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FZ)來自不列顛的騎士》作者:平底鍋上的蛋黃【完結】短篇。

《(FZ)來自不列顛的騎士》作者:平底鍋上的蛋黃【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119個瀏覽者
文案:

騎士姬的平行世界線

如果的如果,半吊子的少女騎士來到埃林遇見了費奧納的騎士們,又會發生什麼故事呢?

CP為槍劍,不接受就快快退散吧~~
另,許多設定和劇情會與型月世界牴觸,還請考據黨別較真
畢竟型月的各項設定實在太龐大了,做為一個隻入fz坑的偽妹子......請見諒了

內容標籤:奇幻魔幻 騎士與劍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爾托莉亞(莉莉)?潘德拉貢、迪盧木多?奧迪那 ┃ 配角:費奧納騎士團、紅枝騎士團、圓桌武士 ┃ 其它:埃林人、不列顛人、維京人、薩克遜人...總之就是很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初遇

  埃林。

  艾倫山。

  夏季的艾倫山翠綠如畫,氣溫雖炎熱,卻依稀可以感受到清風的浮動,而點點陽光篩過枝葉撒在身上格外舒適。

  仲夏時節,艾倫山將迎來她的常客──費奧納騎士團。他們在此狩獵、訓練、舉行入團測驗、冒險與除惡……艾倫山成為了騎士們的第二個家,進而形成了吟游詩人的聚集勝地,他們往往跟隨英勇的騎士們,見證英雄又一次的締造輝煌並傳唱他們的美名。

  但就在今日,艾倫山迎來了一位異客。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令好奇心旺盛的費奧納騎士們聚集在客人的身邊。

  異客並不知曉身處山巒的大名以及那些令人嘖嘖稱奇的傳說,富饒的勝境最早屬於達奴族的「梅蒂奧拉」。當至日的破曉時分、你在山峰處由西向東望去,太陽彷佛是奪目的火盤,自巨石的缺口探出頭,並循著奧格瑪旅程的源頭不偏不倚地劃過軌跡。這位善辯者開展著自己的旅行時,還未被稱作艾倫山的這一處是銀臂王努亞達的居所,耆老繪聲繪影的描述著努亞達在此擺出盛大的宴席招待奧格瑪,美酒與珍饈竟然佔據了一整座山,而奧格瑪以禮回報,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沒有人知道奧格瑪與努亞達聊了些甚麼,但奧格瑪繼續踏上自己的旅程後,努亞達也拋下了現世的種種,隱居在地底的世界。

  努亞達遺留在現世的龐大財富均分給了他的子女,包括艾倫山,她正式確立了自己的名字,是新主人、努亞達的長子泰格所取──艾倫山在歷經不過百年的時間又迎來了自己的新主人,也是如今的主人芬恩麥庫爾。

  芬恩麥庫爾是一位達奴族的混血,銀臂王努亞達的後裔、泰格的外孫,這榮耀的身分足以使他在米希利安人之中脫穎而出,不只如此,他的才華甚至遠遠超過了泰格。在一場決鬥中,年輕的芬恩擊敗了泰格,但他選擇寬恕而不是斬下失敗者的頭顱,因為泰格不只是殺父仇人,還是芬恩的外祖父。但年輕氣盛的勝利者依然高傲的要求艾倫山的所有權,他足夠繼承努亞達的意志與力量,這是努亞達的無數名血統純正的子女所不能及的,因此泰格咬牙切齒卻也不得不答應,帶著自己的家臣離開──羞愧的徹底離開了現世。

  至於芬恩麥庫爾,費奧納騎士團的領頭者芬恩麥庫爾取代了他的祖輩,並慷慨的與他的騎士們共用艾倫山的一切。就像早先說過的,艾倫山成為了騎士們的舞臺,這些真假與虛實交錯的傳說有著無數個套著相同內核、不同外表的版本,若是當面問起,騎士們往往回以莫測神秘的笑容。

  他們並非不想回答,而是享受著聽眾丈二金剛情緒帶來的樂趣,尤其是──

  當對象是眼前這麼一位元妙齡少女,他們對於小遊戲有著絕對的熱情。

  相信不用多久時間,異地而來的少女便會聽過數不清的故事。

  ……

  「埃林……」

  綁著馬尾的少女忍不住搔了下臉頰以掩飾自己的不解,這分情緒的嶄露顯得微妙而克制,少女並不因為身邊圍聚著大群的男性而感到緊張、窘迫,相反的,她渾身上下散發出超齡的自信與正氣,實在不可思議。

  少女又一次問:「這裡是埃林?」與其說是為了確認自己沒有聽錯而重複詢問,不如說是為了向他們確認自己的發音是否正確。

  其中的幾名騎士點頭,少女碧綠雙眼中的瞳膜則幾不可見的放大,澄澈的明耀的令人分不清是那雙眼奪目還是那頭梳理整齊的金髮奪目──不對,仔細紮起來的頭髮還有一截漏網之魚。一小撮,像是個調皮的孩子高高跳起、畫了個弧線隨風顫動,為少女更添稚氣與可愛。

  真是太有趣了。騎士們猜想是仙界的仙女,肯定是的,天真又大膽的仙女迷失了方向並無意間來到了現界。因著她精緻的五官、純粹天然的氣質、那身奇特的白裙、澄亮鎧甲以及背後背著的那一個幾乎要比過她身高的背袋……

  一切的一切看著就不像是現世少女會有的裝扮。

  「準確來說,這裡是艾倫山。你誤入了巴斯克的芬恩的領地。」向少女補充說明的這名騎士叫做科南,身形健碩,剃光了頭髮露出腦門好幾道白色的傷疤,除了戰場上榮耀的印記、更多是昔日廝混於街頭逞兇鬥狠所遺留下來的痕跡。科南明面上義正嚴詞的說著,暗地裡則半真半假的給了身邊友人一個肘擊,悄聲說:「你退遠一點啊,站在你旁邊只有打擊我的份。」

  科南針對的那一位名叫迪盧木多,後者面對友人的信口笑言無奈又好笑。終歸是習慣了些許,若是再早幾年,他心裡只怕不是滋味──至於科南的要求,迪盧木多自願且態度認真的後退了幾步,巧妙地讓半個身子遮擋在科南之後並避免與人群之中的奇妙少女四目相交。

  迪盧木多的謹慎不無道理,其中的緣由則是一言難盡。

  顯然不只科南,在場的騎士們都看出了這位美麗的小姐遭遇了困難,紛紛思量著該如何獻上殷勤、擄獲她的芳心,迪盧木多自然不願涉足其中、惹事生非。

  這一邊,嬌小的金髮少女收起了思索與不解,反應卻是又一次的出乎他們預料。

  只見她端起了拘謹的神色,一板一眼的說:「原諒我的冒犯,各位。」

  這般過度認真的態度讓人招架不住,就是隨興的科南都不敢再出言玩笑以免造成對方誤解。抓了抓額頭,「呃……沒事的,我想芬恩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不過你看起來碰上了麻煩?」

  「是的。」少女毫不遲疑的點頭。

  還真是一個性格豪爽的女孩啊。

  所有人心中都是這麼想著。

  迪盧木多問:「我們能幫上甚麼忙呢?」因著少女的應答不同於一般女性的羞澀與含蓄,使得他幾乎是反射性的讓話語溜出了嘴,但開口的第一時間就後悔了。

  正是他這麼不經意的開口,使得少女第一次注意到他,二人四目相交,場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迪盧木多的自責與忐忑充斥在心中,他的特殊體質顯然會帶給少女沒來由得煩惱──

  眾人預期著什麼樣的結果?

  若身為埃林人,絕不可能沒聽說過費奧納騎士團、更不會漏掉迪盧木多的大名以及關於他與青春女神的故事── 一個饋贈,女神將「印記」打在了自己中意的年輕騎士的右眼下方。

  若是見到印記,難有女性不為之傾心。

  「……為何要對我下咒?」

  少女很快給出了回應,令眾人不可置信的回應。

  碧綠的大眼在經過短暫停頓後,湧動出的情緒卻不是羞澀與愛慕,而是瞬間的疑惑……繼而戒備,像是碰上了敵人。

  「為何要對我下咒?我是阿爾……莉莉,實習騎士,報上你的名來。」一面說,微小的姿態變化也掩飾不過身經百戰的眾人──這位少女不只是在戒備了,還像一頭獅子,潛伏在草叢之後隨時要亮出獠牙與利爪。

  「我……」

  「就是你讓擾亂了我的感知讓我迷失方向吧。」

  「不!……我……不是的……」

  迪盧木多與異性們的互動何時會是這般劍拔弩張?就算沒有瘋狂的戀慕,好感與崇拜是不曾少的,這反倒讓他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

  支支吾吾地表現讓少女更加懷疑了,她瞇起了眼,俐落的卸去魔法背帶,只聽『唰──』的一聲,一柄藍金色彩交織的雙手劍穩穩落在少女手中,凜然的氣勢一瞬間讓人意識到這位少女並不是在開玩笑,劍的尖端直指向了迪盧木多,「說出你的目的。」

  「我沒有任何目的,小姐。」

  少女攢眉,迪盧木多的回答並沒有令她滿意,「躲藏和撒謊也無法騙過我,不過既然你不肯說,就用你的劍來代替回答!」

  ……

  德魯伊教誨埃林的子民們,不管是作為神靈溝通者的他們、還是達奴神族,只能參透一個人的宿命,而不是扭曲他們。

  但在人民的心中,依然深信有著人們所不能知曉的力量、操控著命運這無形的絲線,就像那些東方的希臘、羅馬人所信仰的神祉──三名年邁的婦女無情的編織著每一個人的命運。

  若真是如此,那麼在當事人毫無知覺的此時此刻,兩條命運的枋線交織與糾纏。

  而諸神齊聚、並見證了來自不列顛的女騎士與費奧納第一勇士迪盧木多這歷史性的首次初遇。

  作者有話要說:

  梅蒂奧拉:上、中、下三個世界的中央點,具有宗教意義的三維位置

  至高王所擁有的米斯王國在凱爾特語源裡同樣有著「中間」的意思


☆、費奧納騎士團

  迪盧木多與這位自稱做莉莉的女騎士的首次相遇並不愉快,這是迪盧木多始料未及的結果。

  「哈、哈、哈、哈……」、「想不到迪盧木多也會有這一天!」科南與迪盧木多的另一位好友法沙開始一搭一唱著嘲笑迪盧木多的窘境,兩方人數的懸殊以及女性的身分使得費奧納騎士們對於眼前的械鬥並未表現出慎重之情。

  「小姐,請聽我解釋!」迪盧木多無暇搭理科南等人,舉劍回應少女的攻勢──

  「!」迪盧木多震驚于少女的力氣,他沒能震掉對方手中的巨劍。

  『鏘──』又是一次試探性的劍刃交擊,沒有忽略對方眼底的驚豔,他也確信自己同樣沒有掩飾被挑起了的戰意,一次次的攻擊與防守都深刻感受著那一柄藍金色騰紋交織的雙手劍蘊含著強大的威力,不管是劍本身亦或者劍的主人,都是難得一見的強大。迪盧木多逐漸忘卻顧慮,耳邊的喧鬧也不知在何時消失了,他以及這位身分未知的對手不斷加大攻勢、揣懷著對彼此敬重的心緒毫不猶豫的揮出每一劍。

  當費奧納騎士拔劍要與敵人交戰時,會高呼自己的名號,並要對手報以同樣的尊重,但這樣的儀式對於迪盧木多與他的對手來說毫無意義──他們以對方的武器認識了彼此,那一招一勢不須言語、盡顯風尚。

  迪盧木多為他曾有的、對於女性戰力稍遜自己的顧慮而感到歉意;對方亦是,原先的猜疑與戒備不再,淩厲的攻勢帶著鼓舞與敬佩。

  ……

  決鬥中的兩位騎士──或者說在場的眾人早已忘卻了時間,從早晨直到下午,兵戈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陪伴他們的不只是樹林以及躲藏其中的小動物們,還有專注於眼前精采對決而忘卻他們的狩獵活動的費奧納騎士們。

  酣暢淋漓地交戰所幸因為外人的闖入而中斷──

  來者正是費奧納的首領芬恩,隨行在首領之後的還有親信高爾、長子莪相。芬恩等人遲遲不見狩獵遊玩的幾個年輕人回歸,因此出了城堡尋人,想不到卻是在樹林中看到了圍成一圈的科南、凱爾帖等人,以及被圍在中央,忘情戰鬥的迪盧木多以及──以及……

  一位少女?

  ※※※

  阿爾托莉亞因窘迫而燙紅了雙頰。

  不是為眾人的注視感到羞怯,也不是因為身處於衣衫不整的男性包圍中,除了宴會中端著餐盤、酒器穿梭于大廳的女僕,她是唯一的女性賓客。實際上,阿爾托莉亞打小便與男孩們生活在一起,這群性格豪爽男性們的善意打量,絕對要比一個無助女性的淚水孩要能夠令她從容以待。

  至於窘迫的真正原因……

  「……哈哈哈……原來如此,所以你以為迪盧木多對你下了惡咒嗎?」科南話語夾雜哈哈大笑卻不因此讓人聽不清楚,整個大廳的費奧納騎士們都染上了笑意。

  迪盧木多,是那一位可敬對手的名字。阿爾托莉亞吞下了杯子的酒,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稍早之前她得知了緣由,不是甚麼咒語,與迪盧木多目光交會時,心底湧現的、不知明的悸動來源於一枚淚痣、一個祝福,是青春女神優芙的饋贈。

  儘管這一個饋贈在她看來比較像是詛咒。她在心底默默補充。

  至於她眨眼之間與凱、梅林走散並身處在異地,這又是一個未解之迷了。

  此時,面對那名為科南的光頭騎士有些過度的訕笑,阿爾托莉亞不甚有力的糾正科南,「不是惡咒……就是一些小型的迷惑咒,我──」她見到一旁可敬的對手迪盧木多尷尬的紅透了臉,自然也不好再說甚麼辯解之言,只得又灌了一杯酒。

  ※※※

  酒量相當好。

  這是費奧納騎士們對於這位少女的又一個認知。

  從最早一開始到現在,一杯接著一杯早已數不清數量,但少女且絲毫不見困倦、迷醉之態,殷勤示好倒酒的年輕騎士也不禁咋舌。

  至於她的拘謹以及不容許自己犯下丁點錯誤的倔強則與迪盧木多意外的相似。

  這個發現令他們更加來了興致,年輕小夥子們見縫插針的向少女做起了自我介紹──法沙、凱爾帖、布裡甘、羅南……這人數可不少,沒有人認為她有能耐一次記住所有人名,因為他們背地裡小小的惡趣味正是期待著不久後少女熟悉又有些茫然的看著他們之中的其中一位,但猶豫再三也叫不出名字。

  「好了,臭小子們。」他們的大家長芬恩看出了端倪,不輕不重的拍了下侄子凱爾帖的肩膀以作警告。

  年輕男生們一哄而散後,做為宴會的主人,芬恩關切起賓客的近況了。「話說回來,小姐是碰上了甚麼困難嗎?你誤以為迪盧木多是魔女派來誘捕你的使者,這表示你招惹上了不得的敵人,如果真有甚麼困難不妨直說,我們都可以給予協助。」

  只見少女鄭重地搖頭拒絕,「不必了,感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是試煉的一部份,我想我必須自己解決。」

  在埃林,芬恩的存在對於許多人來說如同神話與傳說,因此一旦與芬恩接觸,人們多是拘謹木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眼前的這一位女騎士絲毫沒有怯場,僅僅是在禮節範圍之內的多給予了幾枚打量的目光。

  因為不是埃林本地人所以沒聽說過芬恩以及費奧納威名的關係嗎?眾人想著。

  芬恩點頭表示理解,「既然是一場試煉,那麼便祝你好運了。」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需要你的解答。」

  芬恩笑,「不必客氣,儘管問。」

  少女不再猶豫,「請問你知道卡美洛的方位嗎?」

  「卡美洛?」芬恩思索,「這是你家鄉的名字嗎?」

  「可以這麼說。」

  芬恩又沉吟半晌,招手讓兩名親信──獨眼高爾與博學的弗格斯福爾斯加入話題。

  高爾搖頭,「類似的名稱我可聽過不少,或許再往北、靠近那些操著難聽口音的聚落中有這麼一個。」

  少女鄭重的搖頭,「卡美洛在不列顛的南方,是潘德拉貢的居所。」

  弗格斯福爾斯一拍手,「我知道了,可愛的小姐。」這個稱呼令少女微攢起眉,「你身在埃林──你們那兒怎麼稱呼我們的?喔,對了,海伯尼亞。」

  少女的眼底閃過疑惑、複又了然,「我知道卡美洛的位置了,謝謝你們。」

  稍遠一些的幾人聽著似懂非懂,法沙卻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他同時也為少女淡然的態度感到震驚,「怪不得你會認為是魔女將你帶來這裡,你跨越了埃裡什海!」

  此前的情況說是複雜、卻不至於像一道天書般難解。少女與這群生活在埃林的費奧納騎士們使用著相近的語言卻以不盡相同的方式稱呼自己、彼此的家鄉,好在三兩句的溝通便讓博學多聞的騎士團參謀弗格斯福爾斯解開了彼此的疑惑。但事件真正複雜之處在于,少女口中的卡美洛與埃林間隔了一條海峽,按照少女的說法,她一晃眼便從那名為普列塔尼凱的島嶼來到了埃林的艾倫山──

  或許「普列塔尼凱」這個名字依舊令你陌生,那麼我們不妨用「不列顛」來稱呼她的家鄉。

  少女尋思著解決的辦法,但芬恩已經以不容否決的口吻表示:「除了我最鍾愛的『迅風』,在馬廄選擇你中意的一匹良馬帶走吧。」

  女騎士有一瞬間似乎想要拒絕,最後點頭,神色肅穆,「我日後必定歸還。」

  「歸還倒是不必,來者是客,直接作為贈禮吧。」

  「那怎麼可以?」少女揪起眉頭,「擅闖了你的領地更無償得到重禮,我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不是個無功受祿之人。」她一個不察就將自己的真名說出來了。

  旁觀著首領與女騎士對話的費奧納成員們暗暗笑著,他們可是第一次碰上這麼固守禮節的女騎士啊,簡直和迪盧木多有得一拚。

  芬恩不愧為費奧納的大家長,甚麼樣的年輕騎士都看過、指導過,面對眼前多禮耿直的女騎士,他依然沉穩地笑著說:「既然如此,作為回禮,向我們分享你這段遊歷的種種吧。」

  莉莉─或者說阿爾托利亞,思索了一番點頭,「事情是這樣的……」

  毫無疑問的,阿爾托莉亞不善言詞,冒險經歷在她口中比描述天氣還要平淡,但費奧納騎士們得以知道了她的真名阿爾托莉亞,也知道了她是一位不列顛地主的養女,正在接受成為正式騎士的嚴苛訓練,卻意外與自己的導師以及兄長走散,來到了埃林。

  「……所以,我想回去與我的導師、哥哥會合,否則就浪費了一次難能可貴的遊歷機會了。」

  「騎馬到達港口以後,讓你一人乘船度過埃裡什海未免太過危險,你身上的前足夠嗎?」芬恩的長子莪相忍不住提議:「父親,不如讓幾個夥伴護送她回去吧。」

  「這倒不必……」

  「雖然這麼說有些冒犯,但是小姐不只無法給付這筆船資,且你的劍技再優秀,孤身一人還是難以應對歹人的算計。」

  少女的回應也讓人皺起眉頭了,「如果你說的是劫匪或人口販子,我一人足以應付。」

  莪相的擔憂顯然也是騎士們的擔憂,少女這身行頭與相貌氣質俱佳,一個人行動很難不成為歹心人眼中的肥羊,哪怕她有著媲美迪盧木多的劍技,但她性格與迪盧木多同樣耿直純真,只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但少女像是沒看出所有人的憂慮,自顧自的繼續說:「並不是無計可施,湖中仙女賜予了我在水面上行動的祝福。」

  這─這代表如果真沒辦法搭船她要一路走回不列顛!?

  是他們太低估她的實力還是少女太高估自己的能耐?

  驚訝的同時,終歸有不少騎士心懷憂慮,將視線投向芬恩期望他們的首領想出辦法。

  芬恩自然也認為阿爾托莉亞的法子相當危險。

  「小姐,你的導師與兄長會因為你的缺席遭遇危難嗎?」

  「自然不會。」阿爾托莉亞不明所以的搖頭。

  「那麼你不妨靜下心留在這裡多待幾日──先聽我說完,你該知道我們費奧納騎士團四散在埃林各地,有甚麼消息我們得知與傳達的速度都比你一人要快。待會我讓信使告知各地的騎士們,一旦他們發現你的導師與兄長,便讓兩人來這裡與你會和,我想這是更加省時的作法,不是嗎?」

  「但是……」

  「小姐,並不是只有你與兄長、導師三人會遇上驚奇的冒險,對於我們費奧納,這些可說是家常便飯。你既然說這一次的試煉機會難能可貴,那麼與其耗費時間尋人,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同一起我們行動──我想除了高超的戰鬥實力,對於你這樣一位肩負重任的騎士來說,如何指導以及與騎士團的眾人相處,也是必不可缺的能力,不是嗎?」

  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不只打消了阿爾托莉亞的推卻,也讓她驚訝地瞪大眼。

  果然統領一眾豪傑的騎士之首就有這般慧眼嗎?──阿爾托莉亞在心底暗暗驚歎著。

  沉默一陣,她點頭,「那麼這段日子還請多多指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麼這段日子還請多多指教了。」少女又一次以著嚴肅的態度說話,但配上她的外表與稚齡,只會顯得可愛與逗趣。

  眾人舒了口氣:總算被說服了。果然還是得靠他們團長出場,團長英明!

  芬恩挑了挑眉表示:不要怪我有妻有兒秀恩愛閃瞎你們眼。人我幫你們留下了,你們也給我加把勁,一群單身狗聚在我身邊我壓力也很大啊!


☆、武癡

  阿爾托莉亞做了一場夢,充斥魔力的夢境,有陌生的山林、熱情洋溢的騎士們、林中仙女與物靈,空氣中彌漫著詩意的靜謐──

  睜開雙眼時,銀色皎潔的弦月高掛夜空,微風沙沙的騷動枝葉,現實正將她一點一點拉回,所以不是夢,她真的與凱和梅林走散了,身處愛爾蘭,富庶的愛爾蘭。不是不列顛人民口中的愛爾蘭,不是荒蕪的、戰爭恣意橫行的愛爾蘭,也不是墮落而遭致諸神遺棄的愛爾蘭。

  她至今依然有幾分不確信。這與她認識中的西方海島有著極大的不同。過去每一年的秋季,愛爾蘭人會抓緊時間突襲不列顛的沿海村落搶奪糧食、黃金和奴隸,不知道是不是吟游詩人的誤導,在人們口中愛爾蘭人的頭上長了一對惡魔的角,是瀆神的墮落者,養父埃克特的顧問柯森說愛爾蘭人頑劣而迷信,燒死了好幾名的基督徒,就是長年往返於愛爾蘭與不列顛的梅林都說愛爾蘭人自我放逐,他們的家園本該成為世間最後一塊的淨土,如今卻是惡意叢生。

  但阿爾托莉亞看到的景象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魔力,盈滿著的魔力。

  在這裡,在這塊被稱作黑暗源頭的愛爾蘭,她只感受到欣欣向榮的朝氣。

  ※※※

  在阿爾托莉亞加入費奧納騎士團的第二天中午,芬恩的妻子麥妮絲帶著幾位女侍與子女來到了芬恩在艾倫山的山堡,阿爾托莉亞事前聽說了芬恩的提醒,一眼認出了團體中的三位主角,為首的那一位高挑豐滿的棕發女人正是芬恩的妻子麥妮絲,由保母照顧的一雙兒女分別叫做菲亞納、赫爾茵,菲亞納的年齡似乎比她要小一些,赫爾茵剛滿五歲。

  麥妮絲一見阿爾托莉亞便驚訝地眨了眨眼睛,「親愛的夫君,有甚麼消息是我錯過的嗎?我以為你們只是舉行了狩獵。」

  原本抓著麥妮絲裙襬的小男孩菲亞納蹦蹦跳跳的來到阿爾托莉亞面前,「你是新來的夥伴嗎?真是不公平,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小──喂,放手!」莪相,菲亞納同父異母的兄弟竟上前仗著身高優勢一把將小男孩撈起來,放在雙臂間晃啊晃,菲亞納大力掙扎著,「我是個戰士了,不准這麼抱我,放手!」

  莪相大笑,「還不行,你得再長高一點才能加入騎士團喔。」

  「說謊!」

  「沒有說謊,爬不上樹要怎麼通過測試呢?」

  「我爬得上去!」

  ……

  「喔,母神啊!真是漂亮的女孩!」另一邊熱情的麥妮絲忍不住上前對著阿爾托莉亞又是揉頭髮、又是摸臉頰的,讚美過對方稚嫩的皮膚與細緻的五官後又問:「女孩,你叫做甚麼名字?從哪裡來?」

  「阿、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來自不列顛。」阿爾托莉亞對女主人過度的熱情招架不住而顯得局促不安,雙頰浮現幾絲紅暈。

  麥妮絲禁不住的驚訝,視線轉向一旁的丈夫,「芬恩,你如何從不列顛帶來這樣美麗的仙女?你已經足夠讓你手下的那些小夥子們妒忌了,別再激怒他們了。」

  芬恩知道妻子僅是打趣,一面逗哄著小女兒赫爾茵一面說:「答案由這位小姐親自揭曉吧,你們有足夠多的時間認識彼此。」

  麥妮絲點頭,牽起了少女的手,「來吧,別讓這些調皮的傢伙影響我們的聊天氣氛,到我的房間。」實際上,在阿爾托莉亞沒發覺的時候,麥妮絲對著年輕棋士們調侃似的眨了眨眼,顯然對他們的意圖心知肚明。

  ※※※

  麥妮絲,芬恩麥庫爾的第二任妻子,為丈夫育有一子一女,分別是菲亞納以及尚在繈褓的女兒赫爾茵。

  這是一樁徹頭徹尾的政治聯姻,以此安撫費奧納騎士團兩大家族之一的莫納族。莫納族祖籍地位在康諾特,與康諾特王室關係盤根錯節,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康諾特王便將自己的侄女麥妮絲嫁與芬恩。

  而在之前關於芬恩的感情話題,則是一場轟轟烈烈的七年尋妻之旅,芬恩為了尋找摯愛、他的第一任妻子薩柏幾乎要踏平埃林的每一塊土壤。

  可想而知作為芬恩的續弦,麥妮絲該有多麼難堪。

  好在麥妮絲是個大度的女性,將前妻所生的莪相視如己出、操持騎士團的各項事務、為丈夫生兒育女……

  現在又多了一項:照護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年輕女騎士阿爾托莉亞。

  但這位開朗的女性看似樂在其中。

  至於所謂的聊天,其實更多是在進行梳妝打扮,麥妮絲讓人把一件一件色彩鮮豔的長裙、首飾鋪在床鋪上,長裙的裙襬較短,剪裁也適合一位介於發育與未發育尷尬期的少女穿著,這些衣裝顯然不會是麥妮絲要穿的,赫爾茵套在身上也顯得寬大。

  「過來吧,親愛的──」麥妮絲抓著阿爾托莉亞的手,一件又一件的長裙開始往少女身上比劃。阿爾托莉亞站直了身子、繃著臉不讓自己顯露出窘迫,殊不知這在外人看來更加拘謹。「你覺得這件長裙怎麼樣?你穿起來肯定很漂亮。」

  「夫人,非常謝謝你,不過我真的不需要。」

  年齡這般稚幼,說話語氣與用詞卻這樣慎重、嚴謹──麥妮絲忍不住笑出聲,這種反差反倒更顯少女的可愛與魅力。「你不喜歡這件的款式嗎?那麼……這件水藍色的怎麼樣?」又比劃了幾下,麥妮絲顯得更加滿意,「真是太好了,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不管穿甚麼都非常適合呢。」

  阿爾托莉亞望著那套裙裝上薄霧一般的湖水藍薄紗,薄紗蘊含著淡淡的魔力,還有一種……湖水的氣味,濕潤、活躍的魔力,她可以肯定這套衣裝價值不斐,這麼一來更加不能接受了。阿爾托莉亞退了一步,「夫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

  麥妮絲無奈搖頭,笑了,「誰要你收下了?」

  「啊?」

  「這是借給你的,你需要換洗衣物──唉,別狡辯,這是一種禮貌。」麥妮絲雙手扶著阿爾托莉亞嬌小的、外露著的肩膀,「你打算要一連幾天都穿著同一套衣服嗎?而且你現在可是在小夥子成堆的艾倫山,肩膀得遮一下,知道嗎?」麥妮絲半真半假的訓導著,阿爾托莉亞知道是藉口,卻也不得不接受。

  「謝謝你,夫人。」

  「你乖乖聽話就算是一種答謝。」麥妮絲摘下她紮起頭髮的皮繩,笑意盈盈的開始為她編織髮辮。

  「……知道了。」阿爾托莉亞轉念一想,她一再拒絕女主人的要求確實太無理了,如此一來,她也乖巧的站著任由對方裝扮。

  麥妮絲的女兒剛出生,只得將裝扮女兒的一腔熱情投射在阿爾托莉亞身上,阿爾托莉亞漂亮且純淨的氣質令人很難不喜歡,身形未長開的她就是要讓同性產生妒忌進而厭惡也有些難。

  「真是美極了,所有人見了肯定都移不開目光。」

  「……是這樣嗎?」阿爾托莉亞同樣是局促的,想摸自己的頭髮卻又放棄了。更早、還未拔出石中劍之前,她都是身穿男裝,與貝迪威爾、凱一起訓練一起遊玩的,遊歷時則是在梅林的要求下改穿起裙裝,這對長程旅行有多不方便自是不用說了,但是──

  但是不便之餘,還是感到了新奇、感到一絲絲喜悅。「謝謝。」她低聲道謝。「……我很喜歡,就是怕會弄亂這一身裝束,辜負了夫人你這樣用心為我打扮的苦心。」

  「你儘管這麼做吧!正好我還能替你多整理出幾個造型呢。」麥妮絲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轉變,忍不住又捏了捏少女臉頰,「希望我的赫爾茵長大也能像你這樣漂亮。」

  似是想起了甚麼,麥妮絲笑出聲,「我的小姑娘若是更像她的父親一些就好了……」對於阿爾托莉亞也毫不避諱,麥妮絲開始爽朗自若地說著令阿爾托莉亞有些尷尬的故事:「你認為我的丈夫芬恩英俊嗎?──喔,讓你這樣未婚姑娘去回答這個問題真是糟糕。接下來的話你就假裝是在夢裡聽見的吧。」眨了眨眼後麥妮絲繼續說:「我是在訂婚宴上才看見芬恩長的什麼樣的,之前父親跟芬恩討論我們的婚事時我坐得很遠,只能在涼亭裡跟朋友們喝蜂蜜酒。我眼力可好著,芬恩那時候滿臉大鬍子,吟游詩人再多的讚美都沒用,我見了毛茸茸的傢伙就討厭,五官都看不真切,只想:他下巴的鬍子不知道沾了多少食物碎屑,肯定很臭,我要嫁給一個又臭又老的傢伙!為此我還跟父親大吵一架……」麥妮絲笑意忽然淡了一些,但僅僅是一瞬間,「訂婚宴那日我想要一直待在閨房裡不出來,很多身分高貴的新娘都是這樣的,結果父親讓兩個保母把我架出來──好在父親有這麼做,芬恩那晚剃了鬍子,簡直好極了,見到這麼漂亮的丈夫我當下還感到相當羞愧呢。」

  「……」阿爾托莉亞除了微笑,也不知道該做何表情了。

  麥妮絲拉著盛裝打扮的少女坐到了床沿,「你很緊張呢,服裝、聊天,這些小活動讓你不知所措呢。」

  阿爾托莉亞不得不坦言,「我從小接受一位合格騎士的訓練。」

  麥妮絲偏頭,「甚麼樣才是合格的騎士?」

  阿爾托莉亞愣了下,旋即正色,一字一句宣佈:「『強敵當前,不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上帝。忠耿正直,寧死不屈。保護弱者,無違天理。』善待弱者、勇敢地對抗□□、抗擊一切錯誤、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不傷害任何婦人、協助我的兄弟騎士、真誠對待我的朋友……守護不列顛。」

  麥妮絲似懂非懂的點頭,「不列顛騎士們的信條嗎?還真是特別,若是芬恩和那群調皮的傢伙到不列顛,肯定被當作強盜了。那麼告訴我,你們不列顛人怎麼談論我的丈夫和他的騎士們?」

  「這……」

  麥妮絲眨眼、壓低聲音,「不會不知道費奧納騎士們吧?看來我丈夫的知名度也沒有那些熱衷於阿諛奉承的吟游詩人說的這樣大。」

  「不。」阿爾托莉亞心底隱約有了些荒謬的答案,關於埃林的、關於費奧納的、關於這塊土地上所有人的……她暫且按著不做思考。「騎士團的故事都非常有名──」

  「我知道了,你這樣欲言又止肯定是因為你們那裡對芬恩他們風評不好。」麥妮絲善解人意的勸慰:「別擔心,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

  阿爾托莉亞不想說謊,又不知從何解釋,只得點頭。

  ※※※

  騎士們第二日見到阿爾托莉亞時,她洗去了身上的塵土,換上了麥妮絲精心準備的、做工精緻繁瑣的金邊藍衣裙,妝點的飾品不多不少,與她那對眼眸相輝映──毫無疑問,在費奧納駐紮期間,男多女少的艾倫山中有這麼一道亮麗的風景甚是宜人雅興。

  但這位被眾人欣賞、品味的美麗女性卻沒有注意到這一眾目光的洗禮,視線定定地落在一點,不無歡喜的提起裙襬跑上前──

  最後令旁人悲憤不已的停在了迪盧木多面前。

  『『『迪盧木多,你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是拿個布袋蓋住臉吧!』』』

  迪盧木多驚訝得睜大眼,當然他也感受到了來自夥伴們的不滿。「小姐有甚麼事嗎……」

  「太好了,騎士,你總算出現了。」

  紅潤的臉頰與微瞇的雙眼顯示出她心情甚好,欣許驚覺自己的語氣與情緒太過直白,她複又清了清喉嚨,正色道:「上一回的決鬥還沒能分出個勝負,不知你現在是否有空?」忐忑詢問還帶著絲絲期待。

  「……」眾騎士:原來如此。

  「……」迪盧木多得到阿爾托莉亞坦蕩答案時思緒是一瞬間的空白的。「當、當然,這是我的榮幸。」他怎麼了?他暗自責怪自己的無禮,下戰帖、得以與優秀戰士一較高下他也是相當高興的,但他剛才的反應卻沒能表現出應有的重視。想到這裡他趕緊勾起笑容,又一次說:「這是我的榮幸,騎士。」

  阿爾托莉亞思緒此時更加直白簡單,她今早用餐時腦中就不斷重播著昨日她與迪盧木多打鬥時的情景,只覺得那大半天的比試無法盡興,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又有空暇,迪盧木多一應下她便興高采烈的提劍領人來到訓練場。

  「小姐──」

  「你應該稱呼我為騎士。」

  迪盧木多從善如流,「阿爾托莉亞騎士,你不先換下裙裝嗎?這對妳相當的不利。」

  「確實有些不方便,但老師說這是訓練中的一環。」

  「是你昨日提到的那一位魔力強大的德魯伊嗎?」還真是特殊的訓練方式啊。

  「正是他。所以我會以女裝的姿態與你對決,你可不能因此掉以輕心。」阿爾托莉亞雙手握緊了劍,就像昨日那般,輕而易舉將沉重的寬刃劍提了起來,「這一次我一定會取得勝利。」

  迪盧木多也拿出自己的武器──養父安格斯贈與的巨劍莫拉爾達。這般狀態下他也忘卻了不久前的羞澀與雜緒,全然沉浸在即將與優秀劍是交戰的喜悅與慎重之中,「我不會輕敵。不過話別說的太早,究竟是誰輸誰贏,由我們的劍來說話吧。」

  「好!」

  兩名年輕的騎士又一次旁若無人的纏鬥在了一起。

  這同樣是一場耗時、難分絕對勝負的比武,但這不妨礙二人興致,反倒有所助長,他們所享受的正是迎戰彼此高超劍技帶來的新奇與驚險。

  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都還年輕,可塑性高,實力相近的對手只會激發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提升自我,結果一個下午,兩人不知道擊敗了對方幾回又輸在了對方劍下幾次,在外人看來他們進步飛速,學習能力著實驚人。

  「……竟然露出了破綻。」莫拉爾達虛指在阿爾托莉亞的身上,五勝五負一次平手,這是迪盧木多的戰績,他收起了劍,「是因為體力不支了嗎?」

  另一邊,阿爾托莉亞也收起了對著迪盧木多頸部的石中劍,差別在於她的劍慢了一步,「就算三天三夜無止盡的戰鬥,對我來說也不是甚麼問題……嗚……」

  「怎麼?」對面威風凜凜的女劍士忽然噤了聲,讓迪盧木多不明所以,「你的身體不舒服嗎?」

  阿爾托莉亞眼神有些閃爍,一手輕托在了自己腰腹上,「肚子……」

  「你的腹部受傷了?」

  「不是……」

  迪盧木多又上前一步,「不要逞強,讓我護送你去找波芙瑪爾夫人,她可以為你治療。」

  阿爾托莉亞搖頭,「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肚子有點餓了。」


☆、科普雷、偷窺、斬桃花

  經歷短暫的磨合與試探,阿爾托莉亞逐漸適應了費奧納騎士的團體生活,騎士們亦然,當阿爾托莉亞出現,他們不再觀望與竊竊私語,而是視為地位平等的夥伴。

  與騎士團員們接受平日的訓練、狩獵,偶爾被團長夫人麥妮絲拉去盛裝打扮,極度富有正義感的少女時不時也會跟著迪盧木多、凱爾貼等人協助遭遇困境的弱者,或是專注嚴謹的跟在騎士團長芬恩身旁學習……

  不知何時開始,埃林的人們在吟游詩人的傳唱下認識了這一位元同芬恩有著一樣燦爛金髮、嬌小卻忠貞果敢的女騎士──又一位費奧納女騎士,在此之前,芬恩那一位神秘、不具名的女信使則是騎士團中唯一的女性成員。

  而莉莉.潘德拉貢之名傳遍了埃林的各個角落,伴隨著她的美名與英勇事蹟,人們也將她視作了費奧納芬恩麾下忠勇傑出的戰士。

  事實上她只是芬恩款待的賓客,一旦與導師、兄長會合就會離開──但這一個小誤會騎士團並沒有試圖澄清,在他們之中也有許多人希望這個誤會日後能夠成真。

  原因不再是開始時單純因為受到女騎士的美貌吸引所致。

  在短暫幾日的相處,這種片面式的以長相來考慮對一個人的評價已經不適用了,對方真正的性格與脾氣也會在互動中表現出來,而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的種種特質無疑很對騎士們的口味。

  可以同他們豪爽吃飯喝酒共用盛宴的歡愉、在戰場上也覺得是值得信賴、實力堅強的夥伴……有時候的小執著與過度認真則與迪盧木多有些相似,顯得可愛而稚氣。

  ※※※

  這一天之中發生了許多事,一切都要從狩獵活動說起。

  在這樣沒有任務也沒有冒險的閒暇時光,騎士團停駐在了利菲河以南、群山領主阿傑克斯的諾倫圓堡得到了這位領主的款待,圓堡的中心及其周圍的地勢偏高,一掃連日以來的炙熱,天空是混濁的灰色,空氣也湧動著濕涼之意,但年輕好動的戰士們左等右等也不見下雨,甘脆呼朋引伴、命從僕備上了武器、馬匹與獵犬,開始舉行他們不可或缺的狩獵娛樂。

  「等一下!」

  「你──沒錯,就是你!」

  阿爾托莉亞這時才確定對方在找的人是自己,那是一名身材纖細的少年,他將稍長些的黑髮在腦後紮成辮子,一件鹿皮短衫軟甲又外罩著一件鐵制煉甲。少年氣宇軒昂的策馬來到阿爾托莉亞面前,「你就是新進入費奧納的女騎士莉莉.潘德拉貢嗎?」

  阿爾托莉亞敏銳察覺到對方有種理直氣壯且志在必得的氣勢,她沒有怯場,頷首,「我正是莉莉.潘德拉貢,不過我不是費奧納的成員,等我與兄長他們會合就會離開。」

  少年彎起的嘴角帶著興味與狡猾,「真是有趣,你不想要加入費奧納騎士團嗎?」

  一旁的科南忍不住插嘴:「莉莉是客人──還有,你怎麼又溜出來了,不怕被康馬克教訓嗎?」

  少年淡淡的說:「我不再是莪相的學生,也不再是你們的打雜僕役,你憑甚麼教訓我?我可是──」

  「是啊、是啊,」科南懶洋洋的擺手,「你可是至高王的女──」

  「科普雷王子殿下。」少年重音糾正著。

  同阿爾托莉亞騎馬並行的迪盧木多瞪大眼睛、稍後一些的凱爾帖則發出幾聲怪笑。

  科南的反應也有些奇怪,嘴唇先是無聲開闔幾下,最後聳肩,「喔,隨便你,王子殿下。」迪盧木多面色尷尬,避過眼神不與那位名叫科普雷的王子四目相接。

  「王子殿下。」凱爾帖又重拾了笑容,「你怎麼會過來?我以為都柏林是你的──呃,我以為你會繼續待在塔拉。」

  「有幾隻小害蟲需要我來處理一下。」科普雷解釋。

  「就是個藉口吧。」科南。「不過我可以理解,現在你一整年都得待在塔拉,肯定悶壞了。如何?還是非常懷念待在騎士團的時光吧。」

  科普雷似笑非笑,「你們沒聽說嗎?奧凱德死了,我也不在需要有人代理我的職責。」

  「「「……」」」

  阿爾托莉亞對於他們的關係不完全瞭解,只能確定少年的身分高貴,因此沒有加入話題。她先是注意到科南、凱爾帖幾人的無言以對,謹慎、疑惑的那種。接著她從科普雷幾分難言的熟悉。她忽然想到之前麥妮絲夫人對她說起的關於芬恩的外貌肯定以及在訂婚宴上帶給麥妮絲的驚豔──漂亮的男性。阿爾托莉亞認為她的朋友貝迪威爾可以算是一個,而眼前這名為科普雷的男生也是漂亮的,不是純粹上的外貌出眾,而是骨子裡透了一種不容忽視的氣勢,雙眼烏黑深邃、形狀漂亮,任何一個表情都很難不吸引旁人目光。

  「真是奇怪,你們的反應像是碰上了天災。」科普雷享受著幾個人的謹慎。

  「至高王的繼承人忽然死了,這確實像是天災。」科南沒好氣的咕噥。「諸神才知道為了找出一個新人選又要吵多久。」

  「奧凱德從來就不是合格的繼承者,我才是。」科普雷不帶任何感情的說。「我才是康馬克的血脈繼承者。」接著壓低聲音,語調彷佛詠唱魔咒一般令人著魔一般專注傾聽:「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不是嗎?再說了,我還是莪相的學生,也曾是你們的一員。」

  科南和凱爾帖互看了一眼,科南說:「我不知道,這就讓芬恩去決定吧。」

  科普雷自信的說:「芬恩有足夠的見識知道自己該做出甚麼選擇。」

  ……

  「科普雷是莪相的學生。」

  莪相出現並帶走了科普雷之後的不久,科南含糊地說要去找芬恩聊聊,凱爾帖則對阿爾托莉亞解釋起科普雷的身分。科普雷是至高王康馬克的孩子,他的兄長康柏爾前不久墜馬身亡,另一位王子希拉克是個瘋子,康馬克甚至不肯承認次子的身分也不得不將唯一的希望寄託在科普雷身上……「喔,對了,科普雷還是莪相最『喜愛』的孩子。」面對阿爾托莉亞不解的神色,除了欲言又止的迪盧木多,幾名男性竊笑著,沒有為阿爾托莉亞解惑的意思。

  不過稍後阿爾托莉亞就能知道他們笑容中的深意意味著甚麼了,當時狩獵的隊伍在樹林之中隱約看到了奔跑中的野獸,雖然距離太遠沒能看清楚,不過應該是只肥美的山豬,年輕的騎士們便起哄著打賭,要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競賽、看誰能夠搶先獵得。

  阿爾托莉亞一聽不禁也升起了幾分興致,「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她甩動韁繩策馬就迎向那黑影,迪盧木多二話不說緊跟在後。「喂、不對,等一下!迪盧木多你這個小子快回來!」弗格斯福爾斯那聲恍然大悟的喝止則被他們遠遠拋下,在距離弗格斯福爾斯足夠遠的而聽不見的時候,迪盧木多不以為意的笑出聲,證明他

  在足夠接近獵物時,二人跳下馬背,讓腳底碰觸落葉時製造的聲響壓到最低,「沙沙──」、「沙沙──」一陣又一陣的,騷動的葉片枯枝聲讓他們揣摩起獵物移動的軌跡,體型似乎不小,阿爾托莉亞看向了正前方的草叢,迪盧木多同一個瞬間也想到了一處,這裡的灌木叢生長的異常繁盛,枝葉簌簌顫抖著,或許他們在找尋的獵物就躲在後方。

  「嗚……」、「先別說話……」一些聽不真切的細碎聲音傳來,阿爾托莉亞放輕腳步又靠近了點,右手虎口也勒緊了武器的柄處。

  「……!」

  阿爾托莉亞不可置信地看著冬青灌木叢之後的景象,是莪相,莪相的懷裡則抱著──抱著那名為科普雷,科普雷跨開了腿壓在對方身上,雙手緊攀著對方的肩膀,他們在忘情的擁吻,細碎的聲音不斷傳來……意識到自己竟然犯了偷窺的可鄙行為,阿爾托莉亞難堪的偏過頭,卻猝不及防的對上了迪盧木多的視線──

  晦澀、難言的情緒一瞬間迅雷般擊打在心坎,他們雙雙紅了臉。

  他們為了甚麼而感到尷尬?

  多年以後,再回首青澀年華,迪盧木多的心裡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但這時候的他們只是忘記了原先的競賽,沉默又尷尬離開了。途中還遭遇到了匆匆趕來的弗格斯福爾斯等人。「你們沒事吧!」弗格斯福爾斯確認迪盧木多毫髮無傷後松了口氣。「臭小子,你待會去找芬恩一趟,知道嗎?」

  「咦?為甚麼?」

  「問這麼多做甚麼?去就是了!……還真是不要命……」弗格斯福爾斯餘悸猶存的喃喃自語。

  凱爾帖等人則不知道其中的兇險,也不知道一次尋常的遊玩可能讓迪盧木多賠上性命,迪盧木多遺忘了兒時的不幸,芬恩幾個年長者封存了這段往事,以免成為迪盧木多被的人陷害的依據。

  此時凱爾帖只是觀察了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一會,粗魯的搭住迪盧木多的肩膀,「從實招來!」

  「甚、甚麼?」

  「心虛了啊……肯定幹了甚麼壞事。」凱爾帖壞笑著問:「你們剛才發生甚麼事?臉色很不對勁呢。」

  提起這事,迪盧木多與阿爾托莉亞再次默契一致的紅了臉,給出了一模一樣又毫無說服力的答案:「沒事。」說不出個所以然,無疑是欲蓋彌彰。年輕男孩們心底有了共同答案,幾個人將迪盧木朵拉到角落開始肆無忌憚的調侃起來,弄得迪盧木多又是好一陣尷尬,一來一回下讓他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這正是一個起頭,一次情感的萌芽。

  許多人都以為情感是屬於兩個人相互影響的結果,但也不儘然如此,在旁人推波助瀾下,複雜難言的情緒竟也一點一點滋長著。

  ※※※

  這天在狩獵中發生的另一個故事是關於芬恩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或許正逢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撞見了莪相與自己學生在灌木叢間的親密互動,至於芬恩遭遇了甚麼,他們則是過了些時間才得以聽說。

  正在他們滿載而歸要返回諾倫堡的路途中,凱爾帖湊到了阿爾托莉亞身邊,「對了,莉莉,你覺得昨天的入團測試怎麼樣?」說著還趁著阿爾托莉亞沒看到的時候給包括迪盧木多在內的幾個夥伴使眼色。

  「非常有趣。」阿爾托莉亞只顧著回想了昨日的詩歌測試,露出笑容,「雖然詩歌與賢者的書籍可以陶冶一位騎士的修養,不過我沒想到會列入正式的測驗內容。」

  李甘盧米納,另一位元騎士也加入了話題,「明日就是最後階段體能的測試,合格的參賽者就可以加入我們……不過莉莉有沒有想過加入費奧納騎士團?」他說出了夥伴們的心聲,而這算是費奧納騎士們首次提出了邀約,「你今年可以先觀摩,瞭解一下測試的內容,你的各項素質都很優秀,我想你肯定可以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阿爾托莉亞愣了下,頭上那一小撮翹起來的頭髮隨風搖擺。可以看出女騎士是高興並且驚訝的,但她說出口的話卻是出乎旁人的意料,「能夠得到認同是我的榮幸,但我沒辦法答應你們。」

  「為甚麼?」不只李甘盧米納,旁聽的騎士們紛紛感到好奇。

  阿爾托莉亞認真的說:「等找到了我哥哥和老師,我們就會回到不列顛,組建自己的騎士團。」

  「喔,你是說你的兄長要組織一個騎士團嗎?」

  「不是,是我。」阿爾托莉亞沒有開過玩笑,神色又是這麼嚴肅,讓費奧納騎士們自然不認為阿爾托莉亞說謊,「你們在埃林守護埃林的子民,我和不列顛的騎士們也會以自己的武器保護不列顛人。」

  「有羅馬軍隊戍守,不列顛的治安應該不錯吧?」況且拉丁人最近目標都擺在距離埃林不遠的阿爾巴(蘇格蘭)身上,為著不讓自己腹背受敵,羅馬人不至於苛待不列顛人。

  阿爾托莉亞愣了下,但沒有多說甚麼。

  諾倫堡灰白色的牆體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李甘盧米納等人正討論著待會要如何料理他們獵得的戰利品、順帶從阿傑克斯那而多討幾罐美酒。莪相與科普雷卻快馬來到了他們面前。

  莪相問:「各位,你們剛才有看到芬恩嗎?」

  凱爾帖不解,「你們方才不是跟著芬恩叔叔嗎?」

  莪相歎了口氣,「他看到了一頭母鹿,堅持要一個人跟過去※……」不想再多深入這個話題,他搖了搖頭,「看來你們也沒有看到人,幫忙找一找吧,高爾和科南往溪流上游去尋了。」

  凱爾帖先一步自薦,手指著另一邊,「那裡有座湖泊,附近的山洞通往鍛造神庫林的彼界,我去瞧瞧,說不定芬恩只是進了庫林的領地。」

  正事當前使得阿爾托莉亞全然拋下了方才的些許不適應,「也讓我幫忙吧。」

  怎麼說也認識幾天,甚至還在訓練場對過幾回、在宴會上是可以拚酒的酒友,莪相沒有對阿爾托莉亞客套,點頭,「那就麻煩妳跟著凱爾帖到湖邊,我和迪盧木多會到北方的斷刃崖尋找。」他同時對在場的其他騎士們指派了位置,騎士們訓練有素的分頭行動起來。

  凱爾帖和阿爾托莉亞策動馬匹朝著湖泊的方向前行,但沒有加快速度,路途中不忘注意周遭,以防他們與芬恩錯身而過,但一路上不見人影。

  他們順利來到湖畔邊,地上整齊擺著芬恩的武器與護具,但全然不見芬恩身影,只意外發現虛弱的倒在湖畔邊、身形佝僂的老者。

  阿爾托莉亞和凱爾帖趕忙下馬去攙扶起老人,「您身體有任何不適?」阿爾托莉亞問。「讓我和我的夥伴先將您送到附近城鎮休息吧。」

  但老人搖了搖頭,吃力的睜開眼,混濁的雙眼轉向凱爾帖,動了動嘴唇。

  「我嗎?」凱爾帖得到了對方幾不可見的點頭,趕忙探過身子到對方身邊,「我能給你甚麼幫助呢?」

  「凱……凱爾帖……」凱爾帖瞪大了眼,老者繼續吐出話語,「……是我…芬──」

  「芬、芬恩叔叔!?」凱爾帖這麼一叫自然也驚動了旁邊的阿爾托莉亞。

  「你說這位老人是芬恩?」

  「對,我絕對不會看錯。」凱爾帖不可置信地搖頭,「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暫且先不解與驚詫擺在一邊,凱爾帖負責守在原地照護衰老的芬恩,阿爾托莉亞則負責將四處尋人的莪相等人找來,所有人對於芬恩突如其來的變化自然又是一陣驚詫,但芬恩此時的衰老使他無力去解釋自己的遭遇。

  迪利安,騎士團中最為優秀的德魯伊觀察了芬恩的情況,搖頭,「我無法完全復原,這邪惡的魔法出自一位高強的達奴神族之手。」

  科南憤憤不已,「去他的是哪個傢伙?這附近是庫林的居所,還有達奴神敢來造次?」

  「別吵了,」高爾皺眉,「迪利安,起碼先施法減緩芬恩目前的衰敗吧,他看起來快要斷氣了。」

  「當然,不過不要抱太大的期望。」迪利安掌心壓在騎士團長的胸口開始默念起咒語,治癒的魔法不斷施加到芬恩身上,不過很顯然沒有任何作用,在不知道芬恩被施了何種咒語的情況下,迪利安無法對症下藥。「……或許我們可以尋求鍛造神庫林的協助。」

  「各位,讓我來吧。」一道柔弱的女聲忽然出現在人群之中,阿爾托莉亞是在場唯一的女性,但這聲音與她完全不同。而順著聲源,他們看到了一位披散著黑髮的美麗仙女。

  仙女低垂眉目顯得憂傷,右手持著一枚金杯,往池裡撈了些水,走上前,「我是鍛造神庫林的女兒艾涅,請讓我解除芬恩身上的咒語吧。」

  眾人正苦思著該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呢,眼見事情出現了轉機,心中一喜。

  莪相試探著問:「女士,你為何要幫助我們?」

  艾涅低下頭,神色更顯憂鬱,吐出的話語彷佛吟唱著一首悲歌,「對芬恩下了咒語的人正是我的姊姊米克拉,為的是可以獨佔芬恩……」她將金杯拿到芬恩面前,「喝下她吧,你會重獲青春與活力。」

  芬恩吃力的接過了杯子,沒有遲疑,仰頭喝下了杯中物。

  隨著施加了魔法的湖水注入了口中,芬恩蒼老的外表與佝僂的身形一點一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轉變──到了最後,發色依然斑白,但已回到了昔日魁梧英武的身姿,臉上、身上的皺紋也淡化了不少。

  艾涅一掃憂愁,轉身又自湖面撈了一杯水,杯子遞到了芬恩的面前,「再喝一杯吧,芬恩,這樣你身上被施加的咒語就會徹底消失了。」

  芬恩卻沒有接下。「足夠了,謝謝你的幫忙,女士。」

  艾涅不解,「為甚麼?咒語還沒完全解除呢。」

  「既然你和你的姊妹只是迷戀我的相貌,那麼為了不造成彼此的困擾,我就維持現在的模樣吧。」

  相當直白的拒絕讓艾涅錯愕繼而憂傷,「這是米克拉擅自下的決定,我甚麼都不知道啊!」

  「我相信你,但拒絕你的感情與相信你清白與否是兩回事。」

  「但是──」

  「我不會答應盲目的追求,不管是你還是你的姊妹的。」

  「芬恩,你……」艾涅踉蹌的退了一步,「我、我知道了……」

  最終在所有騎士們的沉默注視下,庫林的愛女掩面哭泣著跑開。


☆、領導者的素質

  諾倫堡的主人阿傑克斯是一位致力於讓自己看起來像一位希臘學者、過度拘泥禮節的中年男人,他蓄了大鬍子,用鐵棍燙成了一個又一個小螺旋,身穿精心燙過又折出華麗皺褶的白袍,還穿了羅馬人的涼鞋,不過就阿爾托莉亞所知,希臘人並不穿鞋。

  「喔,這一位是……」他迎接了回歸的隊伍,對著站在最前面的芬恩左右打量。

  「閣下,我是芬恩。」

  阿傑克斯恍然大悟的點頭,「是啊、我不該太過驚訝,所有奇妙的故事總是圍繞著你打轉,你不介意滿足我這煩人傢伙和詩人們的求知欲吧?」

  阿爾托莉亞聽見科南小聲咕噥,「原來他也知道自己是一位煩人的傢伙。」

  芬恩答應了,當他們效仿著那些東方人躺在臥榻上享用奢華又令人不自在的晚宴時,主人正與芬恩、高爾等人談論著不久前在山林間的奇遇,科南大肆談論著自己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有些失禮的故事,關於阿傑克斯妻子的風流韻事以及他們唯一兒子真實生父的各種揣測。

  阿傑克斯忽然停下了與芬恩的交談,又過了一會科南才藉由旁人眼色發現話題中的主人在看著自己。

  「繼續說啊。」阿傑克斯拍手,「我可聽說過不少的版本呢。」

  「這個……」科南尷尬的抓了抓下巴。

  阿傑克斯感歎,「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我們都在娛樂彼此。不過在人們猜測出各種版本的時候,我就有權力保留著最真實的那一種。」他朝侍女招手又斟了杯酒,「那婊.子跑了是真的、我懷疑她生下的小子是個雜.種也是真的,誰叫我是個凡夫俗子?要我不虧待那個雜.種是不可能的。」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調侃與無所謂,完全沒能減緩氣氛的尷尬。

  「我從來只苦惱於如何拒絕女性的追求。」芬恩打破了沉默,對阿傑克斯舉杯,「不過你看看我現在的模樣,或許不用多久,那些追逐我的女人也會一個一個離我而去。」

  阿傑克斯哈哈大笑,「你也是時候品嘗一下這該死的滋味了。」他抹了下濃密鬍子上沾到的酒漬:「這是一種必經的學習與經驗,她們往往只看到了表面,金錢、相貌和名聲,接著在你落魄了時候狠狠踢你一腳,所以我說,之前你無疑是個英雄,但可不是一位真正的男人。」

  「男人不也只是為了女人的美貌而傾心?阿傑克斯,否則你當初為何要選擇你的妻子?」科普雷插嘴。

  阿傑克斯搖頭,「年少輕狂啊!誰不如此,到最後你會發現──等等,你是……」阿傑克斯站起身,行禮,「公主殿下!是啊,真是太無禮的,我竟然在女士們在場時談倫這種事,尤其是在我的女主人面前。」坐在科普雷身邊的阿爾托莉亞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是主人。」科普雷──科普蕾夏伊,不過人們更常稱她作科普蕾──以陽性詞糾正對方,「你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不會因為我們的想法不同而懲罰你。不過就我所知,歐文很想這麼做。」

  「歐文啊,他是個好鄰居,很優秀的射手,如果能多讀點書就好了。」阿傑克斯搖頭晃腦,「聰明人都該知道和平是強大自己最好的手段。尤其我們又有這樣英明睿智的主人領導。」他蹩腳的恭維。

  科普雷笑,「這句話你或許該當面對歐文說。」

  「我的嘴巴可能快不過他的劍。」

  ……

  「阿爾托莉亞?」

  沒有得到回應,迪盧木多又喚了一聲,總算成功喚回了對方的思緒。

  阿爾托莉亞坐直了身子,「不好意思,我竟然中途離席了。」

  「不要緊。」迪盧木多想,阿爾托莉亞離開的正是時候,因為康馬克的女兒正在與阿傑克斯討論該如何制裁她的另一個附庸,就是他與夥伴們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大好,出了甚麼事嗎?」他坐到了阿爾托莉亞身邊,二人便這麼坐在矮牆上無言半晌,天色逐漸暗下、由黑夜掌控,星子如乳水一般潑灑其上。

  阿爾托莉亞放下托著下頷的手,一邊的臉頰上還帶著手指壓出來的紅色印子,「沒什麼,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這件事看起來讓你很苦惱?如果不介意可以說出來,或許我能有解決的辦法。」迪盧木多吞了口口水,忍不住想到他們無意間在灌木叢中撞見的一幕。

  如果真是因為那件事而困擾──

  他的提議肯定讓對方很是尷尬吧。

  阿爾托莉亞卻是毫不猶豫點頭,「……我在想,一位領導者是不是應該拋下自己的情感。」

  迪盧木多愣了下,半是松了口氣,「拋下情感?……是因為芬恩下午碰上的那件事嗎?」

  「是的。」事情的源頭其實不應該從下午說起,從科南等人的述說,阿爾托莉亞得知了全貌:

  鍛造神庫林有一對雙胞胎女兒,米克拉與艾涅,兩人同時喜歡上了芬恩,而米克拉知道自己的姊妹不喜歡年長的物件,也為了迫使對方放棄對芬恩的追求,因此化身成了一匹母鹿引起芬恩的注意,最終下了咒語使芬恩變得蒼老。

  「……芬恩因為忘不了薩柏而失去了判斷能力,讓自己深陷危險之中──」她的話語中不帶批判,而是就事論事的思索著領導者是否應該感情這件事,「芬恩相當優秀,是當之無愧的領導者,但如果能撇除感情,我想或許可以為騎士團和自己省去更多危險……」說著這句話時,阿爾托莉亞的語氣並沒有相當篤定,思緒與話語間顯然還處於摸索學習階段。

  思考領導者應當具備的素質嗎?迪盧木多想,如果從他這兒得了甚麼結果或者新發現,阿爾托莉亞必定會找個時間與芬恩秉燭夜談。

  他也不由得苦思,「……你說的某方面來說或許是對的,但我不完全認同。」笑著搖了搖頭,「斬斷一切的感性也不見得是好。」

  「為甚麼這麼說?」

  「這個……」卻發現不知該從何說起,「如果沒了情感,這個領導者在我看來也挺失職的。」組織了下詞語,迪盧木多繼續說:「行事準則都依從理性,這樣一位領導者很可能會與自己部下產生距離。」

  阿爾托莉亞點頭,迪盧木多以為對方是認同了自己的話,孰料她卻是說:「這樣的話題我總覺得似曾相似……但我總覺得,王是孤高的……」

  「你剛才說甚麼?」後一句話太過輕巧,就是迪盧木多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清楚。

  「沒事……或許是我自己想多了。」

  兩人又沉默了半晌,迪盧木多忍不住問:「我記得──你之前說過要回去不列顛建立一個騎士團。」

  「是的,這是我的責任與使命。」想了想又補充,「等到找到了哥哥和老師,我應該就會離開了,能夠在埃林結識你們真是我莫大的幸運。」

  迪盧木多點頭,「『潘德拉貢』,這是一個很特別的稱號。很可惜我過去從未聽說過。」他以輕快的話語掩飾自己失落的心情,提起這樣的話題其實令人相當洩氣。

  「這代表我是不列顛的守護者。」阿爾托莉亞平靜的語氣中帶有前所未有的力度與莊嚴。

  「就像梅芙女王。」迪盧木多解釋:「她是康諾特的守護者,也是至高王陛下的祖先。」為了轉移話題,不久前關於領導者素質的議論再一次被他提起,「我想有一個例子或許能做為你疑惑的參考──你認為身為費奧納騎士的我們對於芬恩抱有甚麼樣的想法呢?」

  阿爾托莉亞略加思索,幾個答案便順利的跑出來了:崇敬、喜愛、信任……毫無疑問,費奧納騎士們對於自己的身分、這樣一個騎士團以及自己效忠的主君不只是忠誠,也是打從心底的喜歡。

  迪盧木多也從阿爾托莉亞的眼中看出了答案,繼續說:「你或許沒有聽說,但我要說的事在埃林因為有吟游詩人的傳唱所以家喻戶曉。高爾曾經是我、芬恩,我們家族的仇人,他不只殺了芬恩的父親、我們巴斯克家族的族人,也將我父親逐出了騎士團。但芬恩最終原諒了他,也將他視為了親信。」

  阿爾托莉亞眼帶贊許,「他有寬闊的胸襟,值得我效仿。」

  「至於科南──他曾經是一名強盜,甚至為錢財傷害過無辜婦孺。」阿爾托莉亞驚訝地瞪大眼,迪盧木多繼續說:「芬恩決定制裁科南,但作為兄長的高爾向芬恩請求饒恕科南的罪過,所以芬恩不只答應了高爾的請求,還讓科南加入了騎士團。」

  阿爾托莉亞不可置信,「……芬恩這麼做不正違反了規矩嗎?」

  「也可以說是通情達理,不是嗎?」說話的人卻不是迪盧木多──阿爾托莉亞轉過頭,發現迪利安不知何時就站在二人身後。

  「還以為你們在這般美景下會聊些甚麼私密話題,想不到是這樣煞風景。」迪利安一面說一面伸了個懶腰,「不過……你該知道秘密在騎士團裡是藏不住的,所以我也聽說了你日後的志向,成為一位眾騎士的領舵者,是嗎?」迪利安也不在意少女的答案,自顧自地說:「迪盧木多說的話可真是含蓄,要我來講恐怕跟其他人一樣沒什麼新意,但你只要記得一件事:騎士們不會對一根木頭或者一本法典效忠,他們效忠的,就是有著一顆心、有血有肉的一個完整的人,少了情感,這算的上是人嗎?」

  阿爾托莉亞皺眉,「但上位者自己都觸犯了規矩,子民們又如何會遵守?」

  迪利安以食指大拇指圈起了一個假定的量,「人都應該有那麼一點自私、妒忌、膽小……這些大多時候被我們當作糟糕的事物一直存在,我承認做到了芬恩這樣的位子,他能享有的自我更少,也必須更加壓抑這一部份。但如果完全抹煞……我想不用等部下背叛,冥神多恩也會先一步帶走這具行屍走肉了。」

  見阿爾托莉亞還是攢眉蹙額之樣──然後是迪盧木多……奇怪了,困擾不是只有這一位小姑娘嗎?怎麼這小子臉色也不大好?

  迪利安挑了挑眉,拍了下阿爾托莉亞的頭,「對了,麥妮絲夫人正在找你,她跟一位不列顛的商人買了不少蜂蜜蛋糕,說是要給你的。」

  果不其然,說起這個,阿爾托莉亞不符合年齡的憂慮消去,亮起的雙眼顯現出了對食物的喜愛與興奮,迪利安無奈又好笑,「快去吧。」


☆、垂死之人

  與費奧納騎士團共同生活的時光如流水眨眼淌過,愜意而自在,但阿爾托莉亞並沒有忘記找尋兄長凱和師長梅林的下落,在費奧納的歷年入團招募考試、為合格新晉騎士們舉行慶祝儀式;在阿爾托莉亞開始跟隨騎士團們周遊埃林各地進行冒險;在他們擊敗了強娶民家婦女的巨人、維京的海盜、盤踞在山巔以人類為食的惡獸,阿爾托莉亞總不會忘記詢問吟游詩人或者當地的居民有沒有看見凱與梅林的下落。

  「銀髮、身披紫色斗篷、左邊臉頰有著水紋的圖騰……」※這是阿爾托莉亞無數次說過得對於梅林外型的描述,而往往都是得來被詢問者茫然地搖頭。

  但她沒有一次的氣餒,努力不懈也總算迎來了成果。

  「騎士大人,您說到的這些特徵與我前些天見到的那人有些相似。」皮革鋪小販仔細回想,恭敬的回答:「但當時那人披著披風,我看不清他完整的模樣,只記得臉頰上確實有圖騰。」

  阿爾托莉亞瞪大眼,「沒關係,請將你所知道的訊息都告訴我吧。」

  「那人買了一塊鹿皮,鞣軟了的那種。」一面說一面比劃起大小,「好像還問了我一個問題……」小販皺眉想了想,「喔,是的,他問我王城在哪兒,不過這麼多個我可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所以我只好告訴他塔拉。」

  阿爾托莉亞點頭,將這個地名記在心裡,「塔拉……」她聽說過,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城市,科南他們時常提起。

  芬恩從她口中得知了近一步的斬獲,提醒到:「先別急著出發。我可以理解你對導師與家人的相間的急迫,但你不曾去過塔拉,明日一早我讓迪盧木多和凱爾帖為你引路,塔拉這幾年除了夏季與冬季的盛大節日,其他時候相當冷清,如果到時候沒能找到人,再讓迪盧木多他們帶你到阿爾斯特的艾明瑪夏看看吧。」

  事實上埃林有著無數座王城,在塔拉西南側相距不遠的烏希努克城同樣被冠以聖地、埃林冠冕之稱,烏希努克曾是先民菲爾勃格族的王城,埃林至高的中心點,「梅蒂奧拉中的梅蒂奧拉」。但如今烏希努克的重要地位早已被塔拉、甚至是北方的艾明瑪夏城所取代,這其中緣由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因此芬恩選擇省略。

  阿爾托莉亞行禮,「謝謝你們。等我與哥哥、老師會合後會再回來。」

  「不用客套,這幾天有你的協助,我們輕易解決了不少難題。」隨著芬恩的話,其他騎士們也上前插科打諢幾句,科南不忘半真半假的抱怨阿爾托莉亞的狠心,眨眼就把他們丟在一邊不管了。

  面對科南的控訴,過去的阿爾托莉亞肯定會慎重的澄清與致歉──這也是她首次發覺這些異地結識的朋友們帶給自己的小小改變,此時的她加入了群眾,笑語中沒有負擔。

  且不管皮革商人提及的人是不是真正的梅林,在阿爾托莉亞、迪盧木多三人趕往塔拉的途中,卻是先碰上了一位渾身是血的老者。

  「「「……」」」三個人同是愣了下。

  熟悉的場景格外惹人注意。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便是在湖畔見到垂垂老矣的芬恩,現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又在一次見到類似的情景,而對方身著鎧甲、渾身是血便讓人無法忽視。

  這附近方才發生了甚麼械鬥嗎?

  竟然連一個老人都牽扯了進去。三人目光默契一致逡巡四處,林間隱約可見仙女婀娜多姿的嘻笑舞動著的身影,野地守護者時隱時現巡遊以及頭上那一對健壯的鹿角。

  無法與人抗衡的物靈相當敏感,也不見深受血腥吸引的茉莉根使者在空中盤旋,這代表他們的猜想是錯的。

  「凱爾帖,幫我扶著另一邊。」迪盧木多趕忙招呼起來,小心翼翼、在不碰觸到對方收口的情形下的支起對方的一手繞過自己肩膀攙扶著──接著他間隔了一秒才知道凱爾帖為何沒有反應。

  老人的右臂之下空空如也。

  迪盧木多也僅僅是愣了一下,便抱起老人到了他們紮營的地方,地面那方用披風簡單鋪成的小範圍正是迪盧木多的床鋪,他小心翼翼將傷患放到了上面,卻發現老人轉醒,碧綠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陰翳,深刻的皺紋之下有著不容忽視的威迫──這過去必定是位令人敬佩的戰士。

  凱爾帖見狀說:「我到附近的鎮子找醫生。」凱爾帖自願擔任跑腿的職務也無可厚非,他腳程在費奧納數一數二,就是迪盧木多也比不上,三兩下就跑了老遠。

  回到斜陽映照下暈染一片紫金色湖水螢光的紮營處,迪盧木多燒起了熱水,與老人對上視線的阿爾托莉亞僵愣在原地,不知是自己的錯覺亦或是刺目的光芒誤導所致,重傷瀕死的的老者面孔相當熟悉,熟悉的令她的心為之震顫,壓抑不住的抽氣吸引了老者與迪盧木多的目光。

  「吾王,想不到在有生之年還能到達阿瓦隆與您重逢……」老人吃力而虔誠地吐出了話語,她熟悉的母語,混著的雙眼盛滿了情緒,喜悅、驚訝、緬懷、悔恨、悲傷……交織成此刻的靜肅氛圍,「原諒我……吾王……原諒我沒能……」

  「阿、阿瓦隆?」阿爾托莉亞翳動嘴唇,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前,她的雙手已經搭握住那老者伸出的瘦骨嶙峋的左手──長年握著武器的厚繭、斑駁的傷口、手背上的皺紋與老人斑……這麼一隻歷盡了風霜的手,甫一觸及,莫名難言的思緒打在內心激起陣陣漣漪。

  「你……」阿爾托莉亞瞪大的眼,心底那不可思議的答案呼之欲出。

  ──────

  ※這一篇的梅林的外貌描述是參照國人製作的遊戲《朝蕩的妄想劇場》來寫

  當初這篇文在撰寫時早於fgo,所以當然不知道梅林官方人設如此的「妖豔」,也根深柢固地把朝蕩版梅林作為心中梅林相貌的標準範本

  總體來說我更偏愛這一款的梅林而不是fgo版梅林的妖嬈模樣,朝蕩版的梅林長相當然也是漂亮,頭髮還編小辮子2333不過他五官有英氣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個男人(正經臉),服裝配件比fgo簡單卻挺有自己的風格的

  沒玩過朝蕩的不管接不接受saber各種配對(貝劍←這個根本製作人內定官配XD、蘭劍、高劍、梅劍),都很推薦去看看


☆、梅林與凱

  凱爾帖速度再快,灰白枯槁的死亡陰影依舊揮之不去。

  老人的生命油盡燈枯,腹部那道主要的創傷是最後且致命的打擊,在反反復覆陷入幻想之中的向他口中的那位王道歉並懺悔後,似是多年宿願已了,他閉上眼、安詳的離開人世。

  三人在距離湖邊不遠的一座小丘埋葬了老人,老人隨身佩帶的武器只剩一截碎裂的劍刃,他們將之安放在死者胸口,以土墩掩蓋堆成小丘塚。三人的心情因為這突如其來而奇怪的插曲而懷帶著莫名的沉重,尤其是阿爾托莉亞,她盡可能表現的若無其事,但心底的荒謬、驚疑與恐懼持續折磨著她。

  她一直不認為自己會是個憑藉直覺行事、思索的人,但在方才那一刻──

  『我赦免你。』

  不是打從心底認定對方有罪,而是為了減輕老者心底壓抑著的負罪感,話語便這麼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我赦免你的罪,騎士。』堅定寬容,彷佛她是教堂中聆聽臨終者告解的神父。

  並且就在說話的當下,她深信自己便是對方口中的那個人。

  王──老者所追隨的主君。

  君臨不列顛的王者。梅林說過,這是她的責任,諸神賦予她的權利與義務,也是祂們給予的最後一次機會。她作為不列顛的王,守護故土,保衛子民,尋找那逐漸消亡卻余息尚存的任何一絲魔力。

  而那位老者,同樣是這麼稱呼她的。

  哪怕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實習、遊歷中的騎士。

  ※※※

  阿爾托莉亞三人在傍晚來到了位於高地的塔拉王城。

  雖說是王城,但沒有任何一位王者坐鎮其中,僅僅保持祭祀活動,在春夏冬三個季節,諸王都會齊聚於此共襄盛舉,昔日的繁榮勝景則因為疏於管理,在無祭典日的平時冷清不少。

  上一位至高王康馬克麥克亞特──也就是如今的阿爾斯特國王自從數年前被諸王驅逐後,至高王寶座便空了下來,無數地方王躍躍欲試,彼此競爭、忌憚甚而製造戰亂。

  幸與不幸的是,北方的蠻族虎視眈眈,使得諸王在相互猜忌之餘保留了最後一分理智,最終默契的誰也不爭第一,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狀態便這樣維持至今。

  具科南與凱爾帖說,盤踞北方阿爾斯特的康馬克依然是諸王中最有可能成為至高王的一位,人們私底下還是如此尊稱他,他的女兒,那位僅有幾面之緣的王女科普蕾同樣野心勃勃,無視諸侯們的遊戲規則,將整座埃林認定為囊中物。

  阿爾托莉亞忍不住將塔拉與卡美洛相比,卻發現被稱之為冷清的塔拉卻是絲毫不遜於卡美洛城※。

  「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就去我們之前最常去的酒館──」凱爾帖提議,便又轉身對阿爾托莉亞說:「莉莉,你待會一定要試試他們家的兔肉餡餅,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塗上蜂蜜之後……」

  阿爾托莉亞腳步頓住,原先因為凱爾帖勾起的食欲被暫且拋去一邊,嚮往的眼神也取代為驚喜,越過另外兩位夥伴,落在對街上。

  「凱、老師!」

  「妹妹,總算找到你了!」

  兩位費奧納騎士也有些驚訝,之前芬恩費了好一番功夫都沒能得到點訊息,現下卻是一到塔拉就碰頭了。

  他們順著阿爾托莉亞的目光看去,一個棕發與他們年齡相近的大男孩橫衝直撞的推開路邊的行人、閃過牛車、攤販木制貨架與貨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野貓,還險些踢倒路邊盛裝便溺的陶罐,最後重重的將阿爾托莉亞抱在懷裡,二人的胸甲相撞發出了匡當一聲脆響。

  失而復得的狂喜與慶倖後,只聽棕發的大男孩開始數落起自己的妹妹,「你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甚麼遊歷啊?你再這麼跑不見蹤影我一定要把你鎖在房間裡禁足,喔,還有食物,再也不能讓你吃這麼多宵夜了,否則你精力充沛又要闖禍……」劈哩啪啦不帶停頓與換氣,足見這位兄長對自己妹妹的擔憂。

  而另一位、原先與阿爾托莉亞兄長走在一起的銀髮男性則是慢了一拍,在那位名為凱的男性碎念之時,他面色帶著興味,緩步走了過來,像是在享受著阿爾托莉亞的窘境──

  確實如阿爾托莉亞所說的有著一頭璀璨的銀色長髮,但並不是為老者,而是一位極富魅力的成年男性,與迪盧木多二人心中的設想落差甚大。

  在他們固有的印象中,魔力強大者,除非是達奴神族,否則都是白髮蒼蒼、一言一行透著穩重與睿智的老人。

  話說回來,阿爾托莉亞的這位兄長看起來也與阿爾托莉亞不怎麼像啊。

  「……哥哥!」為了不讓凱繼續這一話題,阿爾托莉亞趕緊說:「他是迪盧木多、這位是凱爾帖,他們是費奧納騎士團的騎士,多虧有他們的照護,這陣子我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我聽說了,費奧納的莉莉.潘德拉貢!」凱噴了口氣,視線遊移在兩位元費奧納騎士身上,「所以你跟這裡的騎士團混得很不錯嘛──」如果說迪盧木多的愛情淚痣是吸引女性好感的印記,那麼面對男性,尤其是對魔力感知敏銳的男性,便是天敵一般的存在了。

  凱不由得多看了迪盧木多幾眼,皺起眉頭,「兩位好,我是阿爾……莉莉的哥哥,凱。」

  凱爾帖裝作不不知情,笑嘻嘻的打了聲招呼,迪盧木多的招呼則顯得靦腆又無奈。

  「客套就先告一段落吧。」那一位據說是阿爾托莉亞的導師總算加入了話題,「先找個地方休息,有甚麼事待會再聊。」

  「那麼還是由我和迪盧木多招待各位到老伊蘭的酒館吧。」凱爾帖繼續作為緩場的重要人物。

  路上凱則是扯了扯身邊阿爾托莉亞的袖口,小聲問:「這件衣服不會也是他們幫你準備的吧?」

  阿爾托莉亞不明所以的搖頭,「不是,是費奧納的團長夫人麥妮絲送給我的。」

  「這裡的騎士動不動就打赤膊。」

  「我們家鄉的騎士和農夫也都這麼做。」

  「這不一樣,沒人陪著你。」

  「他們確實狂放不羈,但品格高尚,這點我可以保證。」

  「但願如此……」凱咕噥了幾句,「阿爾,你現在就是個女孩。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穿著女裝,要是有人打了甚麼壞注意,我不在你身邊怎麼辦啊?」凱的嗓門大,阿爾托莉亞肯定被質疑品性的兩位騎士都聽見了。

  阿爾托莉亞想了想,打算不要告訴哥哥騎士們在接受加入騎士團的體能測試時渾身上下只穿了條褲杈,「哥哥,你不用擔心,他們都是品德高尚之人,這些都是不拘小節的表現。」

  且不提凱和迪盧木多等人的首次相遇並不熱絡,不多久,阿爾托莉亞便沉浸在食物帶給味蕾的饗宴之中。

  凱、梅林不用說,迪盧木多和凱爾帖短短相處幾日也見識過阿爾托莉亞小小身軀卻有著驚人食量,此時見了也習以為常了,就是酒館的其他桌客人視線時不時落在他們這一桌身上。

  得到旁人關注對迪盧木多他們來說並不困擾,相反的,因為阿爾托莉亞的大快朵頤,餐桌上的氣氛意外地得到減緩,喝了幾口酒、不忘照顧一邊專注于用餐的阿爾托莉亞,阿爾托莉亞兄長的臉色也好上不少了。

  「你們一個叫凱爾帖另一個是迪盧木多對吧,吟游詩人每次提起費奧納都會說到你們。話說回來……」凱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迪盧木多,「我還第一次見到有個男生比貝迪威爾漂亮呢,」被凱點名的那一位禁不住尷尬而臉紅,凱則用手肘撞了撞妹妹,「我沒說錯吧?」

  阿爾托莉亞第一個想到的卻是不久前在小丘埋葬的老人,一時也忘了替迪盧木多解圍了,吞下口中的食物,心有旁騖的點頭,「嗯。」

  這一點頭便讓迪盧木多點更紅了,手中的酒杯差一點就要掉落,凱爾帖則又一次抓住了點蛛絲螞跡,不由得多看了迪盧木多幾眼,腦中思考著可能性。

  這一晚他們留宿在了塔拉,打算明日一早在啟程與費奧納騎士團會合,阿爾托莉亞則順帶帶著兄長和導師去拜訪芬恩,後者為了協助她尋找兩人可費了不少功夫,她自然得當面道謝。

  既然是在塔拉城而不是下榻在荒郊野外,他們便投宿在旅店,男士們擠一間,阿爾托莉亞則是自己一間。

  不過就在阿爾托莉亞準備熄了油燈歇下時,房門卻被敲響了。

  阿爾托莉亞推開門,「老師、凱?」

  「先讓我們見去再說。」梅林說。

  凱只穿著裡衣、揉了揉眼睛顯得困倦,顯然是被梅林拖下床的,這表示有重要的事情要談。三個人席地坐下。

  「阿爾,你應該注意到了吧。」

  梅林也沒有含糊,一坐下便直奔主題,「這裡不是我們生活的時代。」

  ─────

  ※費奧納活躍的時代,羅馬帝國還維持一定的勢力甚至可以向外拓張,因此這些各個小國的政局也相對安穩,一國都城的繁榮程度自然會勝過日後戰亂時期的


☆、聖杯

  「這裡不是我們生活的時代。」

  梅林話說完的同時,凱還應景的打了個呵欠,原先該有的凝重氣氛瞬間變得滑稽。

  阿爾托莉亞不大情願的點頭,「我發現了。」

  觀察力再怎麼糟糕也該發覺了,在埃林地位超然、實力強勁的騎士團;與現世關係密切的彼界;在不列顛時有聽聞埃林早已納入維京人勢力範圍下,是一塊黑暗島嶼,而在此的埃林子民平和、富足,與輿論相去甚遠;最後是費奧納騎士們曾經提及不列顛位於羅馬人治下,但實際上在她出生時,羅馬軍隊早已撤離,在更遠的東方大陸上,名為「新羅馬」※的都城取代了羅馬的首府……

  一切的一切都指明了一件事:她身處在不屬於自己本應該存在的時代,而這個時代早於自己有數百年。

  跟隨在費奧納騎士們歷險的生活充足而美好,她大多時候會將這些憂慮拋在一旁,但不可能真的忽視與忘卻,夜深人靜時她依然為著這些顯而易見的吊詭情況感到焦躁。

  此時梅林直白的說出來,她正視這一問題的同時,心中的不安也淡了。阿爾托莉亞問:「我們該怎麼回去?」

  阿爾托莉亞總覺得她的老師無所不能,但梅林的反應卻出乎阿爾托莉亞的預料,只見博學的德魯伊雙手一攤,「突破時空?這種高深的魔法我可做不來。」

  不只阿爾托莉亞,凱也瞪大眼。

  凱一掃倦意,大叫:「甚麼?難道我們就要永遠被困在這裡了嗎?」

  「老師,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現在可沒興趣開你們玩笑。」

  凱焦躁地抓亂頭髮,「我寧願你是在開我玩笑!」

  「老師……」

  「你們兩個急甚麼?」梅林翻了個白眼,「我沒有辦法,我可沒說過不能借助其他方式回去啊。」梅林頓了下,這一回阿爾托莉亞二人沉住氣了,屏氣凝神等待對方開解謎底。

  梅林似笑非笑,「最有可能造成我們進到這個時空的,該是聖杯了。」

  「聖杯?……我以為她已經被銷毀了。」阿爾托莉亞有些懵懂,這些舊神遺留的珍物強大又未知。「所以我們只要再找回聖杯,就可以回到原本的時空嗎?」

  「是……又或者不是。」這惡劣的回答讓凱和阿爾托莉亞表情好生精彩,而這也是梅林想要的效果,他不介意多給這對兄妹一些打擊,「而且我也不知道聖杯在哪裡。」

  凱垂下肩膀,「說了等於沒說啊……」

  阿爾托莉亞想到得更多,憂愁糾結於眉宇間,「不列顛……如果我沒有回去,不列顛該由誰來守護?」

  「誰知道?」

  「老師,請不要開玩笑了,我現在實在沒有……」

  「沒心情嗎?」梅林長舒一口氣,「就因為這樣一個小問題被打亂陣腳,不是嗎?阿爾托莉亞,你聽好了,在我可預見了未來裡,你就是君臨不列顛的王,帶給不列顛繁榮與希望,而現在──現在這難以解釋的困局完全超出了我預料之外,也打亂了我經營數十年的計畫,不耐煩與憤怒不應該是屬於我嗎?」

  「……原諒我,我失態了。」

  梅林擺了擺手,「算了,能看到你情緒這樣直白也是好事,看來費奧納的所有人都沒有虧待你。你就趁著這段時間盡情的鬧孩子脾氣吧。」

  阿爾托莉亞尷尬的搔了搔臉頰,「我、等我回去與費奧納騎士們道別後我們就去尋找聖杯吧。」

  「不用。尋找聖杯這事我一個人就行了,如果真有需要你或者凱幫忙,到時候會再通知你們。」梅林站起身走到門口,「命運如此安排自有它的道理。你們倆就乖乖待在費奧納騎士們的身邊吧,這可是難得的學習機會──我先走了……」揮了揮手,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德魯伊消失在了兄妹二人的視線中。

  兄妹倆互看了一眼,出現短暫無語。

  最後凱打破了沉默,呵欠中夾雜話語,含糊不清,「既然梅林都這麼說那我們就別緊張了──妹妹,你好好睡吧,我也回去了。」

  「……好。」

  凱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輕鬆,梅林每次不都說得很糟糕,但你何曾看過甚麼事情難倒過他嗎?」

  這般開解,阿爾托莉亞笑容更為誠懇了,「知道了,哥哥快回房間休息吧。」

  ……

  在阿爾托莉亞這而說話的期間,三人卻是不知道,在男士們的房裡,因為一封來自博因宮的信,迪盧木多與凱爾帖的心情也不甚美好。

  ※※※

  阿爾托莉亞雖然晚睡,但養父埃克特的教育下,她保持了早起的良好習慣。

  二日清早,換了身輕便的裙裝出了房間正準備要到樓下跟旅店的老闆要一些吃食,走廊上便巧遇了凱爾帖。

  「早安,凱爾帖。」

  「你也起得很早,」凱爾帖說話有些心不在焉,「昨晚你和你的哥哥應該聊得很晚吧?他回房時已經很晚了,現在還沒睡醒呢,不過你那一位導師……」

  「喔,他還有要事先離開了。」

  「這樣啊……」凱爾帖猶豫了下,「莉莉,我想請你幫個忙。」

  阿爾托莉亞早等著對方開口說出心底的話了,「你說吧,只要在我能力之內我一定會完成。」

  「不是相當艱難的任務。」凱爾帖對這個答覆一點也不驚訝,「是關於迪盧木多的。」

  「迪盧木多?他碰上甚麼麻煩了嗎?」

  「他……確實有些麻煩,總之,他現在心情不是很好……或許你能幫忙安慰他。」

  「我?」阿爾托莉亞大惑不解,她想凱爾帖開解不了的問題自己又能幫上甚麼忙,不過迪盧木多同樣是她的朋友,迪盧木多碰上問題她自然不會忽視,「我知道了。」

  ──────

  新羅馬:拜占庭


☆、勸解

  迪盧木多席地坐在郊外的草皮上,神情若有所思,手上還拿著一張羊皮紙,絲毫不知道自己就這麼坐在這裡帶給了多少人的困擾,一位抬著裝滿一大陶缸羊奶的女僕險些跌倒;另一位元女士在自己男伴在場的情況下對迪盧木多露出羞澀期許的笑容,緊接著被連拖帶扯的支走;衣著輕佻的年輕女郎用那一對燒黑木炭與蛋清勾勒出的大眼直勾勾的看著眾所矚目卻渾然不覺的的美男子。

  阿爾托莉亞走得足夠近迪盧木多才注意到她。

  諸神才知道阿爾托莉亞下足了勇氣才決定靠近迪盧木多,當她看見迪盧木多所製造出的滑稽場面時她踟躕著是否要上前,最後在內心告訴自己:你沒有必要尷尬,迪盧木多的心情看來非常不好,身為朋友,你難道不應該安慰對方嗎?

  她頂著目光的壓力,緩步走到對方身邊,「早安,迪盧木多。」

  「早安,阿爾托莉亞。」雖然如此,迪盧木多還是勾起了溫暖的笑容向她打招呼,「我還以為你還在餐廳用餐。他們的石榴醬非常好,你可以試試。」

  慶倖的是,迪盧木多熟稔的招呼讓圍觀的女士們訕然離去了,阿爾托莉亞暗自松了口氣,「凱爾帖說你還沒有吃。」她席地坐下,示意手上的包裹,裡麵包著煙熏野兔肉和變形的大麥麵包,「我幫你帶了一些。」

  看著坐在對面的少女解開了包裹,迪盧木多搖頭,「我沒什麼胃口,你吃吧……不過就這一點,你吃得夠嗎?」

  阿爾托莉亞不假思索,認真的說:「我打算待會進樹林裡捉幾隻兔子。」

  「既然這樣,我也來幫你多捉幾隻吧。」

  她笑著搖頭,「我食量大,但也沒有真的這麼嚇人啊。」

  迪盧木多也應景的發出幾聲輕笑,「這是好事,我想小姐們肯定都非常羡慕你的食欲與體態。」複又淡淡的說:「我有些事要回博因宮一趟,所以恐怕沒辦法護送你和你的兄長回去了。」

  「這句話真是不應該啊,難道在你眼中我是時刻需要人照護的孩子嗎?」阿爾托莉亞心中自然還記得凱爾帖的叮囑,儘管在她看來探究他人的隱私不大好,但依然問了:「我聽科南說你從小就住在博因宮,難得要回去,你應該開心一些,但你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

  迪盧木多垂下眼簾,卷而濃密的睫毛在他下眼尖篩下一層陰翳,「確實難以輕鬆起來。洛克叔叔是我的養父安格斯的管事,他生了病,我想回去看他──但我想,他或許不會想要見到我。」對上阿爾托莉亞清澈毫無雜質的目光,其中的關切濃烈而令人暖心,迪盧木多想也不想便又說:「因為我父親殺了弟弟。」

  「……?」在心中又一次咀嚼這句話,阿爾托莉亞還是不大能理解其意。

  迪盧木多的父親狠心對自己的孩子痛下殺手,而為此傷痛的洛克為何又將罪責推到迪盧木多身上?阿爾托莉亞也不好深究其中的意思,心底默默咀嚼,思考自己是不是漏聽了些字句。

  最後她給出結論:她還不能非常熟練的掌握愛爾蘭地區的語法。

  等迪盧木多心情好些再向他請教吧。

  「讓你們操心了,不好意思。」迪盧木多勾起笑容,「是凱爾帖讓你來勸解我的吧。」

  「沒錯,不過我顯然辜負了他的期望。」阿爾托莉亞呼了口氣,心底有些無奈,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人,不只如此還輕易讓對方看出自己的目的了。

  「別這麼說,你的任務沒有失敗,我的心情好上不少了。」迪盧木多舒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雖然受凱爾帖託付,但這沒有違逆我的意願,傷感與挫折並不應該伴隨著你,我更喜歡你在戰場上威風凜凜、恣意笑談的模樣。」

  迪盧木多稍顯失措的別開了目光,「我……」

  阿爾托莉亞則一無所覺,「來吧,迪盧木多騎士。」起身朝對方伸出手,「我收回方才的婉拒,現在讓我們一起到樹林中多獵幾隻兔子,就我一個人吃烤肉也太過孤單了。」

  短短這麼一瞬迪盧木多已經收拾好了紛亂的情緒,握住對方的手──出乎意料,可以感覺到握持武器的薄繭,但觸感比預想中還要細嫩……驚覺自己思緒再一次偏移,他暗自搖頭,笑:「樂意至極。」

  「如果你不介意,待會用完餐讓我們跟著你一起到博因宮吧。」

  心底的陰鬱又因為少女的話被抽離了一些,「好。」


☆、班布林本

  洛克的臥房沒有太大的變化。

  記憶隨著踏進臥房的那一刻源源不絕地湧現,迪盧木多記得他和班布林本坐在地上拿著小刀在洛克替他們準備的圓木盾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還有那面牆──迪盧木多不自覺地露出懷念的微笑──,牆面第三塊石磚上被班布林本削了一小塊下來,他記得班布林本想在石磚裡面藏金幣;床底下總是被班布林本塞滿了廚娘準備給他們的麵包與烤餅點心,最後惹來了一堆蚊蟲……

  小獵犬,洛克都是這樣好氣又好笑的叫班布林本,開始時迪盧木多還不知道這是為甚麼,直到安格斯送了他一隻獵犬後他才明白不少幼犬都要窩藏「寶物」的壞習慣。

  哪怕是閉上眼,他依然可以清楚的指出房間的陳設與方向,還有他們共同經歷過的點滴。

  在他的弟弟班布林本出事之前,博因宮的任何一處都是向他敞開的。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不知何時,病榻上的人已經清醒了。

  他揣懷的欣喜與不安,也迎來對方一如既往地仇恨神色,「叔叔……」

  「出去,我、我不想看到你!」

  病榻上的老人說完話便開始斷續破碎的喘著氣。

  生命將至,連呼吸也相當吃力。

  洛克·迪奧凱恩雖然服侍愛神安格斯,任職博因宮的管事長,但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年老再加上喪子之痛多年未曾撫平、大大削弱了他的求生意志。

  迪盧木多低下了頭,「……我馬上離開,但……」他深吸了口氣,「但是請你一定要接受布德的治療。」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咳咳……快走!不要再過來了……」洛克揮著手,像是驅趕甚麼污穢之物,如果迪盧木多沒有保留兒時的記憶、遺忘了洛克在班布林本去世前對於他的疼愛,那麼此時的他也不會這樣難受了。

  在他的心底,安格斯、洛克,這兩位長輩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不過見過幾次面的父母。

  「……我知道了。」

  迪盧木多垂著肩膀離開,卻不知道,在他背離床邊的老人時,對方眼底流露出了掙扎與懊悔。

  ※※※

  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還未進入博因宮時,博因宮的主人安格斯便早已派了人候在門口。

  這一趟的旅程並不是為了探望許久不見的家人,所有人都有預感是為了與重病的老人送別,因此與養父安格斯的的敘舊沒有多久,迪盧木多便趕忙前往那名為洛克的老人的起居室,至於第一次見識到愛神居所的阿爾托莉亞雖然也為博因宮的一切美麗景致而驚豔,卻也無心觀賞,因此謝絕了主人的招待。

  她說:「現在的情況實在不應該勞費你的心力招待我們,迪盧木多或許會需要你的陪伴。」雖然她依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那一位重病的男人不想見到迪盧木多,若試探訪的過程中令迪盧木多難受,由養父陪在迪盧木多身旁她想是再好不過了。

  埃林的愛與詩歌之神──安格斯看著眼前這位嬌小卻英姿颯爽的姑娘,湖水一般澄藍的雙眼瞬間閃過了然、喜悅,接著愛神勾出友好的笑容,「如果各位不介意,跟我一起來吧。再加上朋友們的陪伴,我想迪盧木多心情會好得更快。」

  凱不認為自己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外人是迪盧木多的朋友,目光轉向阿爾托莉亞,阿爾托莉亞則是毫不遲疑的點頭。「當然可以。」

  一路上,就算長廊足夠寬敞,走在其中的四人也順其自然地分成了一前一後兩組。而想要與妹妹走在一起的凱,發覺自己人都還沒動呢,馬上就被這個家的主人擠到了後方與凱爾帖走在一起了。

  ……搞甚麼啊?

  凱在心中嘟囔了幾句。

  走在前方負責領路的安格斯與背對凱的阿爾托莉亞自然不知情。

  在過了一個轉角時安格斯忽然開口:「洛克曾經有個孩子叫作班布林本。那孩子同時也是迪盧木多的兄弟。他們的母親克洛紐特算是我的親族。」

  原來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阿爾托莉亞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大概是在兩年前,迪盧木多的父親跟著費奧納騎士們來拜訪我,我讓兩個孩子都出席了,他們兄弟倆一直以來都夢想能夠加入費奧納騎士團,趁著宴會我將他們介紹給芬恩。芬恩的眼光不錯,一眼就看出了他們兩個的專長與潛力……」

  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安格斯發出了幾聲飽含緬懷的笑,卻眨眼即逝。「之後我忙著與芬恩談天,讓他們自各兒玩了。哪知道──迪盧木多的父親借著宴會廳裡人多場面混亂,害死了班布林本。」收回了恍惚的思緒,「洛克將所有的怨恨都轉移到了迪盧木多身上,迪盧木多也因此耿耿於懷,認為是自己的疏失讓弟弟落單了。」

  「……」儘管錯不在迪盧木多身上,但阿爾托莉亞想,如果今次這樣的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必定也會無法抹除內心的罪惡與無力感。

  「你不必感到尷尬。」安格斯語重心長,「你們相信神無所不能,其實我們只是相信直覺。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值得信任。」

  阿爾托莉亞點頭,「沒有當事人的允許,這些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四人來到了洛克·迪奧凱恩位於博因宮的寢室門口,房門恰好被推開,迪盧木多從房裡走了出來。

  「安格斯、凱爾帖?你們怎麼在這裡?」迪盧木多再怎麼收斂神色,依然來不及掩住喪氣與憂傷。

  「我們能不擔心你嗎?」安格斯拍了拍養子的肩膀,「你帶他們先去用餐吧,我有話想跟洛克聊一聊。」

  「洛克叔叔的情況不太好。」

  安格斯點頭,「他掙扎了很久,一直在等你。」

  「等我?」迪盧木多不可置信。

  安格斯只是微笑,「先招待我們的客人去盥洗、用餐吧。」

  ※※※

  晚間眾人在大廳用餐,接近尾聲時,侍女腳步匆忙的到來大廳向安格斯與迪盧木多告知了洛克的情況──毫無疑問,這位元侍奉愛神多年的米希利安人撐不過今晚了。

  安格斯歎了口氣,「冥神無論如何都要帶走他了……走吧,孩子,該向我們的朋友道別了。」

  迪盧木多垂著眼,「我還是留在這裡等你的消息吧。叔叔不想見我,我去了只會讓他在人世的最後一刻依然感到痛苦與煎熬。」

  「不,你如果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不只是你會遺憾,洛克也會帶著不甘離開人世。」

  在迪盧木多心底,其實也是希望見洛克最後一面的,因此輕而易舉便讓安格斯說服了。

  不無忐忑的跟隨安格斯來到了洛克的房間,病入膏肓的老者情況更加危及了,那睜開的雙眼混濁不清,落在虛空處無法對焦──他竟是為此糟糕的、小小的松了口氣。

  這麼一來叔叔便不會因為自己在場而難受了。他想。

  「安、安格斯?」

  「是我,老傢伙。」安格斯以著尋常的、彷佛閒聊一般的口吻說:「我還帶了你一直在叨念的小鬼來見你。」

  「我可沒有你老啊……」洛克深吸了口氣。安格斯則以眼神示意養子,迪盧木多走到床邊。

  病床上,那枯槁的雙手胡亂揮舞著,最後抓到了床邊迪盧木多的手,緊緊握住。

  「孩、孩子……」

  迪盧木多不敢說話,在彌留之際,洛克叔叔最想見的人無疑是班布林本。

  但洛克的下一句話令他促防不及,「你……咳咳……你和班布林本,都像你們的母親,你們的眼睛、很像……」

  「叔叔!?」

  「我……如果你還覺得對我有所虧欠……成為最、最優秀的騎士……替班布林本完成他的夢想……」這雙手因為疼痛而痙攣,指甲都掐進了迪盧木多的手背肉裡,但迪盧木多似渾然不覺,動也不動,琥珀色的雙眼蓄滿了淚水,前方視線漸漸的模糊,只聽對方繼續說:「記住……記住安格斯對你下的蓋許……不要狩獵、獵……」

  房裡的兩人卻再沒能等到話語的下文了。

  洛克·迪奧凱恩閉上了雙眼,緊繃的身體撤去了所有壓力而癱回了床上──死握著迪盧木多的手也垂了下來。

  「再見了,朋友。」安格斯將對方失去生機的雙手擺在胸口。

  對於達奴族的安格斯來說,洛克.迪奧凱恩的離開只是暫時的,或許會經過一小段時間的等待,百年或者千年,重逢時對方也不會記得他;但對於迪盧木多來說,這一別即是永別。


☆、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博因宮的一切都宛如夢境,所有美好的事物交織其中,宮殿、河水倘流之外的陽光依舊豔麗,卻終是敵不過撒在環繞宮殿高牆河畔上的波光粼粼。

  阿爾托莉亞深吸了口氣,溫潤的、和煦的氣息一點一點充盈著身體,她感受到了源源不絕的魔力。不列顛在她生活的時代,神祇與物靈的痕跡又淡了更多,神的使徒──德魯伊、菲力也相當罕少,基督教的教士逐漸取代了他們。湖中仙女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巨人如同毒蛇,向他們威嚇自己的獠牙暗地裡卻害怕他們,不肯與他們有過多接觸。

  而在這裡,距離他們遠一些便有一位仙女坐在湖畔,與她四目相交時回以嫵媚貽笑;充任神靈使者的飛鳥在空中盤旋,俯瞰博因宮脫俗絕塵的景致;行于樹林間,調皮的動物與魅惑心智的妖精便有可能誤導他們闖入神族的彼界──

  「阿爾、阿爾!」凱又忘了她的化名,大喊著跑來,話語飽含喜悅。「快看我抓到了甚麼!」獻寶似的將竹簍往阿爾托莉亞的懷中塞,力道過度,竹簍的水有一些漸起、浸濕了她的衣襟。

  「這是……咦?」阿爾托莉亞對著竹簍眨了眨眼。

  「甚麼東西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原先在草地上倚著暖陽與柔軟草地要享受難得午睡的凱爾帖被這番陣仗吸引,手支著草皮、半傾身子向那竹簍看去。

  容器裡的水依然在打著漩渦,水中──那條背上有著漂亮斑紋的鮭魚依順著水流轉啊轉,唯有那搖擺的魚尾徒勞晃動好使自己不兜在漩渦中。

  「這是……」凱爾帖目瞪口呆。「鮭魚!」

  「這值得你驚訝嗎?反正這裡不是個好垂釣的地方。」凱呼了口氣,「妹妹,你待會享用這條魚時可要記著我的苦勞啊,三天下來我都坐在同一個位置等他們上鉤……總算是等到這麼一隻了。愛神居住的地方果真不一樣,連魚兒都這麼聰明,要我再去垂釣我寧願去市集背一簍回來……」

  阿爾托莉亞笑著打斷凱的碎念,「謝謝你,哥哥。」

  「不用謝,這一次成功讓我累積不少經驗,我想待會開飯前至少還能多抓一條上岸,你就別等我以免餓著了,趕快生火烤肉去吧。」

  「等、等等!」凱爾帖這才大夢初醒,「你們──你們都先給我站住!」

  凱擺了擺手,「見者有分,不要緊張,就算我不分你,我這心軟的妹妹有可能會任由你挨餓嗎?唉……我早就認命了,我待會去多抓幾隻兔子就是了,不過別想白吃白喝,你負責去樹林摘幾顆蘋果吧。」

  凱爾帖吐了口氣,阿爾托莉亞的兄長一如既往的喜歡自說自話啊。

  沉澱了激動的情緒,凱爾帖打斷對方無止無盡的發言,「先聽我說,這條魚你只能自己吃不能給別人。」

  「博因宮的奇怪規矩?」凱揪起眉毛。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釣到博因河裡的鮭魚──跟我來吧。」他領著兩兄妹到河邊,「把麵包給我。」跟凱討了誘餌,撕成碎塊碎塊的往河裡扔,鮭魚則是順他行動的軌跡畫出了一個真空的半圓,沒有任何一隻願意接近,泡水發脹的麵包塊則孤零零的在湖水中撲騰──最後默默的沉入水底。

  「博因河的鮭魚都是母神的寵兒,芬恩的導師芬伊瑟斯當初為了釣起鮭魚群中擁有無上智慧的芬坦,餐風露宿在河堤邊七年才能如願以償。」

  凱爾帖指著阿爾托莉亞懷裡的籠子,「埃林能夠得到鮭魚青睞的人用五隻手指頭都算得出來,雖然你這樣一個異鄉人只花三天就得到的物靈的寵愛實在令人不甘心……但他無庸置疑屬於你了,也只有被你吃了他身上的天賦才會得到傳承。」

  凱吞了口口水,「甚麼天賦?」

  「我不知道。」

  凱果然揪住這句話大肆發想了,「不知道啊,虧你剛才還吹噓的上天入地很不得了……如果是甚麼糟糕的能力那還得了?我還是先別動他吧,吃下去也不知道會有甚麼後果……」

  凱爾帖歎氣,無奈極了,「你……為甚麼博因河堤的鮭魚要選擇你啊?」

  「那自然是慧眼識英雄。」興致昂然的凱拾起隨意丟在地上的釣具,「妹妹,要不你也試試釣一隻上岸,我們晚上一起吃烤魚大餐。」

  阿爾托莉亞心底同樣好奇不已。

  如果能獲得智慧鮭魚贈與的天賦增強實力,她說不定可以徹底解決不列顛與異族紛爭不息的問題。阿爾托莉亞接過凱手中的工具,「雖然明日就要啟程,沒有多少時間了……不過還是試試看吧。」

  ※※※

  在迪盧木多眼前的景象如夢境與深夜一般靜謐。

  草皮上,兩個少年掌心搭著後腦杓仰躺著小憩,河畔靜端坐的少女專注的望著馬尾編織成的釣線繩,暖陽鋪灑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金紗,偶來的一陣風吹過,鬢邊的幾縷金髮舔過她的面頰而她渾然不覺……

  迪盧木多放輕了腳步,靠近時意外發現不遠處了竹簍中已經裝了一條鮭魚。

  迪盧木多又驚又喜,「這是你釣到的?」

  經過凱爾帖的解釋,她已經知道了迪盧木多語氣中帶有的驚奇緣由何在了。

  「是凱釣到的,不過看來我就沒有哥哥那樣的魅力得到他們的青眼呢。」她不忘觀察迪盧木多,壓抑著的陰霾消失無蹤,就在葬禮結束後的第二日。

  迪盧木多盤腿坐下,博因河的鮭魚數量多而肥美,但他們倆靠近的湖面果然空出了一個真空範圍。

  「我記得四歲的時候從一位吟游詩人那裡聽說了芬恩與鮭魚的故事,所以我也跟洛克叔叔要了釣具來湖邊釣魚……顯然十年的時間和愛情淚痣不能打動他們。」當他發現身邊的少女專注地盯著他眼瞼下的魔法痣時,總算意識到自己隨意的一句話帶給自己何等的窘迫了。

  無可避免的僵硬著姿體直到阿爾托莉亞結束了觀察。

  少女的一句話卻是令他不知做何感想,「我想帶有魔力的魚群們跟我一樣可以抵抗這個輕微的魅惑。」她再認真不過的問:「芬恩得到了舉世間的智慧,這是真的嗎?」

  迪盧木多盡可能使自己的態度回歸正常,「不、不完全是。我的意思是,沒有人可以確定,就連芬恩自己也不知道。」

  「芬恩的導師說謊了嗎?」她問。

  「不是的,芬伊瑟斯、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擁有過那樣的機會,所以沒辦法給出正確的答案。但芬恩告訴我,他認為自己當初吃下的鮭魚芬坦擁有的不是窮盡舉世的知識,而是芬坦在現世不斷輪回中所有經驗的迭加。有太多未知的事物還沒被我們挖掘。」

  「或許神就能知曉一切。」

  「達奴女神嗎?或許吧。」迪盧木多望著竹簍的鮭魚,輕聲說:「有時芬恩會抱怨魔法鮭魚贈與他的能力。當他知道的越多、越不知道該如何下決定,甚至毫無選擇。」

  阿爾托莉亞思考了下,還是說:「但他可以確保自己做出比較正確的選擇。」

  「也不儘然。」迪盧木多也不知如何解釋,只能乾笑幾聲,或許這些深奧難解的問題終究要找當事人討論才合適。

  ……

  半晌,迪盧木多問:「我一直相當好奇,你……女士們看到這枚魔法痣時是甚麼感覺。」

  阿爾托莉亞愣了下,仔細思索,「最開始時像是有根羽毛在搔癢鼻子和胸口,現在這種感覺已經不常見了。」不忘向對方保證,「不過你不必擔心,這一點魔法絕對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適時的,一陣風伴隨不遠處枝葉的沙沙聲攪動著,湖水瀲灩,勝不過那對碧綠眼眸的清澈與明媚。

  迪盧木多在心底反反復覆複述了對方的話語三次才知道對方在說甚麼。

  更多時候他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視線則是盛滿了那一片翠綠。

  這般慌亂、這般無措,以及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都不是第一次產生了。

  而每一次都是由眼前的少女所觸發。

  所以……

  朦朧的思緒一層一層被剝離、刨去,答案也漸漸明晰。

  ※※※

  食物終究是勝過了垂釣,用餐時間一到,阿爾托莉亞面對著戰績為零的漁獲量更多是帶著「果然如此」的心情收拾好用具、叫醒了睡夢中的兩人,相偕回到博因宮。

  餐廳裡,美麗的仙女來回穿梭在席間端上一盤又一盤的美食;安格斯很快說服了凱,後者開始考慮該以甚麼方式烹調得來不易的鮭魚;阿爾托莉亞一如既往的專注于進食,成為仙女們主要招待的對象;凱爾帖恣意的品嘗他處無法釀造出的美酒……

  至於迪盧木多,則游離在這場饗宴之外、心不在焉。

  ……

  「……喜歡阿爾托莉亞?」

  凱爾帖還以為睡前把他叫來是要討論甚麼更為嚴肅的事情。

  好吧,這麼說也不為過。

  因為前一刻,迪盧木多肅著臉、艱難的開口說出:『凱爾帖,我好像……不,我想我喜歡上阿爾托莉亞了。』神色彷佛陣前遭遇到了千軍萬馬。

  對於迪盧木多來說,情感之事確實是嚴肅至極。凱爾帖偷笑。

  迪盧木多鄭重的點頭,無可避免的羞紅了臉。然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又是他親口對表親凱爾帖提起這事,那麼便不需要扭捏了,「你和科南都說過,我對優芙※的情感是魔法作祟之下的結果,我曾經無法理解這與真正的戀情有甚麼差別……但我現在明白了。」

  凱爾帖憋著笑,「你總算是自己發現了,那麼我也就不需要耗費心神去提醒你了。」

  「你已經知道了?」迪盧木多驚訝不已。

  「恐怕除了你……還有莉莉,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凱爾帖挑了挑眉,「你打算甚麼時候向她表達自己的心意?」

  「她過不久就要離開了,對我也僅僅是朋友間的情誼,冒然的提起這個話題只怕會造成她的困擾。」

  凱爾帖嘖嘖稱奇,「真是善解人意啊,我的兄弟。」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不過現在就氣餒還太早了。莉莉的兄長昨天告訴我,他們碰上了點困難,近期都會留在埃林。」

  ───

  ※優芙,青春的化身,曾贈給了迪盧木多愛情痣


☆、邀請

  費奧納的芬恩麥庫爾是個富有卻不吝惜於分享的人。

  會成為費奧納的騎士,除了莫納與巴斯克兩大家族一直以來的規矩與義務,有絕大多數是身無分文、或者無法繼承家產的男孩,進入騎士團,團規更是明文規定不得迎娶有嫁妝的女性,否則將會失去費奧納騎士這一榮譽身分。

  種種原因,使得騎士團裡絕大多數的小夥子都沒什麼積蓄,芬恩則是眉頭也不皺一下的負擔了他們平日的花銷。因此照著梅林吩咐的阿爾托莉亞難為情的領著兄長凱向芬恩表示會有好一陣子繼續叨擾他時,在芬恩看來也不過就是再多照顧一個孩子,豪爽地笑著說:「昨晚麥妮絲還向我抱怨沒有讓你多留幾日,菲亞納也吵著要找你,你能久待是好事,當然,同樣歡迎你的兄弟。」他對凱頷首致意。

  凱可有可無的點頭。

  凱確實也是一位騎士、確實也是離家遊學,但老早他便知道阿爾托莉亞身負重責,在指導、教育上更應該著重在妹妹身上……既然這一回梅林要他們待在這個費奧納騎士團裡,必定也是有磨練妹妹的意思。

  至於他,雖然積年累月的觀念養成使他無法信任這些愛爾蘭人,但現在最好的辦法便是維持一貫的方法:待在阿爾身邊好隨時照應她就是了。

  如此,阿爾托莉亞不只沒有離開,費奧納騎士團又迎來了一位客人。

  最一開始凱碰上了與阿爾托莉亞同樣的問題,他們像是獸場上的大象、雄獅被費奧納人明裡暗裡的觀察,凱厭煩卻終究寄人籬下沒有跟費奧納騎士們吵起來。但眾人如何不好奇作為阿爾托莉亞兄長的凱?阿爾托莉亞與凱兩人相貌差距甚大,性格迥異,至於劍術──如果說少女奇是有多麼令人驚豔、欽佩,那麼她兄長的便有多麼的平凡,只因為他是阿爾托莉亞的兄長,這份平凡就顯得突兀了。

  或許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最愛打探人八卦的科南說,他無意間聽過兄妹倆的對話,當凱提到自己的母親時,阿爾托莉亞用「夫人」作為尊稱。

  「你聽錯了吧?」凱爾帖提出質疑。

  「對啊,科南,怎麼每件事到了你嘴裡都變成驚天秘密?」

  「吵死了,不然你們自己去打聽!」科南惱羞成怒。

  當然,最後還是沒有人主動詢問。

  這對來自不列顛的兄妹二人便這麼待在了騎士團,時光荏苒,眨眼青蔥翠綠的世界被枯萎的棕紅色取代,梅林曾說過要主動聯繫他們卻杳無音訊,他們除了繼續等待別無他法。

  這段過程中費奧納等人觀察後得出了幾個小結論:凱的射技優秀,在戰場上適合作為偵查、傳訊的輕裝騎兵。另外他精於算術與手工藝,在一次野外遊歷時,阿爾托莉亞破了的袖口與衣角竟然是凱幫忙修補的。最後且最令人驚奇的是,總喜歡四處悠晃的迪利安回到了騎士團,一見到凱便說凱的魔術天賦無人能及、主動要擔任對方的導師。不大情願的凱被纏的煩不勝煩只得勉強答應。

  ※※※

  埃林的地勢宛如一個盆子,中央凹陷,水澤與煙霧容易凝聚難以散開,便是習慣了不列顛濕潤氣候的阿爾托莉亞與凱都不得不承認埃林的濕冷更具威力。

  凱瞪著眼前堆成小山、搖搖欲墜的碗盤和酒器,雖然這一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怨,「到底是累積了幾天啊?上一次負責洗碗的那幾個傢伙該不會偷懶吧……」

  「認命吧,上次還有迪盧木多呢,你認為他有可能會偷懶嗎?你看,廚房地板都乾淨不少了。」李甘盧米納揮手驅趕想鑽進廚房取暖的豬仔,接著卷起袖子拉了張凳子開始朝器皿小山進攻,「你可別再叫莉莉來幫忙了。」

  凱翻了個白眼,手邊也開始了動作,轉涼的氣候裡雙手浸在冰冷的湖水,這感覺實在不舒快。「我可沒叫她,是她非要幫我忙的。」

  「好、好……是我誤會你了,不過女孩子就是要寵著,往後她又想幫忙,你一定要嚴厲的拒絕啊。」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凱哪不知道這些傢伙們背地裡怎麼稱呼他妹妹的──

  甚麼「費奧納之花」啊?

  他的妹妹甚麼時候加入騎士團了?

  要也應該叫作「不列顛的玫瑰」吧。

  不過嬌氣、接受騎士的護衛與服務都是女性的特權,偏偏他的妹妹不嬌氣、論實力又可以打倒大部分費奧納騎士,不需要騎士保護還反倒成為保護者……那麼不讓阿爾托莉亞輪值洗碗、打掃練習場、護具,可說是騎士們絞盡腦汁之下僅有的奉獻了。

  這群不愛穿上衣的臭小子其實也沒這麼糟糕嘛。

  這是與費奧納騎士們共同相處了幾個月後的凱的想法。

  ……

  李甘盧米納看似專注在搓掉木盤上的肉醬,實則偷眼觀察凱的反應。

  相當專注、沒有像上次一樣有偷跑的意思……

  他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阿爾托莉亞的哥哥可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幾個月下來像防賊一樣把阿爾托莉亞緊緊地栓在視線可及範圍。

  「迪盧木多,這次錯過還不知道要等到甚麼時候……你得爭氣一點啊……」

  「你在碎念甚麼?」

  「沒、沒有。」一個不察竟然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了,真是糟糕。「我是說,我快被冷死了,你幫個忙帶上門吧。」

  凱半信半疑,不過他也不想吹冷風,不情不願的起身關門上閘。「我耳力可沒這麼糟,你分明有提到迪盧木多那傢伙的名字。」

  李甘盧米納傻笑,「你想,要是有他在,工作肯定很快就做完了。」

  「剛才是誰說我在偷懶的?」凱哼了一聲。

  「抱怨一下,該做的我還是會做的。不過你跟著迪利安應該學了不少,有沒有甚麼辦法可以讓水暖和一點?」

  凱翻了一個白眼,「你燒一壺開水加進水盆裡就不冷了。」

  好險。李甘盧米納暗自想著。

  ※※※

  阿爾托莉亞面前正站在氣喘吁吁的迪盧木多。

  「迪盧木多?」

  真是難得的場景啊,迪盧木多也有為了接近女孩困擾的時候。假意來回走動、實則觀察兩人動向的凱爾帖和科南是這樣想的。

  真是難得啊,強壯的迪盧木多也有這般疲憊的時候。阿爾托莉亞有著類似的想法,雖然她認定的難得與旁人有所誤差。

  她將鹿制皮囊水袋遞給了迪盧木多,「我的老師告訴過我,剛吃過飯就進行激烈的鍛煉相當危險,你以後還是注意一點吧。」話說回來,迪盧木多究竟爬了幾座山?要讓體質強悍的他氣息紊亂至此,必定是相當驚人的鍛煉項目了──她忍不住思索著。

  迪盧木多臉色古怪,不過還是接下了阿爾托莉亞的好意,喝了兩三口,倉促的氣息確實緩了不少。

  饒是如此,舌頭還是像打結一般遲鈍,「那、那個……三天之後我們就要到塔拉了。」

  阿爾托莉亞點頭,「是的,上一次雖然只顧著尋找哥哥和老師,忽略了王城的景致,這一次定要好好欣賞。」

  「這是你第一次要參加森慶節吧?到時候各地的豪傑都會齊聚在塔拉,國王們也會舉辦盛大的宴會……」

  她已經發現到對方有些反常了──語氣和態度上的。

  迪盧木多特意打理的衣裝她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

  人都有失態的時候,就凱之前說過的,她有時候剛睡醒也會迷迷糊糊的胡言亂語,迪盧木多此刻的支支吾吾算不上什麼,不過是劇烈運動使得思緒還沒厘清。儘管沒頭沒尾,森慶節的趣事她也從科南納而聽去了不少,出於對同伴的諒解,阿爾托莉亞耐心的聆聽了迪盧木多前言不著後語的漫天閒聊。

  ……

  在那對碧綠眼眸的注視下,迪盧木多原以為自己會更加慌亂,繼續胡言亂語、繼續在心儀少女面前彰顯自己的愚蠢之態。想不到卻是被其中的堅定與寧靜感染。

  「……是這樣的。」他深吸了口氣,中斷那些毫無意義的搭話。心跳依然奇快,他甚至懷疑自己面頰燙紅,但話語與想法不再受到窒礙,清晰的表答了出來:「祭典的最後一天會有一場晚宴,我想邀請你做我的女伴。」「女伴」這個字眼出現的同時,他聽到了不遠處的科南的竊笑。

  眼前嬌小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女伴?」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但他很清楚這絕對與他在與其他女性接觸時後者會因為慌張羞澀而產生的遲鈍是不同的。

  「原諒我得拒絕你了,我的朋友。」

  「……」甚至沒給他時間忐忑,回絕便這麼迎頭砸來,這使得他的思緒出現了一瞬間的死白。

  阿爾托莉亞略帶歉意的搖頭,「昨天我已經應下一個邀請了。」


☆、塔拉與森慶節

  塔拉王城就是一頭巨龍。

  白色的、沉睡中的巨龍。

  灰白色的牆垣肅然而莊嚴,曲折蜿蜒的沿著山勢搭建,像是龍首與龍尾曲起伏臥,距離海岸不遠不近,扼守的河流彎曲且狹長,不夠大型軍艦靠近,是個易守難攻的寶地。

  白色巨龍便這麼坐落鎮守在米斯的高地之上,高拔而起的坡度比較周圍低矮的與城鎮村落,由下往上看去,更添神聖與崇敬,東面以亂石堆砌而成的凱爾斯圓堡緊挨著王城外城牆,與主城體相比渺小卻又高挑了幾分,以保護者的姿態護住了白色巨龍的弱點區段。

  阿爾托莉亞聽說過關於塔拉與烏希努克的故事,在東南面距離三裡格不遠處正是舊都烏希努克,因當初達奴神族來到埃林後遲遲無法攻克烏希努克,達奴族一方面將首都暫時選定為艾明瑪夏,另一方面也修築了塔拉城作為制轄烏希努克的橋頭堡。如此一來,塔拉這條巨龍的龍首與爪牙必然是向著屹立於東南方的強大敵人。

  而此時的她正騎著毛色烏黑的駿馬,混在平民與費奧納的騎士之間,整齊的隊伍已經被徒步行走的男女老少沖得破碎,不過不要緊,他們都知道順著人流的方向向上即可,便不緊不慢的控制坐騎上了山崖。

  冬季的高處氣溫又降了一點,但少了窪地的濕冷,麥妮絲為她準備的冬衣以及鑲著兔毛內裡的披風、鹿皮手套使得她得到了足夠保暖。

  「今年應該會提早下雪。」弗格斯福爾斯芬貝爾,一位優秀的吟游詩人,同時還是芬恩的參謀。阿爾托莉亞在人群喧鬧聲中依稀可以聽見對方對芬恩說:「我寧願是我的悲觀誤導我了,不過最近幾年冬季的時間拉長,氣溫也越來越低……我們得儘早做準備,那些維京人必定會來得更勤……」

  芬恩點頭,「你有與西昂通信嗎?」

  「有。西昂說他的君主一直確保糧倉可以應急。」

  「如果維京人來的頻繁,軍糧也是一個問題。」

  ……

  維京人──驍勇善戰的戰士,同時也是海上最兇惡的盜匪。

  埃林於他們形同桌上的一塊肥肉,每一年冬季,在那一片銀白大地無法獵捕肉食、無法生長麥糧,南下爭掠是他們最為習慣的手段。

  埃林的處境不禁讓她聯想到了她的家鄉,薩克遜人死死據守北方與東方,爪牙不斷向卡美洛探進;此刻的埃林有著費奧納的守護得以維持難能可貴的太平盛世,至於不列顛──不列顛將由她守護。

  「還真是驚人啊。每一年的冬季祭典都聚集這麼多人嗎?」當他們正式踏入王城之中,在她身邊的凱忍不住驚呼──人貼著人、人貼著騎士們的坐騎,有些孩子們甚至鑽進了馬腹之下戲耍惹得他們父母斥責、騎士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完全無法動彈,而是靠著人群的力量盲目地朝著一個方向,儘管喧囂之中可以聽見人們高呼費奧納騎士團,要群眾讓出一個空間,但這顯然是不可能,在阿爾托莉亞視線可及之處盡是人,沒一點空間可以讓平民們空出來給騎士們。

  這等空前盛況著實令人又敬又畏。

  森慶祭典,以及祭典中那汪洋一般的參與者,應證著埃林最為輝煌的時刻。

  「有朝一日,卡美洛也會如此。」阿爾托莉亞低聲說。

  「當然,我們可不能讓這些埃林人專美於前。」凱勾起嘴角,「是你的話必定可以的。」

  不遠處的迪盧木多與凱爾帖將這對兄妹沒頭沒尾的對話聽進了心中。

  「是那位女騎士!」

  「莉莉潘德拉貢?」

  「她看起來真是嬌小……」

  「快看!她看向這裡了!」

  ……

  「你聽,他們談論到你呢。」凱虛指著人群,興致勃勃的聆聽民眾的對話,「趕跑盜賊……嘖,那一次我不是也在旁邊協助你嗎?一定又是哪個吟游詩人亂說了,竟然沒有一個認出我。」

  阿爾托莉亞忍不住笑出聲,「肯定提到你了,但我是在場唯一騎在馬背上的女生呢,他們很難忽略我。……不過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你救了許多人,他們自然喜歡你。」凱爾帖忍不住說。

  她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民眾對於她的喜愛與好奇自然是毫無保留的表現出來了,而原因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以為他們需要一點時間接受。」

  迪盧木多隱約猜測出了阿爾托莉亞的意思,大惑不解,「我們這裡有不少優秀的女戰士,難道不列顛不是這樣嗎?」

  「不大一樣。」她想到了布迪卡,那位傳說中的女王,還有獸皮畫像上那威風凜凜的模樣,追溯他們的血脈有著共同的根源,埃克特時常對她提起她與布迪卡女王有著同樣璀璨的金髮。在丈夫死後,女王集結了不列顛的戰士向進犯的羅馬軍隊發起反擊,打響了一場殊死之戰……這番壯烈、淒涼之景是最後一次,不列顛的子民納入羅馬的治下,受到拉丁人的同化,婦女放下了武器,逡巡於臥室與廚房。

  她從來不認為女性與男性的職責有任何貴賤之分。

  只是刺繡、裝扮,一直以來都不適合她。

  ※※※

  前任的至高王康馬克麥克亞特與芬恩有著相當深厚的情誼。

  短暫任職皇家騎士團的芬恩曾替康馬克擊敗強敵衰朽之神埃連;康馬克不惜與摩納家族撕破臉、贈與芬恩費奧納騎士團長之位;康馬克遭諸王驅逐時,芬恩率領騎士團襄助守住了康馬克在阿爾斯特的王權;四年前康馬克更將繼承人科普蕾託付給莪相指導……

  因此一到達塔拉,芬恩便帶著阿爾托莉亞在內的幾個孩子到行宮拜訪了如今的阿爾斯特國王康馬克。

  康馬克與自己的妻小在半道上迎接了貴賓的到來,久違的科普蕾公主穿上了裙裝,綰起了長髮,站在康馬克右側的美婦人該是阿爾斯特王后恩雅,科普蕾遺傳了母親的美貌,那對雙眼明澈動人,一個眨眼、挑眉都滿溢著無聲之語。當康馬克與芬恩相擁招呼時公主享受著捉弄莪相,一會擠眉一會噘嘴,莪相難得羞怯的偏過了頭。科南等人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歡迎你,我的朋友,」康馬克裝模作樣的上下打量芬恩,「不是謠言,你的變化還真大。」

  芬恩哈哈大笑,「你竟然沒把我當作冒牌貨。」

  「甚麼樣的怪事都能在身上發生,我早習慣囉。」康馬克拍了拍友人的肩膀。「如何,追捧的姑娘一夕間棄你而去的滋味不好受吧?」

  「怎麼會?只要我的妻子不嫌棄我,我樂得開心。」

  「該死的傢伙,你的煩惱可真是令所有男人羡慕啊!」

  ……

  阿爾托莉亞在兩位長者閒聊時順待觀察了另外三個站定康馬克等人半個身後的孩子,他們的年齡要比科普蕾公主都要年幼,雙眼直盯著迪盧木多姑娘就是外貌縮小版的科普蕾,笑容很是讓人喜愛;一邊的金髮碧眼的是個男孩,癟嘴、垂眼,還有一下沒一下的變換站姿重心,顯然不是個靜地下來的孩子,不久之後她得知這位正是莪相的獨子奧斯卡,近期客居於艾明瑪夏,怪不得相貌與莪相及年輕時的芬恩雷同。最後一位女孩是三個孩子中身高最高的,幾乎要藏在恩雅與康馬克之後,阿爾托莉亞只能看出她有亞麻發色、膚色是日曬後健康的黝黑、四肢帶著矯健的瘦長,因為她正低頭動也不動的。直到女孩一次無意間被康馬克與芬恩點名時抬頭露出單調應酬的笑容,阿爾托莉亞這才從對方的眉角與炯炯有神的雙眼發現了對方唯二與家人──康馬克有著幾分相似之處。

  三個孩子依序是:格蘭妮公主、莪相之子奧斯卡、麗芙公主。

  接著輪到芬恩向康馬克介紹起阿爾托莉亞與凱。康馬克適度的觀察他們,讓自己表現出重視,但目光不至於無禮,還美言了幾句,說阿爾托莉亞與凱的美名遍及埃林。

  「……好了,我們光顧著聊天都讓孩子們幹站在這裡了。房間和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還是一句老話,梳洗完自己記得來大廳用餐,自在些不用拘禮。」康馬克說。

  阿爾托莉亞為這一個短暫的會見再綜合過去阿爾斯特國王與芬恩的數次合作事蹟給出了芬恩與康馬克二人是難得的患難之交的結論。

  但這個想法很快又被推翻了,康馬克在同一天晚上向她演繹了何謂政治上的友誼,在招待賓客的晚宴上,格蘭妮公主姍姍來遲,被打扮的榮重又醒目,小臉蛋塗上了厚厚的妝,笑容相當茫然,。康馬克牽起女兒的手領著她做到了一位年輕國王身邊,接著向眾人宣佈:十歲的女兒格蘭妮公主與洛赫蘭國王米達麥柯根訂婚了。

  這項決定事前並沒有透漏風聲,群眾瞬間靜默後斷斷續續的舉杯祝賀。

  顯然米達麥柯根是費奧納騎士們的敵人,阿爾斯特國王宣佈喜訊時科南、高爾等人臉色奇臭,不過芬恩倒是不以為意。

  「他發甚麼瘋?」科南目瞪口呆,在芬恩舉杯時應景又敷衍的抬一下手中的酒杯。

  「康馬克?他不一直是這麼古怪嗎。」回應的騎士名叫法沙,這是阿爾托莉亞第二次見過這位青年,不見人影的時候阿爾托莉亞聽過科南不只一次的抱怨對方總愛混水摸魚。李甘盧米納還給了對方一個難聽的綽號,「那個掉進糞坑的」法沙。

  「你看看米達麥柯根那小人得志的模樣。」科南冷哼。

  弗格斯福爾斯難得也贊同科南的多話,「他顯然不知道自己攀上的是個甚麼樣的傢伙。」

  凱忍不住了,「你們的敵人?」

  科南點頭,瞥了個眼神示意她和凱看著那位年輕人,「他的父親柯根殺了我們騎士團的不少人、抓了村民賣給奴隸販子,結果芬恩擊敗柯根後竟然養了柯根唯一倖存的兒子──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傢伙。白眼狼一個,之前在騎士團裡鬼鬼祟祟的,動不動就想偷窺我們的軍機,芬恩有幾次遭到暗殺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

  「芬恩竟然繼續留著他的命。」凱感歎。

  「我們說過他不少次了,但他可沒在聽,認了一堆敵人的孩子做養子、養女。」高爾也加入話題,阿爾托莉亞注意到長桌最末端、同樣是芬恩養子的因瑟垂頭不語。高爾繼續抱怨:「告訴你們,親生的小崽子都會榨幹你了,別對那些毫無關係的孩子太好,尤其這孩子還是敵人生養的。芬恩是在自尋死路。」

  但這點小齟齬不會影響一場大祭典,森慶節是個肅穆莊嚴且令人敬畏的儀式,生者之門與死亡之界在這一段時間最為薄弱,逝者之靈將重返現界尋找適宜做為自己來世的肉體,隨之而來就是一連串神秘詭譎的儀式。

  儀式經過了日與夜,午夜時伴隨著凱的打瞌睡的呼嚕聲,阿爾托莉亞同群眾觀賞著德魯伊的敬謝神明儀式,他們首先獻上了大鍋以及鍋內盛滿的足夠淹沒兩個孩子的粥,這道祭品出動了四位神官才穩妥地將鍋中物到入地面的大坑,好讓善神達格達享用。接著是毛色乳白漂亮的牡牛做為活祭品,鮮血濺到了神的代理人身上,更多匯流在一盞寬口金杯之中。

  「這是阿爾達之杯,盛裝達奴的乳與血。」

  悄聲向她解釋的人是凱爾帖,因為她盯著那只杯子太久了──但杯子裡外凝實出透明卻又蠢動的魔力實在太過濃郁,無法讓她忽視。

  這會是聖杯嗎?

  她忍不住去想。

  活物祭祀之後眾人開始唱唱跳跳、旁邊的凱乾脆明目張膽的溜回行宮去補眠了,周圍豎起的火柱使得僅有稀薄月光的夜晚像是白晝。

  「莉莉,快點,我們去跳舞!」

  來了,她的舞伴,她略帶歉意的看了下被無數少女們團團圍住、進退維谷的迪盧木多,她先一步答應了別人,無法解救對方的困境。

  「快點、快點!」

  那個嬌小的身影拉著阿爾托莉亞便興匆匆地往人群裡鑽。

  十四歲的菲亞納是芬恩與麥妮絲的第一個孩子,在外貌上,他完全遺傳了他的父親,不過在身形上不知是遺傳到了麥妮絲還是發育的晚,這個淘氣地男孩與她站在一起同高,對比費奧納的騎士們就是一個小豆丁。

  菲亞納在性格上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午夜的活祭品儀式包括之後的舞會,孩子們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年滿十四歲的菲亞納已經符合了參加的資格,並且躍躍欲試。麥妮絲無法違逆菲亞納的意願,又放心不下,這才請托阿爾托莉亞在宴會過程中照護自己的孩子。

  阿爾托莉亞和菲亞納牽著手同其他跳舞的少年少女圍在溝火邊,埃克特教導過她宮廷舞蹈,男士的舞步而非女士的──想到當時充當女伴的不是凱就是貝迪威爾,她忍不住露出笑容──,不過現在這支舞沒有分男女,更沒有複雜的技巧,簡單的轉圈、拍手,有些男孩們會吹出響亮的口哨、女孩會含笑哼出簡單的旋律。

  她充任了保母,陪著菲亞納跳了兩支舞後又跟著對方滿場的跑,菲亞納精力無窮,對周圍集結的攤商以及攤商販賣的物品都充滿了好奇──很顯然,一場遊戲、一枚別針、一隻小狗在菲亞納眼中都比阿爾托莉亞還要來得有魅力。

  「這個給你!」菲亞納手中有大堆從同齡男孩那兒贏來的戰利品。

  那是一枚雕刻著橡樹的別針,阿爾托莉亞鄭重地接下,「謝謝。」她比凱、貝迪威爾小,一直以來都被當作妹妹看待的,因此照顧一個孩子的經歷對她來說格外特別──就是累了些。

  「你為甚麼要回去不列顛?留在這裡很好……你很厲害,我以後當了費奧納騎士團的團長,你就做我的副手怎麼樣?」這番話讓阿爾托莉亞愣了下,不過還沒開口,菲亞納早已躺在了草皮上,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我以後一定會比父親厲害……」

  後續的話語含糊不清阿爾托莉亞沒怎麼聽清楚,不過最後確定男孩睡著了。

  她沒怎麼困擾,從小力氣遠勝一般男生,大不了背著菲亞納回去。

  正解下披風要給男孩蓋上時,凱爾帖和迪盧木多走了過來。

  「莉莉,這事還是讓我來吧。」凱爾帖搶先一步把菲亞納扛在肩上,「麥妮絲夫人要是知道我們在場卻讓你來背著菲亞納,肯定又要訓我們一頓了。唉,這小子睡得真沉,剛才肯定玩得很瘋,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凱爾帖,你這話太客氣了。」

  「客氣?不,菲亞納實在太調皮了,」阿爾托莉亞沒有聽出凱爾帖話外之意,「我都想打他屁股了──喔!科南在叫我呢,我先走囉。」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著「快腿」之稱的凱爾帖已經扛著小男孩跑遠了。

  ……

  阿爾托莉亞看著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迪盧木多,猜想是今天被追求者們的陣仗給攪得筋疲力竭,不由得提議:「舞會要結束了,不如我們先回去休息?」

  迪盧木多的雙眼漾出了笑意,「還沒結束。」阿爾托莉亞不由得多加留意,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此刻的迪盧木多與往常有些不同。

  迪盧木多將右手伸到她的面前,「待會是最後一支舞,我能有這個榮幸能邀你共舞嗎?」

  阿爾托莉亞定定地盯著對方的雙眼,忍不住噴出了笑聲,必定是氣氛感染了所有人,迪盧木多難得生出了玩心,她再不放開些也未免太過掃興,這麼想,手便也搭上了對方的,「當然,這也是我的榮幸。」迪盧木多專注的目光實際上令阿爾托莉亞生出幾分怯場,但最終沒有避開。她忍不住想:確實是英俊、勇武,才德兼具的騎士啊,怪不得這樣多的少女為之傾心。

  此時的天空泛出了魚肚的白色,澄黃的半圓狀的火球自東邊的地平線升起。

  迪盧木多領著她走入廣場中央時,她聽見周圍紊亂的竊竊私語,想必迪盧木多跟任何一位女性互動都能激起人們的議論吧。這樣的生活可說是相當壓抑。

  ※※※

  異地客居的阿爾托莉亞從費奧納騎士們口中聽說了無數段埃林的故事,但她終究不是本地人,並不知道最後一支舞的涵義。

  森慶祭典最後的、持續了一整晚的舞會──下場跳舞的多是未婚的少年少女們。他們在跳舞的過程中結識彼此、培養感情,性格真摯而坦蕩的他們,時常因為這樣的一場舞會結識了日後相伴自己後半生的良人。

  而當最後的舞曲在吟游詩人的巧手下奏起,少年少女們會安靜下來,大部分圍聚在舞池之外,唯有公然向眾人宣佈戀情的男女們,會留在舞池裡,跳完最後一支舞。

  這便也是為何迪盧木多的選擇會引起如此大的反響,少年們做壁上觀、少女們扼腕不已。

  阿爾托莉亞注意到了與之前不同的嚴肅氛圍,也注意到舞步不同,局限於她和迪盧木多,但好在依然簡單,速度慢以及她反應力快,因此沒有出甚麼糗。

  在適應了音樂節拍以及腳步騰挪的規律後,她轉而注意到舞伴──相互牽著的手,可以明晰的感受到對方掌心的繭以及令人安心的暖意,而那對總是透徹的琥珀色雙眼在背光處近乎墨色,深邃的不可見底……

  舞曲結束時阿爾托莉亞難得反應慢了半拍,第一時間便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的,明媚的雙眼不遮不掩、坦蕩的望著舞伴。

  一掃跳舞時肅穆的神色,迪盧木多放鬆了自己的繃直的唇與緊攢的眉,「阿爾……你還好嗎?」

  阿爾托莉亞眨了眨眼,「迪盧木多……」猶豫了下,她還是說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你淚痣上的愛情魔法似乎變強了。」


☆、聖杯、聖杯,還有聖杯

  出乎弗格斯福爾斯芬貝爾與芬恩的預料,騎士團度過了平和的冬季,眨眼又是春、夏,夏季之時返回家鄉的騎士們再次于塔拉會合,開啟了他們又一年的冒險。

  至於在埃林、在費奧納騎士團待了一年的阿爾托莉亞與凱總會在充實而忙碌的一天過後驚覺他們的疏忽與健忘。

  「別擔心,梅林這傢伙以前不也是一個人四處亂跑?我們沒跟著他說不定還自在些。」凱雖然這麼說,但阿爾托莉亞也察覺了對方的疑慮。

  好在這一個午後他們總算等到了一些消息。

  如果──

  如果人不是這麼忽然出現在她臥室裡,她想自己的喜悅之情會更多一些。

  ……

  「莉莉!你好了沒啊?」房門外大叫的是菲亞納。

  房間裡的其中兩個人──凱和阿爾托莉亞互看了一眼,一時間不確定是否該應門。

  第三人,也就是房裡的最後一人顯得事不關己,聳肩,「阿爾,沒聽見有人在叫你嗎?」

  「莉莉!」門外的菲亞納還在叫嚷,這回還加上了槌門板。「砰、砰」撞擊聲一下一下的打著。

  「奇怪了,我也沒看到凱。」是凱爾帖。

  「小子,別再槌了!」科南。

  「莉莉會不會昏倒在房裡啊?」

  「昏倒?我看莉莉是在換衣服吧。」凱爾帖。

  ……

  短時間裡,阿爾托莉亞做好了決定,不去應門待會還得解釋她是去了哪──雖然她大開房門時,費奧納騎士們對於阿爾托莉亞的房裡忽然蹦出一位銀髮年輕男性因而嚇了一跳。

  「讓你們擔心了。」她解釋:「各位,這位是我之前向你們說過的,我的導師梅林。」

  凱爾帖和迪盧木多見過梅林一次,德魯伊也總是來無影去無蹤,愣了一下便接受了,而科南等人雖然同樣見多識廣,卻還是不免感到好奇──不管是這位德魯伊的年輕外表,還是他的長相。

  很顯然,這位梅林並不是人類,但相貌卻又與達奴神族不同。

  梅林搭著凱和阿爾托莉亞兩兄妹的肩膀,「這段日子承蒙各位照顧這兩個孩子了。聽說你們相約要去狩獵,不過今日我難得抽出時間,還請你們不要介意讓他們倆先缺席一下。」

  阿爾托莉亞和凱的導師要人,騎士們自然沒能介意的,客套了一番後便上了馬、與芬恩等人會合後進入到獵場。

  科南忍了這樣久,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八卦起來了,「我猜是菲爾勃格人。」

  迪利安搖頭,「不對,是弗摩,那位德魯伊是弗摩的混血。」

  「你怎麼知道?用你靈敏的鼻子嗎?」

  「你不得不承認我的嗅覺比你還要敏銳。」

  「嘖,不就是上一次打賭失誤嘛,就那一次也要拿出來炫耀!」

  「話說回來,他臉上的圖騰有些奇怪……」法沙也加入的討論。

  「那是異教信仰的印記。」迪利安。

  ……

  三人探究起阿爾托莉亞那一位神秘導師的身分,旁人則是津津有味的叫嚷,不過這無解的話題暫且被拋到一旁,這一支大批的狩獵隊伍偶遇了洛赫蘭國王米達麥柯根──這並不令人意外,芬恩昔日以個人的資產贈與米達麥柯根一片豐饒的封邑,因此兩塊領地在綠林處接壤,只是想不到米達麥柯根不是將芬恩贈與的領地放任為荒蕪,竟然還會在此徘徊。

  說起米達麥柯根與芬恩的恩怨,便要從米達的父輩柯根說起,這一位洛赫蘭國王勾。結了北方的維京人,趁著一次冬季協助海盜南下試圖侵奪埃林,作為埃林的守護者,芬恩率領了騎士團擊退了海盜,並在過程中殺死了這位國王。

  年幼的米達成為了芬恩的養子被待在了身邊,但騎士團中沒有人信任這位少年,他也時不時地與騎士們起衝突、製造亂局,因此在眾人一致表決下,科南向芬恩表達了騎士團的想法:他們不願意再讓一個敵人的孩子待在騎士團內了。

  芬恩別無他法,米達對於這番處置自己都拍手稱快、並表示不願再與他們朝夕相處,芬恩自也沒理由勸說,因此便讓年輕的洛赫蘭國王自自己的手中挑選兩處封地做為補償。

  米達也毫不扭捏,二話不說便從芬恩這裡要走了最為富饒的兩塊──分別是香濃河南端的綠林以及香濃河對岸的幾座小島。

  自此之後,兩方人相安無事,井水河水不相犯,直到前不久康馬克讓愛女格蘭妮與米達麥柯根訂下婚約,身兼敵人與養父子身分的二人才正式重逢。

  「你也是來打獵的嗎?孩子。」芬恩對養子依然相當的和藹。

  「不是的,」對方勾起了令其他人厭惡的笑容──

  高爾、科南兩兄弟默契一致的給迪利安使了個眼色,寄望這位擁有神識的德魯伊會看出點甚麼,但只得到對方搖頭與唇語:「就他一個人。」

  「好啊,他一個人還敢耍些小手段看我扒了他的皮。」科南咬牙切齒。

  同時間,米達麥柯根說:「我正是在等你們。待格蘭妮殿下成年後我就要與她結婚,不過讓美麗的女性遠離家鄉到洛赫蘭這樣寒冷的土地上未免太狠心,所以我想在這裡佈置我與未婚妻的新居所。不久前我的騎士們告訴我你們也在附近,既然難得見上一面,便想邀請你們到我的宮殿坐一坐。」

  難得與米達麥柯根互動不是這樣劍拔弩張,科南低聲咕噥,「這傢伙肯定在打甚麼歪主意……」

  不過芬恩倒是一口應下了,還將狩獵的隊伍分成了兩拔,還對領著另一支隊伍的莪相說:「麻煩你們多獵幾隻獵物,為我們的宴會多添幾道菜。」莪相應允,芬恩等人便跟隨米達麥柯根的帶領朝著叢叢樹林之後的宮殿策馬而去了。

  被留下的年輕騎士們都躍躍欲試,打獵本就是他們的愛好之一。

  凱爾帖對迪盧木多說:「我們來比賽吧,最好能抓到一頭牡鹿。」

  迪盧木多點頭,「好。」

  話雖如此,兩人競賽時凱爾帖卻發現了迪盧木多心不在焉──

  他先是好笑,是因為阿爾托莉亞還沒有跟上來吧。

  然後又發現問題的癥結了。不只因為阿爾托莉亞缺席,阿爾托莉亞導師突如其來的出現也有些不對勁吧。

  凱爾帖勒住韁繩,對友人吼道,「迪盧木多,別找了──反正你這次輸定了。」

  「那可不一定,時限還未到。」

  「哎呀,過來,我們聊聊。」不等迪盧木多反應,凱爾帖問:「莉莉的老師找上她,你是怕她之後就要回去不列顛了吧?」

  迪盧木多目光落在表親身上,「你看出來了?」

  「當然。」迪盧木多的表情,令凱爾帖此時實在不忍再打擊迪盧木多。他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或許你可以詢問芬恩的意見?科南也行,他對女孩子最有一套了……別這個表情,母神啊,你可是迪盧木多!不要浪費青春女神帶給你的魅力好嗎?直接問她肯不肯留下……」托腮想了想,凱爾帖心念一動,「不,你就維持這個表情,然後對著莉莉、問她肯不肯待在埃林……」

  「凱爾帖,你還真夠朋友!」

  「原諒我,」凱爾帖也忍不住笑出聲,「兄弟,我實在忍不住……你、你這樣認真,我還是想要開個玩笑。」

  ※※※

  在費奧納等人狩獵的時候,阿爾托莉亞暫居的寢室裡同樣發生了些故事。

  「你們倆應該一直在等我消息吧。」

  梅林從斗篷中拿出東西── 一樣、兩樣、三樣……那罩著梅林身上、看似一般的灰色斗篷卻是藏滿了奇奇怪怪的物品,叮叮噹當地被梅林隨手丟在床鋪上。

  「要拿到這些東西可是費了我一番功夫呢。」他感歎。

  再看床鋪上,有石頭、長。茅、鍋碗、淺口盆與酒杯……

  「這東西我好像在哪裡看過……」凱指著那其中的一隻酒杯,支支吾吾了一會卻還是說不出名字,不過這也證實了阿爾托莉亞並沒有認錯,這正是她不久前在森慶節午夜儀式中見過的聖物,當時她還格外給出了關注──

  「老師……這是阿爾達之杯嗎?」

  梅林順著阿爾托莉亞手指的方向看去,思索了下,「這杯子是這樣稱呼的嗎?……可能吧。反正就是個埃林人取的名字。」

  「……你從塔拉的寶庫偷出來的嗎?」

  「不是偷,是借。」梅林相當享受著學生此刻的情緒。

  凱一拍手,「原來是冬季慶典裝寫用的那只杯子啊,怪不得很眼熟。」

  阿爾托莉亞歎氣,她不確定導師是沒有理解她的意思還是刻意裝作沒有理解以此戲弄她,「老師,這是埃林人的聖物。」

  「是吧。」梅林依然毫不在乎。「但她也有可能是聖杯……這些東西也可能是聖杯。」

  這些物品魔力各個渾厚純淨,想來是各地的聖物真品了。阿爾托莉亞問:「老師現在不會變成通緝犯了吧?」

  「是啊。」梅林瞇眼笑了,「所以我們得趕快找到真正的聖杯離開,否則你們都會被我拖下水呢。」

  「……」阿爾托莉亞。

  「……」凱本認為自己早該習慣了,阿爾托莉亞是會闖點小禍,但梅林不只會助長,自己也有釀出大禍的惡劣心性──他疲倦的搓了搓臉頰,不去探究接下來肯定會遭遇的一連串難題。「總之,我們現在趕快先確定哪一個是真正的聖杯吧,要怎麼檢測呢?」

  梅林指著一直被阿爾托莉亞用魔法背帶背在身後的石中劍,「很簡單,拿這把劍一個一個測試──」

  見阿爾托莉亞反應不及,梅林又說:「我好像說得太含蓄了,你每個都砍一劍,聖杯是強大魔法凝實、暫時現身在世間的能量,以你手上的石中劍破開了外層的膜,藉助這股迸發出的強大力量,我就可以帶著你們回到正確的時間地點。」

  凱點頭,「確實很簡單。」隨意便從鋪滿床鋪的聖物中挑出了那顆石頭,擺到自家妹妹面前,「阿爾,來吧!」

  ───

  米達麥柯根的意思就是:米達,科根之子。

  芬恩麥庫爾:芬恩,庫爾之子。

  以此類推

  另外,本篇文是平行世界,聖杯的設定不會符合型月世界,而且其實他們在尋找的聖杯也不是真正的聖杯(當然他們自己不知道就是了),所以設定漏洞上的問題切莫較真啊~


☆、米達麥柯根的陰謀

  「阿爾,你發甚麼呆啊?」凱望著妹妹。

  「沒事……」阿爾托莉亞搖了搖頭,「但是,老師,這些東西會不會損壞?」

  「是有這個可能──這種時候就不要在意這些旁枝末節了,阿爾。」梅林看出了學生又有反駁之意,「你看起來捨不得離開呢。」

  凱也忍不住懷疑地看著阿爾托莉亞──他可不是沒從費奧納騎士那兒聽說過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

  雖然他是不怎麼相信的。

  阿爾托莉亞愣了下,「確實,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離開總覺得不太好。至少要知會芬恩他們一聲。」

  「但我們也沒有更多時間了,我前天到塔拉拿這只杯子的時候意外讓那些想要抓我的羅馬士兵看到了──總之,現在情況很危急呢,你不會這麼狠心的放任我被人抓起來吧?」

  凱皺眉,不妙之情湧上心頭,「羅馬人跟杯子又有什麼關係,為甚麼要抓你?」

  梅林笑,「羅馬人跟阿爾達之杯當然沒有關係,他們會抓我是因為我拿了他們聖殿裡的聖物。」在兩人訝然目光注視下,梅林聳肩,「你們若是可以一眼確認哪一個是真正的聖杯哪還需要我漫無目的的四處搜括聖物?現在究竟有幾個國家的軍隊正在通緝我已經屬不清了呢。」

  梅林的解釋如果態度誠懇一些或許會更有真實感吧。阿爾托莉亞心底默默地想。

  不過梅林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的提議沒有得到受理,他們此前的任務也不甚光彩,指不定還會牽連了費奧納的夥伴們,想到這裡阿爾托莉亞壓下了心底最後一分猶豫,高舉起石中劍,對著桌面上那顆蘊含著強大魔力的石頭重重一砍……

  ※※※

  「凱爾帖?迪盧木多?你們倆怎麼杵在這?」法沙騎著快馬,語調與神色馬上讓兩位夥伴察覺不對勁。

  凱爾帖腳步一蹬跳上了馬背,「怎麼?」

  「還能有誰啊……之前就說過別讓他跟來他偏不聽,現在可好了……」

  迪盧木多忽略了法沙的碎念,「是菲亞納吧,他出了甚麼事嘛?」

  「不知道。」法沙呼了口氣,「沒人知道他跑哪去了。我們分頭去找人吧,這小子非要跟莪相比,結果一個不留神人就不見了。」說起這個法沙可沒怎麼好氣,菲亞納雖然年紀還小,但爭強好勝的心性打自今年正式加入費奧納騎士團之前就有了,時不時便嚷著要打敗莪相。

  雖說不該跟一個孩子計較……但十五歲也不完全是個無知的孩子了。

  菲亞納敵視莪相的情況未曾收斂,令與莪相關係友好的法沙不禁擔心這對異母兄弟的交惡會造成騎士團內部的不合,更為莪相抱不平。莪相對菲亞納這麼一個頑劣的弟弟可是相當寵愛啊。

  這些小彆扭暫且不提,迪盧木多和凱爾帖加入了法沙的隊伍,有了兩位偵探能力優異的夥伴法沙想小菲亞納就是掉進地洞、進了妖精塚不用多久也能找到人,想不到他們最先碰上的卻是阿爾托莉亞──還有圍著阿爾托莉亞、占盡人數優勢的敵人,凱則是在角落護著身受重傷的芬恩養子因瑟。

  阿爾托莉亞的實力自是不用說,他們見識過不少回了,數倍於自己的敵人圍攻之下,阿爾托莉亞揮斬自己手中的雙手劍毫無窒礙、所向披靡,眨眼便放倒了無數人,加之迪盧木多三人的加入,敵人被一網打盡,撞傷昏迷一地。

  「因瑟,別睡著啊。」凱爾帖審視夥伴的傷口,多虧有凱以魔力修補、暫時止住了創口,沒有失血過多。

  「阿爾,妳怎麼了?」凱不解地望著一旁的阿爾托莉亞,後者即將做出他無法理解的舉動,「不把劍收起來嗎?」

  阿爾托莉亞搖頭,「沒事。」但眉頭卻是緊鎖著,她收起了剛才要放到因瑟傷處的劍鞘──為甚麼?這有甚麼效果嗎?

  隱隱約約抓住了甚麼,卻又眨眼即逝。

  她這動作與其說是無意識,不如說是太過理所當然。

  眾人現在將焦點擺在因瑟身上,阿爾托莉亞的一絲絲不解並未被察覺。

  因瑟吃力地說:「菲、菲亞納被抓了……是米達麥柯根……」說起這事,語氣中有著不容忽視的憂傷。「請、請原諒我的大意。」

  迪盧木多等人自是知道原因的,因瑟與米達麥柯根處境相同,同為芬恩的養子,兩人的父親是芬恩的敵人、手下敗將、也是半個殺父仇人──雖不同于米達麥柯根對於芬恩的敵視,因瑟相當敬重這位養父,但米達麥柯根在離開費奧納騎士團前,因瑟與他一直維繫著同病相憐的親近。

  「米達麥柯根?他不是招待了芬恩參加宴會了嗎?」法沙不解。

  「宴會?肯定沒安好心眼了。」因瑟在一旁凱爾帖也不便說甚麼,「我們先與莪相會合吧,因瑟的傷口也得趕緊處理了。」

  待他們見到莪相時,再聽說了米達麥柯根的陰謀已經不怎麼驚訝了。

  「芬恩他們被困在宮殿中?」凱爾帖想眾人與他想法應該差不了多少,真正驚人的是芬恩等人被困住這事。

  莪相將米達麥柯根讓史使者送來的信件交給幾位騎士閱讀,上面細數了費奧納的罪狀,殺害洛赫蘭人、侵佔土地云云……宣戰的同時還狂妄至極的提及芬恩等人受困以及菲亞納在自己手中之事。

  莪相先是選定了與米達麥柯根交涉的信使,繼而又說:「我已經讓奧斯卡和錫安前去阿爾斯特求援,現在我需要人為我探視芬恩、高爾他們的情況。」

  「讓我去吧。」迪盧木多毫不猶豫地自薦。

  莪相也不猶豫,點頭,「甚好,你的實力我大可放心,不過只有你一人沒有個照應也不大好。」

  「再加上我吧。」、「還有我。」……凱爾帖和法沙,之後還有幾個騎士自告奮勇,但除去法沙,大多數人都被莪相拒絕了。

  莪相對凱爾帖說:「少不了你的工作,米達麥柯根這人我不完全瞭解卻也知道他不會無端展示自己的狂妄與愚昧,必然是有了外力援助,你得協助我偵查周遭,確保我們察覺所有敵人。」

  凱爾帖不得不點頭,「好吧。」

  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阿爾托莉亞開口,「莪相,也讓我去吧。」費奧納出了事她如何能袖手旁觀?卻是發現莪相絲毫沒有安排工作給她的意思,便主動提了,「讓我跟著迪盧木多和法沙到山梨樹宮探路,或許可以找出芬恩他們受困的原因。」

  莪相約略思索,「那麼便麻煩你了,騎士。」


☆、香濃河畔的魔法宮殿

  阿爾托莉亞低伏著將身體掩藏在低矮灌木叢中。

  嬌小的身形、呼吸聲壓抑得又慢又低,使她可以輕易的安身其中而不為人查覺。

  耳邊可以聽見遠方帳篷傳來的喧嘩吵雜聲,視線穿過層層枝葉可以看見來來回回、因為放縱於宴饗中而衣不蔽體、步伐踉蹌的維京戰士們的身影。

  「#&*※……」

  「*○◆☆※……」

  北海蠻族的語言她本來就不熟,現在這些戰士們又喝個爛醉,精確的動著嘴巴都有困難,因此在阿爾托莉亞耳邊都只是毫無意義的傻笑與呢喃聲。

  迪盧木多和法沙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半跪著,一手支地、另一手托在膝蓋上沒有降低戒備。

  混入這些維京戰士的駐紮地是第三回了,而她躲藏在此等待夥伴也不是第一次,因此駕輕就熟。

  實際上,阿爾托莉亞並不喜歡守在後方,過往大大小小的冒險、戰鬥中她往往也是沖在最前方的一位。

  不過穿著裙裝、配戴女性的飾品──這些都是梅林給出的課題,而她一旦維持這般打扮混進帳篷中只會令他們的任務難度增加,因此在法沙與迪盧木多的再三保證下,她只得暫且退居後方,倘若兩位夥伴真的出了事、吹起哨子打了信號,她必定二話不說拔劍相助。

  正在這時,三三兩兩的沉重蹣跚的腳步聲又靠近了些,腳底、皮革鞋底摩梭著草皮發出悶悶的、不甚悅耳的沙沙聲,阿爾托莉亞馬上辨識出來了,費奧納地騎士們走起路來都像貓一樣輕巧,跳起來則像樹林間地小鹿無聲無息,因此望這兒來地不是迪盧木多、法沙,是敵人。

  「我去撒泡尿!」

  「唉唉!我、我也去……」

  「別醉死在湖邊啊。」

  「去你的,別咒我!」

  ……

  這些對話阿爾托莉亞依然聽不懂,只聽見沙沙聲持續、間或一陣金屬敲擊發出的清脆聲響,還有越靠越近的人──幾個?兩個?……三個?

  她支著的的那支手抓緊了安放在一邊的石中劍劍柄,熟悉的觸感給予她沉著與勇氣,她的心底也開始模擬即將發生的情境。按照對方靠近的速度與距離──直到真正看到她時,她必然得發動攻擊自衛,更遠的那些戰士們會被吸引過來,她可以趁機吸引一部份的敵人到湖邊、調開他們的注意力……

  她心中默默地數著,吵雜聲大大影響了她的視聽,但同每一次一樣的冷靜理智。

  七個、八個……

  八個敵人。

  在百噚外還有十多人,只要她把握好時機先解決最接近的八個,同時間趨向湖邊,到時候她或許可以借助湖上行走的優勢擊敗他們。

  阿爾托莉亞倏地從樹叢中跳起身。

  「咦?……你……」

  不列顛的年輕騎士與那位距離她最近的戰士正面對上,不待對方茫然,正要開口,卻也不免愣了下,「……!?」

  ──對方褲子脫了一半,那個不能言明的東西正在女騎士面前晃啊晃的。

  這一邊,那一位身形高壯的戰士搖了搖頭像是要抵除暈眩感,然後咧開了嘴露出黑黃斑駁的牙齒,「小美人……你怎麼躲到這兒了……」

  阿爾托莉亞皺眉,初次打照面就是以這樣一個別致的方式自然讓她無可避免的生出些許窘迫,「我是阿……我是莉莉.潘德拉貢騎士。」她俐落地亮出了雙手劍,直指著對方開開合合的褲襠,「穿好褲子、拿起武器吧──」

  語言不通實在是件頭疼的事,回應阿爾托莉亞的不是周圍戰士們的警戒神色,而是「嘿嘿嘿嘿……」不懷好意的笑聲,然後是一連串機哩咕魯的對話,而這對話要是放在精通這一語言的費奧納騎士們聽了,估計臉色會瞬間黑了。

  「這身手真好啊……不知道其他功夫如何。」

  「小美人,怎麼剛才沒看到妳的表演啊。」

  「你待會再進去舞一段給我們看吧。」

  「可惜年紀小了點。」

  「我就喜歡這年紀的。」

  ……

  這些北海的戰士們已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了嗎?阿爾托莉亞握著劍柄的手更加的用力。

  「……來、來吧,跟我進去。」

  那個距離阿爾托莉亞最近的戰士伸手便要去抓人,阿爾托莉亞這一回也不再猶豫了,溝通不良的情況下,這個輕慢之舉她將之視為戰帖,劍起劍落──石中劍精准的削掉了這位戰士的右手。

  「啊──!」頓時血流如注,失了一隻手的戰士旋即抱住自己的傷處蜷縮在地吼叫。

  「「「……」」」

  其他酒醉了的敵人在短短一瞬間是懵了。

  法沙與迪盧木多也正是在這時候完成了任務要與阿爾托莉亞會和,卻發現了被蠻族戰士團團圍住地她以及在場詭異的氛圍。

  「莉莉!」

  或許那陣靜默與惶然本會再多延續幾秒,但隨著法沙的一聲呼喊,炸開了的思緒以及醉意些微的收斂,維京戰士只見奔向金髮少女的兩位年輕人背著兩個大布袋,長相也是陌生的,以及金髮少女俐落持劍、揮砍的身姿,最後是他們倒的不起得夥伴……

  再蠢也該反應過來了──兩個小子不是自己人,少女也不是他們抓來的女奴。

  他們的營帳被人闖進來了!

  「抓住他們!」

  「混蛋!」

  「我要拿斧頭剁了那兩個小偷!」

  ……

  霎時間,宴會終止,維京人呼朋引伴,將原先還泡在酒罈地戰友抓出來。

  他們有些衣服脫一半,有些渾身光溜溜,但在這些性格豪爽地戰士們來說也沒什麼,提起精神便開始與三個小老鼠在樹林裡玩起了你追我跑地生死追逐。

  ※※※

  「都拿到了嗎?」阿爾托莉亞問兩位夥伴,聲音略大了些,因為奔跑時地風在耳邊呼嘯,不加大音量旁人是聽不見地。

  「拿到了。」迪盧木多、法沙二人點頭,三人便不再遲疑,默契一致的朝著芬恩等人被困住的魔法宮殿前進。

  三人一面奔跑,對話卻也沒有停止。

  「莉莉,那傢伙沒有對你做甚麼事吧?」雖然時間短,但法沙剛才也注意到那個重傷了的戰士褲子脫了一半。

  「沒事。」她從小身在男孩子堆,光溜溜的凱和貝迪威爾是看過不少次了,除了小時候會奇怪為甚麼自己發育的這麼慢該長的都沒長,方才也不過是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幕小小的難為情了瞬間,但並不礙事。「你們有看到甚麼?」

  迪盧木多說:「這一次我算了下,可能有十個德魯伊。不過沒有看到菲亞納。」

  法沙感歎,「或許米達麥柯根把人藏起來了……誰能想到米達這傢伙竟然可以聯合洪流之島和維京國王,還真是小看他了。」這驚人的訊息也是今日早晨四處偵查的凱爾帖告知他們的。

  阿爾托莉亞神色黯了下,但很快掩飾住。

  因著多次接受了麥妮絲的恩惠,照護菲亞納對於她來說是當仁不讓的職責,但這一回卻是陰差陽錯使她沒能跟在對方身邊以致對方落單遭遇了歹人……她搖了搖頭,專注精神應對起此刻的局勢。

  ※※※

  酒醉了的敵人如何與他們比拚?

  原先大量的追趕者接連因為各種因素被排除在這場追逐賽外,很快的,追趕三人的僅剩五名身體素質最為優秀的維京戰士了。

  清澈的香濃河畔很快出現在了眼前,河畔對面則聳立著洛赫蘭國王米達麥柯根精心設計的環形石灰城堡──而正是這個暗藏惡咒的城堡,將費奧納的芬恩以及大部分的英勇戰士關押其中。

  他們可以輕易過河,前幾回都是如此的,但這回他們選擇停下,決定將敵人攔截於河灘前。

  迪盧木多將自己肩上扛著的布袋──當中裝著滿滿的食物──交給了法沙,「你負責將食物交到科南他們手上,這幾個戰士由我和阿爾負責。」竊取這些維京戰士的食物以填飽受困在魔法宮殿中的費奧納騎士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否則他們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這樣大量的食物供給堡內虛弱無力的同伴們。

  法沙也不猶豫,兩肩各扛著一袋,「知道了,你們小心。」迪盧木多的安排也確實相當正確,他和阿爾托莉亞都是數一數二的戰士,自然負責抵擋敵人靠近魔法宮殿。

  法沙像一隻鹿一般的輕巧,三兩下便過了河,五名維京戰士被迪盧木多二人攔下,他成功而毫無窒礙的爬上城堡牆垣。

  按照前兩日迪盧木多的方法,將食物一點一點以前日用槍開出的小洞送入其中,「夥伴們,這是我和迪盧木多為各位帶來的,每一人都有一份。」

  芬恩的聲音從小洞中傳出,「謝謝你,法沙,不過迪盧木多和莉莉呢?」

  法沙回答:「他們正在戰鬥,我們不小心引來了維京戰士。」

  「共有幾個人?」

  「五個。」

  兩個年輕人的實力自然不用說了,「那麼我是不用擔心了。」

  ……

  另一邊,迪盧木多、阿爾托莉亞與五位維京戰士的對決依舊持續著……


☆、背水一戰

  法沙渡河時,迪盧木多提起襯手的紅色□□迦達格、阿爾托莉亞也手持石中劍,兩人在幾次的戰鬥中培養出了默契,要攔住五名戰士輕而易舉。

  「你?就憑一個小姑娘!」為首的維京戰士這一回說起了含糊、生澀的埃林語,接著哈哈大笑。

  「你們現在儘管笑吧。」阿爾托莉亞沉下了臉,「很快你們就沒有機會了。」

  「這句話還給你,我和我的兄弟們動作都比較粗魯,待會別哭出來了!」

  「是啊,哭累了待會可沒力氣幹點別的事了。」

  「唉,她可是我先看上的!」

  ……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訕笑與污穢言詞,顯然沒把阿爾托莉亞當回事,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姑娘的優勢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膽大,她在戰士環伺下瘦弱而稚嫩,剛才斷了夥伴的一支手不過是趁其不備。

  風沙刮起,樹叢間的黑影瑟瑟發抖,嗜血的渡鴉由遠至今飛來,預示著眼前他們面臨的五人是一場熱身,將有一場惡戰打響,遠方的敵人正在彙聚。

  迪盧木多以前所未有的兇狠眼神瞪視著敵人,「我,棟恩之子,迪盧木多,報上你的名來!」□□直指著笑得最大聲的那一位。

  「喔?也是,總得讓你知道即將剁了你的肉、上了你的女人的人是誰。聽好了,我是霸博,萬王之王辛撒之子!在場的都是與我血脈相連的兄弟們!」

  迪盧木多勾起了嘴角,卻不見任何笑意,「記住我的名字,我迪盧木多必定會親手斬去你霸博的首級。」

  「哼,口氣真大,竟然你一心求死──兄弟們,上!」隨著霸博一聲令下,四柄武器齊齊向迪盧木多進攻,最後一位則準備要去抓阿爾托莉亞。

  論單人實力,迪盧木多勝過他們在場所有人,就是大王子霸博也得甘拜下風,但霸博及其兄弟都是維京最為英勇的戰士,就是單人不勝迪盧木多,四個人同時發動攻擊對於迪盧木多依然相當吃力。

  因此迪盧木多並未輕敵迎擊,相反的,他被動式的接下攻勢甚至靈巧的穿梭、躲避在敵人之間──

  隨著一聲慘叫與悶悶的金屬劃破肉體聲,敵人的巨斧就這麼削掉了自己夥伴的手臂,迪盧木多趁勢一槍穿過手持巨斧的戰士的心窩,眨眼間就解決了兩名敵人。紅色長。槍還未拔’出,失去了兩名兄弟的另外兩位王子更為氣急敗壞,兩柄武器交迭著向著迪盧木多大力揮擊。

  迪盧木多再一次輕而易舉地閃過了,與迪盧木多的預測無誤,辛撒國王和他的十六位兒子都是一代豪傑,更擅長單打獨鬥而非團體合作,而迪盧木多正是借著他們爭相搶著取下自己首級的行為轉為自己的優勢。

  不只如次,局勢也確實向著他傾斜了。

  或者說,打自他們輕忽阿爾托莉亞實力時便埋下了隱患。

  只見他又一次閃過敵人們的淩亂毫無章法甚至有些打結的攻勢,另一邊阿爾托莉亞輕易解決了唯一的敵人,當迪盧木多雙手順勢借著直立在地面依然卡在敵人胸腔處的紅色□□一個高躍,一腳重踢霸博王子的鼻子時,霸博頭部頓時一陣暈眩,眨眼間武器被迪盧木多奪去。

  「混帳!」霸博咒駡著上前欲要將迪盧木多壓制在地,迪盧木多靈活的蹲地、在地面滾一圈,阿爾托莉亞已經抓准了霸博重心不穩的時機,一劍重重朝著維京王子砍去。

  終歸是混跡于戰場的能手,霸博險險避開了要害,但大腿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他吃痛大吼著,收勢不住便一頭撞倒了自己的另一個兄弟,同時間迪盧木多高跳起身一斧砍中了不及防備的第三位王子的頸脖,鮮血頓時噴灑一地。

  而霸博與最後一位兄弟重拾武器、堪堪起身,阿爾托莉亞即時舉劍抗下兩把大斧,讓迪盧木多有充分的時間跑到一旁的死去的維京戰士身上取回自己襯手的武器迦達爾。

  阿爾托莉亞這邊,三柄武器在枝葉篩下的陽光映射下發出懾人的光芒,兩股相反的力量僵持不下,阿爾托莉亞吃力,兩位維京人也不輕鬆,他們可不曾想過有女性的體能與戰技可以與他們正面比拚的。

  這時間,那支分不清是沾染敵人鮮血抑或是原先便漆上的紅色長.槍淩空畫出一個美麗的軌跡,打破了三柄武器膠著的勢態,霸博急不可待的朝迪盧木多砍去,阿爾托莉亞則對付另一位。

  霸博受了重傷,攻勢早沒了開始時的淩厲,迪盧木多本就身姿靈活,如今霸博要跟上他是更難了,交戰沒幾回,迪盧木多手中的武器便刁鑽的刺中對方的大腿──又是一下。

  傷處接連遭遇兩次攻擊的霸博後退一步,更加急迫惱怒,連直立起身都有困難了,他偏要高舉斧頭追擊迪盧木多。

  但好巧不巧,阿爾托莉亞擊敗了另一位維京戰士,對方腹腔重劍倒地,霸博則未注意到倒地了的兄弟,被對方手臂絆倒,他最為珍愛的武器竟是插進了對方的脖子──原先還尚存一息的戰士瞪大著,失去了最後的生機。

  巨斧嵌進弟弟的頸脖,鮮血自傷處噴湧而出,再加上腳處的傷口,霸博深知這場戰局無可挽回了。高聲發出悲痛的叫聲,拔出武器朝著迪盧木多發起最後的、負嵎頑抗的進攻,「我要拿你的頭顱奠祭我的兄弟!」

  迪盧木多舉槍迎擊,在一對一且受了重傷、失去理智的情況下,霸博毫無優勢可言,只聽清脆的刀刃撞擊聲不過幾回,維京大王最為鍾愛的兒子與戰士霸博便被一槍擊中了右臂,力道之大,生生截去了他右半邊的身子。

  迪盧木多沒有收起武器,緩步走到了跪倒在地的霸博面前:「你的族人同奸險的米達麥柯根共謀算計我們,更三番兩次以言語侮辱一位高貴的女性,按照約定我這就取下你們的首級。」

  霸博似乎想抬頭看他一眼,但最後一點力氣都用在支著身體不倒地了,因此只得發出冷哼聲。

  迪盧木多也不再多話,拔出了腰間的短刀,幾乎不做停留,刀刃畫出了一道殘忍的冷銀色……

  ※※※

  維京人見五位英勇的王子遲遲未歸,開始時不以為意,但直到入夜,才不得不相信這個原先被他們嗤之以鼻的消息:五位英勇的王子們陣亡了。

  國王辛撒震怒,當即重整軍隊,舉兵要朝著宮殿前的河灘發起進攻。

  但軍隊剛拔了營便被人阻止了,「等等,這與我們當初約定的不一樣!」

  「不一樣?」辛撒怒瞪著他們的盟友米達,「失敗者,你已經多次違反了規矩,在這裡,我才是規矩!」他招來了士兵,讓人把牢籠中的菲亞納抓出來。

  「芬恩之子,你的夥伴們做出的愚蠢舉動,都將由你來償還。」

  年輕的騎士不見任何恐懼,神情倔強依舊,「能讓你們這群人不悅,必定是件好事。」

  辛撒揍了對方一拳,發了狠勁但揀著腹部打,他們還得留著此人作為談判籌碼,「把他捆起來,嘴也給我封住!」菲亞納很快便被人五花大綁。

  「等等,這是重要的人質。」米達試圖要阻止。

  「你以為我不知道?現在這傢伙歸我管。」辛撒領著幾個親信將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人質帶走。

  「怎麼辦?」米達麥柯根頭疼的望著維京國王的背影,對方的愚昧超乎了他的想像。「他知道?」他諷刺性地發出短促的笑聲,「他們這群傢伙總說自己知道,然後轉頭又因為脾氣壞了好事。」

  「目前只能順著維京人的意了。」洛赫蘭國王身邊的顧問,佈雷斯如此說道,他同時也是費奧納騎士團以及阿爾斯特共同通緝的罪犯,毫無疑問,米達背著未來岳父康馬克窩藏了此人,「他們在氣頭上,如果真要跟他們搶人,我們怕是都會死。」

  ※※※

  莪相一直讓凱爾帖等人關注著不遠處維京人的動向,因此觀察到維京的大軍開始為戰前做整備時,心下有了估量,叫來了僅剩的、尚可作戰的騎士們。僅存的人力齊聚,首領之子環顧眾人,久久沒能說話。

  「莪相?」凱爾帖給他打了眼色。「我來告訴他們。」

  莪相搖頭,「不用。」他在內心告訴自己:科普蕾沒能說服自己父親,這不怪任何人。這麼一想,莪相心底又生出幾分安定與寬慰。他對眾人宣佈:「各位,奧斯卡遲遲未歸,我想我們不必再等待阿爾斯特的援助了,康馬克想來是支持自己的女婿。而按照迪盧木多的說法,宮殿中的所有人都虛弱無力無法動彈,維京大軍一旦過了河灘,只有迪盧木多與法沙三人是無法抗敵的──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夥伴、家人死去。但這一次的陰謀是出於米達麥柯根與我的家族的私人恩怨,與各位無關,現在是最後的機會,你們可以選擇脫離費奧納騎士團的身分安然離開,也可以隨我一道前往戰場。」沒有人說話,莪相只得解釋:「我知道這不符合規矩,但現在的局勢非比尋常,我的父親、你們的首領會認同我的作法。想要離開的人,我即刻解除你們的誓言。」

  現場依然是一片難受的靜默,直到因瑟出現,他撥開人群緩緩的走到莪相身邊,因為米達麥柯根的伏擊,因瑟的腰部還留著傷口,莪相詫異地瞪著他,「你的傷口還未復原,該回去休息。」

  因瑟搖頭,「我可以戰鬥,我想我們的夥伴們同樣可以,莪相,你方才的話是在侮辱我們的忠貞。」因瑟話一出,所有人才有了反應,先是稀稀落落、接著越來越大,形成了高聲的呼喊吼叫。

  莪相笑,「我為我的無禮道歉,不然這樣吧,待戰爭結束,我請你們所有人喝酒?」

  「好啊」

  「酒可不夠,得找些美麗的姑娘陪著」

  「你別後悔,我們到時候可會喝光你的存貨」

  ……

  因瑟拍了下自己兄弟的肩膀,「來吧,我等不及又好好教訓那群無知的北方人了!」

  眾人複要繼續起哄,卻被突如其來的訊息打斷了。

  「莪相,是辛撒!維京國王帶著菲亞納來了!」

  ※※※

  辛撒無疑是失去了理智,否則他就應該按照莪相的猜想,率領軍隊朝著魔法宮殿前進,攻擊此時重了毒、身體虛弱的芬恩等人。

  但辛撒讓大部分維京戰士停留在原地繼續為即將出現的大戰做準備,國王則同幾個人以及被抓著的菲亞納驅馬到了一處山腳下,山上是芬恩之子莪相所率領的僅存的費奧納騎士們所據守的要塞。

  「躲在裡面的人都聽好了!」維京人開始拿著□□敲擊盾牌,一聲一聲相當有節奏,「王子在我們的手上,讓你們的統帥出來!讓你們的統帥出來!……」幾聲不見人,他們開始用下流的字眼羞辱要塞中的戰士了。

  莪相上前時,辛撒一眼便看出這位氣宇不凡的男子是領頭人,問:「芬恩之子莪相?」

  「正是我,按照約定,你們該將我的兄弟安全送還。」

  「狗屁約定!」辛撒吐了口口水,「聽著,投降、成為我的奴隸,否則我就殺了他,再帶軍隊沖進去殺了你們!」

  辛撒身旁的戰士解下了菲亞納嘴巴的束縛,「求饒吧,小子。」

  菲亞納瞪了對方一眼,扭頭對兄長說:「你為甚麼要浪費時間聽他廢話?快!讓百發百中的迪盧木多一槍射死他!」菲亞納並不知道迪盧木多在河灘守著芬恩等人。

  「臭小子,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辛撒又對莪相說:「不要浪費時間,除非你連你兄弟的命都不要了。」

  莪相還未說話,菲亞納搶先說:「莪相,你像個娘們似的拖拖拉拉!快射箭!──」

  「找死!」維京國王再也忍不住了,拔劍一揮──年輕的騎士的頭顱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維京戰士發出歡呼,費奧納則是咒駡。直到騷動稍緩,辛撒得意洋洋的宣佈:「確實費奧納的騎士們,我將帶著大軍擊垮你們窩藏的破建築,今晚便是你們的死期!」

  辛撒將菲亞納的屍首拋在地上大步離開,他身邊的一位年輕戰士解開褲子對著地上的屍體撒了泡尿,耀武揚威的跟著自己的戰友們離開。

  自始至終,莪相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戰局的另一邊,洛赫蘭勾結的另一個同盟,洪流之島的三位國王及其率領的將士們,因為距離較遠,消息閉塞,因此這個時間才得以聽說米達麥柯根搶先攻擊並散落的費奧納騎士但敗北、以及維京人的先鋒部隊被擊敗的消息。

  不多久,又聽聞維京人組織了軍隊準備傾全軍之力圍殺費奧納騎士團,因而趁勢率領軍隊,朝著迪盧木多與法沙死守的河灘前進。


☆、香濃河畔邊的女神

  香濃河畔邊,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汲水清理身上、武器上的血漬。

  注意到阿爾托莉亞正盯著他手中的武器,迪盧木多問:「怎麼了?」

  「我今天才發現到,你這柄長.槍的魔力不遜於我的武器。」

  迪盧木多輕輕晃動了槍身,槍刃隨著動作一閃一閃的,「迦達格今天確實有些躁動……」他露出笑容,望向武器的神情彷佛對方是一位熟稔已久的好友,「安格斯封印了他們的力量,這也算是我的一項試煉……不過怕是會讓我的夥伴們難受了。」

  阿爾托莉亞贊同的點頭,「為了不讓你過度仰賴武器嗎?愛神果真是一位細心的導師。」這個話題也不禁讓她來了興致,她指著身上的鎧甲,「梅林讓我戴著厚重的鎧甲也是為了鍛煉我的意志。」

  迪盧木多驚訝不已,「難道阿爾你過去都不穿戴鎧甲?」

  「不是的,因為我可以用魔力編織出合身的鎧甲。」

  迪盧木多瞪大眼,「魔力形成的實體護具?如果不介意,可以讓我看看嗎?」

  點頭,「當然可以。」阿爾托莉亞解下右手手甲,只見手部藍光一閃,魔力細絲一般層層堆疊、凝實,眨眼就化為堅硬如鋼的鎧甲。這讓迪盧木多更為驚訝了。

  「你的導師訓練你成為一位德魯伊嗎?」

  阿爾托莉雅搖頭,「梅林說我的天賦不夠。」

  迪盧木多笑,「想不到我們同病相憐呢,安格斯也時常抱怨我浪費了他的時間。」他早已拋下拘謹,雙眼緊盯著魔法護甲,枝葉篩下的點點晨光在護甲上躍動,時現時隱,有如沸騰水面上的水珠與泡沫,迪盧木多自認為天資駑鈍,卻也能從中感受到醇厚的魔力,他情不自禁的問:「我可以摸看看嗎?」

  「當然可以。」她大方伸手到迪盧木多面前,二人旁若無人的研究起魔力護甲的特性。

  ……

  一旁,未參與戰鬥的法沙負責站崗,他正以一種看似相當危險的姿勢站在樹上,讓人懷疑承受他整個身體重量的樹幹隨時會斷裂。

  看似認真在站崗,其實這位騎士內心大為無奈。

  阿爾托莉亞和迪盧木多親密無間的談天是不錯。

  但這聊的都是甚麼話題啊!?

  又聽了一會覺得沒什麼新意了,他跳回地面,「我四處轉轉──」接著提高了音量,對宮殿裡頭的團長喊道:「芬恩、各位,下午便由我巡邏……」

  「不用了。」芬恩的聲音有些虛弱,「我們中的毒直到明日清晨才會消失,你們三個儘量不要離開彼此,敵人必定會抓緊時間攻擊這兒。」

  迪盧木多與阿爾托莉亞停止了談話,前者正色道:「我知道了,各位不必擔心,我們三人會誓死守住不讓敵軍闖入宮殿。」

  法沙脫下靴子、拉高了褲管,「那我先抓幾條魚,大戰前不吃得飽點可不行。」

  「記得給我留一份!」被困在宮殿裡的科南說。

  法沙瞪目,「剛才你不是吃過了?我們三個為了偷食物給你們甚麼都還沒吃呢!」

  「所以讓你先吃,最後記得留給我一些就好。」

  「你到底要吃多少啊……」法沙半是玩笑著抱怨。「知道了、知道了!」

  時間約莫兩四個鐘頭後,太陽從頭頂向西偏移,正值一日之中氣溫最高的時候,站在樹上的法沙發現望著此處前行的、隊形散亂的大軍。「維京人來了,不知道莪相他們甚麼時候會到?」

  這話剛說出口,一隻信鴿便捎帶著莪相的短信飛來,法沙取了信閱讀。「……那個叫辛撒的維京人帶著自己的軍隊在圍攻要塞。所以沒法抽身援助我們,現在攻擊我們的這一群人,就是凱爾帖之前提到的洪流之島三王吧。」法沙吹了個口哨,「迪盧木多、阿爾托莉亞,我們每個人都分配得好好的,一人一千,不多也不少,不許跟我搶啊。」

  迪盧木多無奈的搖頭,一邊的女騎士自然也不搭理法沙的玩笑,陷入了思索。

  半晌,阿爾托莉亞說:「明日早晨芬恩他們就可以重獲力量……要完全死守住河灘不讓三千人靠近就我們三個有些困難。」或者說相當困難。

  法沙問:「莉莉你的意思是要把戰爭拖到明天早晨等團長和科南他們加入我們嗎?」得到阿爾托莉亞肯定的點頭,法沙好奇不已,「有甚麼辦法快說吧。」

  阿爾托莉亞甩了甩手,神色是每一回沉浸在戰鬥時的壓迫,不知怎麼的,會讓迪盧木多與法沙想起芬恩,阿爾托莉亞的語氣同樣是不容質疑的威儀,「我會一次性釋放我的武器的力量,足夠消滅一支先鋒部隊,這或許可以讓敵人不敢輕舉妄動。」

  法沙與迪盧木多互看了一眼,毫無疑問,這可作為不錯的辦法,但不管是對於己方局勢又或者阿爾托莉亞本人,都存在一定風險。

  迪盧木多說:「這可以當做一種方法,但我們也得有所準備,如果無法起到震懾作用──」

  「那麼給我幾分鐘的時間,我的魔力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五分鐘之內你們兩人扛得住吧?」

  短時間恢復?法沙和迪盧木多交換了震驚的眼神。

  這何止是短時間?

  五分鐘的時間是短得不可思議啊!

  難不成阿爾托莉亞是隱遁於不列顛的神族?

  那麼她的真實身分又是什麼?

  「那還用說。」法沙撇嘴,「不過不想出幾個備案嗎?」

  「僅憑我們三人要消滅三千人……」阿爾托莉亞平靜的審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風險確實更大些。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敵人正朝著我們接近。」

  「就先照你的方式吧。」法沙靈光一閃,一拍手,「等等!」阿爾托莉亞的身分給了他一個靈感,「我想到一個方法,不過這需要莉莉你的幫忙。」

  阿爾托莉亞抬眉,「我能幫上甚麼?」

  「你不是要嚇退敵人嗎?恰好你穿著裙子……唉,過來一點,迪盧木多你也別幹站著不動,來幫忙啊。」一面說一面去解開束著阿爾托莉亞頭髮的發帶,細長柔軟的金髮流泄而下,阿爾托莉亞斂起淡然神色,不無尷尬的按住飄散的頭髮,「法沙?」

  法沙自得的解釋:「照著我說的方式打扮,肯定可以造成維京人更大的恐慌……迪盧木多你別光顧著發呆!快幫我拉著這邊……算了,想不到你這傢伙雕刻手藝不錯,編織技巧卻這麼糟糕,你去摘幾朵漂亮的花過來算了……」

  ※※※

  洪流之島的戰士們在打仗時本就沒什麼嚴整精密的規劃,這一次又僅僅是對上三個人──其他都是一些困在宮殿中身體虛弱的費奧納騎士,這要他們如何端起專注、敬畏的心去看待?

  因此三千名戰士各個提起了武器,在三位首領帶頭下沖著魔法宮殿如林中群獸一般不假思索的狂奔而來,眼看就要過了河──

  卻是見了眼前一景而硬生生打住。

  只見金髮的少女一襲潔白衣裙,垂眉低目虛空站在湖面之上,傍晚絢爛斜陽灑在她半邊白皙無瑕的美頰,光影描摩出的輪廓聖潔純粹,精緻的髮辮細細密密交織在後腦、點妝秀髮上的百合、鳶尾花相得益彰,而她手持的魔力濃郁的雙手劍,兩相搭配竟是不顯突兀。

  最前排的士兵噤住聲,為眼前這神聖而唯美的一幕生出難言的不安,後方的士兵不解但也煞不住腳步,中段的撞在一起,落在最後頭的即時打住腳步了,卻得在重重人群中張望,試著要看見前方究竟出了什麼事。

  正是在這死寂的一刻,少女開口了。

  「北海而來的異客啊。」清脆的、彷佛吟唱一般的靈動嗓音,其中卻帶著不容忽略的威儀與莊嚴。

  隨之而來的,是那明澈的翠綠眼眸,當環視群眾,像是望見了所有,直達心底最真實的自我,竟是令士兵們沒來由得感到心虛。

  「你們闖入了埃林,是要與我們為敵嗎?」少女問。

  短暫沉默,洪流之島三王之一先一步開口,以埃林的語言問:「你可是這條河的守護者、海神馬南南的女兒香濃?」

  「戰士,難道你不該先報上你的名字嗎?」

  對方大笑,「我乃是大王埃克,威利之子,薩迦與索爾的寵兒,你可是達奴的女兒?」

  「……」少女抿著唇不做言語,像是不屑于對於對方無理的言語做出答應。

  事實上,就算少女否認,在場的諸位也絕不相信。

  如此美貌、如此氣質,以及那手持的神劍,這必定是位神族了。

  這名為埃克的維京王又是一陣大笑,緊接著,竟是丟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敞開了雙手走上前,朗聲宣示:「美麗的女神啊,你已經擄獲了我的心,來吧,回應我的熱情,將你的心與你所守護的一切都交給我,我會善待他們如同愛護你,寵愛他們如同與你養育的孩子!」


☆、羞赧的回應

  「……美麗的女神啊,你已經擄獲了我的心,來吧,回應我的熱情,將你的心與你所守護的一切都交給我,我會善待他們如同愛護你,寵愛他們如同與你養育的孩子!」

  ……

  任誰都沒能預料到維京國王劈頭便是這麼一句。

  躲在角落的迪盧木多和法沙先是愣住,繼而又驚又惱、倍感荒謬。

  更何況是站在最前方充任「達奴女神」的阿爾托莉亞。

  站在湖上的少女再維持不住法沙要她佯裝出的淡漠與驕矜,說到底,她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閱歷不足且心底懷抱著少女柔情。因此儘管懵懂,平時也將這份柔軟壓抑得深,但一名男性大庭廣眾、不按牌理的示愛依然令她措手不及。

  「站、站住!」

  對方不加理會又往前走了幾步,就差那麼一點距離就要踏進湖中了。

  面對戰鬥從未膽怯的阿爾托莉亞如今總算可以瞭解迪盧木多的感受了──她忍著不讓自己退後一步,緊握的雙手劍蓄積著濃烈的魔力。

  維京王的笑容變淡,「你守護著宮殿──裡面必然有你的愛人,告訴我他的大名,待會我會親手解決他!飲下他的鮮血!」

  阿爾托莉亞雙頰透出絲絲紅暈,卻是皺緊眉頭,顯見她害羞中夾帶著更大的怒意,「沒有意義的問題。戰士,回去撿起你的武器,我──」

  「我不會對你這樣美麗的女神動手。」對方眼神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著迷,「我會為你摘下整個埃林,你會是世間最高貴的女子、丹馬克與埃林至高王的愛妻。」

  阿爾托莉亞雙頰倏地更加赤紅,怒火也隨之高漲,「不要開玩笑了──」

  「「「哈哈哈哈……」」」

  話未說完便給雷動的笑聲打斷,這些洪流之島的戰士們此時都反應過來了,應和著他們的王,又是笑駡又是口哨、歡呼。

  「天殺的,他們這群瘋子。」法沙咒駡著,回頭便發現夥伴沉著臉自藏身處沖了出去,「迪盧木多,你等等……」

  但三千名戰士不及應對這忽然沖出來的費奧納騎士,因為同一時間,羞赧、惱怒到達臨界值的阿爾托莉亞高舉起手中石中劍,大喊:「Caliburn──」

  奪目的金光淩空斬下。

  有那麼一瞬間,四周是死寂的。

  法沙張大嘴、吐出話卻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又是一片迷幻刺痛雙眼的白光,比起日正當中直視豔陽還要令人難受──該不會又瞎又聾了吧?

  緊接著,風,颶風,化作刀一般的強風像是有了實體,迎面撲向他。

  他看不見,但身體感受到了氣流鼓蕩地強大力量騷亂了四周的萬物,在危急觸及的前一刻,身體自主作出了反應,帶領他逃跑、避開了要害。

  「嘣──!!!」

  已經細分不清是那些東西製造出的劇烈聲響的,法沙耳邊只能聽到大堆大堆的物品撞擊,大地也在震動。

  他吃力在風沙中睜開眼,爬到了一棵遙遙欲墜的樹上──上方的空氣好多了。

  喔,還有地上那倒了一堆一堆維京士兵的景象真是既壯觀又美麗極了。

  他一屁股剛在枝幹上,迪盧木多半扶著力竭的阿爾托莉亞過來,「法沙,你幫我顧著阿爾。」

  「怎麼?」嘴上這樣說,手也很自然的從迪盧木多那兒接過人、扶持著靠在樹邊,但心底忐忑的很──一直以來都知道莉莉非常厲害,但到了這種……這種他無法形容的程度,心理哪能不忐忑?

  「你在捕魚的時候芬恩告訴我一個消除他們虛弱詛咒的辦法。」迪盧木多臉色平靜,顯然沒有注意到法沙的情緒變化,他抹去臉頰擦傷處迸出的血珠。阿爾托莉亞發動攻擊時,除了那位維京國王,距離最近的便是他,因此動作再靈活,也免不了遭到波及。

  比起那昏死的埃克國王,他的情況可說是好了。

  「甚麼辦法?」法沙隨口問。

  迪盧木多順手摸了下腰間佩劍的把柄處,嘴角勾出的笑容反常地令人感到不適。「只要取洪流之島三王的血塗在宮殿的大門,魔咒就可以提早解除。」

  法沙多不禁看了迪盧木多幾眼。

  再來是不致身亡但骨折、昏迷的那一大堆戰士。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迪盧木多的語氣帶著點惡意?

  ※※※

  莪相領導的費奧納騎士團這一邊,頹劣的局勢也迎來了未知的轉折。

  凱爾帖將手中的繡帕交給莪相。

  毫無疑問,繡帕的主人是一名貴婦人,且來頭不小,那上方的繡著的、高耀而起的藍色雄獅正是洛赫蘭王室的族徽。

  「……她告訴你她是米達麥柯根的姊妹?」莪相問。

  「妹妹,她的前夫是一位羅馬軍官。」

  莪相有了印象,點頭,「是那一位女士沒錯了,讓她進來。」

  「你確定?」凱爾帖皺起眉,他對於米達麥柯根此人,採取了與科南一樣的立場,因此對於這位國王的姊妹同樣不願輕信,「我雖然只負責傳遞訊息,但還是想說一句,這說不定是米達麥柯根的計謀。女性大多柔弱,但正是因此使人低估了他們成為最致命武器的可能。」

  莪相沒有贊同也沒有否決,「這位女士究竟有著甚麼想法與計謀,等我們見了她便知道了。」

  ……

  帶著紫色面紗的女士僅僅帶著一位侍女竟是溜進了敵人的據守之地,這讓人不知是對方膽大卻不失謀略又或者有外力暗中襄助。

  「騎士。」貴婦人對著莪相一個頷首,柔聲說:「我不能久留,我想你知道原因。」

  此前情勢無法讓莪相維持平時待女士的多禮,但他依然溫和的將對方請到座位上,「你該知道,你的到來帶給我和我的夥伴們有著諸多疑慮與猜想,你不妨直接說出目的,闡明利害說服我們。」

  對方點頭,「我也不避諱在座諸位了,我是來幫助你們打敗維京軍隊的。」環視神情各異的費奧納騎士,貴婦繼續說:「原因無他,是為了我的孩子。米達一直籌畫著這次對各位的襲擊成功後,便要將我的孩子贈與維京國王作養子──我的馬庫斯,我唯一的孩子……哪怕我不願意,為了權力,我的兄長也不會有一絲心軟。」

  儘管話語以及隱忍著憂傷的口氣都不似假裝的,凱爾帖還是保留一分警覺,在莪相之前問:「那麼你有甚麼辦法可以幫助我們?」

  「你們的敵人早已沒有了戰爭的心思,在他們看來,今日他們要面對的是一群無計可施的投降者……因此我可以誘導辛撒國王與他的戰士們喝下摻入麻草與罌粟的烈酒。」迎上凱爾帖依舊懷疑的眼光,女士平靜的說:「辛撒想要我成為他的情.人,不過是勸他們多喝些酒,他不會不同意的。」

  「女士的意思是要我們趁著這些酒鬼失去意識下手嗎?」莪相問。

  「這對於我來說是最好的方法,但我知道各位騎士不屑于如此。你們可以選擇撤出這塊破舊的圍牆,到山梨樹宮殿和你們的夥伴會合,我無意間聽到了,守護你們首領的只有三位騎士,但他們要面對的是千倍的軍勢。去協助他們,消滅那些洪流之島的盜匪。等到明日清晨,那些被施咒而身體虛弱的騎士們會重新得到力量,到時候辛撒的軍隊對你們來說必定無法構成威脅了。」頓了下,女人又說:「我的孩子目前正在艾明瑪夏,我已經指示了他,一旦米達開始了計畫,便將我的信交給阿爾斯特的康馬克。我想再過不久,康馬克也會帶著軍隊援助你們。」

  「康馬克並沒有回應我們的求救。」凱爾帖。

  女人揚嘴一笑,「肯定會的。」

  ……

  米達麥柯根的姊妹離開後,在場的騎士們陷入了爭論。

  相信或者不相信,眾人在領導者莪相沒有做出最後決斷前一來一回爭辯著。

  「莪相,你也說句話吧,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凱爾帖說。

  莪相說:「我想聽完所有人的意見,不過還有人沒有發言。」

  說著,視線落到了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兩位男士的身上。

  先是阿爾托莉亞的兄長凱,「朋友,你是迪利安的學生、這場戰爭中你的妹妹也站在最危險的境地。不用顧忌甚麼,你有表達意見的權利。」

  凱繃著臉,心情不佳使得回應起來也沒怎麼好氣,「輕信一名陌生女人的話未免太大膽。」

  正是這麼一句話,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到了莪相這一處,吵雜的大廳也總算安靜下來了。

  莪相順著凱的話問:「莉莉還守在魔法宮殿,你不擔心嗎?」

  凱白了對方一眼,「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啊?」然後便不願再說更多話了。

  莪相也沒在意,他有著更勝芬恩的耐心與包容。

  接著是坐在身旁的因瑟,莪相問:「兄弟,我需要你的建議,你認為我們應該相信米達麥柯根的姊妹嗎?」

  因瑟沉吟了一會,似是在猶豫,最終說:「蕾加女士雖是米達麥柯根的姊妹……但在這之前,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莪相站起身,「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繼而對眾人宣佈:「就照這著她說的做吧。」


☆、脫困

  「夫人這是去了哪裡?」

  蕾加腳步一頓,見來人是兄長身邊那一位行事鬼祟的男子佈雷斯,心下警戒,面上則是淡淡的說:「覺得悶了出去晃走一走,怎麼?難道我不是國王的姊妹而是囚犯,連行動都受到限制了?」

  「作為陛下的姊妹您確實有權利自由行動。」佈雷斯臉上沒有絲毫應酬性笑意,陰冷的雙眼注視著女人,以及她身後驚恐顫抖不止的侍女,「即便如此,在這般重要的時刻您也不應該四處遊蕩徒增我們的風險。」

  蕾加不見怯場,上前一步不著痕跡擋在侍女之前,「真是放肆,嘴上說並沒有限制我,卻要我無時無刻像個奴僕一般跟隨軍團行動。誰給了你的權利對我指手畫腳?」

  「無須這麼緊張,女士。我只是怕一個不小心軍機便因此洩漏……」

  「啪!」蕾加揚手便給了對方一個巴掌,「你的意思是我是個叛徒?」

  「我沒有這個意思,您誤會了。」

  「佈雷斯,」蕾加勾起了殘忍的笑容,「我總覺得你一直想要離間我和兄長的關係,在我們洛赫蘭製造混亂呢。」倏地,她冷著臉,宣佈:「奸險小人竟敢蒙蔽我的兄長,你倡狂的日子不多了,我會將今晚的事情如實告知米達……你!」

  在侍女眼中,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那柄匕首就這麼插.入了女主人的腹部,以匕首為中心暈染出一朵血紅。

  「是嗎?」佈雷斯扶住顫抖的蕾加的後腰,像是攬著愛人,舉止神情一派溫柔,與蕾加死命瞪著他、憎惡至極的神色形成鮮明對比,「您還是不要說話吧,這樣的女人更有魅力呢。」

  侍女跌坐在地上,她求饒著,「……饒、饒了我……」盛滿恐慌的雙眼則倒映著佈雷斯的凶行,「我試圖阻止夫人了……我真的是無辜的……」

  「你看見了什麼?」佈雷斯將咽氣了的蕾加扔在地上。

  「我什麼也沒看見……真的,諸神可以見證!大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淚眼婆娑,雙手如溺水一般無力揮舞。

  「是嗎?」

  「真的……啊!」

  侍女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龐分外令佈雷斯享受,他扭轉手中的兇器,又是一聲伴隨一聲逐漸變弱的叫聲。

  「這樣不忠的僕人,還是除掉比較省力吧。」

  ……

  「你殺了我的姊妹?」

  米達麥科根咒駡一聲,「你又是什麼東西!?」他知道顧問與蕾加之間有些小齟齬,想不到對方竟是這樣大膽,甚至大言不慚的讓人帶著屍體來到他面前。「你瘋了?魔鬼侵擾了你的意識?告訴我……」

  米達的震怒沒能惹來對方的一絲悔意,「如果我說她要背叛你呢?」

  但正是這麼一句話,拉回了米達的理智,他放開了正要掐住對方的手,「說,將你說知道的全部說出口。」

  「馬庫斯跟隨羅馬軍隊共用勝利的榮耀,人民愛戴她那驕傲的兒子,皇帝欣賞他……陛下您忌憚他、要將他送到辛撒身旁作為人質是個不爭的事實。但蕾加這般野心勃勃的女人,怎麼可能甘願?」佈雷斯裝作沒有發覺國王的狼狽,「她前不久溜出軍營,便是為了與費奧納騎士們私下見面。」

  米達陷入了沉默,佈雷斯再接再厲說:「殺害蕾加女士是迫不得以的行為,如果為著這樣一點的困難便退縮,要如何驅逐這些反客為主的敵人?如何壯大洛赫蘭的威勢。」

  洛赫蘭的國王低下頭,「預言中的那人真是我?」

  「自然是,千真萬確。」佈雷斯收起了不疾不徐之態,一本正經的保證。

  「我饒恕了你擅自行動的逾越。」米達沉默了半晌,下了決定:「我會讓人知會辛撒,告訴他蕾加遭遇到費奧納騎士的攻擊。」

  「晚一些吧,蕾加夫人的死訊要傳出去,可就壞了一場好戲了。」

  「怎麼說?」

  「方才蕾加女士讓人去準備了烈酒,想來是要灌醉我們以及辛撒的軍隊,以便讓費奧納騎士們趁著我們迷醉時動些手腳。」

  「看來你有了辦法。」米達再度找回了自信,以及對顧問的信任。

  佈雷斯點頭,「我們不妨照著他們的意思開一場酒會,到時候就能知道他們打了甚麼歪主意。」

  米達望著床邊蒼白的、像是陷入沉睡的妹妹,那驕傲的臉龐最動人之處莫過於一雙煙灰色深邃的大眼,雖然在也無法睜開眼,但在米達心中,他的姊妹依然魅力而耀眼。

  他傾身為對方撥順散亂的頭髮,親吻對方,「就按照你的意思做吧。」

  ※※※

  迪盧木多剛提著劍來到了洪流之島國王埃克的面前時,只聽到「嘣──」地一聲,迪盧木多當初從建築頂部開出、作為運送食物給芬恩等人的小洞被炸出更大的缺口,一個人影從洞裡頭吃力的向上爬──咒駡了幾聲總算爬出了宮殿,癱坐在城剁上。

  「呼……果然是老了,竟然給這點小惡咒耍得團團轉。」

  「迪利安?」法沙是最快反應過來地,正要上前,卻想到身邊還有個昏迷不醒地阿爾托莉亞,便隔空大喊,「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說宮殿裡面被下了惡咒嗎?」

  「宮殿大廳的魔法被剛才的攻擊破出了一個缺口,我想再不用多久芬恩他們自己就有力氣出行動了……你別過來啊。」後面那一句話是對著迪盧木多說的。

  迪盧木多大惑不解,既然惡咒失效,洪流之島三王的血是不用了,他上前關切夥伴們的情況難道有什麼不對嗎?「為甚麼?」雖如此提問,他還是乖巧的站在原地。

  迪利安不做解釋,僅僅是拋了繩索──邪惡咒語的陰影並未完全散去,繩索無利的落在地上,遠不及迪利安本要丟到迪盧木多手上的想法,「別顧著和我說話,去把那三個盜匪的頭頭都綁起來。」他沒說出口的是:怎可以讓迪盧木多他們靠近呢?

  費奧納的團長、重要骨幹……長輩們此時都是這般狼狽,讓小輩們見了還得了?

  迪利安善解人意的給了芬恩、高爾等人喘口氣以及打理儀容的時間。

  迪盧木多果然好忽悠,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是我太過輕妄了,竟然忽視了敵人的威脅性。」撿起繩索,俐落的將三位大王從人群堆中抓出來,也因為繩子只有一條,三人便以滑稽的模樣被死死捆在了一起。

  「那麼現在我可以進到宮殿裡確認夥伴們的狀況了吧……」迪盧木多複要上前,上頭的迪利安竟又灑了大把的繩子下來。「這……」

  「難道這三千個維京人都不是敵人?都給我捆了。」

  法沙目瞪口呆,卻隱約覺察這是迪利安刻意之舉,「迪利安,你哪來得來這麼多條繩子?」

  迪利安瞪了法沙一眼,語氣則顯得不甚介意,「大廳裡可有不少,我猜米達麥科根原先備著就是要來對付我們,如今正好還給他們……唉,不過也不夠應付這麼多人啊,孩子,你五個人捆成一團吧。」後面那句話依舊是對迪盧木多說的。

  耿直的騎士點頭,手邊又將幾個人捆住、打了個死結。

  阿爾托莉亞悠悠轉醒、意識徹底回歸時,看到的,便是迪盧木多在昏迷、失去行動能力的敵軍之間穿梭、將人綁在一團的詭異景象。

  「這是……」

  「喔,莉莉你總算是醒了。」法沙打了聲招呼。

  阿爾托莉亞站起身,「不如我們也去幫忙吧。」

  「啊?這倒不必。」說著還忍不住噴出幾聲笑,「你只要別靠近宮殿就好。」

  「……啊?」這番話果然引來阿爾托莉亞的疑惑,頭上那撮調皮的頭髮像是有了生命,跟隨著一顫一顫得,更顯可親可愛。

  法沙暗自舒了口氣,只覺得原先對於少女強勁實力的忐忑與不安淡化不少,「你好好休息,這是迪利安給迪盧木多的考試。」

  這番解釋總算是打消了阿爾托莉亞的念頭。

  迪盧木多速度再快,這群敵人也不少,因此在他處理了不知幾百人時,宮殿的大門「砰、砰、砰──」隨著幾下劇烈的撞擊,最後不堪使用,重重砸在地上。

  當初沖進宮殿的第一人是科南,如今沖出來的第一個也是他,顯見這一次的危機沒有帶給他丁點的教訓。

  「呼──總算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跟你們這群傢伙塞在一個空間裡這麼久都快把我熏死了!」科南很快便將自己兄長給賣了,「高爾,我的鼻子到現在都還可以嗅到你的尿味……」

  「閉嘴!」高爾揍了兄弟的腹部,重重一拳。

  「你小力一點,想把我腸子打出來嗎?」

  「好了,兩位,女士還在這兒,收斂一點。」芬恩制止了兩兄弟的口角,轉而問迪盧木多,「沒有收到凱爾帖他們的消息吧?」

  迪盧木多搖頭,凱爾帖腳程快、五感敏銳是騎士團一等一的傳令官與斥候,但除去一封信鴿傳來的書信外,再無見到凱爾帖……「顯然他們陷入了苦戰。」

  「那麼我們也別浪費時間了。」芬恩向迪利安下令,「就照你說的那個辦法吧,高爾、莉莉……」他又念了幾個人的名字,「我需要你們提供各自的血。」

  阿爾托莉亞不明所以,但盛血的牛角杯傳到了她這兒,她同樣毫不猶豫的割破了手掌將血混入了杯子中。

  血裝滿了杯子,芬恩又讓騎士們把這些洪流之島的戰士們連拖帶扯的放進了魔法宮殿,三千人可不是筆小數目,宮殿大廳人滿為患,那些清醒了、卻被捆著無法動彈的戰士們只能咆哮著難聽的字眼咒駡費奧納騎士們。

  而這些咒駡聲很快減弱──宮殿大門被重新立起來,以現場隨處可見的金屬利刃造了簡易的釘子封死大門,並阻隔了敵人製造出的噪音。

  迪利安默念起了咒語,高舉盛血的杯子,杯中的血熠射著耀眼光芒,隨後潑灑在了木門上。

  迪利安念完了最後一句咒語,「成了。」門上的血漬一點一點淡化──最後消失無蹤。「除非有我們每個人的血,否則再無人可以打開這扇門。」

  芬恩點頭,「現在讓我們去會一會辛撒的軍隊吧。」


☆、米達麥柯根的結局

  酒精渲染下的靡醉與笑鬧再一次充斥在辛撒等維京人的紮營之地,隨處可見戰士們卸下了鎧甲、醉醺醺癱坐在地上、隨地便溺的混亂景象。

  軍營距離莪相等人甚至不過一個斯塔迪翁,但他們或許忘記了前幾日阿爾托莉亞與迪盧木多三人溜進軍營任意盜竊他們食物的恥辱,又或者真如他們所說──這是一種威嚇,向莪相等人表達自己的輕視並造成圍困在小小城牆之中的莪相等人畏怯。

  而不管答案為何,這樣的發展都令米達麥柯根頭疼不已。

  他曾經是費奧納的一員,知道那些騎士們在芬恩的帶領下實力是如何的強大,原想著辛撒和他的戰士們吃了費奧納騎士們一次虧、還賠了五名戰技優秀的王子,行事上會有所收斂,想不到依舊如此囂張、愚昧。

  「米達,你的姊妹呢?」辛撒勾住了米達的脖子,力氣相當大,讓後者一時間扼住了氣。但也只有提及他的姊妹蕾加時辛撒才會這般熱情。「不是說宴會開始就會過來?」

  米達不耐煩,嘴上還是說著他和佈雷斯預先擬好的說詞,「哪個、哪個女人不花上半天時間打扮……」

  辛撒咧嘴大笑,「不用這麼麻煩,她光溜溜躺在床上最好……對了,你甚麼時候讓她兒子來見我?」

  「等──」

  「別拖延,決定了,等我們把這群畏畏縮縮的傢伙都抓了賣奴隸,我就要見到那個叫馬庫斯的男孩!」辛撒開始浮想連篇,「我可不會虧待自己的繼子,他會是我麾下最精銳的戰士,王子們最忠勇的同伴!」

  米達麥柯根實際上可沒有心聽辛撒的未來規劃,表面上則是敷衍著點頭應是。「當然、當然……」

  視線越過重重人群,看到了走進大帳棚的佈雷斯,他以眼神做出了詢問,得到的卻是對方又一次搖頭──

  還是沒有。

  躲藏在要塞的費奧納騎士團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維京戰士們深陷在了此前的烈酒、珍饈與美人陷阱中,米達麥柯根卻不准許自己的騎士們同樣懈怠,他們全副武裝卻躲藏在軍營四周以便隨時監控費奧納騎士的一舉一動──但結果不盡人意。

  難不成莪相察覺了異狀?

  又或者是他和佈雷斯都誤會了蕾加?

  這讓米達麥柯根心底極力壓抑的焦躁又一次上湧,像是沸騰的水,擾得他無所適從。

  有時候,並不是只有擁有預知能力得德魯伊才可以感應到事件後續的發展,就像現在這般──

  不。

  或者說更早之前。

  當他的騎士們因為大意而走散開始,一切便偏離了正軌。

  效忠他的騎士們大半折損,因瑟、以及那一位實力強大卻身分未知的莉莉潘德拉貢擊潰了掉隊的大部分人;凱爾帖、李甘盧米納的遊擊戰術加之莪相率領的主力軍巧妙配合之下又使他失去了一大半的軍隊……

  最後,唯一可以做為籌碼的菲亞納被辛撒一怒之下殺死。

  他忍不住也灌了一大口酒。

  真能挽回崩潰的局勢?心底一個聲音這麼問著。

  一旁辛撒又與下屬、兒子聊了會天,但還記掛著蕾加,這場酒會是對方主持的,但時間擱過了這麼久卻還不見人影,肯定是有事了……

  此時這位維京人之王想到的卻還不是糟糕的那一種,壞笑著站起身,「美人睡著了,我去叫醒她。」

  「辛撒,等一下!」米達麥柯根回過神,扔了酒杯也想跟上去。

  要讓對方看到倒在床上、腹部插著柄匕首、早已沒了聲息的蕾加還如何事好?

  他和佈雷斯原先的計畫可是要讓人誤以為是意圖襲擊他們的費奧納騎士們下的毒手啊。

  他高聲解釋:「辛撒,你知道我的妹妹可不喜歡被人強迫。」

  對方冷哼,「只有你這種老鼠一般怯弱的傢伙才會屈服,我賭一塔倫特的黃金,今晚我就會征服她!」

  這番豪語下來,維京國王的下屬們開始高聲吆喝、起哄起來,頓時將米達麥柯根後續的話語淹沒在了噪音之中。

  「……」米達麥柯根瞪著辛撒信步離開的背影,癱坐回位子上。

  算了。

  到時候再說吧。

  像是為了掩飾他那焦灼卻刻意裝作無所謂的心緒,他動作稍顯遲滯的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的酒。

  剛舉起酒杯,酒水盡數撒在了衣襟上──

  米達麥柯根此時卻無暇顧忌這點細節了。

  「米希利安人!是米希利安人!」

  「他們不是躲在要塞嗎?」

  「不、不是那一群!……該死的,他們是怎麼跑出來的?」

  「難不成我們還怕他們了?」

  ……

  那些原先起哄、跟著辛撒一起離開的維京人又氣衝衝地跑回來──其中以辛撒反應最為激動,他雙眼燃燒著戰意,撿起原先被丟棄在地上的板甲以及武器,興致昂然的號召眾人開始更衣備戰。

  維京人還有戰鬥的意志。

  這是好事,但是──

  但米達麥柯根心底的荒謬與不安益加的強烈。

  「是誰?領隊者是誰!?」他在維京人之間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找上了自己的一位騎士,對方顯然急著找他或者是佈雷斯彙報情勢。

  而且臉色難看。

  「是白首之子芬恩,」騎士的一句話應證了米達麥柯根的猜測,前者氣喘吁吁的解釋:「那三位騎士竟然擊敗了洪流之島三王,解救了芬恩……還有……」

  米達鼻尖噴出一口氣,淡淡的說:「還有甚麼消息都說吧,不差這麼……不差這麼一點。」他從不認為辛撒這般徒有武力毫無智商的首領、以及他底下那一幫莽夫可以對抗芬恩以及費奧納騎士團,因此最開始才會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心設計了魔法宮殿以圍困這幫精銳。

  如今芬恩、高爾他們都被放了出來。

  那麼結果已經揭曉,沒什麼好說了。

  他心下恍然,耳邊則響起騎士的話語,「還有紅枝騎士團……康馬克麥克亞特親自帶著軍隊來援助我們的敵人。」

  佈雷斯快步上前,「陛下,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了。」

  米達麥柯根擺了擺頭,「是啊──」他正要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卻被佈雷斯阻止了。

  「趕緊撤退吧,已經備好了馬,哈戈以及我都會護送您回到洛赫蘭。」

  「做一個逃兵?」他嘲諷一笑,「失敗者確實最適合做出如此行為了。」恍惚之間他想起了那一個人──芬恩麥庫爾,埃林無處不為人稱道的白色英雄。

  在他父親死後、作為芬恩麥庫爾養子的一段期間,他時不時能看見對方的背影──背對著他,以一夫當關之姿成為戰場上令敵軍膽寒的存在。

  他有多麼的敬畏這一位長輩,便有多麼的恨對方。

  芬恩麥庫爾的強大、光明磊落,一再再彰顯了他是一位弱者、怯懦之人、一個身上流著失敗者血脈的──失敗者。

  「不要氣餒,您是命定之子。一次的失敗不代表甚麼。」

  佈雷斯扯住了自己的國王便往約定的地點快步走,他們倆速度極快,中間想要攔阻的敵人無不死於佈雷斯的劍下。

  「是嘛……」他實在很懷疑這位效忠自己的臣子究竟何來的自信。

  「沒有人可以忤逆命運,陛下。」佈雷斯將國王送上了馬,「我會在後方緊緊跟隨,不會讓任何歹人靠近您。」

  洛赫蘭的國王便在騎士們的護送下趁著夜色以及兵荒馬亂之際欲意遁逃。

  但佈雷斯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這位騎士縱然有萬般能耐,此刻依舊陷入了苦戰──是莪相,還有那些原先躲避在要塞之中的騎士,這一小支人數不多的軍隊加上了紅枝騎士團、費奧納的主要部隊,三方形成圍剿之勢,將他們所有人逼入了絕境。

  佈雷斯被凱爾帖、洛肯、李甘盧米納……以及其餘無數名騎士圍困著,落敗只是早晚的事。

  此時的米達麥柯根卻是心底平靜,甚至隱隱松了口氣,他高舉了武器,「莪相,來吧!距離我們上一次較量,究竟有幾年了?」

  莪相與芬恩有著五分相似,更多遺傳到了母親薩柏女神的美貌──是那種令人心生親近的俊美。但此時此刻,那面孔在搖曳的火光以及周遭廝殺聲襯托下,顯得冷漠與殘忍。

  只見莪相勒馬停下,抬手對身旁騎士打了個指示,後者揚手──手中騎槍閃爍著森冷銀光。

  「米達麥柯根,背信忘義者,你沒有資格與我決鬥。」

  莪相語落,那射出的□□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速度快的米達麥柯根反應不及──

  「呃……!?」這位年輕的洛赫蘭國王瞪大眼,身體則被□□的強勁力道撞下了馬背。

  「……」米達麥柯根吃力的偏過頭,看到自己斷了的那截手孤零零的落在不遠草叢堆中鮮血汩汩。

  「你與辛撒對我兄弟做出的暴行,我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也不夠。」

  莪相扔了支火把在那斷肢所在的草堆中任由火焰侵蝕著斷臂,燃起的火光則為莪相兇狠的面孔打出了陰翳。這是菲亞納死後,莪相首次表露出對於殘害手足敵人的恨意。

  但這些對於米達麥柯根都不重要了,他沒有聽清楚任何一句話,也沒有搭理任何人、關注任何一場廝殺。

  生命的最後一刻,視線只是緊緊盯著那熊熊燃燒的火堆。

  火堆之中,依稀可見殘肢在火的侵蝕下一點一點變黑……

  ……

  這場實力懸殊的戰役並沒能維持多久。

  夜空的星子依舊閃爍,不遠的維京人紮營處營火未熄,酒食依舊維持著他們離開前的狼藉模樣,卻是這場宴饗的主人再無法回歸。

  維京人死傷慘重,沒有一人得以逃脫。

  但作為勝利者──又一次的勝利者,費奧納騎士團這一回也難以高興起來。

  芬恩失去了一個兒子,他們也在前期遭遇敵人算計而措手不及時失去了不少生死與共的夥伴。

  而阿爾托莉亞與凱,則是與費奧納騎士們共同浸浴在這份沉重氣氛,並跟隨大部隊回到了他們原先暫住的居所。

  僅僅不過幾日,卻恍如隔世。

  就連坐在阿爾托莉亞床邊笑意盈盈看著他們兄妹倆的梅林都令二人有些反應不及。

  「忙完了?」梅林指了指床鋪上鋪排的幾樣物品,「那我們可以繼續前幾日被中斷的工作了吧?」


☆、緝捕竊賊

  「……那我們可以繼續前幾日被中斷的工作了吧?」

  梅林的所謂的工作兩兄妹是知道的。

  但這一次,不只阿爾托莉亞,就連凱都表現出短暫的猶豫。

  梅林問:「怎麼?你們都捨不得這群埃林的騎士嗎?」

  「唉,」凱聳肩,有些難為情的說:「要說對他們毫無感激是不可能的啦。」

  「老師,」阿爾托莉亞斟酌了會,問:「費奧納騎士團現在遭遇了一些糟糕的事情……等葬禮結束後,我和哥哥向他們正式道別後再測試這些聖物可以嗎?我們──」

  「不可以就這樣突然離開,很失禮、有違你的風範是吧。」梅林歎了口氣,「阿爾,你和這群人的羈絆太深了,戰爭總會損失幾名士兵,你選擇了埃林的這群騎士,就是拋下了不列顛的子民、與過去的努力作別……」

  「不。」阿爾托莉亞搖頭,語氣都有些慌了,她怎麼可能會拋下不列顛、拋下自己血脈共存的族民呢?「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阿爾──看著我。」梅林扳正了學生的肩膀,迫使他們視線交會,語氣是難得的認真,「沒有人可以替你下決定。我只能給出忠告,闡明利弊,但選擇權依舊在你手上──再不用多久,也沒有人有資格糾正你是對是錯,知道嗎?」

  阿爾托莉亞沉默了半晌,點頭。

  梅林問:「那麼你的答案是?」

  她沒有說話,但行動闡明了一切。又一次的,她解開了魔法編織的背袋,石中劍落到了手中。

  梅林臉上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隨意拿起一枚淺口盆,「就先從這個開始吧。」

  「好。」阿爾托莉亞高舉起劍,雙手卻又是一頓──

  「叩叩──」感知敏銳的她方才便隱約聽到門外有人。

  「莉莉、凱,你們在裡面嗎?」而敲門的人正是凱爾帖。

  「怎麼又來了……」凱嘴上這樣抱怨著,不過聽不出任何一點惱怒。

  阿爾托莉亞趕忙收起劍,「對。怎麼了嗎?」

  「芬恩要在找你們。」凱爾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

  事實上,這幾日不只是費奧納騎士們被困在米達麥柯根設計的魔法宮殿中,埃林南部的幾個地方王以及阿爾斯特紅枝騎士團團長伊恩麥柯恩也受困其中。

  而紅枝騎士團這一回也由阿爾斯特國王康馬克親自率領軍隊協助費奧納擊潰了敵人,因此當紅枝騎士團先隨同芬恩等人來到後者的借宿的城堡小歇、打算明早動身返回艾明瑪夏時,紅枝騎士團中的一員,卻是發現了相當眼熟的身影。

  「……是太累,雙眼昏花嗎?」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在用餐時將這件事告訴團長伊恩。

  「你說聖物竊盜?」伊恩將麵包放回木盤,端正神色,「有甚麼消息是我近期錯過的,都告訴我吧。」

  對方猶豫了下,顯然對於自己的一番話還是不大自信,「團長應該聽說羅馬人正在尋找他們失竊的聖物。」

  「我知道,據說是女先知西比爾的遺物。」

  「……就在前不久,我們供奉在塔拉寶庫的阿爾達之杯、法理亞斯聖石都消失了。」

  「你認為那是同一人所為嗎?」伊恩耐心的引導著,這讓下屬更加願意發表自己的想法。

  「是的。還有,前幾日我和幾個同伴負責協助羅馬人追緝那位竊賊……我剛才看到有個身影與他有些相似……」

  伊恩瞪大了眼,儘管下屬一直強調說不定是自己看錯了,伊恩拍了拍對方肩膀,「沒關係,不要漏掉任何一個可能,我將這件事告知陛下,如果沒什麼進展,不會提到你的名字。」

  伊恩旋即將這件事會報給了阿爾斯特王康馬克麥克亞特。

  作為昔日的至高王,珍藏於塔拉的聖物在康馬克看來便是屬於他的,即便現在不是,日後也會是,因此他相當重視這件事,急不可待便想讓騎士們將這處裡裡外外搜過一遍──好在最後一刻理智回籠。

  他選擇將這件事告知了費奧納團長芬恩,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糾紛。

  芬恩的短暫思索更像是為了給自己的國王一個面子,但他還是說:「我想我底下這群孩子們的秉性陛下是知道的,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狡詐無恥的盜竊之舉。」這話當然沒讓康馬克滿意,芬恩身旁的得力助手科南以前還是個作奸犯科呢!

  好在之後費奧納團長又加了一句,「不過誰也不能確定那位竊賊是不是溜進了他們的寢室,我這就讓迪盧木多協助你的騎士們一同搜查。」

  康馬克點頭,迪盧木多是愛神的養子,前幾年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在他的王宮小住一段時間,這青年型是光明磊落,他自然是相當放心的。

  因此整棟城堡被紅枝騎士團的騎士裡裡外外搜過一遍,那些費奧納騎士們也相當配合,大開房門讓外人番找,有些熱心的也會幫忙──

  但唯獨到了這一間房,他們出現了分歧。

  那就是阿爾托莉亞潘德拉貢的臥房。

  迪盧木多甚至沒打算讓人靠近門口,直接擋在了長廊之外,「我們不該闖入女士的臥房。」

  那位紅枝騎士團的騎士其實心底也是認同的,不過他可不同啊,迪盧木多只是幫襯,這件事關乎到他的生計,是團長、王指派給他的任務。

  騎士說:「但這裡就這一位女騎士獨自佔用一間房,最容易藏匿竊賊。」

  迪盧木多沉下臉,「阿爾……莉莉潘德拉貢的品性我可以做擔保。」

  對方趕忙揮手,「我、我不是懷疑她……只是怕她一個不察讓人溜進去……」

  「這是不可能的。」迪盧木多一口回絕,因為他可以聽出對方話語中對於一位出生自不列顛的騎士的不信。「她的實力你們有目共睹,竊賊靠近她會及時發現的。」

  「唉……你們倆等一下。」法沙趕緊上前結束二人的對峙,「凱和我的房間都檢查過了,凱算是迪利安的學生也無可厚非,但凱和莉莉確實只是我們團長招待的貴客。」

  「咦?難道不是你們新招收的女騎士嗎?」

  「不是,她是客人,我們斷不能對一位貴賓、並且還是一位女士無禮。」

  「但……」

  法沙揮了揮手,「我知道你的難處,這件事我們會報給芬恩和你們的王,交由兩位來定奪吧。」

  如此,自然出現了分歧。芬恩暗怪自己失誤,竟然漏掉了莉莉,不管對方是不是客人,他都不會讓紅枝騎士團進她的臥房翻箱倒櫃。但康馬克麥克亞特持不同的意見,他那能言善道的長女科普蕾也在一旁幫腔:「平時有待客的規矩,但聖物遺失可不是小事,我常聽說這位小姐的美名與高尚品格,相信她若知道我們的難處肯定不會因此介懷的。」

  再看自己的孩子莪相抿嘴不做表態,芬恩暗自歎了口氣,毫無疑問,莪相被精明市儈的科普蕾拿捏在了手中。

  兩方人馬就這麼大陣仗跑到了阿爾托莉亞房間不遠處對峙,康馬克強烈要求以及芬恩權衡利弊之下,最後迂回的由凱爾帖負責敲門叫人。

  「芬恩要在找你們。」

  凱爾帖這麼說時,阿爾托莉亞、凱兄妹二人已經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對勁。

  他們出了房間,果不其然看到了長廊轉角處站了許多人──分別是以康馬克為首的紅枝騎士,還有芬恩為首的費奧納騎士們。

  芬恩招手讓二人上前,雙手各自搭在了開與阿爾托莉亞一邊的肩膀,「陛下,你今年森慶節必定有見過這兩個孩子,莉莉,還有凱。他們雖然只是偶然來到埃林遊歷,但跟隨我的夥伴們扶弱濟貧、產奸除惡之事從沒少做過。」

  康馬克點頭,「吟游詩人都在歌頌兩位的大名。」

  「在前不久的戰役,莉莉、法沙、迪盧木多三人替我們擊敗了洪流之島的三千名戰士,凱也協助我的兒子莪相擊潰洛赫蘭的主力部隊……」芬恩不斷誇耀著兩兄妹的事蹟。

  被誇耀的阿爾托莉亞與凱並不完全知曉芬恩的意思,但──

  不對勁。

  明眼人都看出了氣氛不對。

  他們數個月前就在這位國王的行宮由芬恩的引薦下認識了國王以及他的眷屬們,阿爾托莉亞自然也不會忘記此刻站在康馬克身後不遠處的科普蕾公主。但芬恩與康馬克的交談卻像是兩方人第一次見上面。

  阿爾托莉亞和凱無聲交換了訊息並得到了共識:芬恩是故意,並且在袒護他們。

  連篇的讚美與戰績的誇耀絕對不是隨口閒聊,芬恩要讓在場的戰士、豪傑們都聽見,比起街坊流言,費奧納騎士團團長的話語更有說服力。

  芬恩平時不會說上太長的句子,難得這麼一次用作說服阿爾斯特王,非凡口才加之德高望重,康馬克國王臉色沒怎麼變,他身邊那一幫紅枝騎士團騎士望著阿爾托莉亞和凱的眼神既傾佩又有親近之意。

  芬恩短暫的一個停頓,最後說:「……這樣的實力,如果真有人闖進自己的房間,莉莉不可能沒有發現。」

  康馬克臉色難看,「你說的是不錯,但……」他總不好說莉莉潘德拉貢就是那個竊盜或者是竊盜的助手吧?不久前對方才幫埃林擊垮了大批的維京戰士啊。

  正在這時,阿爾斯特國王身邊的顧問─德魯伊西昂開口了,「諸位,縱使如此,還是進房一看吧,我嗅到了濃烈的魔力,就在這位少女的房間裡。」

  這麼一說,康馬克雙眼瞪亮,也不管一旁的芬恩等人了,帶著德魯伊還有幾個親衛硬是闖出一條路、推開房門進去。

  阿爾托莉亞和凱暗叫不妙,尤其是阿爾托莉亞,她心虛著,怎麼也說不出阻止的話。

  只聽那位德魯伊喊:「就是那張床,上面沾染了強大麼魔力。」

  阿爾托莉亞頓時面色燙紅。「芬恩……」她還沒想好要說甚麼,闖進她房裡的康馬克將床上鋪著的毯子一掀──

  石中劍靜靜躺在床鋪上。

  戰鬥結束,方才也是被人臨時叫出來的,沒有將佩劍帶在身上理所應當。

  「那、那是我的武器。」

  阿爾托莉亞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話語在一片靜默之中突兀而滑稽。

  「「「……」」」

  當然。

  就算不用阿爾托莉亞提醒,所有人也看出來了。

  吟游詩人並不知道莉莉潘德拉貢手中武器的原名,但給了她一個美麗的名字,「綻放的百合」。

  那柄劍以及持劍主人一身銀鎧、白裙,在戰場、豔陽之下,宛若一朵綻放中的百合,高潔而不容侵犯。

  劍伴隨著她的主人在最近的一年傳唱于埃林的各個角落,已經刻入了男女老少的心中──

  這些阿爾斯特人又哪裡會不知道這是莉莉潘德拉貢的武器?

  只是沒想到,整把劍蘊含的魔力會是這般濃郁。


☆、是這樣嗎?

  這樣的一場烏龍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相當尷尬的。

  儘管在理虧的康馬克、無奈的芬恩看來,阿爾托莉亞應當理直氣壯。

  實際上,望著自己暫居的臥房──失去了蹤影的老師梅林,連帶的還有那些據說是「聖杯」的鍋碗瓢盆的消失,阿爾托莉亞心底有些發虛。

  她還有凱、老師總是要回到原本的世界的。

  但在這之前還謊騙了不少人、讓芬恩替自己下了擔保。結果到頭來他們就是那惡名昭彰的強盜,埃林的人民卻不明所以,見了她如同見到費奧納騎士們,同樣熱情而敬重……

  還真是糟糕極了。

  凱雖然安慰她這是一個難得的經驗,但她知道凱心裡也覺得不好受。

  阿爾托莉亞灌了一口酒,心中那座天秤對於老師「儘早離開」的提議又稍稍的傾斜了些。

  如果在這兒待得越久,日後要回去,只怕會有越多得遺憾與愧疚吧?

  ……

  晚上的這場酒宴,阿爾斯特國王心底過意不去,敬了阿爾托莉亞好幾杯酒,還想賞賜好些東西,武器、綢布、珠寶……但阿爾托莉亞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了,後者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並且也因為對方的歉意,阿爾托莉亞更加鬱悶了。

  好在她酒量好,連喝了好幾大杯神智卻相當清醒。

  趁著康馬克與芬恩說話,阿爾托莉亞到大廳外透氣,坐在不遠處的迪盧木多則是在友人或催促或調侃、凱不滿的眼神洗禮下跟了上去。

  阿爾托莉亞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人,放慢了腳步讓迪盧木多跟上。

  迪盧木多問:「阿爾,你怎麼出來了?」他們並肩而行,漫無目的的走著,接著來到了花園的人工湖畔。

  阿爾托莉亞望著湖裡的魚,「出來透透氣。而且我在場讓阿爾斯特的國王很是尷尬。」

  迪盧木多不動聲色的望著少女因為喝了酒而緋紅的雙頰,「你不妨大方的接受對方的道歉,阿爾你就是太客氣了,所以康馬克陛下才會更加無法釋懷。」

  阿爾托莉亞呼了口氣。她正是犯了錯,才無法坦然接受啊……

  少女的語氣顯得有些疲憊:「晚點等酒會快結束了我再回去吧。」

  「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裡我可是會被芬恩訓的。」迪盧木多同時在心底向芬恩道歉。

  「難道我在你們眼中還是個小娃娃嗎?」

  「這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少女笑:「你大可不必浪費時間陪我在這發呆,回去找凱爾帖他們喝酒去吧。」

  迪盧木多笑著搖頭,「不,陪著你怎麼會是浪費時間呢,我……」尾末語氣卻偏弱了,因為這番話隱然越過了某種無形的界線──

  他一方面期待,另一方面卻也忐忑,迫使自己去迎接阿爾托莉亞那雙純粹而耀眼的碧綠眼眸,耳邊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心激烈鼓蕩著。

  他深吸了口氣,對方依然專注地望著他,雙眼眨也不眨,神情是全然的專注,這便給了他莫大的勇氣,腦中不禁回想著友人的叮囑與催促──

  他開口:「阿爾,我想了很久,其實……我……!」

  迪盧木多瞪大眼。

  阿爾托莉亞的身體靠得極近。

  又一個瞬間,那嬌小的少女大半個身子壓在了迪盧木多胸口──同一時間,少女的雙手已經撐搭在對方肩膀上。

  是這樣嗎?

  是他想像中的情況嗎?

  他吞了口口水,讓自己僵硬的身子向前彎,好讓懷中的少女可以與自己齊平。

  然後……

  迪盧木多可以清楚看到阿爾托莉亞微瞇雙眼時卷翹而顫抖著的眼睫毛、嗅到她身上的酒氣、感受到她鼻息噴灑在肌膚上的搔癢感,還有──

  還有兩人那輕輕貼附在一起的嘴唇。

  那柔軟的雙唇,僅僅是貼著他的。

  輕柔相依的,虔誠而慎重的輕吻著。

  興奮、躁動與不安沉澱。

  他閉上了眼。

  雙手則攬上了少女的腰。

  ……

  偌大的人工湖,僅有那湖岸隨風搖曳的樹,以及湖裡的魚兒,見證了這唯美的一幕。


☆、假如的假如,強吻過後……

  溫暖的胸膛以及帶著遲疑輕覆在她腰上的雙手……

  阿爾托莉亞總算回過神,睜開了眼。

  鼻息交織,近在咫尺的一幕也向她宣告著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幻想。

  她知道自己犯了錯。

  犯了大錯。

  「我……」她掩飾不住自己的慌張,推開了迪盧木多──

  後者困惑繼而不安的眼神阿爾托莉亞並沒有看到。

  因為她匆匆拋下了一句,「對不起。」便落荒而逃了。

  這逃跑的速度就像後方有甚麼可怕的東西追趕著。

  諷刺的是,面對三千名洪流之島戰士,她可不曾退卻。

  ……

  糟糕。

  太糟糕了。

  阿爾托莉亞正面對著床鋪重重躺下,並將燙紅的臉壓在毯子上,像是要將整個人塞進床鋪中──而她確實也想要這麼做,心裡則是為著自己的愚蠢深感自責。

  她不只屈從於魔咒,還對迪盧木多做出了這種事……

  她的舉動肯定讓對方很困擾吧。

  回想方才發生的種種,阿爾托莉亞又一次歎了口氣,罕有的,退縮與惶然肆虐,其中夾雜著無措與愧疚……這紛亂而龐雜的心緒持續膠著。

  但阿爾托莉亞終歸是阿爾托莉亞,是梅林與埃克特打小當作男孩子一般撫育長大的半個少女。

  心底的柔軟與情懷在面對這事時依然做出了妥協,遵從慣性而為。

  因為只要一想到朋友會因著她的種種出格行為而陷入煩惱,哪怕心底再多的踟躕、羞怯,阿爾托莉亞的理智與愧疚支使她一往無前的下了決定。

  「一定要儘快向迪盧木多道歉。」她這麼對自己說。

  ※※※

  那一天晚上少年和少女的輕淺一吻並沒有為其他人所知,但迪盧木多回到宴會廳時微妙的轉變沒有逃過夥伴的雙眼。

  有發生甚麼事嗎?凱爾帖當時是這麼問的。

  不過只得到對方心不在焉的搖頭否認,還有欲言又止的神情。

  這看起來不是好事卻也不像壞事──但不管如何,肯定與莉莉脫不了關係了。旁人心中這般評估著。

  只是迪盧木多沒有主動提及,一個勁的刨人隱私……就算對方是自己的夥伴、表親,也不大好。

  再說了,迪盧木多自身有著青春女神饋贈的愛之淚痣、卻不懂得好好善用此優勢,總不能追個姑娘也要他們無時無刻推一把吧?

  迪盧木多正在為著心上人奮鬥著,可他們自己都還遙遙無期啊。

  正是如此,往常最愛多管閒事的科南也沒有指手畫腳,唯有阿爾托莉亞的兄長時不時對迪盧木多橫眉豎目。

  ※※※

  阿爾托莉亞雖然打定主意要向迪盧木多道歉,但近期的遭遇了太多的事情,葬禮、麥妮絲夫人病倒了、康馬克國王的邀約……跟隨費奧納回到艾倫山的阿爾托莉亞一連幾天都看不到迪盧木多,兩人各自都有工作,因此那一晚的事情就這麼擱置了一陣。

  「阿爾,這是夫人要看的書嗎?」是莪相,他們在走廊上偶遇──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莪相是刻意等在這裡的。

  阿爾托莉亞點頭,「夫人今天精神好了點,不過下床還是會頭暈。」

  莪相半晌,「辛苦你了,竟然讓作為客人的你承擔照護的工作。」

  「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況且這份工作一點都不辛苦,我很喜歡與夫人一起聊天。」事實上她不擅長與人搭話,以前是麥妮絲夫人說她在一旁聽,現在夫人話變少了,他們時常陷入沉默。

  莪相下了決定,「我正好沒什麼事,跟你一起去探望夫人吧。」

  阿爾托莉亞只能點頭也沒能表示任何想法。

  不過在不出她的預料,麥妮絲夫人一發現莪相也進到自己臥室後就背過身子不願多看兩人一眼。

  莪相說:「夫人,是我。」麥妮絲夫人沒有理會,莪相繼續說:「我知道我犯下了無可饒恕的罪──」

  「在你的眼裡菲亞納是陌生人嗎?」麥妮絲撐坐起身,「我的孩子、你的兄弟死了,我為甚麼不能讓自己沉浸在悲傷、關在房裡靜一靜?」深吸了口氣,她的怒火似乎淡了一點,「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身在二人僵持氣氛下的阿爾托莉亞無所適從,但即便是她身旁的莪相都沒注意到。「請您與父親見一面吧……他現在非常需要你。」

  麥妮絲冷笑,回頭總算看了莪相,「芬恩?他從來不在意,如果他真這麼上心,也不會總是帶著菲亞納往危險的地方沖。至於你──莪相,我一直試著要對你好,一直努力將你當作我的孩子,但我的懷疑沒錯,有一天你會變成第二個芬恩。」

  莪相皺起眉,「我是父親的孩子。」

  「沒錯,毫無疑問。」麥妮絲躺回床上,「出去──不,全部都出去,我還不至於病到一個人無法自理。」

  結果阿爾托莉亞也被牽連著趕出了房間。分開前,莪相向她道歉並說:「不要多想,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好。」面對莪相的窘境,阿爾托莉亞也沒能幫上忙,麥妮絲夫人認為莪相害死了菲亞納,阿爾托莉亞不認同這個想法,但失去一個孩子的傷痛,要如何讓母親能夠及時找回理智?

  忽然空閒下來,阿爾托莉亞也不想待在室內,因此到庭院漫無目的地走著,卻發現迪盧木多就在不遠處。

  想起自己一直未完成的道歉,她鼓起勇氣叫:「……迪盧木多。」

  迪盧木多乍一看到阿爾托莉亞主動走到他身邊說話,有些反應不及,只聽對方問:「迪盧木多,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我有話想對你說。」

  「當然可以。」幾乎不作停頓,他自己甚至是間隔了半晌才知道自己說了甚麼。

  阿爾托莉亞的臉色一瞬間有些矛盾,既是舒了口氣、卻又更加一層忐忑──但短時間裡,女騎士端正起了臉色,滿懷歉疚之意的開口:「對不起──那一晚的事情必定讓你相當困擾……我知道這時才說這些也有些晚了,但我一直在找尋適合的機會要向你致歉。」

  「……?」迪盧木多因為錯愕而瞪大眼。

  在阿爾托莉亞這一邊,她因為過度專注於致歉而忽略了對方的臉色,「我的朋友……不,我沒資格這樣叫你。因為我無法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你,那一次……那一次的親吻不是以著互敬互重的朋友、戰友的身分,我──」阿爾托莉亞羞愧地低下頭,「因為我的心志不堅,我竟然屈從於淚痣的愛情魔法,懷抱著不當的情緒冒犯了你。」

  「阿爾,聽我說,其實……」

  「請讓我說完吧。」少女深吸了口氣,雙眼再一次迎上了迪盧木多,「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深受淚痣上的愛情魔法而苦惱,也總是因為無法回應女性們的好感而將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她鄭重的說:「但是,請不要怪罪自己,也請給我一些時間,我必定會擺脫魔法帶來的束縛。」

  「阿爾……」

  「如果可以,你──迪盧木多奧迪納可否願意再次接受我作為你的朋友、夥伴,與你並肩站在戰場之上?」

  「阿爾托莉亞!」迪盧木多音量又加大了些,總算制止了少女的言談。

  這舉動對於這一位紳士多禮的騎士來說可謂難得,「你說了這麼多,可以讓我也說幾句嗎?」

  「當然─當然可以。」阿爾托莉亞肅著臉點頭。

  卻是她甫一允諾,迪盧木多便抓住了她的手。

  像是沒有發覺阿爾托莉亞的不自在,迪盧木多問:「請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森慶節的舞會代表了甚麼?」

  這突兀的問話令阿爾托莉亞不由得一楞──搖頭。

  果然。

  迪盧木多的笑容多了幾分自信,緩緩地說道:「確實,就像你說的,淚痣的存在與其說是女神的饋贈,不如說是枷鎖──她帶給我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困擾。」

  微風吹拂,英俊的騎士望著一旁擺動的花叢,語氣中透著無奈,「不管我願意或者不願意,這一枚魔法痣,無數次讓素昧平生的女性對我產生戀慕,製造彼此的不愉快……」

  這話語氣雖是平靜,但聽在阿爾托莉亞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滋味,她再一次為自己那一份不應當存在的心緒以及那一晚的失態感到愧疚,「請原諒我的冒失──」

  迪盧木多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應允,僅僅是搖頭,似笑非笑,「不僅僅是如此。淚痣帶來了無數段不會有結果的愛戀,卻無法為我吸引我心儀女子的芳心,甚至直到她對我生出感情,淚痣依然是一個桎梏。因為在她看來,她對我產生的好感,僅僅是魔法在作祟……」

  「你……」

  「阿爾,你還不明白嗎?」

  望著阿爾托莉亞略顯無措的神情,迪盧木多心念一動,便將對方攬入了懷中。

  他在少女的耳畔輕聲說:「淚痣的魔力,只會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增加而效果減弱,不會變強啊。」

  ─────FIN

  槍劍的內容大概就到這裡了

  至於下一部....就是關於一群人追求聖杯的故事

  所以算是NP文吧(XD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6-4 17:21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48799 秒, 數據庫查詢 7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