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康熙似是很滿意葉珂選的書,隨手翻看了起來:「不錯,你要是不麻煩,那就隔幾天幫朕選書吧。」
葉珂笑著道:「哪裡就麻煩了,我很是樂意,就是想鬥膽跟皇上提個要求。」
在一旁的李德全心下一驚,他詫異這位四福晉的膽子真大,居然當面就跟皇帝提要求。
康熙倒是很好奇,點頭道:「你說說,是什麼要求?」
葉珂微笑答道:「皇上這裡的書很多,我也想要借幾本回去看,可以嗎?」
康熙還以為她要提什麼要求,原來是這個,笑著爽快應下:「可以,你想借多少本都行。」
葉珂笑眯眯道:「那我隔幾天去書房選書的時候,再借書好了。」
選書的任務做好了,要求也提了,她就此退下。
康熙等葉珂走後,對李德全喃喃道:「朕這眼光不錯,給老四選了個好媳婦。」
他又吩咐道:「回頭她去書房選書,選了什麼,你讓人記下回稟。」
李德全應了:「是,奴才記住了。」
他親自領著葉珂再次去了書房,葉珂這次要為自己選書,就要慢得多了。
畢竟這麼多書,她有很多都想看,猶豫了一會,還是只借了兩本書。
她估計隔幾天就要過來,拿太多看不完反而不美。
反正隔幾天就能來,少借幾本,確定能看完才好,不然自己就顯得太貪心了。
葉珂忽然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名為《簡明賦役全書》。
她記得這原本叫《賦役全書》,是記載法定賦役數額的冊籍。
前朝的時候就有了,在順治的時候修編過一次,在康熙二十四年的時候再次修編。
康熙這次修編後刪除了尾數,讓錢糧數目看起來更加簡潔,還一目了然。
可惜因為戶部太忙,當時朝廷沒那麼穩固的時候,就沒有推行,拖延了很多年才實行。
後邊也沒能跟上,繼續修編,實在可惜了。
葉珂很快又選了一本書叫《平定三逆方略》,說叫方略,其實就是戰事之後的總結。
這是康熙二十年御駕親征後,總結了當時的軍事行動,是康熙親自下令,想要「紀其始末,纂輯成書」。
她選好兩本書,看了李德全一眼,很快就問道:「我可以用書房裡面那邊的文房四寶,然後寫個便條嗎?」
李德全連忙應道:「當然可以,奴才這就替四福晉磨墨。」
葉珂也沒拒絕,過去放下書,只感慨應該准備鉛筆,就能立刻寫了,不用磨墨那麼麻煩。
好在李德全也是熟練工了,很快就磨好墨,葉珂飛快寫完便條,吹干後折成兩半,遞給了李德全。
「這是交給皇上的,有勞李伴伴了。」
李德全恭敬接過,送葉珂出了書房,就有小太監在前面領著葉珂回去住處。
他見葉珂走遠了,這才捧著紙條回來,稟報道:「這是四福晉留下的,說要交給皇上。」
康熙接過看了一眼就笑了:「她是給你幫忙呢,知道你不識字,必定要稟報朕,她這選了什麼書,索性把書名寫上讓你送過來了。」
如此一來,不怎麼識字的李德全就不必回去書房,還要查書冊的記號來分辨究竟是什麼書了。
李德全一怔,沒想到葉珂居然猜出皇帝的心思,還幫了自己一把,連忙低頭道:「四福晉聰慧,叫奴才受寵若驚。」
康熙擺擺手道:「她確實聰明,而且給了朕很大的驚喜。」
哪怕有人猜出了他的心思,因為是皇帝的緣故,一般人都不會輕易說出來。
葉珂似乎並不在乎這個,估計只覺得省事。
康熙一時不知道她是真的太聰明,還是過分天真單純。
不管是哪一個,如此坦誠確實招人歡喜,也難怪老四如此寵愛她了。
康熙的指尖點了點桌面,又道:「弘暉在書房都處理完了吧,把他叫過來。」
弘暉每次在御書房幫忙,等大臣走後,他還會幫著把折子分門別類再規整好才回去。
有時候他還會反復看看一些重要的折子,或者往前查看以前的,好更深入了解朝中大事。
弘暉已經事先問過皇帝,得到皇帝的允許,他才能在御書房多逗留一會,也算是一種額外的學習了。
弘皙有時候也會留下來跟他一起看,兩人的關系表面上比起以前仿佛沒有太大變化,弘暉卻察覺到弘皙跟自己要變得親近一些了。
有小太監過來傳話,皇帝叫弘暉過去。
弘暉連忙起身,跟弘皙道:「暑熱難耐,冰塊你就別省著用了。」
弘皙一愣,沒好氣道:「你怎麼跟四叔一樣,變得愛操心了?我沒什麼事。」
他低下頭,其實有點不自在。
弘皙的身體很怕熱,一到夏天就難受。
以前他的阿瑪是太子,用冰自然是想用多少就多少。
但是如今不一樣了,阿瑪是廢太子,如今也沒有任何爵位在身上。
雖說內務府有十二阿哥坐鎮,不至於缺了他們的,可是自家阿瑪懵懵懂懂的,冷熱不知。
弘皙知道阿瑪最是怕熱,把自己用冰的份例都送過去了,他晚上就熱得有點睡不著。
也不知道弘暉怎麼看出來了,才會有了剛才的話。
弘暉笑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太張揚,不過十二叔不會計較這些,皇瑪法也是。要是你熱病了,反倒不好。聽我的,等會就讓內務府多送點冰過來。」
弘皙不情不願道:「知道了,你快去吧,別讓皇瑪法等久了。」
他知道弘暉是關心自己,弘皙就是有些不自在。
畢竟弘皙以前是天之驕子,因為阿瑪是太子的緣故備受寵愛。
但是等阿瑪成為廢太子之後,他的待遇就要變得截然不同了。
以前那些巴結自己的人都開始遠離,甚至有些還會私下冷嘲熱諷,甚至暗地裡嘀咕他的壞話。
弘皙無意中聽見後,才明白以前自己身份不同,這些人才會接近。
一旦這個身份出現變化,這些人真正的嘴臉就顯露了出來。
他起初很難過,但是漸漸就放下了,開始在心裡築起一道心牆。
只要自己不多想,遠離所有人,那麼就不會受傷了。
弘皙這麼想也這麼做了,但是弘暉對他的態度始終沒有變化。
甚至有時候弘皙忍不住發脾氣或者說話的語氣不好,弘暉也不會計較,還會包容自己。
每次弘皙出現什麼事,弘暉還能第一時間發現,讓他怪不好意思之余,心裡隱隱約約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這次也是,弘暉也不知道怎麼知道自己怕熱,還會心有顧忌所以不敢去內務府多要冰過來。
弘皙想著,回去的時候要去阿瑪面前說說這件事,雖然阿瑪未必會給自己回應。
可是總憋在心裡實在太難過,弘皙還會忍不住對著阿瑪絮絮叨叨幾句,總比告訴外人要強。
弘暉很快過去皇帝那邊,行禮後就被皇帝拉著坐在身邊。
康熙笑著道:「剛才朕讓你額娘去書房幫著選書了,她選了這兩本。」
他拿出便條來,弘暉一看也有些驚訝。
見弘暉詫異的樣子,康熙就挑眉道:「朕還想叫你過來問問,你額娘為何會選這兩本書,看來你也是不知情了。」
弘暉笑著道:「額娘對很多事都好奇,孫兒覺得額娘會選這本《簡明賦役全書》,估計覺得各項雜稅名目及正收數額能一目了然,不繼續記錄實在可惜。」
「而且從這些數額當中,也能看出這些年大清的變化來,稅收越發多了,國庫充盈,國力強大,瞧著就讓人心裡高興得很。」
這話康熙愛聽,哈哈笑道:「你這嘴跟抹了蜜一樣,不管真話假話,確實聽著不錯,那另外一本呢?」
弘暉想了想道:「想必是因為阿瑪之前去了大西北的關系,額娘想到這些年的戰事,才會想看看吧。」
「畢竟額娘無法親自體會,就只能看看這些戰事的記錄,想像一下征戰四方的場景是多麼宏偉又殘酷了。」
見康熙怔忪的樣子,弘暉又笑著補充道:「而且這兩本書也就只有皇瑪法的書房才有,在別處是看不到的,額娘的眼光倒是相當好了。」
畢竟皇帝的書庫,弘暉也是去過的,書實在太多了,而且涉獵也廣。
葉珂居然從那麼多的書當中,准確選出別處沒有的書來,弘暉也是佩服的。
康熙點頭贊同道:「是啊,聽聞她進去選書,也就一刻鐘多點的功夫,很快就選出來了。」
弘暉答道:「額娘喜歡看書,阿瑪就特地給額娘建了一個小書房,裡面書架也是滿滿當當的。」
「阿瑪搜集的書冊實在太多了,書房已經放不下,後邊打算建個小的藏書閣。」
其實藏書閣已經開始建了,想必過陣子就能完工。
康熙微微頷首,喜歡讀書的女子不多,葉珂這樣的比較少見:「朕養病的時候也悶得慌,自個選書也不知道選什麼,讓葉珂幫著選是相當明智之事了。」
「朕也好奇,後邊她會給朕選什麼樣的書來。」
弘暉笑著道:「皇瑪法要是喜歡,額娘自然樂意得很。額娘想必還跟皇瑪法提了,想去書房借書之事吧?」
康熙聽著有點驚訝,他知道弘暉一直在御書房幫忙,葉珂直接從另外一個門進了藏書閣,兩人壓根就沒碰面,弘暉是怎麼知道的?
該說他們是母子連心,心有靈犀嗎?
康熙就問道:「你怎麼知道你額娘就去藏書閣借書了?」
弘暉笑著道:「額娘如此愛書,見了皇瑪法書房後邊的小藏書閣,自然是走不動路,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來了。」
「皇瑪法一向心胸寬廣,又喜歡愛書之人,絕不會拒絕額娘這個小要求的。」
康熙聽得哈哈笑道:「你們兩母子真有意思,有時候覺得你跟老四很相似,如今覺得你跟葉珂也很像了。」
弘暉聽著就笑眯眯道:「我是阿瑪和額娘的孩子,自然都相似了。」
康熙又示意弘暉看看葉珂給自己選的兩本書,一本關於地理,一本卻是關於音韻。
弘暉感覺葉珂每次選書都相當出人意料了,不過正因為這樣,皇帝的心情才會這般不錯。
因為這是葉珂自己感興趣,也特意為皇帝挑選的書,是用心選的,自然就讓皇帝十分高興了。
要是一味只迎合,或者就循規蹈矩挑些不會錯的書,反倒讓皇帝心裡不大舒服。
弘暉問道:「孫兒給皇瑪法念一念書?」
「好,」康熙閉上眼,就聽著弘暉拿起一本書慢慢念了起來。
弘暉念得不緊不慢,一直慢慢念著,似是不知疲倦。
過了小半個時辰,康熙就示意他聽下來,喝點水潤潤嗓子。
李德全已經讓人送上溫水,因為康熙生病的緣故,雖說不吃藥,太醫還是建議他不要喝茶,就只能喝溫水了。
弘暉並不在意,喝了一杯溫水後,就聽康熙忽然問道:「你怎麼知道弘皙怕熱,還舍不得用冰之事?」
聞言,弘暉有點意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畢竟他和弘皙在御書房談話,周圍應該有暗衛把守這麼重要的地方,該是第一時間就把兩人的對話告訴了皇帝。
皇帝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抬眼看了過來,眼底只有些許的疑惑。
弘暉就笑笑道:「我和弘皙一起長大,自然早就看得出夏天的時候弘皙尤為怕熱,還會特別煩躁。」
「但是這幾天熱了,弘皙尤其煩躁,可見他沒怎麼用冰。聯想一下他的性情和如今的心境,孫兒大約推測出來,剛才開口也是確認一下。」
康熙聽後微微點頭道:「弘皙的性子確實很像保成,很多事喜歡憋在心裡不說出來。以後你多盯著弘皙一些,別叫他受委屈了。」
弘暉點點頭,明白他不好直接關心弘皙,免得讓弘皙反而樹大招風,不如讓弘暉來。
康熙看著弘暉乖巧點頭的樣子,不由笑了:「你這性子真是一點就通,果然是個聰慧的孩子。」
「好了,你回去歇著吧,不必繼續讀書了。」
弘暉應下,這才退了出去。
他出去後又繞回去御書房,見弘皙不在,估計已經出去了,就讓侍從帶著信箋趕去宮裡,跟十二阿哥提起弘皙用冰之事。
十二阿哥收到信不由意外,叫人來問過,得知弘皙的份例沒什麼問題,就是最近挪去鹹安宮了。
他讓人送來賬本,親自看了看,發現廢太子還是太子的時候,用冰的數量相當多。
當然也可能是內務府巴結,所以送去的尤其多。
只是十二阿哥琢磨了一下,猜測這位二哥估計特別怕熱,就跟四阿哥一樣。
看看如今送過去的數目,雖然是按照慣例送的,卻比往年送的要少多了。
這些內務府的人真是很會見風使舵,以前巴結太子送的就多了,如今雖然不算落井下石,送的卻太少。
弘皙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估計擔心自家阿瑪熱著了,就把自己的份例挪了過去。
十二阿哥立刻命人送冰過去給弘皙,又讓人增加了鹹安宮用冰的份例,就跟往年一樣。
內務府管著冰耗的管事一臉為難過來道:「十二阿哥,畢竟鹹安宮那位如今身份不明,這份例會不會太高了一點?」
畢竟冰是有限的,其他人都是按照身份分配,要是廢太子用冰的數量比其他親王、郡王都要多,其他人來問,管事就百口莫辯了。
十二阿哥瞥了他一眼,一下就看出管事的心思,不過是擔心別人來問責,管事又不想擔責罷了:「無妨,到時候誰有異議就來問我。」
管事得到想要的准話,連忙答應下來。
反正這冰又不是他用,廢太子多用了,其他人不樂意來問,管事也樂得推到十二阿哥身上。
十二阿哥似笑非笑看了過去,說道:「你知道我為何忽然問起鹹安宮的冰耗來?」
管事一怔,十二阿哥卻沒繼續說,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等管事出去後,頓時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一邊讓下屬趕緊送冰去鹹安宮,一邊打聽剛才究竟誰來找過十二阿哥。
得知是在暢春園的弘暉派人進宮送信給十二阿哥,管事琢磨了一下,後背的冷汗都下來了。
弘暉如今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不但進了御書房幫忙寫折子的批復,還會時常陪在皇帝身邊說話解悶。
他會突然過問此事,指不定就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過問了,弘暉才會寫信告知十二阿哥。
不然就弘暉這麼一個小阿哥,壓根就不會過問此事。
管事嚇得一溜煙跑回去,親自檢查了送去鹹安宮的冰塊數量,又勒令下屬每天注意消耗,絕不能讓那位廢太子不舒服了!
弘暉回去後就跟四阿哥提起此事來,又告罪道:「是兒子魯莽了,沒跟阿瑪說一聲,就擅自做主寫信給十二叔。」
四阿哥聽後笑笑道:「沒事,你處理得很好。此事皇阿瑪不好出面,弘皙也不好意思開口,你來辦是最為妥當。」
弘暉又喃喃道:「只是兒子沒有直接告訴十二叔,鹹安宮那邊也需要用冰,只說了弘皙怕熱,最近沒睡好之事。」
四阿哥聽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十二叔這會兒應該知道了,不會缺了鹹安宮那邊用冰的。」
聞言,弘暉好奇道:「兒子是覺得直接說宮裡的事要用不好,只提及弘皙,十二叔是怎麼知道的呢?」
四阿哥好笑道:「這有何難,你別忘了,如今管著內務府的是你十二叔,他不至於這樣都看不出來。」
「想想弘皙如今居然缺冰用,但是他的份例肯定沒變,唯一的可能就是把冰塊挪給鹹安宮那邊了。既然如此,那必然是鹹安宮不夠用。」
鹹安宮那邊足夠用了,弘皙這邊就不需要挪動,份例很快就會回來。
「是不是,你明兒就知道了。」
弘暉點點頭道:「難怪阿瑪之前推薦十二叔去管著內務府,要不是十二叔在,此事只怕要麻煩多了。」
他還得派人去找內務府的總管,內務府全是人精,估計會用規矩什麼的來婉拒自己。
這些管事又不願意擔事,寧願按照規矩做得無功無過,也不願意破例,只怕有得扯談了。
只是扯談久了,冰塊不夠用的弘皙就要難受很久。
拖拖拉拉的,搞不好半個夏天都要過去了。
幸好有十二阿哥在,此事很快就能解決了。
思及此,弘暉的心情很不錯,還跟四阿哥提起葉珂給皇帝選書的事來。
他報了那幾本書名,四阿哥的神色似是不意外:「是你額娘會喜歡的書,雖說府裡的藏書閣要建起來了,只是有些書連宮裡的藏書閣都沒有。」
言下之意,葉珂借的都是皇帝專用的藏書閣才會有的書了。
弘暉隱晦看了四阿哥一眼,要是阿瑪成為皇帝的話,葉珂是不是就能看到很多專屬於皇帝才能有的書了?
這種心思一閃而過,弘暉很快低頭垂眸,沒讓四阿哥察覺到自己的心思。
他轉而去葉珂那邊請安,見葉珂坐在窗邊,手裡拿著書,就知道她很喜歡,一回來就開始看書了。
看到弘暉,葉珂笑眯眯道:「搬到暢春園這邊,也能經常見著你這個大忙人了。」
確實弘暉小小年紀夠忙的,要一大早去御書房幫忙,又要分門別類,還得幫著寫批復。
然後還要做陳廷敬留下的功課,要看書,要練字,還要抽空去陪皇帝說話,簡直一整天都要不見人。
如果不住得近,見一面是真的難了。
弘暉笑著道:「是,額娘一並搬過來,兒子也能經常陪著額娘一起用飯了。」
「額娘看的書有趣嗎?」
葉珂聽他一問,就明白弘暉清楚這書的來歷,笑著點頭道:「很有趣,等我看完,你要借來看看嗎?」
弘暉笑著頷首道:「好,回頭兒子跟皇瑪法說一聲,額娘借的書,兒子都會跟著借去看看。」
葉珂笑著點頭,剛才春嬤嬤說弘暉一回來就先去書房見四阿哥了,兩父子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談著。
不過弘暉沒說,這事該是已經完滿解決了。
第二天弘暉去御書房的時候,看見弘皙,確實臉色比之前要好一些,就笑著問道:「你這臉色好多了,昨晚睡得不錯?」
弘皙也沒想到弘暉的動作那麼快,他白天的時候提醒了一下,自己還猶豫著,傍晚的時候內務府就已經送冰來了。
送冰來的小太監還告罪,又小聲告訴他,鹹安宮那邊的份例也增加到往年一樣。
弘皙更是詫異,弘暉究竟怎麼做到的,連他阿瑪那邊都解決好了?
按理說他阿瑪已經是廢太子了,既不是親王也不是郡王,甚至可以說是白身,根本沒有任何爵位加身。
這時候內務府按照規矩辦事,其實也沒有錯,自己甚至都不能指責他們做得不對。
因為往年的份例是屬於太子的,而阿瑪已經不是太子了。
所以弘皙知道弘暉好心,依舊猶豫著要怎麼下手,從內務府那邊估計不方便。
哪裡知道他還沒想出辦法來,弘暉就已經徹底解決好了。
弘皙忍不住問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昨天傍晚的時候內務府的人就來了。」
弘暉湊近,在他耳邊小聲低語:「很簡單,我給十二叔寫信了。」
這話讓弘皙一怔,就這麼簡單?
弘暉似是看出弘皙的不信,點頭強調道:「對,就是這麼簡單,我把你這邊缺冰的事說了,十二叔就讓人送來了。」
弘皙大為震驚:「你直接告訴十二叔,十二叔就辦好了嗎?他沒多問幾句?而且你怎麼知道說了,十二叔就會送來?」
弘暉一臉無辜道:「我不知道啊,這不是先告訴十二叔,然後今天來問你嗎?」
弘皙狐疑看著他:「你真不知道?那你怎麼確信十二叔一定會送冰給我,要是他不答應,還呵斥你呢?」
弘暉笑眯眯道:「不會的,十二叔人很好。而且你我都是十二叔的侄子啊,侄子怕熱不舒服,他能做主多送點冰來,為何不做呢?」
弘皙一時語塞,當然不會說自己阿瑪不再是太子之後,不管做什麼他都不如以前順利了,周圍人還會多方為難。
所以他忍不住懷疑,弘暉是不是付出了什麼代價,才讓十二阿哥吩咐內務府送冰來。
見弘皙憂心忡忡的樣子,弘暉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別想那麼多,我真的就寫信給十二叔而已。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只管收著就是。」
「不過我建議,你還是給十二叔也寫一封信過去。」
弘皙頓時結巴了起來:「我、我也送?那信箋裡寫什麼?」
弘暉無奈看了他一下:「能寫什麼,當然是感謝十二叔啊!」
弘皙覺得自己被弘暉一路牽著鼻子走,人都傻了,頓時點頭道:「對,我該寫信去道謝。」
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弘暉都擔心弘皙等會分折子的時候會不會出錯。
好在兩個太監扛著折子的箱子進來後,弘皙瞬間恢復了原本面無表情又穩重的樣子。
弘暉心想弘皙太執著於這表面功夫,按照葉珂有時候的話,就是身上的包袱太沉了一點,把自己壓得要透不過氣來。
而且弘皙還經常胡思亂想,總覺得自己的地位不如以前,很多事沒有以前順利,原本友善的人也變得不太友善。
也難為他了,廢太子一事對弘皙的影響太大,他會疑神疑鬼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等兩個太監走後,弘皙才支支吾吾道:「那什麼……謝謝你了。」
弘暉笑笑:「不用謝,小事一樁,以後你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事可以跟我說說。當然了,你說你的,要不要幫忙就是我的事了。」
弘皙聽著前面還有點赧然,到後邊就無語了:「怎麼,我說了你卻不想幫忙嗎?」
弘暉搖頭道:「能幫的就幫了,但是有些事你自己就能做好,沒必要我來幫把手。我幫得多了,你欠的人情多了,心裡也會不好受。」
弘皙看著他,忍不住嘀咕道:「都提醒過你了,知道多了也別說出口……行了,我知道了,以後小事不會來麻煩你。」
弘暉滿意地點點頭,兩人就開始低頭分起折子來了。
上午商議完國事後,下午的時候弘暉就去皇帝那邊稟報了:「孫兒給十二叔寫了信,告知弘皙的事,昨天傍晚的時候內務府就派人送冰來了。今早看著弘皙的臉色不錯,昨晚應該睡得挺好。」
康熙欣慰地點點頭道:「內務府交給小十二管著後,確實比以前要利索多了。」
要換做以前,內務府指不定用規矩什麼事來拖延,拖拖拉拉好久才會送來。
哪怕弘暉不說,皇帝的眼線遍布整個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的。
康熙還知道鹹安宮那邊的冰耗也增加了,那管事跟十二阿哥說的那些話他也知曉。
內務府按照規矩辦事是不錯,但是有時候卻迂腐得多了。
要是上位者還不願意擔責的話,底下人只會更加敷衍了事。
康熙更好奇的是,十二阿哥單憑弘暉的信箋就立刻行動了。
而且弘暉還沒問過四阿哥,四阿哥也沒跟十二阿哥打招呼的情況下直接就派人送冰了。
這讓康熙感覺很意外,後來得知弘暉對弘皙說的話,又覺得有道理。
侄子怕熱不舒服,當叔叔的多送點冰怎麼了?
又不是送很多,壞了其他人的份例,確實是一件小事了。
不過看著是一件小事,卻讓很多有心人知道後大為詫異。
皇帝一直沒發話,既沒有反對或者不高興,那十二阿哥所做的就是皇帝默許的。
皇帝要善待廢太子,顯然對這個兒子還是很有感情的。
哪怕內務府那些按照規矩辦事的人,知道這消息後,對鹹安宮都更加上心了幾分,伺候的人都要精心不少。
弘皙知道後心下嗤笑,這些人真是左右搖擺,皇帝不過少問了幾句,他們就什麼都不肯多做了。
如今皇帝依舊沒發話,他們倒是一個個都變得積極了起來。
弘皙忍不住看了弘暉一眼,或許跟弘暉說的一樣,他有時候不該想太多。
弘暉見弘皙時不時盯著自己,不由好笑道:「這麼快就有大事需要我幫忙了?」
弘皙紅著臉道:「沒有,我沒什麼讓你幫忙的。就是想知道,皇瑪法知道這事後有跟你說什麼嗎?」
弘暉搖頭道:「皇瑪法沒說什麼,你想知道的話,等會跟我一起過去給皇瑪法念書吧!」
自從之前葉珂選書後,隔了幾天過來又挑了新書,弘暉就一直幫著給皇帝念書了。
「咱們輪流念,那就能多念一會了。」
弘暉明白皇帝是怕他累著了,只念一會兒就讓他去休息。
要是多個弘皙在,就能多念小半個時辰。
康熙如今養病,外邊太熱也不好四處走,只能窩在房間裡。
練字是不行了,只能看看書,看書的時間也不能太長。
其他時間只能悶著沒事做,是個人都煩躁,更別提以前一直忙碌的康熙了。
弘暉想著四阿哥會午飯的時候陪著皇帝用膳,跟皇帝說一會話,然後皇帝午休後起來,他們就能過去念念書幫皇帝打發時間。
弘皙猶豫道:「上回我在皇瑪法面前丟臉了,實在不好意思過去。」
弘暉明白是之前皇帝突然暈倒後,弘皙也嚇暈了。
雖然弘皙暈過去的時間不長,醒來後還是覺得丟人現眼,再也不敢出現在皇帝面前。
弘暉嘆氣道:「都這麼久了,你還想著這事呢!你也是擔心皇瑪法,一時驚懼攻心才暈倒了,皇瑪法哪裡會怪罪你呢!」
「反倒你躲著皇瑪法,沒過去陪著他,這不是叫皇瑪法傷心嗎?」
被弘暉這麼說,弘皙慚愧低下頭道:「那好,我下午就跟著你一起過去吧。」
下午的時候康熙看見弘皙有些意外,笑著道:「你可總算肯過來露面了,朕還以為你要躲在蝸牛殼裡不願意出來。」
弘皙被說得臉紅紅的,內疚道:「皇瑪法,是孫兒不好,這麼久沒過來。」
康熙哪裡不清楚弘皙的心思,只擺擺手道:「好了,之前的事都忘了,今兒過來是給朕念書的吧?」
弘皙點點頭,接過弘暉遞來的書,裡面有書簽,正是昨天弘暉念到的地方。
他坐在榻前,拿著書念了起來。
康熙一邊聽著,一邊想弘皙今天能來,肯定是弘暉勸的。
弘皙很在意之前被嚇暈的事,覺得丟臉就不肯過來了。
明明弘暉比弘皙要小上一點,如今瞧著弘暉才更像年長一些的孩子。
一下午相處,弘皙也漸漸自在了一些,跟皇帝聊了一會,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出去後又跟弘暉道謝,還說道:「我已經寫信給十二叔,跟他道謝了。」
十二阿哥也回信了,只說弘皙不用放在心上,以後有什麼缺的,只管派人送信給他就行。
這話就跟弘暉說的一樣,不需要弘皙多說什麼,十二阿哥只當他是侄子一樣疼愛。
弘皙次日下午也跟著弘暉過去,在路上的時候,弘暉卻見他心神不寧,似乎想說什麼,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弘暉拉著弘皙到角落,小聲問道:「怎麼了,你這是哪裡不舒服嗎?」
弘皙搖頭,看著周圍沒人,忍不住低聲問道:「我其實是想問皇瑪法一件事,就是阿瑪能不能也到暢春園來避暑。」
畢竟宮裡實在是熱,哪怕再多的冰塊在,也不如在園子裡涼快了。
但是廢太子被軟禁在鹹安宮,不能輕易出外,弘皙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皇帝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來。
弘皙有點六神無主看了過來,弘暉難得也遲疑道:「這事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果弘皙開口,會不會讓廢太子的處境更不好?
畢竟皇帝其實並沒有厭惡廢太子,看這次他問起弘皙,其實是關心廢太子的事就能知道了。
然而皇帝對廢太子的感情也很復雜,可能有失望也有內疚,並不想見他,所以廢太子真到暢春園來,皇帝未必會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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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別的沒有,就有錢,只要能治好太子,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皇帝被她對太子的「深情」感動得無以加復,腦子一熱,答應她開海路,開商道,開互市……
燕王等了很久沒等到太子病故的消息,反倒聽說被他拒絕的商戶女沈青葉跟著太子登基成了皇後!
太子:沒辦法,她給得實在太多了……
第97章
弘暉表示這件事還得仔細考慮,回去後心事重重的樣子。
四阿哥一眼就察覺出不對勁來:「弘皙跟你說了什麼,怎麼如此苦惱?」
葉珂也忍不住看了過去,弘暉處事越發妥當和穩重了,一直十分從容,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如此糾結的模樣。
只有他們三人在,弘暉也沒隱瞞,把弘皙想讓廢太子到暢春園避暑的事說了。
「這事兒子感覺不好說,就讓弘皙暫時別亂來。」
四阿哥喝了一口熱茶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弘暉答道:「兒子心裡並不確定,覺得這話說了,皇瑪法可能會不高興。」
葉珂看了一眼四阿哥,對弘暉說道:「這事你不用想得太復雜,弘皙想做什麼也不用阻攔。」
以前她覺得四阿哥愛操心,如今看弘暉的樣子也是挺愛操心的。
四阿哥笑笑道:「說什麼都遲了,這會兒弘皙應該跟皇阿瑪見面了。」
弘暉大吃一驚道:「怎麼會,兒子剛讓弘皙別輕舉妄動……」
他伸手扶額,頓時覺得弘皙有時候確實是聽不進話的人。
四阿哥拍了拍弘暉的肩膀道:「就跟你額娘說那樣,你不用太擔心。」
弘暉察覺出來了,抬頭道:「阿瑪,難道皇瑪法真會答應弘皙的請求嗎?」
四阿哥低頭道:「皇阿瑪沒有理由拒絕,他一直等著有人提出這件事作為台階。」
葉珂默默喝了一口茶,康熙的性子這麼別扭嗎?
他想讓廢太子到暢春園來,可惜沒人提,自己不好主動說,於是一直盼著有人提起來。
然而左等右等沒見著人,康熙就死活不肯先開口了?
不過康熙自己先廢了兩次太子,大臣們似乎都覺得皇帝不喜歡廢太子了,所以都不敢提。
康熙苦等那麼久,總算弘皙出現了,提了要求,這就能順勢答應了。
弘暉松口氣,又覺得自己躊躇那麼久,滿臉歉意道:「是兒子的錯,早該猜出皇瑪法的心思。」
四阿哥聽見這話笑了:「你才多大,口氣倒是不小。」
就連他都不是每次能猜出康熙的心思,弘暉這話確實有點自負了。
弘暉不好意思笑笑道:「兒子想著在皇瑪法身邊呆久了,隱隱約約能猜出大半來,如今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四阿哥卻提醒他道:「不要總去猜測皇阿瑪的心思,而是按照你的心意去做。皇阿瑪不是那種非要別人順著他的意思去做才行的人,卻更不喜歡這種刻意迎合的舉動。」
「你只要是真心實意,那就不會有問題。」
弘暉點點頭,表示記下了,也隱隱松口氣。
他明天見著弘皙的時候,終於不用那麼為難了。
第二天早上,弘暉剛到書房門口,就被等了很久的弘皙拉著到角落,小聲道歉:「對不住,我昨天實在沒忍住跟皇瑪法開口提了要求。」
弘暉面露驚訝道:「你真說了啊?結果如何?」
弘皙聽後,笑眯眯道:「皇瑪法答應了,連夜派人去知會一聲,今天收拾東西,阿瑪明天應該能到了。」
想到阿瑪也能來暢春園避暑,弘皙的心情就十分不錯,又對弘暉感謝道:「你昨天雖然勸過我,不過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你肯定回去找四叔問過了,我就怕你一直憂心此事,索性在這裡先等著了。」
弘暉笑著搖頭道:「我沒做什麼,你比我要有勇氣得多了。」
他權衡了很多,弘皙卻是一顆向著他阿瑪的心,只盼著廢太子能好。
可能這份心也讓皇帝感受到了,哪怕是順勢而為,皇帝聽見後心裡肯定很高興。
等下午跟皇帝見面的時候,弘暉第一次感受到皇帝歡喜的心情。
皇帝喜怒不明顯,第一次這般外現,顯然是真的很高興。
他還讓廚房做了點心,讓兩個孫兒能一邊吃甜點一邊喝茶聊天。
「今兒先不讀書了,你們坐下跟朕聊一會兒。」
康熙暫時不能用甜點,又不能用茶水,這些都是特地給兩人准備的。
他喝著溫水跟弘皙說道:「朕已經派人去宮裡,入夜之前保成就能到暢春園來。」
弘皙十分吃驚,他還想著阿瑪明天能到就不錯了。
他忍不住看了皇帝一眼,顯然皇帝比自己更想廢太子早點到暢春園,連多一晚都不樂意。
畢竟多一晚的話,那就是多難受一晚,可能多一晚睡不好了。
弘皙心裡有點奇怪的感覺,皇瑪法是不是早就等著他開口讓阿瑪過來?
弘暉早就從四阿哥口中得知此事,所以並不是很意外,就提起道:「皇瑪法,弘皙熟悉二叔的喜好,回頭收拾的院子讓他去檢查一番如何?」
「看有沒什麼缺的,又夠不夠妥當。」
這話讓康熙的目光從弘皙身上換到了弘暉這裡,笑著道:「也好,弘皙就跟著李德全過去看看。」
弘皙高高興興道別後,就跟著李德全出去了。
阿瑪要在暢春園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他怎麼都要仔細查看一遍,足夠妥當才行!
弘皙走後,康熙才不緊不慢問道:「你這是回去問老四,才沒昨晚那麼著急了吧?」
知道什麼都瞞不住他,弘暉就點頭道:「是孫兒會錯意了,倒是想得太多了。」
弘暉自嘲一笑,之前他還提醒弘皙不要想太多,如今想得太多的卻是自己了。
康熙笑笑道:「你才多大年紀,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你這樣已經很好了,不過有時候確實不必琢磨太多,隨心就好。」
他對兒子們都很嚴厲,對孫子們卻很寬容了,可能這就是隔代親吧!
康熙拍了拍弘暉的肩膀道:「慎重考慮是應該的,不過你也別總是太操心,跟老四一樣。」
弘暉笑著答應,又聽康熙問起他在咖啡買賣上的事:「都順利嗎?」
聞言,弘暉點頭道:「很順利,買賣是越做越大,管事們也很盡職盡責,不需要孫兒多操心。」
也因為他進了御書房,又得康熙喜歡,管事們比之前更加畢恭畢敬了,絲毫不敢動一點手腳。
弘暉偶爾看看賬單,都沒什麼問題,反而寫得更加具體詳細,生怕落下一點叫他不悅了。
他一時感覺權力這種東西,一旦地位不一樣,底下人的嘴臉也會不同。
弘暉想到弘皙的忐忑,如果說弘暉是從低到高的話,那麼弘皙就體會從高到低的落差了。
康熙看出他的心思,點頭道:「管事們盡職盡責是應該的,只是也不能掉以輕心。」
弘暉點點頭,回去後就叫了平日傳遞消息的心腹過來:「最近的抽查進行得如何,賬本送過來讓人都看過了嗎?」
心腹侍從有些疑惑,還是老實答道:「跟以往一樣,抽查後沒發現任何問題。」
弘暉卻覺得康熙不會突然提起此事,肯定出問題了:「讓人再仔細查一次,對了,不要打草驚蛇。」
心腹侍從答應著,然後退了出去。
弘暉越想越不對勁,就回去住處找四阿哥了:「阿瑪,皇瑪法提及此事,是不是咖啡買賣裡頭出了什麼意外?」
四阿哥有些驚訝道:「我暫時沒收到這方面的消息,也可以派人去打探一下。」
弘暉聽後搖頭道:「沒事,兒子已經派人去打探了,應該很快會有消息,就不麻煩阿瑪了。」
他還以為這意外很大,大到四阿哥都已經聽聞,看來並不是如此。
弘暉耐心等了好幾天,心腹侍從這才回來稟報道:「有人把雲南的咖啡豆送去海關,船隊聽聞出去轉悠一圈就回來了。」
這話讓弘暉大為詫異:「出去後轉一圈,然後回來了?」
他皺著眉頭,這些人是打算做什麼,把咖啡豆送出去再回來,當做進口的咖啡豆來賣嗎?
哪怕價錢能多賣上一些,但是比起船隊的消耗,這賺的可能都沒虧的多,簡直是倒貼錢了。
哪怕沒虧,賺頭也不大,這是為什麼呢?
弘暉實在沒想到,索性又去書房找四阿哥,卻撲了個空。
只有葉珂坐在窗邊看著書,見弘暉匆忙過來,偷偷張望的樣子,她就知道弘暉在找四阿哥,於是說道:「爺去見皇上了,你這是有事找他嗎?想必過一會,他就回來了,坐著等吧。」
弘暉只好坐下,喝著茶還是坐立難安的樣子。
葉珂就無奈道:「如果是要緊事,解決不了的話,也能給我說說。我未必有法子,但是看著你如此也十分擔心。」
弘暉就不好意思道:「兒子不是不想說,就是這事有點匪夷所思。」
他把咖啡豆出海關後,船隊去兜圈再回來的事,一臉疑惑。
葉珂聽後一怔,很快就說道:「這樣做的話,我感覺有兩種可能。」
「一是把你這咖啡豆的名聲弄臭,拉出去後,咖啡豆在海上漂流的時間長了,咖啡豆沒保存好潮濕的話,品質就不大好了。」
「這時候他們說是帶著雲省的咖啡豆去西洋那邊,但是剛出去,他們就發現這咖啡豆不行,於是拉了回來。」
弘暉微微睜大眼,還能這樣嗎?
不過葉珂的想法確實有可能,畢竟船隊出去幾趟回來,雖然倒貼點錢或者沒賺多少,但是名聲這個東西,一旦毀了就很難重新建立起來。
弘暉不解道:「額娘,他們這樣處心積慮是為了什麼?」
葉珂笑笑道:「還能是什麼,看著你的咖啡豆太好,掙錢厲害於是眼紅了呢!」
「你這咖啡豆的名聲壞了,他們不就有機會把西洋的咖啡豆賣進來嗎?」
弘暉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額娘,那第二種可能是什麼?」
葉珂就說道:「第二種可能就是,他們把雲省的咖啡豆變成西洋的,就能賣上更高的價錢。」
「雖然你覺得船隊出去兜圈要費不少錢,賺的就少了,但是如果他們翻了幾十倍甚至百倍的價錢,是不是還有賺頭?」
「而且他們也不必真的從西洋運貨過來,這中間運輸的消耗都沒有了,直接拿你的東西當做自己的賣,那價錢再翻倍,賺得就多了。」
弘暉聽得一愣,皺眉道:「額娘,或許這兩種可能都是。」
他們既能先搞臭雲省咖啡豆的名聲,然後把咖啡豆占為己有當做西洋運輸過來的。
國內的西洋人飲用這些咖啡,有的人能辨別,更多的人根本辨別不出,這究竟是雲省的咖啡豆還是西洋的。
如此一來,要是有人說雲省的咖啡豆不行了,西洋的更好,那麼漸漸的,弘暉手裡頭這個買賣就要被搶了去。
但是他已經建了咖啡樹園,這裡面的咖啡豆要是沒人買的話,商人就能趁虛而入,收購大量的咖啡豆,還能把價錢壓得更低。
到時候他們帶出去轉一圈,咖啡豆變成西洋的東西,身價翻倍了,賺得只會更多。
為了不荒廢園子,弘暉還不能把咖啡豆一直壓在手裡,這東西不賣出去很容易全部砸在手裡。
這真是連環毒計,也不知道誰想出來的。
被葉珂這麼一分析,弘暉才明白事情有多凶險,難怪康熙會提醒他了。
只是弘暉就不明白了:「咖啡豆不是小買賣了,要是毀在兒子手上實在可惜,怎麼皇瑪法只提醒,絲毫沒打算解決的樣子?」
沒等葉珂開口,門外就傳來四阿哥的聲音:「那是因為皇阿瑪相信,你自己能解決得了,暫時事態也沒嚴重到需要他來出手。」
弘暉回頭,就見四阿哥走了進來,笑著道:「你既然知道原委了,打算怎麼處置此事嗎?」
葉珂心想,康熙估計是提醒弘暉,算是給他的一次考驗了。
她正想著,弘暉已經跟四阿哥復述了葉珂剛才的兩種推測。
四阿哥點頭道:「確實,這兩種都有可能。」
弘暉想了想道:「最關鍵的是,不能直接讓海關阻攔,畢竟咖啡豆有些需要出口,總不能因為這些船隊去遛彎的緣故不讓出去了。」
這就是一刀切,損失的卻是整個西洋的市場。
就為了這麼幾個小東西,放棄西洋的話就太浪費了。
四阿哥循循誘導:「不通過海關,那你打算從哪裡下手?」
弘暉琢磨道:「可以從價格下手,讓人指定咖啡豆價格的上限。畢竟咱們的咖啡豆在國內賣的價錢不是很貴,西洋來的咖啡豆哪怕貴一點,卻不能那麼貴了。」
葉珂挑眉,這是要限制價格嗎?
這麼一來,不但能阻止這些船隊帶著咖啡豆出去,然後再改頭換面回來,還順道讓真正從西洋進口的咖啡豆價格也被打下去了。
西洋的咖啡豆貴得離譜,當然也是因為路途遙遠的緣故。
可是因為數量少,物以稀為貴,價錢貴點也無妨,反正有冤大頭買單。
如今限制了價格,那麼西洋咖啡豆進口就只會更少了。
因為價格下去後,利潤更少了,商人們肯定不會做賠本的買賣,絕不會繼續這個生意的。
這樣一來,順道把雲省的咖啡豆擠掉了進口的,倒是一石二鳥了。
四阿哥對弘暉這個解決辦法感覺挺滿意,笑著道:「確實,這樣一來,那些人就不能大規模把咖啡豆改頭換面。那麼他們要壞了咱們這咖啡豆名聲的事,你又打算怎麼辦?」
弘暉這次想得更久了一點,既不能阻攔船隊出去,哪怕限制了價格,他們只出去幾次,雖然賠本了,但是能壞了雲省咖啡豆的名聲,那就十分劃算了。
他這次考慮得很久,眉頭慢慢皺了起來,看得葉珂都心疼了。
葉珂伸手摸了摸弘暉的眉心,想著那麼小的孩子居然要自己來解決這些棘手的問題。
弘暉被摸了額頭,忍不住驚醒過來,一臉茫然看向葉珂。
葉珂笑著道:「其實不用想得太復雜,他們說船隊帶回來的是出口西洋的雲省咖啡豆,咱們就能一口咬定那是西洋進口的咖啡豆了。」
不是要壞名聲嗎,那就互相傷害啊!
弘暉聽得雙眼一亮:「對,額娘這個辦法極好,兒子這就去吩咐人。」
他猛地起身,高高興興往外走了,連道別都來不及說。
四阿哥摟著葉珂的肩膀笑道:「你這就心疼弘暉了?」
葉珂嗔怪道:「你們明知道要怎麼解決,卻不直接告訴弘暉,叫孩子想得眉頭都快打結了。」
四阿哥笑笑道:「你這不是給弘暉提了建議嗎?說真的,你這法子比我想得要好。」
葉珂好奇了:「爺原本是打算怎麼解決此事?」
四阿哥眯起眼道:「很簡單,讓海關把船隊扣下就是了。還能讓人上船檢查,對外說他們保存咖啡豆的辦法不對,十分簡陋,才會讓咖啡豆變質的。」
葉珂眨眨眼道:「這簡直是殺人誅心了,船隊被查過後,他們以後就失去了運輸咖啡豆的資質,直接丟了這個大買賣。」
她頓時覺得,剛才自己開口,可能救下了這些船隊了。
不過船隊也是活該,什麼生意都敢接!
葉珂忍不住道:「要不讓人去把弘暉叫住,還是用爺的法子吧!」
四阿哥笑笑道:「沒什麼區別,反正他們是別想繼續做買賣了。」
能接這個生意的人,誰以後都別想再踏進來一步,船隊想繼續接運輸的買賣也是不可能的了。
葉珂依偎在四阿哥懷裡,十分不解道:「上次才教訓過他們,怎麼忽然又出手了?」
這是教訓後還不知道悔改嗎?
四阿哥好笑道:「利益太大了,應該說弘暉這買賣做得越發大了,聽聞英吉利如今人人都用過雲省的咖啡豆,覺得別具一格。」
「如此一來,當地的咖啡豆雖說可能便宜一些,但是當地人飲用多年,自然喜歡新鮮的味道。」
葉珂頓時明白,雲省的咖啡豆把英吉利那邊的市場全占了,商人們看得眼紅,逼得鋌而走險。
如果這次成功的話,不但能挽回他們失去的市場,還能得到更大的商機,又能逼著弘暉把手裡的咖啡豆便宜賣出去,實在太壞了!
四阿哥摟著葉珂繼續說道:「要是激進點的法子,直接讓人偷偷在船艙裡藏一兩顆天雷,讓船只炸個窟窿,貨物掉進海裡,他們就無法證明那些貨物究竟是什麼狀態了。」
葉珂大吃一驚,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見她詫異的樣子,四阿哥就好笑道:「所以說你的法子要簡單得多。」
葉珂心裡吐槽,也要安全得多吧!
想想要是炸船,船員估計都要跟著陪葬了。
而且這些人以後不做買賣,船只還能賣掉換錢,炸掉就什麼都沒有了。
葉珂看了四阿哥一眼,所以他是讓這些人一無所有嗎?
弘暉最後用的還是葉珂的法子,一口咬定對方船上就是西洋的咖啡豆。
他還特意讓人宣揚出去,壞了西洋咖啡豆的名聲,讓進口咖啡豆的價錢一落千丈,很多商人直接放棄了這個買賣。
當然弘暉後來也知道四阿哥另外的兩個法子,還有點遺憾道:「要是兒子慢一點聽見了,順道把船只炸了也挺好,如今倒是便宜他們了。」
這些拉著船隊出去溜達的人是抓了,不過指使之人被處決了,船員倒是留下來了。
畢竟很多船員壓根不知情,只知道搬貨物上船,聽命行事而已。
弘暉這麼個半大小子,要是殺氣那麼重,把所有人都砍了,回頭被康熙知道後,只怕覺得他這手段太血腥了一點。
倒是弘暉回頭跟康熙閑聊的時候,提起如何解決此事來。
弘皙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他手裡沒有買賣,以前偶爾聽弘暉提起咖啡豆的買賣很是羨慕。
他還以為做買賣就跟九阿哥一樣,順順利利的,沒什麼阻礙,哪裡想到意外會有那麼多。
一次不夠,還有第二回,不過都被弘暉解決掉了。
弘皙憤憤不平道:「這些人也太壞了,居然想壞了弘暉這咖啡豆的名聲,要是讓他們得手就麻煩了。」
弘暉笑眯眯道:「他們這不是沒得手嗎?多得額娘的建議,如今發愁的是他們自己了。」
還順道坑了不少西洋咖啡樹莊園,他們如今不能進口咖啡豆過來了。
在當地的名聲也被壞了,畢竟船隊也沒說究竟是從哪裡拉的咖啡豆,哪個莊園都有可能。
這就苦了那些莊園了,畢竟賣咖啡豆買賣的商人可以不做,他們那麼大的莊園種了咖啡樹,出產的豆子沒人買,就要全砸在手裡了。
思及此,弘皙又幸災樂禍道:「他們那邊的咖啡豆要賣不出去了,也不能賣進來,只怕如今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弘暉笑著點頭道:「是啊,不過我琢磨著,要不要從西洋莊園裡買下咖啡豆送過來。」
弘皙聽得不明白道:「為什麼啊,難道咱們這邊的咖啡豆不夠好嗎?」
康熙也好奇道:「弘暉打算采買西洋的咖啡豆進來?」
弘暉答道:「皇瑪法,孫兒是有這個想法,具體的還得仔細考慮。」
他又轉向弘皙解釋道:「因為如今他們莊園的咖啡豆賣不出去,我就能把價錢壓得很低買進來。不過運輸方面的耗費不少,除非他們能把價錢壓到原本的一成。」
弘皙大為震撼,把原本的價錢壓到一成,這真的可以嗎?
康熙似笑非笑看了過去:「弘暉說得不錯,要是他們願意把價錢壓到一成,加上運輸的耗費,勉勉強強還有賺頭,跟雲省的咖啡豆差不多,多了就不劃算了。」
「當然,他們應該也沒別的選擇。要麼賣掉換點錢,要麼就全部砸在手裡。」
弘皙眨眨眼,一時覺得弘暉這招夠狠的,卻也夠痛快:「應該也有人不願意賣吧?難道當地是一點都賣不出去了嗎?」
弘暉歪了歪頭:「應該不至於全部賣不出去,不過當地耗費有限。西洋的莊園也夠多,不止在歐洲那邊,在南洋也有。」
畢竟咖啡樹更適合溫暖一點的地方種,南洋很多是西洋的殖民地,裡面的產出要砸手裡,莊園主當然不樂意。
南洋離得近,運輸方面成本要低一些,這也是他們鋌而走險想搶奪大清咖啡市場的緣故。
弘暉就是想過這個可能,才會打算把這些莊園的咖啡豆都吃下。
不過也得看對方的誠意了,他們要是有骨氣不賣,反正弘暉也沒什麼損失。
「這事交給南邊的管事去談了,成不成等一段時日就好。」
弘皙看向弘暉的眼神都忍不住佩服了起來,居然三兩下就逼得這些莊園主不得不賤賣咖啡豆,整個形勢都調轉了回來?
原本對方是下狠手對付他們,如今弘暉眨眼間就以牙還牙對付回去了。
弘皙想著以後自己手裡也有買賣,是不是得找弘暉多請教一二?
康熙對弘暉的做法很滿意,短時間內就把風向徹底扭轉了起來。
雖說中間有葉珂的提醒,不過葉珂只建議了船隊之事,吃掉莊園主手裡庫存的做法就是弘暉自個想的了。
康熙看著聽得懵懵懂懂的弘皙,以及滿臉從容的弘暉,兩個孫兒個性各異,卻都是好孩子了。
他面露倦意,弘暉識趣拉著弘皙出去。
弘皙走得遠了,拉著弘暉小聲道:「我阿瑪住進來幾天,瞧著臉色都好一些了。」
宮裡實在太熱了,住進暢春園,讓他夜裡睡得好,也就舒服了不少。
弘暉笑著道:「那就好,你也能經常見到阿瑪了。」
弘皙點頭道:「是啊,不然好幾個月都見不著,我還怪想念的。」
他看著弘暉,又忍不住開口分享道:「我給阿瑪說了你幫忙多弄冰的事,雖然阿瑪還是不怎麼說話,卻難得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腦袋。」
「感覺阿瑪應該是在誇贊我,你覺得呢?」
弘暉見弘皙忐忑看了過來,笑著附和道:「當然是誇贊了,尤其誇了你。」
弘皙聽著怪不好意思的:「那應該誇你才是,怎麼就是誇我了?」
弘暉搖頭道:「內務府多送冰之事,我是幫的忙也就是給十二叔寫信,但是你直接就讓你阿瑪搬到暢春園來避暑了,自然要誇你了。」
弘皙臉紅紅的,看向弘暉認真道:「多謝你了,要不是你的話,我可能一直都不敢跟皇瑪法開口。」
弘暉拍著他的肩膀道:「謝什麼,要謝的話,書房裡的事你就幫我多分擔一些。」
弘皙聽後,笑著應了。
可能因為心裡記掛的事都解決了,弘皙做事的時候就更加專心,比平日要快得多。
他還經常幫著弘暉分折子和寫批復,恨不能幫著弘暉把事情都做完一樣,讓弘暉哭笑不得。
葉珂見兩人的關系倒是不錯,就連弘暉借書看,弘皙也跟著借了,兩人還因為看了同一本書的關系討論了起來。
弘皙跟弘暉討論最多的就是,葉珂為何會選這本書來看?
葉珂每次選的書都可能不同領域,前後的書根本沒有關聯,讓人永遠猜不到下一本書會是什麼。
弘皙每每看完手裡的書,都開始期待下一本書會是什麼。
他尚且如此,皇瑪法會不會也是這樣,才會一直讓葉珂選書了?
除了第一次葉珂選書的時候,康熙就召見她問過之外,後邊葉珂選完,都是交給李德全,兩人並沒有再見面。
葉珂想著估計是避嫌了,康熙也不好總單獨見她。
有什麼疑問,讓弘暉過來問就好,再轉述葉珂的回答。
四阿哥上午處理書房的折子,跟大臣商議,中午陪著康熙用飯,下午還會去跟十四阿哥切磋武藝。
十四阿哥遵守承諾,每天都過來暢春園的校場,還事先跟康熙打過招呼。
康熙有一天起了興致,下午的時候還帶著李德全溜溜達達去了校場圍觀了一會。
他看四阿哥跟十四阿哥比試越發熟練,雖說每次還是落了下風,比起以前的進步實在太大了。
康熙不由有些意外,不過仔細看了一會後,也能明白是四阿哥能預判十四阿哥落劍的位置。
加上十四阿哥的劍招大開大合,很容易看穿。
但是十四阿哥的力氣大,天賦高,依舊能占上風。
康熙為此還遺憾道:「要是朕再年輕十歲,就能跟老四也切磋一二了。」
正在旁邊跟著圍觀的九阿哥一聽,不由笑了:「皇阿瑪養好身子骨後,也能跟兒臣切磋一番。」
康熙瞥了九阿哥一眼,明顯帶著點嫌棄:「跟小九你切磋就算了,還是小十四更好一些。」
九阿哥郁悶壞了,身邊的十阿哥忍不住偷笑。
康熙又看了一眼過去:「小十你這武藝比小九也好不到哪裡去,看著最近似乎圓潤了一些,是不是把武藝落下了?」
嚇得十阿哥連忙不敢笑了,乖乖答道:「皇阿瑪,兒臣最近的武藝沒落下,就是吃得多了點,稍微圓潤了一些。」
事實上是他搬出宮了,宮裡御膳房的吃食是又定數的,所以十阿哥只能中規中矩吃。
但是都搬出來了,之前在宮外自己的府邸,想吃什麼讓廚子做就行,十阿哥就敞開肚皮來吃。
來了圓明園,這邊的廚子手藝也極好,十阿哥跟著幾個兄弟一起住,每天自在又高興,於是不知不覺又吃多了。
十阿哥摸著肚子,似乎真的是圓潤了一些,是該多活動一下才行了。
那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比試也結束了,過來跟康熙行禮。
康熙擺擺手道:「朕就是過來看看,老四的武藝比之前精進了。」
「小十四你這吃老本,光靠天賦還驕傲是不行的,回頭老四追上你,你就得哭了。」
十四阿哥聽得一頭霧水道:「皇阿瑪,四哥比兒臣厲害,那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我怎麼就要哭了?」
康熙看著這個小兒子都想嘆氣了:「行吧,那你高興著。對了,你以後別只跟老四切磋,小九和小十也別落下,看他們都圓潤了。」
葉珂聽見康熙的話只能用力抿唇,不然她就要笑出聲來了。
康熙這是多嫌棄九阿哥和十阿哥吃胖了,在她看來其實也沒胖多少?
不過康熙這個年紀都沒發福,顯然對身體管理相當嚴格,自然看不慣兩個兒子還沒到中年居然就發胖了!
十四阿哥乖乖應下,示意道:「不用回頭再切磋,這會兒就行。反正我暫時不累,九哥先來還是十哥來?」
九阿哥只好認命接過四阿哥手裡的長劍,嘟囔道:「十四弟等會手下留情,別叫我在皇阿瑪面前丟臉了。」
十四阿哥挑眉道:「那怎麼行,要比試就得認真來,尤其在皇阿瑪面前,九哥以為我能手下留情嗎?」
九阿哥嘆氣,感覺今天丟臉是不能避免的了。
果然他和十四阿哥的比試不到一刻鐘就結束了,九阿哥手裡的長劍還被打落在地。
九阿哥回來的時候,康熙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你這吊兒郎當的,武藝退步了許多。」
十阿哥嚇得咽了咽唾沫,撿起長劍跟十四阿哥比試的時候都認真了不少。
可惜十四阿哥這個怪物,連續跟三個人比試,依舊臉不紅氣不喘。
最後十阿哥還是很快落敗了,只比九阿哥好一點,也沒堅持太久。
康熙的臉色雖然沒之前那麼糟糕,卻也好不到哪裡去:「老四的基礎不如你們,如今進步神速,你們是不是該反省一下?」
幾個阿哥連連答應,只說回頭一定好好把武藝撿起來,絕不會偷懶。
康熙瞪了幾個人一眼,這才帶著李德全施施然離開。
九阿哥捂著臉道:「皇阿瑪怎麼忽然過來了?我這臉面是丟大了。」
十阿哥也嘆氣道:「還不是十四弟這個妖孽,他這比試了三個人都沒出多少汗,對比之下咱們不但滿頭汗還喘大氣。」
葉珂暗忖,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第98章
弘暉聽說十四阿哥要指點其他幾個阿哥武藝的事,也想跟著四阿哥,下午的時候過去被指點一下。
畢竟十四阿哥的武藝厲害得很,讓弘暉很是憧憬。
他跟四阿哥提過,打算下午的時候親自去問十四阿哥願不願意。
沒等弘暉離開,就見一個侍從過來恭敬送上:「大阿哥,這是膳房送來的點心。」
弘暉頭也不抬地點頭道:「好,放下吧。」
侍從小心把食盒放下,將點心取出來擺在桌上,就悄然退了下去。
弘暉看了眼桌上的點心,是荷花酥,還特意做成荷花盛開的模樣,顯然十分用心了。
弘皙進來的時候看見桌上的點心不由納悶道:「膳房送來的?看著倒是精致。」
弘暉笑笑道:「應該也給你送了吧?」
弘皙點頭,自嘲一笑道:「是啊,之前御廚都沒人來送。也是阿瑪搬到暢春園來之後,他們就給我送了。」
不用說,他們是覺得皇帝既然讓廢太子住到暢春園來,指不定還想再恢復太子的位子,於是又開始巴結了起來。
當初太子廢了兩回,被恢復了一回,指不定還有第三回當太子的機會。
畢竟康熙如今尚未立太子,朝臣都盯著暢春園,哪裡想到皇帝居然讓廢太子住進來了。
廢太子要是恢復,那麼弘皙自然是最有力的繼承人,周圍人一改之前冷淡的態度,對弘皙又熱情了起來。
要是以前,弘皙還覺得理所當然,後來因為阿瑪的關系受到冷落之後,如今就想得多了。
對這種牆頭草一樣的態度,弘皙也不屑一顧。
弘暉倒是一直很從容的樣子,不管誰來巴結討好還是冷落,他似乎都不是很在意。
弘皙就好奇問道:「你不擔心他們的態度有變化,這陣子對你很是熱情,轉頭就冷淡了起來?」
弘暉聽後笑笑道:「我不是很在乎他們的態度,只要我吩咐了什麼,他們好好辦差就行了,其他都不重要。」
「周圍人能幫上忙的,有才能的,就提拔在身邊好好對待,也讓他們有發揮的余地。至於那些可以隨便取代的人,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聞言,弘皙嘆道:「你年紀明明比我小,處事卻比我周到得多了。」
弘暉笑了:「可能因為我一開始不是站在高位,所以沒能體會這樣的落差。他們以前對我就挺冷淡的,忽然對我熱情巴結了起來,我反而感覺不太自在。」
弘皙想著弘暉以前確實是穩重謹慎的性子,甚至怕給四阿哥添麻煩,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肯說。
因為天賦不足,他又比誰都要努力,硬生生把自己都累壞了。
不像是弘皙,一出生阿瑪就是太子了,他這個長子也被愛屋及烏,受到很好的照顧,可以說什麼都不缺,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要是以前,弘皙很難想像自己有一天跟弘暉的關系會變得這麼好。
因為他一直是天之驕子,也覺得弘暉有很多不如自己的地方。
誰想到有一天,弘皙因為阿瑪被廢的關系,會從雲端掉了下來。
周圍人的態度可能沒變,但是眼神裡都透著那麼一絲憐憫,讓弘皙渾身不自在。
只有弘暉的態度還跟以前一樣,甚至關系還比以前親近了一點。
如果是以前,弘皙只會覺得弘暉的親近是不是想圖謀點什麼,想從他這裡得到點東西。
但是這時候兩人的親近,弘皙反而感覺很心安。
他懷疑弘暉是不是猜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前兩人的關系才會點到即止,帶著點客氣的疏遠。
弘皙自嘲一笑,這個時候他身上沒什麼能圖的了,弘暉待他親近了一點,反而顯得是那麼珍貴,又帶著誠懇的真心。
他忍不住關心道:「聽聞你產業那邊出了意外,都處理好了?要是需要幫忙的話,我也可以……」
弘暉笑笑道:「沒事,底下人已經處理好了。你也給我幫了很多忙,折子不是幫著整理了嗎?」
他拍了拍弘皙的肩膀又說道:「下午我准備去校場問十四叔願不願意指點我的武藝,你要一起來嗎?」
「要,」弘皙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下來。
兩人下午的時候陪著康熙讀書了一會,這就去了校場。
剛到地方,弘暉遠遠看見兩道矮小的身影,上前去後驚訝道:「弘曙?弘昇?」
弘昇回過頭來看見弘暉,忍不住撲上來抱住他說道:「好久不見了,你太忙了,又不用去尚書房,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弘暉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弘昇松手,笑著答道:「是啊,最近太忙了,你怎麼過來了?」
弘昇解釋道:「武師傅舊傷發作,陳太傅也過來這邊,索性尚書房就挪到暢春園來了。」
弘暉驚訝道:「所以你們兩個今天開始就要住進暢春園來了?那敢情好,咱們就能經常見上面了。」
弘昇也很高興道:「是啊,武師傅不在,皇阿瑪就讓我們跟著十四叔,叫十四叔幫著指點一二。」
弘曙在旁邊笑眯眯附和道:「你和弘皙也是過來練武的嗎?」
弘暉問道:「嗯,先來問問十四叔,能不能多收下咱們兩個人。」
十四阿哥大手一揮道:「反正人那麼多,多兩個也沒什麼,我都能應付。」
九阿哥和十阿哥說道:「十四弟還得指點我們,這能顧及上嗎?」
別是兩邊都顧不上,反倒不美了。
十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九哥和十哥年紀也不小了,自己看著辦就好,互相切磋一番,弟弟在旁邊看一眼就能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至於幾個小阿哥,就先按照平日的來練習。你們平日先做什麼來著,給我說說?」
弘曙就答道:「十四叔,咱們會先熱身,跑上兩圈,然後扎馬步小半個時辰,再揮劍一百下,騎馬和射箭也沒落下。」
十四阿哥聽後,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就這麼點嗎?看來那位武師傅是老了,對你們倒是相當仁慈。」
弘曙一臉茫然,什麼仁慈,這麼多還不夠嗎?
九阿哥難得點頭附和道:「還真是,這位武師傅在我小時候也指點過。那會兒應該比你們要多一倍的量,確實年紀大了,不怎麼下狠手了。」
十阿哥深以為然:「十四弟,那要給幾個小的加上去嗎?一下子加太多,他們要受不住的吧?」
十四阿哥為難道:「那這樣吧,你們先做著平日的數量,做完後我看看情況。」
弘曙看向弘暉,弘暉只好點頭道:「好,我們先去熱身,等會再麻煩十四叔了。」
弘暉帶著幾個小阿哥先去跑起來熱身,十四阿哥感慨道:「有弘暉在就是省心,都不需要我多解釋什麼,他就帶著幾個小的開始跑起來了。」
「要弘暉不在,我還得費勁巴拉多解釋,幾個小的估計才會動了。」
十阿哥無語道:「十四弟你也太懶了一點,多解釋一下不行嗎?好了,幾個小的走了,那咱們做什麼,我就先跟九哥切磋嗎?」
十四阿哥應道:「對,你們先比試一下,我來看看。」
九阿哥和十阿哥拿起長劍,開始比劃了起來,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沒一會兒,十四阿哥就喊停了,摸著下巴道:「兩位哥哥打得也太敷衍了,看著就沒用五成力。而且動作僵硬,看來沒有完全活動開,要不你們跟著幾個小的先去熱身,也跑上幾圈吧?」
九阿哥就不樂意了:「我們怎麼能跟幾個小的一起跑,也賊丟人了。」
十四阿哥不解道:「有什麼好丟人的,沒活動開就比試的話,你們要多用幾分力,這胳膊都容易傷著了。」
見他確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九阿哥只好道:「行吧,那十弟,咱們去跑。」
弘暉跑著,忽然被弘皙叫了一聲,回頭看見九阿哥和十阿哥跟著跑了過來,不由大吃一驚:「九叔和十叔這是?」
九阿哥一邊跑一邊道:「還能是什麼,感覺渾身沒活動開,也跟著跑跑。你們不必在意,跑完你們就回去,我們繼續跑就行。」
弘暉只好點頭,帶著幾個小阿哥跑了兩圈,感覺熱身差不多了,就回去找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看打頭的弘暉臉色有點紅,額頭卻沒什麼汗。
弘皙額頭和後背就全是汗,臉和脖子都紅了。
弘曙只有額頭有點汗,臉頰稍微紅了一些,倒是不喘。
弘昇就喘得不行,回來後還吭哧吭哧喘著,腿看著也沒多少力氣的樣子。
十四阿哥嫌棄壞了:「弘昇你這腿都要打擺子了,才跑了兩圈,實在不太行。先走上兩圈,再休息一會,不然我擔心你等下要暈過去。」
弘昇擺擺手道:「十四叔,不用,我就是有點累,休息一會就好了。」
十四阿哥眯起眼道:「來了這邊就得聽我的,去吧。」
弘暉眼神示意了一下,弘昇只好不情不願讓侍從扶著起身去走兩圈了。
十四阿哥不客氣地讓剩下幾個小阿哥會揮劍:「一百下太少了,要我自己得一千下,你們先試著兩百下。」
弘暉乖巧點頭,站在邊上就開始揮劍。
十三阿哥過來後小聲提醒道:「十四弟,他們兩個回頭還要去御書房幫忙,要是胳膊抬不起來,寫不了字就麻煩了。」
十四阿哥遲疑道:「就兩百下,應該不至於胳膊抬不起來吧!」
十三阿哥無語了:「他們又不是十四弟!」
以為誰都跟十四阿哥一樣身體狀態那麼逆天嗎!
四阿哥卻過來道:「十四弟既然說了兩百下,今天就得兩百,要是晚上難受,讓侍從捏一下胳膊。實在不行,也得明天才減下去。」
畢竟十四阿哥第一天當武師傅指點小阿哥的武藝,要今天說話立刻就推翻了,這也太沒有威嚴了。
以後他再想指點,就沒那麼有底氣了。
十三阿哥明白四阿哥的顧慮,就沒再勸了。
十四阿哥笑眯眯道:「四哥,趁著這會兒得空,咱們來比試一下。今天我用五成力,如何?」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好,來吧。」
他知道十四阿哥之前比試應該連五分力都沒用上,這次是打算多用一些嗎?
十四阿哥笑眯眯道:「四哥,弟弟來了。」
他揮舞著手裡的長劍,四阿哥盡力一擋,險些沒能擋住。
四阿哥眯了眯眼,明白只能用巧勁,又預判了十四阿哥落劍的地方,兩人打了一刻鐘,漸漸四阿哥就落了下風。
原本在揮劍的弘暉忍不住停下來觀望,弘皙在旁邊小聲道:「聽聞四叔的武藝只算一般,如今是十四叔手下留情,還是四叔的武藝比以前好了?」
弘暉笑著道:「阿瑪的身子骨這兩年好起來,武藝也更進一步了,十四叔應該沒用全力。」
雖然他很想說自家阿瑪是最厲害的,不過也不能睜眼說瞎話,明顯十四阿哥的武藝要更厲害。
兩人剛說完,那邊四阿哥就示意十四阿哥收手:「我認輸了。」
十四阿哥收回長劍,嘆氣道:「四哥總是在最恰當的時候放棄。」
要多拖一會兒,他就能直接打掉四阿哥手裡的長劍,還把手裡的長劍架到四阿哥的脖子上了。
這時候四阿哥認輸,兩人就能體體面面收手,十四阿哥還挺遺憾的。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十四阿哥立刻道:「四哥的預判不錯,下手也夠利落,就是力氣不夠,用巧勁也挺好,只是支持不了太久,耐力方面還得加強。」
十四阿哥絮絮叨叨說了如何增加耐力的做法,一副盡職盡責好老師的模樣,那邊九阿哥和十阿哥已經跑回來了。
九阿哥喘著氣道:「跑了好幾圈,感覺渾身熱乎乎的,這就行了吧?」
十四阿哥面無表情捏了捏九阿哥的胳膊:「不太行,九哥再跑兩圈。」
九阿哥不可置信看了過來:「什麼,還要跑?怎麼就不行了?」
不過十四阿哥的判斷應該是對的,九阿哥雖然罵罵咧咧,還是轉身又去跑了。
十四阿哥又捏了下十阿哥的胳膊,點頭道:「十哥還可以,要跟十三哥先比試一下嗎?」
十阿哥點點頭,找十三阿哥比試去了,他感覺這次揮劍確實胳膊要輕松很多,甚至連手裡的長劍都要輕一點了。
他走了兩步忍不住回頭問道:「怎麼十三弟就不用去熱身,我們就要?」
十四阿哥笑著道:「因為十三哥是熱身後才過來的,而且皇阿瑪不是說兩位哥哥太圓潤了嗎?」
十阿哥郁悶壞了,一邊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一邊去找十三阿哥,這次比試要久一點才行,多消耗一些,很快就能瘦下來了!
九阿哥剛跑了兩圈回來,聽見十四阿哥的話,忍不住掉頭打算再跑一圈,怎麼都要比十阿哥先瘦下來!
弘皙偷偷看這邊,他跟幾個叔叔沒怎麼親近過,第一次看他們聚在一起,原來關系這麼好的嗎?
熱熱鬧鬧練武了一下午,弘皙累得手指頭都動不了,趕緊回去讓侍從渾身捏一捏,早點休息了。
弘暉跟幾個叔叔打招呼後,就跟著四阿哥回去沐浴換了一身衣服。
四阿哥在回來的路上說道:「等下你沐浴後過來書房找我,我們去個地方。」
弘暉有些不解,還是很快洗完就過來了。
四阿哥也已經匆匆洗好換了一身,然後帶著他就往外走。
他沒說去哪裡,弘暉也沒問,只乖乖跟在後頭。
然後兩人走了好遠一段路,終於到了一座偏僻的院子。
這院子在角落的地方,如果不是特意過來,壓根就不可能順路。
但是這個院子正是廢太子進暢春園住的地方,弘暉聽弘皙說過,安排這個院子也是想廢太子能清淨一點,沒人能打擾。
在院子外邊還有侍衛在,他們看見四阿哥,恭敬行禮後就讓開了。
弘暉心裡好奇,這時候卻不是問話的機會,四阿哥小聲解釋道:「我來之前已經跟皇阿瑪提過了,皇阿瑪允許後,我才帶著你一起過來的。」
聞言,弘暉點點頭,有皇阿瑪同意,侍衛應該得到消息,難怪一見他們就立刻人讓開了。
弘暉很想問,四阿哥之前如此避嫌,今天為何來見廢太子呢?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笑著道:「不用想太多,我是替皇阿瑪過來看看,二哥在這邊住得如何,會不會還熱著了。」
弘暉點點頭,有些明白了。
皇瑪法拉不下面子親自來見二叔,上回也是這樣,讓阿瑪去見,這次也就索性還讓阿瑪過來了。
四阿哥進了院子,已經有侍從領著兩人進去。
只是侍從一直沒說話,弘暉不由多看了兩眼。
這次四阿哥沒有解釋,也沉默跟著侍從進了裡邊,沒有跟侍從說話的意思。
一進去就感覺很涼快,涼風習習的感覺。
弘暉四處張望,就見房間四周都放著冰塊,冰塊後邊有個流水轉動的盤子。
有流水轉動,盤子中間還有鏤空的扇葉,轉動中能吹出風來。
在冰塊後邊,也就讓冰塊的涼意吹進屋內,能更涼快了。
這院子雖然偏僻,不過是用了心,居然有這麼個流水的裝置。
弘暉多看了兩下就收了回來,轉向中間榻上呆坐的人。
他以前遠遠見過這位二叔,如今卻有點認不出來了。
侍從進來後就安靜站在角落,四阿哥上前行禮道:「二哥,許久不見了。」
廢太子沒什麼反應,依舊低頭看著腳邊。
弘暉跟著四阿哥行禮,面色有點尷尬,這麼沉默要說點什麼嗎?
四阿哥問候完,只在房間裡走動了一圈,查看四周。
因為廢太子變得安靜,不會砸東西,銀器都收起來了,重新換成了瓷器。
桌上有泡好的茶水,瞧著像是金絲皇菊,顯然是皇帝派人送過來的。
旁邊還放著一個玻璃瓶子,能看見裡面的白糖。
應該是怕皇菊泡茶的味道淡了一點,連白糖都特意送過來了。
四阿哥沒留太久,查看完後就能回去交差,跟上首的人打了一聲招呼,似乎才想起來介紹起來:「二哥,這是弟弟的長子弘暉,之前興許見過面,只是沒這麼近。」
弘暉連忙上前也跟著打了一聲招呼,他感覺這位二叔似乎微微抬眼看了自己一下,很快又低頭。
這動作快得就像是自己的錯覺一樣,弘暉見四阿哥打完招呼後要走,也跟著離開了。
他感覺今天跟著四阿哥過來,一肚子都是疑問,這時候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問的。
依舊是那個安靜的侍從送他們二人出來,四阿哥跟外邊的侍衛點點頭,帶著弘暉去了皇帝的住處。
四阿哥笑著道:「兒臣剛去見了二哥,他看著面色不錯,侍從伺候得還算精心,桌上的茶水正好入口,白糖也在顯眼的地方,環境也清淨得很。」
康熙聽後微微頷首道:「那就好。」
弘暉看不明白這位皇瑪法的面色,不喜不驚,表現非常平淡。
如果他關心的話,該是更著急一點,如果不關心,那就沒必要讓四阿哥特地跑一趟,還帶上了自己。
四阿哥卻忽然道:「就是太安靜了一點,二哥如今也不砸東西了,看著面色不錯,可能沒什麼能吸引注意的地方,一直呆坐著不動。」
「戲班子就太吵了,要是能有人在旁邊讀一會書,或者說說書。不算特別熱鬧,也能讓二哥有反應,指不定以後能慢慢好起來。」
康熙聽後沉思片刻道:「也行,朕會安排人過去。」
安排什麼,安排誰,四阿哥都沒有過問,起身告辭了。
四阿哥和弘暉安靜回到住處,默契去了書房。
葉珂見他們一起回來,笑著問道:「茶點准備好了,你們練武一下午該餓了吧?」
弘暉坐下後提著茶壺倒茶,看著四周忍不住問道:「阿瑪今天為何要帶著兒子過去看望二叔?」
葉珂知道四阿哥下午要去看廢太子,所以才會在書房等著,畢竟她也很好奇。
四阿哥笑笑道:「我去之前不是說了,這是皇阿瑪的意思。」
他又低頭道:「只是那裡太安靜了一點。」
弘暉點頭附和道:「真的太安靜了,兒子進去後只聽見我和阿瑪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葉珂嚇了一跳,要安靜到這個地步嗎?
「院子裡伺候的人呢?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弘暉回想了一下點頭道:「是的,進去後只有個沉默的侍從領著咱們,一直沒說話,也沒什麼腳步聲的樣子……」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忍不住低了下去,什麼人連腳步聲都沒有?
四阿哥笑著拍了下弘暉的肩膀道:「侍從是專門培訓的,畢竟之前二哥不停砸東西,好像害怕聲音一樣,所以皇阿瑪就特地培養了這些安靜的侍從。」
弘暉這才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兒子多想了。」
四阿哥又道:「好了,你的好奇心都滿足了吧,還有什麼想問的?」
弘暉搖搖頭表示沒了,於是告辭回去看書寫功課了。
葉珂在旁邊聽了一會,就明白四阿哥對弘暉肯定有所隱瞞。
支走弘暉,四阿哥是沒打算繼續解釋了。
四阿哥卻看向葉珂,低聲說道:「那侍從一直沉默,是因為不能說話。」
葉珂微微瞪大眼,是真的驚著了:「侍從不能說話?難怪弘暉說侍從一直沒開口說過話。」
四阿哥點頭道:「侍從們確實特意找來還培訓過,所以既不會說話,走路也沒有聲音。」
葉珂想到屋子裡伺候的人不會說話還走路沒聲音,感覺後背發毛。
廢太子也挺慘的,這是怕有人把他瘋掉的消息傳出去,康熙索性給他的侍從都是不會說話的嗎?
居然做到這個地步,讓葉珂太詫異了。
廢太子如今不會跟人說話,也不會交流的意思,就連跟弘皙都沒說過話。
院子裡伺候的人也不會說話,連腳步聲都沒有,簡直是一片死寂。
要廢太子是真的瘋了,那這個環境確實適合他住,畢竟他這樣最怕聲響的刺激。
問題是廢太子並不是真的瘋了,葉珂懷疑在這種環境下,原本沒瘋的人估計都要真的瘋了!
葉珂忍不住湊過去,貼著四阿哥小聲問道:「這樣沒事嗎?」
四阿哥嘆氣道:「暫時看著還好,我跟皇阿瑪建議請人去念書和說書,皇阿瑪同意了,不知道會請什麼人過去。」
葉珂松口氣,又有些意外道:「皇阿瑪讓爺去探望二哥就算了,怎麼會想著帶上弘暉?」
四阿哥笑著答道:「帶上弘暉,是我跟皇阿瑪建議的,二哥應該也想見一見。」
「畢竟弘皙最近跟弘暉的關系不錯,這次二哥搬到暢春園後,弘皙時常去陪他。哪怕二哥沒有回應,他也會絮絮叨叨說起每天的事,說的最多的應該是弘暉。」
葉珂頓時明白了,弘暉和弘皙的關系不錯,最近還給弘皙幫忙了,廢太子應該是想見一見弘暉的。
她盯著四阿哥,一時有些好奇,他和廢太子究竟是怎麼隔空交流的?
就好像廢太子什麼都沒說,兩人連面都沒見上,就能猜出對方的心思一樣,這種能力實在太可怕了。
四阿哥難道有什麼超能力,能讀心,還是能千裡讀心那種?
見葉珂的眼神越發奇怪,四阿哥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笑道:「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你想的那些我都沒有。」
葉珂聽得笑了:「我正琢磨著自己想什麼,爺是不是都能看出來。哪怕咱們沒面對面,爺也能猜出來?」
四阿哥摟著她失笑道:「雖然你覺得我很厲害,讓我很高興,不過我還真沒這樣的能耐。」
葉珂有點不相信了:「真的嗎?這次的事……爺又是怎麼知道的,才會帶上弘暉?」
四阿哥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嘴角含笑,心情很是不錯:「那不是咱們的弘暉那麼優秀,跟弘皙的關系也不錯。我帶著弘暉去,也想跟二哥炫耀一下,我有個很好的兒子。」
這話讓葉珂笑了起來:「弘暉要聽見爺的話,肯定會特別歡喜,夜裡可能都要睡不著了。」
四阿哥笑道:「那不可能直接跟弘暉說,他可能會驕傲的。」
雖然弘暉未必會驕傲,不過四阿哥還是不習慣那麼直白誇贊孩子。
只是他平日的表現,也足夠顯示出對弘暉的喜歡和滿意,弘暉應該也能感受得到。
有時候話不說出來,對方可能察覺不到,但是肢體語言也一樣。
葉珂好笑,也不知道那位二哥見四阿哥帶著自家兒子去炫耀,又不能露出表現來,心裡肯定罵罵咧咧,把四阿哥嘀咕好一頓了。
當然,這前提是那位廢太子真的還沒瘋。
葉珂其實有些疑惑,四阿哥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皇帝也不會說什麼。
但他還是開口了,就不怕皇帝察覺出不對來嗎?
葉珂猶猶豫豫的樣子,被四阿哥看在眼內,臉頰就貼著她小聲答道:「我要說那裡什麼都好,皇阿瑪未必相信。索性我不如從了自己的心,直接提出建議來。」
他提議是一回事,皇阿瑪會不會答應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四阿哥說得在理,皇帝也就沒有拒絕了。
第二天葉珂就得知皇帝派了一個識字的女官過去給廢太子念書,還坐在門口,離著有一段距離。
要是廢太子不喜歡,就能直接把人趕出去。
離得遠了,女官也就不會受傷被砸中什麼的。
好在廢太子很安靜,女官在門口的位子念了半個時辰,然後就被侍從請走了。
估計是先讓廢太子適應一下,次日就增加到一個時辰。
念的書什麼都有,從游記到詩歌,反正是每天換著念。
弘皙因此還跟弘暉抱怨道:「其實我更想親自給阿瑪念書,沒必要讓女官過來。」
弘暉就笑著道:「皇瑪法估計怕你累著了,畢竟你時間有限,還不如用這時間多陪二叔說說話。」
弘皙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於是笑著點頭道:「也是,這時間我可以跟阿瑪多說一會話。」
他又貼近弘暉耳邊低聲嘀咕:「我跟阿瑪提起你的時候,一直握著阿瑪的手,他的指尖會動了一下。每次一提你的名字,手指偶爾會動一下。」
「我感覺阿瑪應該對你熟悉了,也很喜歡你。」
弘暉笑著道:「二叔喜歡我,真讓我高興。不過也是你在二叔面前經常提起我,才會讓他熟悉起來。」
這話讓弘皙有點不好意思道:「我跟其他人都不是很熟,也就跟你一起辦差,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說的事裡基本上都有你。」
弘皙的耳根都紅了,立刻轉開話題道:「那天揮劍後,我回去讓侍從捏了好久,握筆還是有點哆嗦。好在這幾天適應了,不然這字都要看不下去。」
「說起來,你怎麼握筆都沒有抖,難道一點都不酸疼嗎?」
弘暉搖頭道:「我回去後胳膊一樣酸疼,不過之前練字的時候,手腕這裡會綁上一個小沙包。所以不管怎麼酸澀,握筆都能不抖了。」
弘皙還沒想到用這個法子練字,頓時眼睛一亮道:「這辦法不錯,那我回去也試試。」
弘暉點頭道:「可以從小沙包綁起,不怎麼重的,適應後才增加,不然會累著胳膊。」
「另外綁上後要是胳膊太難受,也得減一減。」
弘皙點頭表示知道了:「我會循序漸進的來,你就別操心了。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才是兄長,明明我才是!」
兩人相視而笑,一起進了書房又忙碌起來。
今天跟平常一樣,四阿哥該領著幾個內閣大臣看折子後一起商議國事。
不過在開始之前,四阿哥就告知道:「各位大人應該聽說了,皇阿瑪打算添上兩人進來一起商議國事。」
兩人就在外頭,很快進來見禮。
一個是張廷玉,一個是鄂爾泰。
弘皙知道張廷玉是漢臣,為人十分圓滑,對鄂爾泰就不太熟悉了,畢竟他是剛被皇帝調進內閣。
沒想到鄂爾泰剛進內閣沒多久,這麼快就能跟著一起商討政事了。
不過四阿哥卻道:「鄂爾泰大人先說說手裡的事,給各位大人聽一聽。」
鄂爾泰上前說道:「此事微臣已經向皇上稟報了,微臣在各地微服探查多年,發現拐賣孩童和婦人的事屢屢發生,尤其賣到偏遠山地,當地土司協助查案,卻一直沒有進展。」
「微臣抽調士兵去當地,得皇上下命,當地土司才努力幫忙查案,很快就找到人販子的窩點。」
弘暉很快從折子當中,找到鄂爾泰上稟的折子遞了過來。
幾位內閣大臣看了一圈,一個個都皺著眉頭。
私下拐賣孩童比想像中要多,男孩女孩都有,一個窩點裡有至少上百個孩子,好幾個窩點得幾百個孩子了。
這些孩子要怎麼處置,卻也是個問題。
他們很多年紀太小的時候被拐走,根本說不清楚家在哪裡,家裡又有什麼人,父母又是誰,甚至連大概的地方都不清楚。
只能用孩子的口音來判斷大概是地方,無疑是大海撈針。
有些孩子確實能找到家,但是大部分的孩子就很難找到了。
很多還在窩點被養大了一點,可能幫著做壞事的,隨便送出去也不行。
這就讓鄂爾泰十分頭疼,於是寫折子來詢問皇帝,皇帝卻把此事交給了四阿哥和內閣大臣商量著來辦。
鄂爾泰說道:「微臣琢磨了很久,想著這些半大的男孩子能送去兵營當士兵。兵營裡最重規矩,他們進去後也不能胡來,還能約束著改了那些壞毛病。」
「但是那些半大的小姑娘,微臣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一點~
第99章
這些可憐的小姑娘就這麼放出去,很難活下去,容易被哄騙或者再次被拐賣,甚至可能淪落風塵。
鄂爾泰不想自己艱難救出來的小姑娘再次被人賣掉,頓時十分頭疼。
要留下來養著,卻也不可能養這麼多,回頭她們需要嫁人,難不成鄂爾泰還給她們准備嫁妝嗎?
沒有娘家和嫁妝,這些小姑娘也很難嫁出去。
而且說是小姑娘,很多已經養得差不多快到了出嫁的年紀,更是讓鄂爾泰發愁了。
李光地沉吟道:「那些半大小子進了兵營,他們跟這些小姑娘一起被拐賣,一起長大,指不定有些情誼,回頭讓這些小姑娘嫁給他們?」
如此一來,她們也能有個安身的地方。
士兵一直在兵營,很難找到媳婦,要是這些姑娘能嫁進去,就能解決這事,又讓姑娘們有個依靠了。
加上士兵很多都是草根出身,對嫁妝這種事不是很在意,畢竟上戰場很容易丟命,能成家就不容易了。
四阿哥就道:「這事不著急,多養一陣子還是能負擔得起。而且她們剛出狼窩,也得好好歇息一段時間,養養身子骨才是。」
鄂爾泰點頭附和道:「確實,半大小子恢復還不錯,小姑娘們從小在那種地方,一個個瘦得皮包骨,被救出來的時候有些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了,是得好好休養一陣子才能恢復。」
此事只能暫緩,看有沒更好的辦法了。
四阿哥回去書房,見葉珂坐在窗邊的軟塌看書,看到他就笑著起身迎了上來。
葉珂忽然伸手捧著四阿哥的臉頰問道:「爺怎麼這般不高興的樣子,是出什麼事了嗎?」
四阿哥面露無奈道:「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喜怒收斂得很好,只是每次你都能第一時間察覺。」
他伸手覆上葉珂的手解釋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鄂爾泰帶來了一個消息……」
四阿哥拉著葉珂在軟塌重新坐下,就簡單跟她說了解救出的小姑娘如何安置的問題。
「李大人說是送去兵營,跟士兵們成親,也是個辦法。就是跟士兵在一起,朝夕難保,過得也比較苦了。」
「雖說最近沒什麼戰事,不過士兵們的月銀都不怎麼多,過得比較清苦。反而有戰事的時候,補貼會多一些。」
葉珂明白,所謂的戰事補貼,很多就是加入敢死隊。
因為九死一生的緣故,所以會給一筆不小的補貼,算得上是喪葬費了。
要這些小姑娘嫁去兵營,要麼跟士兵過清貧的日子,要麼就是士兵戰死後,她能得到一筆還算不錯的補償,卻要年紀輕輕變成寡婦了。
不管哪一種,對這些小姑娘來說並非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比起直接把她們送走,去兵營也是個穩妥的選擇了。
世道艱難,這些小姑娘出去後很難找到適合的工作,更不容易養活自己。
要麼餓死自己,要麼就是淪落風塵,會是更不好的選擇。
葉珂想了想說道:「爺,咱們名下的工坊不少,讓這些小姑娘進去工坊干活如何?」
四阿哥有些意外道:「那些工坊大多是婦道人家,這些小姑娘進去的話確實也合適。」
因為工坊裡都是婦人居多,也不用擔心避嫌,或者壞了這些小姑娘的名聲,她們還能自食其力了。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她們進去後也能得工錢,還有能住的地方。以後想就這樣過日子,或者自個尋個好人家嫁了,也能隨了她們的意思。」
在工坊干活只要認真努力,她們就不會被趕出去,那麼就有能住著又安全的地方了。
對這些小姑娘來說,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葉珂握著四阿哥的手道:「要爺覺得不錯,那我就讓人整理一下工坊的空缺。這些小姑娘人數眾多,正好再多建工坊也行。」
反正她名下的產業多,工坊多建幾個也無妨。
「不知道這些小姑娘暫時安置在哪裡,她們的身子骨不好,也不適合遠行,不如就在附近建新的工坊。」
葉珂打算叫春嬤嬤去把地圖取來,上面有記錄工坊的位置。
四阿哥笑著攔下道:「不著急,晚點再看也行。好在有你,不然這事沒那麼完滿解決。」
聞言,葉珂笑著道:「能給爺分憂就好。」
第二天四阿哥就在內閣大臣面前提出這個解決辦法,鄂爾泰第一個贊同道:「這是個好法子,小姑娘們也能有個不錯的安身之所了,多得四福晉的提議。」
知道是葉珂的建議,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是啊,這樣安置的話,就不用擔心這些小姑娘們剛出狼窩又沒了去處。」
鄂爾泰最為高興,畢竟他追查此事很久了。
從發現人販子開始,到尋找窩點,把孩子解救出來,他所有事都跟著。
如今孩子能平安救出來,他心裡高興之余,也想讓這些孩子能夠有好的去處。
他們經歷了那麼痛苦的事,也盼著這些孩子以後能夠過得輕松快活一些。
解決了孩子們的去處,鄂爾泰又說道:「人販子此事只怕不容易了結,這中間利益頗大,指不定還是有人會鋌而走險。」
尤其追查起來實在太難了,這次也是鄂爾泰的運氣不錯,對方留下了線索。
只是鄂爾泰相信抓到的人販子不過是滄海一粟,多得是這樣的人,要是不想辦法遏制,以後還會出現一樣的事來。
一向沉默的張伯行難得開口道:「不如加重刑法,殺雞儆猴?」
陳廷敬憂心忡忡道:「如果加重刑法,這些人販子會不會為了銷毀證據,就對這些孩子下手,讓官府死無對證?」
如今判刑都是需要人證物證,要是人販子為了逃避責任,被人追查的過程當中,他們直接把手裡的孩子都殺了。
那官府就很難確定這些孩子是不是拐賣的,畢竟沒有人證了。
四阿哥的指尖在桌面上點了點道:「哪怕不加重刑罰,這些人販子也未必放孩子生路。只要孩子哭鬧厲害或者生病了,都會被毫不猶豫舍棄掉。」
「這些人販子還十分狡猾,有些藏在偏遠的村子裡面,而且整個村子都是共犯,不會輕易把人供出來。」
所以哪怕提高賞金,這些村民都不會輕易出賣自己人。
再說了,他們要是隨便出賣消息的話,以後在村子裡也無法立足,甚至可能有性命之憂。
可以說他們是共犯,也是互相提防的對像,沒那麼容易離間。
鄂爾泰深以為然道:「是啊,之前人販子的窩點在深山,微臣就讓土司幫著找出來,可惜對方拖拖拉拉的。微臣懷疑土司參與其中,可惜沒能找到證據。」
要不是土司幫著隱瞞,這麼多人販子的窩點不可能藏了幾年都沒人發現。
當然,鄂爾泰甚至懷疑當地所有人都知道,就是隱瞞下來不讓外面來的人知曉。
四阿哥問道:「之前那些犯人都送去府衙大牢,那邊打算怎麼處置?」
鄂爾泰答道:「依照律例,該是斬首示眾。」
這處罰不算輕了,卻依舊很難阻攔其他人為了莫大的利益去當人販子,讓他很是發愁:「說真的,微臣感覺只斬首的話太便宜這些人了。」
他當初解救的時候還親自過去,在窩點看到那些可憐的孩子,身上傷口不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有些不聽話的孩子會被放棄,然後當成了發泄的對像,只要剩下一口氣就夠了。
當時好幾個渾身是傷的孩子被抬出來,更別提一些在路上就因為生病被舍棄的孩子,連屍首都找不到。
這讓鄂爾泰很是心痛,只覺得砍頭對人販子來說,跟這些孩子的痛苦簡直無法比。
四阿哥點頭道:「我也這麼覺得,要不這樣,讓人多加個處置的方式,就是人販子九族都不能參加科舉,也不能從商。」
「對了,我去找皇阿瑪商量一二,把直接斬首改為去礦場勞作,這樣也能讓人販子們有深刻懺悔的時間。」
鄂爾泰聽得後背一寒,雖說去礦山的話,就不用被斬首立刻死了。
但是可以說,這比死還可怕,簡直是生不如死。
不過如此一來,確實能讓人販子多吃點苦頭,鄂爾泰十分贊成。
只是他也擔心這個舉措一出,會不會給四阿哥帶來不好的影響,畢竟這樣做對人販子是個懲戒,他們以後要對孩子動手也得掂量一二。
但是很多人可能並不在意孩子們如何,只覺得四阿哥對人販子的刑罰加重了,對他們過分嚴苛了。
鄂爾泰連忙道:「此事不如讓微臣寫折子跟皇上討論一番,畢竟是微臣一直追查人販子之事。」
四阿哥一聽,明白鄂爾泰這是擔心皇帝聽後會不高興,訓斥自己不說,還不願意用這個法子。
畢竟康熙年紀大了之後,比年輕時候仁慈了許多,就想百年之後留下明君的名聲。
要這時候用了四阿哥這個法子,皇帝要同意了,被人說是個嚴苛的君主,那就要不痛快了。
四阿哥笑笑道:「你要寫折子上來,還是咱們一起商討之事,不如我直接跟皇阿瑪說一聲為好。」
他繼而談起其他折子上的事,商議之後,就准備去找皇帝了。
弘暉有些擔憂的眼神看向四阿哥,卻很快收了回來。
弘皙還以為弘暉會跟著去,沒想到會留下來依舊做著手裡的活計,不由疑惑道:「你不跟著去嗎?有你在,皇瑪法也會好說話一些。」
畢竟皇帝對他們這些孫子要寬容得多,要弘暉過去,有他在,皇帝哪怕不高興也不會直接訓斥四阿哥。
弘暉笑了笑道:「不了,阿瑪看著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就不去添亂了。」
雖然是這麼說,不過弘暉手裡的動作慢了許多,比平日要晚上半個時辰才做完。
他回去住處後胡亂吃了點東西,有點坐立不安,最後還是跑去四阿哥的書房等著了。
四阿哥過去陪著皇帝用膳,先提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又說起鄂爾泰解救的那些孩子要如何處置。
得知四阿哥准備把男孩子送進兵營,女孩子送進工坊裡做活,皇帝點頭道:「送去兵營該是鄂爾泰的建議,去工坊的話是葉珂提的吧?」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什麼都瞞不住皇阿瑪,確實是這樣,葉珂這建議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康熙微微頷首道:「這建議確實不錯,小姑娘暫時安置在工坊,要是找到家也能送回去,不回去也能留下來干活。」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倒是頗為自在。
等用完飯,李德全泡了一壺金絲皇菊過來,康熙喝了一口說道:「這味道不錯,你也來嘗嘗。」
四阿哥笑著應了,他低頭喝了一口,只覺得嘴裡有著淡淡的菊花香氣,既解暑又解膩,就聽康熙說道:「老四你這是有話要跟朕說吧?拖拖拉拉到飯後,是什麼難以啟齒之事嗎?」
聞言,四阿哥無奈道:「也不是多難以啟齒,只用飯的時候提起感覺飯菜的味道都要變得不好了。」
這話讓康熙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看來是不怎麼痛快之事,老四來說說吧。」
四阿哥就把處置人販子的事說了,又提了自己想改變處置方式。
康熙聽後沒有立刻表態,想了想才道:「老四你這樣容易被御史詬病,對犯人下手太狠了一點。」
畢竟只牽扯人販子,送去礦場也沒什麼,但是涉及九族的話,範圍就廣了。
四阿哥低頭道:「名聲這種東西,不管我做什麼,不喜歡我的人總會說不好聽的話。要是能夠遏制這些人販子,我就是壞點名聲而已,倒是十分劃算的買賣了。」
康熙聽得嘆氣道:「老四你這性子真是,一直都沒變過,相當嫉惡如仇。」
「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人販子要是不嚴懲,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原本人口不足,田地就可能荒廢,還被他們把難得的孩子們拐去外地,當地的青壯年就越發少了。」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因為天災人禍的緣故,孩子出生就不容易,養大更是艱難。
這些人販子最喜歡拐走半大的孩子,那樣孩子已經撫養長大了,最是好養活也是能開始干活的時候,讓當地流失了很多未來的勞動力,著實讓人頭疼。
作為皇帝,自然不想看見這些,康熙不由皺眉道:「只是老四你的名聲也很重要,索性說是朕的意思,這些人也該好好收拾一番了。」
四阿哥有點驚訝,沒想到他那麼容易就答應下來。
康熙瞥了眼他的臉色,好笑道:「怎麼,覺得朕不會答應?」
四阿哥連連搖頭:「皇阿瑪,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康熙擺擺手道:「朕這些年確實心軟了一些,沒有年輕時候那樣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了,卻不等於朕是真的好脾氣,什麼都能原諒。」
他是想百年後有個好名聲,不過有些事卻是絕不能妥協的。
說到這裡,康熙又笑了起來:「朕以前覺得保成跟自己比較相似,如今看來,老四你才是跟朕年輕時候相像了。」
這話讓四阿哥滿臉驚訝,遲疑道:「兒臣很像皇阿瑪?」
康熙笑道:「是啊,眼裡容不下沙子的性子是真的像朕。那就按照老四的意思去辦,把這些該死的人販子都好好處置了。要是誰有意見,就讓他們來找朕說說!」
說完,他又說道:「算了,明兒正好朝會的時候,到時候說說。」
四阿哥應下,這才退了出去。
他沒想到事情那麼順利,回到書房時候心情還不錯。
四阿哥一眼看見在書房裡來回走的弘暉,笑笑道:「這麼著急,你等好久了?」
弘暉一直低頭來回踱步,冷不丁聽見四阿哥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過來問道:「阿瑪都說好了?事情順利嗎?」
看他那麼擔心的樣子,四阿哥伸手拍著弘暉的肩膀道:「放心,都說好了,很順利。」
弘暉頓時笑了起來:「順利就好?那些人販子果然要好好整治了?」
四阿哥點頭道:「嗯,明天早朝的時候就會商議此事。」
說是商議,皇帝都同意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大臣們一聽人販子的新處置方式,頓時都炸了起來。
有大臣覺得人販子是做錯了,但是涉及九族就過了一些,畢竟九族的範圍實在太大了。
也有覺得人販子去礦場的話不太人道,直接斬首不就好了?還要千裡迢迢把人送去礦場做勞力,實在費事得很。
更有人覺得提議新處置的四阿哥對人販子下手太狠了,連他們的九族都沒放過!
康熙在上首聽著底下鬧哄哄的,揉著額頭道:「都給朕閉嘴,吵得朕都有點頭疼了。」
剛才還議論紛紛的眾臣連忙安靜下來,不過還是有人不死心,覺得人販子按照原本的處置就好了。
康熙擺擺手道:「朕還想著添上一個,讓這些人販子送去礦場的時候一路用囚車押送,最好在城鎮上繞路,多走一段路,讓百姓們都看看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大臣們面面相覷,是聽出皇帝對人販子的厭惡來了。
康熙一手托著下巴又道:「朕聽著你們的意思,似乎覺得對人販子的懲戒太嚴重了?你們難道不知道,那些被拐賣的孩子落在這些人販子手裡,會是什麼下場嗎?」
「你們家中都有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朕還以為愛卿們能同情這些孩子,對人販子十分厭惡,如今看來是朕錯了。」
「瞧著你們剛才的話,倒像是同情起人販子來。」
大臣們連連否認,不過辯解的話都有些蒼白了,一時不好繼續反對此事。
「正好人販子需要游街示眾,你們只怕抹不下臉去跟著,那就讓你們的小輩跟著去看看。」
康熙發了話,大臣們不敢忤逆,只好回家挑了幾個穩重的小輩跟著去了。
只是這些小輩去了,跟著游街的時候,險些被周圍砸東西的百姓給砸中,嚇得不行。
加上他們還得幫著一邊走一邊宣讀人販子的罪過,一邊念一邊咬牙切齒,都想跟著百姓一起砸囚車裡的人販子了。
小輩們回去後,跟長輩義憤填膺說起游街的事。
這些人販子就跟過街老鼠一樣,去哪裡都被百姓厭惡,砸石頭砸爛菜葉,囚車裡簡直一塌糊塗。
大臣們也沒想到小輩就跟著去了兩天,回來就一個個鬧著要繼續跟著去,怎麼都要一路砸過去才行。
什麼時候小輩們都變得如此暴力,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畢竟這些小輩都是精心培養的,大家族最是講究穩重辦差,所以從小訓練他們不要把喜怒都掛在臉上。
可是培養那麼久,這些小輩一直做得挺好,遇上此事居然就破功了?
大臣們只好安撫住小輩,又訓斥他們得穩重一些,這讓小輩們感覺很不可思議。
他們恨不能讓長輩們也跟著去游街,不過知道這不可能,就把人販子的罪過謄抄了一份帶回家去了。
這天四阿哥依舊跟康熙一起用午膳的時候,康熙忽然問道:「聽聞最近大臣家裡的瓷器毀掉得特別多,在外頭采買新瓷器去了?」
四阿哥聽後也笑了起來:「是的,采買最多的是茶具,估計太生氣都砸了。」
康熙冷哼道:「他們在早朝時候多義憤填膺,覺得對人販子的處罰太重了,轉頭讓小輩去跟著沒多久,他們就跟著生氣開始砸茶杯了?」
四阿哥低頭一笑道:「有些大人看過罪過書後十分氣憤,有些只怕是覺得別人都砸了,他家不砸的話好像不太合群。」
這話讓康熙都氣笑了:「真是一群糊塗蛋,對犯錯的人倒是寬容,對弱者卻沒多少憐憫。」
他嘆著氣搖頭道:「好在他們年紀大了,小輩們看著還行,不至於讓朕失望。」
四阿哥附和道:「確實,這些小輩關起來讀書了一段時日,讀書多了,也比以前有長進了。」
康熙聽著這話感覺更像是在罵人,忍不住笑了:「也是,還有考核在,他們這些家族都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只培養一兩個優秀的,剩下不是放養就是直接養廢了。」
「幸好他們如今還能稍微挽回,不過這些小輩表現出來的,也未必都是真實的想法。」
有些估計為了能順利過考核,跟著其他人一起義憤填膺,心裡面未必真覺得人販子可惡。
畢竟他們這些紈绔子弟,以前做的事也好不到哪裡去。
四阿哥笑笑道:「哪怕他們只做一點表面功夫,如今願意做,那就是向著好的。」
康熙笑著點頭,確實是這樣,之前因為考核後才能推舉,很多家族到處請先生,把小輩們都關起來逼著讀書。
以前他們沒那麼上心,如今就不能不上心,不然推舉的名額就要落到別人家去了。
哪怕一時半會沒能讓這些紈绔子弟的學問好起來,卻讓他們學會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倒是挺不錯。
康熙的心情不錯,看了過來:「這些老臣倚老賣老也不是第一回了,時間長了真讓朕心煩,也是時候讓他們挪了位置給年輕的臣子。」
四阿哥聽得心裡咯噔一跳,垂下眼簾道:「皇阿瑪只管吩咐。」
康熙聽得笑了:「這有什麼好吩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已。朕在這個位子也夠久了,這陣子身子骨不好,休息的時候還擔心悶著了。」
「不過老四你每天都過來,弘暉和弘皙兩個孩子下午的時候也會陪著朕。朕也有機會看看藏書閣裡的書,做一做喜歡的研究了。」
之前因為國事纏身,康熙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做研究,雖說做的已經不少了,卻還有很多想繼續做,可惜沒有很多時間。
如今空出時間來了,康熙感覺很輕松,又有了繼續鑽研的心思。
「國事這陣子交給老四之後,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以後要繼續交給你的話,朕也能放心。」
四阿哥的面色有些不可思議道:「皇阿瑪還年輕,實在不必那麼早……」
康熙笑著打斷他道:「放心,朕雖說想繼續鑽研,老四你有需要的話,朕還是會坐鎮一二,不會直接撒手的。」
「朕八歲登基,多年來都是身不由己,很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如今有了這個機會,該高興才是。」
畢竟有這麼靠譜的兒子幫著分擔,他才能早早做喜歡的事了。
康熙低頭看著茶杯裡散開的金絲皇菊又道:「朕這段時間因為身子骨不適,反而想了很多。要是就這麼虛弱下去,手裡頭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沒能完成,那就要留下遺憾了。」
四阿哥聽得一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康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後得讓你繼續多操心了。」
四阿哥輕輕應了一聲,心裡依舊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出去的時候就像踩在棉花上,十分不真實。
他恍惚了兩下,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神色,大步離開了。
康熙看著四阿哥難得露出驚訝又茫然的神色,感覺還挺有趣的。
可惜這樣的神色在四阿哥臉上只呆了一瞬,轉眼就消失了。
他還以為四阿哥聽見後,好歹會露出一絲欣喜若狂的神色,又或者是如釋重負,甚至是如願以償?
偏偏什麼都沒有,只有詫異和茫然,似乎對康熙會做這樣的決定毫無准備,被嚇了一大跳。
康熙對自己這個決定其實是深思熟慮了很久,又在最近才暗暗下了決心。
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反正自己還在,也能多看幾年了。
康熙既然跟四阿哥提及了,很快就讓內閣開始擬了旨意,准備退位讓禪成為太上皇,讓四阿哥登基。
這讓內閣大臣大為震驚,都勸說著康熙緩緩圖之。
畢竟之前從來沒有皇帝提早退位,都是駕崩後才留下遺旨,讓選出的繼承人登基。
康熙掃著底下神色各異的內閣大臣,這還是他的心腹大臣都會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來,要是在早朝上提出,估計反對的聲音只會更多。
他冷冷道:「朕已經做了決定,沒打算更改。朕登基多年,如今身子大不如前,想要好好休息。老四監國多時從來沒出過差錯,讓他來接手是朕的決定。」
「難道你們覺得老四不合適?能力不足?」
內閣大臣再是睜眼瞎,也說不出四阿哥能力不足這幾個字來。
畢竟到四阿哥手裡的差事就沒有不成的,而且辦得是又快又好。
想想如今國庫那些掙錢的進項,大部分都是四阿哥和葉珂建議的。
原本應該是讓長子繼位才是,但是大阿哥上戰場合適,對內務是一竅不通。
廢太子不說,三阿哥監國過一段時日,只能說是中規中矩,跟朝臣們的關系卻不怎麼樣。
如果讓大臣來選擇,四阿哥哪怕沒有長袖善舞,起碼比噎死人不償命的三阿哥要好得多了。
三阿哥一開口,天就聊死了,再是口齒伶俐的大臣都招架不住。
加上三阿哥熱愛修書,每天都沉浸在書庫裡不肯出來見人,確實不是適合的人選。
不過換做雷厲風行又鐵血的四阿哥,大臣們也不怎麼喜歡。
畢竟四阿哥上位後,比起康熙的手段肯定要冷厲得多了。
只是康熙已經決定好了,內閣大臣雖說十分驚訝,眼看反對沒用,很快就只道「皇上英明」了。
果真早朝的時候,大臣們就更激動了。
他們萬萬沒想到康熙居然會主動退位,更覺得康熙如今身子骨比之前要好多了,不會再經常暈眩,也能親自處理國事,實在沒必要那麼早就傳位給四阿哥。
康熙看朝臣們在早朝又吵得厲害,不耐煩道:「朕是覺得這些年變得太仁慈了一些,底下人越發不上心,該好好整理一番才是。」
「正好有些愛卿年紀大了,要是跟著朕退位的時候一起致仕,倒也能回去安享晚年。」
不少老臣頓時明白,康熙忽然要退位,讓四阿哥登基,也要帶走這些老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確實老臣跟著康熙這麼多年,隨著新君的出現,識趣的就該跟著退了。
不然他們這些老臣留著,倚老賣老,對新帝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有部分老臣十分懂得察言觀色,回去後就立刻寫折子要致仕回鄉了。
當然也有的老臣不願意這時候退,覺得四阿哥如今年輕登基,肯定需要老臣幫著辦差。
哪怕老臣們做不了什麼,因為跟著康熙多年的情面上,四阿哥也不會多為難他們。
康熙卻一律不多說,主動遞了致仕折子的,按照規矩婉拒了三次就允許了。
沒遞的臣子,康熙也不派人問,更不會催促,一副之前隨口一問的樣子。
願意的就走,不願意的就留下。
這讓那些不願意走的大臣稍微安心了一些,一個個暗地裡松口氣的樣子。
早朝過後,阿哥們紛紛上前跟四阿哥道賀。
大阿哥感慨道:「老四,真是沒想到……」
他和廢太子鬥了很多年,誰想到最後太子被廢,登基的會是以前最不起眼的四阿哥。
三阿哥對四阿哥點點頭道:「四弟,八弟還繼續在我那邊修書吧?」
原本阿哥們圍過來,不少大臣都走得比之前慢了,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這邊的對話。
大阿哥的感慨也是大臣們心裡想的,他們之前有些人站隊了,跟著四阿哥的人確實最少的。
哪裡想到有一天,四阿哥竟然能笑到最後了呢!
大臣們正等著其他阿哥開口,看看會不會阿哥不滿此事,三阿哥卻忽然轉開了話題。
他們滿臉無語,三阿哥這是多喜歡修書,還喜歡抓住八阿哥一起修了!
要不是八阿哥被三阿哥一直關在翰林院修書,也能出來活動一二!
指不定笑到最後的,就未必四阿哥,而是八阿哥了!
畢竟當初阿哥們支持者最多的,正是八阿哥!
四阿哥一聽就明白三阿哥的未盡之意,讓他登基後依舊把八阿哥留在翰林院修書,免得出來蹦跶。
他笑著點頭道:「好,那就有勞三哥了。」
三阿哥微笑保證道:「放心,八弟修書如今也熟悉了,我也離不開他。八弟要是離開了翰林院,我就得發愁哪裡找個跟他一樣優秀的人了。」
大臣們聽後心裡瘋狂嘀咕,什麼優秀的人,優秀的修書人嗎?
阿哥這邊和樂融融,絲毫沒見誰不滿,讓想吃瓜的大臣們只好失望離開了。
幾個阿哥邊走邊說,等去了外邊,四周再沒有大臣跟著,九阿哥才小聲說道:「四哥,剛剛那些大臣就差把脖子伸過來偷看,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真是夠了!」
十阿哥也點頭道:「是啊,大人們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難道以為他們會反對四阿哥上位,怎麼可能?
幾人也沒呆多久,明白四阿哥回去還要准備很多事,很快就分道揚鑣了。
回去後的四阿哥心裡久久不能平靜,不過神色依舊如常,直到進書房看見葉珂,他才伸手摟住了人。
葉珂被四阿哥摟了個滿懷,抬頭有些驚訝道:「爺看起來很高興。」
四阿哥也笑了:「是嗎?確實有一件好事得告訴你。」
他拉著葉珂坐下,葉珂好奇看過來,就聽四阿哥湊過來小聲道:「皇阿瑪發了旨意,打算退位讓禪,又下旨確定我為新君人選。」
葉珂驚得險些跳起來,詫異得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爺,此事當真?」
怎麼康熙忽然想要退位了,明明離著他去世還有好幾年的樣子?
四阿哥低聲解釋道:「其實也能明白皇阿瑪為何選我。」
葉珂好奇湊過來,小聲問道:「為什麼?」
四阿哥摟緊她,聲音更輕了:「因為我上去後,不會對其他兄弟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讓四爺提前登基~~
第100章
葉珂聽見四阿哥的話有些驚訝,腦袋枕在四阿哥的肩膀小聲道:「爺其實是不是早就猜出皇阿瑪的想法,知道他會做這個決定?」
四阿哥側著臉也小聲道:「剛開始並沒有發現,原以為皇阿瑪只想養病一段時日,就會回去。」
「是從鄂爾泰和張廷玉加入到書房的小內閣的時候,我才隱約猜出皇阿瑪的意思。」
這話讓葉珂不是很明白,畢竟之前小內閣裡面已經有不少大臣在,怎麼這兩位加入後,反而不一樣了?
見她疑惑的神色,四阿哥就低聲解釋道:「原本的四位大臣,年邁的年邁,沉默的沉默,瞧著是為了不落人口舌才安排的。」
「但是這兩位十分年輕,那就不一樣了。」
如果說之前幾位內閣大臣是面子貨,用來看著不錯的話,加入兩位年輕又有能耐的大臣,那就是給四阿哥添了左膀右臂了。
而且人年輕,那麼就能長久輔助四阿哥,是康熙精心挑選的內閣大臣。
葉珂頓時明白了,又忍不住問道:「那皇阿瑪原本的內閣大臣怎麼辦,會陸續加入進來嗎?」
四阿哥笑笑道:「應該不會,不過也是看我的意思。」
葉珂又好奇道:「皇阿瑪是覺得爺不會對其他兄弟下手,難道其他人上去,就會對其他阿哥下手了嗎?」
如果說八阿哥還有這個可能,不過他在藏書閣那麼久,也沒能跟其他大臣私下聯系的機會。
其他阿哥看著關系還算不錯,也沒有對別人下手的緣由。
四阿哥點頭道:「有這個可能,只要他們不來招惹我,我就不會對兄弟們下手的性子。」
「皇阿瑪最是喜歡看咱們兄弟和睦的樣子,更擔心他不在,兄弟們會自相殘殺,所以才會選了我。」
葉珂摟著四阿哥的脖子低聲道:「爺這麼說有些不對。」
四阿哥扯著嘴角笑笑道:「怎麼就不對了?」
葉珂搖頭道:「哪裡都不對,分明是爺處處都好,讓皇阿瑪十分滿意又放心,才會交托給你的。」
聞言,四阿哥笑笑道:「你這麼說,我心裡很高興。」
葉珂頓時急了:「我哪裡是安慰爺了,只是實話實說。」
見她著急了,四阿哥安撫著拍了拍葉珂的後背道:「好,是我錯了。」
葉珂嘟囔道:「就是爺錯了,想想爺是辦差能手,處事一流,又擅長人心,還對兄弟們十分友善,又對皇阿瑪孝順,就沒有讓人不滿意的地方。」
四阿哥看著她笑了:「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感覺就是你眼裡的西施了。」
這個比喻讓葉珂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不是,爺比西施要厲害多了。」
四阿哥握著她也笑了:「之後你要忙碌起來了,好在咱們住在這裡,打擾的人也不會太多。」
葉珂一怔,忽然想到四阿哥如今只要等著登基儀式後就能名正言順了,很多人會趁著這空擋的機會想過來巴結。
不過他們住在暢春園,這裡除非有康熙的允許,不然誰都不可能隨意進來,確實要清淨多了。
要是他們住在圓明園的話,估計這想進來拜訪的人會多上不少。
而葉珂之後要忙的事,是她要准備當皇後的緣故嗎?
四阿哥接下來確實很忙,雖然國事不需要交接,不過得配合欽天監和戶部准備登基大典。
康熙完全是個甩手掌櫃,只讓大臣們忙碌,他基本上都不插手。
唯一插手的,可能就是搬出宮殿之事。
四阿哥卻因此提出,讓康熙不搬出乾清宮,繼續住著的意思。
康熙聽後十分不悅道:「朕說了退位,哪裡好繼續住在乾清宮裡,就該讓出來給老四你住才是。」
四阿哥也不妥協道:「皇阿瑪在乾清宮住習慣了,還住了幾十年,沒必要換地方,反倒還得花時間適應,對皇阿瑪養病也不合適。」
「兒臣住哪裡都行,住在養心殿的話上朝也方便。乾清宮裡不還有皇阿瑪布置的研究室,換地方的話還得重新置辦。」
康熙聽得無奈了:「如今老四你都要登基了,知道你孝順,哪裡有皇帝不住在乾清宮,住到西邊的養心殿的?」
四阿哥笑了:「皇阿瑪,兒臣這也是心裡話。住在哪裡不重要,要兒臣住進乾清宮,讓皇阿瑪不得不搬出去,心裡反倒不自在得很。」
見他堅持,康熙最後還是妥協了下來:「也罷,就這樣吧。只是養心殿得修繕一番,總歸是新帝入住。朕讓李德全帶人去修正一二,就從朕的私庫來出錢。」
四阿哥還想阻攔,康熙擺擺手道:「聽朕的,不然朕就搬出乾清宮!」
兩父子僵持了一會,四阿哥只好妥協了,算得上兩人各退一步。
大臣在早朝的時候得知康熙不搬出乾清宮,四阿哥要住進西邊的養心殿,不由議論紛紛。
有大臣覺得這樣不符合規矩,太上皇換個地方挪一挪宮殿為好。
有大臣卻認為四阿哥孝順是好事,康熙住在乾清宮幾十年了,現在忽然挪地方確實會不習慣。
不過看康熙和四阿哥已經商量好了,大臣們只建議了一番,見兩人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只好就此打住。
只是康熙要出自己的私庫給養心殿修繕,也不符合規矩,該是國庫出錢讓內務府來修繕才是。
不過按照康熙的意思,兒子那麼孝順讓自己不挪宮殿,養心殿修繕好一點給四阿哥住不是應該的嗎?
這事是康熙自個決定的,所以才會動用私庫,沒必要用國庫了。
就康熙這個私庫裡的錢財,不知道多少年都用不完,壓根不用擔心修個宮殿能花多少。
康熙都不在乎了,朝臣也就不再勸了。
既然不需要挪宮殿,他們就還繼續住在暢春園裡面。
葉珂感覺日子跟之前沒什麼不同,還是那麼平靜。
她依舊隔幾天去書庫給康熙選書,自己也選上兩本,回去四阿哥的書房窗邊的軟塌看起來。
看得累了,春嬤嬤會給葉珂送茶點。
弘暉忙完後,先去康熙那邊,然後回來跟葉珂說說話,再一起用晚飯。
如果說有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就是伺候的宮人更加恭敬了,膳房那邊送來的飯菜更加精致。
葉珂今天跟往常一樣,倚在軟塌上,後背墊著軟枕,手裡翻看著昨天借來的書。
這是一本關於海盜的書,記錄了沿海多年來海盜出沒的時間和數量。
從前朝開始的記錄,海盜有些是真的海盜,有些是倭國假扮的,有些則是沿海漁民活不下去,只好做海盜來搶東西過日子。
葉珂想到為了對付海盜,免得他們去岸邊燒殺搶掠,尤其是搶奪人口和資源,就讓沿海百姓搬遷進內地去。
阻攔不了海盜,就讓海盜去沿岸也搶不了東西。
可憐這些背井離鄉的百姓,離開故土,去了內地換個陌生環境過日子,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適應了。
可以說是治標不治本,總不能一直讓沿海沒人居住,就為了避開這些海盜。
不過這些年海盜變少了,因為海商的關系,被迫幫著清理了不少海盜,免得他們的買賣受阻攔。
春嬤嬤在門外稟報道:「主子,繡娘們來了。」
葉珂應下,讓人進了來。
繡娘們是來給她做皇後的禮服,皇後禮服好幾層,這次趕得急,宮裡所有的繡娘都被召起來做新帝和皇後的禮服。
這次來也是為了讓葉珂親自試穿一番,看有沒需要修改的地方。
皇後禮服做得寬大,也是未免葉珂這陣子要是胖一點,穿不下就麻煩了。
畢竟大了能改小,小了卻不可能改大回去。
葉珂起身,繡娘們抱著衣服,有幾個丫鬟幫著穿上。
厚重的皇後禮服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面色都有點白了。
春嬤嬤心疼道:「主子要不要休息一會兒?等下請太醫過來瞧瞧。」
葉珂擺擺手道:「不用,我就是感覺禮服有點重,不怎麼習慣,還不必請太醫來那麼大動干戈。」
畢竟這時候到處都忙著,就這點小事去請太醫很是不必,要鬧出什麼消息來,大好時候,她這個准皇後突然身子不適,總歸有點不好聽。
春嬤嬤依舊憂心忡忡的樣子,見葉珂堅持,她只好暫時放下。
繡娘們加緊動作給葉珂穿好禮服,又檢查了各處,很快記錄好需要放松或者收緊的位置。
丫鬟們立刻幫著葉珂脫掉禮服,她才感覺渾身輕松了不少,被春嬤嬤扶著坐下了。
繡娘們恭敬稟報道:「福晉,這禮服腰上的地方需要放款兩指,肩膀得收緊一些,其余各處暫時不需要改動。」
葉珂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示意丫鬟送繡娘出去。
她心裡卻琢磨著最近是不是光半躺著看書吃點心的關系,不留神吃多了,所以這是胖了?
腰上還胖了兩指,確實有點多。
葉珂摸著肚子,別是到時候禮服的腰又要放款兩指就尷尬了。
她只好吩咐道:「春嬤嬤,以後膳房送來的點心少放點糖。」
春嬤嬤應了,這就派人去吩咐一二。
葉珂試穿禮服後感覺特別累,在軟塌躺下,閉上眼打算休息一會,轉眼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窗外天色漸暗,倒是睡得很久。
身邊的四阿哥手裡拿著幾頁紙正看著,見葉珂醒了,立刻放下過來道:「總算醒了,今天很累嗎?你這臉色不大好,讓鄧夫人過來瞧瞧?」
葉珂握著他的手笑道:「沒事,就是今天試禮服累著了,沒想到禮服那麼重。」
四阿哥嘆道:「不止禮服重,到時候朝冠也很重,沉甸甸的,壓得人幾乎要走不動路。不過到時候有人扶著你走,應該還好一些。」
要葉珂自己走的話,身上那麼重,估計要走得東倒西歪。
「儀式還不能免了,你最近得吃好睡好,到時候才不至於半路走不動了。」
四阿哥握著她的手,低頭看著葉珂道:「所以讓鄧夫人過來給你看看?」
葉珂無奈一笑,說到底他還是不放心,怎麼都要讓自己答應叫大夫來看看了。
「爺,我真的就是累著了……好吧,那就叫鄧夫人來一趟。」
她最後被四阿哥看得心軟,到底沒忍心拒絕。
鄧夫人來得很快,給葉珂把脈了一會,從一指變成兩指,半晌才道:「主子,民婦不太能確定,能讓夫君進來把脈嗎?」
四阿哥聽得一怔,抬頭示意蘇培盛,後者立刻請了鄧大夫過來。
因為鄧夫人的話,四阿哥一張臉繃著,十分緊張。
葉珂也忍不住緊張了起來,等著鄧大夫把脈了一會後,才對兩人笑著道:「恭喜主子,福晉這是有喜了。」
這話聽得葉珂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我有喜了?」
這不可能啊,明明她該只有弘暉一個孩子才是。
四阿哥也是一愣,很快就欣喜笑道:「蘇培盛,給兩位大夫看賞。」
鄧大夫和鄧夫人連忙笑著謝過,四阿哥又問道:「福晉是多久了,臉色這麼白,要不要用藥?」
聽了這話,鄧大夫連忙答道:「主子,福晉正好兩三個月,想必今天累著了,臉色才會蒼白一些,脈搏倒是不弱,胎氣也穩,不必用藥。」
這話讓四阿哥松口氣,頓時又擔心起來。
畢竟儀式的時候葉珂要穿戴著幾十斤重的朝冠和朝服,如今她還懷有身孕,真能吃得消嗎?
四阿哥越想越是擔心,要不回頭去找禮部尚書聊一聊?
他這麼想著,第二天就召見了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只以為四阿哥問的是登基大典之事,誰知道居然是想簡化立後大典。
他頓時懵了,未來皇後這是做錯了什麼,居然要簡化嗎?
不是說四阿哥和四福晉的感情極好,四阿哥怎麼會簡化儀式?
畢竟立後大典對四福晉來說是立威的時候,要是簡化的話,讓外人怎麼看?
四阿哥見禮部尚書的面色都快藏不住心思了,陰沉著臉色道:「只是簡化,尤其讓福晉不用多走動,能多坐著就更好了。」
禮部尚書對這個奇怪的要求更為難了,支支吾吾道:「立後大典都有章程在,都是一直延續下來的規矩,實在不好大改。」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只覺得禮部尚書這是推脫責任。
畢竟後宮規制還是康熙的時候慢慢完善的,什麼一直延續下來,不還有改變的空間嗎?
四阿哥眯起眼道:「所以你是不願意改了?」
禮部尚書一臉為難,被四阿哥盯著好一會問道:「你要是做不到的話,就就換個能做到的人來當禮部尚書,如何?」
禮部尚書被嚇得一激靈,立刻答道:「可以,微臣可以做到,這就回去改正!只是立後大典隨意改動的話,還得跟皇上稟報一二。」
四阿哥一看他就知道,這禮部尚書還想用康熙來壓著自己不改呢。
他這還沒登基,這些大臣們就有借口用康熙來阻攔,叫四阿哥心煩得很!
「那就去稟報,趕緊去。」
禮部尚書麻溜退下了,立刻去找康熙,想讓他勸一勸四阿哥。
康熙看著手裡的算數書,正看得津津有味,被禮部尚書打擾心裡很是不痛快。
把人放進來後,他就不耐煩說道:「國事都交給老四了,你不跟老四說,跑來朕這裡做什麼?」
禮部尚書只好說道:「四阿哥執意要簡化立後大典,還請皇上幫著勸一勸。」
康熙聽得一怔,只覺得四阿哥是有什麼緣由才要改,畢竟小兩口的感情好得很呢。
這時候李德全進來,在他耳邊低語兩句。
禮部尚書見李德全進來,連忙低著頭不吭聲。
還以為李德全說完就走了,康熙就會繼續剛才的話,還會答應勸一勸四阿哥。
哪裡想到康熙聽後笑著吩咐道:「那趕緊讓人送點滋補的藥材過去,布料也送一些柔軟的,還有玉器養人,朕記得私庫有一對羊脂玉鐲子,也一並送過去。」
他是得知葉珂有喜之事,十分歡喜,四阿哥這真是雙喜臨門了,怎麼都得好好賞賜祝福才是。
康熙吩咐完扭頭看見禮部尚書,似乎疑惑這人怎麼還在,才想起剛才說的事來,於是答道:「老四既然要簡化儀式,那你就按照他的意思去辦,讓葉珂該坐的時候坐著,少走動一些。」
禮部尚書整個人都懵了,他是來勸康熙的,剛才見康熙意動了,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
而且剛才康熙要派人送賞賜,還讓李德全親自送,這人是誰,有那麼大的面子?
最近朝中也沒什麼大事,哪個臣子立大功,怎麼禮部尚書就沒聽說過?
他一肚子疑惑,不過康熙都吩咐了,自己只好照辦,恭敬退了出去。
康熙皺著眉頭,對禮部尚書的態度不怎麼喜歡,扭頭說道:「正好老大最近沒什麼事,讓他跟一跟禮部的差事,別叫禮部尚書又敷衍了事了。」
明明知道這事該四阿哥做主,禮部尚書照做就是了,還跑來自己這裡告狀,分明是想讓四阿哥左右為難。
這些老臣真是不消停,康熙恨不能直接把人撤掉。
不過他想了想,回頭等老四上去後,自個撤掉好了,也算是殺雞儆猴。
大阿哥忽然得了跟進禮部的差事,就不能繼續在家裡躲懶了。
他在路上碰到要進宮的三阿哥,忍不住跟上道:「三弟要進宮吧?一起?」
三阿哥一點都不想跟大阿哥一起進宮,不過看大阿哥一臉有話想說的樣子,只好讓他上了馬車。
一路上大阿哥的嘴巴就沒停過:「我還以為只會領兵部的差事,誰知道居然去禮部。那些儀式都有規制,按照規矩辦事就好,如今居然要改,還得簡化,我也不知道怎麼入手了。」
聞言,三阿哥倒是奇怪道:「什麼儀式要簡化?」
聽說是立後大典,他不由一愣:「這不應該啊,四弟那麼疼愛四弟妹,怎麼會簡化儀式?」
大阿哥小聲道:「聽說是四弟妹有喜了,四弟怕她累著,就想簡化。但是完全簡化又不好,只好簡化那些需要多走動的規矩,讓她別累著。」
三阿哥頓時明白了,挑眉道:「這事簡單,大哥去禮部後也不用親自想辦法,禮部來想就好。但是他們怎麼改,大哥過目後看看有沒什麼不適合的地方就好,也不費什麼事。」
大阿哥想想也是,點頭笑道:「還是三弟有辦法,要不然大哥就要當冤大頭,替禮部想法子了。」
他能想什麼法子,當然讓禮部的人自己想了!
果不其然,大阿哥剛到禮部,禮部尚書就上前來問起立後大典簡化的問題,按照他的意思想出個章程來。
得了三阿哥的指點,大阿哥又不傻,當然不樂意,直接道:「這差事是交給尚書大人了,你看著辦就好,我就是個監工,你們想出法子給我看看就行。」
禮部尚書郁悶了,還以為能哄著大阿哥幫忙,那大阿哥想出來的辦法就能拿去給四阿哥交差。
四阿哥見是大阿哥給的建議,也就不好反對了。
如今好了,大阿哥居然不上道,禮部尚書只好灰溜溜去琢磨了。
大阿哥冷笑一聲,就他這樣還想哄騙自己?
三阿哥跟大阿哥道別後去了藏書閣,就見八阿哥皺著眉頭看手裡的書,好一會都沒翻頁,一看就是在走神。
他過去冷笑道:「八弟又在琢磨什麼,都這時候了,不如好好想想這書要怎麼修。」
八阿哥聽著就不高興了:「弟弟一直很認真修書,難道三哥聽見那麼大的消息,一點都不驚訝嗎?」
三阿哥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讓八阿哥很是費解。
皇阿瑪都要退位讓禪,四阿哥都要登基了,三阿哥這幾天跟往常沒什麼兩樣,似乎這消息就沒發生過一樣。
三阿哥瞥了八阿哥一眼道:「這消息你不是心裡早就能猜出來了,我也一樣,意料之中的事有什麼好驚訝的?」
從四阿哥監國開始,三阿哥其實隱約就能猜出來了。
甚至在更早之前,在皇阿瑪讓四阿哥去探望廢太子的時候,他心裡就隱隱有了猜測。
畢竟廢太子在皇阿瑪心裡那麼重要,他沒叫別人,而是叫了四阿哥過去探望,足見對四阿哥的重視,又相信四阿哥所見所聞。
皇帝對四阿哥信任到這個地步,會提前傳位也不是什麼令人詫異之事,只是比預料中要早一些罷了。
三阿哥其實心裡還猜測,廢太子估計是裝瘋,四阿哥願意配合著,讓廢太子算是安穩在鹹安宮生活。
哪怕廢太子算是被軟禁了,但是吃穿不愁,性命也保下了,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了。
因為瘋了,他還能遠離紛爭,以後也能過上平靜的日子,這都因為四阿哥探望過後對皇帝說的話。
說廢太子確實瘋了,皇帝也信了,三阿哥卻不怎麼信。
畢竟這位太子哥哥這些年來是多驕傲的人,三阿哥是知道的。
說廢太子羞憤而死,都比瘋了更讓人相信。
不過皇帝願意相信,四阿哥也願意幫忙,三阿哥就沒說什麼了。
他其實心裡不大明白,四阿哥為何會幫廢太子,要被皇帝發現的話,這事就麻煩了。
明明是廢太子自己的問題,四阿哥還要牽扯到自己身上。
這個弟弟明明以往做事都極為穩妥,滴水不露,卻在這種地方莫名的心軟。
但是正因為這份心軟,才讓三阿哥打心裡覺得,四阿哥確實是新帝的好人選。
他們這些兄弟一個比一個優秀,卻也一個比一個麻煩。
誰登基後,底下那麼多優秀的兄弟在側,換個疑心重或者沒胸襟的,早就坐立不安,打算全殺光了才感覺安心。
也就四阿哥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對自己沒什麼好處,反而還去幫廢太子。
可是正因為如此,四阿哥上去後,才不會輕易對他們兄弟下手了。
既然四阿哥是最好的選擇,三阿哥自然不覺得這是個壞消息,日子該怎麼過就繼續怎麼過了。
反正他已經跟四阿哥提了,八阿哥會留下繼續修書。
換言之,三阿哥也會繼續呆在藏書閣,帶著八阿哥一起修書了。
他跟四阿哥表態過,所以更沒什麼好擔心的,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八弟還想蹦跶。
看八阿哥這麼不安分的樣子,又不知道在琢磨什麼餿主意了。
見三阿哥盯著自己,八阿哥滿臉不悅道:「三哥盯著弟弟做什麼?我是猜到了,只是沒想到那麼快,原本以為二哥還有機會。」
三阿哥嗤笑一聲道:「你在藏書閣呆這麼久了,還喜歡胡思亂想,是誰又在你那邊嘀咕什麼了?」
「既然猜到了,你要安分留在藏書閣,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要是不安分的話,那我也沒辦法了。」
八阿哥不高興道:「聽聞大哥去禮部了,三哥就不想換個地方嗎?再說了,皇阿瑪還在,四哥才不動手,誰知道以後呢!」
等皇帝百年之後,四阿哥還會如此仁慈嗎?
三阿哥眉頭一挑:「只要你安分,四弟就不會動手。你要蹦跶,不用四弟動手,我就先對你下手了。」
八阿哥更不痛快了:「四哥有什麼好,三哥這時候還向著他?」
這話問得三阿哥心下無語:「我不向著四弟,難道還向著你嗎?你之前鬧出多少事來,還有意思問這個?」
八阿哥被噎得險些說不出話來:「我以前不也想爭取一下嗎?畢竟我不努力,日子就過得不怎麼樣了。以前四哥不也一樣嗎?不也一個勁跟著二哥蹦跶了?」
三阿哥沒好氣道:「四弟那是蹦跶嗎,那是給二哥分憂。你如今跟著我,也是給我分憂了。卻天天想東想西的,你最近修書的進度慢了很多,以為我不知道嗎?」
他懶得跟八阿哥繼續掰扯下去:「你老實修書,後邊還有很多需要修的,多的是八弟需要幫忙的機會。」
八阿哥見三阿哥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由皺緊眉頭。
三阿哥這邊說不通,八阿哥還想著能不能找其他人,可惜他不能離開藏書閣。
也是巧了,因為大阿哥要去禮部辦差,總不能對儀式上的規矩不熟悉,就去藏書閣找翰林選了這方面的書,打算帶回去看看。
大阿哥正巧碰見八阿哥,兩人看見對方都是一愣。
他們也有一兩年沒見了,大阿哥因為之前服喪的關系,清瘦了許多。
八阿哥也因為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又關在藏書閣一直修書,沒怎麼曬過,膚色變得蒼白,人也憔悴了一些。
八阿哥率先開口道:「大哥,許久不見了。」
大阿哥點頭道:「沒想到會遇見八弟,你看著似是有話對我說?」
八阿哥笑笑道:「哪裡,我就是聽說了最近的消息,見大哥的樣子似乎跟三哥一樣,沒什麼驚訝的。」
大阿哥笑了:「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我這不還領了差事嗎?最近我的日子過得不錯,要是能不看禮部尚書的老臉那就更好了。」
八阿哥笑了起來:「以前大哥那麼積極,弟弟還以為這時候大哥會爭取一二。」
大阿哥聽著這話哈哈笑了起來:「要是以前確實,可能太年輕了,被人慫恿幾句就以為自己了不起。服喪兩年,在家的時候實在太無聊了,我想了很多。」
尤其見到鬥了好久的太子被廢了兩次,大阿哥就更加心如止水了。
就連太子都沒能熬過去,這皇帝真不是人當的,大阿哥壓根沒了念想,只想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說真的,不用領差事,不必面對整天吵架的朝臣,不用處理繁雜的國事,大阿哥感覺如今平靜的日子居然過得挺舒服的。
也不知道他年輕時候怎麼想要當皇帝,不是自己找苦頭來吃嗎?
大阿哥明明就不擅長權謀,當皇帝話只怕每天琢磨底下那些臣子的心思就要痛苦死了。
他擺擺手道:「我很滿意如今的日子,八弟這話就不必再說了。你在這裡好好修書,以後藏書閣也會留下你的姓名,不也挺好的?」
八阿哥心裡都想罵人了,好什麼好,被關在藏書閣一輩子修書嗎?
大阿哥見八阿哥還想不通的樣子,嘆氣道:「說真的,這會見到八弟,我感覺四弟還是太心軟。不過心軟也不是壞事,讓我心裡都安定了下來。」
八阿哥聽得更生氣了,大阿哥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說四阿哥心軟,八阿哥這麼蹦跶都願意把人留在藏書閣好好活著,沒把人做掉,其他阿哥就能更安心,以後的日子不會差到哪裡去嗎?
還以為三阿哥說話夠氣人了,沒想到大阿哥還能更氣人!
大阿哥見八阿哥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讓足智多謀的八弟氣成這樣,我也怪厲害的。」
三阿哥聽小吏說,八阿哥跟大阿哥遇上了,兩人還說了好久的話,擔心八阿哥會不會慫恿大阿哥出什麼么蛾子。
等他過來見八阿哥氣得快暈過去,大阿哥還哈哈笑著離開的樣子,三阿哥頓時松口氣。
幸好大阿哥不蠢,這次沒掉進八阿哥挖的坑裡面去。
大阿哥在門口遇到趕來的三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是辛苦三弟了,以後看顧八弟的事還得交給你來操心。」
三阿哥無奈道:「這事我一點都不想操心,只要八弟不出去,大哥不進來,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大阿哥笑了:「放心,我這次就是因為差事才過來,以後三弟讓小吏幫忙送書給我,我就不過來了。」
三阿哥有點驚訝,畢竟他看得出,大阿哥今天是特意來見八阿哥的。
哪裡想到,他這見了一次,就不打算再見了。
見三阿哥驚訝的樣子,大阿哥失笑道:「畢竟我服喪快兩年多了,一直沒能見著八弟,就想著在這之前見一見,看他有沒什麼變化。」
「如今見著了,也心安了,就不繼續惦記著了。」
三阿哥笑笑道:「八弟到底跟大哥說了什麼,讓大哥以後都不敢來了。」
大阿哥也笑了,卻是苦笑:「還以為八弟在藏書閣這麼久了,也該改變一下心思,哪裡想到見面後,發現他還是那個樣子。」
說到最後,他都忍不住嘆氣了:「四弟還是太心軟了,藏書閣這樣的地方可能並不適合八弟用來修身養性。」
三阿哥忍不住好笑道:「大哥說什麼呢,修書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可惜對八弟來說可能慢了一點。」
大阿哥點點頭:「確實慢了,快兩年了,八弟的變化不大,不過也能證明他在藏書閣過得挺好,三弟對他頗為照顧。」
他對八阿哥的心情很復雜,既有些擔心,卻又不敢太親近,於是猶豫很久還是打算在四阿哥登基之前來見一面。
見八阿哥還是原來那個樣子,過得看來不錯,大阿哥就放心了,還跟三阿哥道謝。
說完,大阿哥就揮揮手走了。
大阿哥和八阿哥在藏書閣碰面的事,只半天功夫,康熙知道了,四阿哥也知道了。
兩人第二天一起用午飯的時候,康熙就順勢提起此事來:「老八在藏書閣呆得也夠久了,朕看了他修的書,確實還不錯,老四打算讓他繼續在那邊呆著嗎?」
四阿哥點頭道:「三哥領頭修書,帶著八弟,在藏書閣就沒什麼問題。」
言下之意,他信得過三阿哥,能看得住八阿哥。
康熙笑笑道:「老四你似乎從來沒問過朕為何會選擇你,又仿佛你心裡早就有答案了。」
四阿哥微微一笑道:「皇阿瑪選擇了兒臣,兒臣定當全力以赴就夠了。」
康熙頷首道:「好,這確實是你會說的回答。」
「既然你想老八留在藏書閣,那就讓他一直留在那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