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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幸村的七版頭條》作者:莫翰奇【完結+番外】

第46章 頭條6.0:玩牌

  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掃到點點紅絲上,新垣條件反射地將衣領拉好,在音無千夏詫異的目光下直起身來,臉瞬間漲得通紅。

  伊藤從後面跑上來把她拉起,拍掉她手上的泥土問:「沒事吧?」

  「沒事。」新垣垂下頭,將指縫中的草根拿出來。

  一種秘密被人發現後的羞惱湧上心頭,她的臉霎時燙得灼人。

  音無起身拍拍褲子後,若無其事地走到一旁,抽出一包濕紙巾,遞了一張給她。

  「謝謝。」新垣抬起頭。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對視一秒,音無拉過她坐到樹蔭下,往身後不明所以的三人掃了一眼。

  「你們……」她緩緩開口,向下撇了撇唇,像在憋笑。

  「不是你想的那樣。」新垣悶頭打斷她。

  「除了肩膀……」

  「哎呀你這人!」新垣猛地抬頭,由於聲音太大,頓時引來三人的回首。

  「真可愛!」她故意放大聲說,等回頭的人轉過身後,才又壓低聲音道,「你這人,思想怎麼這樣!」

  「怎樣?」

  「那樣!」

  音無悶笑了一下,撐著臉頰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意味深長:「你真可愛。」

  「噁心!」

  「我是說,他肯定這麼覺得。」

  「……噁心!」

  「我不會告訴別人。」音無笑道,頓了頓又說,「除非你把我惹毛了。」

  「想告訴別人就直說。」新垣瞥她一眼,「你知道我會把你惹毛。」

  「那我就先從一希她們開始說。」說罷,音無拍拍褲子起身,嚇得新垣連忙揪住她。

  「別啊!這麼私密的事情,還是不要外傳了。」

  「你怎麼知道她們沒看到?」音無問,笑得高深莫測。

  新垣眨眨眼,不可置信地搖頭,安慰自己:「要是看到了,肯定會揪著不放。」

  「或許吧。」音無千夏聳聳肩,又說,「只是,我才發現,你也不是完全沒臉沒皮。」

  「那當然!不過,我的臉皮,不到關鍵時候都不用好不好!」

  「好!我餓了,我要去吃東西。還有,下次不要再拿甲蟲嚇我,什麼蟲都不要,否則我就說出去。」

  「膽小鬼。」

  「一希……」

  「我我……我知道了!」

  

   >>>>>

  在兩人竊竊私語當兒,蒙在鼓裡的三人手托腮幫子,面面相覷。

  櫻井又看了看樹蔭下神秘兮兮的兩人,率先說:「和雅有秘密。剛剛准是發生了什麼。」

  「那就來套一套話。」

  「怎麼套?」

  「晚上來打牌。讓她真心話。」

  「她要不說呢?」

  「那就讓她酒後吐真言。」

  「一希。」櫻井突然正色,「深藏不露,我只服你。」

  「那當然!」

  「和雅好可憐。」笠原插嘴,臉上的同情一閃而過,「但我也想知道。」

  「那就等晚上吧。」

  >>>>>

  接下來的一天,五個人又在小樹林裡晃悠。

  音無百般不願地被新垣拉著去抓昆蟲。看著她完全忘卻了剛剛的警告,她有些無奈。

  直到日落時分,天擦黑,她們才膽戰心驚地走出來,跟著班級一起下山。

  下山只用了1小時,大概7點鐘就回到民宿了。聚在一起簡單地吃個飯之後,新垣便被伊藤拉著,要回房間裡打牌。

  她掛慮地朝C班看了眼,發現幸村不在那兒,便有些失落地跟著她們回了房。

  伊藤從書包裡翻出一副牌,還有一瓶葡萄酒和幾個小杯子。

  葡萄酒是她從家裡帶出來的,準備作為懲罰用。

  「我記得,和雅是一杯倒。」櫻井托著腮幫子,若有所思。

  「這種杯子,三杯。」新垣很鄭重,開始洗牌發牌。

  「我們玩簡單點的。」伊藤說,「比大小怎麼樣?」

  「好啊。」

  「玩輸了有懲罰。」

  「喝酒嗎?」

  「喝酒,或者真心話大冒險。」

  「好啊。」

  「和雅你醉了嗎?」笠原拍了拍新垣的腦袋,好心提醒,「她們要玩真心話,我覺得你完了。」

  「玩就玩,誰怕誰。」說罷,新垣把剩下的4張牌拍到一旁,然後拿起自己的牌。

  只一眼,她喜上眉梢,笑得無比璀璨。

  「和雅先。」伊藤說。

  「對八。」

  「毛病吧你,一上來就對八。」

  「嘖,你們完了。」

  「對九。」

  「對十。」

  「……」

  「……」

  「……」

  一分鐘後。

  「我贏了。」新垣得意地將手裡最後一張牌壓到桌上,嘚瑟地抱著腿坐等剩下四個人廝殺。

  又一分鐘後,音無和笠原也把手裡最後一張牌壓上,剩下櫻井和伊藤大眼瞪小眼。

  伊藤恨鐵不成鋼地掃了眼手上的牌,不出意外地輸了。

  「喝酒還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你自己選。」櫻井說著,很仗義地把葡萄酒打開,「來吧來吧。」

  「喝酒。」伊藤說,杯子裡的葡萄酒一口悶。

  喝完,第二局開。

  第二局櫻井輸。她看著伊藤笑得賊眯眯,很識相地選擇了喝酒。

  「我喝酒。」她說,拿起面前的杯子,抿著嘴喝完了。

  伊藤掃興地垂下頭,無奈只得開始洗牌。

  第三局音無輸。

  新垣很驚喜地發現有人酒量比自己還差,樂呵呵地開始上網搜真心話的題目,越看眉梢挑得越高。

  「我沒說我要選真心話。」音無千夏潑了她一盆冷水。

  但新垣依舊笑嘻嘻,指了指發亮的螢幕,繼續說:「不怕。這兒大冒險的題目也有。」

  「那就,背著和雅做3個深蹲吧。」笠原說,表情嚴肅,「這個算大冒險吧?」

  「算。」

  「算。」

  「算。」

  「……不算。」

  無奈,新垣起身,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成為音無千夏大冒險的犧牲品。

  不知是被音無的深蹲嚇到了還是怎樣,第四局新垣發揮失常,手裡好幾張牌都沒出,毫無疑問地墊了底。

  看著四個人意味深長慢條斯理的樣子,她很果斷地選擇喝酒。

  然而第五局,她照樣輸。

  她吸了吸鼻子,決定聽一下真心話的題目,再決定要不要喝酒。

  但伊藤立馬舉手反對:「不可以。只得三選一,沒有回頭路。」

  「一希,我覺得你在坑我。」

  「我早就說過,你會玩完。」笠原很明智地拍拍新垣的肩,勸道,「你還是選真心話吧,別喝醉了。」

  新垣冷冷地覷她一眼,有苦難言。

  「真心話。」她悶頭道。

  「這個真心話不難。」櫻井托著腮幫子眨眨眼,「你做過什麼不純潔的壞事?」

  「……這叫不難?」

  「不難呀。我一直以為和雅你不會做不純潔的壞事。」櫻井一臉天真,「難道真有?」

  「有啊。」新垣不自在地動了動,臉頰微紅,「很多,具體的,說不上來。」

  「很多?!」

  「低估你了!」

  「是什麼?!」

  「看某種深奧的戀愛指南。」新垣眯起眼嘟噥了句,不自知地挑挑眉,「算嗎?」

  「能不算嗎!」櫻井一拍桌子,「我等等就告訴阿探!」

  「你敢!」

  「好啦好啦!」伊藤出來打圓場,滿意地笑著,「這個懲罰就這麼過去。和雅,期待著你下一局輸喔。」

  新垣丟了個白眼給她,堅信自己下局一定會掰回來。

  但伊藤一希的話卻像咒語一樣,自脫口而出的那一刻起便在這場牌局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於是,在接下來的15分鐘裡,新垣頂著巨大的壓力連輸三局,瞬間被推上風口浪尖。

  她看著表格上自己那一欄的三個小圓圈,鬱悶地垂下頭,甕聲甕氣。

  「問吧。」

  伊藤、櫻井還有笠原相視一笑,然後又櫻井開口,故作漫不經心地問:「上午,你跟千夏在聊什麼?」

  「沒聊什麼呀。」新垣條件反射地說,朝音無使了使眼色。

  「真心話真心話,不說真心話就沒意思啦!」

  「……」

  「你們坑我。」

  「我們愛你。」

  三人肉麻完,托著腮幫子眨巴眨巴眼,專注等答案。

  見瞞不過,新垣懊惱地吐了吐氣,將衣領以以極快的速度掀起拉上。

  日光燈下,粉色的痕跡清晰可見,印在雪白的肌膚上,像在彰顯著什麼。

  新垣鄙夷地朝三個人瞪了幾眼,臉頓時憋得通紅,又氣又羞。

  「啊!」

  「啊啊!」

  「啊啊啊!」

  「你們有病。」

  「和雅,這是真的嗎!」笠原一下把牌打翻,眼睛閃得發光。

  「什麼真的假的?」

  「吻痕!」

  「咬痕。」新垣淡漠地看她一眼,如坐針氈。

  「什麼時候!」

  「難以置信!」

  「他看起來可一點也不……」

  「不什麼?」新垣瞅了櫻井一眼,目光凜冽,卻還是沒把對方嚇住。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會做這事的人。」櫻井說,質疑的目光逼視,「和雅,該不會是你逼他的吧?」

  「我!」

  「你!」

  新垣煩躁地抓抓頭髮,剛想起身,卻被伊藤按住了。

  「等等,懲罰還沒結束!」

  「哇,原來你們合夥來坑我!」

  「我無辜。」音無舉了舉手,很淡然地喝著果汁。

  「還有第七局的懲罰。」伊藤公事公辦地說,「說吧,要哪個?」

  「喝酒!絕壁喝酒!」新垣怒了,一把抄起杯子,咕嚕下肚,末了難受地揪著眉頭。

  伊藤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然後無情地指了指第八局的那個小紅圈,問,「還有一個懲罰。」

  「啊我跟你們沒完!」新垣喊,一頭悶進被子裡,在裡頭髮了一陣牢騷後把頭抬起,難過地發現面前四人依舊無動於衷。

  「你們!」她可憐兮兮地撇下唇,無濟於事後耷拉下腦袋,甕聲甕氣道,「大冒險。」

  「這個大冒險很簡單的……」櫻井眉開眼笑,話沒說完就被新垣搶過去。

  「剛剛玩真心話你也這麼說!」

  「這回是真的。」伊藤佐證。

  「對啊。你去給他一個晚安吻好了,這不算大冒險吧。」笠原說,「給你們製造相處的機會。」

  「你們都一天沒在一起了。」伊藤善解人意,「肯定很想吧!」

  「你這話怎麼越聽越不順耳。」新垣瞥了一眼喜上眉梢的四人,悶悶地垂下腦袋,嘴角卻在一秒不自覺地上揚。

  「好呀。」她猛地抬起頭,神采奕奕,一個翻身從床上滾下去,趿了拖鞋就往外跑。

  門一開,夜風猛地一吹,將她臉上的燥熱吹了個遍。

  「猴急!」櫻井歎笑,招呼三人從床上爬起來,湊到門前嚮往張望。


第47章 頭條6.0:房間

  C班的男生寢室在B班女生寢室對面,中間只隔了一條窄窄的過道和兩道柵欄。

  借著酒精,再加上剛才的一陣胡侃,新垣只覺得面上燙得厲害,心跳飛快。

  她朝身後看了眼,寢室開的房門裡探出四個腦袋,看不清臉,但可以肯定的是,表情不善。

  儘管如此,她卻有些開心。

  確實一天沒見到了。

  有點想。

  想親。

  她摸到幸村的寢室門前,看清門上的名單後,站在門口深呼吸。

  手背在身後絞在一起,由於緊張,掌心裡滲出點點汗,與這涼爽的氣候絲毫不吻合。

  屋裡很安靜,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響。

  新垣舉起手,在房門上敲了幾下,然後迅速垂頭看腳尖,靜靜等候著。

  很快,裡面傳來腳步聲,幾秒鐘後,光線從屋內照了出來。

  暖暖的燈光打破夜的幽暗,照著她通紅的臉龐,幸村有些驚訝。

  「精市……」新垣低聲開口,話沒說完便被他拉進屋裡。

  「我給你拿件衣服。」幸村說,疾步走到衣架前取了件外套給她披上。

  「怎麼只穿著睡衣就出來?」他問,又摸摸她的臉蛋,燙燙的,「喝酒了?」

  「嗯。」

  他臉色一下變得有些難看,聲音也沉了下來。

  新垣沖他眨眨眼,又眨眨眼,連忙解釋:「我們在打牌,輸了就喝一點點。」

  「喝了酒,就不要出來吹風。」

  「因為有事,才出來的嘛。」

  見他有些微生氣,她憋屈地垂下腦袋,手指卷著外套上的繩子,悶悶不樂。

  幸村瞅她一眼,又於心不忍,推著她到椅子上坐下,給她倒了杯熱水喝。

  「什麼事重要到連外套鞋子都顧不上穿了,嗯?」

  聞言,新垣低頭看看腳上的拖鞋,腳趾頭不老實地動了動,像是在抗議。

  看著她,幸村忍不住笑了,蹲在她面前問:「腳冷不冷?」

  「冷。」

  「那怎麼辦?」

  「那麼辦。」新垣嘟噥,指了指床,淡然無懼。

  「我給你拿雙襪子。」

  「我不要你穿過的。」

  「新的。」

  「不要新的。」

  不理她。

  幸村從抽屜裡拿出一雙襪子,拆開包裝後給她穿上,無奈笑著:「還沒說是因為什麼事跑出來的。」

  「你過來。」新垣抿了口熱水,將杯子放下。

  幸村直了直身子湊近她,眼眸帶著柔光,順著她俯下的弧度直接吻了上去。

  仿佛兩人唇上都放了磁鐵。

  唇瓣相觸,不偏不倚,契合般地緊貼在一起。

  像乾旱多年的草木吮吸雨露。

  像久久陰暗的幽谷沐浴陽光。

  像分隔三秋不得相見的戀人恨不得將對方的每一絲都佔有。

  這一瞬,兩人默契地明白,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一番天旋地轉後,新垣發現自己窩在幸村胸前,手纏著他的脖子,滿心的雀躍歡欣。

  「我玩遊戲輸了。」新垣玩著他的手指說,「這是懲罰。」

  幸村摸摸她的唇角,意猶未盡般地又吻了吻,說:「今天玩遊戲這麼精明?」

  「啊?」

  「現在才輸?」

  「啊?」

  他的語氣悶悶,聽起來有些埋怨。片刻後,新垣反應過來。

  她開心地坐起身,抱住他的脖子吻了又吻,不夠還吻,臉頰泛著紅,呵呵笑著。

  「我連輸五局啦。」

  「……」

  「被問了兩次真心話,喝了兩次酒。」

  「你寧願喝酒也不來找我?」

  「要喝了酒再來找你。」

  「……」

  「酒後撒潑。」她調皮地眨眨眼,腦袋又回到幸村胸前,溫柔地蹭了蹭。

  幸村被她蹭得發笑,唇角彎了彎。他抬起她的頭,責備,卻依舊笑著:「你知道我今天一天沒見到你。」

  「我也沒見到你。」

  「你沒理我。」他接著說,語氣強硬。

  「我……」

  「你都跟她們玩。」

  「……你吃醋啦?」新垣詫異地睜大眼睛。

  幸村瞅她一眼,喉頭悶悶:「嗯。」

  新垣看著他,看了好久,好像在確認眼前這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確認無誤後,她又驚又喜,眼睛像沙子般地眨了又眨,然後把手伸出去。

  「可愛。」

  「……」

  「想捏。」

  「……」

  「要蹂.躪。」

  「……」

  話未竟,她的爪子已經不老實地撓上他的臉頰和胸膛,滿眼流光溢彩。

  而手機鈴卻在這時突兀地響了起來。她哀歎一聲,鬱悶地撇下嘴去接。

  幸村一把握住她停留在他胸前的手,鼻尖在她發頂上蹭了蹭。

  新垣接起電話,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上揚。

  幸村聽不見聽筒裡的聲音,但知道應該是什麼惹人羞赧的話。

  他看著她越發不自在的眼神,有些開心又有些躁。

   >>>>>

  「怎麼了?」

  待她掛斷電話後,他問,低頭玩著她的手指,依賴又溫柔。

  「她們不讓我回去。」新垣仰頭,委屈巴巴。

  「為什麼?」

  「說我重色輕友。」

  「……」

  「說我把她們撇在宿舍裡,害她們孤苦伶仃。」

  「……那我更可憐。」幸村說,環顧一周空蕩蕩的寢室,笑了笑,「他們晚上都不回來。」

  「啊?」

  「附近又有聚會,瞞著老師去了。」

  「啊?」

  「到底在『啊』什麼?」幸村有些摸不著頭腦,沒忍住伸手摸了摸新垣的額頭。

  「精市。」新垣拍掉他的手,正色道,「你在暗示我。」

  「……」

  「你說他們晚上都不回來,莫非……」

  幸村突然把她摟緊,語意威脅地靠在她耳邊,摟得她有些喘不過氣,然後才松了松懷抱,問:「又在想什麼?」

  「你想邀請我留下來。」新垣眨眨眼,深吸口氣,「如果你認真邀請,我願意的。」

  「留下來,你睡哪兒?」

  「睡你床。」新垣指了指面前那張床,笑嘻嘻。

  幸村握住她的手,垂眸想了許久,然後抱起她往床邊走去。

  「精市……」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快,新垣有些緊張地握緊拳,痞痞的笑意裡帶上羞怯。

  「不是說要睡我的床嗎?」幸村看她,笑得意味深長。

  「嗯。」她吞吞口水,心上的鼓敲響一陣又一陣,顫得人不自持。

  幸村把她放到床上,用被子把她的腳捂緊,在她期待又慌亂的目光中說:「那我就睡中島的床。」

  「……」

  「要不要看會兒書?」

  「……」

  「喝杯水?」

  「……」

  「還冷不冷?」

  「……」

  「晚上不會有老師檢查。你跟伊藤桑說一下就好,說你就在這兒睡。」

  「……」

  「要不我跟她說你已經睡著了也行。」

  「……」

  「和雅。」幸村說不下去了,笑著摸摸鼻子,「別瞪了。眼睛疼。」

  「心痛。」

  「別鬧。」

  「想做點純潔的壞事。」

  幸村不安地挑眉:「什麼?」

  「想抱你睡。」

  「……」

  「精市!」新垣可憐地撇下眉,手絞在一起,抓著被子,「我認床,沒有東西抱著睡不著。」

  「沒帶抱枕呀……」

  「不要抱枕。要你。」

  她倔強得厲害,眨著眼,鼻尖看起來紅紅,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幸村看著她,側頭笑著,左手拇指食指相抵,摳得很深,有些無措。

  「和雅……」

  「精市。」她打斷,帶著鼻音,聲音顫顫。

  只一句,讓他束手無策又丟盔棄甲。

  「和雅。」幸村沉下聲音喚,眼眸裡情緒閃爍不明,「你得懂得保護你自己。」

  「你會保護我啊。」新垣坦言,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佐證自己說的話。

  幸村愣了兩秒鐘,將胸腔那股灼熱的氣呼出之後,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兒?」新垣掀開被子,想追上去,想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卻聽到他認命般地、無可奈何的聲音。

  「鎖門。」

   >>>>>

  新垣很開心,像得了獎勵的小孩,眼眸亮得發光。

  躲在被子裡,嘴裡似支了個衣架,笑得不能自己。

  她把上衣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借著被窩裡昏暗的燈光,細細端詳許久,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回,緊貼著左胸口,暖暖的。

  她想了想,往牆邊挪了些,將左側的床鋪空出來,把上面的褶皺展平。

  心底的那股雀躍一直都在,從他鎖好門的那一刻起。

  眼眶微微酸澀,湧著一股感動,直逼著她掉眼淚。

  趁著他沒出來,她把眼角的濕潤抹去,吸了吸鼻子,開心得發笑。

  過了一會,浴室的門打開。她把腦袋探出去,有些期待地看著迎面走來的人。

  揉著濕發,帶來一團熱氣,一陣清香,笑容燦爛。

  她一把將被子掀開,坐起身來抱住他,伏在他懷裡一個勁兒傻笑。

  「精市,我幫你吹頭髮。」她說,快速把電風吹的插頭插好,躍躍欲試。

  「先把外套穿上。」幸村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碰碰她的臉頰問,「困不困?」

  「不困。吹完才困。」

  「好。」他笑,挨著她坐下,由著她擺弄頭髮。

  頭髮吹幹後,把電風吹收起來,新垣像貓咪一樣撲到他身上,臉頰通紅,眼神迷離又欣喜。

  「早點睡覺。」幸村抱著她,摩挲她的頭髮,聲音溫柔低沉。

  新垣抿著嘴,樂陶陶地點著頭:「早點睡覺。」

  「乖。」

  新垣放開他,然後退到牆邊,將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拍了拍床板,讓他躺進來。

  幸村看著她,看了又看,喉頭僵硬著吞了吞口水,在她期待又欣喜的目光中躺了過去。


第48章 頭條6.0:懲罰

  沉寂的夜裡,夜風不止息,吹得樹林枝葉沙沙作響。

  木門哐哐,在風的撞擊下好似下一秒就會被撞開。

  燈關上後不久,眼睛便適應了黑暗。

  今夜月色明朗,風吹散厚厚層雲,傾灑而下的月光溫柔如水,明亮如鏡,照著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光景。

  眼前的人。

  手臂被她抱住,便僵直著不敢動。身體右側一陣窸窣聲響起,接著一片柔軟壓了上來。

  毛茸茸的腦袋伏在胸前,臉頰蹭啊蹭,手指不老實地劃著他心臟的地方,輕輕地、若即若離地在上面畫著圈。隔著衣服,撓得他心癢。

  好不容易勻穩的呼吸,被她這麼一攪和,又失了控。

  胸膛起伏,在她耳畔,她聽得一清二楚。

  爪子突然停下來,乖巧地收回胸前,在他準備握住她手腕的前一秒。

  後一秒,她揚起臉,笑容璀璨,在月光下,綠眸子閃著光:「我錯了,這就睡。」

  說罷,她翻個身,滾回床鋪,撞到牆後又自動反彈,胸前的柔軟不自知地靠到他的手臂。

  只一瞬,又移開了。

  「我這就睡,你別生氣。」新垣舉起手在臉側,嘟著嘴委屈兮兮。

  幸村側過身,屈臂枕著腦袋,聲音沉沉:「睡覺。」

  「抱你睡。」

  無聲笑著,他順從地把手臂伸出去,讓她鑽到咯吱窩下。

  新垣抿著嘴躺過去,貼著他的身體,把他前臂拉回來,蓋被子一樣地蓋到肚子上。

  幸村側頭摩著她的頭髮,胸前暖暖,掌心燙燙,像帶了火苗在她肚子上。

  她熱,他更熱。

  新垣找著舒服的睡姿,在他咯吱窩裡亂動,臉上掛著得逞的笑。頭髮透過T-恤衫,撓得他發癢。他把她箍緊,制止了她的胡作非為。

  她也不勉強,趴在他胸口,聲音軟軟,像要睡著了:「睡前故事。」

  「什麼睡前故事?」

  「給你個機會,練習以後給寶寶講故事。」

  她一本正經,眉梢上揚帶著竊喜。幸村鼻尖蹭了蹭她的,寵溺問:「聽什麼?」

  「《麥琪的禮物》。」

  「好。」聲音低醇,尾音沉迷。

   >>>>>

  「在這兒,我已經笨拙地給你們介紹了住公寓套間的兩個傻孩子不足為奇的平淡故事,他們極不明智地為對方而犧牲了他們家最最寶貴的東西。

  不過,讓我們對現今的聰明人說最後一句話,在一切饋贈禮品的人當中,那兩個人是最聰明的。在一切饋贈又接收禮品的人當中,像他們兩個這樣的人也是最聰明的。無論在任何地方,他們都是最聰明的人。他們就是聖賢。」

  故事結束時,幸村把手機放到一旁,低唇吻住胸前安靜的腦袋。

  他想到,在一起這麼久了,卻還從沒有給她送過禮物。

  這似乎不應該。

  他忘了,她也不會提起。

  但他本不該忘的。

  願望成真的那天晚上,他就思考了這件事,卻被後來的瑣事沖刷。

  他在準備一份大禮,但偏偏忘記著眼於細節。

  可她不失望,也不羡慕。依舊在身邊樂樂陶陶,竟讓他覺得分外心安。這種心安理得的狀態讓他一度覺得理所應當,一度拖延。

  幸好現在想起來了,幸好。

  不能再拖了。

  想著,他又低頭吻了吻,胸前的腦袋卻在這時動了動。緊接著,新垣揚起臉,揉著眼睛問:「怎麼不講了?」

  「你還沒睡?」幸村問,撥開她頰邊的頭髮,輕吻著。

  「你不講我怎麼睡呀。我得在你的故事中入睡。」

  「那……還想聽什麼?」

  「不聽了。」新垣說,把腦袋靠到幸村的頸窩裡,閉著眼笑眯眯,「不睡了。」

  幸村笑,收緊了膀臂,將她牢牢束在胸前。

  他也沒有睡意。

  這個夜晚,光用來睡覺,似乎浪費了些。

  安靜中,她壓著他的半個身子,即使最輕微的呼吸都能感同身受。一股奇妙的感覺自心尖竄出,帶著酸意直直往上,逼得他眼睛一濕。

  他一直在避免、壓抑,只想給她更多安全感,更長久地護好她。以為一旦緊緊貼合,便會被奪去理智。

  但當真正緊靠在一起時,最強烈的感覺竟不是一直在克制的、想得不能得的欲望。

  而是護全周身,能把冰河暖化的溫熱。

  心上又暖,又軟,像在溫酒煮粥。

  她便是那溫柔的粥,再沒有比她更溫柔了。

  也是那壺清酒,潤他的心肺,焐他的胃腸。

  一直以來,他都只是對她說,別惱。

  卻從來沒有告訴她,她讓他惱,也讓他不惱。

  這麼一想,他才意識到,心底有那麼多的話,至今還沒有告訴她。

  此時,她無憂無慮地臥著,手掌安分地放在他胸口,不癢也不撓,笑窩淺淺,望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

  他看著,輕歎了聲,歎息從胸腔傳到她耳畔,她收回目光,眨眨眼問:「怎麼了,精市?」

  「在想什麼?」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前。

  「你先告訴我你在想什麼,我再告訴你。」

  「我在想……」他垂眸看她,眼神深沉柔軟,似要把她融進去。

  「我在想,還好剛剛沒有把你趕出去。」

  「啊?」

  她這反應讓幸村忽覺好笑,刮刮她的鼻子問:「怎麼了?」

  「原來你剛剛真的想把我趕出去?」

  「嗯。」開個玩笑,騙騙她。看她鬱悶地撇下兩道眉,他控制著沒親上去。

  「原來……」新垣嘴角平直,眼底的光彩消失了一瞬,一句話憋在嘴邊老半天沒吐出來。

  幸村見好就收,唇還沒碰上去,她卻突然喜笑顏開,搓著手洋洋自得:「你剛剛說『還好』?」

  「……嗯。」

  「意思是,你要是把我趕出去你現在就後悔了?」新垣越說越欣喜,手肘撐著床支起了身子。

  幸村惶惑地抬眼看她,見她眼神分外明朗,笑容璀璨,只得怔怔點頭。

  「這說明你現在抱著我睡很舒服對不對!」

  峰迴路轉,新垣到底還是把心底的狂歡一灑而盡,一把抱住幸村,呵呵傻笑。

  幸村還未來得及反應,臉便被她埋進了胸口。他登時漲紅了臉,有些喘不過氣。

  「和雅……」他悶悶地,手掌倏然握住她的腰,施了點力道把她摁到床上。

  這突如其來的蠻力讓新垣嚇了一跳。

  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幸村支起的半個身子懸在她上面,驚得她半天說不出話。

  眼裡像進了沙子一般地眨個不停,似乎在辨認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黑暗中,他藍紫眸暗沉,炙熱的呼吸就在她額頭上方,近得真切,卻讓人不敢相信。

  夜晚帶來一層籠罩,似乎也妨礙了她的視力。

  於是,她伸手捏了他一把,見他微微蹙起了眉,這才連忙在剛剛捏過的地方親了幾口。

  「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她解釋,「精市你的雄風恢復得太快了吧!」

  「雄風……」幸村眉角一抽,放開撐在她右側的手,躺回到床上,呼吸沉重。

  「睡覺。」他勒令,不顧枕邊人的抗議,愣是把被子拿起來蓋過頭頂。

  但這個舉動無異於鴕鳥把腦袋埋進沙土,自欺欺人。

  看他這副模樣,新垣收斂了一會。

  一會兒過後,在幸村覺得已經平靜時,她又遁進被窩裡,睜著大眼睛在被窩裡戳他,直戳得他不能安生。

  就在她笑嘻嘻地準備回到牆邊認真睡覺時,身邊的人突然有了動靜。

  床板發出一陣劇烈的咯吱聲,床頭櫃險些搖搖欲墜,身下的床單被卷起,與棉被摩擦發出窸窣聲。

  只一瞬,新垣背抵著牆,睜大眼睛看著突然壓上來的身體,肢體相觸,燙得嚇人。幸村順著態勢把她推到牆邊,用著力壓到身下,然後發了狠吻上去。

  讓她不好好睡覺。

  讓她挑戰極限。

  讓她不乖。

  讓她、鬧。

  ……

  不好好懲罰一下,他胸中的那股躁氣實在沒處發洩。

  他肆意地吻著,第一次吻得毫無章法隨心所欲。直啃到她氣喘吁吁面紅耳赤了他才放開,卻突然覺得很委屈。

  新垣雙手攀附在他肩上,呼吸急促,臉燙得厲害,眼眸在月光下,盛著比月光更柔軟的水。

  他知道不能再看她了,便像剛剛那樣,挪開壓著她的身體。只是這次,他把她圈到臂彎裡抱好。

  「累不累?」他吞了吞口水問,未散盡的氣隨著溫熱的吻一點點撲在她臉上。

  新垣點頭,又搖頭,又點頭,然後才弱弱道:「累。親得好累,不過累得值得。」

  「……」

  「精市。」她舔了舔唇,湊近幸村臉龐,看他閉起眼睛假寐,便又躺好,聲音低低在他身邊,「你要睡啦?」

  「嗯。」

  「可我還不想睡。好不容易跟你躺在一塊兒,想聊天。」

  幸村動了動眼皮,然後睜開眼,溫柔的目光落在她眼裡,嘴角彎了彎道:「那就聊天。」

  「好。」

  地鼠一樣地直往他咯吱窩下鑽,直到他一字一句地警告她躺好,新垣這才乖乖地、玩累般地伏在他胸前,開始絮絮叨叨。

  「精市,」她問,「你第一次見我,是什麼感覺?」

  「第一次見你?」

  「對啊。是不是覺得我很漂亮?」新垣眨眨眼,滿心期待。

  幸村微微一笑,張口,一本正經:「覺得你很傻。」

  「……」

  「教學樓和大禮堂都能搞混,不是傻是什麼?」

  「都怪仁王騙我。」新垣不服,「開學前他送了我一份地圖,我當時對他還蠻信任的。」

  「……」

  「不過這也是傻的一部分體現,」她繼續說,「至少我現在不傻了。越活越精明,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

  「精市啊。」新垣舔舔唇,長久以來的一個問題又竄出來,她的耳根不自覺地發燙。

  見她不自然地動動胳膊,幸村輕聲問:「怎麼了?」

  借著他給的勇氣,新垣坦然問:「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呀?」問完,她把臉埋進被窩裡,像是羞於聽到答案。

  幸村微怔,但很快,臉上燦爛如陽。他笑得溫柔,將她的臉從被窩裡抬起來,忍不住地笑。

  「你笑什麼?」她鼓起腮幫子,「快回答我,不然我很難堪。」

  「那和雅是什麼時候,想跟我表白的?」他不理,反問道。

  新垣瞅他,悶下頭老實交代:「在你表白的前幾天。」

  「原來喜歡我,才那麼幾天?」

  「不是欸!」她猛地抬頭,表情認真,「喜歡很久了,只是沒發現。」

  「沒發現,怎麼知道喜不喜歡呢?」

  「就是知道!——女人的直覺。」她神秘兮兮,卻很真誠,「那種感覺一直都在,誰管她叫什麼呢。後來才知道,那叫喜歡呀!」

  幸村一愣,心窩一時暖得像要化了。手指捊上她的眼角,他輕聲笑起來:「原來如此。」

  「那你呢?」新垣握住他的手貼在唇上呼氣,「你還沒回答我。明明是我先問的問題。」

  「我,不知道啊。」幸村說,嘴角笑意不減,定格般地,「好像感覺到的時候,她就在那兒了。很濃烈,無法忽視。」

  「那你,什麼時候感覺到的?」新垣又問,想對他刨根問底。

  幸村摟緊她,分明已經很緊了,卻還是把她往自己身上帶了帶。他附到她耳邊,聲音低沉溫和,傾心吐意。


第49章 頭條6.0:長大

  「國中三年級,你給我寫的那一疊字條,我一直留著。」

  「沒人的時候拿出來看看,竟會不自覺地發笑。」

  「出院的時候帶著,回家後藏著,總捨不得扔。」

  「你手術完到醫院來看我的時候,我很開心。」

  「那種心情,與對其他人的不一樣。」

  「你前腳剛走,我好像就想你了。」

  「莫名地,覺得滿足;又莫名地,感到失落。」

  「我發現的時候已是這般光景,卻實在不知從何而起。」

  「不敢武斷地認為這種感情超乎友情,只是小心翼翼地探著,一點點觸碰。」

  「出院那天天氣很好,我記得我問過你,有沒有空,結果你說你在東京。」

  「悵然若失的感覺再度襲來,就像夜晚捧著詩集在讀,腦海卻莫名地浮現你的影子。」

  「想見見不到。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撓得人心癢。」

  說到這兒,幸村停下來,握住新垣的手,握在掌心裡。

  「就像現這樣。早在兩年前,你就在我心口撓啊撓,爪子、身影、聲音,哪樣都不停歇。」

  「精市。」新垣開口,吸了吸鼻子,認真道,「現在我讓你撓,怎麼撓都行。」

  聞言,幸村果真在她掌心撓了撓,看她樂呵呵地屈起手掌,又笑著繼續說。

  「國三那年的全國大賽結束後,你陪我出去玩。」

  「玩摩天輪的時候,我竟油然而生一股抱你的衝動,不過克制住了。」

  「我以為你會怕,結果在這方面你比誰都勇敢。」

  「後來去合宿,便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面。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因為找不到理由。」

  「可是我覺得,我好像很想你。因此回去後,便絞盡腦汁找藉口想去找你。結果當我想出一個好藉口時,才發現你不在國內。」

  ——「很傻是不是?」他突然問。

  「我去找爺爺奶奶了。」新垣解釋,思考下又說,「而且你想找我大可直接給我發消息呀。為什麼要理由?我平時給你發消息也沒想那麼多。」

  「那是因為你,」幸村頓了頓,摸摸她的眼角繼續說,「因為你心裡坦蕩蕩。」

  「難不成你心裡有鬼?」

  「暗戀的時候,好像都這樣。對於行為合不合適會考慮很久。怕你發現,又怕你不發現。」

  「想當作秘密藏起來,怕暴露後便被扼殺。但僅僅這樣藏起來不讓你知道,又心有不甘。」

  「可我不懂怎麼表白。也沒有契機。高一年你也很忙,沒怎麼理我,我就更找不到機會。」

  「每天看你在我窗邊晃來晃去,偶爾、偶爾還跟男生說笑玩鬧,我竟覺得很嫉妒。」

  「因為,」說著,幸村垂下頭,「你從來不跟我那般親近的。」

  「我怕你誤會。」新垣嘟噥。

  「誤會什麼?」

  「不知道。但不能讓你覺得我很不穩重——我當時是這麼想的。」

  「所以你對我都很禮貌,若即若離。」

  「我錯了。」

  「整整一年,很平淡。如果不是那個人出現,如果不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悄悄流逝,我或許還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你壞。」新垣捶他,「你喜歡我那麼久,卻這麼晚才跟我表白。」

  「我當時就跟你表白,你答不答應?」

  「答應。」新垣想也沒想點頭。

  幸村笑著在她臉上蹭了蹭,細細親吻著。

  誰也不知道,如果當時就表白,她會不會答應。

  只是這時候,在他們愛得義無反顧的時候,她當然會點頭。

  並且將這份心情與感動帶給過去的自己,讓她不得不相信,放在兩年前,她也會義無反顧地答應。

  又聊了一陣,困意漸漸襲來。夜深了,手機螢幕上顯示時間23:00。

  燈光照在新垣臉上,她靠在幸村胸前,手指在螢幕上瞎劃,然後揉揉眼睛:「倦了。」

  「那睡覺吧。」

  「總覺得這就睡有點可惜。」她說,笑嘻嘻的,「機會千載難逢。」

  「不睡的話,明早起不來。」幸村拿掉她揉眼睛的手,「睡覺,聽話。」

  「好吧。」她嘟噥,滑進被窩裡,將被子蓋到脖子下方,眼睛轉溜著,等枕邊的人躺下。

  幸村調好鬧鈴,將手機放好,然後躺下,將被子掖好,照樣給她蓋得嚴嚴實實。

  被窩暖暖,兩人肢體觸碰在一起,便有些熱了。

  他牽著她的手,放在掌心裡,合上。

  吻了吻她的額頭與臉頰,把她迎到懷裡,看她閉上眼,這才道了晚安,睡覺。

   >>>>>

  幸村沒忘記,新垣說過,她睡覺的時候也許會撩衣服。

  雖然有過心理準備,但真正見識到的時候,他還是有些無措。

  她睡得歪歪斜斜,頭側在肩上,腿下壓著被子,睡衣被她撩到胸部以下,手指攤開放在裸.露的肚皮上,睡得不省人事。

  月光下,她手指纖細,肌膚凝脂般光潔白皙,襯托得肋骨小巧精緻,讓人忍不住想伸手上去碰一碰。

  幸村看著她,哭笑不得,想拉動她身下的棉被,無奈被她壓得緊。她睡得香甜,幾乎感覺不到夜半的涼意。但肚臍露在空氣中,他怕會著涼。

  他把她的手拿開,拉下前面被撩起的衣服,扣上衣服下擺幾個沒扣好的扣子,然後把她轉個身。

  手掌觸碰到她光滑柔軟的背部,像剛剝完殼的水煮蛋。他吸了口氣,快刀斬亂麻般地將她的身後衣服拉下,這才把她身下的羽絨被抽出來蓋好。

  不得不說,很費心。

  幸村別過頭看她,她呼吸均勻,睡得安穩,跟自己簡直天壤之別。

  想吻她、想伸手碰她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又被強忍著壓制下。他忍住了掌心灼熱的燙和心裡的蠢蠢欲動,卻還是沒忍住湊過去在她臉上吻了幾下。

  「和雅。」他吞吞口水,小聲喊她。知道喊不醒,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你快點、快點長大。」他又說,伏在她肩上,半眯著眼看她,「長大後,嫁給我好不好?」

  「每個晚上都這樣,我給你講故事,抱你睡。」

  「你想要什麼禮物,跟我說,都給你。」

  「想去哪兒,也告訴我,我帶你去。」

  「然後,26歲那年,聽我的話。其他時候,都聽你的,好嗎?」

  他埋在她的發裡吻著,一面吻,一面說,心裡忽地一酸。

  她閉著眼,耳畔在他唇邊,好像在夢中,卻把什麼都聽進去。

  許是覺得舒服,她微微笑著哼了一聲,伸手摟住身邊的人。

  隱隱約約地,耳邊有情話。

  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渴盼、許諾、求婚,怕是夢吧。

  夢裡的人看不清臉,只聽得到聲音,遙遠而縹緲。

  她沉默地聽了一會兒,聽完後竟下意識地點了頭。

  「好……」她抹抹臉上的發,「好啊。」


第50章 頭條6.0:半場

  曙色飄蕩在小小房間裡,羽絨被下她被汗濕的頭髮貼在額上。

  許是後半夜把她裹太緊了,讓她滿身是汗。

  後背的衣服又撩了起來,背上一層細細的汗珠,在光照下更加誘.惑。

  忍著沒去看她,幸村起身,幫她把睡衣被子整好後便拿著衣服進了盥洗室。

  陣陣水聲傳來,在寧謐的清晨裡像落下一地清脆的鈴鐺聲。

  儘管昨晚睡得晚,但睡得香。因此一早,新垣就自然醒過來。

  循著浴室的水聲,她迷迷糊糊地走過去,手在門把手上按了按,又退到牆邊。

  幸村怔忡地瞪大眼,慶倖剛剛順手把門反鎖了。舒了口氣,卻覺得這涼越沖越熱。

  「精市。」嘟噥的聲音從門邊傳來,軟軟的,聽起來還沒睡醒,「你怎麼一大早就洗澡。」

  「你醒啦?」幸村把水關上,沒回答她。

  怎麼回答?

  答不上來。

  「對啊,我睡醒了,」新垣接著說,「想上廁所。」

  聞言,幸村從架子上拿了條浴巾擦乾,然後穿上衣服出來。見她靠在牆邊假寐,腦袋低垂,一晃一晃。

  「去吧。」他彈彈她的額頭,笑道,「我給你準備洗漱用品。」

  「好。」

   >>>>>

  趁著大家都還沒醒,幸村拿了件外套給新垣披上,把她送回寢室。

  新垣在門上敲了幾下,很快,門就開了。

  伊藤剛洗漱完,頭髮還披散著,眯起眼睛打量了下面前的兩人,笑得高深莫測。

  「精市,你先回去吧。」新垣說,將外套脫下來遞給他。

  「好。」

  幸村前腳剛走,伊藤就把她拉進屋,塞到被子裡,按耐不住地笑。

  鄰床的笠原被兩人推搡的動靜吵醒,揉揉眼睛,跳起來做了個「stop」的動作,然後徑直沖進盥洗室,洗洗刷刷5分鐘後出來,神清氣爽,眼冒金光。

  「你們……幹嘛?」新垣嚇得縮起肩膀,拿被子捂住自己。

  「你們昨晚一直待在一起?」

  「當然,你們不讓我回來。」

  「我們開玩笑的!」伊藤說,「你還當真了?」

  「她是裝傻,正好找個藉口留宿。」笠原明察秋毫。

  「你們說得一本正經,我自然當真了。」新垣不服,「而且你們又不是沒有把我鎖在門外過!」

  「先不說這個。你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嗯?」

  面對兩人的逼視,新垣像是被戳破卷皮的餃子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肚子裡的餡兒一點點兒流出來。

  她心虛地看著天花板,紅著臉把昨晚的事說了。

  只是避重就輕地省略了把他戳到不行然後被反壓到身下的那段。

  她知道,如果說出來,這一早上必定不得安生。

   >>>>>

   半小時後,民宿開始熱鬧起來。

  今天是最後一天,早上大家都在收拾東西,走街串巷般地這兒站站,那兒聊聊,搜刮美食美物,樂得自在。

  伊藤應了要求,幫新垣把睡衣折好,她翻了翻她睡衣的口袋,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重要東西,卻在胸口的位置找到一枚戒指。

  用草編織成的,巧奪匠心。

  她舉起,在她面前晃了晃,下一秒就被她紅著臉搶了過去。

  C班男生寢室裡,中島在幸村的床上發現一根銀色頭髮。

  陽光下,銀髮明晰,沐浴在金光下,繾綣動人。

  見狀,串門的仁王先行撇清關係:「這頭髮,不是我的。」

  幸村轉頭看他一眼,從中島手上接過頭髮,笑著闔上掌心:「仁王的發質,恐怕沒有這麼好吧。」

  「……」

  「……」

  午餐結束時,大家合影留念。

  新垣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幸村,失落地撇下嘴,一轉身,鼻尖卻縈來一股酸甜的楊梅味。

  原來是去買零食了!

  她欣喜,抱住他親了一口,無視了周圍人的哀怨和鄙視。

  午休到兩點,起床洗漱後大家趕往大巴,丟三落四,拖拖拉拉。司機很耐心地等在駕駛座,偶爾閉眼假寐。

  新垣揉揉惺忪的睡眼,一腳踏上班級的車,剛準備往車後面走,便看到前排位置上的幸村。她又驚又喜,揉了揉眼睛,這才確信了。

  幸村起身,把靠窗的位置讓出來給她,看她抱住自己的臂膀,心安地閉上眼睛,忍不住笑了。

  來的時候,兩人在車上發消息,因為一路顛簸導致她有些頭暈。

  怕她再暈車,他便去買了楊梅,又跟仁王換了位置,提早到車上占了個前座,以免一會兒她又難受。

  不過他一坐到這兒,她就開始睡覺。腦袋靠在他肩上,一晃一晃,他便把她摟緊,讓她靠著自己的頸窩,睡得香甜。

   >>>>>

  丸井遞甜點過來時,新垣嗅著香味醒了。

  懵懵地睜開眼,深吸口氣在幸村頸窩裡嗅了嗅,道:「好香。想吃。」

  幸村碰碰鼻樑笑了笑,將蛋糕給她:「吃吧。」

  「不過我在車上吃奶油會膩。」新垣保留了點理智說,「雖然想吃,不過精市吃吧。」

  「那留著回去再吃。」

  「你不吃嗎?」

  「你愛吃,你吃。」說著,他又找丸井拿了個盒子,套了起來。

  新垣靜靜地看他手上的動作,心底一軟,撲到他肩上蹭了蹭,聲音軟軟:「精市,你真好。」

  幸村笑著刮刮她鼻子,等她故作嫌棄地把頭扭開,才說:「你也好。」

  「對,我也好。」

  兩人偎在一起,看著搭在一起的手和面前的蛋糕,傻傻笑著。

  午後陽光不躁,暖暖地,灑在斂不起的笑裡,錦上添花。

  有時候,即使什麼也不說,也覺得溫馨。

  安靜的車廂裡,只聽得見耳機裡低沉溫柔的歌聲,只看得見她臉上燦爛的、淬上金光與幸福的笑容。

   >>>>>

  春末出遊結束後,便正式進入五月份。

  5月初,夏花爛漫。石榴花紅豔豔的一簇簇,似熱情奔放的新人,綴在新綠的枝頭,壓著樹枝低垂,在風中相擁搖曳。

  幸村選了週六的下午到學校畫畫,坐在石榴樹前思索良久,然後開始動筆。

  筆尖落在紙上,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道光線。

  眼前的景,心上的人,在畫裡融為一體,笑容璀璨,夏風清涼,5月的耀眼與活力全在她臉上,全在她的一顰一笑上。

  可他堅信自己畫得不夠好,沒有將她的美好極盡描繪。

  無論他筆下的線條多麼溫柔可愛,都不及她在面前一晃而過的笑靨。

  5月中旬,幸村和新垣以及年級的各大美化委員開始忙5月底的美術展。每天,大家捧著飲料零食和方案聚在一起討論,一直忙到日薄西山才身心疲憊地回家。

  偶爾路過石榴花下,新垣會拉著幸村站會兒,賞著花色,心底滿是歆羨。

  5月下旬,美術展順利舉行。一個月的努力付出有了回報,肩上的一大重任卸下了,一行人都長舒口氣。

  新垣貓在幸村身邊,作出滿腹心事的樣子,苦惱地蹙蹙眉。

  幸村停下手中的筆,把她摟過來問:「怎麼了?」

  「暑假要到了。」

  「嗯。」

  「想玩。」

  「去哪?」

  「去北海道看薰衣草。」

  「好。」

  他答應了,新垣得寸進尺。

  「住賓館。」

  「不然睡花田?」

  「一間房。」她顫悠悠地伸出食指,滿是期待。

  幸村愣一愣,沒忘春末出遊的那個夜晚,搖頭:「兩間房。」

  「……」

  「標準房。」他只好退讓。

  新垣樂得一下跳起抱住他,在他臉上「啵」一下。

  6月下旬,期末臨近。

  做著筆記的課本一翻再翻,書角褶皺了,便拿手肘壓一壓。

  夏日的中午,烈日當空,蟬鳴幾聲,偶爾吹來一陣涼風,吹得人昏昏欲睡。上課強打著精神,眼睛一揉再揉,卻還是沒出息地掉入夢鄉。

  6月28日,新垣剛考完最後一科回到家。她打開家門,發現玄關裡放了只黑色皮箱,便換了拖鞋往上跑,聲音帶笑,甜甜膩膩:「爸爸!爸爸!」

  樓梯上傳來聲音,接著,新垣頓住腳步,歡快變為拘謹,興奮變為畏縮。

  新垣媽媽從樓上下來,手扶著扶手,在新垣臉上笑容僵住的瞬間開口道:「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半卷到這裡結束。

  下半卷還卡在肚子裡。

  估計這兩天會發。

  沒有很明晰的時間跨越,以劇情為分水嶺。

  (感謝看到這裡的達令們! 鞠 ^3^ 躬 (ゴ ̄ 3 ̄)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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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稱

第51章 頭條7.0:受傷

  偌大的客廳裡,寂靜掌權。

  牆上掛鐘指標移動的聲音清晰可聞,暖黃色的燈光落下,卻在此刻帶來直逼入骨的寒意。

  茶几上茶水少了添,添了又少,爐上的水開了,發出「咕咕」的聲音,新垣起身,「啪」一下把插頭拔掉,盤著腿坐回沙發,抱著枕頭目光呆滯看著腳掌。

  見狀,新垣媽媽原本耗盡的耐心開始透支,她直起身子,蹙起眉教訓:「平時沒管你,幾個月不見脾氣又回來了?」

  「我怎麼了?」新垣放下盤起的腿,跟著挺直身板。

  「和雅,習慣難改,媽媽知道,但是暴躁不能解決事情。」

  「媽媽,我沒有暴躁。」新垣平靜地反駁。

  「這些事慢慢說。」新垣媽媽向後仰了仰身子,手放在膝上,坐姿優雅,「你現在去收拾行李,明天我讓你哥哥回來……」

  「媽媽!」新垣突然打斷她,隨後垂下頭,聲音低沉有力,「我跟哥哥在國內過得挺好,不想出國。」

  「在國外,方便我跟你爸爸照顧你們。」

  「我們可以照顧自己,雖然暫時無法實現經濟上的獨立,但不管怎麼說,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和雅,」新垣媽媽蹙起眉,聲色嚴厲,「你怎麼處處跟我作對?跟父母一起生活怎麼不好?」

  「沒有不好,只是我想留在國內。哥哥也想。」

  「沒有選擇!」新垣媽媽拔高音量,話語裡毫無迴旋之地,「4年前,讓你去東京,你非得留在神奈川,從小到大,讓你往東你非得往西,你總不讓我省心,淨添亂!」

  「媽媽!」新垣抬頭,沉重地吸了口氣道,「說話憑證據!就算我沒有去東京,但我在神奈川給你添什麼麻煩啦!」

  話一落,新垣媽媽身體一僵,好像雞蛋裡挑骨頭結果什麼也沒找到般地,久久無言。

  見狀,新垣咬牙氣惱地往沙發背靠下去,頭向後仰,手無力地癱在腿上的枕頭上。

  「媽媽。」她望著天花板,聲音沉沉,失望明顯,「你一直都以評判的眼光看我。我從來沒有從你那兒得到過誇獎,你總覺得我做得不好。可我真的有在變乖,可你總看不到。」

  總看不到,看不到這些年她的勤奮、誠實和自律。

  她一直想鑽進媽媽心裡,仔細瞅瞅在她心裡,自己是什麼樣兒。

  許是小時候的錯事太多,許是有哥哥那樣優秀的存在,以致於她活得像個陪襯品,次等品。

  需要不停的修修補補、改頭換面,才能讓她的製造者稱心如意。

  「你太調皮,太鬧騰。」新垣媽媽終是開口,依舊客觀理性、不失清寡,「不像你哥哥。你哥哥聽話,你總是違背我……」

  「媽媽,可我改了,可你總停留在小時候對我的印象上。」新垣從沙發上直起身,眼睛眨了眨,進沙子般地,紅了一圈,「如果你只是想要事事順從的孩子,你還不如買個機器人。你要的是任你擺佈,任你安排的木偶嗎?」

  「你住口!」

  「我偏說!」新垣倔強著。

  新垣媽媽怒火中燒,被戳中痛處般地,漲紅了臉。

  她撐著膝蓋,猛地從沙發上起身,迅疾朝她走去。

  新垣跪起身,枕頭抱在胸前,卻不遮也不擋,像是調整好了高度,直面迎上那個巴掌。

  不是沒有挨過打,只是長這麼大了,只是再過幾天就要成年了,她卻還是這樣對她。

  灼熱的掌落在臉頰上,帶著掌風,「啪」一聲,像鞭子抽在牛皮上,結結實實。

  她捂著臉,舔舔乾燥的唇,眼淚也不掉,就這樣直直地看著母親。

  目光尖銳而脆弱,刀槍不入又不堪一擊。

  心口的瘡痂裂了開,從裡面湧出淤血,那是幾年前沒流盡的,現在也不會流盡,好像永遠都不會。

  「媽媽,我們需要冷靜下。」她說,聲音顫抖得厲害,唇角猙獰地咧了咧,控制住了,「在那兒之前,或許我還會說出冒犯您的話。對不起,對不起,請你見諒!」

  話落,她丟下枕頭,趿拉著拖鞋拉開門跑了出去。

  「你站住!你去哪兒!」

  門關上,輕輕地、幾乎不帶一點兒脾氣地。新垣媽媽滿是威嚴的呵斥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子裡,撞擊到牆上,憤怒、無力。

  許是這時候,媽媽意識到,這個小時候翻牆打架讓她顏面盡失的小女孩,是不是真的長大了、變乖了。

  變乖了。

  所以即使心裡滿腔怒火,也不會再甩門而去。

  變乖了。

  棱角被磨平,以至於承受那個巴掌後竟毫無反抗。

  變乖了。

  眼底不再有一絲眷戀和傷痛。

  顯得那麼平淡、疏離。

  針紮的疼淩遲在心上,她突然瘋了般地上前拉開門,追到院子裡卻只看到白色的衣服融進黑夜中,像水溶進水裡般地、一瞬間,不復存在了。

  一瞬間,她慌了手腳。

  轉身奔回家中,拿起手機打了電話。

  直到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早就顫抖到語不成句。

   >>>>>

  6月的街道,清涼,路邊花草清香撲鼻。

  新垣跑出幾步後蹲了下來,死死抱住膝蓋,蹲在原地啞然痛哭。

  眼淚迸發,哭泣聲哽在喉嚨裡,隱在幽暗中,像極了小時候把被媽媽抽過的每條傷痕藏在牛仔褲下一樣。

  她一直是母親眼中失敗的作品,正因此,她一直堅持著改變,只是這一刻,她突然好想好想放棄。

  「根本沒有用啊。」眼淚順著淚溝留下,她咬著唇,「不喜歡我,我多努力都沒用啊。」

  「如果她能給我一點鼓勵就好了,至少讓我覺得她不討厭我。」

  「我多想她抱抱我。」

  哭得扭曲,哭得猙獰,掏心掏肺地想所有的委屈刁難發洩出來。

  新垣攥住心痛的一記,狠狠地張大嘴巴哭泣,吸進風和夜,哭得多醜啊。

  許久。

  吸鼻子的聲音在幽靜的夜裡突兀清亮,她哭夠了,才從口袋拿出手機,借著路燈和黑色的螢幕,照見自己狼狽紅腫的眼睛。

  她按了幾下手機,卻始終黑屏。

  無奈,她從地上站起來,抹掉眼淚繼續往前走。

  「沒電也好。」她吸吸鼻子,撇下嘴自言自語,「這麼醜,還是別讓他看見的好。」

  她慢悠悠地往前走,像在散步,卻時不時側過頭用餘光看看身後。

  然而,回頭一次,失望一次,索性克制著不去想,假裝著不在意。

  鄰居家的燈亮著,白晃晃刺眼的燈光,在此刻看來卻那麼溫馨可人。

  燈下或許還煮著冒著熱氣的烏冬面,餐桌前許是還圍著一家老小。

  有說有笑,母親眼神溫柔地投注在兩個孩子身上。

  雨露均沾,母愛平等地分給兩個孩子。

  母親總是笑著,眼角皺紋細細,唇角彎彎翹起。

  新垣走到院子前,羡慕地朝內看一眼,觸及禁區般地收回目光,垂下頭,繼續往前走。

  腳下石頭踢著,不經意地、無規律、無著落地,像極了此刻的她。

  走在街上、孤孤單單。

  如果說有點什麼在作伴的話,或許只有——

  風聲。

  草木的沙沙聲。

  樓上陽臺隱約可聞的爭吵以及——

  「啊!」突然響起的喊聲刺破幽靜的夜。

  眉上突然一記重擊,鐵器的尖銳撞上眉骨,不留情面,冷酷地撕開一針疼痛。

  巨大的壓力壓迫著眼珠子和太陽穴,手下意識地捂上眉頭,卻是黏黏稠稠。

  淚在眼裡,辛辣酸疼,第無數次,新垣知道哭沒有用,她捂著頭蹲了下來。

  好在來不及多感受這陣疼痛了,眩暈黑暗席捲而來,逼著她閉上眼,沒入塵埃般、毫無掛慮、毫無支撐地倒下。

  6月的夜晚,風在吹。

  離16歲生日還有8天。


第52章 頭條7.0:陪伴

  幸村接到新垣探之的電話後出了門,一路跑一路打電話,心下像懸著個鐵塊,在一次次關機提示音響起後猛地墜入深海。

  她關機,他也關機。

  沉默、沉沒。

  心裡不停地祈禱,鼻息紊亂慌張。

  夏夜靜得出奇,微涼的風吹在身上卻引起一陣陣顫慄。

  街道上,亮晃晃刺眼的燈光從住宅裡透出來,灑在水泥地上,清冷寡淡。

  他從她家的那條路往回尋,期間又找了幾個人幫忙找。

  然而每個電話接起,答案都讓人大失所望。

  新垣探之在電車上,咬著手指,心急如焚。

  離家出走,以前是沒有的。

  不管心情有多糟,只要他在她身邊,安慰她逗她樂,她就可以把一切忘光。

  而現在,她飄零無助地融進夜裡。

  「我循著你家的路再找一遍。」幸村打電話來說,喘著氣,「她走了還沒幾分鐘,我覺得走不遠。」

  「那你快去找找看!」

  「嗯。」

  幸村掛斷電話,沿著新垣家的街道開始找。

  她怕黑,應該不會去走那些偏僻的巷子。

  儘管如此,他還是讓仁王他們去找了,自己則沿著大路找去。

  今晚的月亮很美,許是在諷刺。

  墨綠色的樹葉在光中休憩,披上夜的顏色,不突兀,不爭競。

  如水的月光傾瀉在地面,燈光下暈出一圈光暈。

  皎潔的光、清冽的光、明朗的光,淬在枝頭花葉、抹在紅磚白瓦上。

  光影幽幽,純淨如水。

  只是這光,怎麼看都跟這刺眼的血紅不匹配啊!

  短暫的窒息後,幸村沖上前,呼吸變得顫抖,仿佛心被染血的手捏住,讓他一下子喘息不來。

  他撥打了急救電話,扶起倒在地上的人,緊緊抱住,摟在懷中。

  「和雅。」他喚,鼻尖在她傷口上方,血腥味讓他的心疼痛加劇。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

  「來了?」聲音氣若遊絲,似下一秒就會消散,唇角卻還是對他彎了彎。

  「嗯。」

  「再堅持一會兒。」

  「……」

  「聽話。」

  「我聽……」

  「聽話!」

  「……」

  「你得聽話……」

  沒有回答。

  聲音哽在她耳邊,被風吹散。

  柔弱的、不堪一擊的。

  恐懼牢牢地攫住他,狠狠撞擊他的心,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弓著背抱住她,不敢做分寸的移動,直到救護車的燈亮起,他才起身,把她送到車上,這才記起給還在尋找的人打電話。

  「找到了,你們早點回家休息。」他打給仁王,沒等對面回答,便把電話掛了,又給新垣探之打了一通。

   >>>>>

  深夜走廊裡,消毒水味道濃烈,日光燈打在白色的牆壁上,刺眼孤寂,照出上面黑色的斑斑點點,真實異常。

  戴著口罩的護士來了去去了來,露出的眼睛裡滿了血絲,拖下沉重的疲倦。

  手術室的急救燈亮著,映入同樣疲倦的眼裡,像一顆隨時準備爆炸的□□。

  新垣媽媽靠在新垣探之肩上,眼睛紅腫,目光無焦點地散在地上,肩膀時不時抽動一下。

  幸村坐在他們對面,雙手合十,一動不動地盯著手術室的門,心跳極快,在沉寂的夜裡暴露了他的不安和焦慮。

  時間過得極慢,他記起不久前,他跟她一起在這個地方等櫻井做完手術。

  那時候她在他身邊,靠著他,握著他,依偎讓等待的時光變得穩定心安。

  而現在,他獨自在這兒等她,心卻被她拿了去,一同放在那手術臺上,承受著開刀縫線,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打上麻藥。

  心硬生生地被扯動,一下、又一下。他幾乎能感覺到手術線拉動肉的撕裂感,穿過她的眉心,讓他不忍再想,壓抑著卻依舊紅了眼眶。

  又過了漫長的一小時,手術燈熄滅。他反射性地從椅子上起身,朝開門出來的醫生走去,新垣探之扶起新垣媽媽跟在身後。

  「醫生,情況怎麼樣?」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好在送得及時沒有失血過多,不過她還在昏迷中。」

  「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明天左右。傷口雖然不深,但差2毫米就傷及眼球。而且她身體虛弱,長時間的休息是必要的。」

  「好。」幸村頹下肩膀,給醫生讓了路,「謝謝醫生。」

  「不客氣。」

  隨著醫護人員將新垣送到病房後,新垣媽媽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看著沉睡中的新垣,手指輕輕撫上她的臉,眼淚卻在下一秒撲簌而下。

  她捂著嘴,又擦去眼淚,像是壓抑許久的情感迸發,滔滔洪流般制止不住。

  幸村和新垣探之對視一眼,一語不發,靜靜地看著她們,好久好久。

  突然,新垣媽媽回身站起來,看著幸村,疲倦的目光裡盈滿了淚水,以至於少年俊秀的臉在眼前開始模糊。

  「謝謝你。」她酸著鼻子哽著喉頭,一字一句道。

  「……不客氣。」幸村微怔,除了客套的敬語,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媽媽。」這時,一旁新垣探之打破沉默,緩了緩面上的愁容說,「這是和雅的男朋友,幸村精市。我之前跟你提起過。」

  「和雅的男朋友?」新垣媽媽自言自語般地,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是你……」

  「阿姨,您好。」幸村握緊了拳,拘謹地問候。

  「原來如此。」新垣媽媽明瞭般地點頭,「難怪剛剛你,這麼著急。」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兩個月。」

  「兩個月了……可她什麼也沒跟我提。」新垣媽媽眨了眨眼,眼角的淚溢出來,被她擦掉了。

  見狀,新垣探之扶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媽,我送你回去,晚上我留下來就行。」

  「我想留下來。」新垣媽媽深吸口氣打斷,帶出濃濃的鼻音,眼睛紅得可怕,「我好久沒陪在她身邊了,連這樣靜靜看著她都覺得難得。」

  「阿姨,還是我來吧。」幸村下意識近前一步說,「你們先回家吧,別把身體累壞。晚上我照顧她,我已經跟家裡打過招呼了。」

  「媽,你看怎麼樣?」新垣探之轉過頭問,「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過來。」

  「可是……」

  「放心吧。」

  「……那好吧,那我們明早就來。」

  「嗯,路上小心。」幸村說,又轉身對新垣探之說,「你也別來了,我在這兒就行。」

  「那你累之前給我打個電話。」

  「嗯。」

   >>>>>

  新垣母子走後,幸村拿了熱水瓶去裝開水,然後回到病房裡,坐到椅子上,靜靜地凝視病床上的人。

  昏黃的燈光落在她臉上,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弧陰影在眼下。她嘴唇抿得緊緊,看起來好像在生氣。

  目光向上移,看到她眉骨上包紮好的傷口。白色的紗布,帶著藥和酒精的味道,紗布下,傷口不深,但差幾毫米,就傷到眼珠子了。

  別說幾毫米,就是幾釐米,也夠讓他抓狂了。他感到眉心一痛,輕輕地握住她的手,緊緊收進掌中。

  「和雅,」他吻了吻她的手,唇貼在她手背上,什麼也沒說,只是呢喃著她的名字。

  小小的病房裡,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暗成一團,像黑夜裡蜷縮的一隻黑貓,閉上綠色的眼睛。

  曾經的許多夜晚,他在這樣的房間裡度過,孤獨、無助、失望,空氣寂靜得讓人頭皮發麻。

  有時候夜半醒來睡不著,盯著天花板,內心便湧起深深的失落與哀傷。

  多少次,他懇求不要再有這樣的時刻發生了,只是餘悸猶在,唯一不同的是,握著她的手,能讓他鎮靜不少。

  此時,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睡著了。他真希望她能睡得香甜,第二天醒來精力充沛,卻又自私地希望她現在就醒來,醒來對他笑笑,笑完再睡,讓他安心。

  他多渴望她笑,不要像現在這樣撇著嘴,看起來委屈又傷心。

  「像只受屈的小貓欸,和雅。」幸村彎彎唇角,輕聲道。

  床上的人不為所動,依舊撇著唇。

  窗外,午夜12點的鐘敲響,鐘擺晃動兩下,「咚」了幾聲在銅壁上,沉悶、疲累。

  幸村揉揉困倦的眼睛,伏在新垣攤開的掌心裡,輕輕靠著,只想眯一小會兒。

  然而,一閉上眼,困意如洪水般湧來,只是幾秒鐘的功夫,他便沉入睡眠中,臉貼著她的手掌,呼吸均勻。

  大約是淩晨五點的時候,幸村突然感到腳底一滑,他慌忙抬起頭,倦累的眼睛裡卻在一瞬間亮起了光。

  「和雅……」他輕聲喚道,看著新垣環顧的目光,坐近她。

  「精市……」

  「我在。」

  「我們在醫院嗎?」

  「嗯。」

  新垣轉著眼珠子,慢慢打量病房,目光觸及一旁的陪護床時,她忍不住說:「哎呀,你怎麼沒在那張床上睡覺呢。」

  「我不困。」

  她聲音軟軟,聽起來很累,沙啞的語調裡藏不住的責怪,幸村握起她的手笑了笑,想也不想就撒了謊。

  「你騙人。」

  「想不想喝水?」

  「想。」

  幸村從椅子上起身,倒了杯熱水,小心將她扶到胸前。

  「燙。」新垣手碰了碰杯壁,咧開嘴笑了下,「你給我吹吹。」

  「好。」

  她抬頭,看他鼓著腮幫子,慢慢吹著,便閉上眼疲累地靠在他肩窩裡,眉骨觸到他的下巴,她突然「呲」一聲,齜牙咧嘴。

  「疼。」

  幸村忙放下杯子,將她扶好,下巴抵著她的頭頂,道:「小心點,不要亂動。」

  「精市……」

  「嗯。」

  「我會不會毀容?」新垣垂下頭,悶悶地,「毀容了,你會不會不要我?」

  「不會。」

  「不會什麼?」

  「不會毀容——更不會不要你。」幸村把水遞給她,看她小心喝著,又說,「沒胡思亂想,醫生說傷口不深,不會留疤。」

  「你又騙人。」

  「我怎麼會騙你。」

  「那我再信你一次。」

  「你還要再信我好多次。」

  新垣舔舔唇,覺得嘴裡的熱水甜甜的。

  「你去陪護床上睡,不要再坐在椅子上睡了。」

  「好,你先睡。」

  「精市。」新垣躺下,幸村幫她理了理被子和額前的頭髮,她又催促,「你也去睡,我怕你等等坐在椅子上又睡著了。」

  「等等……」

  「去嘛。」

  「好。」幸村垂眸失笑,在她額上和唇上吻了吻,「真拿你沒辦法。」

  今晚,她特別像小孩子,每個要求都讓他沒法拒絕。

  他躺到陪護床上,卻還是擔心地看了她一眼,看她手揪住被子乖巧地抿嘴閉上眼,這才安下心來。


第53章 頭條7.0:出國

  第二天一早,曙光透過白色的窗簾透進病房,清晨7點鐘的太陽橙紅色的,染了東方的天際,耀眼火熱。

  幸村從床上起來,走到新垣身邊,將她被角掖好後,拿了水壺去了熱水間。

  熱水間在走廊盡頭,就在他準備拐進去時,突然被人拉進了對面的樓道。

  樓道裡,浮塵在陽光下明晰可辨,橙光蕩漾在窄小的空間裡,投了一絲疲累在來人臉上。

  「她怎麼樣?」那人問,擔憂的神色自然流露。

  「昨晚手術後已經脫離危險了。」

  「那就好。」

  「昨晚手機沒電。」他突然想起什麼,解釋說,「手機線壞了,後來才去買,買回來就看到未接電話。」

  「我想問問你,她去哪兒了。找不到真的很著急。」

  「我知道。」

  幸村注視著他,眼睛眨了眨,心頭緊緊地一揪。

  他當然知道那種著急的心情了,畢竟他也曾切身體會過。

  「對了,她還沒起吧?」那人問,「需要我去買早餐嗎?」

  「媽媽說她會送來。」

  「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嗎?」

  幸村抬頭。

  「我就看看她,」那人低聲道,問得小心翼翼,眼裡卻滿是渴盼,「她醒之前就走。」

  「好。但要在媽媽來之前走。」

  「沒問題。」

   >>>>>

  好在時間還早,走廊上沒什麼人,但少有的幾個人紛紛將目光投來,看得兩人如針芒在背,好不自在。

  回到病房,幸村反手將門關上,舒了口氣:「再也不想跟你走在一起了。」

  聞言,那人輕笑了下,隨後走到病床邊。

  新垣依舊酣睡,眼睛舒服地閉著,唇角不像昨天那樣耷拉,反倒微微上揚,像在做好夢。

  她側頭在肩上,手指從被子裡伸出來撓撓臉頰,滿足地「哼」了聲,完全不知道病床前站著的兩人正溫柔地注視著自己。

  很多時候,人就是在毫不自知的情況下,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目光,從最深沉溺愛的眼中流露,帶著疼惜、懷戀與渴望,承載著過去,寄託著現在與未來。

  不管是2個月,還是20年,那由始至終不加變更的深情,都像在述說這份感情已經地老天荒了。

  就這樣沉默許久,一絲平安在自心尖蕩開,悄悄蔓延開來。

  從16歲到26歲,除了化妝後容貌更顯成熟之外,她無太大變化。

  還是那兩個梨渦,還是那雙眼睛,就連雙下巴也未曾改變。

  她總愛捏著下巴上的肉,撅嘴埋怨自己最近又給她喂太多了。

  而他總是笑笑,嘴上說著不胖,心裡也確實這麼想。

  「就是啊,169cm的身高,體重還沒三位數,怎麼能叫胖呢。」

  「可比我在國外胖了整整9斤!」

  「所以說,我養的好。」

  「……」

  她剛回國那陣,真是瘦得不像話。

  輕輕攬在懷裡,臂膀竟要一收再收。

  他心疼,摟著她竹竿似的身板,暗暗給她制訂了營養餐。

  得補回來。

  把這些年欠下的肉都補回來。

  只是不管再怎麼瘦,她的雙下巴永遠都在。

  這點,讓他哭笑不得,讓她惱羞成怒。

  「雙下巴好。」他深思熟慮後說。

  「哪兒好?」

  「親著舒服。」

  「……」

  他很認真,她想起平日裡的親密卻愣是漲紅了臉。

  想到她出國那陣,他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看向身邊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他別過頭緩緩開口道:「和雅她媽媽,想讓她出國。」

  「出國?」幸村從沉思中緩過來,些微驚訝。

  「她不願意,就跑出來了。」那人接著說。

  「原來如此。」

  幸村垂下頭,眉心緊蹙,記憶一下子湧回櫻井手術的那天。

  也是在醫院裡,他記起,新垣探之跟他談起過——「和雅跟我估計都得去國外讀書」。

  以為講的還是遙遠的未來,再加上新垣探之還說——「和雅比較會發脾氣,說不定脾氣發一通就能留在國內了」,他便把這事忘了。

  跟禮物一樣,忘得一乾二淨,不加保留。

  心底微微抽痛一下,幸村依舊溫柔地望著床上的人,輕聲問:「和雅出國了嗎?」

  「嗯。」

  「是她……」

  ——自己的決定嗎?

  他的話還沒問出口,簡訊聲傳來。

  他拿起手機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隨即對那人說:「媽媽要來了,你先出去,別讓她看見。」

  「好。」那人點頭,應聲走到門邊,又眷戀般地回頭望了一眼,然後消失在門後。

  幸村有些發怔地站在原地,心裡五味雜陳。

  沒問出的話像爪子一樣撓得他心裡難受,即使方才還有迫切的幾秒鐘可以詢問,他卻膽怯著不敢問。

  冥冥之中,他堅信,如果不是她情願,誰也不能逼她去哪兒。

  不過,她情願就好。

  若是她自己的打算,他不會有異議。

  若是為了她好,他也不會爭辯什麼。

  只是——

  沒等他多想,房門被輕輕打開,幸村回過神,見媽媽從外面走來,手上提著便當,臉上掛著慣有的笑容。

  溫暖,和藹,如窗外的陽光。

  「媽媽,」他迎上前,接過她手裡的便當盒放到桌上,「你來了。」

  「和雅怎麼樣?」

  「沒事了,昨夜醒過一次,早上還沒醒。」

  「睡得真香呢。」幸村媽媽坐到椅子上看著熟睡中的新垣,唇角勾起,帶起絲絲細紋,「很擔心,是不是?」

  「嗯。」

  「我做了點粥,你要不要先吃?」

  「等她醒來再一起吃。」幸村說,隨後又問,「媽媽,你吃過了嗎?」

  「我吃過了。」幸村媽媽說著,從椅子上起身,「我去附近買點東西,清咲一直吵著要跟我來,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她哄住,所以我得趕回去。你好好照顧和雅。」

  「我知道。」

  「那我先走了。」

  「你路上小心。」

  幸村走上前,幫媽媽將門打開,未及反應,便看到新垣媽媽和新垣探之迎面走來,兩人不約而同地抿著唇,表情悶悶嚴肅。

  當見到病房裡陌生的面孔時,新垣探之一愣,經過一番仔細對比後,他反應過來,忙鞠躬問好:「阿姨您好。」

  他說,禮貌的樣子模糊了幸村對他平時吊兒郎當的印象。幸村媽媽微笑著回應。

  與此同時,幸村也向新垣媽媽問好。

  新垣媽媽看起來比昨晚精神多了,臉上的妝容掩蓋了愁容,除卻眼裡自然流露的憔悴和難過,她看起來容光煥發。

  「你好。」她將目光從幸村身上轉到幸村媽媽身上,很正式地微笑點頭。

  幸村媽媽笑著走上前,陽光傾灑在她臉上,帶出自然的可親。她微微欠身鞠躬:「你好。」

  「謝謝你來看和雅。」

  「不客氣。和雅是個很乖的孩子,懂禮貌又愛笑,很討人喜愛。」幸村媽媽說,臉上露出由衷的贊許。

  見狀,新垣媽媽微怔,一晃神,仿佛對所聽到的話感到難以置信般地喃喃自語道:「是嗎?」

  「是啊,乖巧卻不失靈氣。」幸村媽媽強調,一如既往的溫醇。

  像是從來沒被人誇過一樣,新垣媽媽受寵若驚地站在原地,目光不自覺地落在病床上那張微微帶笑的面孔上,心卻像被重錘狠狠捶過一樣。

  「抱歉夫人,」在她沉思時,幸村媽媽看了眼表說,「我有事要先離開,希望今後我們還能再會。」

  「好。」新垣媽媽反應過來,收起蹙起的眉頭點頭道,「再會。」

   >>>>>

  「媽媽,」新垣探之看著遠去的幸村母子,轉身走進病房,「我早跟你說過,和雅很乖了。」

  「……」

  「你一直在國外,沒看到她的成長,也沒瞭解她的生活。大家都誇她乖,除了你。」

  「所以,我想帶你們去國外生活。」新垣媽媽聽著,深吸口氣說,「這樣我跟你爸爸可以陪在你們身邊。」

  新垣探之不理,走到窗邊,目光落在窗外的槐樹上,眼睛因耀眼的太陽光微微眯起。

  他沉默著,看起來身心俱疲。

  「和雅喜歡音樂,」新垣媽媽開口,「我希望她到國外深造,同時也方便我跟你爸爸照顧。」

  「可你沒考慮過她的想法。」新垣探之低聲說,「她要是真喜歡,就自己提了。」

  「她沒考慮到的,我幫她考慮。」

  「你看起來剝奪了她的自由。」

  「你們有非留下不可的原因嗎?」新垣媽媽突然走近新垣探之,直勾勾地看著他,明察秋毫的目光讓人躲閃不及。

  「有啊,媽媽。」新垣探之垂下頭,手插在口袋裡,滲出了細汗,「當然有。」

  「是什麼?」

  「人。」

  「這麼多年,你跟爸爸一直在國外,我跟和雅在國內生活。你們缺席的這幾年,總會有人進入我們的生活,某種程度上,填補這些空缺。漸漸地,就變得離不開了。」

  新垣探之聲音很低,很輕,像個犯錯的孩子承認錯誤,但語氣卻異常堅定。

  他抬起頭,正視著母親,一字一頓道:「我不會出國,媽媽,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做決定了。」

  「我不反對你們談戀愛。」

  「嗯。」

  「但如果出國有更大的好處,為什麼不聽話?」

  「有沒有好處,還說不準。而且,國內挺好的,不也有很多人來日本留學嗎?我再努力點,可以考橫濱國立大學,到時候,就留在神奈川。媽媽,我沒有很大的志向,我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

  「……」

  「我沒辦法替和雅做決定,但我希望你可以聽聽她的想法。」

  「我會勸她。」

  「希望你真的是在『勸』,而不是在『逼』。」

  「……」新垣媽媽一下陷入沉默。

  門外,幸村背抵著牆,將房間裡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第54章 頭條7.0:留下

  中午時分,新垣從睡夢中醒來,睡了足足的一覺後精神充沛,笑得甜兮兮的,連醫生都忍不住笑了。

  「看樣子,能很快恢復。」

  「謝謝醫生。」

  「不客氣。吃點清淡的,填一下肚子。」

  「好。」

  幸村將保溫桶的粥盛到碗裡,端起碗坐到她身邊,一口一口地喂。

  「你媽媽有事先走了。」他說,小心翼翼地將湯勺傾斜。

  「嗯。」新垣吃進一口粥,認真點頭,「她很忙。」

  「你哥哥回校了,說下午再過來。」

  「你讓他別來了,等正式放假了再回來。」

  「好。」

  幸村媽媽煮的粥很香,新垣仔細吃了一下,有瘦肉、有蔬菜、有蘑菇、還有干貝。

  她開心地眯起眼睛,一口粥「咕嚕」咽下肚,心滿意足。

  「精市,你吃。」她推推湯勺,送到幸村嘴邊,看他吃下了,這才炫耀般地問,「好吃吧?」

  「好吃。」幸村失笑。

  「好香的粥,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

  「以後都煮給你吃。」

  「以後煮都給我吃。」

  「看你吃不吃得下。」幸村又舀了一勺,在碗邊勻了勻,看她抿嘴吃得開心,突然鼻尖一酸。

  「精市。」新垣拿湯勺刮刮碗底,吃掉最後一口說,「我跟你商量件事。」

  「嗯。」

  幸村將碗放到桌上,圈著她的手臂忍不住收了收:「怎麼了?」

  「我媽媽讓我出國。」

  「嗯。」

  「你知道了?」

  「嗯。」

  平靜的回答,回答得過於平靜,以至於新垣忍不住直起身子,靜靜看著他,許久,問:「你想我出國嗎?」

  「你自己決定。」幸村撥開她額前的頭髮,唇角彎起,卻忽地頓住,然後款款上揚。

  「如果我說我想,你留也不留地讓我走了嗎?」

  「……嗯。」

  「精市。」新垣突然伸出手,手掌放在他臉側,一字一頓道,「說實話。」

  「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幸村握住她的手,「都聽你的。」

  「你知道我在幹嘛嗎?」新垣紅了眼,舔舔乾燥的唇,問得牛頭不對馬嘴,「你老是騙我。」

  老是說些善意的謊言。

  誰都看得見他上揚的唇角,可只有她摸得到他咬緊的牙關。

  帶著力,隱隱忍著。

  「和雅。」幸村突然摟過她,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輕輕笑了下,「你好好考慮,不要意氣用事。」

  「你想我留下嗎?」新垣垂頭在他胸前,擺弄著他的扣子,沉著聲問,「想嗎?想我就留下。你知道,如果我不願意走,那肯定是因為你,而且我不後悔。」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可我不想你因為我。」幸村說,眼眶微澀,「你喜歡音樂,如果出國可以讓你繼續深造,那就去。」

  「我喜歡,我當然喜歡。」新垣抬起頭,「可我不想出國,我一點也不想上音樂學院。」

  「和雅……」

  「我只想閑的時候能夠彈彈琴,這就夠了。」

  「你不想,把音樂當做職業嗎?」

  「一點也不。」

  「真的?」

  「當然。我不像你,你最近撒謊成性了,精市。」

  「我不是撒謊成性。」幸村碰碰她的臉說,「我只是……不想你有拖累。」

  「拖累?在哪兒?」

  「我。」

  「你明明讓我走的飛快,哪兒是拖累啊!」

  「走得飛快?」

  「對啊,我最近有很認真地讀文化課,這次考試我覺得不賴。」新垣說著,喜滋滋地抿著嘴笑了下,「都是你的功勞啊,你樣樣都好,我當然不能考差啦。」

  「這次能考幾分?」

  「優秀絕對是綽綽有餘啦!」

  聞言,幸村埋在她頸窩裡笑了下,心情慢慢好起來。

  她的幾句話,總能把他心頭的陰雲驅散。

  「精市。」新垣怕癢地縮了縮脖子,然後將手搭到他肩上,看起來有些失落「你今天還沒吻我呢。」

  說罷,她蹙起眉,看起來可憐兮兮。幸村微怔,目光垂落在她咬住的唇上,又流眄到她純澈的眼中。

  「你之前每天都會吻我,」她繼續說,唇角耷拉下,「你親煩了嗎……」

  「沒有。」幸村吻上去,輕輕咬了下,打斷她,「怎麼會!」

  「誰讓你今天一直在這兒說說說,都不親。」新垣反咬住他,賊兮兮地笑了,「你看,我果然不能出國吧,不然能怎麼辦呢?」

  「隔著螢幕……」

  「那不得每天都把螢幕洗一遍?」

  「嗯。」

  「不行。」她果斷搖頭,一本正經道,「還是要真槍實彈。」

  「真槍、實彈……」幸村眼角一抽,突然生氣般地在她唇上啄了下,教訓道,「別亂說話,我都記著。」

  「你記著好了,你想怎麼懲罰我?」

  「睡覺!」

  「好啊!一起!」

  幸村睜大眼,挪了挪屁股準備起身,卻被她一把抱住腰。隨後,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你去哪兒?你生氣了?」

  「沒有。」

  「那去哪兒?」

  「沒去哪兒。」他無奈笑了下,順從地坐下,摸摸她的腦袋說,「我是說,你再休息會兒。」

  「我再跟你商量件事。」

  「說。」

  「明天的比賽,我得去,不能撂擔子,這樣不負責。」

  「……」

  沒等他答話,新垣繼續說:「我保證比賽一結束我就回來,不會瞎跑。除了在臺上的時間外,你都看著我,我絕不讓自己受傷。」

  「好。」

  「你答應得這麼乾脆?」她鬆手放開他,不可思議地眨眨眼。

  早知道他今天這麼好說話,她就不費口舌解釋這麼多了。

  「嗯。想去就去,我看著你,你得聽話。」

  「你早答應陪我去,我就不說這麼多話了。

  「我還沒回答,你就又說了這一大堆。」

  「那我渴了。」

  「那我去盛點熱水,要不要玩手機打發時間?」

  「要,可我手機沒電了。」

  幸村笑,明瞭地把兜裡的手機拿出來給她,第三次拿起熱水壺到外面裝水。

  新垣乖乖地接過他的手機,笑眯眯地靠在床頭,手指在上面亂劃著。

   >>>>>

  隨著熱騰騰的霧氣被木塞收住,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幸村回過身,看著立在樓道的人,慢慢走上前。

  「早上我沒說完。」那人說,站在第二級階梯上,手插兜裡目視前方,「如果可以,把她留下。後來,和雅成為英語教師,職業跟音樂無關。她不想把興趣變成職業,害怕有一天會厭煩。」

  「當初,是她自己決定要走嗎?」

  「一半因素在她,一半因素……在我。」

  「在你?」

  「現在想想很愚蠢,當初我竟使了勁兒地勸她出國。」

  那人頓了頓,回憶般地垂下頭沉思,接著說:「我以為她在她父母身邊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也覺得如果她喜歡音樂,那麼出國深造對她會有好處。但兩件事,都恰恰相反。」

  「兩件事,都相反?」

  「和雅的爸爸媽媽依舊很忙,她比在國內還不得到照顧;而且,儘管她對音樂的熱情不減,但最後走的也不是那條路。所以,如果可以,把她留下,好好照顧她。」

  「嗯。」

  「我不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關聯,但我想告訴你,」那人頓住摩擦樓梯邊緣的腳,眉心微微蹙起,「和雅是在國外出事的——不知道把她留下會改變什麼,但萬一呢,萬一,有改變呢……」

  「我會去做。」幸村看著他,目光平靜,看起來波瀾不驚,「她不走,我肯定讓她留在身邊。」

  「好。」

   >>>>>

  當天下午,新垣媽媽結束外面的工作回到醫院。當時,新垣和幸村腦袋湊在一起正在看書,絲毫沒有察覺到虛掩的門邊有人來了。

  午後的陽光刺眼燥熱,透過白色的窗簾和乾淨的玻璃,落在明亮的病房裡,照在依偎的兩人認真的面孔上,竟顯得尤外慵懶。

  男生淺淺笑著,目光時不時落在身前低垂的腦袋上,看她懶散地臥在被子上,手肘撐著他的膝蓋,他的溫柔疼愛溢於言表。

  這一幕,定格在初夏的午間,定格在16歲這年繁花似錦的夏季,純淨、美好,讓人不敢褻慢,不忍打破。

  新垣媽媽佇立在門前,看著他們,提著皮包的手握了握,嘴角竟忍不住微微上揚。

  白得像紙的年華,正被精心挑選的色彩和精益求精的繪畫悉心點綴陶造,一筆一劃在上面呈現,勾勒出他們相視一笑時滿眼的愛慕與眷戀,也讓人過往的記憶清晰浮現。

  20年前的美好回憶,20年後的可愛結晶。

  新垣媽媽沒說,她多有幸能擁有他們。

   >>>>>

  清脆的敲門聲傳來,幸村和新垣同時抬起頭。

  新垣媽媽推開門走進去,然後將門關上,目光流眄於兩人臉上,唇角的笑溫柔可親。

  「下午好,阿姨。」

  「你好。」

  幸村從床上起身,將床邊的椅子往前推了推,新垣媽媽坐下。

  新垣將膝上的書合起來,有些拘謹地絞著雙手,眼神飄忽。

  索性,她將目光聚焦在窗外,不安地摳著食指的肉。

  「還疼不疼?」媽媽問。

  「不疼了。」新垣低聲應道,想了一會兒,垂下腦袋接著說,「媽媽,我不出國。」

  窗外時而響起鳥鳴聲,將近7月初,樹木愈發茂盛,蔥蔥翠翠,無不彰顯著歡笑與活力。

  夏季的炎熱與躁動襲來,讓人不免又想起即將開始的遊玩。

  如果,能把事情圓滿解決,那旅程肯定更美滿。

  想著,新垣別過頭看媽媽,眼裡沒有一絲爭競。見她也注視著窗外,她繼續說:「媽媽,我知道你為我考慮,我也很愛你。很多次,我都沒有聽話,這次,恐怕也是這樣了。」

  「我以為你會開心。」新垣媽媽輕聲說,勞累了一上午,疲倦的眼角細紋明顯,「把對音樂的熱愛投入到職業中,原來只有我這麼想。」

  「嗯。我喜歡音樂,但我想以輕鬆的方式喜愛它。媽媽,我沒有大志向,我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有空的話,可以彈彈琴唱唱歌就好,真的,這樣很好不是嗎?」

  新垣說著,坐直了身子。

  新垣媽媽收回注視窗外的目光,看著她,眼裡藏不住的驚訝。

  同一天聽到兄妹倆說相同的話,讓她不得不懷疑他們是不是串通好的。

  「如果你這麼想,我就不逼你。」新垣媽媽說,「只是我想陪在你身邊,因為很忙,所以我們這幾年很少在一起。和雅,媽媽想……想照顧你。」

  「媽媽,等我跟哥哥畢業了,能賺錢了,你跟爸爸就可以休息,就不用這麼忙了,到時候我們相處的時間就多了。」

  「嗯。」

  「而且,你不用擔心我在國內沒人照顧。」新垣說著,下意識看向幸村,舔舔唇,開心地笑了下,「偶爾,如果精市願意,我可以去他家吃飯的嘛!」

  「願意。」幸村摸摸鼻子笑了,手繼續垂在身側,對新垣媽媽說,「阿姨,你不用擔心,和雅在國內,我會照顧她。」

  「這樣就添麻煩了。」

  「不麻煩。我家人也很希望能多見到她。」

  「家人?」新垣媽媽加重音節詢問,一抹訝異飛上眉梢,她看向新垣,錯愕的表情猶在,「和雅你……」

  「之前有次下雨了,就去精市家借宿了。」新垣嘟囔,還當是犯了錯乖乖承認,「我沒做壞事。」

  見她委屈巴巴,新垣媽媽眉心一皺,扯扯嘴角笑了下:「沒想罵你。」

  「哦。」

  「那媽媽,」新垣舌尖劃著牙齒,忍不住再次確認,「你同意我不出國了?」

  「嗯。」

  「說到做到?」

  「嗯。」

  「太好啦!」驚喜從心裡迸出,像滿天煙花,燦爛耀眼,收都收不住。

  「慢點慢點!」

  幸村接住一下撲過來的她,緊緊摟在懷裡,生怕她撞到傷口。可她顯然開心過頭,不但手腳不老實,全身都不老實,搞得他不得不威脅:「再不乖點明天就別去了。」

  這話果然有用。新垣立馬乖乖地頹下肩,只是還抱著他,像樹袋熊掛在樹上。見此,新垣媽媽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媽媽,你怎麼打我屁股。」她嘟噥,不好意思地坐回床上。

  幸村看著她,忍不住笑起來。

  「明天有什麼事嗎?」新垣媽媽問,看到幸村的威脅帶來的效果,知道事情不簡單。

  新垣靠到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漫不經心說:「明天有全國高中生樂隊大賽,我參加了呀。」

  「哦,」新垣媽媽點頭,沉吟片刻又問,「幾點開始?」

  「上午9點。」

  「媽媽!」新垣突然把頭擺正,沖媽媽眨了幾下眼,試探道,「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啊?」

  「我去給你加油。」

  「……可你不是很忙嗎?」

  「抽得出時間。」

  新垣不可思議地揉揉耳朵,悶悶地垂下頭,見狀,新垣媽媽問:「怎麼,不希望我去?」

  「沒有,只是很奇怪。你從沒有主動提出——唉算了!媽媽,你10點再來好了,我10點才開始。」

  「我送你們去。」

  「啊?」

  「明天早上9點。」

  「啊?」

  「……」

  「哦!好啊!」


第55章 頭條7.0:靜好

  6月30日,7月的前一天。

  我開始寫日記了。

  天藍雲白,夏風好舒服。

  爺爺和奶奶結束旅行回來了,爸爸下午4點會抵達東京機場。

  媽媽很喜歡精市,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誰讓他那麼好。

  東京街頭人頭攢動,音樂廳裡,橘黃色燈光下,座無虛席。

  有些緊張了。

  精市買的帽子正好遮住眉上的包紮,他說這樣彈吉他也挺酷。

  不多寫,我要上臺了。

  ——《7月記事簿》

   >>>>>

  偌大舞臺,站住腳底窄窄的一方,若不敢邁出去,實在讓人膽怯。

  抱著吉他,挽著牛仔,戴上隨性的鴨舌帽,看似放蕩不羈的流浪藝術家。

  玩著朋克,煽著真情。

  舞臺展現的是春夏秋冬。

  春盎然。

  夏活潑。

  秋恬靜。

  冬清冷。

  黑白鍵上,女生纖細的手指行雲流水,音符躍在耳邊,捕捉不到一絲喘息間隙。

  吉他弦上,手指掃過時風吹麥浪似的悠揚聲,驟然劃過的戛然而止,留了一絲起伏在聽眾心上。

  架子鼓清亮的敲擊聲帶起全場起初的歡快,又在最熱烈的時候將旋律托上雲霄。

  女生清冷的聲音回蕩,時而上揚,時而低沉。

  演奏慢慢進入狀態,臺上的四人也忘卻了緊張。

  當最後一段鋼琴獨奏收尾時,台下一片沉寂,隨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沖野正南從位置上起身,疾步走到後臺,臉上掛著欣慰的笑。

  自立海大參加全國高中生樂隊大賽以來,他從沒這麼開心過。

  後臺裡,幸村小心地幫新垣把帽子摘下,嘴角噙著笑,忍不住想誇她。

  「我棒不棒?」未及他開口,新垣便美滋滋地得意起來。

  「很棒。」

  「我上臺的時候可緊張啦!不過,慢慢地,就不緊張了。」

  「你會緊張?」幸村垂頭看她,調侃道,「沒把舞臺踏平就不錯了。」

  「不理你。」新垣鼓起腮幫子,佯裝生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新垣媽媽走上前來,新垣抿嘴看向她,心裡滿是期待。

  「和雅,很棒。」

  「媽媽我沒聽清。」

  「……」

  「是真的,沒聽清。」她眨眨眼,煞有介事地說。

  「很棒。」新垣媽媽笑了起來,伸手摸摸她的腦袋,「真的很棒。」

  「其實我聽清了——」新垣腆著臉承認,開心地說,「我想讓別人也聽清。」

  長這麼大,第一次被媽媽誇,當然要與人分享了。

  「孩子們!」簾子一掀,沖野正南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張開雙臂,臉上容光煥發,「你們非常棒!」

  「真的?」伊藤沖他眨眨眼。

  「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所以老師,」音無從鏡子前轉過身來,「您一開始還不知道我們這麼厲害吧?」

  「……好像是這樣。」沖野老師摸摸腦袋,「我總是低估你們!現在比賽結束了,大家想不想一起去吃個飯?」

  「……不想。」

  「不想。」

  「啊?」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沖野老師訕訕地頹下肩,嘟噥著,「以前我們參加完比賽,大家都很興奮地想著去吃飯,你們這是怎麼了?」

  「老師,我有事。」

  「我也有事。」

  「我也。」

  「嗯。」

  「那好吧。」

  看著老師悵然若失,伊藤忍不住安慰:「老師,改天吧。暑假找個時間,我們再好好吃。」

  「只能這樣了。」

  最後,大家湊在一起拍了張合照,作為指導老師,沖野正南還要留下處理些事情。

  因此,與老師告別後,一行人一起走出了音樂廳。

  午後的陽光依舊耀眼,照在黑色的車窗上,映出人燦爛的笑臉。

  伊藤和音無趕著回神奈川,便在門口與大家分別了。

  櫻井時不時低頭看手機,嘴角咧了咧,臉上帶著淡淡的紅。

  新垣靠到她肩上,眼睛望著遠處的槐樹,忍不住問:「媛禮,你該不是在等我哥吧?」

  「……」

  「要不要先跟我媽媽認識一下?」

  「和雅。」櫻井著了急似的地扯住她,連連搖頭,「別,我怕。」

  「我媽媽不吃人。」

  「還是,等阿探過來吧。」

  「媽媽,等等再走,哥哥要過來了。」

  「他要過來怎麼沒跟我說?」

  「他跟更重要的人說了。」

  「和雅。」櫻井沒忍住掐了新垣一把,立馬疼得她齜牙咧嘴。

  新垣媽媽看了她們一眼,也沒多在意,繼續跟幸村說話。

  過了一會兒,新垣探之從車站慢悠悠地走來,眼睛因刺眼的光線微微眯起,臉上笑容明朗,徑直朝櫻井走去,拉著她走到媽媽面前。

  新垣媽媽錯愕地看著他們,幸村則明瞭地笑了笑,走到新垣身邊。

  「媽媽,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什麼?」

  「這位長得很像我的女朋友。」

  「……」

  「哥哥,你是不是腦子抽了。」

  「開個玩笑啦。」新垣探之正色,「媽媽,這是我的女朋友。」

  「阿姨好,我叫櫻井媛禮。」櫻井禮貌地問好,被新垣探之握著的手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新垣媽媽驚訝地張了張嘴,下一秒,嘴角緩緩上揚。

  她溫柔地笑起來,讓櫻井懸著的一顆心一下子穩了。

  「我還真沒看出來。」新垣媽媽說,目光停留在櫻井的眼眸中,真誠地對上她的視線,「阿探似乎還不夠英俊。」

  「媽媽英明。」新垣聳聳肩。

  新垣探之像被糖果噎了一下,面色青了一瞬:「媽媽,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實話實說。」新垣媽媽強調,面不改色,拉著櫻井上了車,「我們先回家,4點鐘的時候爺爺會去接你爸爸。」

  「媽媽,爺爺這麼大年紀了還開車呀?」

  「爺爺可不承認他老,你問問幸村看是不是?」

  「是啊。」

   >>>>>

  接下來的幾天,幸村陪著新垣到醫院換藥,跟她逛遍整個神奈川,偶爾跟新垣爸爸下下棋,和新垣爺爺討論討論建築,時間過得飛快。

  每當這時候,新垣奶奶總愛拉著新垣,左看看右看看,一邊看一邊搖頭自歎。

  見狀,新垣抽身想逃。

  「奶奶,你又要嫌我長得不夠好了是嗎?」奶奶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也不是。」老人家「嘖嘖」兩聲道,「只是和雅的五官偏英氣,反倒是幸村的五官更柔和一些。」

  「……奶奶,都怪爺爺的基因太強大了。」

  「你們以後要是生女孩,肯定得像他。」奶奶煞有介事地說。

  「像他?」新垣深覺危險地挑挑眉,「你也得問問他同不同意啊。女兒要是像他,我們不得操心死。」

  「那你們就當好護花使者。」

  「媽,」一旁的新垣媽媽忍不住打斷祖孫倆的對話,「你是不是想得太遠了?和雅這才高二年。」

  「遲早的事,和雅你說是不是?」

  「是。」

  「和雅還沒成年呢。」

  「媽媽,我們又不是在講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新垣肆無忌憚地說,一句話讓正在喝水的新垣探之咳了好幾聲。

  「我出去冷靜一下。」三個女人的談話讓他有些心力交瘁,不得不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他揉了揉卷髮,一面走一面哼著曲兒,走到院子裡,拍了拍幸村的肩,把他叫到家後院的網球場去了。

  「我們來試試。」他笑了笑,從木屋裡拿出兩副球拍和網球。

  「沒想到你家還有球場。」幸村接過球拍。

  「很久沒用了。開始吧。」

  網球撞擊球網沉悶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在7月傍晚的涼風裡明晰可聞。

  風吹著男生薄薄的T-恤,T-恤緊貼他的胸膛,球風帶起他耳邊的發,纖細的手臂一屈一直,掄起強大的力道。

  幾乎是毫無紕漏的打法,幾乎是打到任何角落的球他都能夠打得回來,幾乎是毫無死角的一個人。

  新垣探之很識趣地在五感被剝奪前舉手投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咕嚕」一口水潤潤嗓子。

  「算是見識到了。」他側頭笑笑,服氣地攤攤手,「難怪和雅整天在我耳邊念念,我耳朵都要生繭了。」

  「這麼嚴重?」幸村失笑,坐到他身邊,喝了口水。

  「我有個問題。」

  「問。」

  「你和未來的那位,你們誰更厲害些?」

  「……」

  「我沒跟他打過,但我蠻好奇你跟他對打會是怎樣。」

  幸村遲疑地望著遠處,嘴角彎了彎,說:「雖然不想承認我現在比他弱,但我覺得應該如此。」

  「這說明,我以後會更強。」他補充道,藍紫眸裡盛了天邊耀眼的玫瑰紅,「我也期待和他比一場。」

  「我會拍下來作為紀念的。」新垣探之手撐著後腦勺說,「如果你輸了,以後就能堵住和雅的嘴了。」

  「……」

   >>>>>

  每天的生活都被歡樂填充得滿滿,似乎有她在身邊,總少不了要無奈一陣,開心一天。

  新垣偶爾也會去幸村家跟清咲玩,教她彈琴,教她畫畫,也教她些捉弄人的小伎倆。

  每逢這時,幸村總要無奈地站在一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懲罰清咲的辦法就是把她的漫畫書沒收起來,而懲罰新垣——

  「和雅,不能這麼教清咲。」幸村扶額,頗為無奈。

  「可是,我覺得這不算教壞。」新垣嘟噥,「我只是給她講講她哥哥做過的事——引經據典。」

  「……」

  「精市……」

  「過來。」

  新垣乖乖走過去,還沒走到他身邊,便被他伸手攬進懷裡,順勢推到門上,門「砰」一聲關上。

  「真拿你沒辦法。」他伏在她耳邊喃喃,帶著笑音,藏著無奈。

  新垣漲紅了臉,心跳極快。她側過頭,吞了吞口水,唇瓣劃過他耳根,只感覺他輕微一顫。

  握在腰間的手力道加大,似在警告她不要胡來,可她偏偏,受得住威脅。

  呼吸更放肆地纏在他耳邊、脖上,直攪得他心煩意亂,胸膛沉重地一起一伏,發了狠地隱忍著。

  「別鬧。」他側過頭攫住她的唇,生氣地咬住,舌尖劃著她牙齒的輪廓,然後輕輕撬開。

  她順從地將嘴張開,舌尖觸著他的,唇齒交纏,被帶進他的節奏裡。

  他進,她退,直退到無路可退了,便迎頭直上,狠狠地反擊。

  誰也不讓誰,想著是要懲罰她,結果說不上是誰懲罰誰。

  兩人喘著氣擁抱著,他的手掌緊貼著她的後背,溫柔地護在身前。

  新垣將臉埋在他頸窩裡,紅了個遍。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間斷的敲門聲,未及兩人反應,門便被無情地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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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頭條7.0:三天

  旋踵之間,把她護到門後的牆上。

  下一秒,門板無情地撞上他的後背,力道不小,有些吃痛。

  「讓你教她跆拳道。」幸村伏在新垣耳邊苦笑。

  「我……我怎麼知道!」新垣愧疚極了,摸摸他的背,「——疼不疼呀?」

  「……」

  沒等他回答,清咲便從門沿探出腦袋,看著被門板擠壓到合二為一的兩人,忍不住好奇。

  「哥哥,和雅姐姐,你們在幹嘛?」

  「我們在……」

  「在玩躲貓貓嗎?」

  「……是啊。」

  「是嗎?」

  分明是她給出的答案,她反倒質疑起來,小手撓著下巴,噘著嘴思考。

  見狀,新垣原本紅透的臉更是藏不住了。

  她拍掉幸村搭在她腰上的手,推推他從門後出來。

  「姐姐,哥哥要是欺負你,我可以幫你教訓他。」

  這是思索良久後清咲的慷慨陳詞,與此同時,她擺好跆拳道的姿勢,氣勢不容小覷。

  幸村微不可察覺地皺皺眉,下意識地看向新垣,唇角愉悅地彎了彎。

  「我錯了。」新垣梗起脖子眨眨眼,連忙解釋,「清咲,你哥哥沒有欺負我。」

  「是嗎?」

  「嗯。」

  遲疑片刻,清咲放下舉在胸前的手,討好地拉住幸村的手,臉蛋貼在他手背上,笑得甜兮兮:「哥哥這麼好,怎麼會欺負人呢。」

  「……前幾秒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哎呀,我錯了嘛。」她委屈地撇下嘴,表情簡直跟新垣一模一樣。

  見此,新垣故作漫不經心地將視線移到窗外,及時地避開幸村遞來的不懷好意的眼神。

  「其實呢,媽媽讓我來問問你們,明天出遊還有什麼要準備的。」

  「沒有了。」

  「那……」清咲撓撓下巴,眼珠子轉溜著,故意拖長音節以引起注意。

  幸村看著她,雖然很不想吃她這套,但還是問:「那什麼?」

  「那我可以去嗎?!」小姑娘睜大眼睛,拳頭握得緊緊,雙目發光,「帶我一個好不好?!」

  「……」

  「……」

  「我也想看薰衣草……」她哀求。

  「不好。」幸村斷然拒絕,蹙起眉,堅決搖頭,「清咲不可以去。」

  「為什麼?」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會不方便。

  會引起誤會。

  不知道自己考慮的這些她考慮了沒有,總之——幸村看了新垣一眼,耳根竟不自覺紅了。

  清咲鼓起腮幫子吹了吹額前的碎發,撒開哥哥的手,無不遺憾地晃出房間。

  臨走前還眷戀般地回過頭,目光柔弱,看起來很可憐。

  誰知,房間裡的兩人都紛紛別過臉去,視而不見。

   >>>>>

  原本計畫三天的出遊時間,硬是在新垣的萬般懇求下延長到四天。

  7月4號到7月7號,回家的前一天正好是她的16歲生日。

  她心裡打什麼算盤,幸村拿不准,只怕是自己想太多。他搖搖頭,試圖驅散那個曖昧不明朗的想法。

  新垣家人倒是沒什麼異議,新垣奶奶甚至為可以不用給她辦生日宴舒了口氣。

  「奶奶,我真的是你親孫女嗎?」

  「是啊。只是辦生日宴很麻煩啦。」新垣奶奶穿著運動服,笑眯眯,「而且,你覺得開心就好。」

  「開心,我當然開心!」

  「成年人要知道分寸。」新垣媽媽冷不丁說一句。

  「我當然知道。」新垣眨眨眼,絲毫不心虛。

  「我不指望你知道。」

  「……」

  「幸村知道就好。」

  「那我等等就告訴他,做事要有分寸。」

  新垣一板一眼地應著,十指交叉,轉個身跟家裡的男人告別。

  「別亂跑知道嗎?」

  「知道。」

  「記得給爺爺多拍些照片,能畫下來就更好了。」

  「好的!」

  「不許讓他佔便宜。」新垣探之抱住她,伏在她耳邊說。

  同樣的,以極其微弱的聲音,新垣嘚瑟道:「只有我占他便宜的份。」

  「……」

   >>>>>

  當天傍晚抵達北海道,在富良野附近找了家酒店安頓。一把行李放下,新垣便癱倒在床上。

  白色的羽絨被一下把她包裹住,舒舒軟軟,讓她不想動彈。

  幸村坐到她身邊,忍不住在她閉起的眼上吻了吻。

  睫毛顫了顫,新垣睜開眼,嘴角劃開得意的笑,伸手勾住他。

  「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嗯。」

  「你可不能把我丟在這兒。」

  「我考慮考慮。」

  「你捨不得。」新垣齜牙咧嘴,自信滿滿。

  幸村俯下身,手肘撐在她頭頂上,垂眸凝視她。

  金色餘暉從落地窗透進來,落在白色的床上和她翡翠綠的眼眸裡。

  柔軟的光澤裡閃動跳躍的星星點點,她在想什麼,他到底還是捉摸不透。

  只是這一刻,讓人尤外不捨得放開。

  勾在他後脖頸上的手指輕輕彈動,新垣轉溜著眼珠子,好似在彈一支歡樂的曲調。

  一曲終,她俏皮地問:「知道我手指彈的是什麼嗎?」

  「我想想。」

  光憑手指的律動是無法知曉的,但他還是很認真地思考,然後俯到她耳邊,喃喃了一句。

  新垣立時睜大眼,驚喜地張了張嘴,一翻身把他擁倒在床上,開心過頭。

  「就是啊精市,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

  「猜得這麼准?」

  「這個地方,感覺很強烈。」幸村揉揉她的頭髮,唇角彎了彎,笑得寵溺。

  新垣聽著,俯到他胸前,樂樂陶陶,明眸善睞:「我們結婚就來這兒好不好?」

  「好。」

  「讓一希給我們彈《結婚進行曲》。」

  「好。」

  「度蜜月也來這兒好不好?」

  「好。」

  幸村應著,很舒服很幸福,心頭暖暖,把她摟在胸前,讓她聽著自己的心跳。

  歡樂、緊張。

  趁著這個時候,新垣繼續說:「晚上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

  出乎她的意料,他沒有上當。

  她猛地抬頭,糾結地看著他,怏怏地:「你怎麼不應好了?」

  「我反應快。」

  「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

  「不是嗎?」

  「我是在給你下達指令。」

  「我可以不接受嗎?」

  「不可以。」

  「不管你接不接受,」新垣悶頭埋進他胸口,「也不管這兒有幾張床,反正我們都能睡成一張床。」

  「和雅的意思是,」幸村摸摸她的腦袋說,「把兩張床拼在一起嗎?」

  「……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好像有這個必要——你睡得實在太倡狂。」

  「很倡狂嗎?」新垣信以為真,擔憂地問,「我上次把你怎麼了?」

  「這我就不說了。」幸村抿起嘴,作出難以啟齒的表情,讓新垣一下急了。

  「我半夜吃你豆腐了?」她試探地問,臉上竟有些微的愧疚。

  「……嗯。」他則睜眼說瞎話,毫不心虛。

  得到肯定回答後,新垣突然懊喪地撇下眉,捶胸頓足般地:「我居然在睡夢中吃你豆腐?」

  「怎麼了?」

  「太可惜了!」

  「……」

  「即使吃了豆腐,我也不知道啊!」

  「……」

  「要不再吃一次?」

  「其實,」看著她後悔莫及,幸村老神在在道,「是我吃了和雅的豆腐。」

  此話一出,新垣登時閉了嘴,詫異地將眉頭扭成上下兩道階梯,表情一言難盡。

  「精市。」她下意識地舔舔唇,揚起眉認真追憶著,「為什麼我沒有感覺?」

  「什麼意思?」

  「你吃我豆腐,我卻不知道。」

  「要不再吃一次?」幸村學著她,有樣學樣。

  心想百分之七八十她會立馬捂著胸乖乖滾到床邊,服服帖帖安分守己。

  可沒想到,這次她很認真地思忖起這句話。

  小算盤打得劈啪響,心思千回百轉,所有秘密都被她的眼神洩露了。

  「現在不行。」沉默良久後她低聲道,像在說什麼小秘密,「精市,你再忍三天。」

  「和雅……」

  「是你說要吃我豆腐的。」以為他要罵她,她立馬推卸責任,「你耍流氓在先。」

  幸村無奈地看著她,心裡的猜想好像得到認證。

  她將出遊從三天延長到四天、將最後留宿的夜晚定在她生日那天的原因,至少猜對一半了。

  只是那話一出,就像被人承諾了某種好處。在被承諾的那一瞬,心底便點起期待的小火花,滅都滅不掉。

  幸村若有所思地拍著她肩膀,心裡拿不定主意。

  索性,他歎口氣,先將這些顧慮暫時拋在腦後。

  她還沒成年,還有三天。

  可是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很短。

  好像吻完她,一半時間就過去了。


第57章 頭條7.0:禮物(完結章)

  7月裡,涼風輕撫,天藍雲白。

  團團白雲攏著深邃清澈的蔚藍,是畫家的調色板怎麼也調不出來的。

  白色民宿的屋頂隱現在林木之間,原野上幾個身影在碧藍之下散漫。

  百卉齊放,彩色花田裡紫色、紅色、綠色裙帶環繞,蜿蜒盤旋,猶似豪華的緞帶深入花田邊的松林。

  白色旅館、紫色花海,像在提前度蜜月。

  讓人按耐不住地想笑。讓人滿心的喜悅與幸福。

  今天是新垣生日,午覺之後,幸村帶她到戶外畫畫。

  畫架搭好,顏料也調好了,一轉頭便看到她拿著相機跟著當地的小女孩到處跑。

  這兒轉轉,那兒拍拍,仿佛還是第一天來的樣子。

  他笑著坐下,遠遠看著她,然後將畫架轉了個方向,開始畫畫。

  片刻後,耳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總覺得她對什麼都很新奇。」

  「嗯。」

  「熱情不減。」

  「是啊。」

  幸村輕聲應著,對突如其來的聲音竟沒有絲毫驚訝。

  他依舊專注地作畫,唇角淺淺彎著。

  每一筆落在畫紙上,每一筆劃的都是她,和被她觸碰過的景。

  夏花爛漫,午後涼風輕撫,薰衣草花田裡,她穿著杏色連衣裙,銀色頭髮飄在臉側,看起來多美好。

  「不過這樣可愛。」他開口,抬頭看著來人,這才問,「你怎麼在這兒?」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那人說,視線跟著遠處歡悅的身影跳動,竟挪不開眼。

  「嗯。」幸村看他,忍不住說,「你這麼看她,她會感覺到的。」

  「我知道。但她許是以為你在看她。」

  「每次我看她看得久了,她都能知道。即使後腦勺面對著我,也能知道我在看她。」

  「嗯。」

  兩人默契地交換眼神。

  一個說,一個應和。

  甚至有點炫耀誰對她瞭解更多的意味。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們垂下頭笑了。

  「我來告訴你,我要走了。」那人接著說,注視著畫板上的畫,一動不動,「不得不走了。」

  「嗯。」

  「雖然只跟她面對面過一次,但我很滿足了。」

  「嗯。」

  「你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受傷。」

  「好。」

  「我當初忽視了太多東西,把太多事情當做理所當然,所以失去的也多。」

  「我會記得。」

  「她26歲那年,好好待在她身邊。」

  「嗯。」

  「即使她覺得煩了,也要寸步不離。」

  「嗯。」

  「她真的對什麼都好奇,沒有分寸,你保護好她。」

  「嗯。」

  「等我回到那個時空,我們可以用手機繼續通話。」

  「好。」

  「可不可以,」說到這兒,那人頓了頓,似乎有些底氣不足,「可不可以,跟我說說你們以後的事?」

  「以後的事。」他又重複,喃喃自語般地,「比如,她當媽媽的樣子,再比如……」

  他說不下去,心突然抽痛眼眶微澀。

  再比如什麼?

  他不知道啊。

  她那麼早地走了,未來只交給他一個人。

  他哪知道還會發生什麼?

  「我會的。」幸村看著遠處,向他保證,「每年都會跟你說,至少一年一次。」

  「謝謝。」

  「你也要好好生活。」

  「嗯。」

  「只是你不會再喜歡別人,是嗎?」

  「如果是你,你會嗎?」那人不答反問。

  「不會。」幸村截然搖頭。

  本想讓他開始新的生活,或許找個新的伴侶。

  但細想,知道這是不可能。

  自己對自己能不瞭解嗎?

  有些人是絕對無可替代的。

  有些事是絕對非她不可的。

   >>>>>

  在花田上奔跑一天,也坐下來安靜地畫會兒畫,一到晚上,新垣便筋疲力盡。

  倒在床上迷糊一小會兒,然後拿起睡衣到浴室淋浴。

  霧氣散在小小的空間裡,她摸摸燙燙的臉頰,心臟突然「怦怦」跳得飛快。

  打開浴室的門,走出去,將紮起的頭髮披散下來,然後坐到梳妝鏡前,認真編起麻花辮。

  這段時間頭髮一直沒剪,已經長到鎖骨處了。

  她編得很慢,有些生疏。

  一邊認真編著,一邊看著鏡子裡的幸村,心裡甜滋滋的。

  「精市,你在看什麼?」她問,看著鏡子裡的他放下手裡的書走來,她拿起橡皮筋將頭髮綁好。

  「看詩集。」幸村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吻了吻她通紅的臉頰,「編好了?」

  「嗯。」

  「有沒有進步?」新垣揪著腦後的辮子說。

  「有。」幸村點頭,沒忍住地扯了她一把,氣得她一下跳起來。

  「要是扯壞了,我跟你沒完!」

  「怎麼沒完?」

  沒等她回答,他攬過她,輕輕摟在懷裡,依賴般地抱著:「很好,還很結實,肯定扯不壞。」

  「看在你這麼有眼光的份上,我就饒了你。」

  幸村失笑,而後放開她,走到床邊,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卷畫走到她面前。

  「生日快樂,和雅。」他說,將手裡的畫遞給她。

  新垣眨眨眼,然後小心接過。

  看著她展開,等她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時,他才舒了口氣,快活地笑起來:「喜歡嗎?」

  「肯定喜歡啊!」

  畫上畫的是她。

  5月的紅色石榴花,5月的墨綠校服裙,她坐在繁茂的石榴樹下,手裡抱著吉他,垂眸認真彈唱。

  環境甯謐,人優雅。

  新垣難以想像,這麼栩栩如生的一幅畫,僅僅來源於他腦海中的想像。

  光由想像,便誕生這麼美的一幅畫,太妙了吧!

  「真的很漂亮!」她笑,眼睛裡滿滿的全是柔軟橘黃色的燈光。

  幸村瞧著她,瞧她抿嘴欣賞好一會兒,瞧她小心翼翼地將畫卷起來,瞧她慢慢走上前,他伸出雙臂環住她。

  「在一起這麼久,這才送你第一份禮物。」他伏在她耳邊說,語氣裡掩飾不住的歉疚。

  新垣抱緊他,臉頰貼著他的鎖骨,只覺得自己好幸福:「這份禮物一頂十你知不知道?!」

  「真的?」

  「真的!」

  她不會撒謊,看起來這麼真誠,應該是真的。

  是真的。他欣慰地笑了,禁不住在她臉上蹭了蹭,心裡暖洋洋的。

   >>>>>

  兩天來,兩人都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幸村早知道,立下的flag基本都會被她折斷。

  最後連同旗杆木屑一起丟到草叢裡。

  不過好在兩人都比較安分。

  他刻意拘謹,她則出乎意料地老實。

  也好在床不小,夠她折騰。

  半夜翻來滾去,偶爾撩撩衣服,他已經習慣,應付起來似乎也得心應手了。

  房間開著空調,有些冷。

  他把她摟在懷裡,給了足足的溫暖。

  新垣開心地抱著他,熱熱的呼吸在他脖子上,竟讓他有些昏昏欲睡。

  看了下時間,晚上22:00。

  「精市,」新垣抬頭看他,碰碰他的眼睫毛問,「你困啦?」

  「有些。」

  「那你睡吧。」

  「你想睡了嗎?」

  「我讓你抱著,抱著抱著就睡了。」

  「我也是。」

  「是什麼?」

  「抱著你,很心安,一心安,就困了。」

  「是不是覺得我讓你高枕無憂?」她調皮地沖他眨眨眼,頗為自豪。

  幸村笑看著她,唇柔柔地吻過她的鼻樑,認真點頭:「是。」

  她的腦袋枕在他胳膊上,他的胳膊枕在枕頭上。

  羽絨被把他們蓋得嚴嚴實實,似裹在一團棉花裡,裹成一團,安全舒適。

  新垣躺得無聊了,便拿腳丫子蹭蹭他的。

  腳趾頭靈活地張開然後夾住他的腳趾頭或腳後跟,一來二去,在他掙扎中,總會撓到他的腳底。

  見他怕癢地笑起來,她玩心大發。不怕死地用腳拇指在他腳底撓著,即使受到威脅了,她依舊照做不誤。

  幸村無奈,腳底癢癢實在讓人無法忍受。

  踢她又捨不得,撓她又撓不過,他悶悶地看著她,被她撓得哭笑不得,只好發狠地用小腿壓住她的腿,讓她不得動彈。

  「別動。」

  「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就限制了。」他笑,得意地將她箍緊。

  新垣使了勁兒動動腿,想踢起來,奈何被他壓得緊。在掙扎著離床一毫米後又被他不客氣地壓回去。

  小腿用力引來一陣酸疼,她無可奈何,只得認慫,疲累地軟在他的懷裡,像只溫順的小貓。

   >>>>>

  懷裡突然的安靜讓幸村覺得蹊蹺。

  下一秒,隔著薄薄的睡衣,輕巧的手指恣意遊走在他身上。

  像點開穴位般的,指過之處,似有積蓄已久的功力萬丈瀑布般傾瀉而下。

  幸村沉住氣,狠狠地在她耳邊威脅一句,然而無濟於事。

  爪子繼續不老實,愈發放肆。

  新垣抿著唇,故作勇敢地看著他,手指在他腰上圈著圈兒。

  「精市……」

  「和雅,不要討苦吃。」

  「不苦。」她輕聲應著,眼眸亮亮,彎成月牙兒狀。

  下一秒,手指探進他的衣服裡,自下而上,軟軟燙燙的手在他肌膚上彈按。

  不隔一絲衣物。

  他低頭,她抬眼,得意地挑挑眉,沒等他開口,手覆到他的腹部,無辜地眨眨眼,一字一頓:「八塊。」

  「……」

  「精市,你身材這麼好。」

  「嗯。」

  幸村毫不謙虛地點頭,摸摸她的腦袋,握住她手,捏在掌心裡。

  新垣乖順地將伸出來,玩累般地軟塌塌地伏在他胸前。

  每次放肆完她都能馴服得像綿羊,讓人提不起勁兒生氣。

  「那我也要加油了。」她嘟噥,手指還在他胸前圈圈點點。

  「加油什麼?」

  「我比你還差一點。」

  「差哪點?」

  「我沒有八塊腹肌。」

  「男女生的衡量標準怎麼能一樣?」

  「那你說女生的衡量標準是什麼?」

  「……」

  新垣突然狡黠地笑起來,睜大眼睛好奇看著他,故作單純無辜的樣子讓他有些牙癢癢。

  他帶氣地啄住她的唇,輕咬了下:「你說呢。」

  帶著笑,帶著力道,新垣咬回去,喃喃道:「所以我要加油。」

  幸村一愣,呼吸忽地一沉。

  緊貼著她的身體,似托著一樣易碎珍貴的瓷器。

  少女青澀的線條在他身前手臂上感受得一清二楚。

  這種親密無間時時刻刻都可能奪去人的理智。

  他下意識地目光下移,而後觸電般地收回,心裡亂如麻。

  薄薄的睡衣擋不住那片柔軟,她側躺時領口自然向下,昏黃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猶如禁區。

  神秘,帶著魔力。

  他下意識地摟緊她,呼吸熱熱,滾在她耳邊:「你……很好。」

  「很好?」

  新垣有些發怔,看著他半晌,忍不住紅了臉。

  「『很好』,是什麼意思?」

  「就是『很好』的意思。」

  「你怎麼知道,很好?」她繼續問,不自在地動動身子,一股坦誠相對的羞赧湧上心頭。

  見狀,幸村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很好」——脫口而出前在腦海裡盤亙一秒,然後斬釘截鐵地吐出來。

  不需要憑證,不需要比較。

  甚至不需要剛才不自覺的稍看一眼。

  他覺得很好,就是很好。

  因為是她,所以什麼都是最好的。

  「我就是知道。」他沒頭沒腦地答,將她拉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一時間竟比她更害羞。

  新垣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起,長開手臂抱住他,幽幽道:「那我確實要努力了。」

  「嗯?」

  「不能讓你失望。」

  「嗯。」他應了聲,忍不住埋在她頭髮上笑了,「等你長大。」

  「精市,難怪我媽媽說你有分寸。」

  「你媽媽這麼說了?」

  「嗯。」

  「她說,她不指望我有分寸——她說你有分寸就夠了。」新垣補充,接著問,「我很沒有分寸嗎?」

  幸村想了想,認真說:「一個家裡一個有分寸就夠了。」

  「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負責引起些波瀾。」他蹭蹭她的鼻尖,說,「和雅安心地當『另一個』。」

  「好。」新垣毫不猶豫,得了便宜還賣乖似的,「不過,你辛苦了。」

  「所以,你要好好補償我。」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蕩開,滿滿的念想,滿滿的隱忍。

  新垣側過頭吻吻他,心裡溫暖、安全。

  他多好。

  好到讓她想流淚。

  媽媽沒有看走眼。

  她也沒有愛錯人。

  她也想對他好。

  現在,和以後。

  想把以後的那些「好」一點點攢起來。

  等有一天,讓他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積攢的「好」,原來這麼富足、這麼甜美。

   >>>>>

  等有一天,我們把自己當做禮物送給對方。

  不僅是新婚禮物,也是一輩子的禮物。

  想讓你知道,我這麼努力地照顧自己,保護自己,

  全是為了你接手我的那一天。

  ——《7月記事簿》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兒完結了,感覺有些倉促(*/ω\*)

  謝謝看到這兒的讀者們!! (ゴ ̄ 3 ̄)ゴ

  向你們鞠躬、麼麼噠!

  番外會補上的!(大學、婚後、小包子!!)

  正文沒交代清楚的事情會在番外闡明。

  但番外週四會發 QAQ  卡頓ing

  然後再次感謝可愛的讀者們! >3<  


她的笑叫山茱萸

第58章 番外1.0:求婚

  2月14日,情人節。

  天邊攏了團團黑雲,暗沉沉地壓在寢室樓上,看起來緊迫壓抑。

  新垣從門外進來,搓著凍僵的手,不停哈氣。

  同寢室的櫻庭轉過身,將耳機摘了下來:「你怎麼回來了?」

  「吃完飯就回來了。」

  「今天是情人節啊。」宮本從床上探出頭,「你不出去約會嗎?」

  「要吧。」新垣左手掏出手機,右手捂在口袋裡。

  「什麼叫『要吧』?」

  「就是——『要吧』。」她眨巴眨巴眼說,「不確定,他最近比較忙。」

  「上個月你就說他忙,現在還忙著?」

  「嗯。」

  櫻庭撓撓腮幫子,若有所思道:「和雅,你男朋友看起來很搶手。」

  「嗯。」新垣漫不經心地應著,頭也不回地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覺得男生老是說他忙,可能有問題。」

  「什麼問題?」

  「我也不清楚,只是提醒你啦。」

  「哦。」

  「和雅,別理她。」宮本安慰道,「前幾天聽我建築系的朋友說,他們最近確實很忙。」

  「嗯,我知道。」

  新垣悶悶應了句,櫻庭和宮本對視一眼,默不作聲地轉過身繼續做事情。

  寢室四人,有兩個人沒有男朋友,每逢情人節,便窩在寢室裡,漸漸地,兩人也自視相依為命。

  今年的寧靜中突然闖進一個人,讓人不由得地好奇。

  這時,門又開了,新垣回頭看一眼,只見秋庭裹著條大圍巾,臉上紅撲撲的,風風火火從外面進來,手上拎著大包小包。

  「你這麼早回來?」依舊是櫻庭,轉過身瞅了瞅她手上的東西,再瞅瞅她紅潤的臉頰,失笑道,「你這是……」

  「說是補上的禮物。」秋庭說,將脖子上的圍巾一圈圈繞下來,一邊喘著氣一邊說,「累死我了。」

  圍巾取下來掛在衣架上,她松松領口,將脖子露出來透透氣。

  這時,宮本和櫻庭不由自主地瞪大眼,而後默默對視一眼。

  櫻庭八卦,伸手指了指她的脖子,問:「你這又是……」

  「什麼?」秋庭不自知,坐下照了照鏡子,「啪」一聲將面前的礦泉水碰倒,臉頰染上微紅。

  「怎麼了?」新垣聽到動靜後轉身看她。

  「嘖嘖嘖。」

  「嘖嘖嘖。」

  「……」

  櫻庭和宮本戲謔地發出嗟歎聲,秋庭好笑地瞪她們一眼。

  「吻痕嘛。」她蠻不在意地嘟噥,餘光注視到新垣,旋過身問,「和雅,你今天怎麼沒出去?」

  「我看情況。」

  「和雅。」趁著這時候,宮本湊上來問,長久以來的八卦心到底是藏不住了。

  新垣一扭頭就看到她賊眉鼠眼的樣子,嚇得立馬收了收領子,問:「怎麼了?」

  「你跟你男朋友進行到哪一步了?」

  「哈?」

  「你男朋友還是網球隊的,但凡是運動員,精力都很旺盛吧?」

  「啊哈?」

  「你們……」室友三人好奇地眯起眼睛,像打量一塊肥羊肉一樣看著新垣。

  「我們,很好。」新垣怔忡地眨眨眼,牛頭不對馬嘴地說,說完才覺得蹊蹺,連連擺手,「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

  「你們……」

  「我們沒……到那一步。」

  「真的?」

  「真的?」

  「真的?」

  「嗯。」新垣點頭,像面對餓狼般地將自己往大衣裡藏了藏,「很驚訝嗎?」

  「嗯!」

  「嗯!」

  「嗯!」

  「可我們真的,還沒做那事兒。」

  「你們真是單純。」

  「單純。」

  「單純。」

  「呵呵。」新垣扯了扯嘴角,乾笑兩聲。

  當初自己對他毛手毛腳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只是從富良野回來後就再沒想起這事。

  儘管他說一個家可以有一個人負責引起波瀾,可她到底還是心疼他。

  波瀾要是控制不當,搞不好就一發不可收拾。

  這麼想想,不能讓他太委屈,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就事大了。

  於是,她索性收斂。

  這一收斂,便是五年。

  這期間他也沒提過這事,甚至有時候兩人一起出去玩住同一間房,他也是安靜地抱著她入睡。

  謙謙君子,平靜得讓人咋舌。

  平靜到新垣時不時感到失落,好像自己一點魅力也沒有。

  「和雅。」櫻庭又一次打斷她的思考,八卦魂熊熊燃燒,「你男朋友該不會……」

  「什麼?」

  「某方面……」

  「怎麼可能!」新垣瞪大眼睛,拿了袋餅乾扔她,急了,「他只是覺得,還不是時候!」

  「我開玩笑,開玩笑啦!——謝啦!」櫻庭乾脆地撕開餅乾袋,塞了一片進嘴巴,「我只是覺得你男朋友真是個稀奇物種。」

  「對啊。」秋庭搭腔,以過來人的口吻說,「就像兩條腿的烏龜。」

  「你這比喻,」宮本嫌棄地砸吧砸吧嘴,「真欠火候。」

  「我為了強調很稀有嘛。」秋庭打著哈哈,臉上的失落一閃而逝。

  新垣聽著她們聊,心頭莫名樂了樂。

  她打開手機,給幸村發了條短信,而後將手機蓋到桌上,有些焦灼地數著時間。

  其他三人的談論聲還在繼續,她安靜地聽著,突然感到手機一陣震動。

  拿起一看,驚喜地看到來電顯示。

  趿拉著棉拖跑到陽臺,她一面將陽臺上的拉門拉上,一面接起電話,對著陽臺上的鏡子甜兮兮地笑開了。

  「和雅。」電話那頭傳來聲音,似被風裹挾著,有些搖晃。

  「精市,」新垣輕喚,問,「你在外面嗎?」

  「我這邊結束了,現在過去找你。」幸村說,與此同時傳來吸鼻子的聲音。

  「好啊。你別感冒了,你是不是在流鼻涕?」

  「一點點。」

  「那我等等給你帶藥和水,上次你沒吃完的藥還在我這兒。」

  「好。」

  「精市,」新垣又叫了他一聲,心裡蠢蠢欲動,到底還是沒忍住,「看到我給你發的短信了嗎?」

  「……」

  「沒看到嗎?」

  「看到了。」幸村說,伴隨著一聲很輕的笑聲,問,「我是『忍者神龜』?」

  「對啊。」

  「又欠罵了?」

  「……嗯。」

  他的聲音在耳邊,即便隔著電話,新垣還是紅了耳根,盯著遠處黑沉沉的天,點點頭。

  喉頭發出一聲悶響,她舔著臉嘿嘿一笑:「對啊,欠罵了。」

  「等等有你好受的。」他威脅,沒等她回味完這句話,接著說,「我到你寢室樓下再給你打電話。」

  「嗯。」

  「記得穿厚點。」

  「好。待會見。」

  「待會見。」

   >>>>>

  新垣不知道他說的「好受」是什麼意思。

  儘管知道他不會有更一步的索取,但她還是緊張。

  事實是,每次接吻,她都緊張到不行。

  不知他是什麼感受,總之,隨著接吻次數的增多,她的緊張感也隨之增加。

  思來想去,她把這一切歸結於是他接吻技巧的長進。

  吻到她腳軟,吻到她像是要溶化,吻到她在接下來幾分鐘內喘不上氣。

  這麼一想,不緊張就不對了。

  許是他把這幾年的火氣都通過這種方式釋放出來了。

  新垣想,抱著胳膊等在樓下,愈琢磨愈想笑。

  幸村到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後,一眼便看到樓道裡的踱步的身影,急忙走上前抱住她。

  「不是說來了再給你打電話嗎?」他吻吻她凍得通紅的鼻尖,有些責備。

  「可我在宿舍待不住了,」新垣解釋,「一想到要見你就待不住——誰讓你這幾個月都說忙,你忙忙忙,忙到我都沒時間見你。」

  「……可我真的忙。」幸村微怔後說,虧欠地摸摸她的腦袋,抱歉道,「現在忙完了,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才一段時間?」

  「嗯。」

  見她不太樂意,他又解釋:「前幾個月有幾份圖紙要趕,都是比較大的項目。」

  「……」

  「而且要到現場勘測,所以經常不在學校。」

  「嗯。」

  開始乖了,他刮刮她的鼻子,話鋒一轉道:「不多賺點錢,我怎麼養你啊。」

  情話不常說,因此更顯珍貴。

  他難得能這樣哄她,新垣訝然,片刻後害羞地抱住他的胳膊,嘴角不自主地往上。

  「是我多心了。」

  「別多想。」幸村牽住她,「我不在你身邊也是為了你,你要知道。」

  「我知道。」

  「冷不冷?」他把她的手揣進大衣口袋,摟著她的肩膀往外走,「今天溫度更低了。」

  「溫度低才適合抱在一起。」

  「哪一次氣溫35°不是抱在一起,嗯?」

  「擁抱跟氣溫沒關係。」新垣嘟囔,「想抱就抱,誰管那麼多。」

  「好好。」他笑,寵溺得像是蜜糖滿了人的心房。

   >>>>>

  學校外面有一家復古咖啡館,兩人走進去,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木質的地板、木質的牆,鵝黃色的燈光打在深褐色的木上,照著低矮的屋頂和擁擠的室內,在這個冬日裡尤外溫暖。

  咖啡館內情侶不少,伴著咖啡的溫度和對方的溫暖,臉上蕩開片片紅暈。

  樓上有包間,斷斷續續地有人上去下來,只是一到情人節就人滿為患,供不應求。

  新垣點了一杯熱牛奶和一份提拉米蘇,問幸村要什麼,他說一樣。

  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時不時看看樓上,時不時看看表,像在等待什麼。

  新垣看看他,也沒多在意,心想是訂了包間吧。

  很快,熱騰騰的牛奶端上來,濃濃的奶香味迅速彌漫開。

  她小心地啜了一口,隨即縮起脖子抖了抖。

  「怎麼了?」幸村問。

  「太燙了。」她眯起眼睛,難受地揪著眉,「燙得胃受不了。」

  「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

  「有!」

  「真的?」

  「真的!」

  「精市,我今天去面試了。」新垣說,「面試結果兩天后下來。」

  「去哪兒面試了?」

  「立海大呀。」

  「初中部?」

  「高中部!」

  幸村失笑,揉揉她的腦袋:「好,是我小瞧你了。」

  「我還遇見小林老師了。」

  「哦?」

  「他問我跟你結婚了沒……」

  一口熱牛奶差點嗆在喉嚨裡,幸村憋紅了臉,蹙起眉咳兩聲。

  新垣連忙拿起餐巾紙擦擦他的嘴角,受驚地看著他:「怎麼了?」

  「小林老師,早就知道了?」

  「也許,他一見到我就這麼問。」

  「我還見到山崎老師了。」新垣繼續說。

  「哦?」幸村不安地挑挑眉,將牛奶咽下後問,「他說什麼了?」

  「他說他要為我們的寶寶畫幅畫。」

  「……」

  幸村很慶倖此時喉嚨裡沒有什麼能噎住的東西。

  他幽幽地看向新垣,把她拉近:「山崎老師真這麼說了?」

  「……嗯。」新垣被圈進他的臂彎裡,仰起頭眨巴著眼,「所以,我們什麼時候要有寶寶呀?」

  「結婚後。」

  「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明年。」

  「明年?!」

  這個答案突如其來,新垣睜大眼,難以置信地揉揉臉,再三問:「你說明年?明年?!」

  「等畢業了。」幸村看著她,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到時候我就有能力把你和寶寶養得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我和寶寶……」

  「嗯——」他深吸口氣,而後問,「好不好?」

  「好啊。」新垣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毫不遲疑。

  只見他輕輕抿了唇,鼻尖微紅。

  「和雅明天有沒有課?」呼出的氣散在燈光下,他抬眼朝四周看看。

  「沒課。」

  「那晚上晚點回去?」

  「好。」

  這時,侍者走來,湊到幸村耳邊說了句什麼,然後做了個「請」的動作。

  「去哪兒?」新垣問,沒得到回答,他拉著她往樓上走。

   >>>>>

  昏暗窄小的樓道僅僅容得下兩個人相偎。頭頂天窗透進來清冽的月光,正好能看清對方。

  新垣好奇地跟著他往上走,低頭看看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知道他的手心正在微微滲汗。

  幸村沒說話,認真看著腳下的階梯,小心牽著她。

  這一路走得很漫長,蜿蜒而上的樓梯好像直上雲霄,漸漸將兩人送入無人之境。

  淡黃色的燈光照著細長的甬道,甬道盡頭,兩旁門廊匯成一個黑色洞口。

  新垣抱住幸村的手臂,藏在他身後。

  幸村別過頭看她,鼻尖正好在她額前,垂眸正好能看到她筆挺的鼻樑和閃爍的眼睛。

  這一刻,似乎比任何時刻都近,近到他心神恍惚。

  「這兒黑黑的。」

  「不怕。」

  他牽著她向前,一路走一路拉下燈。

  一盞盞星光在頭頂亮起,好像在迎接她進入仙境。

  手掌握得更緊些,他打開盡頭的門,然後回頭看她一眼,眸色深沉,薄唇抿緊。

  新垣能辨認出,他有幾分緊張,幾分期盼。

  門緩緩打開,門後依舊是一片黑暗。

  他鬆開她,反手將門關上,使身後透進的一絲亮光也被阻隔。

  新垣驚得一下回頭,想抱住他卻不得。

  「精市。」

  下一秒,右手被人牢牢地牽住,聲音自右邊來,沉緩、溫柔:「和雅,來。」

  新垣隨著他走到一扇窗前,看不清其他,只看得見窗櫺黑色的輪廓。

  她別過頭看他,極盡全力地看他。

  倏然之間。

  一束細細的光打破黑暗,自眼前起,一路點亮,照亮每扇窗,照亮牆上整整兩圈的窗戶。

  直到這一刻,她才看清,那不是窗。

  「是畫。」

  新垣吃驚地捂住嘴,慢慢走上前。

  「真是畫。」

  眼前的畫是她。

  再往前走,還是她。

  視線隨著亮起燈光的方向望去,全是她。

  有她穿校服的樣子。

  藍白相間的領帶,白色的襯衫,墨綠色的短裙。

  有她當主持人時穿禮服的樣子。

  長長的裙擺拖曳在地上,杏色的蕾絲襯得她膚如凝脂。

  有她在教室裡自習、在走廊上說笑、在餐廳裡用餐。

  甚至側著腦袋打瞌睡。

  有她最可愛的模樣,也有她發窘的瞬間。

  立海大135周年校慶上的撅嘴翻白眼被他畫得栩栩如生,不滿與哀怨全在筆尖下。

  從她不施粉黛開始,到她淡妝濃抹。

  從第一次見她,到第無數次想見她。

  從毫無關係,到想跟她形影不離。

  新垣不知道這些畫他要畫多久,也不知道這些場景他是如何設想出來又是怎樣付諸紙上。

  她沉默著,一路走去,看著看著,眼眶隱隱覺得酸澀。

  看著看著,她突然好想哭。

  從第一盞燈亮起的地方走到終點,再從終點繞回起點。

  正當她轉身準備抱住他時,他突然退了一步,在她驚訝顫抖的目光中,緩緩單膝下跪。

  從胸口拿出的白色盒子裡,紅色的絨布中間,戒指安靜躺臥。

  新垣微微眯起眼,只覺得眼睛酸疼得更加厲害。

  「和雅。」

  「嗯。」

  「剛剛你說結婚……還有寶寶。」幸村說,沙啞的聲音在房間裡顫了顫,「我也想,想好久了。想每晚抱著你睡,想每天清晨你都在我身邊。」

  「之前你愛鬧,總愛鬧,我真想當時就娶了你,可是不能。」

  「好不容易等你長大了,儘管你看起來還是這麼小,可我等不及了。」

  「真的等不及了。」他不自主地強調,注視著她的眼。

  「所以,你嫁給我,好不好?」

  他一字一頓,每個咬字清晰認真。

  像給乾涸一股溪流,像給幽谷一聲鳥鳴。

  眼睛一眨不眨,繼而緩緩開口:「我有的,都給你;能做到的,都為你做。」

  「我想結婚,我哪裡不好,我改。」

  「結婚前一定改完,結婚後就不氣你了。」

  「和雅……」

  「你願意嗎?」

  他說,新垣一字不落認真地聽。

  戒指在他手上,他舉著,望著她,一動不動。

  其實他知道的,他一定知道。

  她願意。

  只是他需要一個明確的答覆。

  這個答覆,她迫不及待地想給他。

  盈在眼眶裡的淚珠隨著在點頭的瞬間落下。

  幸村看著她,唇角緩緩上揚,眸光閃爍。

  他拿起她的手,給她把戒指戴上。

  尺寸剛剛好,趁她睡覺時他偷偷量了好幾次。

  沒等他站穩,新垣一下蹦到他身上,八爪魚似的,把他牢牢纏住。

  幸村抱住她,緊緊貼著她的頸窩,開心到眼眶酸澀。

  「你沒有缺點啊,精市。」新垣喃喃,「你哪兒都好。」

  「你再想想。」他很認真地說。

  是真的想讓她提意見。

  是真的想讓自己更合她的心意。

  然而,新垣依舊搖頭、倔強地搖頭:「真的。你好,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了。」

  「你也是,」幸村說,吻了吻她的耳朵,傾訴衷腸般地,「是最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有5篇番外,一天一篇 (ゴ ̄ 3 ̄)ゴ


第59章 番外2.0:良夜

  婚禮定在新垣探之和櫻井媛禮度蜜月回來的週六。

  當日,正值夏末秋初。

  舒暖的陽光透過枝枝葉葉,落了數片金鱗在遠處的湖面上。

  高大的槐樹底下,白色的婚紗綴上金光點點,一星星隨著秋風擺動。

  蜿蜒迤邐的薰衣草給今日錦上添花,整場婚禮仿佛夢幻。

  粉色、紫色的泡泡在空中飄呀飄,越過山川湖泊,穿過人潮人海,羽翼豐滿的鴿子般落在一對新人面前。

  兩人的眸光裡似乎只容得下對方,交換的戒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喜悅流光溢彩,淬在嘴角上、眉眼間。

  婚禮結束後,大家到附近的飯店吃飯。

  婚宴上其樂融融,大人小孩笑著鬧著,幾年不見的同學朋友還有多年未見的鄰居也特意趕回來。

  時隔多年,吉澤依舊強壯,梳著一絲不苟的頭髮,在一家金融機構上班。

  新垣到底還是沒明白當年他的心意。然而,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權當是一份美好留在歲月裡。

  源勤助也來了。當初在擬定賓客名單時,新垣跟幸村大眼瞪小眼了許久,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會不會記仇不來?」她一邊看著他寫請柬,一邊嘟噥,「我當初還揍了他……」

  「邀請是一回事,受不受邀是另一回事,」幸村說,而後幽幽地看向新垣,「你什麼時候揍他了?」

  「……前不久。」新垣說,顫悠悠地伸出四根手指頭,在幸村的逼視下愣是把小拇指也伸了出來,「5年前。高中畢業那會兒。」

  「……」

  「我沒敢告訴你,我怕你罵我。」沒等幸村說話,她急急解釋。

  誰知,他壓根不生氣,垂眸看著她,突然笑了:「他就這麼被你打了?」

  「我怕他又去找你,」新垣說,「所以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打的。就是在大家扔沙包的時候,我扔了他三次。」

  「……」

  婚禮上,源勤助一改往日的吊兒郎當,西裝熨得筆直,頭髮梳得光亮,看起來一本正經。

  幸村和新垣走到他身邊時,他也很客氣地打招呼,端起酒杯祝福。

  網球部一行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除卻脫去的幾分稚氣,大家幾乎沒什麼變化。

  切原依舊留著蓬鬆的海帶頭。

  丸井依舊愛嚼泡泡糖。

  真田還是那麼老成穩重。

  柳生還是那麼紳士。

  柳的觀察力還是那麼敏銳。

  仁王仍然愛捉弄人。

  胡狼幾年前回到巴西,很遺憾沒能來參加婚禮。

  高中畢業後,儘管大家離的離,散的散,彼此之間卻不陌生。

  大學畢業後的這一年裡也經常相聚。

  跟這桌的人談笑完,新垣又走到女伴那桌。

  和伊藤、音無和笠原幾人打鬧笑駡一陣,又去忙別的事了。

  當年新垣家的鄰居是沖田家,幾年前沖田搬家離開,如今特意趕回來參加婚禮,讓新垣大喜過望。

  沖田送來一副珍貴的油畫,後來就掛在兩人床頭。

  再後來,新垣從媽媽那兒聽說了沖田家這些年的變故。

  沖田夫婦幾年前離婚,孩子的撫養權以及家產全給了沖田太太。

  沖田幾乎是淨身出戶,這幾年也都在外面打拼。

  而當初砸中新垣的那個鐵器正是沖田夫婦吵架時沖田太太失手砸下的。

  沖田主動上門道歉,並且請求必要的制裁。

  然而新垣一家人也看在新垣沒有大礙的份上,將這件事化小。

  「沖田太太當年出軌,」後來新垣媽媽跟新垣解釋的時候這樣說,「離婚時,沖田主動將孩子的撫養權和家產讓給她,因為兩孩子跟母親親近。他很可憐,太太第二天帶了孩子就走了,我們不好說什麼,所以也就沒有告訴你。」

  新垣也不多想什麼。沖田一向對她好,自打兩家人成為鄰居那一刻起,他就尤外喜歡這個女孩。

  得知她受傷住院時他感到很痛苦,愧對於她以至於一直沒有去醫院看望。

  如今在她的婚禮上回來,他笑得格外和藹,好像是自己的女兒出嫁一樣。

  婚禮還邀請了山崎老師、風間老師和小林老師。

  年邁的山崎老師看著兩人,當日畫室裡的場景浮現眼前,他捊了捊鬍鬚贊許地點點頭。

  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風間老師也在婚禮上笑得開心,讓新垣頗感受寵若驚。

  婚宴結束時,大家合影留念,新人站在門口送走一撥撥賓客。

  從早到晚,直忙到夜深了,一行人才收拾東西回神奈川。

   >>>>>

  在距離幸村家和新垣家不遠處的地方,是兩人的新房。

  房子是幸村設計的,整個施工過程他也緊跟進度。

  這全是照著她所喜歡的來做,落地窗、花園、游泳池、天臺的玻璃房……

  她喜歡的他都記下來,有時候僅僅是她隨口一說,他卻也牢記在心。

  第一次去看房子時,新垣欣喜萬分,握著他的手看呆了。

  完全是理想中的房子。

  這房子若不是紮根在地,真可稱得上是「空中花園」。

  從今往後,兩人要在這個地方,開始柴米油鹽的生活。

  創造新的生命,度過漫長歲月。

   >>>>>

  床單是淡紫色的,在橘黃色的燈光下更顯曖昧撩人。

  幸村將手中的筆放下,走到床邊,想了想將燈的亮度調小。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坐上去,聽著浴室裡的水聲,苦惱地笑笑,又走回桌前,倒了杯水喝。

  手機收件箱裡有上百條祝福的短信,唯獨沒有那人的消息。

  自打他回去後,兩人就再沒聯繫過。

  估計他也忙,幸村想,將手機放下,坐回床上。

  衛生間裡。

  新垣看著鏡子,又一次將睡衣扣子扣得緊緊,使身體看起來密不透風,然後狡黠地朝鏡子笑笑。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三分羞赧,七分雀躍。

  她將衣服丟到洗衣盆裡準備明天再洗。

  目光卻不自主地落在他的換洗衣物上,便鼓著腮幫子開心地笑起來。

  仿佛再沒有比兩人的貼身衣物扔在一起更能佐證兩人關係親密無間的證據了。

  想到這兒,她樂顛顛地打開門跑出去,猛地頓住腳步後朝門看了眼,問:「精市,你鎖門了嗎?」

  「鎖了。」幸村將腿上的書放下,眯起眼睛細細打量她。

  新垣光著腳走到他面前,手垂在身側。

  剛吹過的頭髮蓬鬆乾爽,臉上紅撲撲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使她看起來稚嫩、溫婉。

  只是,睡衣穿得規規矩矩,就連睡褲的褲腿也長至腳背,儼然是被媽媽趕著上床睡覺的八歲小女孩模樣。

  如此一來,幸村覺得伸手碰她都是一種罪惡。

  更別提——

  「精市,讓我上床。」沒等他反應過來,新垣已經掀開被子,跪起上身撐著他的肩跨到床上。

  幸村回過身,吻落在她額上,伸手環住她:「和雅。」

  「嗯?」

  「你穿這麼多幹嘛?」

  「你猜。」

  「我猜?」

  她笑得甜兮兮,讓人捉摸不透。

  幸村垂眸看她,伸手摸摸她的眼角說:「猜不到。」

  「你投降。」

  「我投降。」他好脾氣地舉起手作「投降」狀,目光寵溺,看得她心底一軟,張開雙臂抱住她,索性亮了底牌。

  「精市,我們來玩個遊戲。」

  「什麼遊戲?」

  「我們比脫衣服,誰脫得快,誰在上面。」

  「肯定是我。」幸村不以為意道,心想即使不比脫衣服也是他在上面。

  哪知,新垣一臉嘚瑟,一手指指他,一手指指自己,一字一句:「脫對方的。」

  「……」

  「你輸定了!」她笑嘻嘻,開心地舔舔唇,沒等他點頭,手指蠢蠢欲動地攀上他的胸膛。

  他穿的是T-恤,要脫掉他的衣服只要讓他乖乖將雙臂舉高,便能一舉完事。

  於是新垣抓住他衣擺的下沿,一下將他的衣服往上撩,直推到胸前,他卻舒服地夾著咯吱窩,全然沒有一點配合。

  「你反抗也沒用。」新垣說,「我這些扣子足足有10個,你解半天都解不完。精市,你還不如乖乖投降,從了我吧。」

  「不要。」幸村搖頭,戲謔的笑淬在嘴角,藍紫眸暗沉,「那就不解。」

  「啊?」

  「這件睡衣不要了。」

  「別、別呀!」新垣喊,「我們都是文明人,不能撕扯。」

  「剛剛就該把遊戲規則一起說完,現在突然加上算怎麼回事?」幸村摟緊她,曖昧的氣息呼在她耳邊。

  見她紅了耳根,他以為搶奪先機,誰知她的手指卻在這時候不老實地探進他的衣服,放肆地他胸口遊走,並且一個勁地往他胳肢窩鑽。

  「和雅!」

  「精市,你癢不癢?」

  「不癢。」

  「人家都說『七年之癢』,新垣突然很認真地說,「今年正巧是第七年,所以你癢不癢?」

  沒料到她會在這時候正經地說這番話,幸村微微一怔,隨即吻住她的唇,一邊吻一邊喃喃著:「不癢,永遠都不癢。」

  她的話讓他想起幾年前跟那人的對話,一股哀傷猛地湧上心頭,在這個美好的夜晚。

  見他突然不動了,新垣趁機抓住他的手臂向上,一個用力將他的T-恤拉過頭頂,完完整整地剝落下來。

  線條分明的胸膛和窄勁的腰瞬間出現在眼前,在暗黃的燈光下像是染了一層柔軟的光澤。

  雖然摸過不少次,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視,新垣還是看呆了。

  她不自覺地吞吞口水,舔舔唇,分明被看的人是他,她卻反倒比他還緊張。

  幸村很快緩過神,看看被她摔在一旁的衣服,又看看她直勾勾的眼神,突然攬過她:「看夠了嗎?」

  「沒。」新垣仰起臉,柔軟的唇覆上他的胸,舌尖在上面輕輕打轉,「還想摸,還想親。」

  幸村猛地一收手臂,沉下頭看她,腿向上屈起把她困住:「該我了。」

  「別呀,我還沒……」

  不等她說話,他翻個身將她壓到身下,手指靈活地開始解她的扣子。

  奈何這件睡衣的扣子太緊,解一顆要花好幾秒,這讓他有些焦灼。

  再加上她一個勁兒在他身上動手,更讓他躁亂難捱。

  「耍賴!」新垣大喊,「明明是我先脫你衣服的!我要在上面!」

  「脫完了嗎?」幸村伏在她耳邊笑了下,手指還不停地辛勤勞動。

  新垣看著他,眨眨眼,下一秒,手順著他的腹部往下滑,只見他眼眸一沉。

  她不怕死地「嘿嘿」一笑,剛準備將他褲子往下拉,手便被他狠狠拽回胸前。

  「別鬧!等我脫完!」

  「不要!公共競爭!」

  「讓你摸。」他把她的手放到身上,小聲哄著,「聽話,我不想輸給你。」

  「我也不想輸給你!」

  「那這件睡衣不要了!」

  「啊!」

  帶著惱意咬了下她鎖骨,他沒了耐心,一個用力將剩下沒解開的扣子悉數扯開。

  一聲「刺啦」聲後,新垣怔忡地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大腿一涼。

  她輸了。

  「和雅。」幸村笑道,「我贏了。」

  「你!」她瞪大眼,不知是氣還是羞,胸脯起伏著,在白色的文胸下散發著誘人的魅力。

  到底是解決了那個可惡的遊戲!

  幸村垂眸,目光從她通紅的臉頰流眄到精緻的鎖骨上——帶著咬痕,又流轉到胸衣都遮擋不住的那兩處白皙圓潤。

  喉結下意識地滾動一下,再往下是她平整的小腹,白得像象牙,估計是平時有鍛煉的原因,能夠看出柔軟的線條。

  再往下——

  他突然俯下身,鼻子鑽進她的頸窩,炙熱的呼吸呼在她耳邊,似是說了句什麼惱人的話,惱得新垣一伸手將他的褲子扯下。

  「給你個機會。」

  「什麼?」

  「自己脫掉。」

  他順從地直起身子,當著她面將衣物悉數脫掉。

  新垣紅著臉看他,看他完整展現在自己面前,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仿佛下一秒就能從喉頭跳出去。

  他伏回她身上,虔誠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而後順著鼻樑到了嘴唇,纏綿一會兒後一路往下,停在還有所保留的地方,順著輪廓吻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急。

  反而在這一刻顯得尤為耐心。

  不管怎樣都是他的。

  只是這麼多年了,這個他寶貝了這麼多年的身體,他想再多點愛護,多點疼惜。

  「精市。」新垣深吸口氣,將他的頭抬起,眼睛似帶著水光,嘴唇紅得誘人。

  「怕不怕?」他吻她,手掌遊走在她身上,一絲不落。

  「怕疼。」

  「我輕點。」

  「嗯——」


第60章 番外3.0:27歲

  結婚3年,猶如新婚。

  即便是炎炎夏夜,他也要抱她睡,照他的話來講就是「不抱著你我睡不好」。

  似乎是要為他這句話佐證,每個出差回來的下午,新垣總能看見他比往日更疲累,黑眼圈也更重了。

  問他熬沒熬夜,他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想你」,然後反手關上房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窗簾拉上。

  明明看起來筋疲力盡,好像一沾床就能呼呼大睡的人脫了衣服就像換了個人,精力比睡滿12小時的人更充沛。

  好在許多時候他回來都逢週六,有拿得出手的大把時光。

  只是往往折騰到最後,都是兩人抱在一起睡到天昏地暗。

  一開始,幸村媽媽還會在幸村出差回來的下午到家裡看看,只是屢次碰壁後便摸清楚他們時間了。

  從那兒之後,除非有特別重大的事情,她決不會當天上門。

  而事實是,從未發生過讓她可以忍心打斷他們的重大事情。

  只是讓老人家百思不得解的是,分明三年來這樣親熱無間,為何到現在還不見自己的孫兒孫女。

  終於有一天,她將疑問問出來,新垣立馬紅著臉躲到幸村身後,眨著星星眼,把話語權讓給他。

  「媽媽,我們準備明年再要孩子。」幸村別過頭看她,彎起唇角笑了笑。

  「明年?」

  「嗯,和雅今年還小。」

  幸村媽媽忍俊不禁:「我不知道你們怎麼定義『大小』的,只是和雅明年26歲了,女人生孩子的最佳年紀還是在這幾年。」

  「是的,媽媽。」新垣弱弱地應一句,「明年一定生。」

  立了軍令狀,兩人就考慮著什麼時候該把安全措施撤了,開始備孕。

   >>>>>

  好像火車從月臺飛逝,帶走一陣「隆隆」巨響,帶走迎面而來的劇風,帶走隨時可能落入軌底的危險。

  新垣的26歲,就像一列長長的火車,每天的行進都讓幸村如履薄冰。

  他沒告訴她這些事,只是每天都把她跟得緊,緊到他都覺得不合適。

  然而,只要每晚入睡前能抱緊她,每天清晨醒來能看到她倡狂地占著被子,他都會感謝逝去的昨日。

  一直沒有要孩子,也是因為此。

  他得看著她,得先保護好她,在她平安的前提下才能保證寶寶的安全。

  「寶寶。」有時候他甚至會夢見那些從未見過的可愛面孔,並且總會在夢裡對這些可愛的寶寶說話,像是寬慰他們,再等等,晚點來:「爸爸先保護好媽媽,等媽媽過了26歲,你們再來。」

  不過,自打幸村媽媽提起這事後,新垣便開始蠢蠢欲動,尤其在看到新垣探之和櫻井的寶寶瀧一後,她的母性便被完全激發了。

  有時候看著雜誌上小孩子的照片或者超市里可愛的小衣服,她都會笑得甜兮兮,臉上洋溢的光彩像從雲層裡透出來一絲金光。

  每逢這時候,幸村總會摟住她,拉著她去別處逛。

  就這樣,漫長緊張充滿畏懼和警惕的一年過去了,好不容易捱到她27歲生日這天,他比任何時候都高興。

  只要過了今晚,她便能一直待在他身邊,能每天擁抱他,跟他撒嬌。

  他們會有孩子,擁有一個完整的、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庭。

  最重要的是,除了生死,沒人能把他們分開。

  而過了這個夜晚,他們將在一起很久很久。

  似乎是因為沒給新垣辦16歲成年禮,新垣一家人在這一天籌畫著給她辦個生日宴。

  規模不大,只有兩家人。新垣媽媽和幸村媽媽主廚,兩位媽媽天一亮就開始忙著準備食材,一邊忙也一邊聊天。

  兩家男人湊在一起打牌下棋打球,新垣開心地在一旁逗小侄子玩,笑得比小侄子還開心。

  寶寶出生不久,身體軟軟的,她小心翼翼地抱過來,帶著對新生命的感歎和憧憬,眼睛亮亮的,掩飾不住的驚訝。

  「媛禮,瀧一好小好軟,我都不敢動了。」她跟櫻井說,手臂裡的瀧一就在這時動了動,咧咧嘴朝姑姑笑著。

  見狀,清咲湊到幸村身邊,戲謔地看著哥哥,忍不住問:「哥哥,什麼讓我也當姑姑?」

  「過一陣子。」幸村不假思索地說。

  「過一陣子?」清咲睜圓了眼,「你說的容易,懷胎十月,至少也要10個月後。」

  幸村蹙眉瞥她一眼,說:「確實是過一陣子啊,等寶寶在媽媽肚子裡,你不就當姑姑了嗎?」

  「按照這個說法,」清咲又說「『一陣子』是不是有點長了?」

  幸村額角一抽,將棋子按到棋盤上,然後將她趕走:「去給媽媽幫忙。」

  「……遵命。」

  新垣探之好笑地看著兄妹倆,開口道:「清咲很有新垣當年的樣子。」

  「是啊。」

  「你知道嗎?很多時候,侄子侄女跟舅舅姑姑會很像。」

  「哦?」幸村不以為意地挑挑眉,說,「我寧願孩子以後多像清咲一點,也不想多像你。」

  「像我怎麼了?」

  幸村抬頭,幽幽地看他一眼,氣若遊絲般地吐出一個字:「傻。」

  「……」

  這一天過得很快,跟平時一樣,照樣是新垣走到哪兒,幸村跟到哪兒。

  到了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飯,飯桌上談笑風生,有小孩子在鬧,反倒添了幾分新氣象。

  飯後收拾完碗筷,新垣帶著櫻井和寶寶到院子裡乘涼。

  院子裡有一個泳池,蓄著水,在如練的月光下蕩漾著點點微光。

  櫻井抱著寶寶到石桌前坐著,新垣湊在寶寶身邊跟他玩。

  寶寶小手指軟軟,總愛往她嘴唇上伸,她抿唇輕輕含住,又在他的小手掌上撓了撓。

  櫻井敲了敲她,問:「你什麼時候要有個寶寶?」

  「晚上。」

  「……」

  她忍俊不禁,替她紅了臉:「你這是把你們晚上的計畫都供出來了。」

  「不怕,你不會說出去的。」

  「我會。」

  「給我哥哥吹枕邊風嗎?」新垣笑笑,一邊逗寶寶一邊說,「那把瀧一留在我們這兒吧。」

  「好啊。那你得做好隨時起床的準備。寶寶半夜會哭,要喂乳,要抱著哄,一般不到一兩點都是不會安分的。」

  「照顧寶寶這麼辛苦啊?」

  「是啊。」櫻井點頭,看著她糾結的模樣,問,「你該不會要打消當媽媽的念頭吧?」

  「怎麼會!我還是想要個我們的寶寶。」她認真道,「辛苦就辛苦點,可寶寶是愛情的結晶,想到這個就有動力了。」

  「說得真好。」

  「當然。」

   >>>>>

  如果那人不發來消息,幸村恐怕都要懷疑10年前他是不是真的來過。

  午夜,當新垣還在外面跟寶寶玩得不亦樂乎時,手機震動了一下,就在00:01的時刻。

  「和雅呢?」

  「在玩。」

  「好。」

  「好」——沒有其他。

  平靜得像過去的這一天。

  他念念不忘的今日,他悉心呵護的這些年。

  在這一天過去之際本應像迎接新年那樣好好慶祝一番,然而除了26的他和46的他,沒人覺得這一時刻有什麼重要意義。

  「謝謝你。」幸村跟他說,放下手機,靠著窗臺凝視外面的月亮。

  過了許久,那人回道:「是我謝謝你們。在我告訴你應該把她留下之前,你就決定要把她留下了。我們是一模一樣的兩個人,只是我們的命運在爭取和未爭取之間有了區別。祝你們幸福。從今天開始,你經歷的便是我窮盡一生渴望卻不得的幸福。事實是,在這之前,你就比我幸運。對了,別忘了之前的約定。謝謝你。」

  幸村看得眼睛有些疼,他深吸口氣,似乎這樣就能將堵在胸口的重擔卸掉。

  她已經留在他身邊了,是命運寬容的手,還是其他?他甚至不敢誇口自己做成了什麼。

  只是想到對面那個人,想到將來的他必將煢煢孑立孑然一身,想到同樣是這麼愛她的自己,他似乎怎麼也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如此。

  然而沒有辦法。

  他在彼岸,而中間橫亙著看不見的濤濤江海,怎麼也跨越不過去。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新垣從外面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伸手到他眼上,本想捂住他的眼睛跟他玩,不想卻摸到幾滴淚水。

  她訝然。

  走到他面前看他,擦去他的淚水,問:「精市,你怎麼了?」

  「爸爸他們呢?」

  「都在客房睡了——哎呀,你怎麼哭了?」

  她抱住他,心疼又無措。

  平日裡哭的總是她,而他在一旁極盡全力地安慰,現在角色調換,反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幸村摸摸她的腦袋,將眼淚擦去,說:「我給你講個故事。」

  「好啊。那你別哭。」

  「我不哭。」

  他抱著她,跟她一起鑽進被窩裡,在昏暗的燈光和午夜的寂靜下,根據腦海中的記憶,開始將故事娓娓道來。

  新垣默默聽著,聽完後的許久,都垂頭地看著他的手,紋絲不動,一語不發。

  幸村以為她睡著了,正準備將她放躺在床上,誰知她一下抱住她,在他胸前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精市,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個人,對不對?」

  「你知道了?」

  「我猜的。」新垣說,「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他……必定是在懷念什麼。」

  「嗯。」

  「他看我的眼神,跟你看我的眼神一樣,只是他的眼睛裡多了許多苦澀。」

  「他10年前就回去了。」

  「精市,」新垣坐起身子,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說,「所以這一年來你一直都跟著我,甚至把許多項目都推掉了?」

  「我只推掉一些需要出差的專案。」

  「我都看到了,你放在書桌上的那本筆記本。」

  「沒事,就算推掉了我也能把你養得很好。」幸村笑,吻了吻她。

  「這就是你要在畢業後一年才結婚的原因?」

  「嗯。」

  她果然什麼知道了,幸村看著她,溫柔地碰碰的臉頰:「不然這一年、還有下一年,我就沒法全身心陪你。」

  「下一年?」

  「你忘啦?」

  「我當然記得!」她說,隨後抹掉眼角的淚,腆著臉笑嘻嘻地鑽進他的懷裡,「要有寶寶了嘛。」

  「和雅。」幸村摩挲著她的後頸,唇角彎了彎,眼裡盛了滿滿的情意,他俯下身,嘴唇貼著她的耳朵,一邊吻一邊低聲道,「你知道嗎?我只覺得,自己好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兩人結婚後,新垣和雅就該改名叫幸村和雅,但為了和前面一致,在稱呼上還是用「新垣」。要是早先考慮到這點,就會直接稱呼名字了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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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4.0:三人

  美好的生命在美好的夜晚誕生,仿佛心想事成一般,在那之後,新垣便懷孕了。

  這一來,一大家子忙開了鍋,準備懷孕期間的菜譜、準備准爸爸准媽媽的書籍、準備寶寶的奶瓶紙尿布……

  瀧一坐在搖籃裡看著大家忙來忙去,可愛的眼睛睜得大大,便朝一旁閑著的姑姑「啊啊」叫兩聲。

  新垣走到他身邊,抱起他在房子裡到處走,這兒轉轉,那兒逛逛,把一些建築模型指給他看,再帶他看看花園裡的花草,最後走到鋼琴前,把他的小手放在琴鍵上,有模有樣地教他彈。

  小傢伙搖頭晃腦,顯然對這架黑色光亮還能照出自己影子的龐然大物很有興趣,這讓新垣想起以後要當他的音樂啟蒙老師。

  「媛禮,看瀧一多厲害!」她朝櫻井說,「以後我就教他們彈琴。」

  「瀧一像我。」櫻井說,「要是像阿探保不准就是個音癡。」

  「哈!你說得真對。」

  音樂佔據了新垣懷孕期間的大部分時間。

  閑來無事時她便愛坐到鋼琴前彈奏莫札特,每彈完一曲,她都覺得肚子裡的寶寶好像動了一下,儘管櫻井告訴她胎動沒這麼早,可她不相信這只是自己的幻覺。

  因此第20周時,當寶寶真的在肚子裡踢她,猛一下把她疼得齜牙咧嘴時,她甚至不相信寶寶會對自己這麼粗魯。

  幸村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看她清晨起來嘔吐,再到後來一晚上挺著大肚子睡不好,時不時還要被寶寶一腳一腳地踹,又急又心疼,可又束手無措。

  「我覺得這孩子像你。」他看著她圓圓的肚子很認真地說,「如果像我,肯定捨不得這麼折磨你。」

  「你的意思是,我會折磨我自己?」新垣無語地看著他。

  「但如果像我,肯定不會折磨你。」他不知道怎麼辯駁,只好重複這句話。

  「而且,」幸村接著說,完全是如坐針氈不知所措的樣子,「總不能現在就把他教訓一頓吧?」

  「他?——萬一是個女孩呢?」

  「是女孩的話……」有「妹控」屬性的人會很自然地成為「女兒控」,幸村蹙眉思考下,最終無奈道,「生出來再說,如果是女兒,就交給你了。」

  「……」

   >>>>>

  離產期還有一周的時間,新垣到醫院待產,幸村每天都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有時候他回家帶個飯或出門盛個水,都要保證她身邊有可靠的人在,否則放不下心離開。

  正因此,隔壁病房裡同樣待產的產婦和查房的護士都認識他,時不時也愛調侃上幾句「你丈夫長得真好看,重要的是對你真好」、「是啊,沒日沒夜地陪著你」……

  這些話聽得新垣心底的喜悅滿得快溢出來。

  她一個勁兒地點頭,也不知道該應些什麼。

  誰都知道他好,但只有她知道他有多好。

  只是這些好,她還像寶貝一樣藏著,不想與人分享。

  寶寶出生時正好是淩晨3點,一陣劇痛襲來,她還未開口,幸村便安慰她,然後急忙去叫了醫生。

  整個生產的過程很順利,只是等在產房外的人坐立不安,心像被提線揪著。

  直等到產房裡傳出嬰兒哭聲以及醫生出來說了句「母女平安」後,這才松了口氣。

  寶寶有八斤重,臉肉嘟嘟的,哭起來很凶,眼睛閉成一條縫,仿佛美夢中突然被吵醒的人,正在撒潑洩氣。

  新垣無奈地看著她,手足無措:「寶寶,有起床氣應該是你媽媽,你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

  「而且寶寶,你明明才八斤,怎麼把媽媽的肚子撐得跟十八斤似的?!」

  「……」

  幸村忍不住笑了,刮刮她的鼻子道:「和雅,你比寶寶還需要哄,以後你們一起哭我該哄誰?」

  「哄我。」新垣不假思索,「你哄我,我哄寶寶。」

  「好。」他在她耳邊吻了吻,伸出手指碰碰寶寶的手,寶寶蜷曲著手指將他的手握住,哭聲漸漸小了。

  「不過精市,前幾天還有人問我是不是懷了雙胞胎呢。」

  「嗯……」沉吟片刻,幸村說,「肚子確實很大,但是檢查後沒有發現問題啊。」

  「對啊,真是好奇怪哦。」

  「不過,要是雙胞胎就更辛苦了,和雅怕不怕?」

  「不怕。」新垣眯起眼睛笑嘻嘻,「有你在,我當然不怕啦。」

  「當然,有我在。」幸村說,在她唇上吻了吻。

  許是對爸爸媽媽這一親密舉動感到好奇,寶寶立即就不哭,明亮的小眼睛睜得圓圓,小手在媽媽胸前動幾下。

  「寶寶。」新垣小心地吻了吻她的手道,「你困不困?我們睡覺好不好?爸爸很困了。」

  「……」

  「你先睡吧。」幸村說,撫開她額前的頭髮,「很累了吧?」

  「有點累。你呢?」

  「我不困。」

  「你瞎說。」

  他眼睛裡都是血絲,看起來比熬夜畫圖紙時還要累。

  「精市,」新垣看著他問,「你是不是一直沒睡?」

  「嗯。」幸村點頭,垂眸看著懷裡的寶寶,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我總覺得她晚上就會來,所以睡不著。」

  新垣心底一軟,轉過臉吻住他,許久才放開,道:「精市,我們給寶寶取個名字吧。」

  「嗯。」

  「叫什麼呢?」

  「叫……」幸村若有所思,注視著母女倆,而後一字一頓道,「叫依和。」

  「依和?」

  「嗯。」

  「怎麼一聽就像是爺爺取的名字呢。」

  「和雅的意思是,我已經到爺爺輩了?」

  「不是啦!」新垣打著哈哈,伸手點點寶寶的小鼻子,輕聲喚道,「依和,依和,這是你爸爸取得名字,好不好聽?依和……」

   >>>>>

  身為爸爸和舅舅的掌上明珠,依和備受寵愛。新垣探之將對女兒全部的愛注入在她身上,買東買西,買到瀧一都忍不住撇嘴表示不滿:「爸爸,我也要。」

  「這個是給妹妹的。」

  「……」

  「這個也是。」

  「……」

  「還有這個。」

  「……」

  新垣無力地看著家裡堆積如山的玩具,索性解下圍裙,指了指被扔了一地的積木,對依和說:「自己撿。」

  彼時依和三歲,小手肉嘟嘟,在褲子上擦兩下後二話沒說開始收拾地板,一邊收拾一邊哼著小曲兒,讓一旁準備幫她的舅舅訕訕地住了手。

  「和雅,你這樣對孩子是不對的。」新垣探之說,嘴裡的水還沒喝下去,便被新垣狠狠瞪了一眼。

  「你們都寵著她,我當然不能寵了,萬一以後一點點小事都不會做怎麼辦?什麼東西都要怎麼辦?」

  「和雅說得對。」新垣媽媽在一旁應和,畢竟多年來,她也是這樣教育女兒的。

  幸村坐在一旁,笑看著依和收拾好玩具後點點她的腦袋道:「跟媽媽去洗澡。」

  雖然對依和嚴厲,但是該疼的時候也會捧在手心裡疼。

  每天洗澡新垣都要給她唱好久的歌,很多時候依和也會跟她「咿咿呀呀」地對唱,甚至有的時候母女倆會唱到停不下來,讓浴室外的幸村哭笑不得。

  在媽媽的薰陶下,依和很小便顯出對音樂的喜愛。

  她喜歡坐在鋼琴前,小手指在上面亂彈。儘管發出的是一陣陣噪音,新垣卻總是贊許地摸摸她的腦袋瓜,然後抬頭對櫻井說:「看吧媛禮,我就說當時我彈莫札特的時候她踢我了嘛。」

  「是是是。」櫻井失笑,繼而說道,「瀧一怕是跟阿探一樣,又是個音癡了。」

   >>>>>

  有了寶寶之後,夫妻倆的生活平添了許多樂趣,卻也平添了許多始料未及棘手尷尬的事。

  依和喜歡跟哥哥瀧一玩,幾乎每天下午都會由櫻井帶著出去散步玩耍。

  直到日薄西山了,兩個孩子才戀戀不捨地回家。

  而平時被寶寶和工作佔據了大量時間的幸村和新垣除了在週末的下午和某些夜深人靜的夜晚能有閒暇的獨處時間外,其餘時間都被占得滿滿。

  而那些夜深人靜的夜晚她又怕他太累,想讓他早點休息不敢輕舉妄動,因此週末的下午顯得尤外寶貴。

  這天午飯後,依和便跟著櫻井和瀧一出去了。

  新垣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後便回到房間,二話沒說倒到床上,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

  沒過一會兒,眼皮上落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吻,而後繞到額頭上,再又額頭往下,一路吻到嘴唇。

  她睜開眼,甜兮兮地笑開,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一用力把他拉向自己。

  「精市,我們睡午覺吧。」

  「好。」

  幸村起身將門鎖上,而後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沒等他做完這一切,新垣便撲到他身上,腿纏住他的腰,一個勁兒地吻他。

  他伸手托住她,施了力氣將她摁向自己,繚繞炙熱的聲音撲在她頸上:「想我嗎?」

  「想。」

  喘息聲交錯,新垣死死咬著牙關儘量避免發出聲音,卻還是抑制不住地從喉嚨深處溢出氣若遊絲的輕吟聲。

  突然,門外響起一陣的緊急敲門聲將兩人九天之外的理智召了回來,緊接著便是依和的呼喊聲:「媽媽,我來拿我的太陽帽啦!外面好曬啊。」

  「……」

  「……」

  「媽媽!你在嗎?」

  「怎麼了,依和?」是瀧一的聲音。

  「鎖著門。」依和嘟噥,「難道爸爸媽媽在睡覺嗎?」

  「……媛禮呢?快把他們帶走。」新垣欲哭無淚,急促的呼吸撲在幸村的頸窩裡,他忽地收緊手臂絞住她。

  「啊,別鬧!」她嗔他,殊不知發出每個聲音都能引起山洪迸發。

  索性,幸村吻住她,沉了沉氣道:「你蓋好被子,我去開門。」

  「……」

  他穿好衣服開了門,還要儘量表現得若無其事。

  依和從外面蹦進來,拿起衣架上的帽子,而後看看床,好奇地皺皺眉:「爸爸,媽媽在睡覺嗎?」

  「嗯。」幸村點頭,有些心虛地摸摸鼻子。

  好在依和很快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舅媽在外面等我們呢,我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再見。」依和和瀧一異口同聲。

  「再見。」幸村和新垣舒了口氣。

  那天晚上回家,依和心情格外地好,只是一進門卻發現客廳裡還是黑洞洞的一片。

  她有些緊張地揪了揪櫻井的衣服:「舅媽,爸爸和媽媽平時這個時候都會開燈的,今天怎麼了?」

  櫻井猛地一驚,走上前開了燈,然後上樓到兩人的房前。

  在門上敲了幾下,當聽到裡面傳來迷迷糊糊又疲累不堪的應答聲時,她哭笑不得地舒了口氣。

  「沒事,」她蹲下身安慰依和說,「爸爸和媽媽是午覺睡過頭了。」

  「好吧。爸爸媽媽好能睡哦。」

  再後來,當依和某一天突然回憶起那天下午在門外聽到的若有似無的對話、爸爸媽媽淩亂一片的床鋪、爸爸極其不自然的表情以及那天晚上看到的媽媽肩上星星點點的紅印時,便什麼都明白了。

  因此,依和是在爸媽的糖罐子裡長大的。在她還小的時候,這兩人還算收斂,頂多也就吻吻額頭,再後來便會隨時隨地地接吻,再後來,爸爸只要從身後環住媽媽,便會在她頸窩埋一陣。

  彼時,依和15歲。

  「爸爸媽媽,」她無可奈何地抗議,「你們能不能照顧一下我這個未成年人。」

  「你怎麼了?」兩人全然不解地回過頭,隨後幸村忍不住笑了,「好吧,不過依和明天就成年了。」

  「這也不是你們可以在我面前秀恩愛的理由!」

  「誰讓你沒有男朋友?」新垣嘚瑟地朝她挑挑眉,依和頓時目瞪口呆。

  「我也是有很多人追的!」她大喊,沒想到夫妻倆立刻警惕地回過身。

  「誰?!」

  「誰?!」

  「不告訴你們。」

  「……」

  「……」

  依和結合了父母優良的基因,飽滿的額頭、筆挺的鼻子、薄而微寬的嘴巴,笑起來露出八顆牙,陽光燦爛。

  從小到大,因為相貌原因她受到了許多關注,為此有段時間幸村還特意每天放學都去學校接她。

  再後來,靠著媽媽遺傳下來的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她已經拒絕了將近十個跟她表白的人了。

  得知這些事後新垣忍不住感慨:「什麼?!當初追我的人都沒這麼多!」

  「誰敢?」幸村放下報紙幽幽地看她一眼,唬得她一下子又腆著臉笑嘻嘻地貼上去。

  依和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隨後捂著眼睛逃離。

  儘管表面上表現出嫌棄和不滿,依和卻十分羡慕爸爸媽媽的愛情。

  她尤外羡慕媽媽。

  從舅舅舅媽等人的口中她瞭解到,媽媽在12歲遇見了爸爸,15歲便跟爸爸在一起了。

  在最美好的年紀遇見陪伴終身的人,她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浪漫的事。

  只是對於自己的故事,爸爸媽媽卻緘口不談,所以依和對他們過往的瞭解,也僅限於外人瞭解的那些事。

  因此,某一天當老師佈置了一項關於「我的爸爸媽媽」的採訪時,她頓時歡呼雀躍。

  借著這個機會,她拉著幸村和新垣坐下,以配合完成作業的名義,從兩人口中將話套出來。

  看著相依相偎的兩人在講述過往表白心志時偶爾會驚訝又感動地看向對方,依和內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原來,兩個人再相愛,總會有些話還未說給對方聽。

  當這些話坦白出來時,即使平日裡再傾心恩愛的兩人也會被再次感動。

  原來真正的愛情從來不會飽足,而會愈發充滿。

  依和聽著他們告白,看他們看向彼此誠摯而無他的目光,仿佛冬日裡一縷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讓她渾身一顫,一時啞口無言。

  她知道了爸爸媽媽甜蜜的過往。

  知道了媽媽青春時的小鬧劇。

  知道了爸爸求婚時的精心準備和焦灼不安。

  也知道了那位和爸爸長得一模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不知應該稱之為「叔叔」,或其他別的稱呼的人。


第62章 番外5.0:無憾

  幸村從墓地回來時路過鄰居家,一直空置的房子突然傳來小孩的歡聲笑語,他不由得駐足,一股暖流不知從何而來,使他唇角微微上揚。

  這時,從院門裡跑出來一個小女孩,銀色的頭髮、藍綠色的眼睛,看向陽光時微微眯起,盛滿笑意在眼裡。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手裡拿著一瓶牛奶,短髮貼在圓圓的臉蛋上,抿著唇,恍惚之間竟讓他想起了她。

  「叔叔你好。」她的聲音甜糯糯,隨後伸出胖胖的手臂,將手中的牛奶遞給他,「送給你。」

  幸村怔住了,然後緩緩伸手接過,道:「謝謝你。」

  孩子的母親從屋內出來,一條圍裙圍在身前,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她看起來有四十來歲了。

  「先生你好。」她問候,「我們剛搬來,本想昨天上門拜訪,誰想昨天你一直不在家。」

  「是的,昨天我出門了。」幸村說。

  「雅音,快跟叔叔問好。」做母親的說。

  女孩眨著亮亮的眼睛,甜兮兮地笑開了:「媽媽,我已經跟叔叔問過好了。」

  「是啊夫人,她很禮貌。」

  禮貌得像她一樣。他不由得想。

  幸村凝視著這個孩子,一絲異樣的感覺在心底蕩開,他不可置信地蹙起眉。

  雅音。

  好耳熟的名字。

  「有空可以來坐坐,」女主人說,「初來乍到,我們還不熟識,我丈夫很喜歡下棋,聽隔壁的山村太太說,您也很喜歡下棋。」

  「是的,」幸村點頭,「有時間可以一起下下棋。」

  「真是太好了。」

  和鄰居家告別,幸村回到家裡,推開院門,臨進門前忍不住又朝對面的院子裡看了一眼。

  女孩正在花壇前撥弄花草,一手拿著畫筆,一手拿著鏟子。

  眉間的訝異更深了。

  太陽光在他深邃的眼眸裡顫了顫,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那個活蹦亂跳的身影上,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

  「你說,和雅當初懷孕時肚子很大?」他問。

  「嗯,照片你也看到了,很像懷雙胞胎。不過最後只生了依和,醫院的檢查也沒有發現問題。怎麼了?」

  「我……」他頓了頓,打了個電話過去,「鄰居搬來一戶人家,那個小女孩……」

  「怎麼了?」

  「跟依和長得有幾分像,跟和雅……好像。」

  電話那頭的幸村怔住了。

  三年來,大家都說依和跟他長得更像,除了眉宇間神態像新垣外,其他地方細看都是像他。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頭的人又說,「如果真有這麼奇妙的事情發生——但怎麼可能呢——可如果是真的呢……」

  他在盼望與否定中掙扎,真怕給了自己不必要的希望,到頭來失望至極。

  「或許真的只是兩個很像的人呢,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說,「可她出現在我身邊,卻讓我覺得像是一份恩惠。」

  「本身你到這個世界來就是出乎意料的,」那頭的人說,「所以,這個世界的人到你那兒去……也不是說不通。」

  「或許我以後還會有機會去拜訪他們。不多說了,有人在敲門了。」

  「好,掛了。」

  他們之間從不說「再見」。

   >>>>>

  敲門的是雅音,手裡拿著小鏟子,抬起臉笑嘻嘻的,臉上沾了點泥巴。

  「叔叔,你有空嗎?」她問。

  「有。」想也沒想,幸村點頭。

  

  「太好了,可以幫我看看花園裡山茶花嗎?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老是不開放呢……」

  「好啊。」

  「謝謝你!」

  雅音的父親姓緒方。

  緒方太太和緒方先生平易近人,空閒時總會邀請幸村去他家。

  雅音喜歡花草、喜歡繪畫、喜歡音樂。

  幸村不由得想,她便是她的化身。

  緒方夫婦今年四十五歲,只比幸村小了一歲,只是面貌蒼老一些。

  儘管年紀不小,雅音卻是他們第一個孩子。

  講起這事,緒方夫婦便心懷感恩。

  「一直以來,我們都想要個孩子,」有一次聊天時,緒方先生如此說,「可每次懷孕,孩子都會在三周左右流掉,就像是陷入魔咒一般,讓人無能為力。」

  「漸漸地,我們便萌生了放棄的念頭。可是你能相信嗎?」緒方太太放下針線活,看著不遠處的雅音道,「三年前,她就來了。奇跡般地,在淩晨3點降臨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可都高興壞了。」

  「是啊。」緒方先生點頭微笑,「老來得子,再沒有比這更讓人幸福事了。」

  幸村在一旁聽著,聽到「淩晨三點」時,他忍不住問:「雅音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5月30號,淩晨三點,可把我們急壞了。」

  ——「淩晨三點,八斤重,還跟和雅睡著覺呢。」

  三年前,依和出生的那天清晨,消息上是這麼說的。

  幸村解釋不來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寧願相信這是命運的最後饋贈。

  後來有了幾張雅音的照片,他發給那邊的人看。

  手機那頭的幸村看著照片,倒吸一口涼氣,手指撫摸著螢幕上的小女孩的臉,心抻抻悠悠地顫了一下。

  如果說這是他跟新垣的另一個女兒,絕對不會有人有異議。

  因為那容貌,實在太像,太像了。

  依和像他,雅音像她。

  如今雅音陪在那人身邊,或許是一種彌補,讓在他想起她的時候,不至於毫無寄託手足無措。

   >>>>>

  對幸村來講,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緒方夫婦打算搬走的那天。

  彼時,雅音16歲,跟他已經如父女般親近了。

  臨走的那天,她來敲門,手裡捧著一株山茶花。

  「叔叔,我會回來看你。」她說。

  「嗯。」幸村點頭,喉頭一哽,沒再多說話,只是擁抱了她一下。

  這個擁抱與往日沒有有什麼不同,雅音向他道別,而後登上門前的吉普車。

  緒方夫婦在車窗裡喊著「再見」,幸村卻一時間什麼也聽不見。

  雅音說她還會回來,幸村等著。

  只是等她再回來時,見到他卻是在病榻中。

  「叔叔。」她握著他的手,努力地想微笑。

  一旁的清咲第一次見她,看見的第一眼,仿佛見了幽靈般,一下怔住了。

  幸村將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作聲,而後安慰雅音道:「你能回來看我真是太好了。」

  「我父母本來也想跟我一起來,」雅音說,「可我爸爸身體不好,媽媽在照顧他。」

  「嗯。」

  兩人在病房裡交談了一下午,清咲進來過幾次,每次都想阻止幸村說話,讓他好好休息,可他卻像無事人一樣,越談越起勁。

  雅音看著他容光煥發的臉,小小年紀,還不懂何謂迴光返照,她以為他很快就會康復。

  「雅音,你知道嗎,你跟一位阿姨長得真像。」晚上入睡時幸村說,皺紋隨著他唇角上揚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那位阿姨在哪兒呢?我可以見見她嗎?」雅音問。

  「她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幸村看著天花板說,他將手放在她手上,像在為她祝福,「她認識你,如果你快樂幸福,她一定很高興。」

  這一刻,雅音的心猛地一揪。

  她握緊他的手,那只蒼老的手,瞪大的眼睛湧出淚水。

  低沉的嗚咽聲從喉頭發出,她控制不住。

  清咲等人從外面進來,見到病榻前緊握著的、隔了半個世紀的兩隻手,知道時候已到。

  「我很快就會見到他了,」幸村望著窗外暗沉沉的天,嘴角溢出一絲笑,「只是我這個樣子,她還認不認得我呢……」

  「叔叔……叔叔!叔叔……」雅音喚他,顫抖沙啞的聲音回蕩在病房裡,她伸手捂住眼睛,失聲痛哭。

  清咲走上前,俯下身抱住她:「別傷心,他肯定不想看到你哭。就像他從來不讓她哭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END  說好的HE呢  QAQ 我也很心疼

  不過完結啦 依舊鞠躬看到最後的可愛的讀者們。

  有緣下一本再會。

  我會努力的 ~(ゴ ̄ 3 ̄)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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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各世界線的和雅跟幸村細水長流的感情讓人覺得好溫馨,不僅在次的感嘆有幸村做男朋友是在是太好了。

另一個幸村的故事從二個幸村中的對話帶出,是個BE,讓我好好奇到底在他們26歲那一年是發生了什麼是才讓彼此陰影兩個。我個人覺得不是意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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