禮道：「在下陸曜，乃是大妞的夫君，見過董娘子。我們成婚多年，依然是琴瑟和諧，已有一子，還有一女，尚在她的腹中。」
董娘子先是一怔，隨即欣喜笑道：「這可是大好事啊，恭喜二位了！」
董大郎也是連聲祝賀道：「龍鳳呈祥，可是大吉之兆。二位真是好福氣，日後一定會和和美美的。」
雙成雙手微顫著起身答謝：「謝謝您……」
陸壓語罷使了個眼色給大姨父敖珩。坐在最前方的男子神氣高朗，軒然霞舉。他拉過紅裙女子道：「我與天壽就慢上許多了。主要是我，只是一個遊散之人，家無恆產，漂泊無定。幸好天壽她一直未曾嫌棄我。」
天壽垂眸一笑，拉著董娘子的手道：「我第一次見他，他正在……游泳。濺起的水撲了我一臉。然後他就趕快上來同我道歉。在他越出水面一刹那，身後竟然有一道彩虹。雖說彩虹也是尋常物什，可那樣的境況下……你還記得你曾經同我說過的嗎，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大妞與陸壓對視一眼，眼前同時浮現了白龍出水，在彩虹之下化為白衣公子的情景。天壽與敖珩四目相對，說不盡的脈脈溫情在互相流轉。
然而，董娘子張大嘴巴：「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對，他直接從水裡出來，那他不是沒穿……」
啥！溫情被一掃而空，敖珩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不、不是的，我在水裡是原……」形啊！
天壽也是羞窘不已，不過她還是能維持理智，忙一腳碾在丈夫的鞋子上，急急對董娘子：「他穿了的，他有怪癖，喜歡穿著衣服游泳！」
這下連董大郎都目瞪口呆了，他訝異地打量敖珩：「那這白衣裳，怕是不好洗吧。」
二姐天昌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素來大膽果決，不輸男子，忙拽過一旁的英武男子道：「還是聽我們的吧。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一個夜晚。他坐在墓碑上，擦拭他的劍，足下如積水空明，他抬眼看我，當時我腦海中就浮現出八個字——松生空穀，月射寒江。」
周牧定定地看著天昌，他本為追殺惡鬼至此，沒想到，卻看到天女淩波微步，羅襪生塵。
董大郎愈發疑惑：「為什麼……是坐在墓碑上？」
天昌臉上的羞澀霎時間如潮水般退去：「墓、墓碑？可能是因、因為他的職業比較特殊。」
董娘子實在想像不出，半夜，去墓地，還拿著劍的……會是什麼人。
其實根本不是人，而是地府的鬼神。大妞見狀忙忍著笑解圍：「還是聽聽三姨母的故事吧。」
金吒一臉興奮，天慶卻是悶悶道：「我們就比較普通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金吒一僵：「可、可是我們的感情是真的啊。」
天慶瞥了他一眼，哀怨道：「可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連一句好聽的都沒說過。」
金吒一時語塞，天慶追問道：「說啊，當著七……不是，是娘子的面，說不出來就證明你分明一直說謊話糊弄我呢。」
金吒面色微紅，他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愛你！」
天慶冷不防聽到這一句，又驚又喜又羞，她的四妹天羽忙從旁一把將她推進金吒懷裡，還笑道：「這下可如你的意了吧，都是有女兒的人了，還這麼肉麻！」
天慶一頭撞進丈夫的懷中，面上飛紅，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襟，連頭都不想抬了。金吒輕撫著她的背，低聲哄著她。
雙成笑得花枝亂顫，聯手裡的面都顧不得吃了。陸壓忙替她端著碗，叮囑道：「坐穩些。」
天羽嘖嘖兩聲，對董娘子道：「我們倆就正常得多了。我是他的上司，他是我的下屬。他穩重能幹，我們是日久生情。」
天羽嬌波流盼，一瞧就是明媚活潑之人，可她的丈夫傅毅卻與她相反，一身長衫，端正寬厚。
董娘子大為敬佩：「難道，夫人竟是女官？」
天羽點點頭：「差不多吧。我可是考察了他許久，才看中他的呢。可他就是個榆木腦子，不解風情。我每每同他開玩笑，他卻總是當真，一板一眼地回我，無趣極了，可我也不知怎麼的，就想去逗逗他……」
董娘子正含笑聽著，五姑娘天陽卻等不及了，她嘟著嘴占了她四姐的位置：「該我們了，該我們了！」
她的丈夫霍悅文雅曠達、神采飛揚，對董娘子見禮後道：「我與天陽在一處，比幾位姐姐都艱難許多，因為他們都是同類，可我卻是異族。」
董娘子驚訝道：「可我見公子，分明是漢人的模樣啊。」
陸壓吃吃得笑出聲來，在雙成耳畔道：「我看你娘做夢也想不到，在她面前站著得是一隻腓腓。」
雙成橫了他一眼，腓腓形似狸，身披鬣毛，生於霍山之上，故以此為姓，養之可以已憂。天陽本來只是打算養一隻小寵，卻不想，撿回來一隻成精多年的大妖。
她還在對她的妹妹抱怨：「他可狡猾了，明明早就傷好了，還一直裝聽不懂人話的樣子，天天對著我搖尾巴！」
董娘子又聽得一臉呆滯：「尾巴？」
天榮忙替她五姐圓場：「是比喻而已，並不是實指。」
董娘子此時已經習慣了，她看向這個文弱嬌怯的夫人，笑問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締緣的？」
天榮看向一旁翩翩少年郎，笑道：「我們就要含蓄許多了，我喜歡將心事寫在彩紙上，然後折成小船，讓它隨水飄蕩，沒曾想，都被他撿到了，他還在上面給我寫回信。這麼一來二去的，我們就……」
她話音剛落，姐姐們就馬上來拆臺了：「什麼心事，就是些酸不拉幾的話。你不知道，我給你說，她這些年是越來越酸了！」
天榮急得去捂她們的嘴，小院裡笑聲一片。雙成靠在陸壓的肩頭，看著這熱鬧的一幕，嘴角含笑，眼角卻落下淚來。她低聲道：「要是能回到過去，該有多好。我有時很後悔，不該做得如此之絕，喂他們喝下忘川靈液……」
陸壓截斷她的話頭：「做得絕的不是你，該後悔的更不是你。」
雙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在不遠處的樹林裡，一對中年夫婦正望著這邊，卻遲遲不敢靠近。她霍然起身：「他們怎麼來了！」
陸壓挑挑眉：「如不來，又哪裡有機會見見女兒女婿呢？你們可是全部都不回天庭了。」
雙成慨歎一聲：「自作孽，不可活。」
她隔著重重阻礙與王母對視了一眼，卻瞬息間又別過頭去，不肯再看她。王母長歎一聲，終於還是轉身離開。玉帝急急道：「都還沒見到呢，你走什麼！」
王母瞥了他一眼：「見到又有何用，你以為她們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你撒嬌，叫你父皇嗎？」
娘娘歎息著騰雲而去。玉帝恨得一跺腳，到底還是無奈離開。
雙成遠望這一片升騰而起的祥雲，心裡滿不是滋味。陸壓道：「她畢竟救你一命，若是實在放不下，不如去見見。」
雙成幽幽道：「見了又能說什麼。就這樣吧，天上人間，各自安好。也就是了。」
小院裡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伴隨著清風，傳到了很遠。
恰似那戲文中所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真的是最後一章番外了，七個姐妹再次相聚，姐妹之情，夫妻之情，母女之情，都得到了圓滿。本文也就到此完結了。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作者菌感激不已，也希望有緣再見~接下來作者菌會修文，所以看到更新也不用點進來的。
ps：如果對作者菌以後的文還感興趣的話，可以收藏一波作者專欄和待開新坑《白螭日記》，《金屋藏朱》哦。
萬分不舍地揮揮≥﹏≤
《白螭日記》文案：
死而復生之後，郗茜狂喜的心情還未過去，就遭受了四連擊：
第一擊：舍友的真身全是妖！
第二擊：自己竟然也非人！
第三擊：還要為妖魔鬼怪，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第四擊：暗戀的生物系男神師兄傅攸甯一周內就發現了自己的廬山真面目，要來斬妖除魔！
茜茜：現在叫help還來得及嗎？ o(╥﹏╥)o
簡而言之，就是逗比菜鳥妖到水族女王的成長史，至於她的成長秘訣……
茜茜：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看我的超音速空氣動力學騰雲駕霧術！
《金屋藏朱》文案：
穿越前
李鳳沁：正德天子和李鳳姐嘛，我知道，就是一個色鬼皇帝碰上酒館拜金女的故事。這個女的名字居然和我相似，簡直晦氣。
穿越後
長到八歲，得知親爹打算開家酒館叫龍鳳店，還給她取個大名叫李鳳姐時，
李鳳沁：感情當年罵的是我自個兒？堅決不行！_(:з」∠)_
女扮男裝，重回本行。
設計船隻，開設船廠。
船家座上客，水師府中賓。
有錢有房有名譽，就是差個漢子……
正巧出門遇到個傻白甜，騙回家金屋藏嬌。
夜裡情濃時，李鳳沁問他：「我再問你一次，你可不要騙我，你們家真的同意你入贅嗎？」
那人答得斬釘截鐵：「他們同意也成，不同意也得成，我堂堂大明天子，金口玉言，豈容他人指手畫腳？」
李鳳沁：「！！！」
ps：修改了年齡，姐弟戀，女大三，男主扮豬吃老虎，女主精明強幹，一時不慎被豬吃……
最後的最後，本章留言，紅包隨機掉落(≧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