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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水滸傳)潘金蓮的小資生活》作者:愛麗絲的貓【完結】



58波瀾(中)

    潘金蓮見她說的匆忙,也不羅嗦,只帶著迎兒就要跟著走。那梅香卻趕忙攔住,陪著笑說道:

    “夫人特意囑咐了,只讓娘子一人去,這丫頭就不要帶了吧?”

    “讓我一人?也好,迎兒也該回去收拾院子。”

    看來是不想讓旁人知道的辛秘之事了,潘金蓮只讓迎兒自己回去,又囑咐她兩句,不過是好好呆著不要亂跑找不到人之類,便跟著梅香來到柴李氏的院子。

    遠遠的只見院子外頭站了許多人,都是平日裡見的柴家幾個夫人身旁伺候的,今日卻都小心翼翼的三三兩兩站在門口,恁是這麼多人卻靜悄悄一片。潘金蓮不由得心裡一驚,面上卻還是一派穩重悠閒,跟著梅香進了上房。

    那柴李氏卻還是端坐在中央,兩個少夫人都站著,柴林氏手搭著丫頭的胳膊,攥著帕子發呆,臉上似有淚痕,柴王氏倒是風輕雲淡,細細看去,只是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潘金蓮且不管她們如何折騰,自己上前問了安,又笑著問道:

    “夫人這幾日身子可好,我身子重了,也不敢隨意叨擾,生怕給夫人添了麻煩。”

    “閒話也就罷了,我只問你,二少夫人可是送過你一個香囊?”

    那柴李氏眼皮微抬,似笑非笑的問道。潘金蓮倒是一愣,嘴裡笑著答道:

    “二嫂倒是送過我些香囊藥材之類,不知夫人說的是哪個?”

    “是那個牡丹滿繡錦緞香囊,那日我瞧著好看,說是要描個樣子讓丫頭們給我做一個,卻忘了,今日突然想起來,結果說是送給了你,這才叫你過來問問罷了。”

    潘金蓮這才想起,原來是當初柴林氏在暖房裡送給自己的那個蹊蹺的香囊,趕忙笑著答道:

    “確實二嫂送給我一個這樣的,我瞧著做工十分貴重,也沒敢隨意戴著,只好好的放在箱子裡等著到了大場合再用。夫人既如此說,我這就去取了來。”

    那柴李氏笑著點了點頭,叫來梅香吩咐道:

    “你跟著娘子去,她現在身子不好,好生看顧千萬別摔著滑著了。”

    那梅香剛要點頭答應,只聽得外頭就是一陣亂響,一個看門的小丫頭哭著跑了進來磕頭叫嚷道:

    “不好了夫人,嫣紅的老子兄弟幾個凶神惡煞的沖到咱們院子來了,嘴裡還嚷著……嚷著……嚷著要……”

    “要什麼?!”

    沒等柴李氏開口,那柴王氏已經大聲喝道:

    “快說,沒得你這麼膽小!”

    “嚷著要殺人償命!”

    小丫頭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抖著身子哆哆嗦嗦的答道。柴李氏將手裡的蓋碗往地上一丟,冷笑說道:

    “償命?償誰的命?她一個妾也能算一條命麼,不要說是孩子生不下來猝死了,便是活生生打死也不要主人家償命的道理!他們誰敢進來,讓人直接拿鏈子鎖了送到衙門裡去!”

    還沒說完,只聽得外頭一陣女子的叫嚷聲,已經有幾個穿了喪服的漢子沖到外屋,倒是沒敢進來,只在外頭叫嚷償命。一個細眉小眼的中年女子不慌不忙的邁步進屋,潘金蓮悄悄退到一旁看去,這女子頭上也是滿把的銀頭面,身上是細棉布的白襖,眼裡透出幾分精明來。

    屋子裡幾人卻都認得這女子,柴林氏已經恨恨說了話:

    “當初瞧著嫣紅的屍首你們也都是認下的,是她自己沒福氣,與我們柴家無干,所以才給了你們恁麼多的銀子,結果銀子收了卻翻臉不認人,難道就憑你們還想訛詐不成!”

    那女子也不著急,只穩穩的道了個萬福,冷笑道:

    “二少夫人說的是,我們家裡是沒錢沒勢的,生了個丫頭給人家做個沒名分的妾,這也是她的命,我們都認。若是這丫頭犯了錯,便是夫人少夫人們給勒死了我家裡也沒有怨言,只是她不當沒錯處,還懷了你們柴家的骨血,卻被人下毒毒死了,這話到哪裡也講不過去!就是到了縣衙門大堂上我也是有理的!”

    說著,竟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白布小包,揭開一看,裡頭竟然是一個染了血的香囊,分明就是柴李氏剛剛跟潘金蓮索要的一模一樣。潘金蓮心裡突然一跳,她也是電視小說浸染出來的,既然香囊都出來了,那裡頭恐怕就是大名鼎鼎的麝香之類,只不過柴林氏那時與自己無冤無仇,害了嫣紅有理由,為何要搭上自己呢?

    潘金蓮抬頭望向柴林氏,柴李氏已經拍了桌子喝道:

    “胡說!無知婦人在這裡胡攪蠻纏,我們柴家是何等的人家,怎會毒死你一個妾室!再說了既然為妾,便是貓狗一樣的東西,我們又何苦用毒藥這樣的心計,便只抓了個錯處直接打死了,你們如此糾纏可是嫌柴家給的銀子少麼?”

    嫣紅的娘臉上微紅,卻咳了一聲,吊著眼皮說道:

    “夫人這是太瞧不起我們窮人家了,我們便是沒錢也沒有拿女兒的性命換的。這可是我女兒前日裡托夢給我,說她死的冤枉,讓我替她伸冤。我瞧著蹊蹺,便細細查了從她房裡拿回來的行李,從褥子裡翻出了這香囊,於是使人到藥鋪裡去問,人家說這裡頭裝的都是陰損之物,若是懷了身子的貼身戴著必要遭遇不測……”

    “真真這才是胡說!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這東西,你一個賣女求榮的村婦,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倒是如何知曉的?”

    柴王氏沒等她說完,連忙喝道。那女子眼角濕潤,突然哭了起來:

    “我賣了女兒也是為了能讓她活命啊!卻沒料想竟然讓她不明不白的的送了命啊,我命苦的女兒啊,娘便是死了也要給你討個公道啊!”

    那女子本就說不出個道理來,只是聽了幾句挑唆存了心來鬧,見拆王氏如此一問,立刻哭鬧不休,外屋幾個漢子聽到哭聲也立刻開始打砸桌椅,口裡喊著要討還公道。

    柴林氏見她如此,也跟著抽泣不止,推開扶著自己的丫頭跪了下去,大聲辯道:

    “這家裡頭的人不管是婆婆還是嫂子或是家裡頭的下人都素來知道我是個什麼人的,那嫣紅還是我勸著官人納為妾室,她懷了身子我又巴巴的給安置到朝陽的房子,找了三個婆子丫頭伺候著,平日裡湯湯水水但凡她要的無不要廚房做了,她不說的我也每日補品燉好了給送過去,這些都是大家眼裡看見的。昨天我們二少爺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鬼話已然跟我鬧了半宿,難道今日我還要背負這冤枉不成?我這裡起個誓,若嫣紅真的是我害的,便讓我不得好死!”

59波瀾(下)

    那女子眼見著柴林氏發作,也立刻跟著嚎了起來:

    “我苦命的女兒啊,若是誰害死了你讓他斷子絕孫渾身長大瘡半夜讓鬼纏死啊,讓他下十八層地獄拔舌頭下油鍋啊!”

    頓時屋子裡又開始鬧騰起來,潘金蓮知冷冷一笑,又悄然往後退了幾步,那柴王氏趕緊親自上前將柴林氏扶了起來,嘴裡大聲說道:

    “弟妹是多嬌貴的人跟她一般見識,你且不要著急賭咒發誓,讓我先問著她再說。”

    說著轉過頭來盯著那女子問道:

    “你先別嚎了,我問你,你這香囊怎麼就認定是我們柴家裡的東西,便是我們的東西,又怎的知曉這裡頭的陰損之物是我家弟妹放進去的?要我說倒是你們存心要訛銀子才拿了這東西誣陷,我可不是弟妹那麼好性子,不要說銀子,直接鎖到衙門裡去打板子!”

    “娘子也是明白人,我若是講不出個道理來怎麼敢到你們大門大院裡來?”

    那女子沖著柴王氏道個萬福,嘴裡說的明快,

    “我這裡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抵賴。若說這香囊出了柴家的門你們不認了,我們可有人證,這人證還是你們柴家人,可抵賴不了!”

    “我們家的人,你說出是誰來,咱們三頭對證!”

    柴王氏眼睛一瞪,立刻嚷了出來,那女子毫不畏懼,冷笑回道:

    “就是你們柴家給嫣紅配的三等丫頭叫做阿蘭的,娘子叫她叫出來問問就清楚了。”

    柴王氏剛要張口,那柴李氏已經喝斷:

    “住口!你是個什麼東西,闖到內院已經大大不敬,竟然還要在我柴家傳問下人麼!我告訴你,阿蘭是在我家,但是不是你能見的,你現在立刻給我出去,若是真有道理只到衙門敲鼓鳴冤,到時候我自然叫她到衙門裡跟你對峙!”

    潘金蓮不禁抬眼悄悄看了柴李氏一眼,只見她眼皮低垂,半張半闔,手裡一串佛珠轉的飛快,聲音卻十分沉穩。柴王氏倒是一愣,隨即賠笑說道:

    “按道理說我不該過問弟妹院子裡的事,只這家裡的的事恐怕還是不要鬧到外頭去,不若直接將阿蘭叫來,一是安了家裡人的心,二是斷了嫣紅她們家裡的念想。”

    “你想的沒錯,只是我們柴家是怎樣的人家,怎麼能讓一個無知村婦牽著鼻子走,她說對峙便對峙,以後便是證了清白,傳出去我們還有什麼臉面!”

    雖則證了清白,到底沒了面子,這時候毒死個妾室這種謠言傳出去倒沒什麼,倒是落了面子可是大忌。柴李氏大家族出身,畢竟比柴王氏和柴林氏見識多些,只咬定了不肯讓阿蘭出來,那女子也是無法,見討不到便宜,外頭又有一片嘈雜之聲,想必是柴家小廝護院門都拿了家伙過來,也不敢戀戰,反正這香囊在自己手裡,以後鬧騰的日子多著呢。

    只是她要是不從柴家搾出點油水來,如何回去對付自家這些跟著來的親戚。他們可不是白白耽誤了田地來給自己幫場的,總要給些好處才能繼續籠絡著。只得咬牙說道:

    “好一個包庇家人的柴家,不要以為我們小門小戶的好欺負,今日之事覺不能善了!先不說這個,柴家夫人也看著我外頭這群侄子了,他們都是給嫣紅的喪事出過力的,柴家夫人恐怕也破費破費了,不然不出三日,我想你們柴家害命的傳聞就能遍布整個縣城!”

    柴李氏想都不想,即刻冷笑回道:

    “想從我這裡拿錢?你還是莫要開口了,嫣紅死了我本來只打算給了燒埋銀子,是二房看著可憐才求著我多加了些,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不知足。現在看來,我那些銀子也只當做喂狗了,你且記住,不要說銀子,便是一個銅錢我再也不會給你的!”

    “夫人這是怎麼說的,難道我們這就白白來了一趟?”

    那女子還要糾纏,只見柴李氏對柴王氏使個眼色,那柴王氏早已會意,上前說道:

    “你且不要在此糾纏,趕緊跟我出去吧,我們夫人也是鐵了心的,你再說也無益。若是現在走呢還能留個臉面,若是再賴著訛詐可就再也出不了這個門!”

    果然,外頭已經有人大聲叫嚷起來,說是已經報了官,那院子大門也被堵住了,還有管家匆忙忙進來低著頭稟告:

    “他們說是還有嫣紅的東西沒收拾,門上一時不察讓他們進來了,卻沒想到竟然到夫人這裡作亂,外頭成年的小廝們又不敢隨意進後院,這才讓夫人和少夫人們受驚了。現在院子外頭已然都是我們的人,只等著鎖了這些人丟到大牢裡餓死!”

    柴李氏微微點了點頭,那女子卻臉色一變,本想著一鼓作氣,卻沒料想到最後落得如此地步。立刻軟了語氣:

    “我們就走,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夫人這樣對待我們,我也是記住了,此事我們家可必然不能善罷甘休!”

    說著,竟然摔袖子走了。柴林氏正要說什麼,柴李氏已經抬手阻止了,搖了搖頭:

    “就這麼讓他們走吧,這樣的人,跟她多說一句我都覺著心裡悶得慌。我只說報官也不過嚇唬他們,我們家裡的事難道真的上衙門去說?”

    柴王氏已經悄悄跟了那女子出了門,屋子裡倒是一片沉默起來。潘金蓮也站累了,悄悄靠著牆歇息,戲雖然好看,時候長了也是累得慌。

    不多時,柴王氏捏著帕子撩起簾子回來,笑著回道:

    “按著夫人說的,我讓管家給了他們點銀子,那個村婦點頭哈腰的去了,說是以後再也不來裹亂。只是我瞧著她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還是要小心為好。”

    “正是,老二家裡的,你還是著人把那個阿蘭叫來當面問問吧,咱們家裡可不能出個吃裡扒外的下人,若真是她挑的事直接打發了也就罷了。”

    柴李氏點了點頭,又對柴林氏說道。潘金蓮輕輕掃了柴王氏一眼,只覺得她今日才是真正裹亂的,句句話中都明裡暗裡指著柴林氏,難道這是要發作了?只是不知道柴林氏到底該如何應對才好,畢竟這柴王氏可是柴家的嫡長子媳婦,又是柴李氏的親戚,並不容易扳倒。

    果然,柴林氏哭的梨花帶雨,聳著肩抽泣答道:

    “這道理我自然知道,只是自從嫣紅沒了,我見著跟了她的丫頭心裡就不好受,正好阿蘭也到了歲數,前幾日……前幾日便做主讓她家裡領了回去嫁人,還沒來得及稟告夫人,沒想到竟出了這樣醃臢的事情呢。”

    那柴李氏臉色微變,只歎了口氣:

    “這樣也罷了,你知道我也是恍惚聽到什麼香囊的事才找你們過來問問,沒想到還沒問個什麼來那婆子竟然闖了進來。既然如此,這事以後也就追究了,只當過去算了,大家以後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柴王氏和柴林氏趕緊答應下來,卻聽得外頭周家的叫嚷著進來:

    “你這賤人快給我進來!讓夫人和少夫人看看你是什麼樣忘恩負義的人!”

    那周家婆子拽了一個女子進來,進了屋便跪倒在地:

    “夫人,這就是阿蘭,我瞧著有人鬼鬼祟祟的從院子外頭晃悠,這才把人給抓住了,還請夫人和少夫人處置!”

60阿蘭

    阿蘭穿了一件墨綠彈花小襖,下面是石青色的棉裙子,頭上並無一件首飾,只用青色頭繩扎了頭發。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包裹,渾身顫抖癱倒在地上,屋子裡炭火燒的如此旺,她卻硬是牙齒打顫,頭上冷汗淋漓。

    柴林氏卻顧不得什麼,只立著身子手指著阿蘭喝道:

    “當初你苦苦求我讓我說是想念家人,想回家,我這才連身價銀子都沒要只放你出去,你怎能如此恩將仇報的來誣陷我!今日若是你不給我說清楚,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看上不不過十七八的小丫頭哪裡受得住這樣的嚇唬,阿蘭趕忙磕頭有聲,嘴裡磕磕絆絆的回道:

    “並不是我有心誣陷二少夫人,只是我剛剛出了柴家大門在家裡呆著,那嫣紅的家人就找到我,拿了香囊問我這東西是不是二少夫人給的……我,我,我也是一時豬油蒙了心,看著那女人哭的傷心,又想著沒什麼大不了的,就老老實實告訴了她,誰想到,那個殺千刀的……她……她竟然這般作踐我啊!二少夫人,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二少夫人饒命!”

    “這麼說這香囊真的是二少夫人給嫣紅的?”

    柴王氏立刻追問道,阿蘭也是一愣,隨即磕頭回道:

    “香囊確實二少夫人給了嫣紅的,當初還是我從少夫人的丫頭手裡接過來收到櫃子裡,嫣紅倒是喜歡,覺著這東西喜慶又精致,卻又不想讓人說她眼皮淺,於是就一直暗地裡戴在身上了——只是那裡頭裝的到底是什麼香料我可真的不知道!嫣紅也從來沒給我們看過,聞著倒是香氣撲鼻的,跟一般的香囊也差不了多少。”

    潘金蓮在旁邊聽著,總覺著這阿蘭並不真的那麼膽小老實,這話好像說的挺干脆利索的麼。果然,柴林氏早辯駁道:

    “既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也不好瞞著了,剛才嫣紅家的女人沒來時我已經與夫人說了,那香囊不過兩個,我看著好,一個給了五弟的媳婦,另外一個給了嫣紅。只這香囊到底是哪裡來的我卻沒敢說,只怕傷了一個人的臉面——大嫂,想必你也是貴人多忘事了,這兩個香囊可都是從你屋子裡拿出來的!”

    “老大家的,真的如此?”

    那柴李氏的雙眼陡然張開,直直的看著柴王氏。柴王氏自然不肯認,忙笑著說道:

    “這話怎麼說的,我哪裡有這樣的東西,二少夫人,你這話可不能胡說!嫣紅死在你屋子裡,老二和嫣紅家裡人跟你鬧我是看到的,咱們商量著了結了也就算了,本沒什麼大事,可是你這樣讓我如何自處?難道是我存了心要害你們院子裡一個妾室麼?真是笑話!”

    柴王氏送的?潘金蓮突然想起原來柴林氏給了自己那個香囊的時候便說了這麼句話,倒是自從她把那東西丟進箱子裡也就跟著忘了,滿腦子只想賺錢分家,現在卻記了起來。

    看來……潘金蓮低頭微微一笑,到底是誰入了誰的局真的不好說。

    柴李氏聽了柴王氏的辯解也是點頭:

    “嫣紅跟老大媳婦素來沒有什麼交往,怎的能存了心害她,倒是你記錯了吧?”

    “我當初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只是現在不得不說罷了。這香囊卻是去歲大嫂送的重陽節禮裡頭備的,我這裡還有禮單子,絕對不會錯。”

    那柴林氏也早讓自己的隨身丫頭暗中到房裡取了禮物單子,此時那丫頭正貼著門站著,趕忙拿了出來遞給柴李氏的跟前的丫頭。柴李氏低著頭瞧了一眼,又遞給了柴王氏:

    “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們房裡出來的?”

    柴王氏細細看了,上面卻正是寫著“金線牡丹纏枝香囊兩個”,列在雄黃酒之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瞧著並不是造假的。看了半日,也只能叫來自己的陪房周家的,問道:

    “你回去拿咱們的賬本,瞧瞧這東西到底是從哪裡出來的,為何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那周家的趕忙墊著腳小跑而去,倒是柴李氏歎了口氣,又問阿蘭說道:

    “既然你已經被放了出去,為何又偷偷跑回來了,難道是想趁亂偷主人家的東西不成?那包袱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阿蘭身子一抖,唬的趕忙磕頭有聲,白著臉說道:

    “打死了我也不敢到夫人家裡偷東西!實在是我出去時有些著急,落了些衣服沒有收拾,讓平日裡相好的一個丫頭小畫眉給收了,今日正得空過來取回去,沒想到竟然碰到這樣的事情,我本想躲過了悄悄走又讓周媽媽給叫住了,這才……”

    “老周倒是細心,一眼就看到你了。”

    柴李氏笑著嘀咕一句,又轉過頭跟身後兩個婆子說道:

    “如此,這阿蘭現在也不是我們家裡的人了,我們自然管不得。不過到了我們家裡來,還碰上這樣的事,免不得還是要搜一搜去去嫌疑的。來啊,你們兩個去搜搜她的包裹,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合適的東西。”

    那兩個婆子平日裡欺負人慣了,正看得眼熱,自然都樂意效勞,擼著袖子凶神惡煞的走到阿蘭跟前一手拽過包裹,將包袱皮扯開,裡頭果然只是幾件半新不舊的女子衣裳,翻看並無不妥,那阿蘭嚇得不敢說話,看著她們亂翻完了,正要收拾起來。只見一個婆子眼珠一瞪,劈手將一件衣服奪了過去,嘴裡喝道:

    “等會,我瞧著這衣服可是有機關!”

    說著竟然將衣服領子順著線頭撕開,裡頭飄出一張紙來,再一看時,竟然是一張田契,薄薄一片落到地面之上。那婆子冷笑著將田契雙手奉給柴李氏。柴李氏看了一眼,輕輕放到桌子上:

    “阿蘭,這東西是哪裡來的?”

    “這……這……這,夫人,這我並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阿蘭嚇得嘴唇發紫,瞪大眼癱坐在地上,似是自言自語。柴李氏猛地一拍桌子:

    “你不知道!你自家衣服領子裡頭的東西你自家不知道是什麼,難道是哪個偷偷藏到你那裡的!若真的如此,怎麼不見有人給我送金銀田契?阿蘭,你現在說了便罷了,不說,即刻拖出去到衙門裡打死!”

    說著,竟直接叫婆子拉出去交給看門的小廝,送到衙門裡過堂。那阿蘭雖然有些見識,又哪裡受得過這樣的驚嚇,趕忙趴在地上磕頭說道:

    “夫人莫要如此,我說實話!這是,這是……這是大少夫人給我的!”

    “胡說!我哪裡見過你,又怎麼給了你田契!”

    柴王氏剛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潤喉,一聽這話立刻蹦了起來,瞪著眼睛喝道。那阿蘭也顧不得許多,只接著訴道:

    “那日嫣紅家人來了之後便有大少夫人的丫頭來尋我,說是讓我今日這時辰到府裡來。我想著平日裡只在二房裡伺候,跟大房並無牽扯,這特特的讓我過去恐怕有什麼門道便稱病不敢過來。結果……那丫頭跟我許諾只要我這時候來了便給我一張田契,並要我在夫人院子外頭轉悠,必要讓人瞧見領來見夫人,將香囊的事說了。於是我便豬油蒙了心,只看著那田契想著將來做嫁妝也能嫁個好人家,沒想到竟然惹來這麼一身官司。”

    阿蘭說著,已經泣不成聲,那柴王氏聽得卻怒火滿面,直叫嚷道:

    “我造了什麼孽讓你來這個缺德的賤人來陷害我,我還不如死了好!這麼說著好像是我挑撥是非來陷害弟妹了,好,阿蘭你且跟我到衙門大堂上說話!咱們三頭對證!”

    “好了,還嫌鬧得不夠大麼!”

    柴李氏見她就要拽起阿蘭往門口走,不禁厲聲喝道,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婆婆麼,還有柴家的臉面麼!你且如此著急什麼,等著周家媳婦將賬冊拿過來再做說,都給我老老實實坐下!”

    那柴王氏肩膀一縮,不由得停住腳步,嘟嘟囔囔的坐回到椅子上兀自生悶氣,倒是柴林氏臉上緩了過來,露出一絲紅潤。

    不多時,周家的捧著賬冊小跑而來,柴李氏使個眼色,立刻有人將冊子拿到柴李氏面前。這本是一本去年九月的賬冊,不過薄薄一本,柴李氏翻了翻,突然一笑,將冊子丟給柴王氏說道:

    “你自家看看吧。”

    柴王氏急匆匆打開賬冊一瞧,果然上頭端端正正寫著香囊兩個,正在送給二房的重陽節禮上,其余還有各色藥酒、香料若干,也都一筆一筆記得清楚。她也不由得愣了,許久才開言道:

    “這,這倒是如何說的?我怎麼從來不記得還有這事?周家的,你是從來跟著我記賬的,快給我說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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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了結

    那周家媳婦也是眉頭緊皺,想了半日才慢慢回道:

    “平日裡這些東西都是隨著少夫人的大丫頭們收到櫃子裡,若是要送禮也是她們翻出來,我只管著將東西點了交給少夫人看再著人送過去,也實在記不得這些了。”

    “那就將我屋子裡的丫頭都過來!”

    柴王氏袖子一甩,立刻吩咐道。

    接著又是一片兵荒馬亂。結果自然也是查不出什麼,平日裡跟著柴王氏的大丫頭們也都是知曉厲害,這若是認了只有死路一條,便都咬牙撐著任憑那柴王氏怎麼怒罵,都口口聲聲說不知道。

    柴李氏也只有跟著歎氣,都是自家心腹卻出了這等事,看來這柴王氏也是個拎不清的。只有歎了口氣,抬手制止她:

    “算了,我瞧著也問不出什麼來,這事再查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就這麼結了吧。雖然有地契為證,阿蘭說的我卻是不信的,你們妯娌兩個平日裡自來相好,不能為了一個妾室相互猜忌,最後鬧得家宅不寧。”

    “夫人說的有理,”那柴王氏咽了口氣,拍著胸脯說道,“只是我卻不能背這個黑鍋的,若是不查出真凶來以後我還怎麼有臉在柴家呆著。夫人放心,我讓這些丫頭都穿了單衣服跪在外頭地上,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不到一日保准都招了。”

    丫頭的命哪裡有自己的臉面重要,那柴王氏自然是不肯干休,只跪在地上的丫頭聽了都唬成一團,連聲討饒,對著柴李氏便磕頭。柴林氏本有賢惠的名頭,也跟著說道:

    “大嫂這又是何必,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丫頭,沒有辛勞還有苦勞,總不能看著她們死不是?這麼冷的天,若是真的跪上一日恐怕凍都凍死了。”

    “正是如此,你也不要說這些慪氣的話。我想著老二家的未必能疑心你,大家好好過日子也就罷了,何苦自尋煩惱。”

    柴李氏也動了怒,柴家此時正是多事之秋,見著這事越發的牽連多了,能大事化小才是更好的,難道真的要鬧出人命來?只那柴王氏還撇著嘴恨恨說道:

    “那也要說明白了,我可不能落個構陷二房子嗣的名聲!”

    “什麼明白不明白的,這事不是明擺著麼?”

    柴李氏瞪了她一眼,緩緩說道,

    “嫣紅家裡誤信讒言,又攛掇了放出去的丫頭阿蘭到我們柴家來鬧,結果柴家大仁大義,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她們心服口服的回去了,並又送了盤纏和茶水錢,後來看在阿蘭孤苦可憐,又念及恩情自己過來認了罪,所以既往不咎,還格外開嗯,給了她一張田契做嫁妝,從此跟柴家沒有任何關系。對不對,阿蘭?”

    阿蘭也是個機靈的,見自己能活命即刻磕頭回道:

    “正是如此,剛才是我糊塗了,此事跟兩位少夫人無干,都是嫣紅家裡人攛掇我來尋事的,今日我卻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敢來,謝謝夫人能饒了我這條命,以後我定當給夫人和少夫人立長生牌位供奉著。”

    “這樣就好了,所謂家和萬事興,以後有事先想著怎麼平復下去,不要總想著鬧起來,外人看著不成體統。”

    那柴李氏見阿蘭如此識趣,也是微微一笑,吩咐自己旁邊的婆子領著她下去,先到賬房寫一張文書,將事情經過都寫明白了,再把地契交割清楚,想了想又說:

    “一個女孩子家自己走在街上讓人看著不好,等她簽字畫押完了讓門上小廝找一頂轎子送回家去,務必看著她到家見著她家裡人才好。”

    旁邊兩個婆子立刻答應下來,一個領著阿蘭走了,另外一個飛快小跑到院子外頭找人。只是柴王氏似有不甘,卻又不敢再說,只嘟著嘴道個萬福,帶著自家一屋子丫頭婆子告退。柴李氏並不阻攔,倒是對柴林氏說道:

    “鬧著這麼一天,想必你也累了,本來身子骨就好,也別在我這裡伺候了,趕緊回自家院子裡歇著去吧。等老二回來了我自然給你說明白了,他就是自小讓我嬌慣壞了,你要多體諒他……其實他也是著急,這麼多年了……”

    那柴林氏自然知道自家婆婆的未盡之語,自家嫁過來也有幾年,只是沒有子嗣,便是那妾室也只有嫣紅一人有孕,卻偏偏死了。她卻也不好再辯駁什麼,只福身告辭:

    “如此我也安心了,官人也並未委屈了媳婦,不過是傷心罷了,這事也是我照顧不周,便是他說什麼我也只有受著,也是心甘情願的。”

    “你想開了就好,不愧是大家出身,果然是賢惠明理的。”

    柴李氏笑著點了點頭,揮手讓她們都下去了,潘金蓮自然也跟著告辭,獨自慢慢走出了院子。柴李氏院子外頭一群丫頭婆子正收拾東西,嫣紅家裡那些莽漢雖然打著評理的名義,卻也有些眼皮淺的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趁亂偷偷拿了些瓷器擺件也是有的。這些丫頭婆子一面收拾了還一面清點,忙的不亦樂乎。

    潘金蓮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看著柴王氏和柴林氏都帶人走遠了,自己也順著小路扶著腰往回走,一面想著今日所見所聽到的,不由得心裡有些煩悶。這一局看似是柴林氏贏了,柴王氏到底沒洗脫了謀害二房子嗣的罪名,只是那香囊真的是柴王氏遣人送的麼?她想害的難道是柴林氏,只是柴林氏身子骨柔弱是闔府盡知的,真的需要她這麼費心費力的用這東西害人?若是柴林氏借刀殺人,那香囊卻怎麼出現在柴王氏的賬單子上,難道是她換了裡頭的香料?柴王氏若是無辜的只要說明白就罷了,她為何死不承認這東西是自己的?

    正是千頭萬緒,潘金蓮想不明白,便也不去想了,這事到底是誰做的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自己不過是險些當了人家手裡的一顆棋子,只記得以後那大房二房送來的東西都小心些,萬萬不可亂用亂動了。

    *******************************************************

    柴王氏氣狠狠地帶著人往回走,一面吩咐道:

    “將院子裡所有的丫頭婆子都給我叫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搗的鬼!”

    那周家的趕忙勸道:

    “如此一來鬧的大了恐怕驚擾夫人,還是以後咱們慢慢查訪為好,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

    兩人正說著,只見前頭回廊裡轉過一個衣著華麗的丫頭,周家的仔細一瞧,正是柴李氏房裡的。那丫頭道個萬福,笑著說道:

    “夫人剛才忘了囑咐少夫人些事情,特意叫來我請少夫人再回去走一趟。”

    那柴王氏眼珠一轉,也想不出自家婆婆是什麼意思,又不敢違拗,只得讓跟著的丫頭婆子先回院子裡,自己只帶著周家的一人跟著丫頭轉回到柴李氏的院子。

    還沒到屋子門口,已經有丫頭撩起簾子迎了出來,外屋的鼎裡已經新燃了香,鑿花磚地也撒了水,柴李氏靠著引枕坐在炕頭,正慢慢品著雨前新茶。柴王氏趕忙上前見禮,口裡說道: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了,我好照辦。”

    “還有什麼吩咐,不過是想著跟你說說話罷了。”

    那柴李氏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坐褥,讓柴王氏挨著自己做了下來,握著她的手笑道: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只是我雖然是柴家的夫人,也是你的姑母,卻不能在眾人面前偏心與你。你可知道這次你到底錯在哪裡了?”

    柴王氏聽得她這樣的溫言軟語,不由得眼淚落了下來,抽泣著回道:

    “我確是冤枉的,姑母,我知道你是最聖明的,難道沒看出來這是二房她給我下的絆子!”

    “你還敢跟我說這個?你倒是想想,那兩個香囊是不是你屋子裡頭出去的,又是不是你親自裝的那些藥材香料,只是你當初這兩個香囊到底是要送給哪個的?”

    柴李氏瞪了她一眼,突然板著臉厲聲問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糊塗!”

    “姑母……我真的不是,我就是……”

    柴王氏臉上一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那柴李氏冷冷一笑:

    “就是一顆心嫉妒了,我給你說吧。你那兩個香囊本就是重陽節下准備賞給老大屋子裡那個得寵的妾室,結果呢,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誤送到二房那裡,還讓二房給看透了,拿你做筏子殺了自己院子裡的人,最後這個啞巴虧還得你自己來吃。”

    說罷了,自顧自的喝了茶。那柴王氏低著頭想了半日,也不知道是怎麼想,只見她眉頭或是緊皺或是松開,最後才輕聲說道:

    “姑母以為,我以後到底該如何?”

    “如何,今日的事過了便過了,以後再也不要讓人提起也就罷了,你回去千萬不要打草驚蛇,只暗中仔細查訪院子裡跟著你的人到底哪些嘴不老實,然後尋個錯處趕出去……以後也切莫如此糊塗了,老大的子嗣難道就不是你的子嗣了?就算是妾室生了孩子那也要放到你屋子裡養,以後是要叫你做娘的,不要為了芝麻丟了西瓜才好。”

    “只是,那賤人仗著官人寵愛她並無將我放在眼裡,以後若是還有了子嗣豈不要爬到我頭上來了,所以媳婦才一時豬油蒙了心做下這錯事。”

    柴王氏知道無法,只有老老實實地承認了。原來這香囊是她從娘家偷偷拿回來的,裡頭裝的正是讓女子絕子嗣的藥材,只准備到了重陽節混到各色禮物裡給了自家官人寵愛的妾室,卻不料想不知道被院子裡哪個糊塗了,直接送到二房屋子裡又讓二房給了嫣紅,這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不過到了這樣境地,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的,卻又沒想到湊巧送給二房的禮物裡竟也有兩個香囊,繡紋與自己的那兩個十分相似,這才弄巧成拙。

62開張

    柴李氏見柴王氏滿臉脹紅,心中似有羞愧之意,便歎了口氣,拍著她的手說道:

    “這樣的事情你以不要做了,你是大房正妻,正該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難道處置個妾室還要如此大費周章?能看的過眼就當是小貓小狗似的養著,若真是僭越太過尋個錯處打發出去也就罷了,男人們,只要還有新的,那舊的過幾日也就忘到腦後了。”

    “我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只是我那個糊塗官人護著她厲害,我還沒罵出口他已經對著我嚷了起來,何況是要打要趕出去呢。到時候還不得休了我,那我可怎麼辦才好?”

    柴王氏也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這裡頭的厲害,若不是逼得急了,也不能鬧出這般糊塗的事來。那柴李氏冷冷哼了一聲,斥道:

    “就是你這般軟糯才讓人欺辱,你是我們柴家八抬大轎帶著嫁妝抬進門的,他能輕易休了你,不要說你娘家不會干休,就是我們也絕不能答應的。”

    “可已經如此,恐怕就是那小賤人看出門道才使人將香囊換了,以後我怕她跟我們官人那裡胡亂說……”

    “現在知道這事做得不地道了?我不要說你屋裡頭那個,連二房心裡也是心知肚明,我是你姑母,自然知道護著你,所以把這事不明不白的了結了,二房便是不肯干休又能怎麼樣?柴家內院裡我才是當家人,還輪不到她做主。”

    那柴李氏雙目有神,臉色矜傲,說話卻十分慈愛,讓柴王氏不由得羞愧起來:

    “是我沒出息,給姑母添了恁麼多麻煩,姑母的恩情我要記一輩子的,以後我也定不能這麼糊塗行事了。”

    兩人說了半日,柴李氏見她大有回轉之意,才慢慢又說了許多管家的法子,柴王氏心裡仔細的記了,才告辭回去。

    等她出了大門,跟著柴李氏的陪房婆子才撩起簾子進來,笑著稟告道:

    “夫人跟少夫人們正是婆媳相得,我已經將您老的話告訴給二少夫人了,她也是嘴裡感恩不斷呢。”

    柴李氏冷冷一笑,讓那婆子給自己揉著肩膀,一邊喝著茶水說道:

    “我也是看著這兩人鬧得太過了,非得給她們一個教訓罷了,不然我稀罕管這些爛事。以後這柴家還是要交給大房,畢竟嫡長不能亂,只是大房虛長幾歲到底沒有二房的隱忍精明。”

    “夫人對大少夫人也是用心良苦,她以後必定會記得夫人的好處。”

    那婆子笑著勸道,倒是柴李氏擺了擺手:

    “記不記得只看個人的良心,我只是不想著柴家以後讓人笑話罷了。她現在雖然人人都敬著,只是我在身後撐腰,哪天我沒了看她還不給這宅子裡頭的那些人給騙的精光——哪有自家院子裡的幾個人都看不出的。”

    大房一個小院子裡婆子丫頭不過十幾個,幾房妾室也都住在另外的一個小套院裡,跟著的人全部是柴家出錢養著,柴王氏卻連自家院子裡哪個是二房的眼線都不知曉,可見也是個不長進的東西。柴李氏歎了口氣,正是恨鐵不成鋼:

    “她到了現在還只想著是自己屋子裡的妾室搗亂,卻不想想,那妾室是個什麼東西,哪裡有本事卻收買正室房裡頭的丫頭?從開始不過都是二房搗的鬼便是了。”

    “夫人明察秋毫,早就看出是二房攛掇使壞,只是為何還讓我把田契給改了?那明明就是二房的陪嫁,只要將此事張揚出來,以後她怎能再使壞?”

    那婆子跟了柴李氏二十幾年,早就成了她的心腹之人,說話也隨便了些,不由得問出心中疑惑。柴李氏瞧了她一眼,笑著答道:

    “大房若真的將二房降服了,還不得接著要整治我來?這人的貪心是沒數的,一旦得了些好處就要貪著以前得不到的,雖然她不敢跟我瞪眼,心裡總是想著要掌家的權勢,便是我的親侄女,我又怎能讓她一人獨大?”

    所以她才讓婆子暗中改了那田契,將田地登記在柴家名下,也算是給二房解了圍,那柴林氏正懊惱辦事不夠周全,恐怕讓人找著麻煩,聽到那婆子的話心裡更是又驚又怕,只有謝罪感恩而已,哪裡還有別的話說。

    柴李氏算盤的精細,潘金蓮對此卻一無所知,也沒那個心思去想著這些後宅之事。她現在每日盤算的卻是賺錢致富的法子。

    到了晚間,柴五回到家中,卻帶來個好消息,那酒坊找的掌櫃確實能干,過年之後便認真籌劃起來,雇的工匠都已經到了鋪子裡,東西也備齊了。

    柴五從褡褳裡取出小小的青花瓷小酒壺,給潘金蓮斟了一小杯酒,笑著說道:

    “這就是照著你那方子做出來的,只是現在的葡萄都是地窖裡頭藏的,貴得很,並沒有多做,掌櫃的看著釀出這麼一點來,看著樣子挺好,還是日子短了些,所以喝著並不甘醇。”

    潘金蓮瞧了一眼,色澤倒是剔透,杯子底還存了些許雜質,聞著一股子果香氣。

    “能做出來就好,剩下的就靠著他們常做酒的匠人自己琢磨罷了。”

    既然能做出來便不愁不會慢慢做好,只是看情形還要等到今年秋季葡萄成熟時節才能大量釀好了,存在橡木桶裡,至少要明年過年才能賣出去,這一年卻白白浪費了。

    “那現在鋪子裡可有什麼做的?難道就停下裡等著麼?”

    “自然不能,我讓他們找了別的果子,照著你的法子慢慢做出酒來,另外還有這酒鋪子裡本來還有一樣別處沒有的粟米酒,我也讓他們做著,這東西和果子酒以後搭著賣,想必慢慢有人喝著好了會來尋的。”

    這時候並沒有廣告什麼,都是靠的口碑,一個喝的好了告訴給朋友親戚,再帶著過來,等到大家都知道了,你這買賣也就算真正開起來了。潘金蓮點了點頭,看來先打出酒鋪子的名氣才是重中之重,自己還是想的淺顯了些。

    柴五心裡高興,總覺著以後終於也算是能養得起老婆孩子了,在一旁又笑著說道:

    “等我請陰陽先生選個良辰吉日,咱們也請一隊吹鼓手,放炮擺酒請上幾桌子,熱熱鬧鬧的給鋪子開個張,以後這生意也就慢慢做起來了。我想著只要咱們肯干又公道,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到時候自然不用窩在這裡看旁人的臉色過日子。”

    他說的豪邁,卻也是實話。一般大戶人家的庶出男子成年了都要分出去令過日子,遇到大度的主母還能給分出一點財產,若是吝嗇不講理的,直接卷了鋪蓋走人,甚至以後賺了錢還要往家裡送一些,說是要報答養育之恩的。柴五現在還能住在柴家,不過是柴家庶出的兒子只他一個,柴李氏不想著落下惡名,又加之自小在柴家鋪子裡幫忙,也算是半個掌櫃的份位,才得了個院子,卻不是長久之計,總是要搬出去單過的。

    那潘金蓮也知道柴五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緩緩說道:

    “你想的我都知道,總有一天,咱們能堂堂正正出去過自己的日子。”

    兩人目光相對,眼中都是脈脈溫情。

    柴五不由得醉了起來,身上卻更有干勁,趁著柴家鋪子歇息的日子急匆匆找了陰陽先生,擇下最近的好日子,又張羅些酒水鞭炮,並沒有請認識的朋友親戚,只將酒宴擺了幾桌,讓酒坊裡掌櫃伙計工匠們坐了,在外頭打鼓敲鑼鬧了半日,掛了一千頭的鞭炮,懸上蓋了紅布的匾額——兩人商量了半日,才終於起了個俗之又俗的名號——好再來酒坊,總算是開張大吉。

63新酒

    酒坊開了張,仗著平日裡也有些主顧,都是喝慣了這酒坊的手藝,柴五便讓酒坊裡頭的伙計們趕著釀了許多的小米酒,拿小壇子裝了讓掌櫃的分別送到熟客家裡去。那些人喝了正是以前的口味,也都紛紛接著過來買了。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麥酒現在還是不能造的,葡萄酒只到了秋天才能釀出來,只靠著這小米酒苦苦支撐也不是辦法。潘金蓮苦思冥想,早知道能用的上自己就應該在參觀酒廠的時候多注意一點,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到了春日時節,潘金蓮的肚子也越發的大起來,柴五每日早晨出去之前都要細細叮囑了迎兒:

    “看好你家娘子,若是她出門一定要跟著,吃的東西也要注意些。”

    不多時翻來覆去的念叨:

    “不如我求了夫人給你找一個老道的婦人來服侍,迎兒素日雖然精心,卻不過是個小丫頭,你也沒生產過,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對了,若是夫人不肯給,我倒是到牙行裡雇一個來也省得費口舌,不過費些銀子罷了……我今日就去。”

    說著就要動身,被潘金蓮一手拍到腦袋上:

    “真是亂想,便是要雇用一個也要請示了夫人,你當家裡是誰做主呢?”

    柴五摸了摸鼻子,傻笑起來:

    “我不是為你著急麼,這事當然得先請示了夫人,等我即刻去說了,一看到你這樣子,我就覺著自己好像那年在京城跟著掌櫃的喝了一杯子燒酒似的,頭暈腦脹連想都想不得了。”

    “燒酒?”

    “正是,那年我還小,跟著鋪子裡掌櫃的到京城去進酒,正趕上那酒坊裡新進來一批不知什麼的燒酒,色若琥珀,還帶著一點甜味,酒坊掌櫃的便請我們喝了嘗鮮,結果倒是讓我暈了三日。”

    柴五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幸虧他不會耍酒瘋,不然恐怕闖了大禍。

    潘金蓮轉念一想,卻突然億起自己曾經在酒廠裡看到的一篇壁畫,似乎是介紹怎麼釀造朗姆酒的,那朗姆酒也是燒酒的一種,既然這時候已經有了燒酒的技術,恐怕做出這個來也有可能了。

    “咱們那個酒坊裡有伙計能做出燒酒來麼?”

    柴五想了想,搖了搖頭:

    “燒酒都是京城大酒坊出的,我們這裡小地方恐怕是做不出來的。”

    “這縣城裡都沒有能做出來的?”

    潘金蓮一絲失望,自己雖然能夠想出大致的流程來,卻沒有那個本事把整個燒酒的器具一一造出,甚至連具體的步驟她腦子裡也有有些模糊的。柴五好奇問道:

    “怎麼,要做燒酒麼?這東西費工費料,燒不好了還帶著邪味,沒有幾個老道的工匠做不成的。何況便是釀出來了,我們這小酒坊裡又有哪個有錢的肯來買呢?”

    “賣給誰倒是其次的,只要咱們的酒好總會有人慕名而來。卻是工匠難得,我突然想起聽人說過的一種燒酒制法,對了,咱們這裡有沒有甘蔗?”

    “這倒是有,這東西放的住,每年順著運河直接過來,買的卻也是便宜,怎麼,你想拿這個釀酒麼?我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潘金蓮點了點頭,應道:

    “我曾經聽人說過一種蜜糖燒酒的做法,這酒做出來是純正的琥珀色,喝起來據說也是悠遠綿柔,也是番邦傳過來的做法,好像叫做什麼朗姆酒。”

    柴五聽了也是一知半解,想了半日,才回到:

    “暫且不管它,我先到夫人院子裡請安,找個頂用的婦人才是最要緊的。”

    那潘金蓮也也只有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我在家裡先想想,你出去的時候還是仔細看看有沒有在京城干過的匠人,到時候我們重金禮聘將人請到酒坊去,慢慢試著總能做出來。”

    只要做出朗姆酒,這酒坊也就打響了頭一炮,想必以後不會沒有銷路。那柴五也記在心裡,兩人商量完了,潘金蓮才給他塞了一袋子山藥糕到褡褳裡,一邊叮囑:

    “出去應酬必定要喝酒的,能躲便躲開,你的酒量我知道,喝多了身子骨也受不了——這裡的山藥糕最能補脾養胃,喝酒之前悄悄吃點墊墊肚子。”

    柴五樂呵呵的應了,卻獨自一人到柴李氏院子外頭,這時節正是柴李氏剛剛用過早飯,柴王氏和柴林氏倆個尚未過來請安的空檔。讓人進去稟告了,那柴李氏身邊周家婆子親自顛顛的過來,笑著說道:

    “可巧了,夫人正念叨官人呢,卻趕上官人就過來了,快進來。”

    跟了周家婆子進屋,柴五並不敢抬頭,只笑著請了安,柴李氏才讓人搬了凳子,他靠著邊坐了,說出正經來意:

    “我看著我家那個的月份也大了,我們院子裡只有迎兒一個丫頭,我想著在牙行雇個婆子照應著,等做完了月子在送回去,必不會亂了院子的規矩。”

    那柴李氏微微一笑,對身後的周家婆子說道:

    “我就說這兄弟幾個裡就是老五能疼人的,這不過來了?”

    周家的也趕緊賠笑大聲說道:

    “官人莫急,夫人今日早上還說,你們院子裡沒人照應著不行,所以讓院子裡一個世襲舊僕也是管事婆子——你恐怕也認得——就是鋪子裡管庫老沈的家裡人,叫做沈嫂子的,讓她過幾日便搬到你們院子裡看顧娘子呢。”

    柴五仔細一想,這管庫的老沈也是個本分老實人,據說他家婆娘也是十分謹慎誠實的,便笑著起身行了大禮,一邊說道:

    “早知道夫人如此看顧我們家裡的,我便不想這些了,這裡先謝謝夫人,等到孩子生出來定然要大禮來拜見夫人的。”

    柴李氏擺了擺手,讓人將柴五扶起來,慢慢說道:

    “我只盼著你們小輩幾個好好過日子。看你也是有心的,以後想必也要分開過,我也不想著你的東西錢財,只要心裡記住老爺和我對你的心也就罷了。”

    柴五聽著不禁心裡幾分暖意,這柴李氏素日對自己不聞不問,卻也少不得吃穿,不是自己的親生子心裡總不是一個一樣的對待,這個道理柴五早已知曉,所以自然也總是記得人家的好處,一邊趕忙說道:

    “夫人對我們的心意我們定然銘記五內。”

    “你倒是個好孩子,我看著比老大和老二還要強些,以後沒事讓你媳婦多過來坐坐,也省得她一個人在家裡寂寞,不免胡思亂想的。”

    又寒暄幾句,見柴李氏有些乏了,柴五才趕忙告辭出來,到鋪子裡去了。

    **********************************************

    看著柴五走人,潘金蓮扶著腰慢慢在院子裡繞了幾圈,才回到屋子裡坐下來。腦子裡不多的產育知識告訴她孕婦最好多走動,省得到時候孩子太大生不下來,若是在古代這個醫學不發達的時代就更要重視自我保健了。

    想著自己的孩子就要出生,潘金蓮總覺著還有些像是做夢的感覺,一個生命就這樣在自己的肚子裡慢慢長大,那感覺很是奇妙。只是,自己還不能給孩子一個更好的環境啊。這孩子若是生在柴家院子裡,以後恐怕也是寄人籬下,總覺得和敵人一頭……

    還是要做新的酒,不管如何,這個酒坊必須要開下去,而且要賺到錢,柴家這棵大樹本來搖搖欲墜,又不能自己真正的家,以後若是出去買房子購置家具單獨過日子,要花費的可不止現在這些,所以一個字,還是錢!

    潘金蓮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仔細的回憶腦子裡那些蒸餾酒的知識,卻只想起來這朗姆酒是不需要酵母的,只要將甘蔗自然發酵,然後再進行蒸餾,最後勾兌了就能裝瓶,這東西不需要窖藏多少年,似乎兩天就能做出成品來,正是自家酒坊就需要的東西——時間,足夠快的時間來爭取市場和客源,然後創造出好口碑來,這樣以後的葡萄酒自然而然的銷路打開了。

    所以最重要的還是有經驗的匠人,希望柴五能夠找到會做蒸餾酒的工匠,那樣自己的計劃才能真正往下實施下去,不然就是一紙空談。

    這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養胎,至於其他的,總會有辦法的吧,那個能信任的人總會給自己和孩子一個真正的家園。

    作者有話要說:除夕的更新,大家新年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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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人才

    酒坊的事情暫且放下,倒是過兩日,那柴李氏便遣了沈家婆子過來,潘金蓮仔細打量一番,也覺著挺滿意。這婆子看上去也有四十多歲,挺直腰板,高高的個子,身上衣服不甚華麗,卻是干干淨淨整整齊齊,便是手上一方帕子也滾了邊。

    那婆子一邊行禮一邊笑著說道:

    “娘子可好?本來也想著過來問候,只是害怕娘子嫌我們醃臢,這下子好了,便是娘子嫌棄我也要賴在這院子裡不走了呢。”

    潘金蓮一邊也笑著回道:

    “你倒是會說話,明明這話是該我說的,你老這麼忙著,管了家裡的庫房油水又足又能每日回家裡,到了我這裡恐怕要累了。”

    “娘子說笑,我們下人家的哪裡管什麼好差事壞差事的,不過就是家裡主人說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難道還能挑挑揀揀不成?只有只要娘子吩咐,我定當給辦的妥帖穩當,娘子只管放心罷了,這麼多年我別的不說,孩子還是生了幾個,也伺候過媳婦坐月子,總能給娘子搭把手。”

    也是個精明人!既然是精明人,也不必多說了,潘金蓮只讓沈家婆子身後跟著的小丫頭們將她的行李妝奩都放到迎兒的廂房去,又給她加了一個爐子,碗筷也都拿了新的。那邊迎兒也笑著抓了一把錢給跟來的小丫頭,又拿了些果子跟她一起坐在小廚房裡吃著,一面慢慢的套出話來。

    這裡潘金蓮卻還要跟沈家婆子說明白了:

    “我這裡原來的活計不過是掃掃院子再加上針線上的事,飯菜都是我跟迎兒兩個一起做的,沒什麼主子僕人一類,嬸子以後有事只管告訴我,迎兒也是個老實丫頭,處的長久了嬸子也就知道我們是怎樣的人了——只是有一條,不能亂嚼舌頭,外頭那些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東西絕對不能拿到這院子裡來,我和迎兒都是笨的,嬸子有話只管只說,不要弄那些彎彎繞,我們都聽不懂,倒是耽誤了嬸子的事。”

    那沈家婆子趕忙低著頭笑著答道:

    “娘子說的我都記下了,老婆子我在柴家做了恁麼多年,規矩還是知道的,娘子只管放下心來好好安胎,若是真出了什麼差錯,就是夫人也不能饒了我不是。”

    潘金蓮滿意的點了點頭,什麼事還是先說好了,省的到時候大家麻煩,說完了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塊銀子來,放到炕上,笑著說道:

    “既然如此,這些日子就勞煩嬸子了,這個權且當做見面禮吧,嬸子千萬不要嫌棄才好。”

    沈家婆子見了銀子卻是難得的臉色不變,只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卻之不恭,倒是多謝娘子了。”

    兩人說了半日,那迎兒也套出了許多沈家婆子的過往來,才放人走了。送完了人,安置好沈家婆子,迎兒才顛顛的跑到潘金蓮的臥房,笑著打小報告:

    “娘子,這沈家的婆子還是蠻好的一個人呢,春兒說了她在大庫裡對干粗活的下人都很好的,並不會嫌貧愛富。有時候還對那些年老體弱的婆子憐恤些,讓她們少干些活,聽說是柴家少數幾個好口碑的管家婆子呢。”

    “你倒是挺機靈,這麼快就跟人家混熟了?”

    潘金蓮瞪了她一眼,戳了戳迎兒的額頭,笑罵道。兩人正說著,門口突然傳來聲響,原來是柴五提早回來了,見到兩人如此,不由得高聲說道:

    “你們兩個做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迎兒趕忙偷偷對潘金蓮做個鬼臉,一溜煙跑了,倒是潘金蓮扶著桌子邊沿站了起來,接過柴五的大氅,一邊說道:

    “怎麼回來的這麼早,我還當你晚飯都不回來吃呢。”

    “是有件好事,我就想著要告訴你,所以才提前回來了。”柴五也是喜氣盈腮,一邊喝了一口茶水一邊笑著跟潘金蓮報喜,“你猜怎麼著?你前兩日才說的要找一個會做蒸餾酒的師傅,我還想著到底該到哪裡去尋呢,沒想到竟然撞到門上來了!”

    這倒是聽稀奇的,潘金蓮聽著也有些吃驚,趕忙問道:

    “怎麼這麼巧,難道是特意來找你的?”

    那倒是麻煩了,會不會裡頭有什麼貓膩?柴五擺了擺手,搖頭說道:

    “不是刻意找我的,卻是刻意來我們鋪子裡的。你當怎麼回事,原來是一個在京城做過的師傅,本來不想干了,所以用賺的錢買了幾畝田地回鄉養老。卻沒料想遇到了天災,兒子做小生意又賠了本錢,只能老子到城裡找個差事做做,也是為了貼家用。鋪子裡掌櫃的見他年紀老了,便給打發出來,正要讓我碰見,多說了幾句才知道竟然有這樣的緣分。”

    “所以呢,你就雇了他到咱們酒坊裡來了?”

    潘金蓮好奇的問道,難道這樣的人才就這麼容易被自己找到了?那柴五故作神秘的搖了搖手指,眨著眼賣弄:

    “我才不那麼傻呢,我只是約此人午飯時到城東頭的一個飯館的一個小房間裡,跟他細細談了一頓飯的時候,把你說的那麼挑揀出一些問他,結果他說的頭頭是道,我這才松了口……只是我並不想乘人之危,所以這價錢還要跟你商量商量才行。”

    那麼自己的酒還是有希望做出來的?潘金蓮也有點小興奮,卻是讓柴五先見了沈家婆子,又端上晚飯來——沈家婆子早就下廚燉了雞湯,盛到大海碗裡端了上來,笑著說道:

    “官人娘子也嘗嘗老婆子的手藝,這懷了身子的人吃老雞湯最滋補,裡頭還加來枸杞山藥和黃精,都是滋陰補氣的。”

    兩人趕忙道了勞煩,潘金蓮又讓她跟自己和柴五一同在桌上吃飯,只是沈家婆子連連推辭,說是不敢,柴五看了也只有笑著說道:

    “也罷了,嬸子既然如此,我們也莫要勉強,不然大家吃的都安穩。”

    潘金蓮便讓迎兒也盛了一碗,跟沈家婆子端到小廚房裡吃去,這才自己在堂屋吃了。柴五雖然心裡有事,卻還是仔細看著潘金蓮將雞湯和肉都吃了許多,又親自給她添了一碗飯,一邊嘀嘀咕咕的念叨著:

    “我也問了鋪子裡那些有年紀的長者,人家家裡人懷了身子都是要吃兩個人的飯,我倒覺著你竟然連一個人的吃不上,要不要明日找個大夫看看吧?”

    說的潘金蓮狠狠瞪了他一眼,嬌嗔道:

    “前幾日剛看的大夫,還要看做什麼?都說了孩子是好好的,胎像也穩,根本用不著擔心。再說了我現在吃的還不夠多呢,你悄悄以前的衣服哪個還能穿的進,都是現做的,若是再吃恐怕就要成了一個球了。”

    這男人是眼睛被漿糊糊住了麼,難道就看不出自己身上不斷長出來的肉?現在自己都慘不忍睹的身子在柴五看來卻是還十分瘦弱,也是受了他親娘低弱多病的影響,不由得有些草木皆兵了。看著潘金蓮嘟著嘴生氣,柴五好脾氣的不計較,只摸著腦袋笑著勸道:

    “多吃些總不會錯的,明日想吃什麼,我再買一只鴨子回來好不好?”

    ……

    兩人吃過晚飯,讓迎兒收拾下去,看著她將碗筷洗了,小廚房上了鎖,潘金蓮才親自將院子門插上,讓沈家婆子帶著迎兒進了廂房,在油燈下做些針線,自己則是轉回屋子裡來跟柴五繼續商議。

    “你倒是說說那老師傅可是真的願意到咱們酒坊裡麼?京城回來的師傅們定然是有些脾氣的,我怕他見了咱們的酒坊萬一看不上怎麼辦?”

    潘金蓮靠在軟墊子上,心裡想的挺多。那柴五點了點頭,贊同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也跟他說了半日,那老師傅倒是不嫌棄地方小,只是有幾個條件:一是讓咱們先把一年的工錢給開了出來,他兒子不是做小買賣賠了本錢麼,自然賒欠的貨款是要還的:二是讓我們在酒坊裡給他一間屋子,家裡離得遠就住在酒坊裡,逢年過節在回家去,至於工錢多少,他沒提,我卻也不好說出來。”

    “那你的意思我們該給多少工錢?”

    這樣的人才並不容易開價,多了他們養不起,少了人家便是現在能將就著干下去,一旦以後日子好了說不准就要跳槽,那時候帶著自己的技術走了,給你剩下個爛攤子才是最吃虧的。

    柴五順手拿起桌子上的瓜子,心不在焉的嗑了幾個,突然一拍桌子:

    “算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就給他掌櫃的工錢,就不信留不住人了!”

    潘金蓮卻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由得回道:

    “我倒是認為多少錢是次要的,只要咱們幫著他度過了難關,他就自然欠著咱們的恩情,這樣的人都是在京城見過世面的人物……與其加多少工錢還不如將鋪子的干股給了他一份,到時候他也算半個東家,難道會拆自己的台麼?如此一來,豈不是要死心塌地的給鋪子干活?”

    只有自己的東西才是最寶貴的,想要拴住人才就得狠狠下本錢不是。柴五聽了先是皺眉,想了半日,卻又松開眉頭,點頭應道:

    “也只有這樣了,老師傅的工錢就按照酒坊工匠的兩倍來發,在給他一份干股,若是賺了錢到年底直接分紅,只是要說好了萬一他不干了那干股我們可是要收回來的,萬萬不能轉賣給旁人。”

    “這個自然。”

    夜色已經深了,兩人商量完畢,看著廂房早已滅了燈火,柴五也批了衣服出門又轉了一圈,回來講燈滅了,安歇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福利章節

    第二日一早柴五吃了早飯便匆匆忙忙的去找那釀酒的師傅,虧是這些日子柴家老爺為了官司奔忙,總不在鋪子裡,柴家老大老二也是為了家產暗自較勁,倒是讓柴五清閒不少。

    潘金蓮並不知道柴家外頭的事情,只知道最近這後宅裡卻是安靜不少。柴林氏一計不成,反倒讓自己纏上許多麻煩說不清楚,那柴家二爺為了愛妾慘死,孩子夭折不由得將所有怒氣發到柴林氏身上,雖然看著她柔弱的病秧子樣不敢打罵,卻也在不進她房裡,只在幾個妾室屋內歇息,倒是讓她連辯解都無法開口。

    至於那柴王氏,也是一腦門官司,被柴李氏教訓一頓,自然也要回到院子裡反省反省,又將院子裡所有下人冷眼篩選一遍,卻沒看出到底哪個是二房的奸細,每日想的腦仁兒疼,索性除了自己陪嫁帶來的心腹,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慢慢找個借口打發出去,再換一茬以後小心些也就算了。

    兩人每日各自有各自的煩惱,卻也都守著規矩,早上老老實實地給柴李氏請安,柴李氏黃雀在後,將兩個兒媳婦都拿捏在手裡,現在倒是越發的像個菩薩了。

    潘金蓮自從沈家婆子過來就想著要跟柴李氏道謝,只是這幾日天氣太冷,不敢出去,這日太陽足,便親自做了幾樣糕點,讓迎兒拿著食盒裝上,來到柴李氏的院子裡。

    稟告過後,周家的親自過來掀起簾子,一邊笑著寒暄:

    “娘子的臉色看著也是越發的好了,我瞧著這胎一定是個男孩呢。”

    “多謝嫂子吉言,等孩子落了地一定請嫂子過去喝酒。”

    潘金蓮一邊笑著回答,一邊進了屋子,還是一片暖意融融,齊樂天倫。柴李氏坐在坐褥上,一邊笑著十分慈祥,那柴王氏正坐在下手說著過年時候的花費賬目,柴林氏則是一旁安靜的聽著,還不時給親自起來伺候柴李氏的茶水。

    “這不是老五家裡的麼?我早說了現在天氣冷,就不要亂走了,你總是不停,論理說孝心也不在這上頭。”

    柴李氏見潘金蓮進來,趕忙笑著說了一句,又讓旁邊的小丫頭搬凳子過來:

    “快給娘子搬了椅子過來,墊上軟墊子,再拿剛熬好的銀耳過來給娘子嘗嘗。”

    潘金蓮趕緊道謝:

    “本來是想著過來謝過夫人,給了沈家嬸子這麼好的,沒想到竟然還要夫人破費,只是卻之不恭,我也只要領了。”

    說著讓迎兒將食盒搬上來,又笑著說道:

    “這是我剛做的幾樣小食,有桂花糕還有炸的雞絲卷,都是夫人向來喜歡吃的。”

    柴李氏倒是來了興致,讓人將東西端了出來給柴王氏兩人分了,兩人嘗了也都說好吃,讓柴李氏更是高興,笑著說道:

    “我這裡正好還有剛買來的一包燕窩,你回去的時候也拿著吧,這東西最是潤肺養陰,懷了身子的人不免燥熱,吃了正好。”

    潘金蓮趕忙又謝了,又說了沈家婆子干活十分利落,性子也好,再道謝:

    “不愧是夫人調 教出來的人,真是十分的妥帖,我想不到的她都能想著,做法的手藝更是不要說,弄得我近日胖了不少。”

    柴王氏也跟著湊趣道:

    “正是如此,您老見多識廣的,自然看人老道,什麼時候也可憐可憐兒媳婦,給我兩個人使使,不然可顯得有些偏心呢。”

    那柴李氏端著茶碗微微一笑:

    “怎麼,你還缺人麼,我瞧著你院子裡老婆丫頭也不少了,還想著要我的人?可見是個貪心不足的。”

    柴王氏趕忙扭著身子撒嬌道:

    “我院子裡那幾個蠢材怎麼趕得上夫人手下的?近日我瞧著院子裡那些下人也是越瞧著越不順眼,手高眼低又不會干活,每每的讓我生氣,所以趕著打發出幾個,正想著找牙行補上人呢。夫人平日裡最疼我,怎麼到了真章的時候連個好使的人都不捨得給了,讓我這心裡可真是委屈。”

    這戲演的可是忒造作,看的潘金蓮不禁都要吐出來,只是那柴李氏卻紋風不動,一張臉上仍是堆著笑,眼角掃了柴林氏一眼,答應道: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自然是要給你的。只是給了你又顯得虧了你弟妹了,不如我索性好人做到底,每人院子裡都給你們加上五個人,如何?”

    柴林氏一愣,倒是柴王氏趕緊行禮道謝:

    “那可遂了我的的心願了,我這裡是先給夫人磕頭吧。”

    說著就要跪倒下去,柴李氏忙讓人攙了起來,那柴林氏也反應過來,跟著道謝,柴李氏這才讓人領了幾人過來,都站在院子裡供兩人挑揀。

    潘金蓮看這份熱鬧,知道這裡頭沒了自己的事,反正面子上已經過得去,自然不會摻和到柴家後院這些亂事兒去,便告辭出來。

    ***********************************************

    且不管柴家後宅如何熱鬧,潘金蓮過的卻是挺好。自從上次到了柴李氏院子裡道謝,那柴家幾位夫人也不時差遣人過來送些補品,沈家婆子變著法的都給做了,端過來統統進了潘金蓮的肚子,讓她越發覺得自己成了某種以吃喝為生存目標的動物。

    不過潘金蓮的腦子卻還是閒不下來的,柴五跟那位京城回來的老師傅談妥了,幫著他還了欠債,又給他准備了兩間屋子,置辦了一桌酒席和簇新的被褥行禮,差不多把人當成佛爺供奉起來。

    那老師傅也是個爽快人,吃了柴五的飯菜,只管盡心盡力的幫著他做出蒸餾酒來。按照潘金蓮的想法,這東西只要掌握了技術應該也是好做,卻沒想到屢次碰壁。

    柴五也是頭疼,晚間跟潘金蓮慢慢解釋道:

    “師傅說了這甘蔗太矯情,一個不小心就要壞了,釀出來的東西酸澀難聞;就算撞了好運不壞的裡頭也混著渣宰,品相看著就不——我嘗了,問道還是不錯的,只是還要慢慢來。”

    潘金蓮想了幾日,自然也想不出這些問題該如何解決,她本來就不是專業人員,能記得住這些已經是開了金手指了。

    那柴五見她如此煩惱,也趕緊勸道:

    “早知道便不告訴你了,不過這做出新酒總要費些時日的,老師傅也說了,這條路大致不錯,只要再揣摩些時日總能做出好東西來。他還直問我是怎麼想出來用甘蔗蒸酒呢!”

    倒也是,潘金蓮不禁放松了心情,自己可是過的太順利了。

    “既然這樣,我可就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啦!”

    柴五也是信心滿滿,拍著胸脯保證:

    “多則三個月,短了一個月,一定能做出像樣的東西來!”

    其實心裡卻是沒底的,酒坊裡頭現在做的小米酒只能維持個開銷,賺錢是賺不到的,所以做蜜糖酒的甘蔗和器具只能由柴五和潘金蓮自己貼補,一天沒做出來一天白白往裡頭搭錢,若是真的幾個月都做不出來,恐怕也要撐不下去了。

    只是這些卻是不能跟潘金蓮說的。

    所以潘金蓮這一等,便等到自己生產的時候。

65包子

    柴家不自然的寧靜慢慢延伸到夏日,潘金蓮自從天氣暖和了也慢慢能出門,從柴家幾個女人口中也聽到了只言片語。不過是柴家老爺又賣了兩間鋪子,價錢極低,拿了錢直接送到知府大人衙門裡,可那知府收了錢卻還支支吾吾,不肯吐口,倒是讓柴家老爺受了暑氣,臥病在床。

    “我瞧著老爺也是心裡有火,都鬧了這大半年還沒個結果,咱們柴家也是敗落了,若是以前,不過就是個一白身的無賴也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來麼!”

    柴王氏和柴林氏趕忙笑著勸道:

    “正是如此,只是夫人犯不著為了一個無賴氣壞了身子。”

    柴李氏點點頭,又轉身對周家婆子說道:

    “對了,王家新送來的補品要趕著給老爺燉了送過去。對了,過去的時候再問問管家大官人什麼時候過來。我也好收拾院子,再給撥兩個伶俐的伺候人,也是的,本來說著要來的,怎麼到這時候還沒到?”

    那周家的趕忙記住了,親自到廚房裡傳信,柴王氏笑著說道:

    “大官人可是要過來?想必他來了也官司也該了結了。”

    “正是呢,小旋風柴進的名號官府江湖上哪個不給幾分面子,再加上我們柴家丹書鐵卷,總不會輸給一個無賴。”

    潘金蓮在一旁聽著,心裡不由得又開始心驚膽顫起來,這回柴進過來恐怕是要出亂子了,只是自己現在到底又能做得了什麼?一邊想著,嘴上慢慢說道:

    “不過我倒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和和氣氣的過日子總是好的,咱們家裡是什麼人家,若是真的跟一個無賴較真,倒是失了我們的身份不是?還望夫人勸勸老爺,我家官人就說過,老爺是柴家的頂梁柱,一旦氣壞了身子我們連睡覺都安穩的。”

    那柴李氏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老爺如今入了魔障似的,我勸了幾次也到底沒說通,只能暗地裡求菩薩拜佛的讓那個無賴趕緊生了瘡死掉,也算是了結這段公案。”

    恐怕這禍事無法避免了,潘金蓮也知道就自己這點話語權,根本無法扭轉局勢,只能祈禱自己和柴五別被連累到裡頭去。

    那柴家三個女人卻並不將此事放在心裡,柴王氏和柴林氏每每得了柴進送的土物,都是些新鮮玩意兒,便也都盼著他過來,柴王氏又說道:

    “最好大官人也將她家嫂子帶過來,我可是好久沒看著嫂子了,當初我做生日人家還送了禮,好歹也得讓我還了一回席才行。”

    “可不是,不要說你,就是我自從她生了孩子也沒見過幾面,她們成親的時候我見著還是個水嫩嫩的丫頭,沒想到這也都是要做奶奶的人了。”

    柴李氏也不禁想著當時場景,一邊贊道:

    “當時流水席擺了三百桌,官府裡江湖上多少人物都過來的,柴進的老娘還在世,只是親自到帶了禮請我去幫著置辦,倒累了我一月有余,回來還睡了整整三日呢。”

    “自然也是夫人處事周全,精明能干所以才請了過去,所謂的能者多勞也就是這個意思了。”

    那柴林氏雖然越發的言語少了,卻也知道時時的過來湊了兩句。

    幾人本就不放心在這上面,說了幾句也就揭過去了,又說起中秋的准備來。那柴王氏一邊看著帳本子一邊笑著說道:

    “現老爺將幾個鋪子都兌了出去,外頭吃緊,咱們也得跟著少備些東西。我想著月餅、瓜果還有那些糕點之類都是少不了的,至於外頭請的小戲班子就算了,找兩個熟悉的彈詞唱曲的過來熱鬧熱鬧就也罷了。酒席呢也就少擺上幾桌,不過上上下下這麼多人,總麼說流水席也要擺上幾十桌,賞賜也要預備下,親戚朋友到了節下總要送禮過來,回禮也要備好的。”

    “親家的節禮也是要備好的,這麼說來便是最節省現錢也要幾千貫。至於菜蔬和肉有佃戶送來,家裡的帷帳燈籠等物也是早就備好的,算是省下了。”

    柴李氏聽了也是皺眉,柴家的錢都掌在柴家老爺手裡,也不知道他到底填補到衙門裡多少,只見著鋪子越來越少,連開銷也要計算起來。柴林氏見她說的如此,並不敢答言,反正她並不當家,自然也不會攙和到裡頭去。

    潘金蓮聽著他們說了半天,腰腿也開始酸了起來,頭上慢慢冒出汗水,那柴李氏見了,便讓她自己回了,並讓丫頭婆子幾個跟著送到院門口,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

    ************************************************

    回到自己院子裡,潘金蓮扶著桌子慢慢坐下,卻有些氣短,迎兒趕忙端了酸梅湯過來:

    “上好的冰糖酸梅湯,娘子趕緊嘗嘗。”

    潘金蓮就著迎兒的手喝了一口,拿起團扇大力扇了幾下,才喘勻了氣:

    “這天氣熱的邪乎,熱的好像化了似的。”

    “我們倒是覺不出來,娘子這是懷了身子,就如同揣了一團火,所以才覺著熱呢。”

    迎兒也跟沈家婆子學了幾分見識,不由得勸道,那沈家婆子也端了一碗銀耳過來,一邊輕聲呵斥迎兒:

    “這丫頭,酸梅湯是收斂的東西,又這麼冰涼涼的,喝多了不好,來把這個接過去。娘子還得多吃些蓮藕啊,銀耳啊這些白嫩嫩的東西,才能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潘金蓮不由得臉上黑線,吃這些跟生個小子有什麼聯系,不過既然人家是好意自己也不好拒絕,只能笑納了,順手又問了還有沒有剩下的,直接讓沈家婆子和迎兒兩人下去分了:

    “這大熱天的你們也都吃點,不然只我自己吃總覺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兩人都不客氣,謝過了將剩下的一碗分了吃。潘金蓮閒坐半響,只想著柴李氏說的柴進要來拜訪的事情。記得自己記憶中的水滸正是跟著柴進而來的李逵失手殺了人才導致柴家大禍,不僅將他自己搭進去了,便是柴家也受到牽連,結果柴進是有梁上好漢來救,柴家卻沒了個結局。

    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

    潘金蓮也是腦袋一團漿糊,賣酒方子的錢只還剩下一半,被她鎖在匣子裡埋了起來,柴五的進項卻都給填補給酒坊,至今還未研究出朗姆酒,只是白白花了,若真是現在出了事恐怕兩人就算是不流落街頭也不會好過。

    真是晦氣!

    潘金蓮正煩惱著,突然眼角瞥見沈家婆子,腦子一轉,便把她叫過來跟自己閒談:

    “總是想睡覺,睡得多了晚上又睡不著,你老人家經歷的多了,便給我說說外頭的人情世故來。我瞧著外頭那些走街串巷做小買賣的也都不容易,他們又有多少閒錢置辦房子?平日裡花費多少,吃的都是什麼?”

    那沈家婆子並不敢坐,只站著答道:

    “他們哪有本事置辦房屋,不過是租旁人家的一間房子住罷了,至於花費也不過一個月一家人才幾貫錢的吃用,家裡也是半個月吃一頓肉,若是遇到了連陰雨的天氣也要到糧行裡賒欠才行。”

    “這縣城裡裡恁麼多的閒房子租出去麼?”

    “正是,凡是家裡有幾個錢又不肯做買賣的便都找地方蓋了房子租給旁人,也是賺錢的穩妥法子。娘子問這個可是有什麼人要租房子麼?”

    潘金蓮趕緊一笑,擺著手答道:

    “自然不是,我不過是好奇問問,許久不出去了,外頭的人也見不到一個,說說外頭的事也是新鮮罷了。對了,咱們晚飯吃什麼?”

    沈家婆子也是一笑而過,並不放在心裡,只是回道:

    “晚上有昨天官人帶回來的一只烤鴿子,加上兩個小菜也就夠了,還有娘子是想吃肉饅頭還是烙餅?我晌午的時候發了面。”

    “不著急,官人這幾日回來的都早,問了他再做不遲。”

    潘金蓮擺擺手,讓沈家婆子下去,自己腦子也是糊塗了,躺在床上小憩一覺,等醒來時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外頭的暑氣也散了,透出一股子涼氣來。

    抬眼看去,柴五正捧著賬本坐在桌子旁邊仔細看著,身上一件青色單衣,顯得越發清瘦起來。潘金蓮揉著眼睛,嗓子帶了一絲沙啞:

    “什麼時候了,批件衣服吧,被著涼。”

    柴五轉過頭見她醒了,趕忙幾步過來,眼睛閃亮的如同寶石一般,笑著說道:

    “你猜,我今天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我早晨要的山藥糕?”

    “不是。”

    “那就是脆皮鴨?”

    “也不是。”

    “那是什麼,我猜不出來了。”

    潘金蓮腦子暈沉沉的,沒那個心情來“你猜我猜大家猜猜猜”的游戲了,倒是柴五也為難她,從床邊拿了一個瓷瓶,打開,湊到她跟前:

    “瞧瞧這是什麼,我們的酒做出來了!”

    “真的?”

    潘金蓮趕緊讓柴五拿了一只杯子過來,倒出來一點,果然是純正的琥珀顏色,味道聞著也十分清香,柴五自己喝了一口,得意的說道:

    “這半年的功夫沒白費,這幾日師傅就說要成了,沒想到真的今日真的就做出來,味道顏色都是上好的,說是連京城都沒見過這樣的燒酒呢!”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看來天無絕人之路。”

    潘金蓮嘴裡喃喃幾句,也是驚喜非常,卻突然感到肚子一緊,然後是說不出的又沉又漲,慢慢開始痛了起來,不由得抓住柴五的手,咬著要說道:

    “快,快找產婆!”

    老娘要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福利(二)

    柴五徑直愣在那裡,嘴裡直嘟囔:

    “生了?什麼生了,誰要生了?你要生了!”

    說著立刻瞪大眼盯著潘金蓮只看,潘金蓮一把拍到他身上:

    “叫……叫沈家的!”

    “哦,是該叫沈家的,對,沈家嬸子!快過來,娘子要生了!”

    柴五連聲音都變了調子,扯著嗓子喊了起來。那沈家婆子趕忙闖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潘金蓮床邊,掀開她的上衣看了一眼,立刻說道:

    “羊水破了,得趕緊!官人快些去找咱們後街的李婆子,迎兒過來,快去燒一大鍋熱水來,越多越好,再將窗戶都關了,都用簾子遮上!”

    那柴五也顧不得聽沈家婆子說了什麼,滿耳朵只是要找個產婆來,抬腳就跑了出去,一邊低聲念叨:

    “產婆,找李家婆子,找產婆……”

    那沈家婆子趕緊把潘金蓮扶到床上,一邊安慰道:

    “別著急別慌,娘子只管用力,生孩子就跟出恭差不多,用著力就出來了!喘氣慢點,千萬別嗆著自己……迎兒快點過來!”

    小丫頭迎兒也趕忙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翻出來的幾塊簾子布——都是早准備好的——踩著凳子掛在窗欞上,然後丟下一句:

    “我去燒熱水!”

    便急著跑了出去。

    沈家婆子卻不敢離開,只握著潘金蓮的手給她鼓勁:

    “快,就快了,娘子用力。”

    潘金蓮卻只覺著自己的身子像是被扯碎了一般的疼,真是太TM的疼了,她就是上輩子死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疼過!沈家婆子到底說了什麼反正她是沒聽清楚,只是本能的使著勁,讓身子裡頭的東西快些出去。

    不多時,柴五便連拉帶拽的拖著產婆進了院子,那產婆也是給白胖子,生生的被憋紅了臉,嘴裡喘著粗氣,連聲叫喚:

    “哎呀官人快放開我!我老婆子可受不得你這樣拉拽!”

    “我媳婦正生孩子呢,產婆就委屈些快點走,等生完了我重重的酬謝!”

    柴五一邊跺著腳一邊放開了產婆,生怕她一不高興直接走人了,那李婆子雖然抱怨,卻也不敢耽擱,喘了幾口大氣便踮著腳小跑到門口,先看了一眼:

    “窗戶都關了麼?熱水趕緊燒上,雞湯參片也都備好,你們也是大戶人家難道這些都沒人告訴你們?”

    迎兒趕忙頂著一張煙熏火燎的小黑臉從廚房探出頭來:

    “好了,熱水燒好了!”

    “快端進來!”

    李婆子一點頭,抬腳就進了屋子,沈家婆子正急的團團轉,這自己生了孩子跟給旁人接生到底是兩回事,一不小心就是人命大事,自己怎能擔著?想到這裡,趕忙心急火燎的就要出去瞧瞧,卻突然抬頭見著接生婆過來,立刻狠狠拍了一巴掌:

    “可是來了!不然先別說生孩子的,我都急死了。”

    那婆子過來揭開被子一瞧,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我還當是難產,這不是挺順利的麼,趕緊給我使勁!”

    順利?潘金蓮可沒覺著有多順利的,只覺著身上沒有一處不是要命的疼,想要喊出來喉嚨卻是火燎燎一片,只能低聲吱呀吱呀的叫幾句,李家婆子急忙拿了幾片人參掰開嘴壓在她舌頭底下,又在一旁叫著:

    “用勁!用勁啊!”

    這裡頭熱鬧,外頭也是鬧哄哄一片。柴五來來回回在院子裡轉圈,頭上滿是汗水,鹹津津的濕透了長衫,迎兒將熱水燒好了剩下的那沈家婆子卻不讓進屋,只囑咐在門外等著,所以也是黑著一張臉跟著柴五亂轉,一邊合著雙掌菩薩佛爺的亂求。

    那柴李氏的院子裡自然也聽到消息,早已經遣了周家婆子帶人過來,又一遍一遍找人稟告消息,柴王氏和柴林氏兩人也都陪著柴李氏到小佛堂裡拜佛念經,保佑母子平安。

    直到了夜半時分,那屋子裡才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沈家婆子先沖了出來,擦著頭上不斷頭汗水,扯著嗓子叫嚷:

    “恭喜官人,賀喜官人,是個大胖小子!”

    柴五突然立住,好像沒聽到沈家婆子到底說了什麼,恍惚一陣才一跺腳,追問道:

    “是個兒子?母子平安?”

    “是母子平安,足足六斤的大胖小子!長得那叫一個俊,長大了一定迷死多少小娘子呢!”

    沈家婆子的瞎話張口就來,剛生出來的孩子不過都是紅皺皺的一團,哪裡看的出什麼是丑是俊的,不過是為了討個好彩頭罷了。

    柴五果然大喜,從袖子裡取出一貫錢來:

    “嬸子辛苦!這點錢給嬸子打點酒解解乏,以後定然還有厚報!”

    “那可謝過官人了。”

    沈家婆子笑著收了,又到廚房裡端了一盆子熱水進去,產婆抱著孩子給他洗了澡,孩子他媽早已昏睡過去。

    “去燉上雞湯,等娘子醒了正好熱熱的喝了補補身子,還要備好了小米、雞蛋和紅糖,小孩子的衣服和尿布都拿過來,搖床呢?”

    她問一句沈家婆子在旁邊答一句:

    “雞湯早燉上了,小米、紅糖都備上了,衣服和尿布都在廂房裡放著呢,搖床我這就拿過來,都齊了,這些東西都齊了。”

    說著又到外頭掛了布條,周家的也是趕忙到柴李氏院子裡報信:

    “生了,生了個兒子!”

    柴李氏趕忙給佛像拜了幾拜,笑著說道:

    “佛祖保佑,母子平安,來啊,趕緊把我准備的補品送過去,讓管家去告訴老爺……老爺正病著,高興高興或許這病也就好了。”

    旁邊柴王氏答應去了,倒是柴林氏臉上寡落落的,強笑兩聲,扶著柴李氏起身:

    “總算也是柴五家的福氣大。”

    “正是,這家裡多少年沒聽到孩子的哭聲了,最近家裡諸事不順,也算是沖沖喜吧。”柴李氏拍了拍兒媳婦的手臂,一邊勸道,“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只是這兒女的命都是老天爺注定的,或許這一回柴五家裡的生了也能帶著你們遂了心願呢。”

    柴林氏歎了口氣,萬千話語卻都吞了回去,只有低聲回道:

    “夫人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是咱們家裡第一個孩子,滿月……”

    “不要胡說,那柴五是什麼人,便是生了孩子也不能算是柴家長孫。”柴李氏冷冷一笑,慢慢走出佛堂,一邊說道,“當初他娘生了他就病病歪歪,並不得老爺的歡喜,所以一直沒上族譜,後來那女人沒福,一病死了,我恐怕柴五命硬找個算命的過來給他看著,果然是克父克母的命,所以老爺就一直拖著。既沒上我們柴家的族譜就不是我們柴家的人,也就絕對不能讓他們這些不干不淨的搶了柴家長孫的位置!”

    弄堂裡的涼風吹過,柴林氏只覺著身上一冷,不由得身上抖了抖,趕忙回道:

    “還是夫人深謀遠慮,我曉得了。”

    兩人說著,臉上卻是笑容滿滿,仿佛得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66探望

    潘金蓮悠悠醒來。

    只看到帳子捂得嚴嚴實實,自己身上是一片黏膩,周圍彌散出一股子汗味,嘴裡也是干渴的厲害,不由得慢慢伸出手,掀起帳子一角,正要叫人,就見迎兒睜著大眼正往裡頭瞧著,看到她醒過來趕忙拍著手說道:

    “娘子醒了?是渴了還是餓了,要燕窩粥還是人參雞湯?都在爐子上熱著呢,我給你端過來去,娘子千萬等著。”

    潘金蓮只想讓她拿一杯水來,喉頭卻一片緊澀,只能等著迎兒將雞湯喝粥都端了過來,就著她的手上喝了一口雞湯潤喉,才算是開了口:

    “孩子呢,孩子還好麼?”

    “好著呢,一個六斤半的胖小子,這不,正在搖床裡躺著呢,剛睡著了。”

    迎兒指了指床邊上擺著的一個小小搖床,滿臉喜氣,讓潘金蓮也松了一口氣,又躺了下去,只要孩子好自己這份罪就沒白白遭受,果然生孩子就跟死一回差不多了。

    那迎兒還在一旁繼續聒噪:

    “沈家嬸子跟我輪著守了娘子一夜,她剛剛去歇息了,官人本來想進來,卻被沈家嬸子給勸走了,說是男人不能進產房。官人沒了法子,就拿了幾貫錢出了門,說是要到各廟裡做布施,要給小官人和娘子祈福呢。”

    潘金蓮倒是能想象出柴五跳著腳進不來的樣子,也跟著笑了:

    “臨時抱佛腳,也難為他了。”

    “可不是,我平日裡也沒見到官人和娘子擺著什麼佛龕菩薩像的,倒是夫人每日都念經拜佛,對了,夫人和兩位少夫人那裡都送來了好些東西,我都放在桌子上了,那大骨頭沈家嬸子那下廚房裡燉湯給娘子下奶,還有好多小孩子的衣服,看著真是漂亮呢,比我穿的都好看……啊,還有長命鎖、小鐲子、小撥浪鼓這些都是好好的,這孩子真是有福氣。”

    送點東西就算是好福氣了?潘金蓮暗自一笑,只是讓迎兒都捧了過來,挑挑揀揀的看了看,倒都是上好的東西,不過留下幾樣孩子用的,那些綢緞衣料小孩子並沒有用處,便做主送了沈家婆子和迎兒兩個:

    “你們都辛苦了,這些東西我留著也沒用,現在這樣子自然也是做不成衣服的,白白擱著浪費了,倒是給沈家嬸子和你做兩件新衣服,也算是添幾分喜氣吧。”

    迎兒卻是推辭不得的,只好笑著道了萬福:

    “那可就謝過娘子了,等娘子的孩子到了滿月,我們都穿的簇新的衣服給娘子賀喜來。”

    潘金蓮點了點她的額頭,斥道:

    “你自己想著做衣服罷了,還要找個借口,我告訴你,拿回去要讓沈家的嬸子先選,你小孩子家家的要知道禮數才好。”

    迎兒皺了皺鼻子,轉著眼笑道:

    “還用娘子說,我平日裡可尊敬沈嫂子呢。娘子先躺著,月子裡不能洗頭洗澡的,我先給你燒了熱水,你拿著布巾擦擦頭發,也清爽清爽。”

    潘金蓮點點頭,迎兒才捧著兩匹布料蹦跳著下去,小心的關了門。看著她走了,潘金蓮才搖頭一笑,眼睛看著搖床裡頭小小的襁褓,仿佛萬千的滿足都盈上心頭,便是受了多大的苦楚都值得。

    ********************************************************

    又歇了半響,沈家婆子親自捧了熱水進來,用軟布巾給她擦了頭發,又笑著道謝:

    “我這般老婆子了,哪裡還用得著那麼好看的衣料,倒是迎兒越長越大,也該到了打扮打扮的時候,只是她有不肯拿去,只說要我選了自己才拿。”

    潘金蓮趕忙安撫道:

    “這次我生產可是苦了你了,本來我心裡就過意不去,這衣料只是小小意思。何況迎兒又是小輩,自然要先緊著嬸子挑揀。”

    那沈家婆子又道謝,小心翼翼的給她擦完了,又端上骨頭湯來:

    “這東西最下奶的,夫人特意讓廚房裡買了新鮮的過來,我足足燉了一夜,娘子嘗嘗味道?”

    看著骨頭湯卻是滑膩濃白,聞著一股香氣,不由得引動胃口,也喝了一碗。沈家婆子正要再勸,搖車裡突然傳來哭聲,沈家婆子笑著說道:

    “這是連小官人都饞的醒了呢。”

    說著放下碗把孩子抱過來,潘金蓮趕緊摟在懷中,這才得空仔細看了一眼,只見小小的手腳已經變得藕節似的白嫩,臉上胖嘟嘟的也是肉,兩只黑亮眼珠直直瞪著潘金蓮,嘴裡哼唧著大人根本聽不懂的小話。

    “這是該喂奶了,娘子可是要再找個奶媽來?”

    潘金蓮卻沒想的那麼多,只覺著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喂養的好,可是怎麼喂奶呢?確實沒有研究過,不過沈家婆子也是養過了幾個兒女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竅門。那沈家婆子看潘金蓮沒心思請奶媽,自告奮勇的幫著她下奶。

    又是一番折騰,潘金蓮只覺著比生孩子也差不了多少的疼,沈家婆子也是干過粗活的,下了狠心一頓揉搓,生生讓她從心裡發顫悠,卻真的有效,到底來了奶水。於是忍著淚水喂了孩子,潘金蓮還沒從剛才的痛楚中回過問來。

    那沈家婆子見她臉上慘白,知道自己剛才下手重了些,忙說道:

    “娘子可還疼著?要早早的下奶就得使勁揉搓才行,不然還得等上兩三天,小官人恐怕要餓著了,好在這娘子看著奶水也是足夠的。”

    “……是。”

    都是為了孩子,忍著吧。潘金蓮覺著淚水順著眼角不受控制的往下流,真是疼死老娘了,不過沈家婆子說的也是,好歹是下了。

    “哎,這天下做娘的都不容易啊,為了兒女吃了多大的苦,只盼望著小官人以後能夠光宗耀祖,讓娘子這番苦心也不白費才好。”

    為了逗著潘金蓮說話,沈家婆子又說了許多自家兒子小時候的淘氣事,最後慢慢說道。潘金蓮瞧著孩子,倒是不知道什麼滋味了。

    兩人無聊閒談,潘金蓮不能出屋子,睡了吃吃了睡,又喂了另外一個也只知道睡了吃吃了睡的,也到了傍晚十分,柴五卻已經興高采烈的進了院子。

    “我兒子醒了麼?快給我看一眼!”

    說著已經到了屋內,潘金蓮正倚著被子坐著喝湯,瞪了他一眼說道:

    “你兒子還睡著呢,你兒子的娘可醒了。”

    柴五呵呵一笑,趕忙幾步到了床前,笑著拉起潘金蓮的手仔細看過一回,才說道:

    “可苦了你,我自然知道你的好,以後一定幾百倍的心疼你。”

    “我還以為這有了孩子就忘了娘呢,你這一身的土到底是干什麼去了?”

    “我可是轉了幾個廟,讓和尚給你和兒子念了幾卷經文,又到街上施捨乞丐,也是為咱們的兒子積福添壽,讓他長大了也做個好人。”

    柴五也是歡喜急了,不知道怎辦才好,這才想了半日,把想到的都做了一邊,又買回來許多補品,轉了一個縣城,自然一身風塵。潘金蓮聽了只有歎氣,真是無法說出的一個傻傻的腦子,有了兒子恐怕連命都不要了。

    她腹誹的傻父親正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小孩子吃飽了正睡的香,不時還吐出一個小泡泡來,柴五瞪大眼看著,卻不敢拿手去碰,生怕吵醒了兒子,只好自己傻笑起來。

    潘金蓮瞪了他一眼,生怕他把自己兒子傳染傻了,趕緊讓柴五把兒子放到搖床裡,一邊得空想起正事來,問道:

    “那酒怎麼樣了?”

    柴五撓了撓頭,瞪大眼回道:

    “還怎麼樣了,既然做出來了當然是要賣。我讓師傅再多兩次,若是真的能做好就大量的做些,然後等到有人買酒的時候再搭配著送了出去,等到有人喝的好自然回來買。”

    潘金蓮想想也是,這時候並沒有小廣告這個神氣只有靠口碑說話,不過還有一個機會要抓住:

    “這就快到中秋了,正是各家要送禮的時候,既然做出來就趁早。”

    “這個自然,我也是這麼想的,只是遇到你生孩子才耽擱了,我這就讓雙喜給酒坊送信,讓他們做了出來,再到瓷器店裡定幾個好看的瓶子,送禮也能拿得出去手。”

    包裝也是很重要的,潘金蓮和柴五兩個肩上都是沉甸甸的,有了孩子不必自己,總要為他打算一二,賺錢啊,還得繼續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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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孩子,柴五更加勤奮起來,一大早就興沖沖地到酒坊裡干活。

    潘金蓮只剩下無聊,卻沒想到剛吃過早飯,那柴李氏帶著一堆人殺了過來,頓時站了整個小小院子。那柴李氏今日也是一身蛋清大朵牡丹的衣服,左右帶了柴王氏和柴林氏,臉上也是喜氣盈盈,身後丫頭婆子滿手捧著這樣那樣的賀禮。

    柴李氏一進了屋子便將要起床的潘金蓮按下,一邊笑著說道:

    “真是柴家的大喜事,我們本來早想著過來,只是怕沖撞了,這才等到今日,看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孩子在哪裡?”

    旁邊沈家婆子早已經跟著進來,將孩子從搖床裡抱了出來,柴李氏在沈家婆子的臂彎裡瞧了瞧,又掀起小紗被子仔細端詳了孩子的臉蛋,幾人都贊道:

    “果然堂堂好相貌,以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潘金蓮趕緊坐著道了謝,又讓迎兒沏茶過來,一邊說道:

    “他一個小輩還勞動夫人,我心裡實在不安。”

    “都是一家人何苦如此,倒是這孩子的名字起了沒有?”

    柴李氏放下紗被,揮手讓沈家婆子把孩子抱回去,一邊問道,潘金蓮搖了搖頭:

    “還沒有呢,這幾日老爺的身子不好,我家官人並不敢拿這件事叨擾,倒是起了個小名叫做團團,我瞧著他生出啦就像個發面團似的。”

    柴家幾人都掩嘴而笑,柴王氏和柴林氏又各自拿出兩件金首飾,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潘金蓮連忙推辭,卻被柴李氏都放到床上,笑著說道:

    “難道你是嫌棄這東西不好?若是這樣我便拿回去吧。”

    潘金蓮見她如此一說也只能笑著接了,又道謝:

    “如此多謝了,等到這孩子滿月了還要請夫人和兩位少夫人務必過來喝兩杯。”

    旁邊柴王氏接話說道:

    “那還永用說麼,我們來的時候夫人就說了,都是夫人的私房,不用官中的錢,保管將滿月宴席辦的風光又體面,到時候你只要抱著孩子坐在那裡就行啦。”

    柴李氏微微一笑,握著潘金蓮的手,眼角慢慢流出淚水來:

    “前幾年一個算命的就說我們柴家這代是子孫艱難,所以這些年也沒見著孩子,終於算是有了一個,我這心裡高興,不要說一點私房錢,便是要拿我的嫁妝我也是願意的。”

    “這萬萬不可,”潘金蓮急的挺直脊梁,推辭道,“我們夫妻本來多蒙夫人的看顧,若是還要夫人的私房給孩子辦滿月我便是萬死不能贖罪,何況也是折了孩子的福,倒是我們院子裡置辦幾桌簡簡單單的吃一頓便飯倒好了。”

    還沒等柴李氏說話,柴王氏已經笑著說道:

    “柴五家說的也有道理,這孩子來之不易,若是疼的多了恐怕老天爺一見要不高興的,我聽說鄉下的孩子為了好養活都要起個阿貓阿狗的名字辟邪,想必也是這個道理了。”

    柴李氏點點頭,歎道:

    “你一說我才想起,正是如此,大房二房裡幾個妾室有了孩子都沒落地焉知不是你們看的太重,照顧太過了,所謂物極必反,到底是孩子的親娘,想的也周到,就如她說的辦吧。不過我們也不要閒著,份子錢還是要出的。”

    “這是自然,我們都准備好了,只等著跟夫人的一起送過來呢。”

    柴林氏在一旁搭話,潘金蓮見幾人說的如此,心裡知道她們也不願意讓外人知曉,只是暗合了自己低調的心意,便笑著道謝,又催著沈家婆子去看茶水。

    只是柴家幾個女人哪裡會喝這樣的茶水來,都連聲說著不必,柴李氏已經站起身來告辭:

    “只是過來看看,若是累了你倒是不好,我們這就走了。”

    潘金蓮還要強留,柴王氏趕忙說道:

    “中秋節還有許多要准備的,確實該走了。”

    說著,幾人簇擁著柴李氏已經出了門去,潘金蓮讓沈家婆子扶著自己送到門口,月子裡不能出屋,只隔著簾子目送她們出去了,才慢慢回到床上,深感柴家這幾個女人都成了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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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送信

    柴五忙了一日,回來看到桌子上一堆東西,也笑道:

    “可是夫人她們過來了,沒吵著你們吧?”

    “沒有,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呢。”

    潘金蓮看著他脫了大衣便湊到搖床前看孩子,那一副蠢爸爸的樣子著實好笑,便不由得笑了起來,自打有了這娃娃,連柴五都返老還童了。那越發逆生長的父親正從褡褳裡掏出一只畫著老虎的手搖鼓,對著孩子做鬼臉:

    “團團,團團來瞧這個,大老虎啊小老鼠!”

    “別吵醒了孩子,他剛睡著了。”

    翻翻白眼,潘金蓮趕緊阻止柴五犯傻,一邊又追問道:

    “酒坊到底怎麼樣了,我看著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嗨,這裡頭哪能看出什麼來呢,”柴五小心翼翼的將小手鼓放到搖床裡,一邊坐到潘金蓮床邊的小凳子上,“先不說這個,咱們得想想怎麼給團團辦滿月酒了。我想著家裡至少得辦四桌吧,每桌上十個菜,雞鴨魚肉菜蔬酒水這些都是要錢的,咱們用自己家裡的廚子能省的下雇人的錢,怎麼算也要一萬錢,咱們家裡還有多少?”

    潘金蓮想了想,雖然開酒坊和釀朗姆酒的時候用了不少,卻總還夠給孩子辦個滿月的,便點頭答應道:

    “這錢還是能拿得出來,只是我瞧著夫人的意思是不要大辦,你也不要請太多的人了。”

    反正便是真正來祝賀的也並不見得心裡願意不是?柴家柴王氏和柴林氏都沒有孩子,連帶著柴五的兩個哥哥也不一定有什麼好臉色,一旦招惹人家弄得尷尬還不如簡單些。

    柴五點點頭,也知道了這道理,笑著說道:

    “我自然懂得,只是委屈了咱們的團團,老爺這幾日身子還不好,等哪天我過去了再請他給起了名字吧,總是沒有大名也不好。”

    兩人說著,迎兒敲門進來稟告了,說是柴李氏房裡的丫頭送錢過來,潘金蓮讓柴五先暫避了,讓迎兒請進來,奉了茶水,當面把紅紙包的錢點清點了,又隨手抓了一把賞給那丫頭:

    “難為你這麼熱的天過來,拿起買兩碗酸梅湯解解渴。”

    小丫頭趕緊行禮謝了,把錢揣到袖口裡轉身走了,那柴五才一邊走出一邊笑著說道:

    “夫人怎麼恁麼大方,咱們院子裡可是第一次見到她送來的錢。”

    “不過是面子上的是,夫人倒是大方,加上大房和二房,一共就是一萬錢了。”

    潘金蓮也沒想到柴李氏幾個能這麼大方,只是柴五卻搖著頭說道:

    “既然人家送了一萬錢,那麼咱們還得再加上幾道菜了,不然到時候人家就要說咱們個孩子辦滿月竟然要用人家的錢,孩子長大了也要被人戳脊梁骨。”

    “這倒是,那你安排吧,我都聽你的。”

    這些人情來往也真是傷腦筋,潘金蓮覺著自己正在坐月子,只管自己養好身子和喂飽孩子就好了,於是果斷的將滿月酒席的事交給柴五。

    柴五自然是肯干的,又特意跑到相熟的酒樓裡跟掌櫃的商量菜譜,並出錢請了一個外頭的廚子,也做兩道新鮮菜蔬嘗嘗。至於酒水更是好說,柴家本來就有酒鋪子,柴五跟掌櫃的親自說了,定下幾壇子陳年好酒,等到滿月之前一天搬到自家院子裡。

    潘金蓮只是想著給自家團子作件小衣服,每天閒的時候讓沈家婆子幫著自己選了舒服可心的料子,又拿眉筆畫線裁剪,用了好幾日終於做出來了,卻發現那團子已經套不進去了,讓她不由得恨得抓頭發,倒是沈家婆子笑著勸道:

    “小孩子長得快,這衣服得大大的做才好,不過娘子的心意總是好的。”

    翻翻白眼,潘金蓮放下了小衣服,雖然沒有任何紋飾,卻還是捨不得丟掉,總是自己做的第一件衣服不是,想著便讓沈家婆子收拾起來,突然想起什麼,問道:

    “嬸子,你本來就是大庫上的,現在我月子也要過了,你可是要回去了?”

    “這個我聽娘子和夫人的,我一個下人,干什麼不是干。倒是娘子對人和善,時時刻刻敬著我讓著我,讓我心裡過意不去。”

    沈家婆子愣了一會,也慢慢回道。這幾個月潘金蓮並沒有怠慢她,想著留下,卻又捨不得那大庫的油水,沈家婆子也是左右為難。潘金蓮不過隨口問問,見她如此,也趕忙岔開話題:

    “最新院子裡可有什麼新鮮事麼,我也出不得屋子,整日悶得慌。”

    “倒是有許多呢,咱們滄州柴進柴大官人昨日到了,我也想著過去瞧瞧卻沒料想他一進宅子就到老爺屋裡,兩人嘀咕半日,也不知道說的什麼,就只見到一個黑臉大漢,粗魯的很,叫嚷著要酒要肉的,好不晦氣!”

    柴進果然來了?或是馬上就是李逵打死殷天錫的禍事了,潘金蓮心裡不禁唾棄那梁上宋江等人。那宋江派了李逵下山其心不過是為了趁機逼柴進上山,若不是當時李逵一拳打死殷天錫,柴家這事不會如此,只要柴進拿著丹書鐵卷進京告狀,高俅不認,皇帝卻不敢不認,最不濟也是讓殷天錫占了柴家後花園,便是吞了柴家整個房產,柴進在滄州的產業沒有什麼大礙,那麼柴家便不會凋零。

    只是李逵一旦打死了殷天錫便是連柴進都牽連進官司裡去,梁上所謂的好漢再下山這麼一救,豈不是昭告天下明著說柴進“通匪”了?殺人可以赦,通匪說重了就是造反,是十惡不赦之罪,丹書鐵卷也沒了用處。

    最讓潘金蓮憤憤不平的卻是她曾經讀過一段,說是梁上好漢將柴進救到梁山之後,便用大車將滄州柴進家裡所有家財一並裝了也都運上梁上,卻並沒有說還給柴進,而是大家笑納了,也就是最後竟然歸了宋江,倒是著實可恨。

    既然勸不了柴家老爺,那柴進若是聰明的或許能夠提點一二?潘金蓮並不想柴家真的敗落,到時候難免連累自己,便轉了眼問沈家婆子:

    “嬸子能到前院去麼?”

    “這個是自然,你們這些媳婦和丫頭們一般是不讓到前院去,怕是惹了麻煩,倒是我們老太婆了沒有男女大防,只要後院有差事都是我們出去辦的。”那沈家婆子忙回道,又問:“娘子可是有事吩咐?”

    潘金蓮微微一笑,扶著她下了地找出一張平日裡柴五記賬的紙來,用眉筆寫上“李逵魯莽,萬萬不可用之,一旦惹上通匪之嫌或殺人之禍,則柴大官人危矣,柴氏家族危矣,切記切記!”。寫完了又卷了,想了想,卻將紙收到袖口裡,又坐到床上,那沈家婆子並不識字,在一旁看著潘金蓮寫完,沉默半日,才笑著說道:

    “娘子可是要給人送個信?”

    “確實,只是要個可靠的人去,這是一件大事,萬一弄不好柴家便也跟著受連累了。”

    沈家婆子眨眨眼,心裡卻是不信的,潘金蓮倒是想讓迎兒過去送信,只是那孩子不知道前院情形,恐怕出了差池,便只能給沈家婆子解釋道:

    “你也瞧出來了,柴進大官人帶著的那李逵是個愣頭青,我怕是萬一他一時沖動做出大錯事連累我們柴家,到時候官府豈肯干休的?”

    “娘子是不是多慮了?咱們可有丹書鐵卷呢。”

    “那算什麼,若是朝廷惡霸真的怕你丹書鐵卷便也不會要占咱們的院子了,死知府不如一個活老鼠,何況殷天錫的舅子跟高俅有關聯的!”

    潘金蓮冷冷一笑,沈家婆子也有幾十年的見識,想了半日,點了點頭:

    “娘子說的有理,只是娘子要我送信給誰?若是柴大官人我可不敢啊,便是我送了他一個極高傲的人也不會搭理我不是?”

    “自然不是明著送過去,不然光是問你誰送的就不好說話。”潘金蓮擺了擺手,壓低聲音說道,“你只要查清楚柴進大官人住在哪個院子裡,再趁人不背將這紙放到他的行李上,等著他吃過晚飯在老爺那裡出來的時候定然能夠看到。”

    沈家婆子聽了趕忙應道:

    “娘子若是這麼說只管交給我,想必柴大官人是住在客院的,那裡伺候的就是我本家侄子,我拿著一些點心過去看望他,順手幫著他擦擦桌子擺擺東西也就偷偷放到那裡了。”

    說著,接過紙徑直去了,潘金蓮看著她走了,心裡卻泛出一絲後悔來。這沈家婆子若是柴家那三位任何一位派來的,恐怕自己這一番動作也必然要傳出去,雖然自己是為了柴家,到底有些冒險。不過既然做了,那也只能認了!

    *********************************************

    過了幾日,潘金蓮知忐忑不安,柴家卻沒有大動靜,柴李氏並沒有來找麻煩,才慢慢放下心來,讓沈家婆子到前院去看看到底如何。

    只是沒等到沈家婆子探出什麼來,柴五已經開始跟自己八卦:

    “這幾日老爺身子骨好了許多,整日裡跟柴進大官人在衙門走動,那跟著大官人叫做李逵的卻整日在家裡閒著,聽管家說好酒好肉伺候著還要鬧起來了,若不是看大官人的面子早打出去了!不過是一個草莽之人,反倒成了咱們柴家的座上賓了,我看大官人這幾年也是胡鬧,結交許多英雄便罷了,這樣的人還要他跟著做什麼?”

    潘金蓮看他不忿的樣子,趕忙笑著勸慰道:

    “不過是在咱們家裡住兩日,你看著不順眼只不要見他便罷了,何苦這樣氣著自己?大官人自然有他的道理,現在世道不太平,養著這樣的人走夜路總能嚇唬兩個小毛賊的,不是也挺好的。”

    “我不是說大官人不好,只是李逵這樣整日裡只喊著打打殺殺……我恐怕他還要鬧出更大的亂子來,到時候咱們柴家都要跟著遭殃。”

    柴五卻看出些端倪來,現在柴家跟官府關系微妙,一旦出了什麼事定然要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誰都不好收場。潘金蓮笑了笑,李逵要是一直呆在柴家恐怕是鬧不出什麼大事的,不知道是自己的那封信起了作用還是柴進突然聰明了?

    看著自家老婆這副模樣,柴五也不好再抱怨,只撲到搖床上看兒子,一邊還逗著他玩:

    “團團,團團,來笑一個……我是你爹啊,他真笑了,真傻!”

    潘金蓮黑線,是你笑的最傻好不好!

68滿月

    柴五雖然是柴家的人,卻並不是被柴家老爺看重,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官司的內裡情形,潘金蓮從他那裡沒聽到什麼消息,沈家婆子也只探聽到只言片語的。

    “我聽說老爺這幾日砸了堂屋許多東西,連他最寵的月娘都打了一巴掌,想必是官司不順。”

    “那柴大官人可有什麼動靜?”

    潘金蓮倒是不怕柴家老爺,反正自己見不著,倒是柴進不要追查紙條的來歷才好。沈家婆子搖了搖腦袋,笑著勸道:

    “柴大官人並沒有起疑心,依我想著,他恁麼有名氣的人物,江湖上必然要結交許多英雄的,他自己都認不全,哪能想到是咱們寫的紙條呢。”

    也對,柴進平日裡廣招門客,也是個孟嘗君一樣的人物,想必也就認為是哪個曾經資助過得門客偷偷報恩所為,恐怕便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她這個沒加過面的後宅女子所為。潘金蓮便也釋然了,只是不知道這官司到底是個什麼結尾。

    不管官司如何,酒坊的酒倒是一壇子一壇子釀了出來,柴五在瓷器作坊裡定的青蓮紋飾瓷瓶也都送來,裝了酒用緞子裹著松木封了口,潘金蓮突然靈機一動,又想出主意來。這名酒都是有傳說來著,能不能也造上一兩個,提高一下知名度?

    不過潘金蓮發現自己的物理知識早已經還給體育老師,真正復雜的東西還真弄不出來,倒是簡單點的能成,只是……人造彩虹應該可以唬住廣大勞動人民吧。

    潘金蓮想了半日,自己現在不能出門,也不能沾涼水,所以現在實驗做不了,等到柴五回來才慢慢告訴給他。柴五從未聽過這樣的主意,也是半信半疑:

    “真的能成?”

    “就是不知道才要試試,明天我瞧著應該是個晴天,你有空到酒坊裡拿一盆水先試試,記著要背對太陽噴水,若是真成了咱們再商量商量做個大的。”

    柴五心裡嘀咕,卻是聽老婆話慣了的,點頭答應下來:

    “行,等明日我過去試試,若真的像你說的那般倒是好了。”

    兩人商量半日,柴五又逗了一回孩子才歇息了,潘金蓮白日睡的多了,翻來覆去半天沒睡著,只想著柴進、官司和人造彩虹的事,都攪到一起,卻是暈暈沉沉,不知什麼時候才沉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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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五和潘金蓮睡得香甜,那柴進卻臨窗對月,久久無法入眠。

    柴進也算是柴家頂尖人物,也是精通人情世故的,早看出柴家這官司無望打贏,那柴家老爺卻執拗於此,讓他十分頭疼。現在的柴家已經不是當初的皇室貴胄,他這麼些年蓄養門客,仗義疏財也正是看出柴家正在慢慢凋零,想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罷了。

    柴家子嗣不能入朝中,趙氏家族絕對不會容忍一個柴家血統的官吏存在,久而久之柴家一脈也就被人遺忘,子嗣雖然也讀書識字,卻大多驕橫高傲,更出不了飽學大儒。這世道早已不是他們能左右的,小心做人尚且來不及,卻又要招惹高俅那樣麻煩人物,豈不是自取滅亡?

    柴家老爺心中只是爭一時之氣,哪裡有柴進的見識,又仗著長輩的名頭不聽勸阻,倒是不知道怎麼個了局。柴進歎了口氣,不過也是自己到那時花費些銀子暗中賠給殷天錫,再尋兩個官場、綠林的朋友恩威兼施,了結這段公案罷了。

    正想著,門口卻傳來咚咚敲門聲。打開門一瞧,竟然是喝了爛醉的李逵,手裡拎著一個酒壇子抬腳就往裡走,一邊還叫嚷著:

    “哥哥最近可是忘了弟弟麼!我這裡呆呆等了好幾日,竟然連哥哥一面都見不早,如此還不如我獨自回到梁上去了!”

    那柴進見他說得不堪,趕忙將酒壇子奪了下來,拉下臉嘴裡卻好言相勸:

    “兄弟這話說得不該,你在這裡呆著,要酒有酒要肉有肉,我怎麼慢待你了?不過是近日事情奪了,才沒特意過去看你。”

    李逵卻冷冷一笑,大聲說道:

    “可不是為了殷天錫那廝的事?哥哥也是個人物,怎的怕他一個無賴小人,哪日叫上兄弟我過去狠狠給他兩拳,叫他保管服帖了!”

    “胡鬧,這可是用拳頭能解決的,你只管喝酒吃肉,等這件事完了我自然送你回梁上,卻萬萬不能出去招惹那殷天錫。”

    柴進眉頭一皺,心裡暗想果然是應了那紙條的話,若是真的讓李逵跟著自己,早晚要出大事。李逵雖然醉酒,心裡卻是明鏡,他是個莽漢,那宋江臨別時卻說“兄弟!若是上風放火,下風殺人,打家劫捨,沖州撞府,合用著你”,名裡讓他殺人放火,暗中卻吩咐他賴在柴進莊子中,借機給柴進惹上天大禍事,讓他不得不上梁山才行。等了許久,好不容易這時候出來個殷天錫,怎的能夠放過,只是那柴大官人總不讓他出去,倒是十分難辦。

    兩人各有所思,柴進只想著李逵打發走了,李逵卻想方設法要跟柴進去見殷天錫,僵在一間房中,一個喝茶一個喝酒都不搭言。半日,李逵才突然一拍腦袋,柴進不帶他去,他可以自己去麼,殷天錫在城裡也是個人物,但凡打探打探也就能說出個一二來。

    想到這裡,李逵倒是轉了一副面孔,摸著下巴傻笑道:

    “我可是喝多了,哥哥莫怪,若是哥哥忙著我也叨擾你,明日只在城裡轉轉,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定然給哥哥帶回來享用。”

    柴進見他說得如此,也放了心,只客套幾句,又給了他些銀子將人打發出去,又在燈下慢慢寫了一封信,打算明日差人送到滄州自己家裡,讓人送些銀子過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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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管柴進如何折騰,潘金蓮和柴五卻一門心思照看酒坊的營生。那柴五早早的起了身,到酒坊看著日頭升起了,便端來一盆水照著潘金蓮說的撒出去,卻並沒有看到什麼彩虹,倒是自己被風吹得濕了一身。

    酒坊裡頭的師傅們見到這樣情形,不由得都哈哈笑了起來。那柴五卻也不生氣,只仔細想著潘金蓮說的,又小心翼翼的試了幾次,直到晌午十分太陽足了才終於看到一道小小的七彩虹出現,卻是瞬間消失了。

    那柴五見了,心裡越發歡欣起來,又照著剛才的做了幾遍,漸漸熟練起來,倒是十回裡有九回能成了,讓酒坊裡的伙計們都過來瞧熱鬧。柴五也不避諱,跟這些伙計說起自己的計劃來,又讓他們打了水爬到屋頂上,背著太陽多灑些水,竟然也做出個大大的彩虹出來,讓那請來釀造朗姆酒的師傅不由得拍手贊道:

    “若是傳出去咱們釀出酒來天上竟然七彩霞光,以後買酒的還不得排著隊來啊,官人這點子果然好,不過卻要好好算計算計才行。”

    “這是自然,等到過幾日便是趕場,晌午那趕場的人都散了咱們正好做這個。”

    只盼著那天正是好天氣罷了,不過這一次趕不上還有下一次,天越發的暖了,總會有晴天等著。柴五算計半日,又仔細看了新釀出酒的成色,才慢慢騎馬回到城裡來,並不忘了給自家兒子買上許多的吃食和玩具,雖然這吃食孩子還都吃不得,卻都便宜了孩子他娘,看著不買心裡卻總是寡落落的,好像欠了人錢一般。

    還沒趕到趕場日,便已經到了潘金蓮家裡團子的滿月。

    潘金蓮也出了月子,特意洗了澡,換一身合體銀紅百子刻絲襖,加上一條撒花棉裙,批了厚厚的大氅,沈家婆子懷裡抱著裹成一個元宵的小團子,在堂屋裡供人參觀。那柴李氏和柴家兩位少夫人平日無事,來的十分早,都是吃過早飯便帶了人馬殺到潘金蓮的小院子裡,手裡拿了玩器逗弄小團子,潘金蓮在一旁陪著,沈家婆子還要抽空到大廚房裡查看菜品的准備。

    柴五自然也是在外頭陪著柴家大房和二房兩個,柴家老爺卻並沒有過來,只是讓人拿了幾樣禮品,只是鋪子裡幾個賬房掌櫃也都聞訊而來,加上各人伺候的小廝們,沸沸揚揚也是滿院子的人堆在那裡。

    忙了半日,廚房才上了菜,柴五也是滿桌子敬酒勸菜,裡頭潘金蓮讓柴李氏做了首席,自己卻在下首陪著,偏偏柴王氏笑著說道:

    “今日可是你的喜事,你也要做到夫人身邊才好。”

    潘金蓮哪裡肯,柴林氏見狀也勸著:

    “正是你的好日子,還客氣什麼,上去坐了我們好喝酒。”

    兩人說著,竟然將潘金蓮強按到柴李氏身邊,柴李氏也笑著拉過她的手:

    “既然她們都如此說了,你便坐在這裡又何妨?”

    幾人正笑鬧見,卻突然見到柴李氏身邊周家婆子匆匆進了門,在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那柴李氏臉色頓時落了下來了。潘金蓮在一旁聽得仔細,那婆子恍惚說的是“那死才竟然將殷天錫一拳打死了,現官府要抓老爺呢”,聽得她也不禁皺起眉

69大牢

    潘金蓮覺著壓力很大。

    她覺著自己心裡挺復雜的,本來對柴家並無好感,卻總是靠著柴家庇護過了這段寧靜日子,憑著良心說也心裡也並非沒有感恩之情。尤其那柴五對鋪子裡幾個掌櫃賬房頗為敬重,若是柴家倒了這些人也要跟著丟了飯碗,並不是什麼好事。

    只是形式比人強,潘金蓮並沒有叫做金手指的玩意兒,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衙門裡一隊人馬頃刻而到,外頭一陣吵嚷之聲,周家婆子和幾個年長的婆子也都神色匆匆來來往往傳遞消息。

    柴李氏早已扶著丫頭回到自己院子裡,那柴王氏和柴林氏也趕忙跟著過去,潘金蓮歎了口氣,只讓沈家婆子抱著孩子跟自己來到主院,這時候人多的地方總是安全些,再說那柴王氏和柴林氏家中也是城裡有頭面人物,平日裡跟衙門裡也有所關聯,總也有些臉面。

    果不其然,衙門裡的人並沒有照著電視劇裡惡霸樣子沖到後宅翻箱倒櫃,不過是拿了戶籍將柴家老爺和柴家老大、老二客客氣氣的請了去,留下兩個衙役守著大門,便一股腦又撤走了。

    那周家婆子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出了大門,才慌張回到柴李氏院子裡,拍著手哭道:

    “老爺他們三人已經被抓到衙門裡去了,那柴進大官人也沒有蹤影!”

    “哭什麼!”柴李氏狠狠啐了一口,呵斥道,“家裡還沒死絕呢,晦氣!趕緊到外頭叫管家過來,讓他到衙門裡看看到底是什麼情形,對了,先到賬房上支了銀子,空這手去哪個肯給你辦事……門外不是還有兩個作死的衙役麼,告訴廚房把剩下的好酒好菜都端過去。”

    潘金蓮見柴李氏一邊說著一邊眼角已經掃到自己,趕忙上前說道:

    “我家當家的好像也在外頭,我讓他陪著兩個衙役去吃酒,再送上些禮物,或許能打聽出一二來,夫人覺得可好?”

    柴家出事,柴五既然沒有被抓進去,就總要做出個盡力營救的樣子來,不然難免落個不孝的罪名,雖然人家根本沒有將他當做一家人看待。柴李氏聽她如此一說,倒是點頭回道:

    “這樣好,老五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人情交際卻還是懂的,你便讓人傳信出去,對了,老大老二家裡的也都管好自己院子裡的人,外頭亂了咱們後宅不能再亂,若是有人趁主人家有事便行偷竊□勾當,不要回我直接攆出去!”

    柴王氏和柴林氏也是慌了手腳,此時卻只有點頭答應下來,心裡卻各自盤算要派哪個心腹回娘家找找門路,比起做寡婦來,面子又算什麼。柴李氏剛吩咐下去,便覺著髒腑之中針扎似的疼痛不已,臉上冷汗頓時下來,煞白一片。

    旁邊一個跟著她的大丫頭見了趕忙扶住了,小心翼翼的說道:

    “夫人莫要著急生氣,大夫前幾日給夫人看診時就千叮萬囑說了……”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請大夫要緊!”

    那柴王氏眼睛一瞪,虎著臉呵斥道,親自上前扶了柴李氏躺到床上,一面又叫端熱水來:

    “不過都是一時氣逆沖肝,夫人房裡有四逆散,都是一群廢物,不過就是殺了個人,花些銀子贖罪也就罷了,能有什麼大事,一個個都慌得要死!”

    潘金蓮見她當家主母的做派倒是暗自一笑,那床上柴李氏臉上晦暗一片,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嘴裡卻是說出話來,卻要婆子服侍著喝了一口溫水便躺下歇息了。

    那裡柴王氏又傳了婆子到外頭著人找大夫,外宅裡小廝們卻都慌亂一片,柴家幾個鋪子裡掌櫃的也都聚在一堆,只看著柴五。柴五無法,這柴家什麼時候也不能論的上自己,可現在卻真正只剩下他一個姓柴的,便說道:

    “管家現在已經到衙門裡打探消息,咱們院子裡不能亂。各位掌櫃都是家裡的棟梁,且都先即刻回到各自的鋪子裡去,將所有貨物和款項都盤點了,現銀鎖好,等到管家回來再商量。”

    說著又吩咐家裡幾個有頭有臉管著田地的下人:

    “你們也要辛苦些,將家裡所有小廝粗工核查一遍,只留下經常使用的心腹,剩下的讓他們各自回房,沒有吩咐不能出來裹亂。到了夜裡更要緊閉門戶,絕對不能讓一個外人進啦,也不能讓一個府裡頭的人偷偷跑了出去——等到老爺回來定然重重的賞你們!”

    那幾個都應了,各自忙活,柴五這才叫了雙喜過來:

    “你回去告訴娘子,我暫且不能回家,要她保重自己,好生呆在院子裡,咱們院子有小廚房,就不要大廚房裡的飯菜,門路鎖緊,尤其別驚嚇了孩子。”

    雙喜都答應下來,又說了一遍,跑著送信去了。大廚房這時正送了酒菜過來,柴五令人帶了,又袖了銀錢,裝作不慌不忙的樣子來到門口,看著兩個差人正坐在那裡閒聊,便上前抱拳笑道:

    “兩位差官辛苦,我這裡是上好的酒菜,還望差官大人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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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金蓮從柴李氏院子裡出來,外頭已經暮色漫天,卻是靜悄悄一片,不時走動的丫頭婆子也是恨不得屏住了呼吸,低著頭行色匆匆的各自做著手裡的活計。小丫頭迎兒讓她留在院子裡看門,身邊只有沈家婆子抱著孩子跟著,也是一臉愁容:

    “娘子說的話竟然應驗了,那柴家大官人也是個慫貨,現在倒好不但沒有幫上老爺連自己都搭進去了,還要我們柴家來救他。”

    說著卻又看了看左右,突然住了嘴,半響才笑著說道:

    “瞧我也是氣糊塗了,怎麼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只是我從小就在柴家長大的,現在這麼多年了,總不想著它有一天能……”

    “總會好的,柴家也是先朝皇室,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殷天錫對咱們怎麼樣。”

    潘金蓮將孩子抱了過來,小團子還沒張開眼,嘴裡吧嗒吧嗒的吐著小泡泡,睡得倒是很沉。柴家,難道真的逃不過這一劫麼?

    兩人帶著孩子慢慢回到自家院子,沈家婆子敲了敲門,裡頭傳來迎兒的喊聲:

    “誰啊,說個話我給你開門。”

    沈家婆子應了一句,小丫頭才開了一條門縫把人放進來,嘴裡還說道:

    “娘子怎麼恁麼晚才回來,我都急壞了,又不敢丟著這裡跑去找你們。”

    “這丫頭說話倒是伶俐,快把門關好吧!”

    沈家婆子拍了她一把,自己轉到廚房裡做飯去了,現在已經過了晚飯時分,大廚房裡也冒出淡淡的煙火,不管是抄家砍頭還是著急上火,凡是人都的吃飯了。

    潘金蓮進了臥房,給小團子喂了奶又哄著他玩了一會,看他又慢慢睡著了才放到搖床上,心裡卻不知道什麼滋味。正想著,迎兒挑起簾子進來:

    “娘子,雙喜過來了,他說官人有話帶過來。”

    “趕緊讓他進來。”

    潘金蓮擦了一把臉,站起身來走到堂屋,雙喜正站在那裡等著呢,見到潘金蓮又把柴五的話重復一遍,還說道:

    “官人說晚間打探到了消息就必定回來的,讓我留下幫著看守門戶。”

    “也好,你也累了一天,等會吃過飯先歇息吧。”

    家裡有個男人也能壯壯膽氣,潘金蓮知道柴五現在手裡不會缺人,也就放心讓雙喜留下,等著沈家婆子熱好了飯菜,三人一起吃了。

    潘金蓮眼見著天色黑了下來,柴五還不見蹤影,心裡還是有些就焦急,看了看周圍一個老婦人一個小丫頭,剩下就是雙喜,又不敢叫他們出去打探,便讓迎兒將燈籠點了一盞掛到樹上,自己屋子裡也點上燈燭,一邊哄著孩子一面等著柴五歸來。

    那沈家婆子心裡也翻來覆去的惦念家裡,她一家都是柴家下人,只是自己買了房子分出去,並不在柴家大院裡住著,想來不會受到什麼牽連,卻總是放心不下。

    兩個孩子第一此見著這場面,也都毫無睡意,迎兒在小廚房裡燒熱水,雙喜就蹲在她旁邊告訴她外頭怎麼抓人,衙役們怎麼凶惡,說的迎兒瞪大眼聽得聚精會神。

    過了三更,柴五才回到家裡,卻是滿身疲憊。潘金蓮早讓人預備了熱水,打發他先洗了,端上茶水來,才問道:

    “外頭到底怎樣?”

    “銀子已經遞進去了,衙門裡只是將老爺他們三個收押,並沒有定罪,想必等過幾日還要過堂的。我從門口那兩個衙役嘴裡聽說好像柴大官人身邊那個李逵跟梁山匪類有所牽連,又是他打死了殷天錫,恐怕高廉為了報復會誣陷我們通匪啊,這倒是嚴重了。”

    柴五聽了那兩個衙役說的也是吃了一驚,這殺人是小,通匪可是造反的大罪,連丹書鐵卷都保不了,難道柴進還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不過他卻也有自己的想法:

    “這事緣由到底如何我現在也不清楚,等明日想法子到大牢裡看看吧。”

    “若是能探監更好,只是你見著老爺可是一定要勸勸他,千萬……千萬不能聽人讒言,讓人哄騙了去,柴家是先朝的皇室,先帝能容得下咱們,當朝天子就不能讓咱們死,只有堂堂正正的說明白了才能保全柴家,萬萬不能人家什麼貓的狗的一說就動搖心思,走到歪路上去才是真正的自取滅亡了。”

    潘金蓮知道梁上恐怕就要來救人了,不管柴進如何,那柴家老爺就是死也要死在柴家大院裡,不然以後永無翻身之時。柴五卻瞪大眼,沉著臉問道:

    “你這話可是大有意思,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以前是我不敢說,現在卻不得不說了,”潘金蓮眼珠一轉,立刻編出一套話來,“這些日子我不能出屋,只在家裡閒坐,那日下午正熱的睡不著,卻突然聽到牆外頭有人爭吵聲。開始我並沒有注意,以為咱們這裡連著下人的院子,又緊挨角門,或是那個下人爭吵,卻沒料想他們倒是越吵越厲害了,我仔細聽去,正是柴家大官人帶著的李逵和另外一個人。”

    柴五聽著入神,趕忙問道:

    “他們吵了什麼,跟咱們柴家有關?”

    “正是,那個男人讓李逵快些結果了殷天錫好回山上復命,李逵卻嚷嚷柴進不帶他出去,見不著人。那人或是看著四下無人,就說如果殷天錫不死就不能讓柴進擔上罪名,他不會肯上山,柴家和柴進滄州的產業也都抓不到頭領手裡,要李逵見機行事,辦了這件大事,以後定然給他多多的賞賜。”

    潘金蓮編了半日,才將自己知道的都借著那莫須有的口說了出來,倒是柴五沉默半響,低聲問道:

    “這話旁人可知道?”

    “我想是不知道的,我知道事干重大,並沒有對一個人說過。”

    “這樣也好,他們不仁,也別怪我柴家不義,既然是李逵殺的人,他又是梁山匪類……”

    “那樣柴大官人的名聲可就臭了。”

    讓李逵一個人定罪確是個好主意,卻不免連累到柴進,又若是梁山那些人打下山來沖了府衙,反倒打著給李逵報仇的旗號找柴家算賬,一群亡命之徒,最後柴家還是家破人亡。柴五自然也想到這裡,不由得抓了抓頭發:

    “這倒是怎麼辦才好?”

    “只有一個法子,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潘金蓮抓著柴五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們一定會打著來救柴進的旗號把事情鬧大,這樣柴進就再也不能翻身,我們只有一邊在衙門周旋,盡量拖延時間,一面派人立刻上京,帶著丹書鐵卷求見當今聖上,說明我們跟匪類沒有任何關聯,便是柴進也是受到蒙蔽,求一道聖旨赦免,當今聖上雖然寵信高俅,卻也不會對我們柴家斬盡殺絕,若是殺了拆家人,史書上難免記上一筆,他也必定是不願意的。而那些匪類若是真的來了,還沖了府衙,只要老爺死死咬住不願意離開故土,那些人看在柴進的面子上也不會對我們怎麼樣,頂多搜刮些財產罷了。”

    “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是萬幸了,財產又有什麼,難道衙門裡就不用花錢麼?”

    柴五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只能這樣了,如此我明日就打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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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劫獄

    兩人商量完了,柴五點了點頭,又說道:

    “如此也要先稟告夫人再說。”

    “這是自然,家裡大小事務還是夫人做主罷了。”

    第二日一早,柴五便找到柴家城裡的鋪子轉了一圈,使了銀子,衙門並沒有將鋪子都封了,卻都是門窗緊閉。各家掌櫃見了柴五也都詢問消息,柴五挑揀著說了,又勸慰幾句,讓他們將所有現銀送到柴李氏那裡,鋪子裡的伙計也要好好安置,再等著消息罷了。

    轉了半日,柴五便到柴李氏院中,此時家裡下人盡數都散了,只剩下柴李氏幾個配房婆子正在院子外頭愁眉苦臉,有的煎藥有的收拾院子。見到柴五,周家的進去稟告了,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直接撩起簾子讓他進來,裡頭伺候的柴王氏和柴林氏也都盼著消息,並未躲出去,都只盯著吃柴五瞧。

    柴五先問候幾聲,柴李氏歎了口氣:

    “不過就是等死罷了,老爺到底怎樣?現家裡就一個男人,總要做出些樣子來才好。”

    “正是,我前幾日本已經疏通關系,誰知道那柴進大官人跟前的李逵竟然有通匪之嫌,事情都是難辦許多,我已經讓管家打點關系,今日下午到牢裡探望老爺他們,看看形勢再說。我還想著與其將銀子白白添補給縣衙,倒不如遣人上京一趟,若是能說動京中大員相助……”

    “你想的沒錯,正是如此,當初我就讓老爺上京告狀,他只是落不下面子,”柴李氏咳了幾聲,趕緊說道,“只是你千萬要跟人說明白了,我們家中跟梁上盜匪沒有任何牽連,便是柴進大官人恐怕也是讓人蒙蔽了,他一個鳳子龍孫,吃著朝廷的俸祿,又何必招惹匪寇?不過是李逵那廝蒙蔽了大官人,鬧出這些事來!”

    說著又咳了起來,滿臉漲紫,竟然說不出話來,周家婆子趕緊上來拍著背勸道:

    “夫人莫急,老爺他們吉人天相,定然能夠平平安安的出來,這不是還有五爺麼。”

    柴五也忙行禮說道:

    “夫人千萬保重身子,我定會搭救老爺出獄。”

    柴李氏微微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的梳妝台,周家的趕忙捧了一個檀香木盒子過來,打開取出幾張泛黃的紙頁:

    “這是夫人昨日找出來的地契,都是往日裡夫人嫁過來的嫁妝,讓五爺拿著典當了好去救人。”

    柴五接過一瞧,果然是幾張水田的地契,看上去有些年月,便又交還給周家的:

    “我已經讓城裡各家掌櫃將鋪子裡的現銀都送過來,夫人這地契還是先留著,若是不夠我再來跟夫人要吧。”

    說著,那幾個掌櫃也都匆匆拿了錢從角門進來,柴五當著柴李氏的面將錢清點了,又包成幾包,寫明白數目,當眾將其中一半交給一個資歷最深、又是柴李氏族弟一個叫做李泰的掌櫃,托他拿了錢上京活動。那李泰也是跟著柴家老爺見過世面的人物,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下來,柴李氏見了也不免放心,囑咐幾句,才流著淚說道:

    “我們柴家都看弟弟你了,萬萬保重自己,給柴家洗雪冤屈,柴家不會忘了你的大恩。”

    那李泰自然也落了幾滴老淚,信誓旦旦的說道:

    “自然全力而為,不然不會回來見夫人!”

    那李泰家人幾代都住在城中,又是大族,不會拿了銀子潛逃,柴李氏跟他做完了戲碼,自然放人上京。這裡柴五也匆匆吃過午飯,連潘金蓮一面都沒顧得看便直奔大牢而去。

    那裡潘金蓮只在自家院子沒有出門,並讓迎兒和雙喜兩個也都老老實實地呆在院子裡,心裡卻想著這好像就是暴風雨之前的那份寧靜。

    果然,這份詭異的安靜便被打破了,柴五剛剛進了牢房探監不過幾日,連京城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梁上卻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直愣愣沖著縣城來了。這城裡不過多是百姓,又多年沒經歷過戰爭,頓時一片雞飛狗跳,滿城慌亂。

    那柴五頂著滿腦袋菜葉回到院子時,潘金蓮正和迎兒一起晾衣服,卻看到他一腳踹開門:

    “都亂了!城裡亂成一團,那梁山人馬竟然真的敢闖到縣城裡來!”

    “什麼?他們真的來了!”

    潘金蓮手裡一抖,剛洗完的衣服落到地上。柴五心急火燎的吩咐道:

    “別管這些了,若他們真是來救柴大官人的,想必也不會對咱們怎麼樣。你帶著孩子趕緊到夫人院子裡,人多穩當些。快!我還得到衙門那裡看看情形!”

    說著轉身要走,潘金蓮卻突然一把抱住他:

    “刀劍無眼,你還是不要……千萬,千萬小心吧!”

    柴五轉身一瞧,原來潘金蓮已經紅了眼,只覺著心裡也是萬千柔情,嘴裡卻說不出話來,只默默點了點頭,才又回道:

    “我讓家裡下人陪著去,雖然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卻跟我無冤無仇的,不會無故傷我,只等著我回來罷了。”

    潘金蓮手上一緊,仍是不放開,柴五輕輕掰開她的手,摸了一把潘金蓮的細軟的頭發:

    “好好照看自己……還有團子,他還沒起大名呢,我死不了。”

    說著,幾步走了出去。

    ****************************************************************

    梁上拼的是快而狠,沒等到朝廷援軍趕到早已經揚長而去。

    那柴進到底上了梁上,柴家老爺卻抵死不從,只給宋江等人鞠躬道謝,嘴裡卻說祖墳在此,不能做不孝之人,何況年老體弱,又染了疾病,實在不能挪動了,柴家大房二房也都紛紛附和,說要在父母跟前盡孝,死也是死在一起,是不能跟著上山的。

    那宋江等人也是無法,不過柴進才是大魚,柴家老爺幾個不過是搭頭,既然柴進到手,便也不再勉強。只是雖然宋江不說,底下人卻有提點的,拉著柴五慢慢說道:

    “我梁山是為了救你們而來,也死了無數弟兄,他們家裡有孤兒寡母,很是可憐啊。”

    柴五自然明白,趕忙說道:

    “我們明白,只是家裡經過此番磨難,倒是沒剩下多少銀子,鋪子有幾間又不能讓好漢們拿到梁上去,”眼見著那人臉色要變,又轉了語氣,“不過我們柴家定然傾盡家產報答好漢們救命之恩。”

    說著又讓身後跟著的下人扶著柴家老爺幾人上了自家的大車,引著梁山的人到柴家,將領頭的單獨約到堂屋中,取了剩下的幾包銀子直接送給那人,暗地裡又塞給那人幾件首飾,笑著說道:

    “家裡的現銀都已經讓衙門搾了去,只剩下這些,這幾件首飾好漢拿著到山上送人罷。”

    那人死死盯著柴五,冷笑道:

    “都說柴家大富,怎的就這些銀子,怕不是騙我們吧?”

    “怎會,好漢也知道現在的衙門,早些日子我們柴家跟殷天錫打官司,我們老爺就已經關了外埠許多鋪子,折成銀子送給知縣,後來又鬧出人命官司,更是把城裡所有柴家鋪子裡現銀都送了出去,真是一點都不剩了。”

    柴五只賠笑說道,那人見他如此一說,又早先宋江吩咐恐怕援軍到來將他們圍困在城裡,必要快快的走,便喊人將銀子收了,抬手抱拳說道:

    “兄弟也不是為了自己,不過是要給此番戰死的弟兄們要點燒埋銀子罷了,既然柴家已經把家底都拿出來,我們梁山也記住這份情義,以後有緣再會!”

    徑直帶人走了。

    柴五這才松了一口氣,虧著現在城裡兵荒馬亂,沒多少人看到梁山的人到自家來,總算是了結一樁事了,卻還有官府要對付,想到這裡便越發頭疼起來。

    那裡柴家老爺和老大老二早被扶進各自的院子,柴李氏聽了消息也顧不得自己帶著病,趕忙扶著丫頭過去看望。那柴家老爺平日裡養尊處優,此時在大牢裡住了幾日,心裡本就帶著悶氣,又讓梁山的人馬一通驚嚇,早撐著跟宋江等人應對幾句,到了家裡已氣若游絲,只剩下一口氣喘著,已經是半個死人罷了。

    柴李氏見到自家丈夫頭發散亂花白,身上瘦的竟然只剩下骨頭,不由得悲從中來,抽泣著說道:

    “我這是做了什麼孽,竟然遭了如此禍事!”

    那柴家的管家早就遣人到外頭尋大夫,只是兵荒馬亂,總不見有人回來,只能在外頭急的轉圈,柴李氏在裡頭也是一遍遍的催促,又讓拿家裡的老參燉了端給幾人喝。

    看了半日,只是不見柴家老爺醒來,周家婆子在一旁苦勸:

    “夫人若是再病了這家裡可真沒人了,還要保重才好。”

    這才扶著丫頭出來,留下平日裡最小心謹慎的妾室服侍著,自己走到外頭,又囑咐周媽著人到自己娘家看看,這才帶了人一直到兩個兒子院子裡各自看了。柴家大房二房都是年輕,身子骨到底好些,遞進去銀子之後並沒有受刑,不過吃了幾日粗食,又受了驚嚇,都無大礙。

    柴李氏瞧了一遍,又囑咐了柴王氏和柴林氏幾句,讓她們好好照看丈夫,看著兩人答應下來,才喘著大氣回了自己院子。

    柴五此時終於卸了擔子,現府衙裡恐怕也沒那個心思去尋柴家的麻煩,便是知縣都見不到蹤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到了下一任知縣怎麼說還要等著,那時恐怕京城裡頭自然有了消息。只是若京城門路走不通又該如何?

    想著走著,柴五慢慢回到自家院子裡,潘金蓮早倚門而立,等著他回來,柴五剛露面,潘金蓮便直愣愣沖到他懷裡,倒是給柴五撞了一個趔趄。

    “可算回來了,我都急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柴五穩住自己的身子,扶住了潘金蓮,一邊笑著摸了摸她的臉,上頭卻已經沾了微微淚痕:

    “我說過會回來的,沒事,這不都過去了,等會咱們好好吃一頓飯,以後日子會好的。”

    ……

    你是個吃貨麼?

71喪事

    潘金蓮給柴五做了一頓好吃的,四菜一湯,都是平日裡柴五愛吃的。

    柴五掃蕩一通,抹了一把嘴巴,贊道:

    “真好吃,哎呀,這擔驚受怕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你以為這就完了?以後的事還多著呢。”

    潘金蓮瞪了他一眼,嘴裡說出的話卻是軟綿綿的,柴五捂著肚子歎了口氣,慢慢說道:

    “以後的事確實多,不過卻跟我沒甚麼大關系,老爺和大房二房都出來了,難道還輪的上我麼?只是他們我擔心若京城的門路走不通,柴家可能真的要萬劫不復了。”

    一旦沒撈著那個赦免的聖旨,柴家所有人的命便都握在下一任知縣手上了。潘金蓮也是有心無力,只有歎道: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也只有如此,我再加緊了讓人去打探京城的消息吧。”

    兩人商量半日,也都是無法。正說著,院子外頭突然傳來咚咚敲門聲,柴五和潘金蓮心裡一驚,趕忙到院子裡,只聽到外頭那人已經大聲喊道:

    “五爺,老爺,老爺他,他,快到主院去吧,夫人和大爺二爺都已經趕去了!”

    柴五一愣,立刻開了門,皺眉問道:

    “老爺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老爺本來好好的,只是吃了半碗燕窩粥卻突然吐血了,好不容易找來大夫看著,說是不太好,可能,可能過不了今晚……”

    “胡說!”

    柴家老爺回來還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就不行了,柴五狠狠剜了那人一眼,回頭告訴潘金蓮鎖好門戶,不要讓人出去,立刻抬腳跟著那人出去。潘金蓮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道會出怎樣的變故,只是柴家老爺出事自己卻不能到前院,只有緊閉門戶,自己在屋子裡瞎猜。

    那柴五飛快跑到主院時,柴家老爺已經咽了氣,柴李氏正守在那裡哭鬧著,柴家老大老二也都一邊哭一邊勸說,又吩咐下去,上下換素服,門口貼上白紙,即刻出去采買香燭紙馬,叫陰陽先生和家廟裡的和尚。

    柴五雖然不被柴家老爺看重,卻也是血濃於水,不由得跟著哭了起來。那柴李氏哭的累了,才抽泣著說道:

    “既然老爺走了,該辦的還是得辦,老大和老二都張羅著……哎,老五也不要哭了,幫著家裡料理料理,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幾人都哭著應了下來,不免又是一陣忙亂。

    潘金蓮在院子裡聽到消息,也趕忙讓迎兒將屋子裡所有艷麗裝飾都用布蒙了,好在自己頭上只帶著一套銀首飾,並不用換過,只找出素白衣服換上,又讓雙喜將柴五的素服送了過去,囑咐道:

    “勸著官人萬萬不要悲傷過度,讓他想想孩子。”

    囑咐完了,才洗漱了讓沈家婆子仔細看家看孩子,自己帶著迎兒到柴李氏的院子裡看望。

    此時柴李氏院子裡也都換了素色,丫頭婆子滿身素縞,低眉順眼的捧著東西來往。進了屋裡,柴李氏已經臥病在床,只有兩個婆子服侍著,周家婆子跟著她進來,在一旁低聲說道:

    “娘子們都回院子裡換衣服去了,外頭也要操持,各家也要送信,所以夫人便讓她們不要過來伺候了……也說是自己要靜靜心。”

    潘金蓮點了點頭,不過既然來了,只能過去請安說道:

    “人死不能復生,夫人節哀。”

    柴李氏沉默半響,眼珠慢慢轉了過來,沙啞著回道:

    “坐吧,你也是個好孩子。”

    這人現在頭發散亂,臉上蠟黃一片,倒是真的像個老太太了。潘金蓮也是心思萬千,柴李氏也是個七巧玲瓏的人物,卻還是溫室裡頭的花朵,只要一點風雨,再好看也要頃刻凋零了。

    兩人對坐無言,潘金蓮也不知道如何勸慰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那柴李氏也只是歎了口氣,懶怠怠的閉上眼,仿佛也死了一半。那周家婆子在一旁看著,不禁淚如雨下,拿帕子捂著嘴站在一旁抽泣,屋子裡正是一片壓抑。

    ***********************************************************

    無論柴李氏如何,柴家老爺的喪事還是要辦的。

    城裡剛經過一陣動蕩,衙門裡又要清街又要宵禁,知縣不知去向,府衙裡卻是一個德高望重的書吏暫管事物,他與柴家倒是有幾分交情,所以只將柴家的案子壓了下去,言道等著上頭派人來再做打算。

    所以柴家現在卻是十分平穩。柴家大爺和二爺各自忙亂幾日,親自到各家報喪,又帶著人四處采買好壽材,柴家老爺是郁結於胸,說到底一口氣憋死的,也算是橫死,按照規矩要早早的發喪。所以只花了高價買進一口四九道漆的曲柳木壽材,又請了家廟裡的和尚念了幾卷經,家裡也是門戶大開,柴家大爺二爺一大早都立在那裡,等著大家來吊唁。

    只是到了晌午十分,除了李家、王家和林家的管家帶了禮過來治喪,城內士紳竟然一個都沒有到場。那柴家大爺不禁怒發沖冠,氣哼哼叫嚷道:

    “平日裡見了都是世兄長世兄短的,咱們家裡出了一點事連登門都不敢了!恁樣的人還結交他作甚,以後記住了凡是不來的都不要來往了!”

    柴家二爺卻歎了口氣,勸道:

    “也不要這麼說,或是城裡太亂……”

    “怎麼還亂了,梁山那群人早滾回去了,哪裡還有什麼亂!不過是怕惹上麻煩罷了,我就知道這城裡哪裡還有君子,全都是一群衣冠小人!”

    說著又罵幾個親家:

    “旁人不來罷了,他們竟然也只遣了管家過來,分明是看不上我們!”

    柴五在一旁聽著不由得也有些淒然,只盼著京城的消息過來能夠重整人心,再將門楣頂起來。不多時,柴家兩人見無人到來,只有嘴裡念叨著令人閉了大門,各自回到院子裡去了。

    三日之後,柴家孝子抬了棺木送柴家老爺出了城,葬入老墳,那京城的消息也順著水路到了柴家幾人耳中眼內。

    原來掌櫃李泰帶了親隨到京城求見幾位大員,那幾人雖然是柴家故舊,卻礙著高俅的臉面並不敢當面應允,只敷衍幾句就打發出來。這李泰轉了幾日見沒甚麼進展,腦筋一轉,托人找到一名宮中得寵內侍,冒著柴家老爺的名頭寫了一封親筆書信,給了重金讓他將信帶入朝中,伺機奏給當今聖上,因那信寫的懇切,又趕上聖上當日到了一名絕世女子心情大好,竟然真的赦免柴家的罪名。只是朝廷裡刑部又拖沓幾日,李泰獲了准信,才趕著將消息傳了過來。

    跟著消息一起來的,還有下一任知縣,也是個和氣來財的佛爺,到任便將柴家大爺和二爺叫到衙門,說了朝廷的意思。

    朝廷倒是格外開恩,柴進通匪本是大罪,該連累三族,只是念及柴家是前朝皇室,聖上並不予追究,柴家老爺買凶殺人一事也是人死燈滅,再不連累旁人,至於柴家在城裡的幾個鋪子卻都被官衙收了去,說是總歸梁山盜匪沖進縣城也與柴家有關,要做了價錢安撫百姓。

    柴家此時只求能夠活命,只能講產業雙手奉送,此任知縣得了朝廷大員提點,心裡知道柴家是皇家給自己豎的牌坊,不能讓它倒了,便張一只眼閉一只眼,並不提及柴家祖宅和鄉下田地。

    雖然了結了案子,柴家卻是迅速的敗落下來。

    柴李氏宛若一朝老了十歲,每日吃齋念佛,平日裡再也不出佛堂半步。那柴家老大和老二辦完了柴家老爺的喪事,潘金蓮正想著過上一陣平平安安的日子,也讓團子好好再長大起來,酒坊裡賺了錢以後想法子搬到外頭去住,卻沒料想,這兩兄弟已經鬧了起來。

    *********************************************************

    這日,已經歸家的沈家婆子拿了幾匣子點心過來看望潘金蓮,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涼了,潘金蓮正在院子裡曬柴五的厚衣服,看到沈家婆子敲門進來,趕忙擦了手迎了出來:

    “什麼風把您老吹過來了?倒是做了老太君的人也不捨得出來看看我們了。”

    沈家婆子早些日子得了一個孫子,現在臉上笑成一朵花,嘴裡說道:

    “本想著早過來看看娘子,只是家裡多了一個祖宗忙不過來,倒是娘子恁是客氣,竟然還送了這麼多禮過來,倒讓我臊得慌。”

    潘金蓮笑著把人讓到屋子裡,親自倒了茶水:

    “小小意思,當初我生團子的時候可是多虧了嬸子,現在不過想著報答一番罷了。看嬸子的臉色可是越來越好,以後有您老享福的時候呢。”

    沈家婆子起身道謝,又說道:

    “不過是苦熬出來了,家裡的孩子開枝散葉,我就算閉了眼也有臉見祖宗。我今日來見娘子一是來看看娘子,二是來問問娘子可有什麼打算麼?”

    “什麼打算不打算的?”

    見她說話有因,潘金蓮趕忙問道。沈家婆子四下裡一看,壓低聲音慢慢說道:

    “娘子久不出這院子,自然不知道外頭的形勢,這柴家大爺和二爺好像正鬧著要分家呢。現在已經驚動了夫人……若是分了家,娘子定然要搬到外頭去的,可是要早早打算才好。”

    “怎麼,老爺的孝還沒過呢他們就要分家?”

    雖然潘金蓮心裡猜想柴家必然要分,卻沒料想這兩位如此著急。沈家婆子沉默半響,才冷冷一笑說道:

    “若不是娘子當初待我極好,這話我也不會跟娘子說……當初老爺過世的那一晚,也是有蹊蹺的。那時夫人最先趕到,老爺卻要跟夫人說什麼,夫人便把伺候老爺的人全都打發出去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後來柴家兩位官人也都進了屋子,幾人更是嘀嘀咕咕半日,最後五爺來了,老爺也咽了氣,據我想著這裡頭……”

    她掩了半句沒說,潘金蓮心裡一轉已經知道她的未盡之意——柴家老爺會不會給柴五也留下什麼話來?若真的分家必定是柴家大爺繼承這宅子、奉養柴李氏,剩下的家產也不是平分,柴家二爺只能分得一小半,那柴五更是連個渣渣都都分不著,不過若是柴家老爺過世之前說了什麼,未必就這樣了。

    於是柴家兩位這才如此吵著要分家?潘金蓮心裡暗笑,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想著要從柴家撈什麼好處,那兩位也算是杞人憂天。不過這樣也好,鬧開了自然早早的分家,實在不行他們可以先搬到酒坊附近的村子住去,不僅環境優美,也不用柴家後院裡這些女人的折騰。

    想到這裡,潘金蓮只笑著說道:

    “嬸子也知道我們官人,做人坦坦蕩蕩的,不管柴家給我們多少,我們都不會計較。”

    沈家婆子點了點頭,口中贊道:

    “果然官人和娘子都好大大的好人,我從來沒有走眼的時候,以後你們搬出去過日子也定然會大富大貴的,到那時候不要忘了我才好。”

    “借您老的吉言罷,不過都是混口飯吃,我只想著大家和和氣氣、平平安安的也就滿足了。”

    當然,若是能夠賺錢做地主就更好了。

72結局

    分家其實是一件挺簡單的事。

    柴李氏出了佛堂便是家裡頭的長輩,只要她拿了主意,自然沒有旁人說話的份。潘金蓮知道柴李氏並不是偏心幼子的村婦,柴家也沒多少庶出子和未出嫁的女兒,這就更加好分了。

    果然,那柴李氏卻都是照著規矩來,現住著的祖宅歸柴家大爺,她自然也是跟著老大住的,柴家二爺卻也分了良田千畝,銀錢若干,那柴李氏又將自己的私房拿出來一些給了柴家二爺,嘴裡卻說道:

    “你也是我心頭掉下來的肉,從此以後出去過日子自然多了許多的花銷,我不給你些這心裡也不安,多了又沒有,只拿去買一間草房住吧。”

    那柴家老二也落下淚來,跪著接過了,又千萬許諾要常常過來探望母親。柴王氏雖然不能到前頭去,在後院卻也時時讓人探聽消息,聽到這裡,不由得撇了撇嘴角,冷笑出來。那柴林氏倒是端坐的住,冷著臉也不說話,只低著頭喝茶罷了。

    潘金蓮獨自抱著孩子在一旁坐著,不過看戲罷了,心裡卻還盤算昨日晚間柴五說的酒坊生意。

    柴五自從過了柴家老爺的頭七便尋著空閒出城到酒坊裡瞧了一圈,那梁山沖撞縣城並未波及鄉裡,酒坊的掌櫃帶著各個伙計師傅早又做出許多小米酒和朗姆酒來,小米酒都擺在櫃台上賣了,那倒是朗姆酒卻好好的裝了瓶子放到酒窖裡,柴五取出幾瓶打開嘗了,味道很是不錯。

    那酒坊掌櫃笑著說道:

    “這些我們沒敢動,只等著官人過來做那個才能擺出去發賣。”

    柴家出了大事,柴五和潘金蓮的人造彩虹計劃自然也就擱置了。

    正好第二日就是趕場的日子,又是萬裡無雲的好天氣,柴五便讓伙計們擔了一大缸水,吊在房梁上,揭了屋頂的一片瓦,讓伙計們穿著瓦灰色衣服埋伏在屋頂,等著趕場的人陸續過來時拿著盆子就往天上可勁潑水。沒想到天公作美,竟然一次就成了,半透明的彩虹躍然在酒坊之上,讓來往的人都不禁駐足觀看。此時酒坊掌櫃的突然跳了出來,對著正站在背對人群的柴五大聲喊道:

    “釀出來了,官人!咱們的酒終於釀出來了!”

    “什麼?”柴五佯裝驚奇,趕忙大聲問道,“真的釀出來了?”

    “可不是麼,這正經的琥珀色,這味道,就是仙人在天上聞著都要下凡啦!”

    掌櫃的正說著,他身後的釀酒師傅早已經把最新釀出來還沒有裝瓶的朗姆酒用淺淺的盆子放到炭火之上,旁邊兩個伙計拿著扇子不斷扇風,一股凜冽香氣彌漫在整個酒坊,直沖人群而來,裡頭已經有人在那裡拍手叫道:

    “好香的酒!這天上景象莫不是真的有神仙下凡吧!”

    說著竟然有人開始附和,柴五對掌櫃一點頭,那掌櫃的趕忙大聲喊道:

    “諸位相親,我們官人說了,大家相見有緣,我們酒坊新釀出來的酒在座有一個算一個,每人一碗嘗嘗新鮮,還望大家以後多多照顧我們的生意!”

    那人群一陣躁動,酒坊裡頭扇風的活計趕忙拿出一堆小碗來,在盆裡盛了端出去,卻是一出門便讓人搶了精光。

    柴五在一旁瞧著,心裡卻是一絲得意之色,總算沒白費了心血。

    而那酒也得了新名字——虹酒。

    ****************************************************

    潘金蓮聽著柴五說起那時盛況,也不由得心裡歡喜,只要酒坊賺了錢,自己和柴五便是空著身子搬出去也不會餓肚子了。只是還要想個什麼法子趁熱打鐵才好呢?

    她兀自想著,柴家外頭卻是十分詭異。柴家宗族的長輩看著柴家兩個兄弟交割完了地契銀錢,卻突然有一個開口說道:

    “容我說一句,老五雖然沒上柴家族譜,卻到底也是柴家的子嗣,你們也要體諒才好。”

    柴李氏撥著佛珠的手一滯,慢慢抬起眼,半響,才說道:

    “上不得族譜就不是柴家人,按理說是分不到家產的……既然叔祖說了,我們也不能不聽,老大,便也給他五百貫吧,到外頭租幾間房子,再做點小生意養活老婆孩子。”

    柴家老大也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答應道:

    “我這就讓管家將錢送到他院子裡,不過既然得了錢,我看老五家還是盡快搬出的好。我們家裡現在落了難,以後這傭人還不知道能留多少,他們的吃穿卻再也負擔不起。”

    莫要在家裡白吃白喝了,該上哪上哪吧。

    柴五聽了這話不由得臉上通紅,只行禮說道:

    “我們自然是要搬出去的,夫人容我幾日到外頭找房子,少則三日,多則五日,找到了房子即刻就搬,絕對不會拖累夫人和大官人。”

    那柴李氏趕忙笑著說道:

    “老大說的魯莽,論理家裡恁麼多人也不多你們幾個,只是這兄弟生來就是幾家,你也是大人了,自然要出外頭闖蕩生活,學著怎麼養活自己才好。若是有了什麼難處再回來,柴家畢竟還是你的家,不會總是不管的。”

    說到此處,卻是有些心懷鬼胎。那柴家老爺臨終之時對柴李氏說的便是讓柴五認祖歸宗,上了族譜,便是以後分了家也不要讓他出去單過,卻是那時候老大和老二房裡都沒有孩子,要靠著柴五的孩子延續血脈之意。

    柴李氏怎肯如此,自然是將此事掩下不說,此時雖然不怕柴五事後來討要說法,心裡幾分害怕柴家老爺的魂魄尋自己算賬,想了想,便又說道:

    “如此一說,我倒是又可憐這孩子了,我這裡還有私房五百貫,也給了你,也算是我給孩子的一點心意。”

    柴五趕忙推辭,柴李氏卻執意不肯拿回,只說是給祖母給孩子的,倒讓柴五無法,也收下了。柴李氏心裡松快些,又讓丫頭扶著自己回到後宅,將自己壓箱底的首飾拿出幾件,給柴王氏、柴林氏分了,笑著說道:

    “你們妯娌伺候我多年,辛苦了。”

    說著又拉過潘金蓮坐到自己旁邊,摸出一對金鑲玉的手鐲來:

    “這是給你的,以後閒來無事抱著孩子過來看看我,萬萬不要搬出了就沒了消息。”

    不管她對柴五多麼提防猜忌,上了年紀的人,對孩子卻是真的歡喜,何況柴家也是多年沒有孩子出現了。潘金蓮讓迎兒接過手鐲 ,一邊謝了一邊說道:

    “這是自然,便是出了大門夫人還是夫人,我定然會經常回來看望。”

    心裡卻決定但凡不來就絕對不會再進柴家大門,這家裡的人忒復雜,一個腸子七八個彎,正是折騰的人欲哭不能。那柴王氏也和柴林氏趕忙落淚,又溫言溫語的勸了幾句,外頭婆子送來湯藥,才都散了去。

    **********************************************************

    只過了兩日,柴五便在酒坊附近讓酒坊掌櫃幫著尋了一個小小的套院,房子二十間,建的十分規整,後面還留了一個小小的花園,裡頭栽著蔥蔥樹木和應時鮮花,一股活水引到園中,用石頭搭成一人高的假山,架了小橋,有些江南味道。

    那房主本是讀書人家,因為家中一個獨子在外地做官,接了父母上任,此時這裡卻已經沒有親眷,便索性只留下一個世代忠厚的老僕人看守,若是有人買就將房子賣了,開價不高,只有八百貫。兩人當時定下,交了錢,那老僕人拿了錢便投奔自家主人而去。

    柴五帶著酒坊裡的人繞著房子看了一圈,竟然十分干淨,只讓那住在附近幾個伙計的老婆過來擦拭了裡頭桌椅窗戶,也不等擇什麼吉利日子,跟潘金蓮兩人收拾完家私便搬了過來。

    他們住的柴家院子,裡頭凡是桌椅床鋪都是公中的,潘金蓮自然不會動用,所以收拾起來也快,把兩人的衣履鞋襪打了幾個包裹,又拿了自己的妝奩、藏在地下的地契等物,找了兩輛大車一股腦直接連人都搬到新家來。

    接著卻又是擺酒暖房又是置買幾件家具,潘金蓮忙亂半個月這才閒了下來,大大睡了兩日。那柴五又是顧著裡頭又是顧著外頭酒坊,更是忙亂不堪,卻越發的精神起來,或是真的苦盡甘來,那酒坊裡的虹酒被極為推崇,外頭竟然傳出一兩虹酒一兩金的說法,更是連外州外縣的人都慕名而來,讓小小的酒坊一下子熱鬧起來。柴五趁著此時又推出了葡萄酒,也是大受歡迎,到了節日竟然要提前半個月預定才能買的上,或許,過了年他們的鋪子就要開始擴大了。

    潘金蓮就在這或是閒或是忙之中過了日子,小團子也開始慢慢學會了爬,整個人閒不住似的滿床亂竄,跟他的名字一點也不相稱——團子的大名到底是柴五自己起的,叫做柴安,平平安安。

    又到歲末一年,柴五特意從縣城裡最好的酒樓叫了一桌子菜,跟潘金蓮連著孩子一起守歲。

    “這一年,便是到了今日我都不敢想啊,我竟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有這房子、鋪子,最重要的是,還有你。”柴五端起酒,眼睛亮閃閃的,“敬你,娘子。”

    是啊,現在她身邊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自己的孩子,住著自己的房子,外頭還有一個日賺斗金的鋪子和一大片土地,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潘金蓮看著柴五溫潤的臉,不由得也笑了起來。

    “敬你,官人。”

    作者有話要說:O(n_n)O謝謝各位不離不棄,因為貓身體的原因,這個文坑了很長一段時間,讓貓已經沒了當初寫文的那份沖動和靈感,不過還是頂著頭皮填坑了,為了給親們一個完整的故事,也為了紀念自己那一段生病的歲月……

    下面貓會陸續將以前的坑填了,最先填的是霍青桐那一篇,不過為了不把自己最愛的一個角色寫崩了,貓還是決定將主角改成香香公主——又二又貪財的剩女為了獲得雙色球號碼穿越清朝,弄殘渣男,改寫霍青桐的悲劇命運;忽悠老爸,扭轉部族團滅的結局;狠虐皇帝,轉寫國運未來,當然,是在平行世界裡,歡迎大家來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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