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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王熙鳳重生》作者:苗苗1988【完結+番外】

第238章

  「奶奶,太太下令將三姑娘轟出去了!還說甚麼,往後再也不准她來太太的院子!」豐兒興高采烈的奔向了園子,遠遠的看見王熙鳳,便抬高聲音告知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王熙鳳素來對豐兒無可奈何,明明都已經嫁了人成了管事嬤嬤,卻依然是那副小丫鬟的脾性。好在甭管脾性如何,豐兒本人最是忠心耿耿,這點兒倒是王熙鳳最為看重的。

  這會兒,王熙鳳正在園子裡瞧自家閨女兒子並一個不請自來的臭小子在園子裡瞎蹦躂,見豐兒過來後,王熙鳳向一旁的奶嬤嬤叮囑了兩句,便往前頭走來。

  「你這又是在鬧甚麼?咋咋呼呼的。乾脆等回頭你生了孩子還這副樣子好了,一副傻樣兒!」王熙鳳毫不客氣的奚落著。

  豐兒會怕王熙鳳奚落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當下她只淘氣的吐了吐舌頭,忙忙的道:「是太太呢,也不知真的了,太太忽的惱了三姑娘。前頭都傳來消息了,說是太太派了院子裡的倆粗使婆子,強行將三姑娘轟了出去。」

  「好端端的,太太怎會惱了她賈探春?」王熙鳳納悶了,也不是說邢夫人的脾氣有多好,而是以邢夫人那等小心謹慎的性子,縱是真的惱了某個人,也斷然不會做的這般明顯,且毫無任何迴旋的餘地。當然,也有可能是因著賈探春沒啥好在意的。

  「具體的情況倒是不知曉,不過肯定是三姑娘的錯!」豐兒斬釘截鐵的道。

  王熙鳳沒好氣的甩了她一個眼刀子,這誰對誰錯暫且不說,可縱然真的是邢夫人做錯了,身為賈府的丫鬟,豐兒也絕不可能站在外人那邊。當然,若是今個兒是王熙鳳和邢夫人之間鬧出了矛盾來,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行了,你同我一道兒去瞧瞧太太。賈探春那頭倒是無妨,可別將太太氣出個好歹來。」隱隱約約的,王熙鳳猜到了一些,卻仍是有些不大相信。

  ……應該沒人會這般無恥罷?

  邢夫人的院子離前院和正院比較遠,卻離園子極近,原就是依著邢夫人的幸好給她擇了個清靜幽雅的小宅院,不算大,也不算奢華,只清清靜靜的,倒也不失為靜養的好去處。

  可這會兒,因著邢夫人被氣得了個夠嗆,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忙忙乎乎的,及至見了王熙鳳過來,才慌亂的給其行禮。

  「一副沒頭蒼蠅的樣兒,像甚麼話兒?就算不知曉該做甚麼,老實待在一旁總會罷?來個人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王熙鳳冷聲道。

  不多會兒,邢夫人身邊新上來的秋楓便走了過來,向王熙鳳稟告道:「回奶奶的話,方才賈三姑娘來過了,三言兩語的便將太太氣倒了,好在並不嚴重,只用一些平心靜氣的湯水便可。」

  「這事兒鬧的……太太如今怎的了?可方便我進去瞧瞧?」

  「哪兒有甚麼不方便的?奶奶您快請。」這秋楓乃是賈府年前新買的一批丫鬟,最初只在邢夫人跟前當個二等丫鬟,沒幾個月便得了邢夫人的青睞,前些日子才提拔成了大丫鬟。不過,即便是大丫鬟,跟王熙鳳跟前的那些人卻仍有著不小的差距。只能說,以秋楓的能耐足夠將邢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至於旁的卻是為難她了。

  王熙鳳懶得理會邢夫人院子裡的事兒,也從未想過要幫著料理,左右不過巴掌點大的地方,就算渾來也不妨事兒。因此,她只笑著走進了正房,而此時,邢夫人正一副氣呼呼的模樣歪在暖炕上。

  「鳳哥兒,你來了。」院子不大,邢夫人只是歪著又不是真的睡著了,王熙鳳過來時鬧出的聲響她自然也是聽到了。當下,便向王熙鳳苦笑一聲,歎道,「可是三丫頭去你那兒告狀了?」

  「沒,先前她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我讓紅玉送客。也不知怎的,她竟是跑到了太太您這兒來叨擾您,真是該打。太太您也別生氣了,回頭我派個人支會寶玉一聲,這妹子大了,管教是萬萬省不得的,免得將來她嫁出去了,沒的給家裡爭光,反而添了一籮筐的麻煩。」

  「誰指望她爭光呢?對了,還嫁人呢,她今個兒來尋我就是為了嫁人一事。」

  卻說邢夫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眼子的人,當然她那點兒小心眼別說是在賈母、王夫人眼中了,就是擱在王熙鳳這頭也是不夠看的。這不,她方才一時惱怒將賈探春轟了出去,可等靜下心來細細思量後,又頗覺得後悔。倒不是擔心得罪賈探春,而是生怕賈探春回頭尋了王熙鳳,萬一嚼幾根舌根,挑撥離間成功了呢?雖說她賈探春不是王夫人親生的,可冷眼瞧著簡直就跟王夫人一個德行,這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定然也不弱。這不,邢夫人一不留神就想多了,一想多了她就開始止不住的懊惱、後悔,甚至開始頭疼起來。

  及至這會兒見王熙鳳似乎對賈探春頗有意見的樣子,邢夫人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忙急急的將方才賈探春說的話,添油加醋一番後說了出來。

  簡單地說,就是賈探春跑到她跟前,逼著她幫其尋一門好親事,再給其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哎喲,我這頭疼啊,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咋就攤上這檔子事兒呢?我幾十年來統共也就出了那麼幾次門,哪裡就認得旁姓人家了?還有嫁妝……我這孤老婆子攢幾個錢容易嗎?每年年節還要給小輩兒發壓碎包,要打賞下人,有時候也會托人去街面上買點兒東西。扣扣索索的好不容易攢下了幾個錢,她賈探春居然想要!!」

  邢夫人是真委屈,別看她好歹也曾是榮國府大房太太,可有時候出身決定了一切。尤其她本人既不得婆母的信任,又不得夫君的寵愛,更是不曾生下一兒半女的,哪怕後來先得了迎春後得了探春,可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還真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能夠改過來的。

  這不,眼瞅著大半輩子都過去了,邢夫人都是五十好幾的人了,唯一的特性就是摳門,唯一的喜好就是攢錢,這檔口賈探春跟她要錢?!

  要命算了!!

  王熙鳳幾乎忍不住要噴笑出來,只得暗暗掐了自己好幾把,才將笑意強壓回去,一本正經的道:「太太您說的是,句句都在理。這賈探春真不愧是二太太一手調養出來的好閨女,雖不是親生的,卻勝是親生的,真真不是甚麼好東西。太太您放心,我這就傳話下去,咱們府上再不讓她賈探春進來。」

  「好,就這麼辦。」邢夫人狠狠的點頭,一瞬間只覺得身子骨都輕鬆了許多,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卻還不忘低聲嘟囔兩句,「攢錢可不容易……」

  「那太太您好生休息?」

  「嗯,鳳哥兒你去忙罷,我今個兒被她氣了半天,等下早些歇了。」

  「是是,那兒媳婦兒告退了。」王熙鳳笑著退出了房門,帶著豐兒快步離開了邢夫人的院子。也是等走出老遠了,王熙鳳才憋不住笑彎了腰,一旁的豐兒也跟著笑了起來,主僕二人險些笑作一團滿地打滾了。

  待傍晚時分,賈璉回府後,王熙鳳忙不迭的將今個兒發生的事兒告訴了賈璉。其實,對於王熙鳳來說,賈探春無恥歸無恥,卻完全不會氣到她。想也是,就這麼一個蠢貨,能有甚用?這王夫人之所以將王熙鳳坑得不輕,一來是因著姑侄關係,二來更是因為王夫人乃是榮國府當家太太,更是宮中賢德妃娘娘之母。至於賈探春……

  甚麼東西!!

  「那你就眼睜睜的瞧著太太被她賈探春氣死?」賈璉不明白了,當然他不會因此怪罪于王熙鳳,只是不懂這事兒有甚麼好笑的。

  「沒那麼嚴重,我瞧著罷,太太與其說是被氣的,不若說是心疼的來得更為恰當一些。」王熙鳳一面為賈璉更衣,一面為其解惑道,「太太素來節儉慣了,在咱們府上也就罷了,以往每每要給親眷人家送禮時,我都會替她另外準備一份。這要是不準備的話,指不定她會拿壓箱底的東西來湊數呢,我可丟不起這個人。至於今個兒這事兒,太太多半是裝的,只怕她將三姑娘轟出去一事,也是她特地喚人來這兒說的。我琢磨著,她怕是覺得自己病了,我就心軟了,也就無需讓她掏這個錢了。」

  怎麼說呢?就如同幾年巧姐自作聰明算計旁人一般,不討厭,卻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賈璉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個上不了檯面的繼母,他還真說不上有甚麼感覺。當然,兩者完全不存在任何仇怨,可情分也是寡淡得很。哪怕這幾年一家子相處得不錯,也不曾培養出母子情來。

  「行了罷,璉二爺您也別嫌棄太太了,她眼界雖低了些,好歹人不壞。」一眼就看出了賈璉的心思,王熙鳳好笑的道。

  「這還不錯?你拿她跟誰比?」賈璉奇道。

  「跟誰?自然是二太太了。璉二爺您自個兒想想,二太太出身好,容貌身段管家能力等等一切,都能將咱們太太甩出十條八條街的。可您再盤算盤算,咱們太太也就是摳門了點兒,最多時不時的鬧出一場笑話來。二太太呢?放印子錢、包攬訴訟、攪合後宅,連謀殺大伯子、謀殺親夫都幹了,還有甚麼是她不敢的?」

  賈璉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說實在的,因著是正經的原配之子,哪怕這些年他對於邢夫人一直都是挺客氣的,可打心底裡還是頗為瞧不上她,尤其邢夫人確是渾身透著一股子寒酸樣兒。可要不怎麼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呢?若拿邢夫人跟王夫人一比……

  「像咱們太太這般好的人兒也真是不多了!鳳哥兒,她不是摳門嗎?回頭拿些貴重的大件兒予她,她想藏著掖著都無妨,只當是咱們當晚輩的孝順她!」

  王熙鳳贊同點點頭:「璉二爺您說的是,左右太太一輩子也就只這麼個愛好,遂了她又有何妨?倒是賈探春那頭,我已經答應了太太,往後咱們府上絕不會再讓她進來了。」

  「交代琮兒一聲,讓他跟環兒好生打個招呼。這真論起小聰明,她賈探春糊弄得了寶玉,卻絕對糊弄不了環兒!」

  ……

  ……

  次日一早,王熙鳳沒喚紅玉,而是將心眼子比針尖還小的豐兒喚到跟前,如此這般的叮囑了一番,也沒經手琮兒,而是讓她直接跑一趟寶玉那兒,將昨個兒的事兒一一分說,強調賈府不歡迎探春一事。

  待豐兒要離開了,王熙鳳又忙忙的叫住她,明著告訴她,賈環和賈探春之間的關係頗為惡劣。


第239章

  說實在的,王熙鳳這番叮囑純屬白忙活。豐兒是何等人精,又是天生一副小肚雞腸的樣兒,關係惡劣與否對她而言壓根就沒甚麼關係,就算今個兒賈環和賈探春姐弟情深,她也能在三兩語間讓他們姐弟反目。

  這不,豐兒讓她家男人趕車送她去寶玉那兒,結果也是到了地兒之後,才發覺原來二房已經淪落至斯。當下,豐兒便略改動了原本的方案,只拿出王熙鳳的做派來,挺著腰杆子端足了架子敲響了那破落小院的門。

  寶玉先前雖在賈環的教唆下削減了家中用度,可最基本的卻還在。像甚麼門房、護院、廚娘等等,以及寶玉房裡的倆丫鬟倆嬤嬤,並賈環跟前的一小廝,只除了探春跟前沒人伺候外,總的來說還算湊合,至少在這胡同裡算是獨一家的。

  ……可顯然豐兒並不這麼認為。

  「天!三姑娘您如今竟是住在這等地兒?瞧瞧,這院子破敗也就罷了,怎的讓您這個嫡出的姑娘家住在耳房裡?這是怎說的?東廂房住著誰?西廂房又住著誰?」豐兒狀似關心,實則嘲諷著朗聲道。

  探春打從聽到豐兒的聲音,就暗叫不妙,結果她剛走出房門尚不曾開口,便引來了豐兒好一通的大呼小叫聲,氣得探春狠狠的揪著手裡的帕子,卻尋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兒。只因豐兒所說盡是事實,縱是她有伶牙俐齒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然而,豐兒除了喜歡埋汰人外,更是不知曉何為收斂。當然,在賈府時她自不會這般過分,別說是在王熙鳳跟前了,哪怕是透明人一般的邢夫人,她也是極為給面子的。可對於探春,她就沒甚麼顧慮了。

  「罷了罷了,三姑娘既是喜歡住在耳房裡,那我也沒立場插手。我只問三姑娘一句,寶二爺和環三爺可在?我家爺和奶奶都惦記著他們,特地喚我來瞧瞧。」

  「我不知曉。」探春硬邦邦的擠出了一句話。

  昨個兒賈府急吼吼的將她轟出門來,今個兒便藉口惦記了特地派人來瞧?這中間只隔了一天工夫,探春又不是個傻的,哪裡能不明白呢?只怕,探望是其次,告狀才是重中之重。

  「那我就在這兒等著罷,左右奶奶跟前也有小紅伺候著,我不忙,我不急。對了,可有茶點果子?」豐兒直接走到了正堂裡頭,挑了個下首的位置,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這倒不是她故意托大,而是她是頂著賈府主子的名頭來的,這賈璉和王熙鳳乃是寶玉的哥嫂,邢夫人更是寶玉的伯母,豐兒雖不能完全替了他們,卻能扯張虎皮當大旗。

  只是如此一來,卻又是將探春氣了個倒仰,索性一轉身回了自己的房裡。

  自然仍是那狹小的耳房。

  豐兒才懶得理會探春這會兒的想法,只跟個大爺似的,高聲喚了下人給她沏茶上點心。還真別說,寶玉這兒到底還是留了幾個榮國府的家生子,也是認得這位璉二奶奶跟前的大紅人,在遲疑了一番後,寶玉房中的兩個大丫鬟拿了寶玉的好茶,親自泡好後,端到了豐兒跟前。

  「這兩位妹妹瞧著挺眼熟的,可是家生女兒?」豐兒並不是榮國府的家生子,她是年幼時賣身的。也正是因著如此,一度很是嫉妒那些個家生子。想也是,明明都是下人,有些是主子跟前的大紅人,且父母長輩兄弟姐妹都在跟前,可另外一些卻是下人裡頭的下人。

  「嗯。」

  「姐姐說的是。」

  兩個丫鬟年歲都不大,約莫也就十歲出頭的樣子。這若是擱在前些年,縱是老子娘有些本事兒,在寶玉房裡最多也只能算是個小丫鬟,那是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的。可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算不准老天爺的心思。這不,就是因著她們曾經完全不得臉,也就不曾參與過任何醃臢事宜,加之前年榮國府出事時,她倆年歲太小了,這才等到寶玉來西市救人。且因著她們的老子娘都犯了事兒,又膽小不敢離開寶玉,這才得以留了下來。

  不過,縱是年歲相當境遇相仿,可倆人的性兒卻是截然不同的。

  一個容貌普通性子木訥,另一個容貌豔麗小嘴兒也甜,豐兒也是王熙鳳跟前一等一的大紅人,多年下來自然是練就了一雙識別好賴的火眼金睛。只一個照面工夫,豐兒心下便有了打算。

  「左右閑著也是閑著,你們索性就站著同我說說話兒解解悶兒唄。」豐兒的年歲倒是不大,可她到底是已經嫁了人的,又刻意仿著王熙鳳素日裡的做派,若非跟前的倆丫鬟都知曉她的底線,指不定真拿她當主子看待了。

  當然,就算知曉了底線,這倆丫鬟也不敢叫囂。

  那個嘴甜的反應也快,當下便應了上去:「姐姐好,前些年我年歲雖小,卻也在榮國府裡頭瞧見過姐姐。這府裡頭的老人哪個不知姐姐您最是能耐了,璉二奶奶這般人物,還不是拿您當最得力的心腹?瞧姐姐如今的樣兒,可是出嫁了?當了管事嬤嬤了罷?」

  「這小嘴兒真甜,眼力勁兒也不錯。不過……」豐兒話鋒一轉,忽的厲聲道,「我們府上的事兒卻容不得你這麼個丫頭片子來說嘴!」

  「我錯了。」那小丫鬟倒也機靈,當下雙腿一軟就給豐兒跪下了。見狀,豐兒縱是心頭有氣也不好太過了,畢竟就算她能代表王熙鳳的臉面,卻終究不是王熙鳳本人。

  當下,豐兒輕笑一聲:「這是作甚?快快,起來罷了,原就是同你開玩笑的,哪兒知曉你就這麼點兒膽子。對了,你同我說說,怎的那位嫡出的三姑娘不住東廂房,卻住了那耳房裡頭?」

  倘若是曾經的榮禧堂裡的耳房,那倒是無所謂,寬敞明亮不說,一般人還住不進去呢。可偏生,就如今這小破院子,別說同榮禧堂相提並論了,豐兒冷眼瞧著,竟是連自家下人院子都不如。

  「回姐姐的話,那是因著東廂房住了寶二爺,西廂房住了環三爺,所以三姑娘只能住耳房裡頭了,正好若空閒了也能給老爺太太上兩柱香。」

  這話裡的信息量太大了,饒是豐兒一時半會兒也不曾回過神來。等她意識到寶玉這是特地空出了正堂置放賈政和王夫人的靈位後,莫名的覺得寶玉這人也不算很差。

  「嗯,孝順長輩也是應當的。」絕口不提受盡委屈的探春。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等來了寶玉和賈環。豐兒倒還真是沒閑著,只趁著這點兒工夫便將二房從裡到外打聽了個遍兒。及至見寶玉和賈環回來了,她才笑著迎了上去:「見過寶二爺,見過環三爺。」

  豐兒跟了王熙鳳十幾年,尤其近些年更是風頭無量,甭管是寶玉還是賈環都認得她。

  寶玉道:「可是鳳姐姐有話要吩咐?」還真別說,寶玉縱是有千般萬般的缺點,這記吃不記打真不知曉算不算優點。甭管王熙鳳坑了他多少回,再度提起時,寶玉依然念著最初王熙鳳對他的那份善意。

  「不敢吩咐寶二爺做事兒,只是昨個兒府上三姑娘跑到我家奶奶跟前,說了好些個混帳話兒。我家奶奶不欲同她一般見識,只讓她自行離開。不曾想,三姑娘也不知是瘋魔了還是怎的,竟是直愣愣的沖到了我家太太的院子裡。這不,至昨個兒晚間,我家太太便病倒了,頭疼欲裂,只說渾身都不舒坦。」

  這話一出,寶玉當下就變了臉色。雖說他也不見得在意邢夫人,可同樣的,他跟邢夫人無冤無仇的,以他的心性決計不會盼著邢夫人不好。更別說,這事兒貌似還牽扯到了自己妹妹身上。

  然而,不等寶玉開口,賈環便急急的問道:「她賈探春到底說了甚麼?放心罷,寶二哥哥最是在意孝道了,如今我家老爺太太都去了,連老太太都沒了,家裡頭唯一的長輩就是大太太了。你說,說出來寶二哥哥定會替你做主的。」

  豐兒雙眼鋥亮的看著賈環,哪怕她一早就知曉賈環跟賈探春不對付,卻沒想到賈環竟這般給力。當下,她便愈發來勁兒了:「原這話也不該由我這個當下人的來說,可這事兒……罷罷,我說便是了。」

  當下,豐兒便將昨個兒的事兒好一番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在豐兒嘴裡,賈探春成了那一等一的恨嫁之人,不單恨嫁,還頂撞長輩出言不遜,硬是連威脅帶恐嚇的逼「年事已高」的邢夫人拿出積攢了幾十年的老本當她的嫁妝,只為自己能風風光光的出嫁。

  ……關鍵在於,兩家都不曾出孝,且寶二爺身為長兄都不曾娶妻,哪裡輪得到身為妹妹的探春?

  寶玉被氣瘋了。

  別看他往日裡頗為不著調,可他本質上卻跟賈政一樣都是個純孝之人。眼見父母祖母盡數故去,寶玉很是體會了一番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悲傷,雖說對邢夫人沒甚麼感情,卻也多少寄託了點兒情緒。若單單如此倒也罷了,偏探春觸及了他的底線。

  「胡鬧!真是太胡鬧了!明明是在孝期之中,她怎敢如此?」寶玉說著便轉身往耳房而去。

  一旁的賈環涼涼的看了一眼,忽的在寶玉背後朗聲道:「好不知廉恥的姑娘家,孝期裡頭恨嫁,還真夠可以的。這麼想男人,只怕回頭一個沒看住,她就自賣自身去了。有道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曲……」

  「賈環!!」

  探春瘋了一般的向賈環撲過來,這院子本就不大,耳房又在正房旁邊,加上院子裡頭來了人,探春不可能不出來瞧瞧,結果前頭豐兒說了甚麼她聽得不甚真切,賈環這句故意拔高了聲音的話,卻讓她聽了清清楚楚。

  要問未出閣的女兒家最在意甚麼?自然是閨譽了。偏探春之前在刑部大牢裡待了幾個月,不說名聲俱毀,至少也算是被毀了一半。因此,她最是聽不得這種話,只豁出命去向賈環撲來。

  可憐的賈環,他倒是說得痛快了,卻沒防備探春說瘋就瘋,一不留神,面上就被狠狠的抓了幾道。

  「賈探春!!」

  賈環也不是甚麼好東西,試問,賈政和王夫人生出來的孩子不咋地,他跟趙姨娘就能生出好的來?做夢罷!賈環雖在榮國府並不受寵,卻是趙姨娘的心肝寶貝兒,一開始被探春偷襲成功,待回過神來,竟是放開手腳跟探春打作了一團。

  ……

  ……

  「喲,長能耐了?我記得我是讓你嫂子派人給你傳話,叫你暗中給賈探春使點兒絆子。結果你就是這麼幹的?這到底是傳話的人說錯了,還是你理解錯了?再不然,這就是所謂的使點兒絆子?」

  賈璉得了信兒匆匆趕來,待見到滿臉血痕的賈環後,簡直不知曉該說甚麼才好。又抬眼瞧了瞧寶玉,後者已經快被氣得撒手人寰了。

  見賈璉來了,寶玉顧不得追究旁的,只氣若遊絲的道:「分家,分家!環兒,我願意分一半家產予你,只一個要求,你把三妹妹帶走,你負責給她尋一門好親事。分家,必須分家!」

  「喂。」賈璉給一直倒抽涼氣說不出話來的賈環使眼色,示意他答應下來。

  到了這會兒,賈環早已不想動腦子了,賈探春下手也忒狠了點兒,不單將他整張臉撓花了,更是在他的胳膊上咬下了一大塊肉。當然,賈探春也沒得甚麼好處,倆人不愧是同個爹娘生的,一個比一個黑心腸。

  「行行,我聽璉二哥哥的。」

  「那你們就走!立刻走!」寶玉真的被方才那陣勢給氣瘋了,當下就回了房裡,取了銀票拿出來,「這兩年花費了許多,我給你湊個整數,一萬兩銀子,你拿去罷,不過今個兒就得走。」

  「我就走,立刻就走。」賈環忍著疼接過了寶玉給的銀票,也沒追究到底是不是一半,畢竟寶玉那頭更多的是金銀首飾,而並非實打實的銀票。

  「帶上三妹妹!」寶玉頗為不放心的道。

  「是是是,都聽您的,聽您寶二爺的。」賈環說的太急了,連著倒抽了兩口冷氣,這才拔腿往旁邊耳房走去。

  一旁的賈璉看到這會兒,心裡頭都快要笑抽過去了,卻仍強憋著道:「寶玉你放心罷,這不有我在嗎?璉二哥哥給你當個中人,以後她賈探春甭管是婚嫁還是生老病死,都同你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還有賈環!」寶玉今個兒是真的被氣到了,半點兒都不退讓。

  「對,你說的都對,我這就帶他倆出去,以後一切事端都與你無關,你再也不用為弟妹的事兒操心了。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賈璉憋著憋著,終於忍不住笑噴出來,氣得寶玉扭頭就回了東廂房自己屋裡。

  賈璉給自己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傻愣著作甚?還不去幫忙!」


第240章

  「哈哈哈哈哈……」

  賈府後院裡,琮兒看著被下人領到自己院子裡的賈環,笑得幾乎岔了氣。這也難怪,倘若賈環傷得再重一些,琮兒也不是那等子不知輕重之人,自不會開口取笑。倘或者說賈環只是磕傷摔傷之類的,那也沒甚麼好笑的。偏賈環頂著一臉的血痕且倒抽著涼氣過來,一看就是副倒楣樣兒,琮兒一個沒憋住就笑瘋了。

  「你收斂點兒罷!」賈環惡狠狠的威脅道,只是他一說話就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登時疼得連連抽氣,不等琮兒回嘴就主動止了話頭。

  琮兒原就不懼賈環,哪怕賈環是他正經堂兄也沒用,別看琮兒在賈府裡並不算受寵,可真正能鎮住他的唯獨只有王熙鳳和巧姐,縱是換成賈璉他也頂多也就是口頭上應下,壓根就不會往心裡去。

  這是本性如此,狀似乖巧,實則大大咧咧沒心沒肺。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你這是磕到哪兒了?還是上秦樓楚館被花魁撓了個滿頭包?」琮兒這是純奚落,倒沒有旁的意思,不過他這話卻意外的得到了賈環的贊同。

  「哼,還不如被花魁撓……嘶,嘶,那該死的賈探春!回頭我定饒不了她!嘶!!」

  「哈哈哈哈!大夫呢?沒人幫你去喊大夫嗎?」琮兒雖沒心沒肺的,卻也不至於真就只這般看著,回頭喚了一聲,倒是有丫鬟告訴他,已經派人去通知王熙鳳了,待會兒就會來人的。

  只沒過多久,這人就來了,卻不是琮兒心目中的大夫,而是巧姐和霍囂,並幾個丫鬟婆子。

  巧姐膽子忒大,霍囂則是蔫兒壞,倆人完全是來湊熱鬧的,見狀立馬捧著肚子笑翻了。而跟著一道兒來的丫鬟婆子們倒是還算良善,紛紛捧上膏藥紗布,憋著笑給賈環上藥。

  賈環其實傷得並不重,畢竟賈探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只不過本朝姑娘偏好留一段指甲,不算長也不鋒利,可若是在賈環那還算稚嫩的臉上狠狠的撓上幾下,看著還是挺慘烈的。不過,那只是面上的皮外傷,等賈環將右胳膊的袖子擼上來露出傷口後,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了。

  怎麼說呢?人最原始的工具就是指甲和牙齒。這探春的指甲傷害力倒是不算大,可牙齒卻要可怕多了。賈環面上只是破了皮流了血,右胳膊的手臂上卻是被撕咬掉了一大塊肉。當然,這會兒血是止住了,因著衣裳穿的厚實,倒也不曾在外頭顯露。等丫鬟幫著用熱水清洗乾淨後,看著卻更滲人了。

  巧姐原是聽了消息過來瞧賈環笑話的。雖說倆人其實並不算熟稔,可因著琮兒和賈環關係很不錯,況且年節時,賈環還給了她壓歲包,漸漸地巧姐也拿賈環當了自己人,至少比賈探春之流要親近多了。

  看笑話變成了看到慘烈的傷口,巧姐倒不至於懼怕,卻是萬分惱怒,只一疊聲的追問道:「那賈探春人呢?對了,祖母說了,不准她進咱們府上的門!」

  準確的說,邢夫人說的是不准賈探春再進她的院子,而非指整個賈府。這是因為邢夫人為人謹慎,不會越過賈璉和王熙鳳下這般大的命令。至於她自己的院子,卻還是能夠做主的。不過,巧姐這麼說的時候,也沒人會反駁她就是了,左右整個賈府就沒一個對賈探春有好感。

  「被我丟到尼姑庵去了。」賈環哼哼唧唧的道。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射了過來,嚇得賈環險些沒從椅子上跌下來,待回過神來了,忙急急的補充道:「這不是……我跟你們說,寶二哥哥叫我分家,也給了我分家銀子,唯一的條件就是將賈探春帶走。可如今雖不是寒冬臘月的,可天氣也冷得很,我又沒有其他的產業,除了暫時投靠賈府外,能如何?就算我有傍身銀子,也不能去住客棧,對罷?」

  見諸人的神情略有些平和了,賈環拿左手袖子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又道:「這不是我也知曉賈探春得罪了大太太,再說她剛撓了我滿頭包,我才懶得理會她。就讓她去庵裡住一段時日,好生為我家老爺太太祈福,等出了孝再去接她。」

  「她同意了?」巧姐好奇的問道。

  賈環咧開嘴笑了:「我沒問……嘶!」

  只這般,賈環便暫時住在了琮兒的院子裡,不過他倒也通曉是非,等臉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時,便出門去尋合適的宅子了。因著得了琮兒的提醒,賈環主要是在如今歸在琮兒名下賈府舊宅邸那塊兒尋。那塊街面上普遍都是一些小康人家,多半是二進、三進的小宅子,沒的像其他地方那般雜亂,倒也顯得安靜且有序。賈環因著有退路在,倒也不著急,自個兒尋了幾日沒結果後,索性打聽了幾個專門買賣房舍的人牙子,不到一個月便尋到了合心意的。

  宅子真心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對外稱呼是兩進的宅子,實則就是最為標準的四合院。

  從府門進去後是給下人住的倒座房並極為狹窄的走道,稱之為前院。過了影壁後則是二門,進去便是主子住的正院子,正房並左右耳房以及東西廂房,並一個不大的庭院,也算是一應俱全。再往後則是後罩房,通常為未出閣的姑娘家所有。

  雖說整個看下來真心小的很,還沒有以往榮國府的一個偏院大。可對於賈環來說卻是極為不容易了,且那塊街面因著地段不錯,往來也都是正經人家,故而縱然只是這麼個小小的四合院,也花費了他足足三千兩銀子。之後,賈環又向王熙鳳討了個主意,用六千兩銀子置辦了一大三小統共四個鋪面,也不用於自己做生意,而是全部租給人家坐收租子。

  王熙鳳是這般說的。

  「你如今年歲小,家裡頭也沒個長輩讓你靠,哪怕有我和你璉二哥哥在,可終歸咱們已經不是一家子了,將來還得靠你自己。我之所以讓你買鋪面而非田產,也是因著如今你手頭上並無得用之人。這京城裡頭的鋪面,你每隔半年收取一次租子也不費甚麼事兒,左右租子都是有定額的。可若是田產,一來還要往城外跑,二來那是看天吃飯的,萬一人家仗著你年幼欺你,你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再一個,我瞧著你也沒甚麼讀書的天賦,索性往後經商罷!這私塾隨便念念就好,等你再大了一些,先去鋪子裡幫幫忙,從小學徒做起也無妨,等見的多了,自然也就懂得多了。到時候再將租給人家的鋪子收回來,自個兒當掌櫃的。」

  說實話,王熙鳳這話若是被賈政、王夫人,甚至讓趙姨娘聽見,都得噴死她。這是因為主流思想都盼著子嗣讀書走仕途。可王熙鳳卻完全不這麼想,當然她並不歧視讀書人,可因著她本人實在是沒甚麼才情,故而她很清楚,這世上真的有一種人,你逼死他他也不可能上進。

  而賈環顯然就是這種人。

  萬幸的是,賈政、王夫人以及趙姨娘都死了,連寶玉都對賈環徹底放手了,當然就憑寶玉,想管也管不了。不過也正是因著沒人管束,賈環反而能靜下心來為自己盤算。當然,前提是他能聽得進去旁人的建議。

  對於賈環來說,旁人也是分為好幾類的,首先王夫人這黑心腸婦人的話他是說甚麼都不會聽的。賈政說的也多半是廢話,他不愛聽。趙姨娘雖處處為他著想,可因著眼界問題,不坑到賈環已經很不錯了,因而也完全不足以採信。可王熙鳳就不同了,旁的不說,賈環鐵了心認為,璉二奶奶那德行,甚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抱著這樣的想法,賈環完全遵循王熙鳳給出的提議,近乎完美的將家業置辦妥當。

  還真別說,也許賈環那點子家業擱在曾經的榮國府裡,完全不夠看。可對於他本人而言,簡直就如同做夢一般。

  當然也有一個壞消息,寶玉給一萬兩銀子如今只剩下了八百多兩銀子。除卻三千兩買了宅子,六千兩置辦了鋪面,他自個兒也零零散散置辦些衣裳日用品還買了兩個小廝,再就是給探春留了一百兩。

  給探春的銀錢……怎麼說呢?這可真不是賈環大方,而是有他自己的算計。

  五月中旬,賈環帶著他那並不多的行囊以及兩個小廝,離開了賈府。臨走前,他再三叮嚀,只道賈府若有事兒尋他,只管悄悄去他買的那宅子裡尋人,可對外只消宣佈不知曉他的去向即可。他賈環,要親自演一齣消失記。

  對此,賈璉和王熙鳳只當沒這回事兒,邢夫人並迎春、惜春則是完全不知情,幾個小孩子倒是知情卻也是一副坐等看好戲的模樣。很顯然,探春犯了眾怒。

  日子一晃就到了八月裡,賈府出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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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賈府出孝的頭一件事兒,並不是立刻將迎春嫁出去,而是闔府聚在一起過一個歡快的中秋節。

  當然,迎春發嫁也很重要,可一來左右都耽擱了那麼久了,沒必要趕在這幾日,二來雖說迎春年歲大了,可這恨嫁的名頭真心不好,當然更重要的是,八月中旬以後沒甚麼特別好的日子,許家那頭在同王熙鳳商議之後,將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七。

  至於那久違了的中秋節……

  還真別說,也不知是賈府純倒楣還是怎的,猶記得當初尚未分家的前一年,因著林如海病重,賈璉帶著黛玉南下探親,這一走就是一年多的時間。而中秋節原就講究一個闔家團圓,若是少了某個不重要的角色倒是無妨,可偏生是極為重要的璉二爺。自然,那一年的中秋節雖不曾被人打擾,卻也過得馬馬虎虎。

  等賈璉帶著黛玉回京後沒倆月,賈赦便過世了。接連三年,所謂的中秋節除了應景的吃口月餅外,完全沒有節日的氣氛。而再往後,卻是賈政在正月十五嗝屁了,王夫人等一眾二房主子都丟進了刑部大牢,賈母更是在中秋節前兩日與世長辭……

  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七年了。

  七年之前,巧姐才三歲,榮哥兒更是才出生半年多。七年之後,一切都變了。不過,對於賈府而言,這些年來雖也有波折和痛苦,總的來說日子總歸在向好的一面發展。而這年的中秋節,除了賈府的主子外,還多出了幾位。

  已出閣的黛玉是不可能回來的,她要隨著北靜郡王以及老王妃一起進宮領宴,不過節禮倒是早早的送來了。所謂多出的幾位,指的是過繼給了賈氏宗族長房的琮兒,和正式依附于琮兒的賈環,以及某個不請自來的小孩崽子……

  「我說世子殿下,這先前端午節你非要留下,我認了。乞巧節你非要同巧哥兒一道兒過,我也忍了。請問中秋節你不老實回你的南安郡王府,你非留在我家裡作甚?」

  賈璉覺得,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從去年到今年,除卻年裡頭那十來日,霍囂真的是拿賈府當做自個兒家了。當然,他還算是知禮的,晚間只住在前院的客院裡,只有白日在待在賈府的後院。可即便如此,賈璉覺得還是不能忍。尤其在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裡,這小孩崽子怎麼瞧怎麼就礙眼得很!

  霍囂眨巴眨眼睛,作無辜狀。

  一旁的巧姐先是聞言瞅了瞅賈璉,又扭過頭瞥了一眼霍囂,旋即提議道:「要不爹您將他丟出去?就跟他親爹似的。」

  跟他親爹似的……

  巧姐這話太有感染力了,但凡是聽到她這話的人腦海裡瞬間浮現了南安郡王打馬飛馳而來,卻猛地停在了賈府門口,隨手將馬背上的霍囂拋下的一幕。

  儘管真正親眼看到過那一幕的人並不多,畢竟賈府的女眷多半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縱是沒能有幸親眼瞧見,至少也聽下人們說過。尤其王熙鳳跟前的豐兒,哪怕嫁了人她依然是那副咋咋忽忽的德行,她男人曾親眼見過,而她則極為負責的將那一幕繪聲繪色的在全府宣揚了幾十遍。

  霍囂憂傷的看著巧姐,半響才道:「我很可憐的,以往每年中秋節,我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裡,沒人陪我吃月餅賞月,真的特別慘。」

  這話不說旁人了,連榮哥兒都蒙騙不了。可霍囂卻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宣誓一般的道:「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不是……我爹娘他們要去宮裡嗎?真的沒人陪我。」當然,這裡的沒人不包括丫鬟婆子,畢竟在霍囂眼裡頭,下人不算家人。

  巧姐還是有些不相信:「那你為甚不跟著一道兒去?你不是世子嗎?也不能去嗎?」

  「能去,我小時候去過一趟。」霍囂一說這話,就接收到了一大波的鄙夷眼神,好似在說你如今不算小孩崽子似的。當下,霍囂只皺著眉頭苦惱的道,「我真的只去過一次,那會兒還是先皇在位,我跟一群皇子皇孫們,將整個中秋宴鬧了個翻天覆地……再後來,我就被禁止入宮赴宴了,也就是只有年關那會兒,會跟著我爹娘進宮遠遠的磕個頭。」

  太慘了。

  呵呵……

  被霍囂這話打敗了,加上賈璉也不是真心想要趕人,這事兒便暫且揭過去了。沒過多久,佳餚美酒便上桌了,自然更是少不了口味的月餅。因著迎春下個月便要出嫁了,往後只怕再也無法同娘家人一道兒過節了,故而眾人倒是一反常態的圍著她,尤其是女眷們。

  賈璉倒沒甚麼傷感的,又因著好幾年沒痛痛快快的喝酒了,只拉著勉強算作男人的賈環和琮兒喝酒。虧得大廚房那頭準備的都是甜酒和果酒,賈璉直接沒醉,就連賈環和琮兒也僅僅是微醺而已。

  待月上柳梢頭,這場家宴也就散去了。

  再往後自然是迎春的親事了。

  嫁妝等物自是不成問題,別說幾年前已經置辦了七七八八的,就是欠缺的那部分,也在前幾個月陸續的補上了。畢竟,律法只規定不能在孝期嫁娶,從未說過不能在孝期採買物件。

  迎春嫁的是王熙鳳的外祖許家三哥兒,說來也是迎春該有這個運氣。要知道,最開始說親時,是王熙鳳希望將探春說給許家的二哥兒。也是在那之後不久,榮國府出了事兒,王熙鳳恰好也改了心意,轉而將迎春說了過去,說的卻是許家的三哥兒了。說起來,許三哥兒比迎春還小了一歲,雖說因著是幼子略有些嬌寵,學問卻是一等一的。這不,就在去年間,當今開的恩寇里,進士及第。不過,因著年歲不大,加上也沒甚麼為官的經驗,許三哥兒被放到了翰林院任職。

  別看著翰林院俸祿不高,可對於讀書人來說卻是一等一的。再說了,許家雖是不如早幾十年了,可家底依然在的。翰林院俸祿不高,許家也不能虧待幼子,加上迎春的嫁妝也算豐厚,想來小口子婚後也能過得寬裕舒坦。

  只除了一點兒。

  「璉二爺,我先前已讓人打聽清楚了。許家那頭是不能給三哥兒納妾,可他卻是有屋裡人的。聽說許家老太太給了一個,許家太太給了一個,還有一個據說是許家太太的妹子送的。」

  王熙鳳苦笑連連。按說,這哥兒成親前有幾個屋裡人是很正常的,老太太、太太賜下身邊的大丫鬟也算是一種體面。可最後那個卻有些意味深長了。試想想,倘若當年賈珠成親前,薛家太太特地送了個丫鬟過去,旁人怎麼想?當然,倘若是寶玉,薛家太太作為未來的岳母,送個把丫鬟倒是無妨了,前提是她足夠蠢。

  「讓二妹妹進門後直接給打發掉,不就成了?」賈璉壓根就沒將這當成一回事兒,他成親前不也有通房丫鬟?卻是賈母和王夫人分別賜下的,邢夫人作為繼母又素來小心謹慎慣了,倒是沒插手。可等王熙鳳一進門,直接就給打發了。

  「璉二爺您是覺得二妹妹同我的性子相似?」

  賈璉啞然失笑,旋即連連搖頭歎息:「要不然怎麼辦?姑娘家嫁出去了,就是夫家的人了,倘若他們家寵妾滅妻,我倒是能以娘家兄長的身份過問一下。可這沒名沒分的屋裡人……」

  所謂的屋裡人,那是連小妾都稱不上的。要知道,按著本朝的律法,真正的小妾那是必須良人出身,且在進門前要在官衙門裡頭備下納妾文書的。甚至於往更細了說,並不是所有男子都有資格納妾的,唯獨只有得了功名有正式官職者,才能納妾,並有著嚴苛的數量規定。

  像以往榮國府裡二房老爺賈政屋裡的周姨娘、趙姨娘之類的,明著是叫姨娘,可那是客氣的說法,她們真正的身份都是榮國府的家生女兒,也就是賣身者。可以說,除非榮國府先歸還賣身契,恢復其良籍,再經過一系列複雜的過程,正式用一頂小轎從偏門抬進來……不然她們就是通房丫鬟,一輩子的賣身奴才。

  而許三哥兒倒是有資格納一名小妾,可人家沒這麼幹。或者除非他想不開,非要納倆小妾,再不然就是明目張膽的將妾室當做妻室,撇開這兩種情況,賈璉根本就無法插手。

  「你就眼睜睜的瞧著咱們妹子嫁過去以後,被婆婆欺負,被妯娌擠兌,回到自個兒院子裡還要看通房丫鬟的臉色?唉,做女人可真難呢!」王熙鳳歎息著道。

  賈璉:……

  懵了半響,賈璉才狠狠的抹了一把臉,控訴一般的道:「你告訴我,進門那麼多年了,哪個欺負了你,哪個擠兌了你,哪個又給你臉子看了?這老太太也就罷了,被你哄得都快不知道姓甚麼了。太太沒被欺負就已經要燒高香了,珠大嫂子天天被你擠兌,別說通房丫鬟了,你連二房的寶貝蛋都敢下黑手坑!你有甚麼事兒是做不出來的?還做女人真難……哼!」


第242章

  賈璉痛痛快快的說了好大一通話,及至說完了,他才愕然發現王熙鳳正陰測測的望著他冷笑,當下賈璉一個激靈,忙不迭的改口道:「……可爺就喜歡你這樣兒的!這一整日的在外頭忙活已經夠辛苦了,要是回到府裡還聽說你被太太欺負了,被珠大嫂子擠兌了,再不然就被是管事嬤嬤、通房丫鬟甩臉子了,那日子還過不過了?鳳哥兒,我跟你說,往後你還這般,誰敢蹬鼻子上臉你就狠狠的罵!不然直接動手也無妨,誰讓他們不長眼招惹咱們這位神仙兒般的璉二奶奶呢?」

  「呵呵,璉二爺您可真是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只怕等我真照您說的那般做了,回頭您又該嫌棄我不將璉二爺您放在眼裡,我可不敢。」王熙鳳冷笑著道。

  「不不不,是我不敢,是我不敢。」賈璉瞬間將方才談論的話題丟到了一邊,左右之前十幾年他也從不曾將迎春這個妹子真正放在心上過,如今也不差那麼一時半刻了。再者說了,娘家人終歸只是一個助力,等將來迎春嫁出去了,還不得靠她自個兒面對?

  當然,最重要的是,賈璉生怕王熙鳳真生氣了,這女人本就小心眼兒,王熙鳳更是個中楚翹,他可不敢冒這個風險。

  可賈璉好說歹說了半天,王熙鳳的面色才微微有些緩和,可這事兒卻沒那麼容易揭過。於是乎,接下來的幾日裡,賈璉甚麼事兒都不做了,只整日裡杵在王熙鳳跟前,甜言蜜語一堆一堆的往外送。

  這院子裡的丫鬟倒也罷了,只當是兩口子出了孝,又開始了久違的恩愛日子,因而只背著人偷笑不已,倒是沒敢表現出來。可小霸王一般的巧姐才不管這些,她先前是因著過中秋,加上馬上就要到迎春出嫁的日子了,故而一直待在賈府,並不曾去親眷家中小住。如今見爹娘鬧成這般,她很是好奇的圍觀了好幾日,終在迎春出嫁前一日,忍不住尋上了她爹。

  「爹,您是幹壞事兒被我娘發覺了罷?嘖嘖,太可憐了,娘是怎麼說的?她是把您罵成狗頭,還是打算像打寶二叔叔那樣把爹您綁在柱子上用鞭子狠狠的抽?」

  巧姐努力想表達出自己擔憂賈璉的心情,可惜她到底年歲小,哪怕心眼子多,也不可能完美的掩蓋住心底裡的想法。因此擱在賈璉眼中,這小丫頭片子就是一臉幸災樂禍的想瞧他的笑話!!

  「哼,小孩子家家的,別管大人的事兒!還有,你有空倒是好生念念書呢,都跟你說了幾遍了,那不叫駡成狗頭,那是罵了個狗血淋頭!懂了罷?」賈璉惡狠狠的瞪眼道。

  「懂了,我娘把我爹罵了個狗血淋頭哈哈哈哈哈!」巧姐才不怕賈璉,當下便向賈璉扮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飛快的逃走了。

  賈璉倒是能追上去,可他卻只捂著心口一臉的哀傷,半響才慢悠悠的挪回了正堂內室裡,向王熙鳳抱怨道:「你閨女又埋汰我了。」

  王熙鳳:……幹得好。

  「鳳哥兒,我跟你說正經的。倘若以往你再生孩子,別直接丟給奶嬤嬤就撒手不管了,大不了我幫你帶唄。」見王熙鳳只向自己甩了個眼刀子就不再理會他了,賈璉只覺得更心塞了,「說真的,我這是很認真的跟你商量,你直說罷,同不同意。」

  「璉二爺,若是巧哥兒真惹了您不高興,您到底把她揪過來狠狠的揍一頓呢?她是您閨女,您就算把她打死了,也沒人敢說甚麼。至於這般沒事兒找事兒,給自己添麻煩嗎?」王熙鳳沒好氣的道。

  當然,前提是王熙鳳很清楚賈璉是絕對不會對巧姐動一根手指頭的。

  果然……

  「我不捨得。」賈璉說的一臉正義凜然,完全沒有感到絲毫羞愧,反而再度提起了方才的事兒,「鳳哥兒你就答應我,倘若往後你再生了孩子,我來帶罷。」

  「成成,就照爺您說了算!」王熙鳳懶得跟這蠢貨一般見識,更不會提醒這蠢貨,帶孩子何止一個身心俱疲。別說賈璉這個大老爺們了,就是王熙鳳自己,也不曾親自帶過孩子。哪怕重生過來後,她對巧姐上心了許多,可吃喝拉撒這種生活小事兒全部都是由奶嬤嬤在做的,她最多也就是空閒了陪玩一會兒,真要讓她把孩子從繈褓之中帶到長大,還不如趁早恁死她得了。

  王熙鳳鐵了心不理會發瘋的賈璉,而賈璉則是努力回憶著以往賈赦在世時的種種。他自己小時候的事兒倒是記不清楚了,可他卻清晰的記得當年賈赦天天抱著巧姐往外頭闖,既然爺孫倆都能培養出這般真摯的感情來,更妄論他這個當爹的!

  嗯,就這麼辦,將來由他帶孩子,省的再養出比巧姐更氣人的孩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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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賈璉暗自下定的決心,卻說次日一早,許家那頭花轎臨門了。

  迎春的親事雖也算是一波三折,可總的來說倒也還算是順暢。對於這門親事,賈府和許家皆是極為重視的,因而這迎親的場面極為壯觀,雖比不上那些個高門大戶的,可比起同等人家卻顯得隆重盛大多了。

  當然,甭管賈府這邊多麼盼著迎春出嫁,該有的阻親還是有的,只不過前來阻止許三哥兒的不是旁的,卻是巧姐和榮哥兒以及被迫前來湊數的琮兒。

  面對這倆小豆丁並一個半大少年,許三哥兒面上皆是無奈。他原先還特地詢問了有經驗的人,得知多半人家都會要求有催妝詩,因而他特地準備了不下二十首,只想著甭管賈府怎麼為難都不至於出糗了。結果……

  「你會彎弓射箭嗎?你能馴服烈馬嗎?你玩不玩蹴鞠?對了,你是誰啊?」榮哥兒趕在巧姐之前開了口,卻險些沒將許三哥兒給噎死。

  這前頭這些問題也就罷了,雖說他是文官,可這年頭崇尚的是文武雙全,當然他的武藝是絕對不能跟他的學問相提並論的,但不管怎麼說,最基本的騎射課程他還是很好的完成了。可最後那句話是甚麼意思?

  「咳咳,你是榮哥兒罷?我是你未來的姑父,也是你娘的表弟,你可以喚我表舅舅。」許三哥兒堅強的開口。

  許家乃是王熙鳳母親的娘家,如今許家的老太太就是王熙鳳外祖母,而許哥兒則是王熙鳳親娘舅的小兒子,也就是她的表弟。這麼一算,兩家也勉強可以稱之為親上加親,當然事實上許三哥兒和迎春是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的。

  榮哥兒雖說年歲長了,可腦子卻沒有太多的長進,用巧姐的話說,榮哥兒越長大越不像祖父了,反而像他們的爹賈璉了。對此,賈璉表示很憤怒——別以為他聽出來這小丫頭片子是在拐著彎兒的罵他!

  「榮哥兒,我是讓你來攔著他,不讓他順利的娶到咱們二姑姑,可不是讓你跟他套近乎的。」關鍵時刻,巧姐上前一步,眯著眼睛危險的盯著許三哥兒,咬牙切齒的道,「想要娶我二姑姑也容易,你得保證往後一定會對她好。要不然,我就帶著人沖到你們家去!對了,我娘是璉二奶奶,你知道怕了罷?」

  許三哥兒:……

  他終於明白為何親事定下來以後,家裡的老太太會用那般意味深長的眼神瞅他了。

  卻說許家乃是書香世家,子嗣之中無論男女皆打小讀書,可他那早逝的姑姑王許氏卻是家中的異類。若單單只是不愛念書倒是沒甚麼,左右女兒家也不可能參加科舉。問題在於,聽說他那姑姑天生就是個小辣椒,未出閣時常常一句話就將人嗆得噎死過去。還聽說他那姑姑出嫁後得了一子一女,皆像王家人。可王家的兒子普遍沒甚麼用,少數則是異常的能幹,可王家的女兒卻是各個不走尋常路。

  說實話,他原本是不信的,女兒家嘛,能潑辣到哪裡去?偏他家中三兄弟,連個妹子都沒有,兩個嫂子也都是走穩重的路線,可直到今個兒……

  「巧哥兒你個臭丫頭,我昨個兒是這般說的嗎?攔著人就是讓你討紅封,給一個不准走,給兩個考慮一下,給三個讓兩步,若是一口氣給個十七八個大紅封的,你就拉著人過來,誰敢攔著直接打出去!結果呢?你皮癢了是不是?」

  就在許三哥兒內心受到極大衝擊的時候,他那傳說中的潑辣姑姑生的彪悍表姐出來了。

  從模樣上來看,王熙鳳絕對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哪怕如今兒子閨女都大了,她依然光彩照人。尤其是一手插著腰,一手遙指著巧姐教訓時,那叫一個光芒四射,竟是一氣就將滿院子的人都給強壓了下來。

  許三哥兒只覺得有點兒腿軟,卻仍是強撐著站在原地,不斷的暗示自己,他要娶的是賈府的姑娘,是他這位彪悍表姐的小姑子而非親妹子,所以應當問題不大罷?

  「你就是三哥兒?來來,別管那小丫頭片子,過來。」王熙鳳笑臉盈盈的迎了上去,只是她面上雖堆著笑,眼眸子裡卻充斥著陣陣陰寒,「三哥兒,你是我的表弟,二丫頭是我小姑子,你倆將來可得好好的,知道了嗎?」

  「是,是!」許三哥兒拼命的點頭。

  「不過,這小倆口嘛,過日子肯定是有磕磕碰碰的,我那小姑子性子略有些怯弱,我只擔心她嫁到許家後會吃虧受罪。唉……要不然我去舅舅家小住幾日罷?」

  許三哥兒:……!!!

  「罷了罷了,先讓你娶新娘子過門,這些個事兒回頭再說,左右都是親眷,往後走動也方便得很,不打緊的。」王熙鳳粲然一笑,旋即便朗聲吩咐起來。

  在賈府之中,王熙鳳的威信遠遠超過賈璉,當然並不是賈璉說的話就沒人聽,而是在一些瑣事兒上頭,整個賈府唯獨只有王熙鳳能夠在短時間勒令眾人下人各司其職,將大事兒小事兒皆料理的妥妥當當。

  只是如此一來,許三哥兒更害怕了。

  渾渾噩噩的將一應禮節都完成,又眼瞧著作為娘家哥哥的賈璉將迎春背上花轎,許三哥兒只跟個牽線木偶一般魂不守舍的走完了全部流程,直到到了許家拜堂成親。

  之後呢?許三哥兒逮著個機會便拉過自己的奶嬤嬤,厲聲吩咐道:「去將我房裡那仨人全部打發了,該給銀錢的給銀錢,該配人家的配人家,總之一句話,我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她們!」

  奶嬤嬤被這話唬了一大跳,旋即卻自認為知曉了真相。

  ……定是那賈府二姑娘美若天仙,自家哥兒才不想因此唐突了美人兒。

  這可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可不管怎麼樣,這也算是錯有錯著,困擾了王熙鳳多年的問題一朝就得到了解決。不過,倘若王熙鳳知曉了真相,她多半不會感到自豪的,更有可能直接尋上許三哥兒,質問自個兒有那麼可怕嗎?怎麼就將他嚇破膽兒了?

  然而,對於許三哥兒來說,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更大的驚嚇仍在後來。

  「老爺老爺!!」正當賓客皆已入席時,許家大管家卻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且不等許老爺開口,便已擦著冷汗嚷嚷道,「老爺!北靜郡王帶著王妃前來拜訪!」

  北靜郡王?!

  滿座賓客皆訝然,而許老爺除了最初的驚愕之外,旋即卻是大喜過望,朗聲笑道:「好好,貴客臨門貴客臨門!」

  「老爺!還有……」許家大管家顯然不覺得這是好事兒,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南安郡王帶著小世子也來了。」


第243章

  如果說在聽聞北靜郡王水溶到來時,滿座賓客只是訝異,那麼在聽說南安郡王霍非也來了……

  全場靜默,鴉雀無聲。

  卻說這北靜郡王水溶在京裡頭的名聲也極為響亮,他父親早逝,尚不及弱冠之年便已繼承了北靜郡王之位,實乃是年輕有為。加上水溶容貌俊美,又文采斐然,哪怕本身也有世家子的清高自傲,可總的來說,他算是京裡王孫公子中極為出眾的一個,也是諸多高門大戶所追捧的少年郎。無奈的是,水溶的親事乃是當今賜下,別說旁人了,就是北靜老王妃也更改不得。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黛玉很是遭人嫉妒。

  可不管怎麼說,北靜郡王水溶願意屈尊駕臨,乃是許家的榮幸。然而,另外一個……

  南安郡王霍非!!

  小時候他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帳小子,長大了為禍京城的惡霸紈絝子弟,等娶妻之後則進化從未有文化有謀略的腹黑霸王,待生子以後則是帶著他兒子整日裡不幹好事兒,連宮裡都敢禍禍。

  「這這這……」許家老爺都快被嚇傻了,跟旁的賓客一樣,在聽聞北靜郡王水溶來訪時,他是驕傲的,是自豪的。可在聽完了大管家的全部回話之後,他只覺得腿軟。

  而身為新郎官的許三哥兒則是徹底懵了,別看他進士及第,年紀輕輕就得以進入翰林院任職,可說白了,他也就那麼回事兒。打小就沒經歷過任何波折,所受的最大苦難也就是十年寒窗苦讀。因此,在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時,他除了傻眼,甚麼反應都沒了。

  關鍵時刻,賈璉出馬了。

  「舅老爺趕緊去將舅太太喚出來迎接女賓罷,若是舅太太擔心唐突了北靜郡王妃,也可以喚我家鳳哥兒幫襯一把。那位郡王妃也跟著我家鳳哥兒長大的。」儘管這話同真相略有些出入,不過賈璉敢肯定沒人揭穿他,故而格外自豪的叮囑道。

  許家老爺哪裡還敢質疑,忙不迭喚人去尋當家太太,想了想又頗覺得不放心,還特地通知了家裡頭的老太太,當然更不曾忘卻同前來赴宴的王熙鳳打招呼。

  這檔口,賈璉已經推著許家老爺和許三哥兒一同去迎接賓客了,至於許家的另外兩位少爺則是留下來安撫賓客了。

  ……說實話,賓客們也被嚇得不輕,畢竟那是欺男霸女為禍京城的南安郡王霍非呢!

  沒多會兒,貴客便到了。賈璉雖在剛開始時插手了,可在確定許家父子倆沒問題後,便逕自回到了原先的席面上。然而還不等他坐定,便聽得一聲驚天大叫。

  「爹!!」

  賈璉一個踉蹌,好懸沒一頭栽倒在席面上。待勉強定了定心神,他惡狠狠的扭過頭去,死死的盯著剛邁進門檻的南安郡王府世子霍囂,森然的道:「閉嘴!」

  許家父子:嘶——

  眾賓客:……璉二爺好膽量,真不愧是榮國公之後。

  霍囂在賈府裡被王熙鳳和巧姐噴慣了,就賈璉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當下,他便蹦躂的跑到了賈璉跟前,仰著臉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情道:「爹,巧哥兒呢?她同您一道兒來了嗎?」

  爹?!

  許家父子並一眾賓客皆震驚的望向賈璉,雖說霍囂方才剛進門時的那聲「爹」,他們都聽在耳裡,可畢竟那會兒霍囂才剛邁進門檻,而賈璉是坐在靠前的主席面上,因此沒人會將兩者聯繫到一起。同理,當諸人確定小世子那一聲「爹」喚的就是賈璉時……

  ——爹,璉二爺您就是咱們的爹!!

  「咳咳。」南安郡王霍非輕咳兩聲,面上皆是森然的殺意,目光更是直指賈璉的方向。

  在場諸人登時渾身一顫,打從心底裡湧起一股拔腿就跑的衝動。可惜,沒等他們動身,便見霍非已快步走到了賈璉跟前。

  「小兔崽子。」霍非低頭看著自家兒子,又添了一句,「小王八羔子。」

  霍囂猛地抬頭,旋即飛快的閃身到了賈璉身後,尖叫著道:「救命!爹快救我!爹!」

  賈璉黑著臉看向霍囂的正牌親爹霍非,忽的森然一笑,在霍囂尚未回過神來之際,忽的反身將其兩手握住,待確定其無法動彈之後,冷笑著道:「王爺,您覺得要如何處置?」

  「呵呵呵。」霍非笑得一臉詭異,因著賈璉是面對面將霍囂控制住的,霍非索性繞到其後,彎下腰舉起手狠狠的照著這小兔崽子狠抽一頓。還真別說,霍非下手忒狠,在場諸人險些真以為他這是在打別人家的孩子,只因這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掌掌到肉狠絕異常。

  霍囂終究只是個半大的孩子,當下嚎啕大哭。眼見喜宴就要泡湯,賈璉多少還是有些理智的,畢竟這是他親妹子出嫁的好日子,因而他出聲同霍非商量道:「王爺,要不先歇歇?左右打孩子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兒的,回頭喚人綁了他,甭管是拿藤條還是拿鞭子抽,都由王爺您說了算!」

  在場諸人都快被這一幕給嚇死了,偏霍非皺著眉頭認真的想了一會兒,遂點頭道:「好,等喜宴結束了,我再收拾這小王八羔子!!」

  小王八羔子——霍囂雙手捂著屁股,雙眼含淚一臉控訴的看著自家親爹和未來的岳父,哭嚎道:「我要見巧哥兒,我要見娘!」

  別懷疑,他說的娘絕對不是未出席喜宴的南安郡王妃,而是王熙鳳。

  賈璉想了想,深以為就自家媳婦兒和閨女的那德行,絕對做不出來安慰人的事兒,當下便道:「要不請許家老爺喚個嬤嬤將他領到後頭女眷地兒去?等宴請結束再領回來便是了。」

  許家老爺不敢有異議,尤其在看到霍非點頭應允後,忙不迭喚了大管家媳婦兒過來領人,並明言給領到他那彪悍的外甥女王熙鳳那兒,而非他那倒楣婆娘處。

  ……

  ……

  「喲,這不是囂哥兒嗎?怎的,被揍了?是哪個好漢幹的?這般的有膽識又有魄力,居然把你給揍了。嘖嘖,揍得好,揍得妙,下回記得謝謝人家。」王熙鳳調侃道,她自然很清楚,這年頭敢這般下狠手收拾霍囂的,唯獨只有他那對親爹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巧姐沒說話,她直接笑岔了氣。

  亦如賈璉所預料的那般,他的妻女實在是缺乏同情心。當然,若是霍囂真的受了重傷那就另外一回事兒了,可問題是,就如今霍囂頂著滿臉的淚痕,捂著受傷的屁股蛋子,除了可笑之外真心沒法有旁的想法了。

  儘管除了王熙鳳和巧姐之外的女眷們,都跟黛玉一般拿帕子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迎春終是嫁了,許家上下都很榮幸,許三哥兒更是覺得自己遭了八輩子的……好運。

  許因著先前被驚嚇過度了,許三哥兒索性就將迎春定義為跟王熙鳳一樣恐怖甚至比之更為恐怖的彪悍女子,事實上不僅許三哥兒,整個許家都是膽戰心驚的。也因此,錯有錯著,等他們發覺迎春其實一個很美好很溫柔的女子後,登時有種逃出生天的慶倖感。

  ——等等,你說王熙鳳可能會來許家小住?帶著她那更嘴炮的閨女巧姐,甚至連南安郡王府小世子都有可能隨同?

  ——哦,前提是咱們家對三奶奶不好?欺負她,擠兌她,甩臉子給她看?

  三日回門,迎春並不是一個人回去的,也不是只帶上了許三哥兒,而是許家這一輩兒的三兄弟,以及兩位奶奶一同前往的。許家三兄弟自是由賈璉招待,而迎春並她的兩個嫂子則去見了王熙鳳。

  這一日,賈府的氣氛頗為溫馨和樂,許家上下包括迎春在內都努力向王熙鳳表達一個中心思想。

  許家很好,每個人都很好,兄友弟恭,妯娌們更是情同手足。並嚴重聲明,許家有祖訓,除非男子四十無子,不然絕不會允許房中姬妾通房懷孕。說的更明白一些就是,三房沒有小妾沒有通房,非常乾淨,表姑奶奶您就無需擔憂了。

  不管怎麼說,迎春都嫁出去了,雖說如今時日尚短看不真切,不過大面子上倒是不會有問題的,至於將來的日子過得如何,主要還得看迎春自己了。

  迎春嫁了,惜春還會遠嗎?

  回門之後不到半月,黛玉便登門拜訪,卻是邀請惜春和巧姐去北靜郡王府小住的。這話雖說的比較委婉,不過王熙鳳還是聽出來了,這是打算讓惜春亮相各色宴請,也好讓諸位女眷瞧瞧賈府這位四姑娘。

  其實,雖說惜春仍被稱呼為四姑娘,實則她是賈府的二姑娘才是。畢竟,大房和二房分家已有數年之久,自是不必在放到一起序齒。不過,這左右也只是個稱呼,賈府之中並未正式改口過,故而在外頭還是稱呼惜春為賈四姑娘。

  「鳳姐姐,您就放心罷,由我領著四妹妹自是不會錯的。姐姐的意思我也明白,想給四妹妹尋一個家裡頭有人情味兒的,家境寬裕,本人又上進的,至於是否繼承家業的長子並不苛求,對罷?」黛玉已嫁人三年,早已褪去了小姑娘時的青澀,如今完完全全是個身量長開的美貌婦人,甚至比起原先,看著還略豐腴了一些。

  「我有甚麼好不放心的,真要說起來,這四妹妹倒是沒甚麼,只我家這巧哥兒……林妹妹,不瞞你說,我倒是不反對她同囂哥兒的事兒,至於璉二爺那頭,我冷眼瞧著,近些日子也有些鬆動了,顯然是知曉囂哥兒那孩子並不是個壞的。只是我拿不准南安郡王府的意思,林妹妹你看?」

  黛玉聽得這話,只掩嘴笑著,好半響才道:「南安郡王府能有甚麼意思?他們全家都跟個強盜土匪似的,看准了就出手。我聽家裡頭老王妃說,這南安郡王妃當初就是這麼被拿下的。」見王熙鳳詫異,黛玉又添了一句,「他倆也是青梅竹馬一道兒長大的,南安郡王妃是四王八公里頭齊國公陳翼的後人。」

  若說金陵四大家族乃是同氣連枝,那麼四王八公則是守望相助。

  可惜,沒有甚麼是永恆存在的,隨著登基一甲子之久的先皇駕崩,甭管是金陵四大家族,還是四王八公,皆受到了重創。當然,留存下來的仍是有的,卻多少都傷了元氣。像南安郡王府和北靜郡王府這般幸運的,到底是極少數,再說了,南安郡王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胡鬧,而北靜郡王則是折了祖父、父親、叔父以及兄弟們。

  而齊國公陳翼這一支,擱在二十年前,尚且興旺,可如今卻也顯得頹勢。當然,比甯榮二府好的是,齊國公陳翼的後人雖再不曾出過能人,卻也沒有闖禍的子嗣,故而僅僅是顯了頹勢,而非獲罪抄家。

  「原來南安郡王妃是陳家的女兒。」王熙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見狀,黛玉又道:「鳳姐姐如今可放心了?若還有甚麼想法,姐姐不妨直說了罷,左右我瞧著南安郡王府是極為認真的,我猜,若不是先前賈府在孝期之中,只怕他們早就提親了。要知道,當年南安郡王才八歲就向陳家下了聘。」

  王熙鳳:……這麼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最終,王熙鳳還是同意黛玉帶走惜春和巧姐,可憐的榮哥兒,才剛眼睜睜的瞧著二姑姑迎春一嫁不回頭,又聽說四姑姑惜春也要說親嫁出去了,再看巧姐……

  在榮哥兒的嚎啕大哭聲中,巧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賈府,倒是惜春直到上了王府的馬車都還有些於心不忍,唯恐榮哥兒哭壞了嗓子。

  對此,巧姐斬釘截鐵的道:「等咱們走遠了,他一準就不會再哭了。左右就是嚎給咱們聽的,若咱們聽不到了,他還哭甚麼?又不是傻子!」

  馬車漸行漸遠,賈府裡的榮哥兒在聽說馬車已經拐過街角徹底沒了蹤影之後,果斷的拿手背抹掉了眼淚,蹦蹦跳跳的去前頭尋琮兒一道兒陪他玩。而目睹這一切的賈璉頗為無奈的站在廊下唉聲歎氣,兒子那麼蠢,這以後則咋辦呢?

  「鳳哥兒,鳳……鳳哥兒你怎麼了?快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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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怎就吐了?是吃壞了東西還是著涼了?」賈璉伸手探了探王熙鳳的額頭,輕搖了搖頭,「沒事兒呢。那就是吃壞肚子了。」

  回應賈璉的,是王熙鳳的數枚眼刀子。待緩了緩氣,王熙鳳拿帕子擦了嘴,又見紅玉手腳麻利的將屋裡打掃乾淨後,憋著笑快步離開,遂再也忍不住了,恨恨的剜了賈璉一眼,沒好氣的道:「還不是璉二爺您做的孽?」

  「我怎的了?」賈璉完全不明所以,只露出一副茫然且無辜的神情來。不過他到底還是極為在意王熙鳳的,只道是王熙鳳身子骨不爽利才胡亂發脾氣,故而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勸著,「鳳哥兒,你既是不舒坦就好生歇著唄。這二妹妹嫁了,四妹妹和巧哥兒也跑去北靜王府小住了,可咱們家的事兒也不多,統統丟給林之孝家的不就成了?」

  賈璉以為王熙鳳是因著近段時間忙碌不堪才身子骨不適的,又想到賈府之中統共也就這麼幾個主子,賈璉又添了一句:「左右咱們家已經出孝了,回頭我就將琮兒轟出去。」

  這賈環去年就自立門戶了,倘若連琮兒都走了,正經主子也就只剩那麼幾個了。撇開鐵了心蹲自己院子裡安心養老的邢夫人外,也就只有賈璉和榮哥兒這對父子了,畢竟姑娘們都嫁的嫁跑的跑,估摸著不到年關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別胡鬧!」王熙鳳瞪眼過去,見賈璉確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登時又好氣又好笑,只是因著她本人也不大確定,故而沒將話說滿,只問,「大夫呢?爺您方才不是喚大夫了嗎?」

  聞言,賈璉還真跑出去在院子裡吼了一聲,隨後又快步回來,道:「豐兒去了,說是一聽到信兒就飛奔出去了,眨眼功夫就沒了蹤影。」

  這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丫鬟都是未出閣的,自是不方便往前頭跑。可豐兒卻是出嫁了的,因著院子裡的人叫喚了才這般喚她,準確的說應當喚她張慶家的,或者是喚一聲張嬤嬤。幸而,豐兒那丫頭雖性子跳脫,卻總算是個忠心又妥當的人。只沒過多久,豐兒便帶著大夫匆匆趕來,隨行的還有林之孝家的。

  大夫初時有些忐忑,畢竟任誰被人強行急吼吼的拖過來都會心生不安的。不過在搭上王熙鳳的脈搏後,大夫卻是大松了一口氣,笑道:「奶奶這是有喜了,月份雖不大,這喜脈倒是明顯得很。奶奶的身子骨也康健,依我看也無需服用安胎藥,這是藥三分毒,若奶奶不放心也可以略吃一些安胎的藥膳。」

  「多謝大夫了。紅玉,給大夫賞。豐兒,送大夫出去。」王熙鳳也是長出了一口氣,雖說她已經生了一兒一女了,自問在這事兒上頭也算有經驗了,可一時不曾確定,她這心裡頭就有些不安。

  幸好,不是一場空歡喜。

  王熙鳳不由的撫上自己的小腹,腹部並沒有凸起,不過細細感受著,倒是隱約能觸摸到一點點的硬塊,卻不知究竟是她的錯覺還是事實。

  「鳳哥兒?」好半響,賈璉才盯著一臉懵逼的神情緩緩的扭頭看向王熙鳳。

  「別說你是不是要當爹了這種傻話,別反復問這是不是真的,更別沖過來抱我。」王熙鳳異常平靜的警告道。

  賈璉:……哼,哼哼!

  被堵住了所有的話,賈璉氣呼呼的轉身跑了。王熙鳳完全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只有條有理的吩咐紅玉接下來的膳食安排,半點兒欣喜若狂的神情都不曾有。想也是,這又不是頭一胎了,有必要這般激動嗎?再說了,她可是孕婦,就應當保持心平氣和,這生氣的事兒就留給賈璉好了。

  及至晚間,王熙鳳有喜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賈府。

  邢夫人高興的直念佛,哪怕她本人其實並不信佛。前頭的琮兒愣了好久,努力回想巧姐和榮哥兒出生時的情形,可惜他本人年歲也不大,前些年更是被邊緣化,想了半天都沒個結果,只吩咐貼身丫鬟幫著做一些小孩兒的衣裳。至於最核心的賈璉和榮哥兒父子倆……

  「娘!爹說娘您又要生小寶寶了,是弟弟還是妹妹?榮哥兒想要一個弟弟,妹妹的話,萬一像姐姐那樣的,天天欺負我,那我多可憐?還有啊,爹說娘只能說一個小寶寶,可我想要兩個弟弟。爹說行啊讓你娘生倆,我又說生三個好不好?爹說乾脆一口氣生四個好了,反正咱們家有錢餓不著。娘,您說呢?」

  王熙鳳:……你爹在哪兒?看老娘不打死他!!

  關於生幾個以及生男生女,王熙鳳斬釘截鐵的表示,她不想回答那麼蠢的問題。對於一個有經驗的孕婦來說,調節心情調養身子骨才是最為緊要的,至於旁的事兒完全可以丟給旁人去煩惱。抱著這樣的心態,王熙鳳只將賈府上下的人使喚得團團轉,自個兒卻優哉遊哉的養身子安胎。

  因著老輩兒的人常說,若是懷孕不到三個月,最好不要告訴家人以外的人,所以賈府這頭並未將這個喜事往外頭說。就連剛離府去北靜王府小住的惜春和巧姐也一併略過不提,主要是因著,告訴了這倆人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試問,得了消息後,她倆是回來還是不回來?若是不回來,那知曉與否都沒甚關係,若是回來了……

  還不夠添亂的呢!!

  然而事實證明,就算沒有惜春和巧姐回來添亂,該來的麻煩依然會來。到了十一月底,王熙鳳已經懷孕三個月多了,脈象平穩,妊娠反應也漸漸退了去,可以說每日裡吃好喝好睡好,整個人看起來雖不至於很明顯的發胖,卻是紅光滿面的,一副小日子過得美滋滋的感覺。可惜,這一日,麻煩還是上門了。

  「我要見璉二哥哥和璉二嫂子,你們憑甚麼攔阻我?就算已經分家另過了,到底還是同一個宗族的人,你們這般不怕被人說閒話嗎?」

  賈府門外,衣衫還算整潔的女子立在門前。大管家林之孝得了消息後,匆匆趕來,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女子。這人當然是熟人,且別說林之孝了,旁的下人也不能昧著良心說不認得此人。可因著賈璉今個兒大清早就出門了,王熙鳳又因著有孕在身,有好幾日不曾理會府裡的事兒了,如今府上的小事兒直接由林之孝兩口子決斷,若是遇到大事兒了,則等著賈璉抽空解決。

  「見過三姑娘。」林之孝在遲疑片刻後,還是將人領到了門房裡,也命人上了茶點,只道,「三姑娘請見諒,如今臨近年關,咱們府上忙碌得很,若有甚麼照顧不周的,還請體恤一二。」

  探春抿著嘴接過了茶盞,微微歎息一聲後,才道:「我知曉自己不招人待見,若不是徹底沒了法子,也不會上門自討沒趣。這樣罷,我也不為難你,只問一聲你可知曉我弟弟如今身在何處?」

  「回三姑娘的話,我並不知曉。倒是寶二爺的住所,應當還在原處。」

  「不,他走了。那小院子原就是借住的,我去問了街坊,都說是自打我和環兒離開後,寶二哥哥就喚人將家舍半賣半送的予了街坊,次日一大早就走了。」探春目光空洞的看向遠處,半響才忽的放下茶盞,向林之孝跪下,「我真的沒法子了,求求你了,讓我見一見璉二嫂子罷!」

  林之孝被探春這一舉動唬了好大一跳,雖說榮國府早已分家,可說白了,探春也仍是賈家的姑娘。試想想,饒是前幾年那窮的揭不開鍋的賈芸,他們見了還不得稱呼一聲芸爺?這還是隔了好幾房的遠親,而探春卻是賈璉的正經堂妹。

  「三姑娘,這可使不得。」林之孝忙側開身子,讓過了這一跪。

  這檔口,林之孝家的也得了消息趕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登時驚訝的道:「這是在鬧甚麼?這位姑娘是……喲,這不是三姑娘嗎?是來拜年的?好像早了點兒。」

  「我要見璉二嫂子,求你們通稟一聲,讓我見一面罷。」聰慧如探春,怎能不知自己是在討嫌?可再討嫌她也沒法子了,之前她還可以抱著賈環離開時的那句承諾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可眼瞅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先是賈政的三年孝滿,再是賈母的孝期也過了,最後是王夫人……如今這都十一月底了,眼瞅著就要過年了,可賈環音訊全無。探春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哪怕她手頭上還有幾十兩銀子,可這點兒銀錢又有甚麼用?再說了,她一個青春年少的姑娘家,既出了孝,那就定然是要說親嫁人的,總不能讓她一輩子待在庵堂裡過那青燈古佛的清苦日子罷?

  林之孝倆口子對視一眼,說實話,放探春進來已經違了主子的命令,只是出於多種考慮,他們也不能任由探春在賈府門口立著。只單單這麼立著便能惹來一大通閒話了,畢竟探春一個美貌的年輕姑娘,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等子閑漢。更別說,就探春那性子,是絕不可能老老實實待著的。到時候,甭管是哭幾聲鬧一氣兒,亦或乾脆來一段暈厥的戲份,都夠賈府吃一壺的了。

  當下,林之孝家的繞開探春的正前方,從側邊走到了她身畔,將她攙扶到椅子上,道:「三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慢慢說。來,先喝口熱茶,這天冷得喲,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鵝毛大雪,三姑娘如今住哪兒?怎麼過來的?求見咱們奶奶又是為了甚麼?」

  「我……」探春眼裡一熱,不由的落下淚來。

  說起來,這些日子簡直是她這輩子過得最苦的。猶記得前些年在榮國府裡,因著某些事端,她去西面偏院住了三年。她以為,這三年已經夠苦了,不能用胭脂水粉,每日裡也只有一些素菜,哪怕做得很精緻又如何?只是那會兒,她的心裡還有祈望,盼著到了日子能出去,盼著長輩給她說一門上好的親事,盼著到時候帶著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的出門子。

  可誰能想到,之後竟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兒。榮國府倒了,賈政、王夫人都死了,她跟著寶玉過了兩年苦日子,結果一朝遇到分家,日子更苦了。賈環得了分家銀子就跑得沒影兒了,只將她安置在庵堂裡,給了一百兩銀子。她苦苦捱了近一年時間,本以為等出孝了,日子就會好的,可惜事與願違,賈環竟是真的不見了蹤影。

  「林嬤嬤,我知道錯了,我要親口向璉二嫂子賠禮道歉。我願意給她跪下磕頭,只要她能原諒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探春淚流滿面,曾經的她,只怕全然不曾想到生活竟會是那般艱辛。

  「好姑娘您別哭了,慢慢說。」林之孝家的打定了主意儘量拖時間,一方面是顧忌到懷孕的王熙鳳,另一方面則是不可能放任探春在府外頭鬧事。因而,她只能用這個不是法子的法子等著救兵到來,算算以往賈璉回府的時間,離這會兒也沒多久了。

  ……等璉二爺回來就好了,是好是歹都讓璉二爺去處置。

  許是因著探春已經很久沒遇到可以讓自己傾訴的人了,當下便哭訴起了這些日子受過的苦。

  別看賈環到底給她留了銀子,可那點兒銀子真心沒大用處。按照賈環的演算法,以往在榮國府裡,姑娘們的月錢也不過就是二兩,一百兩銀子能用五十個月,四年多呢。可問題是,在榮國府裡,吃喝用度都是走公中的,所謂的二兩銀子月錢僅僅是零花,不是用來打點下人,便是偶爾有甚麼想要的小玩意兒,托人去街面上買,根本就不是用來過生活的。

  探春哭了很久,林之孝家的一直在身畔柔聲勸著,至於林之孝則是悄悄溜了出去,只等下府門口,盼著賈璉早些歸來。偏今個兒也不知怎的了,過了慣常的點兒,賈璉還未歸來。直到半個時辰後,從遠處遙遙的駛來兩輛華貴的馬車,卻是繡著北靜郡王府的標誌。

  林之孝心下一動,定是自家那位小祖宗姑奶奶回來了!


第245章

  「小姑奶奶喲!」林之孝就跟看到真·祖宗一樣,眼巴巴的湊了上去。

  只是,事實略微發生了一點兒偏差,頭一輛馬車旁的下人攔住了他,笑道:「巧哥兒在後頭呢。」正說話間,後頭的馬車也已停下,沒等下人拿繡墩子,就從上頭跳下來一個小小的人兒,顯然她也聽到了前頭下人的話,瞪圓了眼睛看向林之孝:「這才多久不見呢,林管家倒是惦記著我,可讓小紅姐姐幫我準備好吃的了?」

  「好吃好喝的還不容易?倒是小姑奶奶,今個兒咱們府上來了個……麻煩人物。」林之孝上前一步,卻剛打算細細分說,卻見後頭馬車上又下來一人,卻是惜春了。登時林之孝腳步一頓,下意識的瞧向頭一輛馬車,他原以為前頭坐的是惜春,可既然惜春是同巧姐同坐一輛馬車的,那前頭又是何人?

  林之孝沒狐疑多久,只因很快就丫鬟將繡墩子放置好,又有兩個身強體壯的嬤嬤將黛玉扶了下來。

  「林管家,還愣著作甚?趕緊進府呢。」巧姐本人倒是不在意待在府門口,她這個年歲雖看著也像是個半大姑娘了,實則完全還是小孩子性子。可她不傻,撇開黛玉已嫁的身份,人家可是北靜郡王妃,自是不能傻站在府門口。

  「是是,諸位請。」林之孝忙給旁的下人使了眼色,待諸人進了府門後,自有兩頂小轎飛快的過來。巧姐瞥了林之孝一眼,遂向黛玉和惜春道:「林姑姑、四姑姑,你們先去正院子裡尋我娘罷,我一會兒就過來。」

  黛玉和惜春點頭答應,相繼上了小轎。

  「說罷,到底怎的了?甚麼樣兒的麻煩人物竟是連林管家都沒了奈何?嘖嘖,我怎的記得,以往有那等不長眼的來府裡鬧事,林管家直接喚人去請官差了,這次怎的慫了?」眼見黛玉和惜春離開,巧姐這才語帶奚落的道。

  聞言,林之孝苦笑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是三姑娘,以往二房那位三姑娘。」生怕巧姐記不清往年的事兒,他又忙不迭的添了一句,「就是寶二爺那個記在二太太名下的妹子。」

  「我知道。」巧姐轉了轉眼珠子,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道,「人呢?帶我去瞧瞧。」

  人自然還在門房,按說同族的親眷來訪,就算不請到正廳裡,也應該去偏廳或者花廳那頭坐著,更別說探春同賈府主子的血緣關係極近,且她還是個女子,怎麼說都應該請到主家院子裡去。可林之孝一方面是不敢放探春去後宅子叨擾主子,另一方面也不能任由她站在府門口敗壞賈府的名聲,只能折中一下,將她弄到了門房裡。可惜,甭管是哪個府上,門房都好不到哪裡去。賈府這頭因著前幾年搬進來時剛翻修過,門房看著還算不錯,也整潔乾淨,可到底是沒法跟待客的廳堂相比的。

  說起來,巧姐還是頭一次來到自家門房裡,走到門口,她往裡略掃了一眼,便將目光落到了正同林之孝家閒聊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看起來十□□歲的樣子,說話時習慣性的微微顰眉,雙手則交握在一起放在膝上,整個人雖是坐在靠背椅子上,背部卻呈彎弓狀,非但離椅背有著極遠極遠的距離,還一副想將腦袋埋在胸前的模樣。

  這是二房的三姑姑?

  巧姐努力回想著,其實她打小記憶力就十分的不錯,對於榮國府那些舊人的模樣也還算記得真切,尤其探春這人,前兩年還每每往賈府裡頭跑,她自是記得的。可很顯然,巧姐記憶裡的探春同她眼前的探春就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明明五官差異並不算大,可無論是從體態氣質還是神情語氣,都有著天壤之別。

  「你是三姑姑?」弄不明白的事兒就不用白費腦子了,巧姐索性一個箭步沖到了門房裡頭,傲然的揚頭望著探春。

  探春面上有著明顯的發愣,哪怕她聞言抬頭看過來後,也不曾立刻反應過來,只茫然的望著巧姐,好半響才遲疑的道:「你是……巧姐?」

  整個賈氏宗族裡,會這般直接的喚探春為姑姑的人,統共也就仨。不是李紈之子賈蘭,便是王熙鳳膝下的兩個兒女了。至於旁的小輩兒族人,例如賈蓉、賈薔、賈芸等等,最多也就是喚一聲三姑娘罷了。

  「對。」巧姐乾脆利索的應了一聲,不等探春再度發問,她便已連珠炮似的發作了,「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三姑姑,我雖喚你一聲姑姑,可事實上你也應當很清楚,咱們兩家自打我祖父還在世時,便已徹底分家單過了。咱們府上還願意將你迎進來,我也還願意喚你姑姑,並不是真拿你當家人看,這是客氣,你可別當成福氣了。好了,醜話已經說完了,你有甚麼事兒就直說罷,若能做主的,我便替你做了主,若是不能,您就一路走好罷。」

  「我……」探春張了張嘴,卻愣是連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多年不見,變的不僅僅是巧姐,還有探春本人。哪怕擱在一年以前,她也不至於這般笨嘴拙舌的。可偏生,她在庵堂裡待了這般久,久到連她自己也忘了上一次同人正堂交流是甚麼時候的事兒。

  「有甚麼就快些說,我沒那麼多閒工夫。」巧姐微微揚了揚下巴,面上雖帶著笑,眼底裡卻只是一片冰涼。

  探春的心徹底沉了下去。儘管她跟巧姐並不熟稔,可她對王熙鳳卻是格外熟悉。曾經,王熙鳳尚未嫁給賈璉之前,每每在榮國府也都是這麼個性子。那會兒,她的年歲倒是還小,卻也不至於小到完全不記事。至今,她仍記得作為榮國府的正經姑娘,她只能同姐姐妹妹穿戴著一模一樣的釵環裙襖,而王熙鳳雖不是榮國府的人,卻活得比誰都自由自在,穿著打扮也是貴氣無比。就仿佛,只要王熙鳳一來,甭管甚麼人都只能被壓下去。她倒是也聽說過當年大姐姐尚未入宮時,能跟王熙鳳平分秋色,可那會兒的事兒她卻是真的不記得了,總之在她的記憶裡,王熙鳳永遠是那般的傲然於眾。

  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王熙鳳才慢慢收斂了呢?準確的說,也不是收斂,而是將萬丈光芒收放自如。具體的時間,探春已經想不起來了,她只知曉眼前的巧姐像極了王熙鳳年輕時候,丹鳳眼柳梢眉,朱唇啟面掛笑,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咄咄逼人毫無轉圜的餘地。

  「我只是想見一見璉二嫂子。」探春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子,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了這句話。而此時,攏在袖子裡的雙手早已死死的握成了拳,不是憤怒,而是絕望。

  「奇了怪了,三姑姑怎麼就變笨了?這我娘原就在府裡,她若是願意見你,還會等到這會兒?別跟我說下人不給通報,想也知曉,咱們府上沒這般膽大包天的人。」儘管離家數日,巧姐依然相信自家娘家的彪悍程度,旁的不說,就林之孝這倆口子,絕沒有這般膽識。

  「她不想見我?她不願見我?這是為甚?我是來跟她道歉的,真的,我要當面跟她道歉,向她磕頭認錯賠不是。」探春說著說著,又不由的佝僂了腰背,只這個姿勢便讓人不由的打從心底裡輕視了她。

  巧姐猛一挑眉,朗聲道:「還真是好笑,若真知曉錯了,何苦再登門討嫌?所謂的當面賠禮道歉,還不是祈求原諒?不不,只怕祈求原諒只是三姑姑你的第一步罷?等我娘大發慈悲原諒了你,你再說自個兒要求,甚麼給尋一門好親事呢,甚麼一份厚厚的嫁妝呢,甚麼嫁過去後幫著扶持夫家呢,再不然就是生兒育女後,要我娘再幫著找先生找門路等等,你這是吃定我娘了罷?你當咱們府上全是寶二叔叔那等蠢笨不堪的茅坑石頭?!」

  「噗!」

  一聲嗤笑在背後響起,巧姐回過頭眯著眼睛危險的瞪著來人,氣鼓鼓的道:「爹,您這是又跑哪兒去了?不好生在家照顧我娘和榮哥兒,一天到晚的就知曉往外頭跑,這都快掌燈時分了,您也真能耐!」

  「別學你祖父說話!」賈璉恨恨的瞪眼道,「再說了,我這是出去幹正事兒,至於你娘和榮哥兒……咦,你知曉你娘有孕了?」

  「我娘有孕了?」巧姐回瞪眼,忽的原地跳了起來,「我娘有孕了爹也不派人告訴我,這甚麼爹呢,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獨吞我弟弟妹妹?哼,就是這樣,頂好瞞過我和榮哥兒,還有林姑姑、二姑姑、四姑姑,對了,還有祖母。爹您就是這般壞心眼,想要獨吞!哼,我不理爹了!」

  說罷,巧姐提起裙擺,拿出奪命狂奔的氣勢,只一眨眼,便徹底消失在了拐角處。

  賈璉傻眼了。

  「這甚麼跟甚麼呀!獨吞是這麼用的嗎?小丫頭片子,你給我罰抄大字一百篇!!」賈璉怒吼著,可惜巧姐早已跑得沒影兒了,哪裡會聽到這些話?事實上,就算真的聽到了,她也依然會裝作甚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一旁的林之孝好心提醒道:「璉二爺,要我派人將您的吩咐傳到正院裡嗎?」

  賈璉回頭繼續瞪眼:「傳,傳你個頭!傳到了她會聽嗎?她要是不聽,我不是更丟人!!」

  林之孝:……爺您高興就好。


第246章

  比起前院的硝煙四起,後宅正院子裡倒是一派和樂融融。

  一眾女眷皆在裝了玻璃窗戶的暖閣裡頭,坐在燒的暖烘烘的炕上,茶水點心也皆是齊備的,只邊聊天逗趣邊欣賞外頭的雪景。

  忽的,惜春笑道:「巧哥兒回來了。」

  王熙鳳和黛玉順著惜春的目光看過去,卻正好看到巧姐跟飛箭似的穿過抄手遊廊,只一眨眼工夫就沒了蹤影。再一聽,腳步聲愈發近了,厚厚的門簾猛地被掀開,巧姐綻開了笑容:「娘,巧哥兒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唄,至於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嗎?方才,你林姑姑、四姑姑回來時,那叫一個悄無聲息呢,只一晃眼,我就瞧到了她們。可你呢?咋咋呼呼的,沒個姑娘樣兒。」王熙鳳嗔怪的橫了巧姐一眼,只是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卻出賣了她。

  巧姐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直接蹦躂到了王熙鳳跟前,目光卻是落在了王熙鳳那已經顯懷的肚子上:「娘,爹跟我說娘您有孕了,這是又要生一個像榮哥兒那麼傻乎乎的弟弟嗎?可不可以換個?」巧姐一面說著,一面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著王熙鳳的腹部,「換個罷,弟弟妹妹都沒關係,好不好看也沒甚麼打緊的,就是一定要聰明要能耐。」

  「這事兒還能換?順其自然罷。」王熙鳳頗為無語的道。

  聽到這話,巧姐當下便露出了失望至極的神情,又仔細想了想,她才道:「既然不能換,那能不能讓我爹走遠點兒?免得再給他帶壞了。」

  王熙鳳登時黑了臉,還真別說,哪怕外人怎麼覺得巧姐像極了王熙鳳,可在她本人眼中,這小丫頭片子卻是像了已過世多年的赦大老爺。尤其在花式嫌棄賈璉這事兒上,巧姐簡直就是賈赦的翻版。說起來,賈璉也挺慘的,以往被他爹鄙視,如今被他閨女鄙視……

  「姐姐!姐姐!姐姐你回來了!!」正說話間,榮哥兒也跑進了暖閣裡,且一見到巧姐便咧開嘴兒大笑起來,「姐姐以後不走了,就待在家裡陪我玩兒,好不好?」

  「不好,你那麼笨,我才不要跟你玩。」巧姐瞥了榮哥兒一眼,傲嬌的一揚頭。

  榮哥兒當即便委屈上了,癟著小嘴兒可憐巴巴的看著巧姐,完全是一副被人拋棄的模樣。王熙鳳看得是又好氣又好笑,不由的暗自將賈璉和榮哥兒做了番比較,嘖嘖,賈璉還想要養個像他的哥兒,這榮哥兒不是挺像的嗎?

  「姐姐,娘要生小寶寶了。」榮哥兒見裝可憐兒沒用,又換了新招數,拉著巧姐的袖子說甚麼都不放手,還示意巧姐去瞧王熙鳳的肚子,並強調道,「我想讓娘生一個弟弟,不然要是生了妹妹,她欺負了我怎麼辦?」

  巧姐悚然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回瞪榮哥兒,好半響才驚訝的開口:「為啥是欺負你?」

  「弟弟不會欺負我,妹妹會。姐姐你看,你不也老欺負我嗎?」也不知道榮哥兒的小腦袋裡裝了甚麼,總之在他費力的解釋下,在場的諸人大致的明白了他的意思。簡而言之,就是妹妹肯定像娘和姐姐,弟弟則是像他和爹,同理可證,女的都很兇殘,男的都很好欺負。

  弄明白了榮哥兒的意思後,所有人都傻眼了。

  「難道弟弟妹妹不是都用來欺負的嗎?」巧姐弱弱的問了一句。

  這黛玉和惜春也就罷了,王熙鳳聽到這句就直接怒了:「誰跟你說的,弟弟妹妹是用來欺負的?我說你怎麼老愛欺負榮哥兒,是誰教壞你的?說!」

  「祖父。」巧姐毫不猶豫的就把罪魁禍首給賣了,可惜就算知曉了真相也沒甚麼可行的法子,因而巧姐又添了兩句,「我記得小時候,爹要忙府裡府外的事兒,娘要照顧榮哥兒,只有祖父陪著我到處撒歡玩兒。我就問了,為甚榮哥兒可以跟爹娘住在一起,我卻要待在東院那頭呢?祖父說,因為榮哥兒不乖,太壞了,等他稍微長大一些,就往死裡欺負。要是往後娘再生小寶寶了,也可以欺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因為弟弟妹妹就是用來欺負的。」

  王熙鳳:……賈赦你個老混蛋給我滾出來!我要撓死你!!

  於是,原本用來久別重逢的溫馨時刻,就直接轉換成了開解巧姐。王熙鳳就算了,她只忙著順氣和安撫驚嚇過度的榮哥兒,黛玉和惜春則是齊心協力的向巧姐灌輸一個想法。

  弟弟妹妹真的不是用來欺負打罵的,真的!

  等賈璉回到正院後,王熙鳳立馬將這事兒告訴了他,登時賈璉也加入了勸解的隊伍中。不過因著時間已至掌燈時分,很快黛玉和惜春就告辭離開,而晚膳也隨後上來了。按著規矩,賈府是分食制,除了過節會全家圍坐在一起用膳外,旁的時候都是各吃各的,賈璉和王熙鳳倒是時常聚在一塊兒,可兩個孩子極少會同桌用膳。

  「你倆也留下罷,正好我有事兒要問巧哥兒。」見巧姐和榮哥兒也要跑,賈璉忙急急的出口阻攔,榮哥兒倒是乖乖的坐下了,巧姐卻是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問道:「爹是想問我在北靜郡王府的事兒,還是關於三姑姑的?」

  「三姑姑?」王熙鳳挑眉,掃視了一圈後,將目光定在了賈璉面上,「甚麼意思?她賈探春又來了?居然沒人同我說?」

  賈璉被噎了一下,耐著性子解釋著:「大概是林之孝擔心會叨擾了你,這才給攔下來了。放心,她壓根就沒進二門,只被堵在了門房裡,又被你閨女連珠炮似的吼了一氣,我進府時去瞧了瞧她,看著倒像是快被嚇哭了。」

  「嘖。」王熙鳳嗤笑一聲,完全沒將賈璉這話當真。並非她不信任賈璉,而是因著探春原就極會做戲,只是裝出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來,於探春而言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事兒。

  「我知你不信,其實我也不大相信,可後來我仔細問過來,怎麼說呢,這次聽起來倒像是環兒做的不地道了。」賈璉苦笑著搖了搖頭,先前賈環倒是將這事兒給他報備過,可那會兒因著離出孝還有很久時間,加上賈璉原就對這事兒不大上心,故而雖聽了一耳朵,卻並未真正的往心裡去。及至今個兒,聽探春將前因後果仔細分說了一番,他才明白賈環那混帳小子幹了甚麼。

  可惜,王熙鳳的心比賈璉冷的多,她才不管探春有甚麼難言之隱,左右也與她無關。

  見王熙鳳這般,賈璉也很無奈,想了想又看向巧姐,詳細的詢問了一番。賈璉很清楚,這事情絕不能聽一家之言,別說探春只是他的堂妹,就算是親妹子,他也要調查一番後,才能得出結論來。只是因著今個兒天色已晚,沒法找賈環對質,賈璉只能退而求其次,詢問巧姐先前同探春說了甚麼,又問知不知道當初賈環的所為。

  還真別說,賈璉這回可算是問對了人,哪怕巧姐本人一天到晚的到處瞎蹦躂,可她跟琮兒、賈環的關係卻不賴。準確的說,那倆都有些懼怕賈璉、王熙鳳,卻並不怕巧姐,因此很多事兒巧姐比她爹娘清楚多了。

  「爹,這事兒您不用去尋環三叔叔了,也甭花大力氣去勸他了,他本來就是想報復三姑姑,他倆沒有和解的可能性。」

  「沒人指望他倆能和解,只是也不能這般丟下不管罷?明個兒我就喚人將環兒尋來,是好是歹給個說法。我瞧著賈探春的想法倒是很明確,找戶好人家嫁過去。這……」賈璉遲疑了一下,遂望向王熙鳳,「鳳哥兒,一個女子若是沒有嫁妝,會有夫家肯要嗎?」

  王熙鳳慢悠悠的喝著粥,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挑眉笑道:「這年頭有嫁妝的女子有多少?十有*都是沒嫁妝的,像那些個平民女子,非但沒有陪嫁,多半還要夫家出極高的聘禮,而那聘禮也並非隨女子出嫁,卻是留給了父母兄弟的。」

  「那親事能成?」話一出口,賈璉自個兒也笑了。有甚麼不能成的?別說平民女子了,事實上就算是在高門大戶裡,這樣的事兒也不算新鮮。嫡女倒也罷了,只要有嫡母在,一副看得過去的嫁妝總歸是有的,可憐的就是那些個庶出姑娘了。通常情況下也就是公中出一份薄薄的嫁妝,極少數倒是有豐厚嫁妝了,卻是被娘家用旁的好處「賣」掉的。

  「璉二爺您是打算讓我從中牽線給她尋個不在意嫁妝的人家?這個倒是不難,難就難在人家看得上嗎?」

  「你儘管去辦,旁的事兒丟給環兒去料理。我琢磨著,就算環兒還因著趙姨娘的事兒恨著賈探春,可他到底欠了我一個人情,當初沒讓他還,如今他也不敢給我惹麻煩。」所謂的人情,指的是賈璉幫著尋到了趙姨娘的屍首,讓賈環終於心安了,也有了個祭奠的地方。

  「行,不就是不在意嫁妝嗎?好辦。」王熙鳳乾脆利索的點了點頭,同時卻又想到了另外一點,與其讓探春三天兩頭的鬧騰,不若乾脆一次性解決問題,將她遠遠的發嫁了。

  不得不說,王熙鳳的行動極迅速,不出三日便尋到了適當的人選,而賈環那頭也有了表態,只要不牽扯到錢財問題,賈探春嫁不嫁與他無關。只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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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甚麼?你不願意嫁?看不上!!」

  賈璉倆眼珠子瞪得滾圓,原本俊俏的臉兒也因此變得幾近扭曲,看起來分外猙獰。作為直面賈璉這副模樣的探春,先是狠狠的打了個哆嗦,隨後卻是梗著脖子堅持自己的意見。

  按說,這男婚女嫁應當是自願的,當然並不是說就沒有強娶強嫁的例子,只是在大多數情況下,家人長輩還是很願意尊重新人的意見。就拿以往榮國府來說,像賈璉和王熙鳳,則乾脆就是青梅竹馬一道兒長大的,自是沒的意見可提。像賈珠在娶李紈之前,賈政和王夫人皆有詢問過他的意見,當時賈珠不置可否,只說任憑父母做主。一般來說,前者不大常見,後者較為尋常。

  可不管怎麼說,只要是略體面一些的家族,都幹不出強迫兒女的事兒來。譬如賈赦,娶原配時他倒是很樂意,娶填房時他雖自認為邢夫人配不上他,卻還是選擇了沉默。反過來說,倘若賈赦堅持不娶,沒人會強迫他。

  然而探春……

  「呵呵,你不願意?行啊,不願意就滾,左右我只是你堂兄,兩家還是早已分家多年的,我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閑的發慌才管你這檔子破事兒!」賈璉恨恨的道。

  「璉二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璉二哥哥您聽我解釋,求求您了!」眼見賈璉就要甩袖離開,探春忙不迭的上前兩步拉住了他的袖口,及至被賈璉一瞪,才慌忙松了手,卻仍哭哭啼啼的為自己辯解道,「璉二哥哥,不是我不想嫁,實在是那人……」

  「那人怎的了?不對,甚麼叫做那人?我給你瞧的可不是一戶人家,而是足足五家!!」賈璉從來不是甚麼好性子的人,儘管素日裡總是被王熙鳳奚落嘲諷,那也是因著他樂意!反過來,若是他不樂意了,那絕對是標準的紈絝子弟范兒,脾氣那叫一個臭。

  「對,是有五家,可這五家大同小異呢。」探春委屈的直攪手指。

  「那你倒是說說看呢!」

  探春飛快的抬眼瞅了瞅賈璉,旋即又再度低頭,只道:「璉二哥哥您可曾瞧過帖子?五戶人家皆是商戶,沒有一家是讀書人,更不提官宦人家了。再說了,若是商戶也就罷了,像薛姨媽家裡頭那樣子的,我也不嫌棄,再不然像……哎呀,那些人與其說是商戶不如乾脆說是小商販來得更妥當些,我實在是看不上。」

  賈璉都要被她這話給氣樂了:「是哦,商戶人家不如官宦人家,這個道理我懂,我實在是太懂了,還用你教!」猛地拔高了聲音,賈璉實在是憋不住了,怒吼道,「賈探春你個沒腦子的蠢貨!在提要求之前就不能先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個甚麼東西嗎?你爹死於非命,你娘秋後處斬,你家裡拿不出一文錢的嫁妝來,你本人還進過刑部大牢!你是豬嗎你!混帳東西,老子不管了,你愛咋咋地!!」

  說罷,賈璉拂袖離開,只丟下一句話:「轟出去!」

  先前因著探春賴著不肯走,只得暫時安置在賈府下人住的倒座裡,不過就算是倒座,那也不是甚麼人都住得的,至少賈璉不希望再留探春了。

  聽到這話,探春整個人都懵了,愣是有那麼半響工夫面上一片茫然,連腦海裡也是一片空白。她不明白,或者她不願意明白,她早已不是曾經國公府的嫡出姑娘了。

  「呵呵,賈三姑娘,您請罷,請。」林之孝打著哈哈走過來請探春出去,這當主子的可以毫不留情面的怒吼,他這個當下人的,哪怕在府裡頗有些體面,面對主子的親眷到底還是不能太過分。可饒是如此,林之孝也只是在神情和語氣上略微緩和了些,態度卻仍是異常的堅決。試想想,以往只是王熙鳳一個人發飆,那便已經很恐怖了,如今連賈璉這個平素看著挺和氣的人都忍不住發火了,賈探春還能指望誰?指望那個只知謹小慎微的邢夫人?做夢還比較快!

  「不不,我……」探春還欲辯解,可林之孝卻已經喚來了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一個眼神下去,兩個婆子便左右各一個,直接架住了探春,完全沒有給她掙扎的餘地,便直接從角門出去,丟在了狹小的胡同裡。

  之所以從角門丟出去當然是怕給賈府丟人,當然,探春完全可以再度回到府門口鬧事,可因著如今賈府上下皆厭煩了這位,林之孝自然也不會對她客氣。

  「賈三姑娘,咱們主子如今說的是不想管您的事兒了,您就知足罷。若是再惹出甚麼禍端來,怕是屆時就該送您去見官了。呵呵,您也別以為這是開玩笑,或者祈盼著出現青天大老爺,實話實說了罷,就算無憑無據的,想送你去牢裡小住些日子也不算難,左右寶二爺、環三爺也不會替你做主,是罷?」

  林之孝是個老好人,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非但天生一張憨厚的模樣,還整日裡都面上掛笑,見誰都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樣,只是就因為如此,從他嘴裡說出這般威脅時,才顯得更為滲人。

  角門很快就被關上了,探春只愣愣的站在胡同裡,不多一會兒便抖成了篩子。

  臘月初,京城裡處處都是年關將至的喜慶,家家戶戶哪怕是再窮的人家都努力佈置出熱鬧的樣子來,而探春卻穿著舊僕僕的夾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凍了有足足半個時辰,她似乎真的想通了,伸手敲響了角門。可惜,無人應答。想了想,她又挪著腳步去了前頭府上正門,可沒等她靠近,便被早已候在胡同口的小廝攔住了。探春努力辯解,還想跟賈璉好好談談,可惜小廝並不知曉府裡頭的事兒,事實上他們在賈府待了數年,卻壓根沒同主子們說過一句話,之所以攔下探春,是林之孝的意思,同賈璉毫無關係。

  ……

  ……

  「哈哈哈哈哈哈,爹您好爺們啊!我都聽說了!」巧姐又蹦又跳的在賈璉跟前晃悠著,一副引以為豪的模樣。

  賈璉原是在探春跟前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這會兒聽巧姐這麼誇他,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仔細想了想,賈璉道:「這樣也好,省的由咱們府上做媒,萬一將來她又作么蛾子了,還要咱們替她收拾。」

  對於這個話題,巧姐並不感興趣,因而只變著法子的猛誇賈璉。這一句兩句的也就罷了,待誇的多了,賈璉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心裡也湧起了一股子不詳的預感。認真的打量了一番巧姐,又翻出塵封多年的記憶,賈璉很肯定的表示,巧姐這明顯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說,你有甚麼陰謀詭計!」賈璉目光森然的瞪著巧姐。說實話,這賈探春甭管怎麼折騰,哪怕真上天了,他也不會很在意。就像方才,乍看之下他是氣得厲害,可只要緩過來了,就沒事兒了,左右就是賈探春把小命給折騰沒了,他也無所謂。然而若是換成巧姐的話,就算真的只是雞毛蒜皮之類的小事兒,他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巧姐左瞧瞧右瞅瞅,目光就是不跟賈璉對上。

  若說方才只是懷疑的話,那麼如今便可以確定了。賈璉當下便換上了認真嚴肅的神情,拉過巧姐便往正房裡去。巧姐自是想要掙脫的,可若是素日裡玩鬧也就算了,如今賈璉是認真上了,自不會由著她這個小丫頭片子逃脫。因而沒一會兒,父女倆便手把手面色凝重的來到了正房內室裡。

  王熙鳳:……你倆也真是閑得慌。

  不等王熙鳳開口詢問探春一事,賈璉便直接將巧姐給出賣了,先點明了方才的異常之處,再詳細說明了自己的猜測,最後將巧姐往王熙鳳跟前一送,賈璉殺氣騰騰的道:「鳳哥兒你問罷。」

  還問甚麼?好的壞的都讓你說了遍好嗎?

  「巧哥兒?」王熙鳳拿賈璉沒法子,只得無奈的瞧著巧姐,用商量的語氣道,「娘的心肝寶貝兒,你也應當知曉,如今眼瞅著就到年關了,這年關裡頭是不能發生不吉利的事兒,娘也不想對你動手,所以……老實交代罷。」

  巧姐懵逼了,她倒是能鐵了心咬緊牙關甚麼都不說,可問題是那事兒它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在將坦白從寬和拼死抵抗的後果認真比較了一番後,巧姐果斷的做出了她活了小十年最艱難的抉擇。

  「年前霍大叔要來提親。」

  「哪個?!」

  「霍大叔。南安郡王。就是囂哥兒他爹。」

  「給誰!!」

  「我……」巧姐弱弱的道。

  賈璉和王熙鳳對視一眼,只在瞬間便做出了決定。甚麼年關的忌諱都滾罷,來人,抄傢伙殺向南安郡王府!去他娘的提親!說好的上門女婿呢?就算真的要提親,也該是他璉二爺上門!


第248章

  面對大過年上門提親的璉二爺,南安郡王霍非跟巧姐一樣,都是一臉的懵逼。

  咳咳,時間不是重點,上門提親才是真絕色。

  可悲的是,小世子霍囂聽說賈璉上門提親後,飛快的奔到前院抱著大腿求帶走。慘烈的是,消息傳到王妃耳裡後,據說王妃笑得直不起腰來,待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當即開口下令賞給闔府姬妾每人二十仗。

  霍非:……

  狠狠的抹了一把臉,霍非將賈璉拉到一旁,順手哦不,順腳就將霍囂踹到了一邊,搓著手心討好著道:「璉二爺,咱們打個商量唄。」

  「商量聘禮嗎?行呢,若是王爺您覺得我府上備下的聘禮不夠有誠意,等回頭我再重新置辦一份,敲鑼打鼓的給您府上送來。」賈璉皮笑肉不笑的道。

  「不是這個意思。那個啥……璉二爺,這不是我府上就獨一個混帳小子嗎?若是多幾個小子,那我一準就送他去當上門女婿了,絕對不摻假。可如今我是真沒法子,真要把他送出去了,回頭我娘能掐死我!」

  「呵呵,挺好的。」賈璉一臉期待的道。

  霍非真沒法子了,當初那句願意將霍囂送到賈府當上門女婿,的確是他說的,可那不是他天生嘴快加嘴賤嗎?再說了,誰家會拿這種事兒當真呢?然而霍非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兒,的確沒人會將這事兒當真,可也同樣沒人會拿這事兒開玩笑。請問哪個腦子進水的人會天天嚷嚷著,要將獨子送給人家當上門女婿?

  這個暗虧,霍非是吃定了。

  儘管努力勸解著,賈璉還是固執的放下聘禮就走人,霍非剛打算追上去,就見霍囂再度飛竄上去,這一次卻不是抱著大腿不放了,而是一副打算跟著一道兒走的模樣。偏生,以往素來對霍囂沒好臉色的賈璉,這一次破天荒的伸手拉了一把:「走,兒子,咱們回家過年去。」

  ……這是老子的兒子!

  頭一次的,霍非感受到了那些年被他坑過的人的心塞感受。更讓他憋屈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而是他本人。所以,這叫甚麼?

  「哈哈哈哈哈,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王爺,王妃我還是挺有文采的,是罷?」在得知霍非偷雞不成蝕把米後,南安郡王妃格外開心的等候在了二門裡,一見到苦著臉回來的霍非,當下便放聲大笑,還不忘出言嘲諷道。

  霍非生無可戀的看了她一眼,捂著心口一言不發的往裡頭走。

  見狀,南安郡王妃又添了一句:「我方才太高興了,一不留神就賞了闔府姬妾每人二十仗!」

  聽到這話,霍非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向自家王妃:「你今天就算把她們都宰了我也無所謂。兒子,咱們唯一的兒子要給人當上門女婿了!」打擊太大,以至於聽說愛妾受罪,他也無動於衷了。

  南安郡豐王妃頗有些不服氣的快步追了上去,叫囂道:「王爺您玩真的?真的絕望了?那個……我還能讓您更絕望您信嗎?」

  「你真的把我的姬妾都宰了?」霍非說罷便立刻搖了搖頭,篤定的道,「大過年的,杖責也就算了,鬧出人命多不吉利,你不會這麼幹的。」最重要的是,他方才就說了,就算都給宰了他也不會在意了。這唯一的兒子都跑了,他管那幫子姬妾作甚?左右都是花錢買來的玩物罷了。

  「放心,我沒弄出人命來。」南安郡王妃自認從不幹缺德事兒,哪怕先前她也曾打發過後宅裡的姬妾,可每次被她打發走的姬妾面對她時都是一副被放生的感激涕零樣兒,完全不記仇。

  「別鬧了。」霍非是真的生無可戀了,他隱約覺得,賈璉是玩真的,偏霍囂那混帳小子居然也樂得如此。更慘的是,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再加上這些年來他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哪怕把這事兒告到金鑾殿上,他敢保證,包括當今在內的所有人一準都會笑抽過去,沒人會同情他,只會覺得大快人心。

  做人做到這份上真的夠了。

  原來那句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居然是真的。

  南安郡王妃跟了霍非一路,終於在遙遙的看到遠處有香車過來時,她猛地往拔高了聲音道:「母親,我們在這兒!」又側過臉去瞧霍非,語帶沉痛的說道,「王爺,為了讓您知曉這世上還有比囂兒當人上門女婿更慘的事兒,我特地將這一消息告知了母親。您,多保重。」

  霍非:………………………………

  >>>

  其實,有一點卻是霍非猜錯了,賈璉就算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可能真的讓一個王府世子來當上門女婿的。別說如今的賈府早已敗落了,就算是在最鼎盛的時候也做不出這種事兒。娶公侯之家的嫡長女倒是無妨,可將人家襲爵的嫡長子拐來當上門女婿,說實話,連當今都幹不出來。偏偏,這個誰都知曉的道理,霍非本人卻想岔了。

  原因很簡單,霍非就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所以他以為旁人也會跟他一樣漠視世俗規則。

  因此,當賈璉特地在南安郡王府門外等了許久之後,仍不見霍非追出來,頗感興趣的戳了戳提前跳上馬的霍囂:「你爹在玩甚麼呢?」

  「你才是我爹。」霍囂乾脆利索的道。

  賈璉被噎了一下,思量了一下後,便道:「罷了,先帶你回去罷。對了,你不坐車?」

  這大冬天的,儘管賈璉也讓人帶了備用的馬匹,可事實上賈璉卻是坐著青布騾車晃悠過來的。這時間快慢並不打緊,關鍵是寒冬臘月的,騎馬凍得慌。再看霍囂,卻是一出門就奪了小廝手裡的韁繩,直接竄了上去。若非小廝回過神來強拉住了韁繩,指不定這會兒霍囂已經飛馳而去了。

  「是爺們就騎馬,這馬車、騾車就是給大姑娘小媳婦兒坐的,忒丟人。」霍囂再度扯過小廝手裡的韁繩,催促道,「爹,咱們走了罷,我那笨蛋親爹肯定又被我娘收拾了,跟你說實話罷,他就沒有一次在我娘手上討到過便宜,偏偏每次都學不乖。」

  「……走!」

  連著被噎了兩次,哪怕今個兒確實給了霍非一頓排頭吃,賈璉也高興不起來。且因著霍囂先前那番言論,他不得不冒著刺骨寒風騎上了馬。

  一路飛馳,等到了賈府門口時,賈璉已經被凍得手腳都麻了。這騎馬原就容易帶起一股子風來,若慢悠悠的晃回去倒也罷了,偏霍囂那臭小子騎術極好,一路上那叫一個風馳電掣,弄得賈璉想提議稍微減速都覺得頗為沒臉。無奈之下,只好跟著夾著馬肚咬牙跟上來。

  「爹,你騎術比我那個笨蛋親爹好多了。」霍囂跳下馬來,還不忘回頭誇讚一句,只可惜這句聽在賈璉耳中也忒不是滋味了。要是早知道霍非都比不過這混帳小子,那他幹嘛要豁出去命去策馬狂奔?

  懷揣著苦逼的心情,賈璉索性徑直往正院子裡去尋王熙鳳。至於霍囂,愛咋咋地,左右他也來賈府無數次了,怎麼著都不會迷路的。

  待將事情經過簡單的告知了王熙鳳後,賈璉苦著臉唉聲歎氣:「咱們心肝寶貝兒的閨女喲,這才多大,就要送人了?我看,若不是先前咱們在孝期之中,指不定南安郡王早就來提親了。你說這事兒辦的……不對,四妹妹還沒嫁人呢,憑甚先讓巧哥兒出嫁?我不允許!」

  王熙鳳伸手撫了撫已經顯懷的肚子,面上滿是憂愁。她倒不是放心不下巧姐,畢竟就算是嫁人,也不可能讓一個才十歲的小丫頭片子出嫁的。估摸著,先提親,再合八字,然後三媒六聘一應禮節盡數到位,怎麼看也至少要三年以後。當然,若是賈府倒是仍不捨得,也可以拖到巧姐十五歲及笄。再不然,就算拖到十七八歲,也是極為容易的。王熙鳳最煩惱的並非這個,而是她肚子裡的那個。

  ——當初答應了賈璉由他親自照顧孩子的,這會兒反悔還來得及嗎?

  抬眼再度看到一副傻爹模樣的賈璉,王熙鳳真心愁壞了。

  各人懷揣著各種心緒,總算迎來了大年夜。對於賈府大部分人來說,相較於需要守孝的往年來說,這個年顯得格外的熱鬧。唯一的遺憾就是迎春已經嫁了,哪怕她以往未出閣時,顯得極為沒有存在感,可等她真的出嫁了,又仿佛缺了一個角。畢竟,連黛玉都回來了。

  ……

  ……!!!

  「林妹妹,你為甚麼會在這兒?!」王熙鳳要瘋了,儘管先前她就知曉黛玉回來小住,可因著她雖不孕吐了,卻時常困頓,再加上為肚子裡的孩子將來發愁,愣是沒注意到這一點。直到這會兒因著想到迎春才聯想到黛玉,卻已經是大年三十之夜了。

  聽得這話,黛玉無語的抬頭望著王熙鳳,那種眼神和神情活脫脫的就是以往巧姐看榮哥兒犯蠢時的樣子,半響才道:「鳳姐姐,你不會才發覺我回來了罷?我因著我這胎有些不穩當,我家王爺怕我過年進宮會有意外,加上老王妃也要進宮領宴,王府裡沒人能照顧我,這才索性讓我跟著四妹妹和巧哥兒來賈府小住。」頓了頓,黛玉很不放心的添了一句,「鳳姐姐,你沒事兒罷?我記得這些事兒我都跟你說了呐。」

  王熙鳳默默的抬頭望向橫樑,猛地回過神來:「林妹妹你有孕了?」

  黛玉及賈府諸人:……………………

  見在場所有人都一副你完了的神情,王熙鳳低頭沖著自己的肚子作懺悔狀。完了,這次真的完了,這孩子不單有個傻爹,還多了個蠢娘,所謂的一孕蠢三年居然是真的。


第249章

  「爺!宮裡來人了!!」

  正當在場眾人忙著看王熙鳳笑話時,忽的林之孝家的匆匆從前院趕來,連通報都被省卻了,直接一頭沖進來,略有些驚慌的道。

  所有人都一臉愣神的望過來。

  林之孝家的大概是一路飛奔而來的,這會兒連氣都沒有喘勻,又被所有人盯著,只結結巴巴的道:「爺,真的是宮裡來人了,那位傳旨的公公還在前頭等著呢。我家那位已經吩咐把香案擺出來了,爺您看這事兒……」

  別這事兒那事兒了,莫說如今福禍未知,就算明知是禍事降臨,賈璉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不然,這抗旨不尊是好玩的?

  「璉二哥哥也不用太擔心。」忽的,黛玉笑著開了口,「今個兒是大年三十,只怕是宮裡來的賞賜,無妨的。」

  大過年的,當今怎麼著也不會想不開特地來找茬的。當然,若是謀反叛國之類的大罪,自是絕不能容忍的,可除此之外的旁的事兒,卻也絕不可能急吼吼的趕在大年夜裡處置。君不見當初薛蟠舊案發時,明明是年關前夕的事兒,卻愣是拖到了正月過了才正式處置。因而,今個兒賈府接旨定不會是禍事。

  賈璉聽了這話,特地瞥了王熙鳳一眼,這才望向黛玉,道:「那就借王妃吉言了。」說罷,順手拉過了琮兒和榮哥兒,一道兒去前頭接旨了。賈府的男丁素來稀少,琮兒沒少被要求湊數,因而在聽得林之孝家的傳話時,他便已經擦乾淨了手,也略整了整衣裳。至於榮哥兒,卻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好在他倒是乖巧,只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大小爺們都跑了,剩餘的女眷自然不可能再恢復到方才的熱鬧喧嘩之中。黛玉想了想,又向王熙鳳道:「鳳姐姐,不會有事兒的,放心。」

  方才,賈璉臨走前特地提的那句「王妃」,已經把意思說得很清楚了。儘管十有□□會是好事兒,可也要提防再度出事。畢竟,君心難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正當屋裡的氣氛有些低迷之時,巧姐冷不丁的就蹦出了一句話:「會不會是霍大叔跟當今陛下求賜婚去了?」

  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到了巧姐的面上,饒是巧姐素日裡膽子頗大,這會兒也被嚇得不輕。旁人也就罷了,頂多就是驚訝和好奇,唯獨王熙鳳那眼神,實打實的散發著濃濃殺意,唬得巧姐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說著玩兒的,純屬胡說八道,你們別當真……」

  「巧哥兒,娘的心肝寶貝兒……」王熙鳳一臉溺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驚得巧姐汗毛都倒立了。偏這般,王熙鳳還不滿足,仍笑著問道,「你真的不跟娘解釋一下,甚麼是賜婚嗎?」

  「這個、這個,賜婚就是那霍大叔又開始作孽了。」結巴了半響,巧姐才勉強擠出一句話,隨後她又忍不住抱怨起來,「囂哥兒跟我說,他聽他祖母說過的,他親爹打小就特別容易犯傻,一犯傻就容易出昏招,一出昏招就通常兩敗俱傷……反正,霍大叔就不是一個好東西!」

  「南安郡王本性如何,我不關心,我只想知道,萬一他真的求來了賜婚,娘的巧哥兒打算怎麼辦?」王熙鳳依然笑著,只是那笑容卻愈發的滲人了。其他人包括黛玉在內都下意識的盡可能挪遠一些,至於巧姐那可憐兮兮的求救眼神,更是權當沒有看到。

  巧姐都快被嚇哭了,這一刻她真切的品嘗到了榮哥兒平日裡被她欺負到哭時的感受,真的是太可憐了。

  不過,仔細想想,賜婚這事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當然,換做是旁的正常人鐵定幹不出這種事兒來,可誰讓南安郡王霍非不是常人可以度之的?回想一下他往昔幹過的缺德事兒,忽的就覺得在大年夜裡要求當今賜婚好像真的不算甚麼了。

  畢竟,他本來就是個厚顏無恥的人。

  在後宅諸女眷面面相覷了半響後,賈璉終於帶著榮哥兒和琮兒姍姍來遲。待一進屋,還不等諸女眷開口詢問,賈璉便黑著臉沉痛的道:「是南安郡王又造孽了。」頓了頓,仿佛是終於憋不住了,賈璉忽的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他也有今天!就這個笑話,我回頭能笑一整年!!」

  女眷們都傻眼了,儘管賈璉素日裡看著也不是很靠譜,可像今個兒這般莫名大笑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幾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到了同去的琮兒和榮哥兒身上。

  琮兒直接把腦袋一縮,躲到了角落裡。榮哥兒則是蹭到了巧姐身畔,仰著臉一副討好賣乖的神情道:「姐姐,囂哥兒要是不給咱們家當上門女婿了,你還要不要他?」

  巧姐一臉你好蠢的神情看過來,鄙夷著的道:「他是南安郡王府的世子,哪個蠢貨告訴你他會當咱們家的上門女婿?」

  「爹……」

  「呃,反正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巧姐果斷能的學著琮兒縮到了角落裡,低頭假裝猛吃點心。

  身畔的王熙鳳想笑又不敢大笑,只好扭曲著臉打圓場道:「好了好了,璉二爺您也甭生氣了,他們都還是孩子哈哈哈。」到最後,王熙鳳還是沒忍住。

  賈璉黑著臉挨個兒的瞪著巧姐和榮哥兒,好半響才咬牙切齒的道:「你倆等著,老子出了年關就收拾你倆!」

  巧姐瞥了榮哥兒一眼,繼續該吃吃該喝喝。榮哥兒被巧姐這莫名的眼神看得心頭一緊,忙挨過去,悄聲問道:「姐姐,你不怕?」巧姐也壓低聲音回道:「過完年我就跟林姑姑去北靜郡王府。」

  可惜的是,甭管是榮哥兒的悄聲,還是巧姐的壓低聲音,終究還是落到了賈璉耳中。當下,賈璉被氣得好懸背過氣去,可因著到底還是捨不得打罵孩子,只能恨恨的走過去將倆小兔崽子硬生生的擠到了一旁,霸佔了王熙鳳身邊的位置,順口解釋起了方才之事。

  的確是宮裡來人了,不單來了人,且還送來了一些賞賜。不是甚麼貴重物件,而是一小碟的點心,指名賞賜給賈府主子們的。至於來人也並不是真正的頒佈聖旨,而是帶來了當今的一句口信。

  『霍非那混帳,滿口的胡言亂語,賈公之後切莫當真。』

  所謂的賈公之後指的就是賈璉了,事實上,別說當今了,其他的朝廷重臣,哪怕先前同榮國府略有些往來,如今提起賈璉等人,也不會提到他的真名,而是統稱為賈公之後。好在賈璉完全不生氣,左右都是自個兒不爭氣,實在是怨不得旁人。當然,甭管賈璉的感受如何,當今的話還是要遵循的。

  「所以,這也算是當今下了口諭,定了巧哥兒和囂哥兒的親事?」王熙鳳納悶道。

  「這倒不是,南安郡王應當只是趁著宮宴,跟當今和太后哭訴了。這蠢貨!」賈璉不屑的道,「不過他也馬上要倒楣了,敢坑我!哼。」

  「你做了甚麼?」

  賈璉得意洋洋的道:「我告訴那位傳信的公公,咱們府上從頭到尾也沒打算招囂哥兒為贅婿,完全是我在戲弄南安郡王!」賈璉這話還算是比較委婉的說辭,事實上,他當時並不是這麼說的。這會兒他倒是期待起了南安郡王知曉真相時的臉色。沒法親眼見證雖然挺可惜的,不過卻可以回頭問問北靜郡王。

  這廂,賈璉得意非凡。那廂,南安郡王得知真相後眼淚都要掉下來。

  不過他霍非是誰?打小只有他坑人,沒有旁人坑他的。就算一時不查著了道,也一準要把這筆賬討回來!抱著這樣的決心,霍非在宮宴快要結束之前,毅然決然的請旨賜婚。這若是換成一般人,當今就算不發火也懶得理會,可鑒於方才霍非提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當今微微頷首,笑著應允了這個請求。

  次日一早,賈府的門房睡眼惺忪的起來,還不等完全清醒,賜婚的聖旨就到了。

  賈府瞬間雞飛狗跳。

  聖旨是絕對不能拒絕的,除非賈璉打算抗旨不尊,然而事實上他並沒有這個膽子。因而,等接下了聖旨後,賈璉當下便命人備下馬車,他要再去一趟南安郡王府。不過,馬車尚未備好,罪魁禍首倒是上門了。

  「璉二爺,哎喲,我說錯了,應當是親家公。哈哈哈,親家公你好呐,我家未來的兒媳婦兒可在?對了,今個兒我是特地來送聘禮的,都是我王府裡壓箱底的好東西呢,若是親家公不滿意,回頭我再送,直到你滿意為止。」霍非可得意了,雖說昨個兒的糗事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可不管怎麼說,今個兒能夠揚眉吐氣,實在是太讓人高興了。尤其是想到賈府那位水靈靈的小姑娘就要被自家那混帳小子給糟蹋了……哈哈哈哈哈太興奮了。

  偏此時,霍囂硬生生的擠了過來。

  「爹,我昨個兒晚間問過我親娘了,她說,按著律法我是不能當上門女婿,可有時候律法是律法,法外還有情呢,只要別太過分,律法是懶得管我的。我當時沒完全聽懂,又問她該怎麼辦。我親娘給我出主意說,大不了成親以後整日裡賴在賈府中,就算是我親爹也不能因著我總不回家而告上金鑾殿罷?我親娘還叮囑我,當今不是喜歡我爹,是嫌他太煩人太無理取鬧,只要我比我爹還能惹事兒,當今就不會理他了。」

  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通,若是擱在賜婚旨意尚未到來之前,賈璉說不定還會發懵。可先經過了一通驚嚇,這會兒賈璉倒是淡定了。

  伸手拍了拍霍囂的腦袋,賈璉用極度讚賞的語氣道:「好小子有長進,就這麼幹,爹支持你!」

  >>>

  歡快熱鬧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五月裡。

  五月十九這日淩晨,王熙鳳忽覺肚痛,因著她有生孩子的經驗,且早在三個月前,賈府就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像產房和穩婆就不用說了,連奶娘都特地尋了兩個。之所以要兩個,卻是因著在懷孕後期,大夫照例請平安脈時,提醒王熙鳳,肚子裡可能不止一個孩子。對此,王熙鳳很是忐忑,不過好在這不是頭胎,忐忑之餘她也更用心的調養身子骨了,並很快就命人多預算了一份。

  因著樣樣都齊備,這一胎倒是挺順利的。當然,該吃的苦頭是半點兒沒有少,卻沒有生巧姐時的惶恐不安,也沒有生榮哥兒時的重獲新生,這一胎平平穩穩妥妥當當。

  至晌午,第一個孩子誕生了,是個男孩兒。

  晌午後半個時辰,第二個孩子降臨了,也是個男孩兒。

  然而就當諸人歡呼大笑時,第三個孩子毫不遲疑的緊隨其後,仍是個臭小子。

  幸好,並沒有第四個。這是王熙鳳在昏睡過去前的最後一個想法,而彼時,外頭早已鬧成了一鍋粥,讓人意外的是,最興奮的根本就不是賈璉,而是榮哥兒。

  「我有弟弟嘍!一,二,三,哈哈哈哈我有三個弟弟!姐姐,姐姐你看嘛,我有三個弟弟!」榮哥兒興奮的又蹦又跳又笑又叫,活脫脫的一副皮猴子的模樣。巧姐被他又拽又拉,還被迫跟著他上竄下跳的,終於在半刻鐘爆發了。

  「對對,你有三個弟弟了,那我呢?一二三四,一共四個笨蛋弟弟!哼,乾脆回頭每天輪流揍一個,四天都不帶重樣的!」巧姐揮著小拳頭惡狠狠的威脅道。

  榮哥兒愣愣的瞧著巧姐,好半響才哇的一聲跑到了賈璉跟前,癟著嘴告狀。只可惜,賈璉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有空管孩子之間的打鬧,只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哪裡涼快待哪裡去。榮哥兒見告狀不成,愈發的委屈了,只遙遙的望著產房,衷心祈禱自家娘親能快點兒好起來,好幫他教訓這沒有同情心的臭老爹!

  然而,榮哥兒並不知道,賈璉真的已經不需要教訓了。

  ——「鳳哥兒你就答應我,倘若往後你再生了孩子,我來帶罷。」

  賈璉兩眼發直的望著被兩個新來的奶娘以及巧姐的奶娘抱著的三個兒子,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淒慘的未來。尤其想到先前王熙鳳剛診出有孕時,他還沒心沒肺的跟榮哥兒逗趣,說甚麼兩個三個四個都沒關係,左右咱們家有錢,養得起!

  可如今,他想靜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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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番外合集

  1】惡人自有惡人磨(南安郡王篇)

  說起南安郡王霍非,那絕對是京城里響當當的一號人物。m.. 樂文移動網別看他也跟京城里大多數紈褲子弟一樣,靠的是祖蔭庇護,可不得不說他本人還是極有本事的。

  他的人生有兩個階段,在開頭的三十幾年里,他是胡作非為欺男霸女的惡棍,先不說京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了,就是高門大戶乃至朝堂的中流砥柱恨他之人也比比皆是。可自打某次過年入宮領宴之後,所有人都對他改觀了。

  具體的事情是這樣的。

  卻說那一年,南安郡王府上的四位主子雖然仍像往年一樣按時入了宮,可隱隱約約的卻讓人察覺到了某些異常。

  首先,南安郡王本人心情異常的低落,且看起來並非是單純的心情不佳,而是很明顯給人一股子生無可戀的感覺。

  其次,南安郡王妃異常的歡欣雀躍,都不需要特地上前與之對話,只需瞧上那麼一眼,就能讓人感受到發自于肺腑的快活。

  再次,便是王府的小世子了,別看這個小世子年歲不大也沒听說有甚麼過人之處,可單憑他的出身地位就注定他是個極為惹眼的存在,也是高門大戶所欣賞的女婿人選。至于他父親的胡來,甭管他學了沒有,左右便是他父親對他母親也是極好的。

  最後,則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老王妃。

  問題就出在了老王妃的身上。因著年歲輩分以及性情等緣故,南安郡王府的老王妃同宮里的太後頗有些交情。據說,他倆的交情要追溯到尚未出閣之時。具體的情況外界就不大清楚了,至少人人都知曉,太後很關心老王妃。順理成章的,太後發覺了老王妃的異常狀態,隨口問了一句。只這麼一句就惹出了接下來的禍(xiao)端(hua)。

  「甚麼?上門女婿!」太後被鎮住了,當然與之鄰座的當今陛下也同樣受到了驚嚇,而隨著當今起了好奇心,南安郡王霍非被迫上前解釋起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自然,最後的結局是宮中一片歡聲笑語。

  「哈哈哈哈哈……朕許久不曾這般開懷大笑了,說罷,你想如何?」許是因著心情好,當今並不打算為難霍非,愣是給了他自由闡述要求的機會。

  霍非雖素日里不靠譜了一些,這會兒卻是極為鎮定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回稟陛下,臣只求陛下能幫臣說服賈公之後,畢竟臣只得囂兒這唯一的一個兒子,實在是無法贊同上門女婿一事。哪怕這事兒是臣的過失,這後果也太……」

  聞言,當今再度放聲大笑,不過笑過之後,倒是喚了個公公前往賈府傳口諭,順便還賞賜了一碟點心。

  半個時辰後,傳旨公公進來回復。按說像這樣的事兒,便是不回復也無妨,畢竟賈府只要腦子沒進水就不可能違抗聖旨,就算僅僅是口諭也一樣。不過那傳旨公公是個機靈的,只笑嘻嘻的湊上前說賈公之後有話要帶給南安郡王。當今瞧了那公公一眼,猜到了應當是讓霍非沒臉的事兒,當下便笑著應允了。

  卻听那公公朗聲道︰「賈公之後讓奴才帶話給南安郡王,‘先前送到王府的並不是聘禮,而是賈府給了年禮,至于上門女婿一事兒,逗你玩兒~’。」

  那公公雖聲音縴細,學賈璉的口吻倒是學得真像,尤其那最後一句‘逗你玩兒’,活脫脫的一副紈褲子弟的無賴樣兒。登時,宮宴處先是沉默了好半響,旋即卻爆發出驚天哄笑聲,比之方才听霍非哭訴時還要高亢嘹亮。

  那一年的宮宴,所有人都很開懷,甭管是升官還是降職的,甚至有幾個一整年都不怎麼順暢,今個兒也笑得滿臉菊花開,各個都覺得來年一定會有個有前程,誰讓今個兒開了個好頭呢?大年夜,除了霍非之外,旁的人都很開心,包括南安郡王府上的另外三個主子。

  老王妃是欣慰的,只要乖孫兒沒給人當上門女婿,旁的事兒她才不在意。甚麼?兒子的面子?得了罷,就霍非那德行,原就沒甚麼面子!

  王妃則是幸災樂禍的,其實賈府送來的禮物,她很早就看過了。要知道,年禮和聘禮就根本不存在搞混的可能性。年禮一般是綾羅綢緞、盆景擺件或者干脆來點兒接地氣的臘肉蔬果之類的,數量不定。而聘禮則講究一個好事成雙,像甚麼聘餅兩擔、海味六式或八式、三牲雙份、酒四支、四京果、四色糖等等,當然這也得看雙方的具體家境,若是貧苦人家則是適當減少一些,不過左右沒哪個眼瞎的會將年禮和聘禮弄混的。也就是說,王妃打從一開始就知曉內情,然而她就是不說!

  至于霍囂,他至始至終都一臉無所謂的神情,甚至在他老子丟人現眼的時候,笑得比誰都大聲。

  從那以後,京城里但凡提到了霍非,都會先哈哈哈的笑兩聲,仿佛先前霍非的種種惡名昭彰都完全不存在了。也是自打那日之後,霍非轉型成功,從一個紈褲子弟變成了經久不衰的笑話。

  後來,賈府嫡出大小姐賈芊嫁給了南安郡王府世子霍囂。

  再後來,南安郡王府變成了花果山,小輩兒們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輪流折騰霍非。

  再再後來,霍囂成了南安王,霍非成了孩子王。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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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我是一個受氣包(榮哥兒篇)

  作為賈府的嫡出大少爺,榮哥兒本應當享受眾星捧月般的美好人生,哪怕不能像以往榮國府的金孫寶玉那般,至少肯定應當比他爹賈璉過得好罷?然而並不,榮哥兒打小就被欺凌。

  頭一個欺負他的,是賈府的大姑娘巧姐,據說在他尚未記事開始,巧姐就已經變著法子的折騰他了。具體的情況他是听爹娘、祖母、姑姑們以及奶娘丫鬟婆子說的。譬如,從小就嫌棄他傻,搶他的好吃的,捉弄他,以及最可惡的干了壞事卻讓他背鍋!

  後來,榮哥兒慢慢記事了,可悲的是,也許是打小就被欺負慣了,以至于巧姐一跑到親戚家里小住,他就渾身難受,只恨不得巧姐立刻回來繼續欺負他。甚至每當巧姐跑掉後,他都會豁出命一般嚎啕大哭,一開始有人哄他,後來次數多了,誰都懶得理會他了。慢慢的,他也就不哭了。

  再往後,弟弟們出生了,榮哥兒這才明白,巧姐對他有多好。

  欺負也是分等級的,巧姐多半都是不帶惡意的捉弄他,且每次受了委屈,他十有八|九都是能告狀成功的。

  可弟弟呢?

  榮哥兒還記得,在弟弟們出生的那一天,自己有多麼得興奮。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會使用可怕的音波攻擊,會隨時隨地的大小便,會動不動就糊他一臉口水,會隨手給他一胳膊肘。最最可怕的是,甭管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從沒有一次告狀成功過。因為所有人都說,當哥哥的要讓著弟弟,就像當年巧姐處處都讓著他一樣。

  原來這才是真相嗎(☉_☉)?

  于是,榮哥兒誠心誠意的給巧姐道了歉,為他小時候不懂事兒給姐姐惹麻煩道歉。然而直到多年以後,榮哥兒都忘不了巧姐當時看他的眼神。

  「可憐的榮哥兒,你就沒有想過,小時候你壓根就沒調皮搗蛋過,純粹是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兒欺負你玩兒嗎?對了,就像如今,弟弟們大概也是覺得你這人傻乎乎的挺好欺負的,這才故意逗你玩兒?」巧姐滿臉的同情,然而她並不是同情榮哥兒際遇,而是同情這世上居然真的有這麼天真無邪的蠢蛋!

  可對于榮哥兒來說,噩夢才剛剛開始。

  小的時候被姐姐欺負,變成小小少年郎後被三個一模一樣的弟弟聯手欺負,長成半大小子時被後出生的小弟弟小妹妹欺負,等及冠後被媳婦兒欺負,生兒育女以後被自家兒女欺負,兒孫成群之後則是被孫兒孫女們欺負……

  榮哥兒︰我是一個受氣包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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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就這樣干干淨淨的來,清清靜靜的走(黛玉篇)

  猶記得那一年,她告別了老父,跟著賈璉千里迢迢的從揚州來到了京城里。那時,她是忐忑的,深怕行差踏錯,徒惹旁人笑話。若只是關系到她自己倒是無妨,可她代表的卻是林家的家教、老父的顏面。

  也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了含玉而生的寶玉。初次見面,她是驚愕的,既不是驚于那塊通靈寶玉,也不是驚于寶玉的俊秀,而是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就仿佛前世他們相識。然而,不等她露出好奇,倆人便就此分開,從此仿佛兩個世界的人,再也沒有了交集。

  一段孽緣,尚未開始便已被徹底斬斷。

  自打榮國府徹底敗落後,寶玉便就此銷聲匿跡。說來也是真的奇了,明明先前听說賈環還同他見過面,莫名的就沒了蹤影。一開始沒人著急,畢竟他是主動離開了,身上雖也有些錢財,卻也不至于龐大到讓人見財起意毀尸滅跡,更不說在一年之後,他出孝前夕,跑去鐵檻寺為賈政和王夫人點上了長明燈,並留下了足夠多的香油錢。

  可他就是失蹤了,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寄放在賈璉手頭上的錢財也沒有去拿,當然也許在寶玉心中,那就是留給賈璉和榮哥兒父子倆的。

  一年又一年,黛玉已經生下了兩兒兩女,夫君對她極好,婆母也是個和善的,至于兒女更是各個聰明伶俐。偶爾,她還是會想起,在那個冬日里的見到的俊秀少年郎,卻也僅僅是想起而已。

  出生在花朝節的黛玉,最終也在花朝節那一日離開了。沒有苦痛也沒有遺憾,只因她的夫君在數月之前便已提前離開,而她的兒女、孫輩們則各個安康無憂。既然沒甚麼好惦記的,那就走罷,干干淨淨的來,清清靜靜的走,朦朦朧朧之間,她仿佛看到了那個帶著寵溺笑容的人慢慢向她走來。

  是她的夫君來接她了。

  至于那個曾經覺得眼熟的少年,不過是一場夢,還是早已清醒多年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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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金玉良緣,鏡花水月(寶釵篇)

  寶玉走了,走時悄無聲息,再也不曾在人前露面。

  在寶玉離開的第一年,沒人在意這件事兒,只當是他因著家里頭的瑣事兒同弟妹鬧了矛盾,這才打算先避一避。畢竟,有很多街坊都能證明寶玉是自個兒離開的,沒人強迫他。

  到了第二年,寶玉這一房都出孝了,探春到處求人幫她尋一門親事,卻始終沒有成功。在無奈之下,探春尋到了薛家,懇請寶釵這個未來嫂子幫忙。可惜,寶釵並未見她,甚至連薛家太太都拒絕見面。

  第三年,賈環托王熙鳳幫著說了一門親,不是甚麼官宦人家的姑娘,甚至連商戶都稱不上,只能說是個小門小戶清白人家的女子。因為賈環的要求是老實善良,那姑娘非常符合他的條件。同一年年底,探春終于也嫁出去了,卻不是她心目中的高門大戶,而是賈環妻子的遠房親戚,一個滿身肥膘的屠夫,非但沒要一文錢的嫁妝,還給賈環送去了整整一扇豬肋排外加四個大蹄。

  之後便是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終于在第八個年頭,傳來了一個好消息。當今大赦天下,薛蟠得以回到京城。彼時的薛蟠已經完全不是曾經那個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了,而是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糟老頭,還斷了一只手掌瞎了一只眼楮。可到底人還是回來了,薛家太太盡管有些難以接受,卻還是撐過來了。好在,男子不同于女子,就算以薛蟠如今的情況尋不到好親事了,大不了就花錢買一個丫鬟,也算是成了家。

  然而,寶玉一直音訊全無,寶釵等了一年又一年。

  在等待中,寶釵听說了很多事兒。

  譬如,王熙鳳生下了三胞胎兒子,幾年後又生下了代表著祥瑞之兆的龍鳳胎兒女。

  譬如,惜春被說給了齊國公陳翼的後人,是南安郡王妃幫著牽線搭橋的,也是王妃的娘家表弟。

  譬如,巧姐嫁給了南安郡王府世子,小倆口將整個王府鬧了個天翻地覆雞飛狗跳,嚇得南安郡王和老王妃組隊去宮里哭訴,給京里提供了數之不盡的笑話。

  譬如,賈蘭也娶妻了,娶的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倒是同他父親當年一樣。

  再譬如……

  人人的生活都在變,唯獨只有寶釵的生活一塵不變的。因著薛蟠很在意母親和妹妹,娶的又是買來的丫鬟,所以並沒有人會嫌棄寶釵一直待在娘家。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紅顏終有老去的那一刻,寶玉卻依然渺無音訊,陪著寶釵的唯有那份賜婚的聖旨,唯有那份聖旨。

  她的金玉良緣,最終卻成了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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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莊生曉夢迷蝴蝶(李紈篇)

  曾經,仿佛是一場夢,夢醒之後日子卻依然要繼續。

  李紈跟其他人不同,她無人可依賴,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需要照顧。所以,她必須強大,哪怕代價再大她也一定要成為那片可以讓兒子依靠的天地。

  最終,李紈做到了。在舔著臉無數次去賈府拜訪後,賈璉終于無奈的幫她四下疏通關系,拿著那早已過時多年的所謂國子監監生名額進了國子監。當然,前提是她的兒子一定要上進,要不然就算賈璉願意再次幫忙也無濟于事。因為那是國子監,不是憑兩個束錢就能上的私塾。

  萬幸的是,李紈的堅強換來了賈蘭的懂事早熟,且賈蘭有著比他父親更勝一籌的讀書天賦,卻又有著不屬于他父親的認真刻苦。

  付出終究是有回報的,不是嗎?

  金榜題名,進入朝堂,洞房花燭,生兒育女……

  李紈滿足了,她真的很滿足,尤其賈蘭還為她掙來了珠冠鳳襖,可以說作為母親,李紈雖苦了大半輩子,卻總算是苦盡甘來再無遺憾。

  然而在某一日,李紈從夢中醒來,渾身大汗淋灕,很是有種喘不過氣來的虛脫之感。可對她來說,最可怕的並非這一點而是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夢境,以及那首名為﹝晚韶華﹞寓意不詳的詞。

  ……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只是虛名兒後人欽敬。

  怎麼回事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李紈被恐懼緊緊包圍著,直到守夜的丫鬟察覺到不對勁,慌慌張張的喚來了賈蘭夫妻倆。

  賈蘭素來是個孝順的,當下便讓人喚了大夫來,又親自坐在李紈身邊低聲安撫著。李紈的身子骨當然沒問題,所受到的驚嚇也在看到賈蘭後慢慢的平復了。果然,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甚麼黛玉淚盡人亡,甚麼如仙境般的大觀園,甚麼抄家滅族……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萬一是真的呢?

  李紈害怕了,她原就是一個極為膽小之人,可偏偏夢境之事,又無法同旁人說起,就連賈蘭,她都不敢告訴。同信任無關,只是單純的不願從她口中講述出關于賈蘭的悲劇。思來想去,李紈最終還是選擇去了庵堂里,同她那前些年嫁了兩個女兒的寡嬸作伴。

  這一生皆為你而活,願長伴青燈苦佛,只為換你一世長安。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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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的一篇文,看很久才看完
真的是非常顛覆原版紅樓夢,
二房幾乎團滅,我之前也看過王熙鳳重生的相關文,但金手指開太大我不愛,但這篇文的走向很正規,金手指也在正常範圍。
雖然有些人物直接pass掉了,但大部份都有
Happy End~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 悠于 現金 +6 2018-6-23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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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的文,終於看完了!
很喜歡賈家大房的人,尤其是巧姐兒(賈芊)!!!
若是賈赦沒有死,或許會更精彩!
看過幾篇王熙鳳重生文,這篇可以說是我比較喜歡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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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爽快
二房真真超出預期的非人
好險主線很舒服,完全是順利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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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長的文,
看得我好辛苦,
一直看賈母作,
二房王太太作
探春花式作
呵呵呵呵,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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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的重生文,表現到很多人性,二房作死得好,想不到賈赦會死,甚至是第一個,這文得賈鏈很可愛,被花式嫌棄,很有趣,鳳姐也終於像正常人了
番外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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