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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美人何處歸》作者:昔我晚矣【完結】

《(綜)美人何處歸》作者:昔我晚矣【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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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顧睞始終在用自己的方式融入一個個曾只透過文字看到的世界。
無論歡喜與否,她始終堅持自我,即使走的再遠,她也不會忘記最初的心意。
紅樓一夢,她以一句「女兒願出家」從風流富貴中抽身而去
陸小鳳的世界裡,她輕聲道「遇見你,我很高興」,愛有時就是那一瞬。
流星蝴蝶劍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卻始終有人看不透。
萬千世界,總是那般寂寞而又清醒,她卻甘之如飴。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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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林黛玉

  二月十二,這對於許多在蘇州的人來說是是一年一都的花朝節,
  閨中女郎,剪五色綵繒,粘花枝上,胃之賞紅.虎丘花神廟,擊勝獻藥,以祝仙誕,謂之花朝。
  蘇杭被冠以東南形勝,三吳都會之稱,一向人傑地靈,又為少有的富庶之地,
  辰時未至,街道上已熙熙攘攘,上至鐘鼎富貴之家,下之尋常百姓,都欲共享佳日,而在蘭台大夫林如海的官邸,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林如海之祖,曾襲過列侯,今到如海,業經五世。起初時,只封襲三世,因當今隆恩盛德,遠邁前代,額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襲了一代;至如海,便從科第出身,乃是前科的探花,(出自紅樓夢)也算深得帝心,又娶得榮國公府嫡女賈敏為妻,兩人各具才情,婚後更是琴瑟和鳴。
  然而林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便是林如海已至而立之年膝下也未有子嗣,為免他人閒議和林家後繼無人,賈敏又為夫君置了幾房姬妾,卻難遂心願。
  所幸去年六月林家主母賈敏被診出了一月有餘的身孕,夫婦二人喜不自禁,多番拜慰祖宗和神佛,以期誕下孩兒。
  而在這花朝節前一夜,賈敏的身子便發動了,掙扎了兩三個時辰,卻還未生下,侍女端著一盆一盆的血水從房裡頭出來,站在門口的林如海聽著愛妻賈敏的呻吟,心裡頭七上八下,只能告念林家列祖列宗,護佑妻兒平安。
  雖情況有些危急慌亂,侍女穩婆等人卻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就怕出了什麼岔子,不然到時擔待不起。
  「產道總算開了,快去取參片來,不然太太待會沒力氣,生不下來。」穩婆連忙道,
  賈敏的陪嫁大丫鬟采蘋立刻取出準備好的上好的參片,餵給了賈敏,又用帕子為賈敏拭去額角邊上的汗水,「太太,撐著點,孩子快出來了。」
  「太太,再加把勁。」穩婆喊道。
  顧睞剛恢復意識便被一股推力給擠了出去,「生了生了,太太生了。」剛出來的顧睞就被穩婆接下,在屁股上熟練的拍打了兩下,突如其來的痛覺讓顧睞不禁放聲哭了起來,哭累了又睡了過去。
  「是位千金。」賈敏看了眼孩子便放下心來,昏睡過去。穩婆用備好的黃色錦緞將孩子包好,抱給門外的林如海看。
  穩婆滿臉笑意的說:「林大人,婆子我接生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這一生下來就這麼白淨的姑娘,天生的美人坯子喲。」
  「好好好,帶穩婆下去領賞,全府上下這個月月錢加兩番。」林如海很大氣的一揮手。
  「謝老爺賞。」周圍的下人也是心裡頭高興,卻也比不過林如海心中的喜悅,
  深知林家五代單傳,人丁單薄,為了為他生個孩子,妻子也是吃了不少藥,又是求神拜佛的,飽受壓力。這雖是個女兒,卻也是他夫婦二人盼了十年才得來的骨肉啊。
  看著懷中的孩子,林如海發自內心生出骨肉相連的血脈之情,感受到了身為父親的自豪與喜悅。
  同樣醒來的賈敏對十月懷胎的女兒更多的是疼愛,一旁的采蘋也勸慰道:「總是先開花後結果的,等身子養好了,太太遲早會有個哥兒的。」
  「希望如此吧。」賈敏輕拍了女兒幾下,嘴裡哼著調,眼裡是抹不去的柔情。
  而作為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顧睞顯然沒有多大的的精力,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餓了渴了,要拉了都會哼哼幾句的。
  見到這個采蘋和作為顧睞乳母的王嬤嬤都向賈敏討巧說:「姑娘是個知事疼人的,長大了準是太太的貼心小棉襖。」
  聽著這番話,賈敏心裡頭也是甜的,說到:「我女兒自是好的。」說到這個,又問起老爺可否取名了。
  「老爺說了,這名得好好取,這不,老爺這幾日都在翻書閱典呢。"
  "夫君探花之才,想來也不會差的。」賈敏又一一問詢了府中各項事宜,顧睞則還處於迷迷糊糊之中呢,只覺得這一次的夢是真長啊。
  琢磨數日終有所得的林如海興沖沖地來到賈敏房內,隔著屏風告訴她,畢竟賈敏還未出月子,見不得。
  「敏兒,為夫取黛玉二字可好?」
  「喜顰語默,黛之四儀。心止於所,可以有儀矣。黛玉二字自是好的。」
  見妻子也認同自己的取名,林如海也頗有些自豪,微笑的撫了撫下巴上剛蓄不久的鬍鬚。
  而還在睡夢中的顧睞自是不知自己竟冠上了曹大大紅樓夢中女主角的名字。
  

  第2章 林黛玉

  到顧睞意識清醒,也沒能弄清自己現在到底處在什麼地方,現在是什麼情況,唯一知道的就是這還真不是夢,這個事實顧睞打心底情願不知道。
  「玉兒,今兒個是玉兒的滿月,玉兒要乖乖的。」賈敏逗弄著懷中的女兒,而顧睞只是假寐著,畢竟總睜著眼對剛出生才一個月的嬰兒來說太累。
  不過顧睞也知道抱著她的女子正是她這世的母親,是的,她穿越了,還是個萬惡的封建社會,最糟糕的是她還是個女的。
  倒不是她想當男的,只是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女子的身份受到的桎梏太多了,多到顧睞都想再投次胎了。
  昔日探花郎,今日蘭台大夫林如海喜得貴女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林如海一向為人處事得當,不少同僚,和想討好這位簡在帝心的大人的人自然是乘著滿月酒之日臨門。林如海也深諳官場交往之道,這種人情交往也是免不了,官場上的交情就是你來我往嘛,自是開門是客,大迎來賓。
  而在女眷中的顧睞藉著假寐倒是躲過了不少阿姨級人物的揩油,
  「真是仙童似的人物,不知日後要便宜了哪家兒郎。可惜我家沒個適齡的,不然與你做了親家可好?」與賈敏素日交好的宋夫人調笑道,
  「你倒是個促狹鬼。」
  「就是不知可取了名。」另一位戴夫人問道。
  「取了,夫君取了黛玉二字,林氏黛玉。」賈敏微笑道。
  「好名字,不愧是探花郎取的。」「是啊。」其他夫人也應聲道
  林氏黛玉,林黛玉,這三個字如響雷在顧睞耳邊炸起,直接將她炸暈了。
  這些女眷又聊起了這些日子這家那家的八卦趣事,「你是不知,那日啊」賈敏也聽的津津有味,畢竟有一個月都淡出這夫人圈了,自是探究不到女兒的內心轟動。
  熱熱鬧鬧的滿月酒後,賈敏和侍女嬤嬤都發現顧睞愈發安靜了,每天都不哭不鬧。賈敏怕女兒這是魘著了,還特地帶著顧睞去了趟姑蘇城外的寒雲寺祈福還願,在主持的勸告下為女兒點了盞長明燈,愛女之情可見一斑。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效應,還是心理作用,在佛光寶殿裡打了轉身,倒讓顧睞心裡頭平靜了下來,對賈敏的逗弄寵愛也不再是無動於衷,也會笑笑哭哭,這反倒讓賈敏信了佛祖有靈。
  顧睞這身子長到三四個月時,已經能爬能動了。
  賈敏就開始給她啟蒙了,念些千字文,三字經,再大點就是詩經了,這要說不愧是詩禮清貴之家麼。畢竟以林如海探花之才,賈敏自幼也是飽讀詩書,女子無才便是德可不是他們家奉行的。
  顧睞就一邊聽著,一邊玩著九連環和撥浪鼓,不得不說,做的十分精巧可愛,當然這是供顧睞這樣的官宦千金玩耍的 ,尋常百姓家的小孩也就布老虎這些粗糙的物什了,在古代,階級之間的差異往往從一出生就出現了,顧睞也是慶幸不用吃太多的苦的。
  「太太,溫好的羊奶已經備好了。」賈敏的另一位貼身丫鬟采苓進屋來屈身行禮道。
  「那就端上來吧,玉兒,該喝奶了。"前一句是對采苓說的,後一句又看向顧睞放軟了聲音說的。
  要說為何不是由專門的奶嬤嬤餵養,原因就出在顧睞身上。作為心理年齡已經成年的人來說,實在沒法去接受人工哺乳,弄得一開始不肯喝奶,這可把大家給急壞了,林府的嫡小姐不進食,可不是天大的事。
  幸虧乳母王嬤嬤出了個主意,尋頭母羊,取羊奶用杏仁煮沸去膻,再用勺子餵給小姐。這顧睞就開始乖乖喝了,不得不說還真挺好喝的。林府家大業大,又只有這麼個獨生女,自是千嬌萬寵的。
  嬰兒的生活還是百無聊賴的,古代的嬰兒早夭率還是蠻高的,顧睞更多是被放置在內間裡,即使賈敏偶爾不在,也有王嬤嬤和兩三個丫鬟在旁守著,萬不會讓顧睞出什麼事的。
  林府門風清正,林如海夫婦又是個掌事的,下人們也自是安分守禮,奴大欺主的事更是不會出現。不過也因著下人不會嘴碎,顧睞也就佷難能探知得周圍的情況。
  紅樓夢這本書雖在中國家喻戶曉,顧睞也是讀過,但也不可能每件事都記得清清楚楚啊,只能暗自告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在隨後的週歲宴上,顧睞一手握了塊羊脂白玉,一手抓了本古詩集,聽著周圍人這一句「知書達理」,那一句「詠絮之才」,都快誇出花了。不過顧睞想到今世的父母應該也是高興的。的確林如海夫婦雖嘴上謙虛,但心裡也是滿意至極的。
  尤其是賈敏念起娘家榮國府傳來的那位含玉而生的侄兒抓周禮上竟抓了盒女人的胭脂,母親又是把他當鳳凰蛋般的寵溺著,這日後哪能撐起番家業來呢。
  

  第3章 林黛玉

  春去夏來,轉眼間已過了四五年,這期間林海夫婦卻始終未能再有個嫡親的兒子承繼香火,
  故對顧睞愛若珍寶,顧睞雖無法真正將林如海夫婦當作親生父母,但也放下心防,視其為親人。
  林如海為聊解膝下荒涼之歎,把這個獨生女兒提到男子的待遇來撫養,從小便教她讀書識字,而顧睞本就是成年人心智,自然學的快。見顧睞如此聰慧,林如海雖心中慨歎可惜不是個男兒,卻也不願荒廢了女兒這番資質,於是更加悉心教導。
  只是不知是這個世界的設定還是什麼,顧睞成了林黛玉,身子卻還是天生體弱,大夫沒少看,藥也吃了不少,就像書中定好的軌跡一樣,拿著人參養榮丸養著。林如海夫婦也是無奈,天下父母誰又不希望子女健健康康的呢。
  而顧睞更擔心的反而是賈敏的身子也是日益衰弱,若不出變故,明年便是母親逝去,自己被父親送往榮國府,這場紅樓大夢就要開場了。
  這一日,林如海休沐在家,陪著妻女說話的時候,林如海的心腹林府總管林平小步快走進來,向林如海稟告說:「外頭來了個癩頭和尚,說能解咱家小姐的體弱不足之症。」
  林如海稍一思索,便道:「讓他到廳堂,我隨後就來。」
  「是,老爺,我這就迎他進來。」
  「夫君,這人真會有法子麼?」賈敏擔憂的看向林如海。
  「民間本就奇人異士多,應是有法子的。」顧睞聽著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光,卻未曾言語,林如海夫婦也未曾發現顧睞的異樣。
  林如海抱著顧睞一進廳堂,便瞧見了站在堂中央的那位和尚,癩頭跣腳,林如海識人無數,對上這和尚卻有些躑躅,但念及愛女遂又迎上前去,問道:「仙師有何辦法治我女兒?」
  那癩頭和尚笑道:「無需他物,只要捨得化她出家便可。」
  聽聞這話,林如海怒道:「這是哪裡來的混人妖道,竟要如此害我孩兒。」
  「既捨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說完癩頭和尚又瞧了眼顧睞,然後瘋瘋癲癲,揮霍談笑而去,再不見個蹤影了。
  賈敏哭著從裡間跑了出來,想必也是聽到了那番話,「不過是些瘋瘋癲癲的不經之談罷了。」林如海安慰妻子道。
  顧睞卻心中一動,又念及和尚看她那一眼,便狠下心來,掙脫了林如海的懷抱,直接跪在了林如海夫婦面前,凜聲道:「女兒願出家為父母祈福,萬望爹娘成全,若不許,玉兒寧願長跪不起。」
  顧睞這番話嚇壞了夫婦二人,賈敏泣道:「娘的好玉兒,你怎能信那番混話,還不快快起身來。」看著賈敏這番模樣,顧睞心中不忍,卻也愈發堅定心中念想。
  「女兒想的很清楚,女兒之命是小,若是累了爹娘才大,若能以長伴青燈古佛一世,換得闔家平安,倒也不負爹娘生養之恩。」顧睞的小手緊緊的抓住林如海的衣服,以示哀求。見女兒眼中的堅定,林如海心中也是萬分心疼。
  無奈拗不過女兒,夫婦二人只得答應了顧睞的請求。兩人無人私語時,賈敏靠在林如海懷中,悲痛之情再次抑制不住,低聲道:「玉兒我一直以為是個性子溫軟的,沒成想倒是個執拗的,你說,她還才這般小,讓我怎麼放得下心送她去那般清苦之地呢。」
  「玉兒是個心裡有成算的。」林如海苦笑道。「既然如此,便送她去出雲庵,再將那置辦下來作為我林家的家廟,若玉兒心意有所圜轉,就接她回來便是,以祈福之名在家廟修行於名聲也不會有妨礙。」「只得是這樣了,我的玉兒啊。」賈敏拿著錦帕方拭去淚水。
  既然已下定決心,就越快越好,顧睞也知道自己在走一步險棋,但若不走這一步,就要眼睜睜的看著賈敏,林如海相繼去世,自己孤苦無依死在大觀園裡。
  這紅樓夢雖是設在俗世中,卻又少不了警幻仙子,一僧一道的牽針引線。憑自己的力量,怕是難以違逆劇情,但若借癩頭和尚之言以出家,林黛玉自是入不了紅樓夢。若這紅樓一夢少了女主角,那就怪不了她,要追究也是那和尚的事。這便是改變了紅樓夢情節中並不重要的一環,卻也足以改變整個局了,既然劇情已變,局勢已改,原本林海夫婦二人的死是推動紅樓夢進行下去的重要一環,顧睞的這個林黛玉出了家,那賈敏,林如海二人必死的命局自然可變。
  

  第4章 林黛玉

  林如海夫婦二人雖不知顧睞的心意,但也知是為林家好的,顧睞不願拖時間,他們二人自是盡心盡力,為顧睞打點好了一切,才送她去了蘇州城外不遠處的靜鳴山山腰的出雲庵。
  出雲庵裡只有三位師太,分別是靜儀,靜修,靜臨,年紀較大的靜儀為此庵庵主,約莫四十歲,而另兩位都在三十歲上下,另外還有四五個小尼姑,是庵內收養的孤女。
  這三位師太的脾氣很好,名風一向清正,出雲庵本就訪客不多,並只招待女客,處地清幽,出雲庵地方也大,齋房也有十來間,這也是林如海選擇此處的緣故。
  經夫婦二人的說明,靜儀也有感於顧睞一片孝心,很快便答應下來。賈敏不捨得女兒過得清苦,硬是花工夫將顧睞原應住下的齋房佈置的與在林府的的一樣,原本還想留下六個侍女和王嬤嬤,在顧睞的堅持下只得削減了一半,留下了白苓,青芷和王嬤嬤負責顧睞的衣食住行,畢竟自己是來祈福修行的,哪是來當千金小姐的。林如海又留了二三十個下人,都是林府的家生子,對林家的忠心絕對有保障,也方便白苓等人的採買和顧睞安全。
  在庵中的生活清靜閒適,顧睞的日常便是一天去誦經念佛兩時辰,剩下的時間都在抄寫佛經和閱覽父親林如海送來的書籍,倒也不覺得無趣,本來在林府的時候,也沒什麼好玩的,戲曲什麼的顧睞一介俗人,不怎麼欣賞的來。
  至於出府,父親倒是在節時帶她出去遊玩過,蘇州風景確實是一絕,但到她滿七歲便也沒法自由遊玩了,畢竟這個時代對女人的束縛太大了。而等到她祈福了兩月多的時候,看著帖上已略顯風骨的字體,顧睞感慨道,這字倒是愈發好了。不僅如此,她吃藥的次數也少了許多。看來破局可待。
  就在顧睞展望未來時,青芷臉上滿帶喜悅的快走了進來,「小姐,大喜啊,大喜。」
  「什麼事啊,這麼高興,你先歇口氣再與我說了吧。」顧睞輕笑道,卻也有些好奇,青芷一向沉穩,很少有這樣喜形於色的時候。
  「是小姐的大喜,林府的大喜啊,太太懷上了。」
  「什麼,真的,是喜事,是喜事啊。」顧睞未想過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也清楚知道劇情真的開始變了,雖然對賈敏還未生下的孩子並未有什麼感情,卻因他會成為賈敏的依靠,林府的依靠而心生歡喜。「快,白苓將我這些日子抄寫的佛經給母親送去,就說是我的心意,青芷,隨我去給佛祖還願。」
  「是,小姐。」白苓、青芷福身道。
  雙膝跪在蒲團上,顧睞雙手合十閉眼誠心向佛像禱念,「佛祖有靈,佑我林家後繼有人,信女願長伴佛祖左右,以全恩澤。」
  不要說顧睞一二十世紀的年輕人怎麼突然信佛了,穿越這事本就玄奇,又怎能用無神論來解釋呢,再說賈敏的有孕讓顧睞對神靈更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林府內上上下下都是高興的,家主林如海來年便之四十,膝下卻只有一女,但如今當家太太又傳出喜訊來,著實鼓舞人心。
  而在太太房內,半倚靠在紫檀貴妃椅上的賈敏卻少了幾分喜色,原因便在於顧睞托人送來的七八卷佛經,散發出紅絲硯獨有的墨香 ,賈敏輕撫過捲上娟秀的字體,一股悲意湧上心頭。一旁的采蘋見狀不好,忙上前止住賈敏,略帶急意道:「孕婦見不得淚,太太可得顧著腹中的胎啊。」
  賈敏聞言又強行將淚意給壓了回去。見賈敏平靜了下來,采蘋便緩緩道:「太太思念姑娘,大可生下哥兒後再把姑娘給接回來,林府有了子嗣,相信到時姑娘也不會拒絕的。」
  「好吧,但願如此,我可憐的玉兒。」
  顧睞自是沒成想會好心差點辦了壞事,正更加日勤不輟的誦經念佛,抄寫佛經呢。
  八個月後的一個清晨,在眾人的期待下,賈敏如願產下了一個六斤重的的哥兒。已年屆四十的林如海喜不自盛,並取名為朝玉,林朝玉,望他如出生朝陽冉冉升起,光耀一世。顧睞從林府報喜訊的下人那聽到弟弟的名字,也是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輕呼了一口氣,又笑了起來。從名字便可看出父親對朝玉的期待了,真的在改變了,真好,這樣真好。
  之後顧睞更是借祈福有靈婉拒歸家,堅持繼續修行,而出雲庵早已被林家置做了家廟,還擴建了一倍。而在顧睞在出雲庵修行的後十年裡,林家倒是越發好了,林如海夫婦身體始終康健,賈敏又相繼生下林家二子瑾玉,三子墨玉,早已擺脫林家單傳的命運了。而林如海官場上也是順風順水,擔任巡鹽御史十年,也是深受帝眷的了。
  

  第5章 林黛玉

  而在眾人眼中兒女雙全,鶼鰈情深的夫婦心中卻始終有這大的遺憾,那便是顧睞在十五歲及笄之年正式宣佈遁入空門,不再涉足俗世,取法號玉壺,出自七絕勝手王昌齡的名句「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顧睞自認做不到一片冰心,有玉壺便足矣。
  不過顧睞並未削去三千青絲,而是帶髮修行,為的只是不要讓賈敏見她一次就哭上一場罷了。雖與紅樓夢中妙玉一樣是帶髮修行,卻不似妙玉那般孤苦無依,畢竟顧睞雙親皆在,還有三個弟弟可以依靠。
  林如海夫婦對女兒有愧疚憐惜,更多的是愛,所以吃穿用度上都是不願虧待了她去,修行之人不便沾葷腥,夫婦找來蘇揚最好的素齋師傅,顧睞穿的是禪衣素服,用的確是有價無市的天青碧,更不用說她平素裡飲的茶,房裡的擺設物件,哪樣拿出去不是令人爭搶的。顧睞想習字,林如海就搜羅來顏柳等人的真跡碑帖,讓她臨摹。顧睞想學棋畫畫,林如海就請來蘇揚最好的女師傅到庵中教授。顧睞喜歡看書,林如海都快把林府的書房給搬來了。
  其中用心,讓顧睞也為之動容不已。
  而在閱讀史書時,顧睞才真正深入瞭解紅樓夢的歷史背景,元亡後並非是朱元璋得了天下,而是周太祖張景鈺,而後的周朝存在時間比歷史上的明朝要短,被此朝太祖皇帝水陵推翻了,並建立新朝,已傳至三世,如今正是新皇登基了,年號雍元,這位新皇的手段可不比那位雍正皇帝差,恐怕正磨刀霍霍向四王八公這些老牌貴族了。
  沒了林黛玉,賈府依舊是從盛轉衰,元妃省親時賈敏剛生下幼子墨玉,還未出月子,便只送了賀禮回去。再回去時卻是去給賈母奔喪了,賈家徹底敗落,林如海夫婦也只是盡力將賈璉,賈蘭等人撈了出來,為他們置了產業和田地,足以賈璉謀生和賈蘭日後科考了。寶玉還是出了家,嫁與他的寶釵也只能指望著腹中的孩子生活了。
  紅樓夢已落下帷幕了,而顧睞的這個林黛玉依舊在庵中過著清閒的米蟲生活。
  顧睞可沒想過要在這個時代嫁人,為個完全不瞭解,在封建禮教中長大,習慣三妻四妾的男人生兒育女,一輩子為丈夫,為兒子活著。
  也許會有人說,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既然顧睞已經來了就應該適應不是麼,可在她早已銘刻在了骨子裡的男女平等,自由,權利的思想來看,這個時代本身就是瘋狂的,皇權至上,三綱五常,顧睞心裡是輕蔑的,在她的那個時代,「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這樣的話是得到了一個時代人的認可的,他們從未認為物質財富會比精神財富更高。兩個時代的差距太大了。
  顧睞還在林家時陪著母親參加過貴夫人的圈子,還記得她們的談論話題從未離開過家宅,她們的命運便是從這個府邸到另一個府邸,人生始終被局限在小小的四方天地,而她們的命運永遠掌握在他人手裡,君王,父兄,丈夫兒子,一旦出了事,便要被連坐,被流放,貶為賤籍。
  而這樣的命運她們卻甘之如飴,若是出現了特立獨行,她們確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輕蔑的。就像是對待那些女先生,女戶一樣。而思想的覺醒需要太多的時間,努力,顧睞是做不到的,她能做的便是如何的保護自己在這個時代活得自由。
  雍元十三年,林氏嫡長女,出雲庵玉壺師太卒,乳名林黛玉,年三十九,帝感其幼時起為親祈福出家,特立孝女碑,傳其孝行於天下,取此女子事跡收錄於列女傳,並贊林氏家風,林家儼有晉為新興世家之勢。而林如海三子朝玉,瑾玉,墨玉相繼考中狀元,探花,一門一狀元三探花,傳為美談,林家自此經久不衰。

  第6章 孫秀青

  峨眉山層巒疊嶂、山勢雄偉,景色秀麗,氣象萬千,素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之妙喻。
  難怪唐代詩人李白也不禁發「峨眉高出西極天」、「蜀國多仙山,峨眉邈難匹」之讚歎。
  而在山峰邊上卻有一十三,四歲的翠衣少女在練劍,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在劍術上到是已有了登堂入室之勢,於這個年紀來說已是難得。而少女靠的並非是與生俱來的資質,而是一如既往的專注刻苦。這讓少女的師姐妹和師父也不禁感歎。
  「師妹,師父讓我們回觀。」說話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看起來也不比練劍的少女大幾歲,細細長長的一雙鳳眼,笑起來倒是有幾分英氣。
  聽到她的話,少女回挑了一個劍花,將劍插回了劍鞘之中,再轉過身來,旁人若見了不免有幾分驚艷之色,一雙明亮的眸子,薄薄的嘴唇,風姿婀娜動人。
  放下劍的她渾身有一種婉如清揚的氣質,也是這世的顧睞,與上一世一樣,穿越到了一部小說世界中,而且是廣大武俠迷都不會不知道的陸小鳳傳奇,這次雖不是女主角,卻也是個讓無數的女人嫉妒的人物,孫秀青,也就是小說中西門吹雪的夫人。
  引用一句某現代小說的一句話:「光這一個稱呼就足夠將她千刀萬剮了。」所謂做人女朋友難,做帥哥的女朋友更難,做一個又帥又酷又多金又專情的人的女朋友就不僅是難的問題了,而是隨時有生命危險的問題。每想到這個,顧睞不禁心中有些發笑。
  顧睞看見她的大師姐,馬秀真,面帶微笑走了過去。
  她這次同樣是嬰兒穿,不過生下來沒多久便成了孤兒,被獨孤一鶴收養,拜入峨眉派成了他的第二個女弟子。
  與顧睞一樣的還有張英鳳(大師兄)蘇少英(二師兄)嚴人英(三師弟)馬秀真(大師姐)葉秀珠(三師姐)石秀雪(小師妹)。
  獨孤一鶴對幾個弟子是真的視如己出,悉心教導,幾個弟子中又數蘇少英的資質最佳,但最為勤奮的確是孫秀青,這讓獨孤一鶴對顧睞私下多了幾分偏愛,畢竟他昔日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大將軍,對於顧睞這種心性好,肯下苦功夫的自是要認可些。
  而在顧睞想來卻是為了在這武俠世界中有立足之地,誰讓古龍的江湖一向強者為尊,哪管你是男是女,像石觀音,水母陰姬,憑的就是一身的實力讓所有人敬畏。顧睞自認就算做不到那種地步,也要有自保之力吧,日後成了峨眉派的長老,有峨眉派做依靠,也是不錯的了。
  原本已經規劃好人生的顧睞,卻出現了一點小波折,那便是獨孤一鶴最後收的弟子,石秀雪。
  當獨孤一鶴牽著兩歲大的粉衣小女孩回來,向顧睞等人宣佈這是新收的小師妹,大師姐馬秀真性子爽朗,一把向師父獨孤一鶴攬過招呼小師妹的活,獨孤一鶴也樂見得幾個徒弟親近。
  而當馬秀真向石秀雪介紹顧睞是二師姐孫秀青時,顧睞敏銳的感受到到石秀雪在她身上投射的灼熱的注目,當顧睞迎向她的目光時,石秀雪又連忙縮回了目光,對顧睞的親切問候,她的目光也有些躲閃。
  獨孤一鶴不在,其他人又只是四五歲的孩子,自然沒注意到石秀雪的奇怪,這倒是讓顧睞心中有了個猜測,而後石秀雪在見到葉秀珠時的表現也同樣怪異,那麼只有一個解釋了,石秀雪,也是個穿越女,說起來也是個老鄉。
  從對顧睞和葉秀珠的態度便可看出,原著中,孫秀青嫁給了西門吹雪這個殺師仇人,葉秀珠為了個不愛她的男人出賣了師父和師姐妹,看過小說的人對這兩人多有偏見。
  雖說是個老鄉,可顧睞可沒打算來個親切會盟,莫說顧睞這人本就心性涼薄,不然紅樓夢那一世也不會未曾真的將林如海夫婦當作父母,而只是親人罷了。她這人最不喜歡的便是招惹麻煩,自然不會去相認的。
  至於有一天若是會被石秀雪這個穿越者認出來,那顧睞上輩子就白活了,為了在那個封建社會好好的生活,顧睞可是把古代女子的氣質禮儀刻到了骨子裡,而像石秀雪那樣會喜怒形於色的人,恐怕穿過來時也沒大年紀,自然不怕會被認出來。
  而多出了個穿越者的後果便是顧睞的生活中多了幾分趣味,偽石秀雪倒是個鬧騰的,又嘴甜,常去討師父獨孤一鶴歡心,又是個怕苦怕累的,在度過對俠女夢的三分熱度後就開始尋方設法偷懶了,也就獨孤一鶴管得嚴,沒讓她得逞,卻也多了不求上進的心思。
  有幾次顧睞還聽到她嘟囔著怎麼沒個金手指什麼的,顧睞都當沒聽見,想來她也認為沒人聽得懂。
  對於顧睞和葉秀珠的態度倒也特別,對葉秀珠一貫不怎麼理睬,好幾次讓她熱臉貼了冷屁股,為小師妹不與她親近這事,葉秀珠小姑娘也因此私底下難過了幾回。
  對顧睞又是另一番態度了,卻是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有時纏著她說這說那,故意親近,有時卻又暗地裡針對她。
  這個顧睞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估計這個穿越女是想嫖一嫖西門劍神,對於一個很有可能有勇氣撞冰山的妹子,她還是會寬容一點的。
  顧睞反正閒暇時當個笑話看,正經時候自然是練劍的,哪會有什麼工夫關心她。她可不是偽石秀雪,歷經三世的這份心性,什麼是芝麻,什麼是西瓜,還是懂的。
  走到馬秀真身邊,一拱手向她行禮,謝她來特地來尋她,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小道上,馬秀真覺得有點沉默,便起了個話題,「孫師妹,你說師父將我們幾個叫到觀內,會是什麼事呢?」
  「應該是下山歷練的事吧。」顧睞輕聲答道。
  「也是,張師兄,蘇師兄去年就下山歷練回來了,恐怕師父也是有意讓我們也歷練一番的。」
  「嗯。」
  說完氣氛又冷了下來,顧睞倒沒覺得什麼不好,她一向也是習慣安靜的,再說她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練劍了,自然很少花時間與師姐妹,師兄弟他們交流感情,可不管怎樣在古代同出一師門的情誼也是很重要的,不然李斯迫害了他師兄韓非子,怎麼會留下千古罵名呢。
  馬秀真走在前面,卻是挺不適應的,她性子爽朗,對顧睞這種冷清的性子自是處不來。偷偷回瞄了幾眼顧睞,不禁想到她練劍時那番劍氣凜冽,與放下劍後的模樣大相逕庭,收了劍的顧睞一身大家閨秀的氣質,反襯得她更加清麗無雙,馬秀真心中也是有幾分欣羨的。
  走了大概也就兩刻鐘便回到了玄真觀,獨孤一鶴正坐在堂內飲茶,旁邊還有葉秀珠在站著。
  見她二人進來,獨孤一鶴便擱下茶杯,笑著輕捋了清疏的鬍鬚。
  果不其然師父獨孤一鶴要說的正是下山歷練一事,又教誨了一番行走江湖需謹記的一些事項後,就讓馬秀真,顧睞,葉秀珠三人收拾好東西下山去了。
  

  第7章 孫秀青

  到了山底下,三人便分開了,往著不同的方向駕馬而去。顧睞一路朝南,看了不少的好風景,雖說不是第一次下山,卻也是難得的感受到江湖兒女的意氣瀟灑,這也是顧睞前兩世都未曾擁有過的。
  顧睞記得有部電影中曾說道,江湖就好比一座城,裡面的人想出來,外面的人想進去。江湖,有最鋒利的寶劍,最烈的酒,最美的女人,最生死相托的情誼,這樣的江湖,這樣的自由快意,又有多少年輕人會不心嚮往之。
  一路走來,各地的名山大川,風土人情倒是讓顧睞享受了不少,倒遇到過不開眼攔路或下黑手的,顧睞始終記著獨孤一鶴的話,自然未曾留情。
  還記得顧睞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師父獨孤一鶴在一旁看著,那是個紅臉的大漢,看著忠厚老實,卻是個忘恩負義之人,為了錢財殺了他恩人一家。
  顧睞的心在顫抖,在害怕,可她的劍卻未曾慢過一分,一劍便讓他消失在這個世上了,灑出的點點鮮血卻是濺到了她的衣裙上。
  獨孤一鶴也是從那時起真正開始看重她的。
  待她收了劍走到師父身邊,獨孤一鶴沉聲問她:「你在害怕。」雖是在問她,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是,徒兒在害怕。」顧睞低頭道
  「你本不該害怕的,這世上有很多像他這樣的人,心腸要比虎狼還惡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時候至少先讓你知道。」
  獨孤一鶴有看向她,眼裡又帶著幾分溫情,接著說道:「但也只是不該,而不是不會,殺人本就不是件好事,但你卻要學會保護自己的同時往往是需要殺人的。」
  獨孤一鶴輕輕撫了撫顧睞的頭,「好好想想吧。」
  「嗯,師父。」回去後顧睞其實想了很多,她發現自己害怕的不是奪走了一個人的生命,而是害怕那沾染在了衣裙上的血跡。
  她靜靜的想了許久,突然,她笑了,發出了輕輕蕩蕩的笑聲,在空寂的房內卻是顯得有些奇異。
  因為她明白了,她害怕的只是有一天那些會是她的,在這江湖,殺人者,人恆殺之,她是如此的涼薄之人,又是最惜命不過了,也從不依賴劇情,她在乎的更多的是她的生命。
  而解了這個心結後顧睞在習武一事上越發努力了。
  行走在外時顧睞這人雖不怕吃苦,卻也是不願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虧待自己的,所以這盤纏也就佷快用完了。
  顧睞想了想,便轉身去了離這最近的府衙,接下官府的賞金令。
  在成功剿了縣南山邊的一夥強盜後,顧睞便領了三十兩紋銀的賞金,又繼續朝著原來的方向行去。
  有時在城裡的客棧歇腳,倒也聽到了不少的江湖上熱傳的一些消息,比如說陸小鳳又和誰交了朋友,又惹了哪家美人,西門吹雪今年這次去漠北已是第三次殺人了等等。
  顧睞也不禁有些感歎,難怪有人說出名要趁早,在三英四秀什麼的都還是小屁孩時,陸小鳳,西門吹雪這些人已經是名滿江湖了。
  走走停停了三四個月,顧睞到了南海,一路上接了不少賞金令,與官府也接觸過幾次,但顧睞可沒想過要深入接觸什麼的,她可不是陸小鳳,頂著古龍大大親兒子的頭銜,上能與九五之尊對飲,下能和三教九流勾肩搭背。俠以武犯禁,可不是鬧著玩的,一不小心可就兩邊不討好了。
  已至南海,顧睞想到了個在陸小鳳世界中如流星般絢爛過那一剎那的人物,南海「飛仙島」,「白雲城主」,葉孤城。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一個絕頂的人物。
  顧睞動了心思,便尋了個去飛仙島的船。也就一個半時辰左右的海程,顧睞就到了飛仙島,飛仙島白雲城不僅大,而且要比一般的城池要繁榮的多,看得出來城主對它的治理也很是用心。
  此地的民風淳樸,景色更是宜人,顧睞在此地呆了三四天也就離開了,並未見著名震海內的那位葉城主,倒也不失望,畢竟她現在不過是個小人物,又怎會引起葉孤城的注意,再說,本就是一時興起,倒也是乘興而返了。
  在經過山西城外的小樹林時,顧睞聽到不遠處的打鬥聲,隱了聲息過去,只見四個凶臉大漢合力對上一黃衣少女,那幾人功夫不弱,又是四對一,黃衣少女已落了下風。
  顧睞再仔細一看,那少女竟是三師妹葉秀珠。那四人見葉秀珠已體力不支,其中一人笑道:「小姑娘,既然已經不行了,不如早點求饒,讓哥幾個舒服一場,再放了你便是。」其他幾個也是跟著起哄,惹的葉秀珠氣得滿臉通紅,眼看快支撐不下去了。
  這時顧睞一找好了時機,運起氣一躍而上,長劍從左上角直劃而下,勢勁力急。直接劃破了最近的一名大漢的喉嚨,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劍側身,噗的一聲,劍尖刺入了另一名大漢的咽喉。
  瞬間四名大漢便去其二,這四人本就武功不弱,方才顧睞多半是佔了偷襲之機,現兩人已有防備,自然不好重施此計。不過二人對突然冒出的顧睞心有忌憚,也不敢輕舉妄動。
  顧睞便抽身回到葉秀珠身邊,扶住她輕聲問道,「葉師妹,可還好。」
  葉秀珠本就因有人相助而心生歡喜,見來人還是孫師姐,喜色又加了三分。「孫師姐,我沒事,只是些輕傷。」
  「那你退後,我來應付。」顧睞冷靜道。
  「可,那孫師姐要小心哪。」
  「嗯。」
  葉秀珠雖有些擔心,但還是對顧睞的信任佔了上風。
  正在顧睞要出劍時,旁邊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姑娘,我來助你。」
  

  第8章 孫秀青

  顧睞側身持劍一看,來人是一位俊朗的青衣男子,一個燕子抄水,右掌擊向一大漢的天靈蓋,再旋身踢向另一人的脖頸,頓時兩人斃命,顧睞也不由得心驚,此人武功在她之上。
  他向顧睞,葉秀珠兩人微一拱手,盡顯風度,「在下霍天青。」霍天青,原著中葉秀珠的情郎,顧睞又是一驚,面上卻不顯也回應道:「峨眉派孫秀青,葉秀珠。
  葉秀珠又道,「多謝霍公子相助。」
  顧睞心裡想了想,此人就是不知在她之前便來了,只是躲在一邊,還是剛剛經過。若是前者,看其武功之高,那四人絕不在話下,那此人之心叵測哪。她琢磨了一下,便生出個試探的法子。
  「霍公子與我等有恩,此處離峨眉不遠,望請與我二人一同回去,好讓我峨眉派上下報答一番。」
  葉秀珠也贊同她的話,笑著說:「家師若知此事,想必也會感謝一二的。」
  霍天青仍是不失風度的說:「這,實不相瞞,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只是途經此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兩位姑娘不必如此言些。」
  霍天青這種不求回報的俠義風範讓葉秀珠又多了幾分好感。
  顧睞聽到卻是心下冷笑,臉上卻又不失真誠的說道:「霍少俠實乃義士,我二人也不願耽擱你的事情,就此別過,但此恩,峨眉派日後定有相報。」
  顧睞三番兩次這麼熱情,就連葉秀珠心中也覺得有些奇怪,孫師姐素日少言,對人冷淡,今日怎麼會。霍天青再向二人一拱手,施展輕功飄然而去。
  見霍天青的背影已消失在視線之中,顧睞的臉立馬就黑了下來,一旁的葉秀珠也被她變臉速度之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孫師姐,你怎麼了。」
  「他是衝你來的。」顧睞沉聲道。
  「什麼,衝我來的,為什麼。」葉秀珠嚇的緊緊握住了顧睞的胳膊。
  「冷靜,先鬆手,你抓的我有點疼了。」顧睞淡定的看著她。
  「哦,好,好,孫師姐。」葉秀珠也知道自己的情緒激動了點,慢慢鬆開了手,雙手合抱,豎起耳朵聽顧睞的話,顧睞是她師姐,剛才又在危急時刻救了她,霍天青是外人,又只是相助之恩,她自然更相信顧睞的話。
  「他應該在我之前就來了,卻遲遲未出手,原先只是推測,但我相邀他去見師父,他卻托詞拒絕了,師父乃世上武學巔峰六人之一,可他卻會拒絕,此人必有疑。」
  「那師姐你剛才,」葉秀珠又急忙問道,之前對霍天青的那麼一丟丟好感早就甩到天邊去了,再溫柔的妹子知道被人算計也會憤怒的。
  「只不過我倆加起來,恐怕也打不過他,便只好虛與委蛇了。但究竟如何,我們還是先回峨眉。稟明師父,看師父老人家怎麼說吧。」
  「嗯,好的,師姐。」葉秀珠也不是不知事的,膽敢算計峨眉弟子,必有所圖。
  兩人也不在作停留,趕緊上路。
  回了峨眉,二人找到師父獨孤一鶴,說了方才一事,和顧睞自己的推斷,他掌一派近三十年,經歷大風大浪無數,怎會看不出這些把戲,不過是拿來哄些初出茅廬的弟子罷了。
  獨孤一鶴一掌拍向桌子,怒道:「我獨孤一鶴的弟子也敢算計,這是把我當菩薩不吭聲了。"
  師父息怒,恐怕那霍天青是想借算計葉師妹來對師父和峨眉派不利。」顧睞緩聲道,一個峨眉派的弟子自然沒什麼好圖的,但一大門派,一派掌門可是令人覬覦。
  聽著師父和顧睞的話,葉秀珠又羞又惱,直接跪下,羞愧道:「徒兒無能,識人不清,險些被歹人算計,幸有孫師姐,否則恐釀大禍。」
  「起來吧,這不怪你,是此人用心險惡,不過你日後也應警醒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獨孤一鶴臉上也的確沒有責怪之意。
  「弟子謹記。」葉秀珠感念師父並未責罰,顧睞也搭把手拉她起身來。
  獨孤一鶴又看向顧睞,很是欣慰道:「秀青這次做的很好,善識人,且不逞強。」
  又對顧睞二人說:「此事為師自會處理,你們二人大可放心。歷練回來,你們想必也是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顧睞和葉秀珠互視了一眼,齊聲道:「是,師父。徒兒告退。」
  回房後,顧睞躺在床上,開始捋清這事的思路,看來霍天青是打著英雄救美的想法,也是這個讓原著中的葉秀珠愛上了他,並為他不顧一切,只是被顧睞攪了局,想必惱極了她,那麼這時的霍天青就已經與上官飛燕勾搭上了,下山的三人中當數葉秀珠最溫柔好騙,武功最低,自然是他們最好的目標。
  顧睞也不怕他們再想在峨眉弟子身上打主意,霍天青此人也不傻,顧睞和他說的話他也不會看不出這是試探,再著獨孤一鶴也會追查此事,一擊不中,再擊只會打草驚蛇,想來在峨眉派也討不到什麼好處了。
  想著想著,顧睞也有些身心俱疲,沉沉的睡去了。
  後來的日子葉秀珠是苦練武藝,看來那事也給她留下很深的教訓,此外,她也越發親近顧睞,經常拿劍法上的問題請教她,在她看來孫師姐是再面冷心熱不過了,顧睞倒也毫不藏私,再加上獨孤一鶴對兩人的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多有指導,不知不覺,兩人也是大有進步。
  

  第9章 孫秀青

  日子就在顧睞練劍和歷練中過去了,一如劇情的發展,幾年間峨眉派三英四秀也開始在江湖上名聲鵲起了。
  在杭州的一個小鎮上,一夜裡下了不少雨,院子裡古樹的樹葉,已被洗得青翠如碧玉。
  顧睞一如往常練劍時,空中飛來峨眉派專用於聯絡的信鴿,顧睞吹出幾聲特有的哨聲,信鴿便飛到了她抬起的手臂上。
  她取下信筒,打開一看,是師父命令去找一個人,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信上還說師父他老人家和其他師姐妹已經動身了,地點珠光寶氣閣。
  顧睞這才想起快被遺忘的劇情好像已經開始了,倒是出了點小偏差。比如說她未與大部隊一起,還有霍天青已被天禽門掌門人命令閉關,而且時限不定。
  霍天青一事並未有多少人知道,獨孤一鶴告訴她和葉秀珠這個他與天禽門掌門協商的結果時,兩人也有些驚詫。
  尤其是顧睞心裡頭暗搓搓的想道。果然獨孤一鶴一出手,霍天青連打醬油的戲份都沒了,更不用說他在獨孤一鶴和西門吹雪比武前夕費掉獨孤一鶴一半功力的情節,已經華麗麗的被蝴蝶掉了。
  在趕到杭州西湖時,顧睞便停了下來稍作休整,她倒也不急。
  少了個霍天青,獨孤一鶴和西門吹雪打,還不知誰輸誰贏呢,再說師父身邊不還有個石秀雪麼,她若想嫖西門吹雪的話,自然會拼了命阻止這場對決。
  頭一次發現同為穿越者還有這麼大的作用呢,顧睞心裡樂呵呵的想,卻也不會表露在臉上。
  走進一家靠近西湖的茶館,顧睞尋了個靠窗的位置,要了壺龍井和幾樣點心。
  一個清麗脫俗,有如瑩玉塑成般的翠衣美人半靠在背椅上,頭微微一偏,向窗外的景色望去。
  她最美的是那雙動人的眼睛,讓人看著只想成為他注視的唯一。
  她穿的並不是什麼特別華麗的衣服,但以她的氣質無論什麼樣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會變得分外出色。
  陸小鳳一進來便只看到了這樣的景象,他見過不少的美人,卻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
  看著她,陸小鳳感覺心頭因花滿樓留在大金鵬王那裡的郁氣都消散了,她就是個讓人見了心就能安寧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會有很多男人想要娶她做老婆的。
  陸小鳳向來是喜歡欣賞美女和交朋友的,而且是想什麼就做什麼的,他未做任何停頓,直接走到顧睞面前。
  顧睞身為習武之人,自然未放下警惕心,陸小鳳離她只有四五步遠時便已察覺了。
  她微微抬起頭,一個披著紅披風的俊逸不羈的男子,最妙的是他嘴上的兩撇鬍須,修的和眉毛一樣整齊漂亮,四條眉毛,陸小鳳,還真是趕巧了,正要找他就直接撞上門來了。
  顧睞並未出聲,她在等陸小鳳先開口。
  「我可以坐下麼"雖是在問她,可話還未落他就已經坐下了,
  還真是不客氣哪,不過卻意外的不討人厭,
  都說如果面前站著一個絕色美人,那麼很少有人能夠拒絕她的請求。可陸小鳳雖不是個絕色美人,卻同樣讓人難以拒絕,這或許也是古龍的筆下所賦予的人格魅力吧。
  「你是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顧睞的語調和嘴角同時上揚,綻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很少有這麼興致好的時候,好到她竟主動開起了玩笑,或許陸小鳳本就是個快活的人。
  「如果你說的不是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人的話,那就是我了。」陸小鳳的眉毛和鬍鬚一起翹了起來,看起來神氣極了。
  「願意一起喝酒麼?」陸小鳳的語氣就跟問「願意交個朋友麼」一樣。
  雖然不忍心拒絕,顧睞她還是拒絕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喝酒怕是會誤事的。」
  顧睞臉上難得顯出了惋惜的神色,雖然只是那一剎那,就又恢復成方才微笑的模樣了。
  未等陸小鳳說話,顧睞又說道:「我要找一個人,一個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人。」
  她的話還未說完,陸小鳳的眼睛,鼻子都扭曲在了一起,好像瞧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顧睞看著他,輕輕的笑了笑,渾不在意的說道:「他叫陸小鳳。」
  陸小鳳聽見了意料之中的話,整張臉都跨了下來,卻又立刻恢復了精神,精神的完全不像剛剛露出那樣表情的人,還高聲叫了兩壺酒,又笑著問道,
  「那現在可以喝酒了麼?」
  陸小鳳可真是個快活的人,顧睞再一次想到,卻避開了他的話,正聲說道:"在下峨眉派孫秀青。」
  陸小鳳的神情又跟見了鬼樣,讓顧睞正經的樣子都差點繃不住了。
  在陸小鳳看來可不是撞了鬼,一想到從大金鵬王那裡聽來的話和丹鳳公主的請求,陸小鳳都覺得有些頭疼了。
  但他總是可以把交朋友放在第一位的,
  「你看起來可真不像個女俠。」陸小鳳舉杯飲下一杯酒後道,
  「那我像什麼?」顧睞也有些興致勃勃,
  「像個大家閨秀,像個不在江湖的人。」陸小鳳歎道,
  他是有些可惜的,在他看來,顧睞不像是要在江湖中過刀口舔血的人,卻又偏偏成了這樣的人,怎麼不可歎,這樣乾淨美麗的一雙手,卻要沾染血腥,怎麼不可歎。
  顧睞好似並未體會到他話裡的意思,反倒調笑道:「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我拿起劍的樣子,嚇人的很呢。」
  「其實是我師父有事找你,但你似乎並不驚訝我峨眉派的人找你。」顧睞盯著陸小鳳看,好像要從他的臉上看出朵花來。
  陸小鳳苦笑道:「因為有人要我找你師父。」
  他雖未說原情,但也絲毫沒想掩飾他的目的,本以為會聽到她的追問,沒成想顧睞也沒有深究,倒讓他有些訝意。
  「其實我可以不告訴我師父我找到你了的,反正也不影響他的事,但會讓你少上很多的麻煩。」顧睞眼中的笑意直達眼底,
  說完顧睞便笑的很開心,很快活,陸小鳳倒是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酒,而她卻滴酒未沾。
  顧睞想,陸小鳳的的確確是個特別的人,讓人覺得只要有陽光的時候,他好像就永遠都一定是站在陽光下的。他絕不會站到陰影中去。
  比起花滿樓和西門吹雪來,他更像一個鮮活的,有血肉的人,他知道有天堂,但他無法忍受天堂的孤高。猶記那一句司湯達的名言「我從地獄來要到天堂去,正路過人間」。                        


  第10章 孫秀青

  顧睞也不知怎麼的竟搭上了陸小鳳的路,反應過來時,已經和陸小鳳齊馬並進在了路上,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這是要去哪?」顧睞輕輕飄來了一句。
  「去萬梅山莊,找西門吹雪。」陸小鳳苦笑道。
  西門吹雪,顧睞一驚,立刻勒住了馬,停下來問道,
  「你不先和我去見家師麼,反正你遲早會去找他的。」
  「在請到西門吹雪之前,我可不想去見峨眉派掌門。」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他幹的可是討債的活,很容易變成死鳳凰的。
  「你要西門吹雪幫你應付我師父?」
  「嗯,但前提是我要有個法子請他出手。」陸小鳳笑道,
  他那份自信的模樣,讓人看了都會以為他心裡頭早有了主意,其實他什麼都沒有,但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總可以給人信心。
  顧睞看著她,臉上卻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又道:「人人都說,他和你是頂好的朋友,那請好朋友幫忙,為什麼又要想法子呢?」
  「正因為是朋友,自然不能將他們的幫助當成理所當然。」
  聽完她的話,顧睞的神色越發奇怪了,奇怪到最後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這回陸小鳳倒奇怪了,他心裡想到,果然是女人都善變,
  他那麼聰明,自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也沒有問她笑什麼,倒是顧睞笑完後對他說了一句,
  「陸小鳳,你真是個可愛的人。」
  是啊,一個如此尊重朋友的人,多麼的可愛哪,他看的見鮮花,但他卻沒有細細欣賞她們的閒情,但他理解西門吹雪和花滿樓,並充分地尊敬他們。當然是因為他們都是他的朋友,而又不是僅僅是朋友那麼簡單。
  這回陸小鳳也笑了,似乎對顧睞所給的這個形容詞感到新奇,
  他扯了扯韁繩,道:「有很多人說我聰明,也有很多人說我英俊瀟灑,但更多的人說我是個大混蛋,沒人說我,嗯,可愛。」
  陸小鳳心裡也有些發笑,更多的是開心,因為他今天又交到了一個好朋友,這是件多麼令人快活的事。
  「快走吧,不然天黑也到不了了,萬梅山莊天黑後就不接待客人了。」陸小鳳道。
  「好。」
  兩人揚起馬鞭,加快了速度。顧睞沒有問陸小鳳,花滿樓為何沒有和他在一起,看來劇情偏離了許多。
  萬梅山莊還沒有梅花。
  現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鵑正開放,開在山坡上。
  顧睞望著滿山遍地的鮮花,突然說道:「真可惜,沒能見到梅花盛開,想必那是很美的景象。」
  萬梅盛開,香滿成雪海。
  陸小鳳忍不住道:「我並不想煞風景,但還是先去見西門吹雪吧,不然真見不著了。」
  顧睞突然又不怎麼想去見西門吹雪了,但都到了這兒,她實在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合情合理的理由拒絕,只會顯得更奇怪了。
  顧睞便跟在陸小鳳身後,步履輕緩的走進了山莊。
  屋子裡看不見花,卻充滿了花的芬芳,輕輕的、淡淡的,就像是西門吹雪這個人一樣。
  顧睞端著茶杯坐在椅上,並未有任何言語,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個陪客,當然也應做好陪客的本分。
  她只是靜靜的聽著一陣陣比春風還輕柔的笛聲,
  前世是她也曾習過音律,有些忍不住暗暗思索吹笛人的手法技巧,倒是無視了西門吹雪進來與陸小鳳的對話,以及西門吹雪在她身上所投注的短暫目光。
  笛子聲停的時候,顧睞才回過神來,此時西門劍神和陸小雞的對話已進行到了一個地步,
  陸小鳳道:「我問過大智大通,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打動你,他們說沒有法子,我本來也不信,但現在看起來,他們倒真的瞭解你。」
  西門吹雪看著他,忽又笑了笑,道:「這次他們就錯了。」
  陸小鳳道:「哦?」
  西門吹雪道:「你並不是完全沒有法子打動我!」
  陸小鳳道:「我有什麼法子?」(出自陸小鳳傳奇)
  這時西門吹雪看向了顧睞,顧睞也是第一次見到西門吹雪,
  傳言他喜穿白衣,但見過他的人都會覺得沒有比白衣更適合他的了,
  雪白的衣裳輕而柔軟,穿在他身上好像是高山上的冰雪,腰旁的劍卻是黑的,漆黑、狹長、古老。
  清冷孤傲,這是顧睞見到他的第一感受,冰冷而又拒人與千里之外,卻也是意外的好看呢。
  西門吹雪見她倒是怔了一下,原以為是陸小鳳新的紅顏知己,看來不然,
  「你是誰?」他的聲音清冽如水,
  顧睞立刻意識到這樣的一直看著有些失禮,襝衽躬身行禮,帶著些許歉意道,
  "失禮了,西門莊主,在下峨眉派,孫秀青。」
  她的聲音在這樣清淨的環境下更像是玉珠碎落,清脆悅耳。
  西門吹雪心下一動,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一向敏銳的陸小鳳倒是在這樣有些詭異的氣氛中看出了什麼,他瞅了瞅西門吹雪,又看了看顧睞,摸摸鼻子,正暗暗想些什麼的時候,
  西門又將目光轉向剛才被他忽略的陸小鳳,冷光一瞥,倒讓陸小鳳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西門吹雪微笑著,道:「只要你把鬍子刮乾淨,隨便你要去幹什麼,我都跟你去。」(原文)
  朋友們以後再看見陸小鳳,也許再不會認得他了。
  這個本來有四條眉毛的人,現在只剩下了兩條,他本來長鬍子的地方,現在已變得像是個剛出來的嬰兒一樣光滑。
  「我原以為你會笑的。」陸小鳳用指尖摸著嘴唇上的地方,
  那有著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小鬍子,可現在,那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他這話是對顧睞說的,顧睞卻看向遠方的鮮花,淡淡道:「有沒有鬍子,陸小鳳都會是陸小鳳的。」
  西門吹雪並不言語,他只是冷冷的看了他們,忽然轉身離去,臨走時又莫名的看了顧睞一眼,隨後他的人就消失在暮色裡。
  「他是去哪?為何與你不是一起?」顧睞有點疑惑,
  「珠光寶氣閣。我還有些其他事要做,之後我也會去那。」陸小鳳坦然道,
  顧睞並不打算和陸小鳳一起走了,陸小鳳也未有阻攔,他尊重他的朋友的決定,
  「不過,我有一師兄,蘇少英,正在珠光寶氣閣為閻老闆做清客,若見了,請為告知師父不日便來。」顧睞想想,還是願幫蘇少英一把,當然結果如何,盡人事聽天命。
  「好,」陸小鳳自是應下了,兩人就此別過。


  第11章 孫秀青

  漂亮的馬車裡躺著一位緋衣少女,她閉著眼睛,顯得安靜極了,
  同在車廂裡的還有一位溫潤如玉的公子,他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他的嘴角始終掛著溫暖的笑容,包容著一切,
  世上總會有那麼一種人,和他在一起,你會慚愧,會相形見絀,
  他便是江南的花家七童,花滿樓。
  任何人都難以想像他會是個瞎子,
  因為一個並不健全的人卻有一顆比大多數人都要健全的心靈,
  少女發出幾聲囈語,眼睫毛微微顫抖,似是要醒來。
  花滿樓的聽覺比大多數人都要好,立刻覺察到她的動靜,他溫和地問道:「石姑娘,你醒了。」
  石秀雪從沉睡中醒來,仍是有些昏昏沉沉,
  花滿樓是再細心不過的人了,他遞過去一杯清茶,並扶起她,還為她身後放了個軟墊。
  花花太貼心了,石秀雪捧著手心的茶杯,忍不住對她家花滿樓男神放起了花癡,自己能得到男神的這麼貼心的照顧,實在是棒棒噠,她都快冒粉紅色泡泡了。
  雖然花滿樓看不見,但他也能感受到石秀雪的愉悅。
  雖說石秀雪有時說的話挺奇怪,行為也有些摸不著邊際,但花滿樓知道她的心眼不壞,是個好姑娘。
  好姑娘本來就該招人疼愛的,那壞女孩呢,
  花滿樓又想到了上官飛燕,那只飛進了他心裡的燕子,花滿樓也很聰明,飛燕的來歷,行跡,他心中有所懷疑只是不願去相信罷了,只是結果又會是他所希望的那樣麼。
  花滿樓臉上的一絲黯淡,沒有躲過一直對著花滿樓放花癡的石秀雪的眼睛,她很快便想到了那只毒燕子。
  她又氣又惱的想到,明明自己找借口脫離了師父他們,來找花滿樓,還特意破壞他與上官飛燕的初次見面,可花滿樓居然還是對上官飛燕有了情意。
  之後她有死皮賴臉的跟著他們去了大金鵬王那兒,想找證據拆除那只毒燕子的真面目,可居然失算被上官飛燕下了毒,好不容易解了毒,卻沒了機會找證據,她說什麼都不會被相信的,那一定要到珠光寶氣閣當場拆穿上官飛燕了。
  她是不會讓那只毒燕子傷害她家男神的,石秀雪握緊了拳頭,心裡燃燒起了小宇宙。
  花滿樓很容易感受到石秀雪的情緒突然變得很高漲,他只是笑笑,女孩子的心情總是變得很快的。
  石秀雪湊近了花滿樓,問道:「花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呀?」
  花滿樓笑道:「去尊師獨孤前輩那裡。」
  「你怎麼知道我師父在哪裡。」石秀雪睜大了眼睛,問道,
  「陸小鳳告訴我,至於他怎麼知道我就無從得知了。」他柔聲道,
  「可我想和你們一起去珠光寶氣閣呀。」
  石秀雪漲紅了臉,也急的很,但在花滿樓溫和而又不妥協的臉面前,什麼理由都說不出來了,
  花滿樓自是不想石秀雪去的,這本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石秀雪若在摻和進來,恐怕就不只是下毒了,他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去送死呢。
  珠光寶氣閣內,酒筵擺在水閣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曲橋欄卻是鮮紅的。
  珍珠羅的紗窗高高支起,風中帶著初開荷葉的清香。
  已經是四月了。(出自陸小鳳)
  為閻鐵珊接待幾位貴客的是為留著短小鬍鬚的中年人,名叫韓松,他的聲音很沉穩,聽起來就是個可靠的人,閻老闆也很看重他,
  花滿樓卻想起了一個和這人有關的舊聞,四年前珠光寶氣閣的大總管並不是這人,而是個叫霍天青的青年人,可不知怎麼的,又換了個人,當然,這是人家的事,他也不好過問。
  另外的兩位陪客,一位是閻家的西席和清客蘇少卿,一位是關中聯營鏢局的總鏢頭「雲裡神龍」馬行空。
  後者是江湖上享名已久的,而前者,在見過獨孤一鶴之後,他便知曉了他的身份,峨眉七俠之一,蘇少英。
  聽韓松特地介紹他是個飽學的舉人,花滿樓在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倒也有些吃驚,很少有江湖人考科舉,花家是個例外,他有幾個哥哥在朝廷中為官,但蘇少英師出名門,還能在如此年輕的時候考上了舉人。
  花滿樓掩下心中訝異,畢竟今日還有重要的事,
  他聽著陸小鳳與昔年金鵬王朝的內庫總管嚴立本,今日珠光寶氣閣的閻老闆打著機鋒,
  正當閻鐵珊欲拂袖而去時,門外忽然有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
  「他們還不想走,你也最好還是留在這裡!」(原文)
  閻鐵珊看清來人後,竟瞪大了眼珠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沒人覺得他的反應很奇怪,因為來人,是西門吹雪。
  瞬息之間,他已取了閻鐵珊身邊護衛之人的性命, 而蘇少英正要拔劍而且時,陸小鳳拉住了他,並耳語道:"孫姑娘托我告訴你,峨眉派掌門人獨孤一鶴已經到此地了。」
  獨孤一鶴四個字很快震懾住了蘇少英,他自然不敢在輕易出手,只是死死的盯著西門吹雪那的情況,
  閻鐵珊看向爆出他原本身份的陸小鳳,厲聲道:「不錯,我就是嚴立本,就是那個吃人不吐骨的嚴總管,但自從我到這裡之後,我……」
  一柄利劍刺向閻鐵珊的後背,握著劍的人面巾下原本笑的陰毒的臉眨眼間便扭曲在了一起,
  因為她的劍,被人截了下來。

  第12章 孫秀青

  四月的春風輕輕吹過柳條,吹起了池塘一圈圈的皺紋,水閣裡安靜極了,似乎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閻鐵珊的背後,若說那窗外一躍而入,來刺殺閻珊的女子已是讓人措手不及,那麼截下她利劍之人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錯愕,除了閻鐵珊,
  他見到來人,臉上原本緊繃的臉頰肉立馬鬆了下來,他大口喘息著,一把癱坐在了地上,毫無任何的防備,任誰都能看的出他的輕鬆,因為他知道,有這人在,現場再沒有人能殺了他。
  一身黑鯊魚皮的水靠,緊緊裹著她苗條動人的身材,身上還在滴著水,顯然是剛從荷塘裡翻到水閣來的。
  可她的辛苦全都白費了,她很清楚,一擊不中,她就沒有機會了,而後果是什麼,她簡直不敢想像,她都快憤怒的發狂了,
  她狠狠的轉過臉向壞了她好事的人看去,這一眼讓她幾欲轉身逃離,
  因為來人竟是獨孤一鶴,他穿著一身素白的道服,腰桿依舊是挺直的,漆黑如鋼針般的鬚髮,他腰間的劍鞘上嵌著個小小的八卦,正是峨嵋掌門人佩劍的標布。
  她想逃,可獨孤一鶴又怎會給她機會,他將劍身一反,而他的劍本就比平常的劍要粗大些,劍身也特別長、特別寬,重重拍向她的胸口,直接將她打向了橋欄的石柱上,其間的內勁一下讓她重傷在地,動彈不得。
  閻鐵珊冷冷的看著,她要殺他,現在反要被人殺,他當然不會有任何的同情。
  獨孤一鶴沒有殺她,因為她還有其他用處,他走兩步至閻鐵珊旁,一把扶他起來,兩人的交情可見一斑。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珠光寶氣閣的閻老闆和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其實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在水閣裡也一樣,除了陸小鳳還知道些內情,和那黑衣的女子,她想算計他二人,自然也是知道這事。
  蘇少英走過去,向師父獨孤一鶴拱手行禮,他揮揮手,沒有解釋什麼便看向了那女子,蘇少英也知理,退至一旁。
  女子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過慌亂,可她又立刻放軟了聲音看向陸小鳳和花滿樓,
  「是我。」
  她扯下了水靠的頭巾,一頭烏雲般的柔髮披散在雙肩,襯得她的臉更蒼白美麗。
  「上官丹鳳。」陸小鳳驚的站了起來,花滿樓聞言手中的茶杯摔在了桌上,
  可陸小鳳的臉又立馬黑了,他不是個傻子,也不喜歡被人騙,
  他冷冷的看向地上的女子,道:「我答應過你會查清楚的,可你為何要來刺殺他?」
  丹鳳公主聽著他的話,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眼睛裡早已泛起了淚光,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他們把我們害的有多慘。」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眼淚已終於忍不住珠串般掛滿了臉,陸小鳳已經說不出什麼了,可閻鐵珊有話說,
  他惡狠狠的看向丹鳳公主,說:「我怎麼不知道我把你和你們害的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又尖又細,與之前言行完全不相符,可他也不介意了。
  陸小鳳上前解釋道:「她是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
  獨孤一鶴不作言語,一掌擊向上官丹鳳的雙足,其他人以為他是要廢了她雙腳時,發現掌風只是擊碎她的鞋襪,露出一雙纖細小巧的玉足。
  上官丹鳳羞紅了臉,而閻鐵珊卻冷笑道:"金鵬王朝的王室血脈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足有六趾,這個秘密很少有人知道,但因我昔日為金鵬王朝的內務府大總管,所以知道,她說她是丹鳳公主,那怎麼沒有那六趾呢?」
  陸小鳳的臉色已經變了,她不是上官丹鳳,那她是誰,他心中已有了猜測,可這個猜測卻會讓他的好朋友傷心。
  未等他說些什麼,獨孤一鶴厲聲向她問道:「青衣樓的主人是誰?」
  叮的一聲,如細毛般的烏針從她手中發出,顯然她想做最後一搏,可這有怎麼可能阻擋得了獨孤一鶴,他一揮手,烏針全部掉落在地,
  可上官丹鳳,不,是上官飛燕,她的眼中突然出現了震驚和滿滿的不甘,然後每個人就會看到一股鮮血從她胸上綻開,她嘴巴微啟,卻再也說不出話了,
  她死了,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殺了。
  花滿樓和陸小鳳兩人現在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死的的確是上官飛燕,而幕後之人,青衣樓真正的老闆,陸小鳳也知道是霍休了,他的一個好朋友欺騙了他,而他的另一個好朋友西門吹雪要在這事結束後與獨孤一鶴決鬥,他又怎麼高興得起來呢。
  一旁的西門吹雪的心情倒還不錯,能與一位天下間少有的絕頂高手約戰,對他來說怎能不愉悅呢。
  行進的馬車車廂裡頭,坐著四位美麗的女孩子,顧睞也在其中,
  自她找到師父後,雖不知獨孤一鶴的計劃,但她知道不用擔心師父的安危了,而在將會到的小酒店裡,她有自信以她現在的功夫,又在有防備的情況下,會被上官飛燕的飛燕針傷到,看來這一路就只要打個過場就可以回峨眉了。
  她坐在馬秀真和葉秀珠的中間,靜靜的閉目養神,一旁的石秀雪卻心神不定的,她琢磨著珠光寶氣的劇情,卻壓根忘了下一場劇情中她身死於花滿樓的事情。
  她們進來的這家酒店雖是設在了荒郊野外,卻意外收拾的很乾淨,酒菜也很清淡,正當她四人安靜的用餐時,陸小鳳三人卻走了進來。
  西門吹雪一臉的冷漠,卻第一眼看向了顧睞,冷冷的說道:「我與獨孤一鶴已約戰。」
  他的聲音是冷的,可看著顧睞的目光並不冷,
  「什麼,」出聲的人是馬秀真和葉秀珠,西門吹雪的劍本就是殺人的,這場對戰自然有生死之危,又關係她們的師父,怎會不震驚。
  「可我不覺得我們的師父會輸。」顧睞的聲音很清冷,這話是對西門吹雪說的。
  「是,我也不知道誰輸誰贏,但想必會有一個人死。」他的一雙如刀鋒般鋒利的眼睛竟一直在盯著她,旁邊的人也似乎都看出了什麼。
  顧睞在他的目光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轉過臉,卻看到了花滿樓和一進來就纏著他說這說那的石秀雪,心裡頭有點小囧,一直以為她想嫖的是西門吹雪,沒成想原來在嫖的是花滿樓。
  這時的氣氛著實有些尷尬,可突然一蓬的銀雨從窗邊射出,顧睞拔起劍來將銀針打落,眾人也各自應付。
  只聽「叮叮叮」一陣急響,如暴雨敲磚,數十點銀星已釘在她身旁的地上,直沒入土。接著窗外的一個人影沖天而起,凌空一折,向牆外的沉沉夜色中竄了出去。陸小鳳急忙運起輕功追去,
  眾人方放鬆下來,可從大堂內一副財神像的財神眼中又射出了一根銀針,顧睞躲閃不及,直接被射在了左肩上,肩上傳來一陣痛感,接著顧睞便失了知覺,倒了下來,
  西門吹雪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另一隻手已反腕拔劍,劍光一閃,他的人和劍竟似已合為一體,突然間已穿窗而出。


  第13章 孫秀青

  萬梅山莊的空氣中總瀰漫著淡淡的清香,聞起來是有寧心靜神的效果,
  顧睞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風,走出呆了幾日的房間,
  那日西門吹雪雖施展極高的輕功,減緩了毒液在顧睞身體裡的擴散,但那毒實在剛猛至極,西門吹雪索性帶顧睞回了萬梅山莊悉心醫治,連著幾日的功夫,顧睞體內的毒方解清,儘管如此,她的身體還是比較虛弱。
  顧睞走了沒幾步,轉過迴廊的拐角處,便看到了在梅林中練劍的西門吹雪,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如雪,在雪亮的劍鋒下竟被照的有些炫目,劍本凶器,在西門吹雪身上更是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哪怕只是單純的練劍,那一身的殺氣卻是不加掩飾的,連數十尺之外的顧睞都能感受到西門劍氣的寒冷凜冽』
  不過顧睞習劍十數年,倒不至於被劍氣嚇的不敢久留,也不擔心會被誤認偷師,西門吹雪早就知她在邊上卻為出聲,便是願意讓她觀劍的,這麼好的參劍機會顧睞又怎會捨掉呢。
  顧睞倚靠在廊柱邊上,西門吹雪練劍一練便是三個時辰,她一觀也觀了三個時辰。
  西門吹雪練完劍後,便用備好的濕巾和干巾輕輕擦拭一遍佩劍,才將其放入烏鞘中,其用心程度的確是難得。
  而西門收好劍便向她走來,在她身邊停了下來,看向她,說:「用飯吧。」
  說完也沒聽顧睞說話就轉身便向大堂走去了,顧睞倒也聽明白他的意思是和他一同用餐。幾日的相處倒讓她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她也一向不多言,更喜歡這樣的安靜相處。
  自認識西門吹雪以來,他對她的不同,別人能看出來的她自然也能看出,可她向來不會做自作多情之事,西門既然未曾說過什麼,她也就當不知道。
  與西門吹雪一同用飯時,顧睞想到很多同人寫到西門喜歡吃白水煮蛋,白水煮蛋他喜不喜歡吃,顧睞不知道,但他的飲食的確是意外的清淡,還有些菜餚是照顧到顧睞虛弱的身體而準備的。
  食不言寢不語,這句話兩人都貫徹的很好。飯後西門吹雪又照例為她把了脈,不得不說,他的醫術十分的了得呢。
  「你會吹笛?」把完脈後西門又突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顧睞也不知怎麼的應了一句「是。」她想許是那日在山莊內她聽著笛子聲入了神,被他察覺到了。
  「跟我來。」西門說了這一句便向門外走去,顧睞雖不知其何意,卻還是跟上了他。
  他人雖有些冷漠,但卻特意放慢了腳步以至顧睞不會被落下。
  走了幾轉,竟是到了他的書房,要問顧睞未曾來過為何又知道這是書房,很簡單,因為門上的匾額上就寫這「書房」兩個字,好吧,西門吹雪也許就是這麼喜歡簡潔明瞭的人。
  進來後顧睞倒是有些驚訝,在她印象中的西門吹雪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練劍,可書房裡頭的琴棋書畫樣樣皆有,且無一不是珍品,上面也沒什麼灰塵,看的出他的主人也是珍惜的。
  顧睞欣賞著這些物件時,西門吹雪遞過來一個錦盒,盒上無鎖,顧睞輕輕打開,卻看到了一隻青玉笛子,拿在手中,溫潤沁心。
  她一時也來了興致,微笑著對西門吹雪說:"莊主可願聽上一曲。」
  「嗯。」西門的神情不改,眼睛卻是微微一亮,坐在書房內用長青翅編成的軟椅上,輕撫著他的烏鞘劍,靜靜等待。
  顧睞將笛子放到嘴邊,輕輕吹響,悠揚的笛聲彷彿將她帶回了那一世,四歲時初次聽見父親吹笛,江南的雨總是綿綿的,雨水順著簷角滑落,形成了連續不斷的珠簾,也形成她美好的回憶,再後來在庵中吹笛,她好像明白了父親的那份心境,笛聲在山的另一頭都能聽見。
  一曲終了,餘韻悠悠,顧睞放下了笛子,她這一世很少有去想前世的事,一來前世也算圓滿,二來她不願前世的感情拖累今生,可這次的回憶卻讓她好似了了一個心結一樣。
  西門吹雪靜靜的看著她,待她從思緒中出來後,便道:「可願同奏一曲?」
  顧睞見他又取出了一把古琴,便心領神會,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一笛一琴,齊聲和鳴,兩人也不限定一曲,悠揚婉轉,其聲裊裊,似有淡然之意,迴盪在山莊之中,山莊的總管福伯聽著曲聲,輕捋發白的鬍鬚,但笑不語。
  又是好幾日過去,她與西門吹雪彈琴下棋了不少,對於她如此精通此道,西門並未問什麼,只是對弈時有些難分上下罷了,山莊總管福伯看她的眼神倒越發溫和了。
  而顧睞的身體也日漸康健,她想著也是離去的時候了,這一日清晨,她換上來時穿著的衣裳,取下佩劍,便要去梅林向西門吹雪告辭。
  而當她到了梅林時,卻看到西門吹雪拿著佩劍背對這她的方向,獨自站立在林中,沒有如往常一樣練劍,顧睞垂下眼眸,他早知道她的來意。
  「西門莊主。」西門吹雪聽見她的聲音轉過身來,一雙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靜靜的盯著她,顧睞看著有些失神,差點忘了要說的話。
  她別過頭去,低聲道:「多謝莊主救命之恩和照顧之情,秀青無以為報,」顧睞正打算說兩句感謝的話再告辭,卻被他的出聲給打斷了,
  「你可以在這多呆一段時間,」他的神情依舊冷冷的,卻說了句出人意料的話,目光依舊看著顧睞,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顧睞頂著西門劍神的冷氣,堅持道:「秀青一介外客,恐叨擾山莊良久,且家師也會存有擔心的。」
  「那你與我比劍。」西門劍神又扔出了這一句,直接炸的顧睞猛的揚起頭對上西門吹雪,「什麼。」
  可又觸及他的清冷眼神,顧睞又想縮回去,「莊主的劍一向是殺人的劍,秀青不願為此以命相托。」
  顧睞心裡狂刷屏,這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好不,她能打得過蘇少英,可蘇少英對上西門那就是被秒殺的結果。
  「只是比試。」西門吹雪的右手已撫上了佩劍。看來是推脫不了,姑且相信西門吹雪是不會下死手吧,顧睞也拔出了鞘中的青鋒劍,她也想知道自己能在西門劍神手下撐過幾招。

  第14章 孫秀青

  西門吹雪沒有動,穩穩的如磐石一樣,他在等,等顧睞調整到最好的狀態,這是他對自己對手的一個尊重,是的,對手,而不是敵人。
  顧睞因峨眉身法輕盈靈逸見長,足尖於地面輕點幾下,便飄然而起,又迅速直直向西門刺去,對,天下萬法,唯快不破,此劍之快,疾如閃電,如夢如幻,
  可西門吹雪絲毫未有任何動搖,只聽嗆的一聲龍吟,劍已出手。
  劍身也是烏黑色的,不見光華,但劍一出鞘,森寒的劍氣已逼人眉睫。
  這一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這把劍了,但顧睞任錚的覺得心頭一寒,眨眼間劍已至其雙目,顧睞反身一轉,斜轉起手中長劍,攔腰橫削,
  「錚」的一聲,兩劍相擊,震的顧睞虎口生痛,她立刻從劍上躍過,再用右手持劍抹挑,以一招「望龍生煙」,以力卸力。此招式由獨孤一鶴見顧睞專於劍法清奇所教,極利於應對剛猛之擊。
  顧睞又一翻身,落至梅樹枝幹上,再一借力,攻出連環七劍,直劃向他喉間,
  西門吹雪眼神一凜,竟持劍正面纏上她的劍,一個錯手直接將她手中的劍甩離,又將劍鞘擊向她腰間,頓時腰間一痛,痛呼一聲,顧睞倒在了西門吹雪的身上,
  西門一把攔住她腰,防止她順勢滑倒,輕聲一躍,便坐在了梅林中一旁的軟席上,顧睞就躺在了他的懷裡,
  她一抬頭,西門吹雪漆黑而深邃的眼睛毫不掩飾的闖進了她的眼中,也闖進了她的心裡,顧睞不知道,西門吹雪也是同樣的狀態,
  他感覺到心裡有什麼東西裂開了,他的二十年人生中,陪伴他最多的是劍,而此時他懷中的溫軟卻讓他體會到人生中另一種滿足,他的人生似乎除了劍道之外,還可以有別的存在。
  同樣的感覺,就像是如潮水如洩衝垮了他們之間的堡壘。
  西門吹雪笑了,他很少笑,可他此時真的笑了。
  你見過當冰雪染上了嫣紅的樣子麼,可顧睞見到了,她現在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她完了,真的喜歡上了西門吹雪,這個日後注定會為劍道而拋妻棄子的男人。
  「我想知道我是在自作多情麼?」顧睞輕輕的打破了剛才的氛圍。
  「不是。」西門吹雪說完便輕吻了她的額頭,
  清冷而又帶著男子唇感的溫度讓顧睞的心都微微一顫,「那,我喜歡你,西門吹雪,我愛上你了。」越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小,可西門吹雪又怎會聽不到,
  「嗯。」這是什麼意思啊,顧睞剛回過神,西門一低頭埋在了她的脖頸間,親吻著她的髮絲,
  顧睞微微愣住了,又聽到他說:「嗯,我半月後就去峨眉提親。」
  「你現在也不需要走了。」說完西門吹雪又加了一句。
  「嗯,好。」顧睞看向天空,初升的太陽溫暖卻不刺眼啊,
  西門吹雪,遇見你,我真的很高興啊,
  至於半月後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的對決,無論結果如何,她的決定始終不會改變。
  「誒誒,福伯,你怎麼不讓我進去啊,這天可沒黑呢。」陸小鳳撇著嘴,指著這青天白日的道,
  一向待人和藹可親的福伯,卻吹鬍子瞪眼說,「這天怎麼沒黑,就是黑了,我家莊主早休息下了,誰也不見。」
  這麼蠻橫不講理的話讓陸小鳳心中微微一動,不知轉了好幾個彎,又摸摸最近新長出來的鬍渣,笑道:「我說福伯,這事不會和孫姑娘有關吧,難不成是西門他動心了?」
  他這話一說,福伯的眼角如被針扎,一跳一跳的,急忙道:「誰說的。」然後一把將門給關上了,硬是讓陸小鳳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
  他呸呸了幾句,吐出嘴裡的塵土,暗道,西門吹雪還真開竅了,對像還是孫姑娘,難怪之前那麼奇怪,不過這和讓不讓我進山莊有什麼關係啊。
  門另一邊的福伯倒是暗道自己急智,陸小鳳他那麼招女人喜歡,莊主的春天好不容易來了,怎能讓他陸小雞給破壞了,果然薑是老的辣,莊主,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呀。
  至於那場對決卻意外的被大家忽視了。                        

  第15章 孫秀青

  最近江湖上有兩件傳的沸沸揚揚的事,第一件是素有「劍神」之名的西門吹雪與峨眉派掌門獨孤一鶴於峨眉金頂決戰,兩大絕頂高手之戰引起江湖上的人熱血沸騰了一把。
  決戰前私底下還有賭場開盤,不少人都壓了一把,因著參與的人太多,峨眉派和萬梅山莊的人也不好管。
  結果,嚇得那些人的下巴掉了一半,兩人平手,無法定出輸贏,這下莊家通殺,壓注的人都賠慘了。
  更令他們憤憤的是兩人戰後都有所悟,境界各自上了一層。
  這第二件嘛,是西門吹雪在決戰後就向獨孤一鶴提親,要娶他的二弟子孫秀青。
  這下,江湖上不少人的下巴都掉地上了。
  當然他們是不知道當時獨孤一鶴的臉色,原本還打算平輩好好交流一下武學的,這一聽西門吹雪的話,臉立馬就黑了,要不是已經沒什麼氣力了,不然他都想把西門吹雪一腳從峨眉峰上給踹下去。
  而第二天萬梅山莊的聘禮就出現在玄真觀了,獨孤一鶴私底下讓人一探,居然早在決戰前就搬到山底下了,外加顧睞的手信一封。
  獨孤一鶴的臉更黑了,扯著蘇少英去練劍了,準確來說是練他,可心裡再氣,可姑娘都在萬梅山莊住下了,信裡頭胳膊往外拐的不要太明顯呀。
  獨孤一鶴最疼愛他弟子不過了,西門吹雪也是江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莫說他人,就是他看重的幾個徒弟和人家比是差遠了,還是得加大對蘇少英的磨練才行。
  這事吧就在獨孤一鶴拍板決定了。
  婚禮定在了萬梅山莊舉行,證婚人由獨孤一鶴擔任,他還將西門吹雪送來的聘禮直接算做了顧睞的嫁妝,又大大加了一筆,可不比聘禮少,畢竟他也是有不少的私產,能見到從小撫養長大的徒弟嫁人,獨孤前輩也是既欣慰又有些難過的。
  女方也就顧睞的三個師姐妹,,而男方西門吹雪的朋友本就不多,也只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
  這場婚禮辦的很低調,也是這對新人樂意見到的,他們自然不願自己的私事成了別人的談資。
  婚前倒是發生了件讓顧睞有些意外的事,石秀雪來找她了。
  顧睞雖不清楚她的來意,卻還是和她坐在了涼亭中,她斟了杯茶放在石秀雪面前,也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等她開口。
  石秀雪看著她如行雲流水般的舉止,突然眼圈就紅了,顧睞心裡想這姑娘是受什麼刺激了。
  石秀雪低聲道:「為什麼他不喜歡我。」
  顧睞一聽便知那個「他」是誰了,是花滿樓,她追著花滿樓的事顧睞從葉秀珠那也有聽聞,只是花滿樓是善良,不會拒絕別人的請求,但他不會接受他並不愛的女孩子的感情,因為那是在欺騙他自己,欺騙石秀雪,可這一點石秀雪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我是真的喜歡他,我也是真的想對他好,可他為什麼只會惦念那個騙他害他的上官飛燕,而且她已經死了,他就不能給他自己一個忘記她的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嗎?難道活人真的永遠爭不過死人。」
  石秀雪的眼淚如珍珠般的滑落臉頰,很是惹人憐愛,她本來長的就十分清麗,心眼也不壞,論起對花滿樓的愛,她更是勝過上官飛燕百倍。
  可愛一個人,本就不能以一個人她夠不夠好來作為標準,愛情裡沒有標準,也沒有對與錯,對石秀雪和花滿樓來說,愛上一個不愛她(他)的人,本就是一種悲哀。
  顧睞沒有說什麼,她只是靜靜的聽著,對石秀雪來說,這樣就夠了,她不需要別人來指責花滿樓什麼的,這也是她會來找顧睞訴說,而不是馬秀真或葉秀珠的原因。
  石秀雪又咬了咬嘴唇,自顧自的說:「他真沒眼光,怎麼就喜歡上那只害人的毒燕子,怎麼看不到我的好呢。」
  說完石秀雪攥緊了衣角,泣道:「可為什麼這樣,我還是喜歡他,捨不得他呢。」
  石秀雪倒是將心中鬱憤一把吐了個乾淨,說完後提起袖子抹去臉上的淚跡,神情有些羞赧,想必是沒想自己成了個為情所困的幽怨少女吧。
  她回想起在前世的影視小說中看到的那些為情所累一生的女子,不禁深有同感。問世間情為何物,卻有多少癡兒女相赴,其間又能有多少人能終成眷屬。
  又看向顧睞,西門吹雪和孫秀青這一對是陸小鳳傳奇中唯一一對成為夫妻,可先是孫秀青為此脫離師門,自絕經脈,有背上罵名,其後西門吹雪為追求劍道而拋妻棄子,真的說來,西門吹雪是孫秀青一是的劫,其中悲苦,又有多少人知。
  石秀雪突然對西門吹雪生了憤慨之情,甚至產生了攪亂這場婚禮的衝動,可她不是三歲的小孩,這只會讓所有人厭惡她,解決不了問題,只要孫秀青還愛他,她再做什麼都沒有用。而她連自己的感情都把握不住,又有什麼能力干涉別人的感情呢。
  石秀雪突然覺得心灰意冷,她只有對顧睞真誠的說了句:「孫師姐,保重。」然後便轉身離去。
  第二天,葉秀珠說起石師妹向師父自請回了峨眉,她聽了只是頓了頓,然後又繼續繡她的嫁衣了,感情一事,還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第16章 孫秀青

  婚後的生活平淡如水,可西門吹雪的改變卻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再冷漠的男人,在他愛的女人面前也會變的。
  和顧睞在一起的時間越久,他變的也就越多,若是陸小鳳今日再見到西門吹雪的話,他一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沒法想像男女之情會改變一個人如此之多,就像放到以前他做夢也想不到西門吹雪會喜歡上一個女人,甚至還會娶她一樣。
  可沒人能斷定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陸小鳳不能,顧睞不能,連西門吹雪他自己也不能,對顧睞的愛在軟化他冰冷的心,他的劍也不再是純粹殺人的,他的心裡裝滿了顧睞,他的眼裡已經有了感情。
  一個人一旦踏入了江湖,就勢必會有敬重他的人,嫉恨他的人,西門吹雪也是一樣,他的強大讓那些嫉恨他的人甚至都不敢出面言語。
  但以往江湖人眼中強大而冷漠的西門吹雪,他今日已有了一個弱點,那就是孫秀青,有萬梅山莊和峨眉派的勢力在,他們自然不敢對孫秀青做什麼。
  但不論是敬重他的人,還是嫉恨他的人,都在想,西門吹雪,已有了血肉,有了感情,他是不是還能使得出他那種無情的劍法?
  萬梅山莊的梅林中,西門吹雪一如往昔的在此練劍,身邊卻多了一個人,顧睞,也在一旁安靜的觀劍,從不出聲打擾,以便西門能心無旁騖,這樣的一幕在山莊裡每天都能看到。
  待西門吹雪收起劍,他便走向顧睞,顧睞拿出手巾為他拭去額角的微汗,他看向顧睞的眼裡滿是柔情。
  等顧睞收起手巾,西門會將顧睞攬入懷裡,兩人相依相偎,任誰見了,都要稱上一對璧人。
  顧睞倚在他懷中,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向那片梅林,如今時節,連花骨朵都未結,毫無任何點綴的曲折冷峭的枝幹,她看著竟有些失神,
  西門吹雪有怎麼會察覺不到妻子的心不在焉,他順著顧睞的目光看去,見她看到是這片梅林,便懂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今年的冬天,我陪你一起賞梅好麼?」
  雖是在詢問顧睞的意見,但其實更多意義上是一種承諾,承諾今年的整個冬天,他都不會出莊,無論是殺人,還是陸小鳳的請求,他會陪著顧睞在這裡看梅花。
  顧睞一向聰敏,也不會裝做聽不出他的心意,她露出了個淺淺的笑意,道:「好,今年的冬天你要陪我一起賞梅。」
  「不過,這開的是白梅,還是紅梅?」顧睞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是紅梅,盛開的時候很美。」西門明顯睜著眼睛說瞎話,雖說莊裡的梅花年年盛開,有人說這就是萬梅山莊名字的由來,但他卻少有帶著觀賞的目光去正視過,他也從未這樣耐心的回答這樣的問題,但對象是顧睞,他的妻子,他愛的女人。
  「紅梅白雪,肯定會是很美的景象。」顧睞抬頭看向了西門吹雪,西門吹雪輕撫過她美麗的髮髻,有她在,自然是美的。
  對今年的梅花,西門心中也有了幾絲期待,顧睞又望向了梅林,心中卻又有了幾絲悲哀,今年的梅花真的能一起看麼,
  白雲城城主葉孤城送來了一份約戰帖,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紫金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此戰西門吹雪必赴,該來的總是會來的,顧睞想到。
  西門吹雪在寫了應約的回信後,便一人去了練劍的梅林,他心情是激動的。
  他和葉孤城兩人,同樣少年成名,同為天底下少有的頂尖劍道高手,昔日與獨孤一鶴一戰,已讓他再次突破了境界,於劍道上他已是真的難尋敵手,而葉孤城便是這難得的一個對手,天外飛仙一招,他早已神往以久,今日有機會得償夙願,豈不幸哉。
  他渾身的戰意蓬髮,又輕輕撫摸著自己的烏鞘劍。
  身後的腳步雖輕,卻騙不了他的耳朵,他知道來的人是誰,他的妻子,孫秀青,念起她,他升起的戰意又平靜了下來,他渾身的尖銳也收了起來,顧睞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讓他變化這麼大。
  他轉過身看向顧睞,他那白皙清俊的手指撫上顧睞的臉頰,像是在觸碰會碎的珍寶一樣,見到顧睞的臉色較之以往又蒼白了幾分,他的心又沉了幾分。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只有顧睞,甚至連他的劍都放了下來!
  顧睞突然抓住他的手,說:「葉孤城是一個很好的對手,我還去過白雲城,他也是個很出色的城主。」
  西門吹雪聽著她的話,凝視著她,說:「是的,有這樣一個對手,哪怕死在他的手中,都是一種榮幸。」
  在說到「死」字時,兩人的眼神都依舊堅定,彷彿生死在他們面前都算什麼。
  顧睞定定的看向西門吹雪,說:「我知道,而且我相信你。」
  她毫不退縮的眼神讓西門吹雪的心中一震,一把將顧睞緊緊的摟在懷裡,怎麼也不想放手。
  顧睞貼著他的胸口,這是離他的心臟最近的地方,輕輕道:「我去過沿海一帶,那常有遠渡而來的的扶桑人,其中一個人告訴我這樣一個故事,在扶桑過去有位很厲害的刀客,他有段刻骨銘心的愛戀,而在一次生死決鬥前,他的對手武功勝過他幾分,很多人認為他會死,他赴戰之時,他的愛人請他殺了自己,以求他能毫無牽掛的決鬥,他答應了,這場決鬥贏的人是他。」
  顧睞說完又看向西門,他的臉色更蒼白,冷聲道:「我西門吹雪不是他。」這句話彷彿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他牙齒縫裡說出來。
  顧睞雙手回抱住他,說:「我知道,可我愛你,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同樣毫無牽掛的去赴約,我不要這成為你的遺憾,因為我只會更心痛,我要你看清你的心,你的劍,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迷茫。」
  顧睞取下了他的烏鞘劍,迅速拔出,橫在他們中間,劍身散發的光華也比不過她眼中的堅定的光芒。
  顧睞她不是個柔弱的女人,這從他與她師父獨孤一鶴決鬥時便知道了。
  西門吹雪凝視著手裡的劍,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奇異的紅暈,劍上的光華也更亮了。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顧睞想告訴他的,他一把奪過劍,插入劍鞘中,他的手法還是那麼迅速,那麼優美,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
  繼續將顧睞擁入懷中,此刻他的心無比寧靜。第一次,顧睞心中默念道。
  顧睞輕吻了他的嘴唇,微笑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西門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恐怕約戰要推遲了,我懷孕了。」
  話音剛落,顧睞就難得的看到西門吹雪變臉了。

  第17章 孫秀青

  月圓之夜,紫金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整個江湖都為這兩位青年劍客的對決而沸騰了。
  可原定在了八月十五的決戰卻改成了九月十五,地點也挪到了紫禁之巔,俠以武犯禁,這可不僅僅只是冒犯了,是拿著皇家的面子往地上踩了。
  秋。西山的楓葉已紅,天街的玉露已白。秋已漸深了。
  陸小鳳一路風塵僕僕的趕至京城,從聽聞這個消息起他整個人就感覺不好了,他的兩個好朋友要有一場生死決鬥,他有怎麼高興的起來呢。
  為什麼就一定要把性命托付在一場決鬥上,熱愛生命的花滿樓無法理解,同樣陸小鳳也不能理解,可這就是葉孤城與西門吹雪的劍道,陸小鳳他不懂,但他會尊重他的朋友,
  而現在他只想找到西門吹雪,因為從改了日期之後,他就失蹤了,和他的新婚才五個月的妻子孫秀青一起,失蹤了。
  今日已是十四了,可連京城的地頭蛇李燕北都不知道西門吹雪到了京城沒有。
  陸小鳳肯定西門吹雪一定到了這裡,他只是奇怪兩個像他們那樣引人注意的人到了京城,竟連一點風聲都沒人聽到,還有他們現在在哪裡,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顛覆了陸小鳳原本的想法,先是為了這場對決而設的賭局,再是孫老爺死了,大智和大通死了,他們三個人其實就是一個人,又有葉孤城的「受傷」,公孫大娘之死,海南劍派,唐家的人。
  這場單純的決鬥已經不單純了,幕後之人費了這麼大的心力,圖謀的又怎會是場決鬥,背後只會隱藏著更大的秘密,一個陸小鳳也不敢想像的秘密。
  可他還是見到西門吹雪了,而且又被西門給救了,
  十三姨要殺他,被西門吹雪看見了,
  不得不說陸小鳳的運氣很差,卻又很好,因為他有很多的好朋友。
  對於西門身上的變化,陸小鳳有些擔心,卻又感到幾絲欣慰,畢竟他的好朋友西門吹雪,已經成了一個有血肉的人。
  不過陸小鳳打破頭也沒有想到,西門夫婦住的會地方是一家糕餅店「合芳齋」。
  陸小鳳看了兩眼就回來,回來後還在笑。
  西門也有幾分得色,沒人會想到他會做糕餅店的老闆,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陸小鳳也一樣。
  陸小鳳也承認他是怎麼也找不到的,而他也知道了顧睞懷有身孕的事,他連著對西門說了好幾聲的恭喜,並表示喜酒他喝了,孩子出生時的紅蛋他也是要吃的。
  但一說起這場對決,西門吹雪又變得冷酷而驕傲。
  陸小鳳原想問不會出現之前獨孤一鶴的結果嗎,陸小鳳自然不希望他的兩個朋友中有任何一方的喪命,
  可看到西門的神情,他就明白了,獨孤一鶴他用劍,但他並不是一位純粹的劍客。
  而西門和葉孤城他們是同一種人,一種你也許會不喜歡,卻不能不佩服的人!一種已接近「神」的人,哪怕西門吹雪已有了人性。
  無論是劍法,是棋琴,還是別的藝術,真正能達到絕頂巔峰的,一定是他們這種人。
  因為藝術這種事,本就是要一個人獻出他自己全部生命的。
  所以他們可以死,但不能敗。
  陸小鳳也沉默了下來。
  顧睞也見到了陸小鳳,他恭喜她從一個縱橫江湖的俠女,變成了個快要做母親的女人。
  這樣的變化絕對是值得驕傲的。
  看著西門夫婦之間容不得任何人插足的脈脈溫情,和歐陽情溫柔的眼波,
  他也不禁冒出了個驚人的想法:「我是不是真的也該有個家了?」
  朋友的幸福很容易的感染到他,
  落葉歸根,人也總是要成家的。何況他的確已流浪得太久,做一個無拘無束的浪子,雖然也有很多歡樂,可是歡樂後的空虛和寂寞,卻是很少有人能忍受的。
  也很少有人能瞭解,失眠的長夜,曲終人散時的惆悵,大醉醒來後的沮喪……那是什麼滋味,也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才知道。
  可是像歐陽情這樣的姑娘實在是太難懂了,一會兒對他溫溫柔柔,一會讓又變得冷冰冰,不近人情,他都弄不清楚歐陽情究竟喜不喜歡他了。
  不得不說陸小鳳有時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有時就是一條糊塗蟲。
  顧睞就他倆對西門吹雪開起了玩笑,「陸小鳳真是條聰明的糊塗蟲。」
  西門吹雪卻道:「陸小鳳是不是條糊塗蟲我不知道,但歐陽情卻也不懂男人的心思。」
  「你怎麼知道她不懂。」顧睞揚起頭看向他,
  西門吹雪看著她,眼睛裡又露出溫暖的笑意,「她若懂,就不會一邊喜歡著陸小鳳,一邊又裝出冷冰冰的模樣推開他了。」
  「那是因為陸小鳳是個天生的浪子,她或許是知道自己留不住他的,尤其在陸小鳳並沒有很喜歡她的情況下,再說了,女孩子總是要矜持一點的,若連這一點都抗不住,想來也沒對女孩子肯花多少心思。」
  顧睞又眨了眨眼睛,有些頑皮的道,「當初你對我,又花了多少心思。」
  西門吹雪道:「像我這樣的男人,哪怕你再怎麼冷冰冰的,我都是會守在你身邊的。」
  「所以你是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了,我也是再幸運不過了,這這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也被我給遇上了。」顧睞笑瞇瞇的道,
  「是啊,歸你了,我的心都是你的了。」西門吹雪的眼裡滿是柔情,男人在他愛的女人面前總是肯服軟的。
  顧睞道:「我可是不僅把心給你了,我的一切,連皮帶骨都給你了。」
  他們互相依偎著,靜靜的站在九月的夕陽下,似已忘記了旁邊還有人在看著,似已忘了這整個世界。
  夕陽雖好,卻已將西沉,月亮很快就要升起來,今夜的月亮,勢必要被一個人的血映紅。那會是誰的血?
  決戰快開始了,陸小鳳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陸小鳳只發出去了六條緞帶,而持有腰帶的確遠不只六個人。
  大內高手中的丁四爺丁敖怒問陸小鳳緣由,陸小鳳也無可奈何,他想到,這東西果然是個燙手芋頭,多了少了那都是他的錯。
  沒辦法拿著緞帶的人都進來了,畢竟不少人是那真金白銀來的。
  陸小鳳卻是越發的心驚膽戰起來了,這幕後黑手連皇宮大內都能伸進去,其中的圖謀已經超乎了他的想像,他止不住的為他的那兩位好朋友擔心起來。
  決戰之際,所有人發現「葉孤城」竟是帶傷前來,接著眾目睽睽之下,唐門的唐天縱的獨門暗器打中了「葉孤城」,而更驚人的是這個「葉孤城」是他人假扮的。
  陸小鳳瞬間明白了,所有的事件隨著假葉孤城被揭穿而連成了一條線,葉孤城和南王父子要篡位,只是借了此戰的名義行事罷了。
  南王他們還是失敗了,可這場對決卻要進行下去,
  就像葉孤城所說的,成即是王,敗即是寇,他死了,死在了他一生都尊重的對手的劍下。
  西門吹雪藏起了他的劍,抱起了葉孤城的屍體,劍是冷的,屍體更冷。 
  最冷的卻還是西門吹雪的心。
  托陸小鳳的幫助,西門吹雪抱著葉孤城的屍體離開了紫禁城。
  他找了個很好的地方將葉孤城葬下,這個地方原本是為他自己而準備的。
  他親手掩埋了此生的對手,此刻他的心就像浸在了冰水裡一樣。
  轟動天下的決戰已過去,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仇敵已死在他劍下。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使他的心再熱起來?血再熱起來?
  秀青,還有他們的孩子,
  西門吹雪有了一種極大的衝動,他想要立刻見到他的妻子,他一生所愛的女人。
  他趕回了合芳齋,精雅小巧的花園,門上還雕著精緻的花紋,枝繁葉茂的大樹上知了在聲聲的叫著,彷彿在訴說著這裡的安靜,
  她已經不在這裡了。
  西門只覺得自己泡在冰水裡的心剛被人撈了起來,就給絞碎了。
  西門吹雪的臉已經完全變得蒼白,毫無血色了。
  蒼白的月,蒼白的劍,蒼白的臉。
  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就是沒有想到她會離開,哪怕贏的人是他。
  顧睞靜靜的坐在車廂裡,輕輕撫上小腹,她什麼也沒去想,因為想多了對她不好,對她的孩子也不好。
  趕車的人是她的師父獨孤一鶴,在去京城之前,她便給他送了一封信,終究藉著師父對她的疼愛之情,幫她悄無聲息的出了城。
  馬車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了,身為孕婦的顧睞也是有些疲倦,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有誰能在此時攔下獨孤一鶴的車馬?答案不言而喻。
  過了一會兒,顧睞聽到師父獨孤一鶴包含深意的話:「秀青,下來吧。」
  顧睞沉默了一下,還是掀開了布簾,
  馬車前的白衣男人已是滿臉的憔悴,不復往日的清冷淡然,一身的塵土想必已趕了許久的路。
  他在見到顧睞的那一刻起,黯淡的眸子似乎重新煥發起了光亮。
  顧睞偏過頭去,不忍心見到他,
  一旁的師父卻是伸出了手扶他下來,然後對她說:「你們的事自己處理吧,為師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說完轉身走向了林子深處,顧睞沒有出聲留住獨孤一鶴,這位疼愛她的老人做的已經夠多了。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西門吹雪,而他已經在背後默默的抱住了她,
  他只是想告訴顧睞:「葉孤城死的時候,我覺得我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我失去了我唯一的對手,葉孤城他死了,我卻還要忍受這樣的寂寞。
  可是轉眼間我又覺得我是這世界上最幸運的人,我還活著,我還有你,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有多少人會比我幸運。」
  顧睞就像聽到了這世上最動聽的情話,
  她轉過身來,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下,這是第二次了,她給了他兩次離開她的機會了,這一次她絕不會再放手了。
  兩人緊緊的抱在一起,怎麼也不願再分離。

  第18章 番外

  我叫林墨玉,從一出生起我就和那位修行在外的姐姐聯繫在了一起,
  父母對我很是寵愛,不僅是因為我是幼子,更是因為他們把對長姐的愛也一併加注在我身上。
  而這也只是因為一個名字罷了,黛玉,墨玉,黛似墨,有石色墨,方名為黛。
  這也是大哥二哥他們沒有的。
  這個名字其實是為了寄托父親母親對姐姐的思念而起的,
  打從記事起,我就對那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很是好奇,
  府裡頭的人都記得她,父親母親都吩咐下人每日打掃姐姐修行前在家裡的房間,那裡有姐姐玩過的九連環,看過的詩集,臨摹過的字帖,一桌一椅,都保持著姐姐離府前的樣子,十幾年來如一日。
  每臨節慶日,父親都會打發人去接姐姐,哪怕她一次都沒有回來過,桌上的碗筷也總會為她留一份,而父母親的眼中總是有那麼一絲的黯淡。
  幼時的我心中難免憤懣,長姐竟如此讓雙親難過,卻也不會說出讓父母聽了難過的話。
  長大了,出門走動才知道姐姐為林家做的犧牲,她用一生的青春年華才換來林府如今的子孫昌盛。
  他一家父子都投身士林,而文人最重名聲,姐姐的孝行為林家立下百年不換的清名,也護佑了我的仕途。
  翰林子弟中誰知道我是姑蘇林家之子不尊敬看重幾分,而姐姐的付出,我又怎會辜負,怎麼也要為姐姐掙出個狀元郎來。
  在我十三歲的這一年,發生了件大事,長姐去世了。
  聽聞這消息的母親生生哭暈過去,父親一夜之間雙鬢又白了幾分。
  對他們來說,這世間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二老的身體都還康健,可長姐卻已先行一步。
  已考上舉人的我以大哥,二哥在外為官,回來也是要趕上好幾天的路為由,接過了將長姐的棺槨從山上移回來的事,按父親的話,雖然姐姐已經出家,但終歸還是要葬回林家家墳的。
  來到出雲庵,這裡的環境很是清幽雅靜,就在這裡,我的姐姐陪伴了青燈古佛三十四年,葬送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也是在這裡,她安靜的離開了人生。
  我看著躺在棺中的姐姐,平靜的好像只是在沉睡一樣,只是再也睜不開眼睛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
  素白的衣裳,烏黑的發間纏著銀白的緞帶,他的姐姐是那般的風華絕代,比他見過的任何的女子都要美麗,歲月似乎也不捨得在她臉上留下一絲痕跡。
  就是這般如水般沉靜的女子,因為那個癩頭和尚的一句話,便離了家,見不得親友,這樣悲慘的命運,姐姐卻從未有過任何的怨言,每日她都在佛前叩首為家人祈福,送回林府的佛卷從不見斷。
  我親手為我的長姐合上了棺槨,再為她守靈,又親眼看著一□□黃土將棺木掩埋,
  想起為姐姐收拾遺物所看到的詩稿筆記,當時的心情是那般的驚艷,姐姐的才華見識並不輸給林家的男兒,卻苦苦在庵中困了一生,老天何其無眼。
  字裡行間,彷彿以前從未見過的姐姐的音容笑貌浮現眼前。
  我再看向已立好的墓碑:林氏嫡長女玉壺師太之墓。
  心中默念道,姐姐,下輩子不要在投到這樣的人家了,不要再過這樣的人生了,一定要找一個好歸宿,有一段美好的姻緣,有自己的孩子,活的再自由些。
  紅樓完
  我叫西門無憂,好吧雖然聽起來很女氣,但我實打實是個男子漢。
  是娘親取的名,後來被陸叔叔酒後笑話說太女氣,我就鬱悶的想找娘親,卻沒找到,只看到爹爹在梅林裡練劍。
  爹爹收了劍,把我抱起來,問我怎麼不高興了,我告訴了他剛才的事,還問他為什麼娘親給我取這樣的名。
  爹爹頓了一下,看著我的眼睛說:「無憂的名字很有男子漢的氣概,你娘親取的很好,下次你陸叔叔再這樣說,你就說陸小鳳的名字就像女人一樣,。」
  「那為什麼是娘親取,而不是爹爹你取名呢。」我睜大了眼睛又問了爹爹這樣的問題,
  我知道爹爹一定會回答的,因為娘親要求過爹爹不能不回答無憂的任何問題,說是要保護我的積極性。
  爹遲疑了一下,便說道:「因為取名字是母親要做的事,而不是父親的。」
  「那所有和無憂一樣大的小孩,名字都是他們的娘親取麼。」
  「嗯。」西門面不紅心不跳的回答,又想到無憂一個還是太孤單了,可他朋友本就不多,一個兩個都沒成家,還是再給他添個弟弟妹妹吧,嗯,晚上再跟秀青說說,但現在要做另一件事,死陸小雞,連小孩都欺負。
  涼亭裡,我吃著香噴噴的飯後點心,突然聽到好幾聲的慘叫,好像是陸叔叔的聲音,剛想起身去看看,卻被福伯爺爺抓住了胳膊。
  他笑呵呵的對我說:「小少爺,沒事的,那邊在殺雞呢,先吃完點心吧,下午還要練劍呢。」
  小孩心思總是容易被糊弄的,我便也沒再想什麼,只是晚上吃飯就看不見陸叔叔了,爹爹微笑著告訴我,陸叔叔有點麻煩要處理去了,接著考問我的功課。
  想起那段無知好糊弄的歲月,我就是一臉血啊,江湖人稱「劍神」的爹爹騙起人了眼睛都不眨的,還是個妥妥的妻奴,娘親可把他吃的死死的。不過他倆的感情也真是讓人羨慕啊。
  一等我滿了十五,便把我從莊裡給扔出來了,美名讓我闖蕩江湖,不做溫室裡的小花,。
  我心裡呵呵了幾句,你倆當初把我往死裡練的時候可沒把我當什麼溫室裡的小花,還狠心的銀錢乾糧什麼都不給,還真是一窮二白啊,爹娘可一點心疼的意思都沒有。
  就這樣風吹雨打的過了三個月,在我低頭啃著干饃饃坐在過路的茶攤邊上時,看到地上出現一個人影,抬頭一看,是陸叔叔。
  他摸了摸鬍子,笑道:「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不是無憂你這小子麼,是被你爹娘給趕出家門了。」
  剛想看在往昔情分上叫聲陸叔叔的,聽到後一句我臉就黑了,不帶這麼戳人心窩子的。
  「得,你小子剛出江湖就碰上我了,你陸叔叔我啊,帶你去個好地方。」說完就把人給拽走了。
  呵呵,他說好地方就絕不是好地方,我心中吐槽道。
  呵呵,煙霞樓,還真不是個好地方,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扒了陸叔叔的皮的,不過干我何事,雖說爹爹的劍法越發好了,可陸叔叔的逃跑功夫同樣在跟著進步。
  大人的事,小孩還是不要摻和了,我又夾了兩口菜,這地的飯菜還是不錯的,這些日子風餐露宿的,難得吃上一頓好的。
  一旁跟花魁娘子調著情的陸小鳳看著倒不怎麼順眼了,「誰來青樓就只顧著吃啊,跟你老爹一個性,他來著就為了找幾個名妓為他洗澡。」
  爹怎麼可能來過青樓,我滿是不信的看著陸叔叔,
  陸小鳳挑眉道:「你老爹啊,就更個冰塊似的,冷的不行,殺人前要找四個清倌為他沐浴,還要焚香淨手。」
  陸小鳳又瞧了瞧西門無憂的面容,長的跟西門吹雪是越來越像了,便道:「你可別像你爹那樣,不招女孩喜歡,也就幸運碰到了你娘,再冷的冰也化成水了。」
  我還想問問爹娘以前事的時候,陸叔叔臉色一變,三個戴著半邊面具的男子破窗而入,我與陸叔叔立刻站起來做好禦敵準備。
  中間為首的男子看了屋子裡的情況,也看清了我,竟脫口而出:「西門吹雪!」
  陸小鳳傳奇完
  

  第19章 司徒靜

  圖畫般的山林間,還亮著一點點燈光,映著那一幢幢亭台樓閣,竹籬茅舍,也映著那一道瀑布。
  瀑布從天而降,飛珠濺玉,燦爛如銀,奇怪的是,這麼大的瀑布自半空中倒掛而下,瀉入湖中,水聲並不震耳,反而如鳴琴奏玉,聽來但覺神清氣爽,顯然水力已被巧妙的宣洩了很多。 
  風聲中似乎隱隱有絲竹聲傳來,襯著瑤琴般的流水聲,使得圖畫般的山谷,看來更平和而安詳。
  這便是江湖中的無人膽敢侵犯的聖地,神水宮,神水宮百里內不得殺人。
  宮主水母陰姬,任誰聽了這個名字都無法做到淡然處之的,好像這名字的本身就有一種神秘的魔力,人們只要聽到這名字,就會遇見一些不好的事。
  她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功江湖第一,可她的門人只收女弟子,平生最恨男人,無論任何男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她就絕不會讓他再活下去。神水宮中更看不到一個男人。
  她的性格根本無法捉摸,脾氣更是喜怒無常,既不明是非,也不辨善惡,只要她高興,她什麼事都做得出,
  江湖上的人都畏懼她,而神水宮也是十分神秘,除了神水宮的弟子,就再也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
  這裡的景色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可愛,可這僅僅是神水宮的一面罷了。
  飛瀉的瀑布旁,三,四十個穿的是雪白的輕紗長袍,腰間束著銀色的絲條的少女,
  她們都還只是八九歲大的年紀,臉上帶著未脫的稚氣,一副副純真無邪,涉世未深的模樣。
  作為神水宮的弟子,她們每日都要來此練武,這可關係到兩個月後的弟子大比。
  雖說神水宮的前輩們都沒有說,但她們私底下都猜獲勝者會成為首座弟子。
  而在這些趁休息時間閒聊的女孩子中,卻有兩個女孩子沒有參與,
  一個倚在了大樹身上,眼裡掩不住的傲氣,她的容貌是新弟子中最出色的,武功也是常受教導師傅誇獎的,她怎麼會不自傲,又怎肯放下架子和那些女弟子說這樣無聊的閒話。
  她還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宮南燕。
  而另外一個坐在瀑布外沿的大石上,秀美而恬靜的面容,她的性子如她的名字一般安靜,她叫司徒靜,也是這一世的顧睞。
  輪迴轉世,她似乎怎麼也逃不開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能活得如此的長久,就像神話中的長生不老一樣。
  可是未曾喝過那忘川之水的她,前世之情,彷彿如昨日在懷,她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去忘記銘刻在心上不願輕觸的名字。
  這一世又是一個武俠世界,上一個世界的主角是陸小鳳,那麼這個世界的主角便是楚留香。
  古龍似乎總有這樣的習慣,筆下的主角一個兩個的來歷都是不為人知,
  神水宮創宮以久,江湖上的許多秘聞,在神水宮卻也算不了什麼,可見神水宮雖然甚少參與江湖之事,可對江湖的掌控和滲入的力度之高,
  可就算這樣關於楚留香的來歷,神水宮也只知道他與「夜帝」和「鐵血大旗門有關,
  但僅這個,連「水母陰姬」也不禁為之聳然動容,底下的人自知看她的臉色,也不會特地的去招惹楚留香,。
  當然招惹了,陰姬也不會說什麼的,她對弟子一向寬和,前提是她們沒有觸犯門規。
  就是這樣一個幾乎所有人都畏懼的女人,卻與此世的顧睞,也就是司徒靜,有著莫大的關係,
  因為她是水母陰姬與雄娘子的女兒,這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像水母陰姬這樣一個厭惡男人,甚至不願瞧男人一眼的女人,居然會為個男人生了個女兒。
  這其中的緣由就在於水母陰姬她喜歡的是女人,而雄娘子是個傳說長的比女人還要美麗的男人;
  還是個人人都欲除之而後快的採花賊,古往今來,只怕從來也沒有一個人結仇比他更多的,
  他終年東躲西藏,
  而在一次意外中,他躲進了神水宮,雄娘子到了神水宮,也和陰姬有了感情,等到陰姬發現他並非女人時,已經遲了。
  雄娘子一身兼有女性的溫柔,和男性的魅力,「水母」陰姬終於也愛上了他,而不能自拔。
  於是,他們生下了司徒靜。也就是顧睞,
  誰都不會想到顧睞在剛出生幾個月時,實在是一天到頭都是不願睜眼的,
  她是真不想一睜眼就看見長的像男人的娘,長的比女人還女人的爹,
  這實在是有點毀三觀,顧睞都差點以為穿到女尊世界了呢。
  不過沒過多久,她就不用忍受這樣的心靈打擊了,
  因為雄娘子跑了,
  這裡雖然安全,還有他的女兒,可他卻不甘永遠龜縮在陰姬的裙下。
  他一心想離開這裡,陰姬又怎會願意放他走,他就用了陰姬的秘密要挾她,水母陰姬最後只好放他走了,而且永遠不許他再回來。
  雄娘子離開後,陰姬便將襁褓中的顧睞交由知道此事的心腹撫養,對其他人說是從外面抱來的孩子,
  神水宮內也是有收養外界的孤兒充作門內弟子的慣例,自然沒人懷疑這個名叫司徒靜的孩子的來歷。
  恐怕水母陰姬是不想每次見到自己就想起那個男人吧,顧睞默默的想到。
  這或許是天底下最奇葩的父母了,也難怪原著中的司徒靜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也就這樣,顧睞便在神水宮中慢慢長大了。
  「錚」的一聲,顧睞一個斜挑便在比武台上擊飛了宮南燕的劍,
  宮南燕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眼裡滿是怒氣,若她的眼神能化作刀刃,恐怕顧睞早就被剜成一片片了,
  她本就不怎麼與顧睞相處的來,這下原本穩操勝券的第一竟生生被年紀比她小的顧睞給奪了去,以她氣量的狹小絕對是記恨上顧睞了,
  不過顧睞不擔心她會做什麼事,畢竟以宮規之嚴厲,她是絕不敢無故傷害同門的。
  若說在神水宮她們生活的地方是人間仙境,那麼施以牢刑的地方便是那人間地獄了,所以沒人敢大無畏的挑戰宮規。
  顧睞怎麼說也練劍數十年,光經驗就足以碾壓一片了,雖說欺負小姑娘不好,但她也不會故意藏拙。
  她們的比武結束了,從重重帷帳後走出了一個白衣人,
  她有一雙很大的眼睛,很濃的眉,鼻子更高鋌而碩大,薄薄的嘴緊緊閉著,顯示出她是個很有毅力和決心的人。
  這是張很不平凡的臉,那高挺的鼻子使她看上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她的神情更顯出她一向是唯我獨尊,從來也沒有人敢反抗她,除了神水宮主「水母陰姬」外,別人絕不配有這麼樣一張臉。(原文)
  所有人都低頭行禮,甚至不敢抬頭看她。
  顧睞想上一次見她的親生母親,水母陰姬,是兩年前,還是三年前呢,說了也可笑,陰姬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兒,顧睞知道她是自己的母親,可她們之間卻像個住在同一個山谷中的陌生人。
  水母陰姬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顧睞,她只說了一句,「宮南燕收為本座首座弟子。」然後便從一道石門中離開了,
  護法那些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自然聽從宮主吩咐,在交代宮南燕一些事後也各自離去。
  餘下的新弟子見她離開,才敢議論紛紛,她們不明白為何贏的人是顧睞,但被宮主收做弟子的卻是宮南燕。
  宮南燕也不明白,但她還是高興的翹起了嘴角,得意洋洋的瞟了一眼顧睞,似乎在說一時贏了我又怎樣,宮主看重的不還是我。
  顧睞並沒有在意她的眼光和其他人的議論,也沒有在意這個結果,她提起劍便回她的住處了,比完後是可以自由休息的。
  事實上這樣的結果,她也早有了些意料,在她看著宮南燕長的越來越像她的父親雄娘子時,就想到了,
  雄娘子是以陰姬的秘密相協才能離開的,可能要挾到水母陰姬的秘密又會是什麼呢,
  那便是她的情感在世人眼中是畸形的,
  而她也忘不了雄娘子,所以陰姬就選中了和雄娘子長得很像的宮南燕。
  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替代品,不是麼?

  第20章 司徒靜

  離弟子大比已過去了幾個月,可顧睞現在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她要去見她此世的父親,雄娘子。
  這也是他出宮前就與水母陰姬約定好的,每隔五年才能見他的女兒一面,
  這對一個父親來說似乎很殘忍,但雄娘子他還是答應了。
  這對父母從來就不懂小女孩的心思,在這神水宮這樣一個近似與世隔絕的地方,若是一直隔著,自然也能耐得住這樣的寂寞,可每隔五年與父親的相見,就好比給了一個念想,一個外面世界的念想,這就是小龍女和李莫愁的區別。
  再有兩人的態度這般曖昧,什麼也不願告訴她,原著中的司徒靜每日每夜被親情和這樣的念想折磨著,也只能想出那樣的報復法子,讓三個人都痛苦。
  夜已經深了,山坡上的小木屋裡的油燈卻未熄滅,一個面容呆板的的黑衣人坐在木桌旁,他時不時的往窗外瞧,眼裡的光亮已透露出他焦灼的心情,他便是等待著見女兒的雄娘子。
  想到上一次見女兒,她才五歲,才長到他的膝蓋那,細細的眉毛,圓圓的眼睛,乖巧極了。
  想著想著,突聽門外「篤」的一響,門口出現了一條白色纖細的身影,雄娘子霍然站起,歡喜的迎上前去,正是他盼望已久的女兒,司徒靜。
  十歲大的顧睞已經比木桌還要高上幾分,雄娘子的臉上早已是濃濃的喜悅,他牽著顧睞的手坐了下來,看著又長開了好幾分的女兒,一時竟激動的不知該怎麼說話了。
  顧睞倒是一直挺淡定的,她用另一隻手為雄娘子倒了杯茶,也算是對父親的見禮。
  燈光下,雄娘子卻無意瞟見了顧睞手上的薄繭,問得是練劍日久形成的,雄娘子又是心疼又是驚怒,竟脫口道:「她竟捨得讓你受這樣的苦,以她的本事,又怎會護不住……」
  剛說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顧睞坐在他面前又為自己倒了杯茶,彷彿沒聽見他的失言一樣。
  她輕抿了一口,見雄娘子有些訕訕的看著她,便輕放下了茶杯。
  她看著雄娘子,開口說:「爹,你該告訴我娘的事了吧。」
  雄娘子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事,可一個從不知母的女孩子問這樣的問題再正常不過了,唯一不正常的是她的母親是水母陰姬。
  顧睞又直直看向雄娘子,可他竟連看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顧睞輕輕笑了,說:「你不用說她已經死了,我知道她還活著,還在神水宮中好好的活著,這件事你總歸是要告訴我的,況且你總不希望我是從別人的嘴裡知道吧。」
  雄娘子的面容一僵,接著一把扯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容貌,果然每看到一次,心情就要憂傷一次。
  雄娘子好像開啟了回憶模式,慢慢的敘述起了他和水母陰姬的故事,而且他重點突出了他倆之間的感情,關於一開始他男扮女裝的事倒是輕描淡寫了,最後頗有些底氣不足的說了他為了追求自由離開神水宮,還偷偷瞟了顧睞幾眼,深怕女兒以為自己是拋棄了她而恨他,
  可他沒想到的是,從他一路說下來,顧睞的表情基本就沒變過,還是那麼一副臉上掛著淺淺笑意的模樣,也就中途為他續了杯。
  等他說完後,顧睞也就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
  雄娘子有點傻眼,為了說這事,他可做了好一番的思想鬥爭,更是打破了當初對水母陰姬立下的誓言,可女兒這樣淡定,讓他有點不淡定,
  而顧睞接下來的話更讓他不淡定了,「雄娘子是什麼人?」
  他再卑鄙,再無恥,卻也不願在親生女兒面前說雄娘子不是他,雄娘子也不是個壞人,這時他漲紅了臉,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耳光。
  顧睞清亮的眸子裡,就像是澄清的湖水上,已籠罩著一層淒迷的霧。
  她輕聲道;「你也知道,我們五年才能見上一次,有些事情,你還是早早告訴我比較好,就像先前說的,有些事你總不希望我是從別人的嘴裡知道吧。」
  「不,不要,不要聽別人說……」
  雄娘子驚嚇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又回過神來怕嚇著顧睞,便立刻坐下,抓住顧睞的雙肩,強擠出笑意看向顧睞,說:「小靜,等你在大一點,我再告訴你好麼?」
  顧睞輕輕搖了頭,看著他的眼睛說:「爹,我已經開始接觸神水宮的事務了,江湖上的許多事情,在神水宮都是可以知道的,你應該告訴我的。」
  可雄娘子又怎麼說的出口呢。他喉頭已塞住,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
  可看著顧睞的眼神,他還是一字一句的說:「我罪孽深重,不值得有你這樣的好女兒。」
  說到這裡,他已是滿臉的淚水,他已深深的明白做那麼多的壞事,最大的報應便是在子女身上,他唯恐他的罪行會拖累他的女兒,
  她無罪,卻得不到父母的照顧,
  他肆意一生,卻要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忍受那種要命的寂寞。
  他又怎配的上女兒的一聲爹呢。
  顧睞用袖子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水,道:「那你贖罪了麼?」
  不等雄娘子的回答,她又認真的說:「人誰無過 ,但犯了罪的人, 都需要贖罪 。
  大罪大贖罪,小罪小贖罪。」
  雄娘子一把將女兒抱緊,低咽道:「爹知道了,爹會去贖罪的,會好好贖的。」
  顧睞輕輕拍了幾下他的背,說:「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沒有怪過你,也不會因為你的過去而怨恨你,和我在一起你快樂嗎?爹。」
  「我很快樂,對罪人來說太快樂了。」
  雄娘子的話是真心的,能見到女兒的日子真的很快樂,
  「那就好啊。」顧睞看向了窗外,天已經亮了,陽光也灑了進來。

  第21章 司徒靜

  星光已升,灑下溫柔的光芒,靜靜流淌的水流如星河般低迷而朦朧,
  顧睞輕輕的划動著小船,從片片斑斕的星光穿梭過去,駛向迷霧的深處,只留下一路破碎的流光。
  夜色已濃,濃霧反而淡了些。
  比起白日裡谷中總是四季如春的風景,顧睞其實更喜歡夜晚,神水宮的夜裡有星又有霧,而且安靜的多。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睞也沒有去想,小船已經靠了岸。
  一個白色的身材纖長的女子早已在那等候,她伸出一隻素白美麗的手,顧睞也不做遲疑,搭上她的手,上了岸。
  顧睞輕輕叫了聲「姑姑。」這女子便是水母陰姬派來照顧顧睞的心腹,對於顧睞的身世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也知道什麼事該說什麼事是不該說的,也是由她安排顧睞出宮與雄娘子見面的。
  顧睞什麼也沒說,跟在她後面向谷中走去。
  五年後的弟子大比上,宮南燕的劍再次被擊飛,而顧睞的劍已經直刺她的咽喉處,還有半寸遠便可要了她的命。
  這一次她又輸給了顧睞,她本以為有了宮主的教導,她很快便可將顧睞擊敗,可她在神速進步時,顧睞進步的比她還要快,她們之間的差距越拉越大。
  她偷偷瞄向帷帳中,怕那個人會因為她一次有一次的失敗看輕她,甚至有可能捨棄她了。
  若是幾年前,她倒還不至於如此患得患失,可自從,她已經離不開宮主了,若是宮主要換另一個人站在她身邊,那她會嫉妒的要發狂的。
  當然那個人不會是司徒靜,因為司徒靜是她的女兒,朝夕相伴五年,她又怎會不知道這個秘密呢。
  可一想到她又恨恨的看向顧睞,她嫉妒那司徒靜的父親,那個水母陰姬至今都念著的男人,還有他們生的女兒,一樣的討人厭。
  顧睞渾然不在意宮南燕的眼神,天天看,她其實也習慣了,而且她心裡對宮南燕是有那麼一點同情的,雖然同情只是一瞬間的事,她再愛而不得,與她也無甚關係,更何況她還是個自私的瘋子,原著中殺雄娘子的兇手,顧睞怎麼也不會想和她交好。
  不過這神水宮她是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太壓抑了,還是找機會再說吧。
  水母陰姬是個很虔誠的居士,說出來似乎很可笑,但這的確是真的,她還請了妙僧無花入谷解說佛經,神水宮不准男子進來,倒是准和尚進來。
  無花入谷後,每天都要坐在瀑布前的大石上講兩個時辰佛經,水母陰姬還允許弟子們前去聽。
  顧睞也見到了江湖人稱七絕妙僧的無花法師,他端坐在大石上,一身月白色的僧衣,目如朗星,唇紅齒白,不負古龍寫到的「面若好女」之貌,想來是隨了他的母親石觀音的美貌。
  一派出塵的得道高僧之像,都說相由心生,也難怪能哄騙了那麼多的人,無花其人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是吸引了不少女弟子前來,而他對待神水宮的女弟子的態度也很溫和,回答她們的佛法問題也很有耐心。
  顧睞站在弟子們的邊緣上,離著他還挺遠,不禁往尼庵看了去,這些日子水母陰姬並未出現,但顧睞很清楚她每天都有來聽無花講經。
  顧睞心中突然生了個奇怪的念頭,以神水宮收集情報的力度,連楚留香的來歷都能打聽幾分,那就不可能會不知道無花的真正身份,可還是讓他進來了。
  是太自信無花在神水宮做不了什麼嗎,還是沒有想到原著中的司徒靜會這麼恨她,天一神水在神水宮如此重要,司徒靜又怎會那麼輕易偷取了,水母陰姬會什麼都不知道麼,
  笑話,神水宮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顧睞這些年也從一些事情中看出她對神水宮以及這些弟子的掌控欲之強,這裡一草一木的動靜她又怎麼會知道。
  太多問題了,顧睞反倒不怎麼願意去想了,反正無花她是沒想去招惹的,至於他想偷取天一神水,就更不關她事了。
  顧睞是一身輕鬆,無花心裡卻是著急了,在維持一副溫和樣子與一名女弟子交談時,心裡頭在琢磨起在神水宮要找誰幫他才行。
  他來了幾天倒是注意到年輕一輩女弟子中就宮南燕和司徒靜有可能能接近天一神水,輩分更高的幾位他是不敢做想,不然他連出都別想出去了。
  可宮南燕連瞧都不願瞧他一眼,一身的傲氣,司徒靜也是一副清冷的樣子,來過一次後就沒再來了。
  他以為對那些名門少婦,大家閨秀的勾引手段都起不了作用,難怪連楚留香都說這最不想打交道的女孩子就是神水宮的女弟子,可這天一神水不到手,後面的很多計劃都要麻煩的多。
  七日後,無花離開了,而後顧睞便知道天一神水被偷了,可是水母陰姬並沒有說什麼,這事也只有少數一部分人知道,如顧睞所料,水母陰姬知道是誰偷的,顧睞猜也猜得出,有動機有能力的也就那一位了,顧睞沒想知道宮主會怎麼私下處理,她現在只想出宮。
  石室的四面都是光潔的大理石,就像白玉般的晶瑩生光。
  石室中只有一床一幾、一個並不太大的衣櫃,和一些鋪在地上的坐墊,除了這些生活上最低限度的必需之物外,這屋子裡簡直沒有一樣東西是多餘的,很難想像這是水母陰姬的房間,可她本身就是一個不重視外物的人。
  而現在石室裡只有顧睞和她兩個人,顧睞並不畏懼她的威嚴,淡淡的道:「我要出宮。」
  神水宮的規矩不准弟子私自出宮。」水母陰姬冷聲道,似乎下一刻就要懲處顧睞,
  顧睞面帶微笑的對她說:「可我和她們終究不一樣,這你應該很清楚,母親大人。」
  她語聲忽然激動起來,說:「他告訴你了,是麼,所以你也要像他一樣離開這裡了嗎?」
  顧睞沒有在意她語氣的變化,依舊平淡的說:「你不願告訴我,我就去問他了,我總是會知道的,我不是你的女弟子,我不是為了你的歡心而活的,你會需要我陪伴麼?」
  陰姬沒想到顧睞會這麼說,她一揮袖轉過身背對著顧睞,「你想好了要出去?」
  「嗯。若是你不想別人懷疑什麼,那就給我個外出任務好了,但歸期不定。」
  「好,那你就去找楚留香問關於天一神水的事吧。」呵,看來天一神水之事的替罪羊都找好了。
  水母陰姬抬起手往後擺了擺,示意她可以走了。
  顧睞走到門口,剛邁向門外的腳突然一停,回過頭看向水母陰姬,道:「你說她想做什麼呢?你忍心看到他死麼?」
  說完顧睞就乾脆利落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

  第22章 司徒靜

  顧睞沒心思琢磨水母陰姬會有什麼想法,她只知道出了神水宮,那便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神水宮的女弟子更多是依附著水母陰姬而存在,水母陰姬教授的心法縱使天下無雙,可她們都被以陰姬的心意困在了宮中,又有多少交敵的經驗呢,遇上了江湖上身經百戰的老手,也只會錯失了出手的機會。
  就像被豢養的金絲雀,一旦沒了水母陰姬,又身懷天一神水這等重寶,必會惹得人人覬覦。
  顧睞雖對神水宮和水母陰姬無甚好感,但也不得不說這個地方給了許多像蘇蓉蓉的姑姑這些無所依憑,又處境艱難的女子一個棲身之處,若不是水母陰姬的庇佑,她們的下場只會更悲慘,只能說萬事有捨有得罷了。
  顧睞出了宮便換下了神水宮的弟子服飾,只做尋常江湖俠女的打扮。
  畢竟她出來是算是遊歷的,只想四處走走看看,神水宮弟子的身份多有不便,也容易被神水宮中人掌握行蹤消息,再者也會引起江湖人的注意。
  接下來的日子裡,這中原武林勢必會被無花,南宮靈二人攪亂一陣子,此事關鍵是天一神水,顧睞若不加以小心,就會被人牽扯其中。
  她可不想剛出來就惹上一身的麻煩。
  一路走來,顧睞倒是悠閒的很,神水宮各地都有聯絡點和商戶,自是不缺銀錢,水母陰姬也不會不捨得她唯一的女兒花錢。
  走走停停,對於那個天一神水的任務,早被興致正好的顧睞拋到腦後了,
  直到顧睞在京城路攤邊喝豆汁時,聽到另一桌的兩個人說起盜帥楚留香給北京城的豪富世家公子金伴花送上了短箋,要取他價值萬金的白玉美人。
  說話的那兩個人語氣中倒有些幸災樂禍,若他們不是純粹的仇富心裡,那這金伴花想必也不是個良善人了。
  這倒是樁熱鬧事,她這些日子逛得也有些膩了,倒不如去看個熱鬧。
  不過日後還要去見那楚留香的,被認出來倒有些尷尬,幸好雄娘子送過了一張人皮面具,他早已不像以往,做的面具都是美男子的形象,顧睞一換上,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放在了人堆裡壓根就不起眼了。
  顧睞隨即去了金府,露了一招劍術,便得了金府主人金伴花的邀請護寶。
  倒不是金伴花此人愚笨,對顧睞這樣不知底細的高手毫無戒心,主要是因為楚留香憑著這樣一張短箋,已不知取走多少奇珍異寶了,金府正急缺想顧睞這樣的高手相助,自然顧不得這麼多了。
  再說金伴花也見過不少這樣自請來相助的人,畢竟江湖中人重名氣,若有人能在盜帥楚留香的手下護住了珍寶,那再小的無名之卒也會一戰成名,成為江湖上的後起之秀。
  這就是江湖,一個人的成名往往要踩著他人的鮮血,不然也不會總有人四處挑戰,以博名聲了。
  顧睞不在乎金伴花是什麼想法,只要目的達到就可以了,當然她也不會認為金伴花會有多信任她,所以對金伴花安排她守在花廳的門口也是毫無異議的。
  「聞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極盡妍態,不勝心嚮往之。今夜子正,當踏月來取,君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淺紫色的短箋平鋪在光亮的大理石桌面上,憑顧睞的眼力自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說句實在的,做賊做到楚留香這樣大膽的真是不多見,要偷東西還先給東西的主人一個通知,還真是狂妄呀,可就因為他的從不失手,也就造就了一個楚留香的傳奇,盜中之帥。
  就是前世的司空摘星見了他,也要歎道自愧不如。
  顧睞在這邊腹誹時,花廳中的四個人可沒她這般閒情,
  金伴花請來了「鐵掌金鏢」萬無敵,禿鷹,『生死判』三位江湖好手,顧睞也探過他三人的底,若是一人,她自然游刃有餘,可三人同上,她習得神水宮身法精妙,逃脫還是沒有問題的。
  只聽晚風中隱隱傳來更鼓之聲,生死判霍然站起,道:「子時到了。」
  金伴花衝到牆角,想去看他的寶貝,顧睞暗道真是個蠢貨,手中以劍鞘攔住了他。
  金伴花顫聲道:「司姑娘。你這是作何?」司青是她在金府的化名。
  另外兩人立刻站起,肅目看向顧睞,恐怕以為她也是要來搶白玉美人的。
  顧睞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心思,只是沉聲道:「子時已到,楚留香也一定就在附近,金公子還是莫要亂了陣腳,還透露了珍寶的藏身之處。」
  說完便收了劍,退回到門口,繼續抱著劍站著。
  金伴花好歹也是做過商人的,這種商場上常用的心理戰術也是懂的,立下便明瞭顧睞的話,也知其好意,臉上便浮上笑意,抱拳道:「多謝姑娘提醒。」
  聞言那三人互視一眼,也坐了下來。
  當他們屁股剛沾到座位上,窗外就傳來低沉而極有吸引力的語聲帶笑道:「玉美人已拜領,楚留香特來致謝。」
  萬無敵箭步衝到窗前,一掌震開窗戶,只見遠處黑暗中卓立著一條高大的人影,手裡托著個三尺長的東西,在月光下看來,晶瑩而滑潤,
  他口中猶在笑道:「戊時盜寶,子時才來拜謝,禮數欠周,恕罪恕罪。」
  金伴花早已面無人色,顫聲道:「追!快追!」
  燭影搖紅,風聲響動,生死判、萬無敵兩位已穿窗而出。
  顧睞冷眼瞧著,也不阻攔,金伴花愛寶心切,若顧睞阻了他們去追那人影,只會被認為不懷好意。
  她只是看向了面色蒼白的金伴花,冷聲道:「那是真的白玉美人,那金公子藏好的又是什麼?」
  金伴花面色一變,又思及她先前的話,倒是一動也不敢動了,眼光閃爍了幾下,道:「想來生死判、萬無敵兩位定能從那賊人手中奪回我的白玉觀音。」
  顧睞瞥了他一眼,這人反應過來後倒有幾分急智,將風險轉移到那二人身上,想來對自己的的藏寶之處也是有自信的,就是不知這自信有幾分了。
  果然不出一刻鐘,金伴花便失了耐心,跺了跺腳,向牆角走去,掀開一幅工筆仕女圖,裡面有道暗門。
  他開了暗門,瞧見那紫檀雕花木匣還好生生在裡面,不禁長長鬆了口氣,轉頭笑道:「司姑娘果真聰慧,那人手中之無必是假的白玉美人。」
  顧睞別過頭去,已經不想看他那副作死的樣子了,簡直拉低了她的智商。
  她從小呆在神水宮,又不是貨真價實的土著人,自然也就不能理解他們對楚留香的忌憚,金伴花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在知道楚留香要偷他的白玉美人後,也會患得患失,失了以往的分寸。
  也就在金伴花「失而復得」時,剛打開的窗子突然扔進了幾個黑不溜秋的小盅。
  離窗子最近的禿鷹以為是暗器,立馬從袖中甩出雙鉤,擊向空中的小盅,顧睞還來不及叫止他,卡嚓一聲,幾個拋擲進屋的小盅皆碎,向四處噴射出黃綠色的煙霧。
  是臭鼬的氣味,顧睞連忙屏住呼吸,神水宮武功心法化自於水中,宮中又多水道,因此宮中弟子都善習水性,屏息一時半刻倒對她無礙,只是這煙霧不僅難聞,還遮擋了視線,便於楚留香渾水摸魚。
  金伴花和禿鷹也是想到這點,不禁暗罵盜帥狡詐,情急之下,金伴花也顧不得維持世家弟子的風範,大叫道:「兩位,速去護寶。」
  說著時吸入了大量的煙氣,生生熏暈過去,到地不起了,禿鷹本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貼著牆壁向紫檀木匣走去,
  突聽身後「噹」的一聲巨響,他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原是面銅鑼,此時卻成了他的剋星。
  原來他白衣神耳乃合銀所鑄,傳聲之力特強,這一聲大震,直將他耳膜都快震破,他對這雙神耳從來最是得意,委實做夢也未想到還有這點要命的壞處。
  大驚之下,凌空一個翻身,雙掌已連環擊出,但身後哪有人影。
  就在禿鷹為銅鑼之聲所困時,顧睞出手了,手中利劍一劃,劍身上的光芒一閃,照亮了她的上半張臉,嘶的一聲,好像是衣裳被劃破了。
  只聽窗外又是「噹」的一聲,屋內只剩下他二人,紫檀木匣已被打開,裡面的白玉美人早已不見蹤影了。
  匣內只留下一張淡藍的紙箋,發出同樣縹緲而浪漫的香氣,同樣挺秀的字跡寫著:
  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
  還有地上的一片被劍氣割破的藍色衣袖。
  禿鷹石頭般怔在那裡,臉上不知是哭還是笑。
  另一邊的顧睞倒是暗暗想到,楚留香的輕功果然獨步天下,她那一劍分明是要劃向他胸膛,卻被他以身法躲過,只被留下了一塊碎衣袖,
  但她的目的以達到,探了他的底,也明白了為何這天一神水要是他偷的,除了他這樣的功夫,又有哪個外人能做到呢。
  夜已深了,楚留香踏月而來,踏月歸去,再溫柔的風也留不住他,
  可他現在卻停了下來,在月光的照映下,他的模樣顯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生得五官深刻,鼻樑挺直,雙眉濃而長,卻有一雙清澈的眼睛、明明薄薄的嘴唇顯得冷酷,偏偏是個多情種,微微一翹格外溫柔,
  只是此刻他是笑不起來了,他抬起左手,月光下,左手的袖子已被割了大半,連裡面白色的內衣都露了出來。
  「真是好厲害的劍哪。」楚留香不免想起劍氣寒光中他看到的那雙眼睛,當被這雙眼睛凝視時,任何一個男人都會為她而停留,而當楚留香看到的那一瞬間時,他也不免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
  那樣美的一雙眼睛,卻出現在了一張普通平凡的臉上,而且還是個使劍的高手,楚留香想了想,便知道那女子帶了人皮面具,只是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那裡,還讓他吃了虧。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笑道:「幸好還是取得了白玉美人,不然那三個肯定為這事鬧我。」
  公子伴花失美,盜帥踏月留香。

  第23章 司徒靜

  五月的陽光釋放著初夏獨有的溫暖,海浪翻起時卷帶著陣陣的泡沫,初夏的藍天中飄過白色的浮雲,一切是那樣的飄逸靈動。
  湛藍的海水中懷抱著一艘精巧的三桅船,潔白的帆,狹長的船身,堅實而光潤的木質,顯得那樣的安定,迅速,華麗。
  甲板上躺著一個俊逸的男人,潮濕而又帶著鹹味的海風從他寬闊的、赤、裸的、古銅色的背上吹過,
  他是那樣的閒適,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樣珍惜這樣安靜的時刻,更多的人汲汲於名利,拚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自然無法體會到生命的美好,
  所以這世上也就只有一個楚留香而已。
  而他難得的美好時刻也要被打破了,船艙裡出來了兩個美麗少女,其中任何一個都會讓男人心甘情願的拜服在她們的裙下。
  她們各坐在楚留香的兩邊,可就是這麼漂亮的兩位少女坐在了他身旁,楚留香也是怎麼也不想起來的,像他這樣懶散的人,自然是願意偷得浮生半日閒。
  坐在他左邊的女子穿著寬而大鮮艷的紅衣裳,卻一點也不顯得艷俗,反倒透出一股知書達理的書卷氣來,她便是楚留香身邊的女諸葛,李紅袖。
  另一位是臉上總帶著甜甜的笑容的宋甜兒,鵝黃色的衣衫,骨子裡帶著南國姑娘的嬌俏。
  兩人什麼也不說,就是緊緊盯著他,想要在眼神上捉弄他一番,這也的確是搔到了他的癢處,他是不怎麼能受的了這樣大膽而濃、烈的眼神的。
  他一起身便披上了那件藍色的長衫,轉向李紅袖和宋甜兒兩人。
  他摸了摸鼻子,笑道:「你們倆想問什麼就問吧?」
  宋甜兒搶先答道:「就說這次白玉美人的事吧。」
  楚留香眼波流轉,更是帶了種別樣的吸引力,展顏一笑,又道:「這次在京城,我可真見識了不少所謂的成名英雄,禿鷹那傢伙還有兩下功夫外,那生死判據說武功不弱,手中那一對判官筆,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但我就從他身旁掠過,他卻依然在做夢似的……」
  這時李紅袖打斷了他,撇著嘴說道:「你別想糊弄我們,你也明明知道我們想問你的是什麼。」
  「就是就是。」 南國姑娘甜美的言語,聽來別有一股風情,
  楚留香苦笑道:「我若不說,你倆一定不肯放過我,非要弄個明白。」
  「那是自然,這次你被留下的只是半邊衣袖,那下次呢,留下的豈不是你的腦袋。」李紅袖說著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一直希望楚留香能永遠不敗,就算敗,也要在敗中求勝,敗中取勝。永不妥協,永不退讓一寸一分。
  為了這個不敗的神話,她會讓楚留香記住天下各門各派的高手和武功,包括他們的事跡和經歷。
  因為在江湖中,每一天都是一場搏殺,群敵環伺,殺手四伏,如果你能多對其中的一個人多瞭解一分,那麼這個人對你的威脅就可以減少一分了。
  而一絲的疏忽大意都會要了一個人的性命。
  楚留香他也明白李紅袖的意思,也知道她們是在擔心他。
  他故意歎了口氣,說:「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在江湖上籍籍無名,手上的劍倒快的很。」
  李紅袖也皺了眉,說:「我打聽過,可那金府的人只知道她叫司青,不過應是她的化名,長相很普通。」
  「我只知道她是個漂亮的女人。」楚留香眨著眼睛說。
  「你是說……」李紅袖驚的站了起來道。
  「而且還是張出神入化的面具,製作的人絕對是其中的頂尖高手。」楚留香微笑道。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盜帥,連雄娘子親生製作的面具也能瞧出破綻來,這也是顧睞沒想到的。
  「那你怎麼知道那是個漂亮女人,而不是個醜八怪。」李紅袖牙尖嘴利的問道。
  「因為她有一雙我平生所見最美的眼睛,那樣的一雙眼睛又怎會長在一張普通平凡的臉上。」說到這個楚留香又想起了那雙動人的眼睛,和心跳停止了的那一刻。
  李紅袖也看見了楚留香的失神,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誰,有些賭氣道:「我倒寧願她醜一點,最好還是個男人,甜兒,你說是吧。」
  說著用手肘輕輕頂了宋甜兒一下。
  宋甜兒有些迷迷糊糊的,說:「你們剛剛說哪了,哦,對了,我的八寶翅燉好了。」
  說完便要往艙內走去。
  李紅袖跺了跺腳,惱道他倆說了這麼多,甜兒這個小妮子一句也沒聽進去,盡惦著她的八寶翅了。
  楚留香站在一邊捂嘴偷笑,被她瞧見了,又是一通羞惱,可還未開口,臉色就變了,拉著楚留香的袖子指著海面,急道:「你快看。」
  陽光照耀的海面上,竟飄來了一個人,
  不,是一具屍體。
  連著不過兩個時辰,海面上已陸續漂來了四具屍體,屍體雖都已浮腫,但楚留香也可辨認出他們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不僅有中原的高手,還有久居沙漠的沙漠之王,札木合。
  這件事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仇殺了,而他們又都中了天下奇毒天一神水。
  楚留香的臉上已經沒了之前的笑意,不管怎麼樣,看見有人死了,總是不會令人高興的。
  而且這些屍體還被扮成了自相殘殺的樣子,必定是不想有人會追查下去。
  可這世上總有許多愛管閒事的人,比如楚留香。
  到了晚上,楚留香下海了一趟,回來時卻是心情好的連蘇蓉蓉三人都瞧的出來,
  一問之下原是碰了他的兩位好友,妙僧無花,新任的丐幫幫主南宮靈。兩位都是品性高潔之人,他們自然不會認為那兩位會與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正在他們說說笑笑走下船艙內的樓梯時,走在前面的楚留香,突然停住了腳,他的臉色也變了,
  最裡面的居室,也就是楚留香的房間,竟有個女人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口。
  烏黑柔順的長髮已然及腰,銀白色的緞帶將頭髮挽了起來,雪白的輕紗長袍掩不住婀娜曼妙的身姿。
  她是什麼時候來的,是楚留香下海時,還是回來後,可無論哪種,她的武功都不容小覷,絕不是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能擋得住的。
  楚留香唯一可以確認的一點就是,她沒有惡意,否則也不會在他的房間門口等候了。
  那女子也察覺到了身後的四人注視,緩緩轉過身來,她的容貌比蘇蓉蓉三人還要美上好幾分,週身的氣質更是恍若月宮仙子,清冷淡然,讓人不敢輕褻,蘇蓉蓉幾人身為女子也不禁為她動容幾分。
  而楚留香在第一眼見她是就只看到了她的眼睛,這雙他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眼睛,當被她所凝視時,你會覺得你就是她的唯一。
  是她,是那位在金府割了他半邊衣袖的神秘女子,而且還是神水宮的人,
  當他的眼光從她的眼睛離開時,才注意到她的姿容和神水宮的打扮,他不禁摸了摸鼻子,白天發現了被天一神水毒殺的江湖高手,晚上便來了個神水宮的使者,這運氣還真是不好說。
  楚留香笑道:「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蘇蓉蓉三人聽這話都齊齊看向了他,李紅袖倒是想到了什麼,也笑道:「可是金府的那位司姑娘,原來出自神水宮,難怪武功如此之高。」
  顧睞沒有想和楚留香敘個什麼舊,不過也沒想到楚留香竟如此厲害,認出了他,果然盛名之下,難有虛士。
  顧睞面上神色未變,淡淡道:「在下神水宮使者,有一事尋香帥,已在此等候已久。」
  楚留香大步走了過來,推開了房門,微笑道:「姑娘可進去詳談?也好讓我招待一番。」
  「不用,只是幾句話的事。」顧睞依舊是那副清冷的態度,
  「姑娘請講。」楚留香也很好奇神水宮找他為何事,可顧睞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笑不起來了。
  「宮主命我來向香帥討要神水宮之物。」顧睞冷聲道。
  「你們神水宮丟了東西,莫不是……」楚留香立刻想到了白天的那四具屍體。
  「沒錯,是天一神水,不多,才幾滴,但如果用法正確的話,足以讓三十七個武林一流高手喪命。」
  顧睞的語氣是那樣冷酷,她的話更冷酷,已不是查找偷了天一神水的人,而是認定了是盜帥楚留香做的。
  這口黑鍋楚留香可是一點也不想背,他又笑道:「我應該多些神水宮宮主看得起麼,連天一神水也能偷得到。」
  顧睞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你若找不出來,神水宮就要來找你了!」
  楚留香又追了上去,顧睞人以落到了小舟上,
  他追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或者我該叫你什麼?」
  顧睞回頭輕輕瞥了他一下,輕聲道:「若是有下次見面,我再告訴你。」
  燦爛的星光下,輕舟彷彿蕩漾在星海裡,海風吹起她的衣擺,
  她的身影帶著月光的清寒曼妙,又在楚留香的眼中悄悄落入神秘的黑夜裡。                        

  第24章 司徒靜

  將水母陰姬交託的任務處理好以後,顧睞便離開了此地界,一路往西北方向去,她有心去見識一下沙漠風光,也正好錯開他們的事。
  不過半個月的路程,顧睞已經進入了西北地區,而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馬連河邊的一個小鎮。
  整天的烈日,風沙,還有的廣大的黃土地,在貧瘠的黃土高原上這個小鎮自然也富裕不到哪裡,
  主要是靠為經過的商隊提供補給以謀生,所以對於外來人也不會陌生,但顧睞這樣一個乾淨整潔的漂亮姑娘還是會引起不小的注意。
  顧睞本意是想在西北地帶多呆一一段時間,便買了幾套當地的衣服,寬大厚重的面紗和長袍對行走在風沙烈日之地很有幫助,她還找了間磚屋,這已經是最好的幾座房子了,因著這個小鎮是方圓百里內唯一有清水的地方,她打算在這裡補給兩天再上路。
  這裡別的不多,風沙最多,一起風,黃土就在路上飛揚起來,
  街旁小酒鋪的掌櫃,正不停地用帚子拂著烙餅上的風沙。
  他只要手一停,餅上就會積上一層牛油般的黃土,
  就是這樣的餅,在這裡卻是難得的美味,只要看躲在木板門後偷偷舔著嘴唇張望的小孩便可以知道了。
  顧睞本身為習武之人,也不是吃不得苦,但這裡的艱苦卻也著實是超出了她的想像,她也有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去了,可那些地方比起這個鎮子環境要更為惡劣。
  顧睞想她可真是自討苦吃,即便這樣,她也沒想回去,反倒在這裡繼續住了下來。
  在這裡她認識的第一個人,是個女孩,叫阿塔,也是她所租的磚屋的主人。
  這在當地很少見,往往是越貧窮的地方,對於女性的歧視更為嚴重,可她卻能成為當家人,還擁有一家小酒館,足以說明她的本事,她長的並不漂亮,又黑又瘦,但顧睞卻是很欽佩她的。
  而對於顧睞的慷慨,阿塔也很熱情,她還特意介紹了她的小酒館,有上好的酒,顧睞若是閒暇可以去那消遣,在這樣的地方,水已是很珍貴,美酒更是難得。
  顧睞也的確去了那裡,酒館的規模是不大,但卻是少有的乾淨了,許是當家人是女子的緣故吧,女人總是不喜歡邋遢的。
  可在小酒館的偏靠門口的牆角處的桌上,趴著一個邋遢的酒鬼,半醉半醒的,醉了就趴上一整天,醒了就要酒。
  偏生奇怪的是阿塔的態度,那人每每要酒,都是她去拿給他,可一句話都不肯跟他說,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顧睞在酒館坐了一天了,倒是瞧出些意味來,阿塔分明是喜歡他,卻非要冷冷的對著他。
  聽她手下的兩個小二說那酒鬼在這都呆上三年多了,一直想追阿塔,可阿塔是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
  顧睞抿了一口鬍子酒,是當地特有的酒,味道也很特別,不烈,男女老少都可以飲用,
  顧睞也沒想為那酒鬼抱個什麼不平,或勸阿塔給他個機會,畢竟這感情合不合是他二人的事,阿塔不願自有她的緣由,顧睞終究不過是個過客,再者那酒鬼的武功可不在她之下,而阿塔只是個沒有武功的弱女子,對她來說,這段感情也未必是好事。
  日子久了,顧睞在這裡當起了鈴醫。
  這個鎮子並不繁榮,大夫也很少,小病小災的,就用些土方子,若是生了大病,就要走上兩百里的路,才能在蘭州附近的小城找到大夫,顧睞這樣的鈴醫也自然容易受到小鎮上的人的歡迎。
  況且她的收費並不高,更多是在義診,她的醫術是學自西門吹雪的,西門有著最高明的劍術,也有著救人命的醫術。雖然達不到他那樣的高度,但當個普通大夫來是綽綽有餘了。
  隨著與當地人接觸越多,顧睞發現,其實他們是很淳樸的,而且作為異族人,對於中原的文化是很推崇的,因而對中原人也很熱情,顧睞不禁有些感慨,相比起後世這裡的恐怖主義鬧獨立的喧囂不斷,這時候真是好多了。
  「司姐姐,我的腿好了麼?是不是可以走路了?」
  說話的是當地的一個十歲大的小男孩,叫阿木,前陣子爬牆時摔著了,被人送來了顧睞這裡,顧睞檢查了一下,還好,只是輕微骨折,為了診治方便,她把阿木留在了她這裡,照顧了幾天,總算是好了。
  「嗯,是好了,可以把夾板給拆下來了。」顧睞揉了揉阿木的頭髮,笑著說。
  阿木長的瘦瘦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圓溜溜的,性子很活潑,愛說話,這幾天倒給她添了不少樂趣。
  「那太好了,我都好幾天沒到鎮子外面去玩了。」阿木揚著頭說,這小子性子大膽,沒事就喜歡在外面溜躂,有時都跑到兩百里外的地方去了,他父母也是頭疼的很。
  「外面有什麼好玩的,不是黃土,就是風沙的。」顧睞輕輕解下夾板,嘴裡笑著說。
  「可好玩了,尤其是最近有很多商隊呢,長的高高大大的,還帶著刀呢。」說著阿木還比劃了一下。
  「有很多人麼?」顧睞狀似無意的問道,
  「嗯,比往年要多的多,而且很多都是沙漠裡的人。」
  札木合。顧睞突然想到了這個人,看來他的死在沙漠已經造成了一場動亂了,也是,號稱沙漠之王的扎木合一死,各方人馬恐怕都在瓜分他的勢力,他的女兒黑珍珠,還在中原查明他的死因,此時自然是最好的時機,獲利最大的應該就是石觀音了。
  「還有蘭州城的姬大人,他可有錢了,蘭州大半的產業都是他的,他家房子也大的很」阿木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著,顧睞隨口應和了兩句,心思是越飄越遠。
  "司姑娘,你在麼?」
  門外傳來了阿塔的聲音,顧睞取下門栓,打開門,就見到阿塔身上大包小包的,右手還牽著只黃色的駱駝,
  阿塔面帶笑意的說:「司姑娘,你托我置辦的羊皮水袋,淹漬過的肉乾,還有駱駝,我都帶來了。」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顧睞沒想到前兩天說的,阿塔這麼快就幫她準備好了。
  阿塔進來把東西卸下來,放在了院子裡,顧睞進屋倒了杯水給她,阿塔用左手接過水,引起了她的注意。
  阿塔可不是左撇子呢,又仔細一看,阿塔的右手好像是受了傷,這些日子,阿塔對她照顧不少,一來二往,兩人也有點交情,顧睞就直接問了。
  阿塔有些不好意思,顧睞問她怎麼不來找她看看,阿塔說只是些皮肉傷,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睞搖了搖頭,有些歎息,又回屋裡取了帶來的金創藥,要給她塗。阿塔拒絕不過也就接受了顧睞的心意。
  顧睞輕輕挽上她的袖子,露出了一道被利器割傷的傷口,雖說沒有危及性命,但這般深,沒有好的藥的話,是會留下疤痕的。
  只要是女孩子,都不會希望自己身上留下疤痕的。顧睞敷好了藥,細心繫上繃帶,又隨口問道傷口怎麼來的。
  阿塔苦笑道,是去拿酒的時候,一不小心摔倒了,右手紮在了酒罈的碎片上,說著阿塔對那浪費的酒還是很可惜。
  顧睞有些奇怪,雖說一罈酒能賣不少價錢,但阿塔也不是為了錢就不要命的人啊。
  她想了想,心中便有了些猜測,試探的問道:「這酒是給那個在你店裡的酒鬼喝的。」
  阿塔聞言,臉上一紅,更是少有的羞澀之態,只是她臉色黑,這紅暈也就不明顯了,但同為女孩子,她又怎麼看不出來,顧睞一下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一直都為他留著酒,是不想他走?」顧睞緩緩道。
  阿塔點了點頭,又沉默了許久,才說話:「我喜歡他,可我知道,只有我一直不理他,他才會一直呆在這裡,一旦他知道了我的心思,他就會逃的遠遠的。」
  阿塔似乎把這話埋在心裡很久了,三年了,她騙過了幾乎所有人,她的心裡有甜蜜也有苦澀。
  顧睞也總算知道那個酒鬼是誰了,胡鐵花,楚留香的至交好友,沒想到在這裡居然碰上他了。
  不過既然他是胡鐵花,那麼他就絕對不是阿塔的好歸宿,甚至於他不會是任何一個女人的好歸宿,他喜歡的女人卻都不喜歡他。而一但女人喜歡上他,他卻又會逃避不敢面對。
  只是顧睞沒有想到阿塔是這樣的聰明,早早的看了出來,可卻也喜歡上了他,只能這樣吊著,哪怕說不了一句話,能看著就很好了。
  阿塔似乎也忍不住了,對顧睞這個認識才三個來月的人透露了心裡話,或許是因為顧睞看出了她的心思,又或者顧睞是個女孩子,「我這樣做,真的好麼?」
  「那你願意一輩子這樣麼?」顧睞有意開解一下她,她看的出來,阿塔內心還是很苦悶的。
  「如果他能一輩子呆在這裡,那我也就願意這樣一輩子過了。」阿塔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決絕。
  「可你也說了,是如果,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如果了,我只知道,這世上,總有一些男人,會是最好的朋友,卻是最糟糕的情人。」顧睞輕輕道。
  阿塔心中一震,是啊,他怎麼會一輩子呆在這裡,他還有朋友,若是他的朋友來找他了,他自然會走。
  阿塔此時心亂如麻,想要回去好好想想,顧睞也不攔她,只是在她走到門口時,又說了一句:「你若是想要他一輩子都記得你,就不要改變你對他的態度。」
  阿塔腳下一頓,低頭喃喃道;「謝謝你,司姑娘。」說完便離開了。
  顧睞看著又重新合上的門,阿塔,幸福是要靠自己去認清的,你是個好姑娘,只是碰到了不好的男人罷了。

  第25章 司徒靜

  過了兩天,顧睞便去向阿塔辭行了,這次見到她,她的臉色憔悴了許多,但眉眼中卻透出了淡淡的輕鬆。
  她告訴顧睞,她回來後想了很多,還是和胡鐵花坦白了,可是一切說出來之後她心裡踏實多了,對他的心思也淡了許多。
  阿塔本就是個本分堅強的女孩,她明白有些事情本就不能強求,她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喜歡過的這個男人終究會成為她人生的一個過客。
  阿塔能夠真的放下來,顧睞也替她高興。不過該走的還是要走,顧睞沒有退掉租的房子,她跟阿塔說,她還會回來的,希望再見阿塔,她會找到自己的幸福。
  炙熱的烈日,一眼望不盡的沙漠,顧睞騎著駱駝,走了幾天的路,卻還只是在大沙漠的邊緣地帶徘徊。
  顧睞取下水袋,輕輕抿了一口,清水如甘泉般滋潤了她乾澀的喉嚨,胸口的些許悶熱也被這幾絲清涼所緩解。
  沙漠裡的白天熱得不行,熱氣都從黃沙中蒸發出來,到了晚上,刺骨的的寒冷又襲上身來,風刮在臉上,就像刀割一樣。
  可晚上的星光卻是極美的,給人以孤傲而又深邃之感,所以顧睞晚上很少睡覺,她喜歡支好了帳篷,在帳篷旁邊鋪上毯子,躺上去仰望星空,這比在神水宮見到的星光要美多了,無邊無際,自由廣袤,她喜歡這種感覺,也在追求這種感覺,
  走的日子多了,顧睞的足跡也開始深入大沙漠腹地,幸好在馬連鎮呆了一段日子,也對這種氣候要適應一些,
  只是先前準備的地圖卻是沒了多少作用,畢竟沙漠太大了,沒人能保證進去了就一定能出來,顧睞只有靠著夜裡的星辰指引方向。
  一路走來,顧睞碰上什麼人,倒是抬頭發現了幾隻奇怪的鷹,而且還是馴鷹,一天三次,時間都一樣的出現在上空,分明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和偵察敵情。
  能在沙漠中擁有這樣的手段,顧睞不做他想,只會是石觀音。
  顧睞沒有對這些鷹進行攻擊,畢竟她沒有與石觀音為敵的想法,有神水宮做後盾,石觀音也不敢對她做什麼,她花了幾天的功夫對這些馴鷹的路線進行了研究,至少它們飛回的地方一定是綠洲,有充足的水源,因為她的水已經所剩無幾了。
  果然不負她花的心力,顧睞終於見到了荒漠中的綠洲,她也能體會到真正在沙漠行走的人見到這一景的心情了。
  可剛踏上青蔥柔軟的草地,便有七八個執戈的金甲武士從灌木叢中衝出來,顯然對來的這個蒙著面紗,手中持劍的女子很是警惕。
  而顧睞臉上未顯任何的慌亂之色,在十丈之外她便注意到了灌木叢的人,可她為什麼要退去,這些人對她完全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脅,清水對她來說,更重要不是麼。
  只見武士們手中的長矛直直刺向了顧睞,而她依舊一動不動,瞬間金甲武士只見眼前寒光一閃而過,手中長矛皆被齊根削斷,可再看顧睞,她的劍仍是按放在劍鞘之中,他們連顧睞的拔劍都未看清,拔劍速度之快,簡直聞所未聞,金甲武士皆駭然後退。
  此時雙方正對峙著,又有一人從後面出來,顯然是他們的首領,他對那些金甲武士說了幾句西域地方的語言,那些人便立刻退了下去,
  接著他又笑著看向顧睞,屈身拱手,用熟練的漢語說:「閣下,我乃龜茲王下統領古魯,我王對您的武功很是敬佩又遠道而來,想要好好款待您一番。」
  顧睞聽了,微微頷首,又看向自己牽著的駱駝,那古魯也很是有眼色,笑道:「閣下,您的駱駝我們會派人好生餵養的,請先隨我來吧。」說完便為顧睞引路進去。
  如茵的綠草地上坐落著十幾個白色寬大的帳篷,四角上都掛上了金色的大鈴鐺,帳篷門口各有四個金甲武士守著,古魯為顧睞引向其中最大最美麗的一個帳篷。
  美麗的帳篷裡,不時傳出輕盈的樂聲和歡樂的笑聲,這裡的守衛比起其他處還要嚴些,武士們都執戈肅立。
  古魯說了幾句龜茲語,又出示了一方令牌,才肯為他二人放行。
  顧睞施施然走了進去,卻也做好隨時拔劍的準備。
  帳篷外有一片柔軟而美麗的草地,帳篷裡卻鋪著比世上任何草地都柔軟十倍,也美麗十倍的地氈。
  地氈上排著幾張矮几,幾上堆滿了鮮果和酒菜,好幾個穿著鮮衣的人,正開開心心地坐在地氈上喝酒。
  最開心的是一個捲鬚虯髯,頭戴金冠的紅袍人,他高踞在正中的一張矮几後,左手拿著金盃,右手卻摟著一個西域美女的纖腰,看到古魯帶了人進來,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金盃,大笑道:「又有貴客來了,不知閣下是何人士。」
  古魯微微有些尷尬,方纔他並未問得顧睞的姓名,說起來有負龜茲王的囑托,顧睞走上前,淡淡道:「司青,中原人士,無名小輩罷了。」
  龜茲王一聽,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很是豪爽的笑道:「以一敵八,不在話下,司姑娘可是自謙了。」
  左面席位上的一個面色慘白的綠衣人突然站起了,陰陽怪氣的說:「就是不知司姑娘為何進了帳篷還蒙著面呢?」
  想來他是見龜茲王對個無名小卒如此禮遇有些不滿,龜茲王也沒有想調解的意思,恐怕也是想借此人之口試探一下顧睞的底。
  「鄙人粗陋之顏,恐驚各位,還望龜茲王包涵。」顧睞眼睛也未眨的說道,顯然是不願摘下面紗的。
  龜茲王也不好強求,只好在心中寬慰道,高手總會有些怪癖的,又不改笑意的道:「能來我的地方做客,就是小王的榮幸。」
  顧睞坐下後,一旁美麗的侍女為她斟上美酒,那綠衣人也未再做挑釁,應該是覺著欺負個女人沒什麼臉面吧。
  龜茲王又為她一一介紹了其他的人,令人意外的是,這些人都是中原的武林人士,坐在左面的三個人,居然是「龍游劍」的名家吳家兄弟,和威震兩河的獨行大盜司徒流星。
  那面色慘白的綠衣人,名氣更響,竟是江湖中出名心狠手辣,黑白兩道見了都頭疼的「殺手無情」杜環。
  而在他和顧睞之間坐著的人,叫王沖,滿面病容,無精打采,非但看來貌不驚人,名字也沒人聽過。
  顧睞聽著別人的名字,都沒什麼反應,但聽到王沖,腦海裡似乎有些印象,都這麼多年了,曾經記得的楚留香傳奇也就只剩下個大概的內容了,不過王沖應該也是個人物,而且沒有敵意。
  顧睞在面紗下飲下一口酒,是西域聞名的葡萄美酒,而且是被冰鎮過的,這對龜茲王來說都算的上是珍貴之物了,卻也捨得拿來宴請各位武林高手。
  顧睞只知道,有所與,必有所求,而且所求不小,不然也不會如此禮賢下士了。
  顧睞心中無所顧忌,憑她的本事,至少也能混個全身而退,也不怕會被龜茲王所利用,好不容易找到了個難得的沙漠綠洲,自然也要先享受一番再離去。
  龜茲王對她雖心有懷疑,但能多一份武力便多一份機會,古魯是不會騙他的,拔劍快的旁人都看不清,這次她沒有敵意,砍下的只是武士們手中的長矛,若有敵意,那砍下的就是他們的腦袋了。
  因此顧睞受到的待遇也是上好的,甚至可隨意行動,不能進的地方自有守衛阻攔。
  顧睞這幾天都有受到龜茲王的宴請,看上去龜茲王好玩樂享受,奢侈無度,可就他會從中原請來武林高手,其心可見不小哪。
  偶爾龜茲王的掌上明珠琵琶公主也會出現,她貌美如花,又彈得一手好琵琶,甚得龜茲王的歡心。對顧睞這個來歷不明的蒙面女子雖有好奇,但也聰明的不會多問,以免壞了她父王的大事。
  這樣的宴會,顧睞參加了幾次之後便婉拒了,歌舞美酒也有些膩了,便在綠洲中四處走走。
  這個綠洲倒也很大,也足夠建個小國了,顧睞往山林深處走,越往裡走,綠樹水流越多,讓人見了,簡直無法想像竟是身處沙漠腹地。
  她的衣角劃過青綠茂密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她的腳步悄無聲息,要有人在身後仔細一看,會發現她經過的草地上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足見其輕功之妙。
  走的越快,顧睞都能聽到山林深處泉水叮咚響的聲音,可緊接著她聽到了清靈空寂的曲聲,那是笛音
  一絲熟悉的情意悄然纏上她的心頭,連著她都特意放慢了腳步,慢慢的走向笛音傳來的地方。

  第26章 司徒靜

  走出樹林,眼前竟是一番別有洞天,飛瀉直流的大瀑布,四周繁茂的叢林樹木如環抱般藏起了這片天地.
  一名全身都蒙上厚厚面紗的白衣女子,背對著顧睞席地而坐,方纔的笛音便是她所作,她的笛音清靈空寂,與這方天地已能產生共鳴,能奏出這樣曲子的女子,想必也不是什麼惡人。
  顧睞剛想放重了腳步,可那女子竟已察覺到了她,突然轉過身來,顧睞才見到她的正面,也被白色厚重的面紗纏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只是現在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惶,卻又很好的掩飾了下來,見顧睞未再有什麼舉動,她心中稍稍鎮靜,看著顧睞,想了想說:「不知閣下可是我王貴客司姑娘。」
  她的聲音雖柔卻未有示弱的之感,而且用的是熟練的漢語,在龜茲國並不多見。
  顧睞心道這女子可不簡單,不僅會武功,能察覺到她的靠近,還會熟練的漢語,而且心性不弱,在未知是敵是友的情況下,也能保持鎮定,猜到她的身份。
  不過這樣的女子,她喜歡,也願意結交。
  顧睞傾身向前拱手道:「司青,方才為姑娘的笛音所吸引,有越禮之舉,還望恕罪。」
  「無妨,此處也並不是我族禁地,司姑娘身為貴客,自可隨處遊玩,只是我所奏之樂,實乃彫蟲小技,難得中原樂道的精髓。」
  白衣女子的語氣意中有幾分慚愧之意,看得出來她對中原文化也十分仰慕,對於她所奏笛音,還是過謙了。
  顧睞善笛,已有兩世,白衣女子的曲中之妙,她又怎會看不出來呢,以其造詣,已堪稱樂道大師了。
  琵琶公主的琵琶曲雖也美妙動聽,卻是屬紅塵之樂,而白衣女子的笛音已能引起天地自然的共鳴相合,實屬難能可貴了。
  也正是如此,顧睞對她的好感大大加深。也願意釋放她的好意。
  她輕聲道:「我自幼習笛,又怎會不懂品評姑娘曲中的精妙,姑娘這話實在是妄自菲薄了。」
  白衣女子聽聞顧睞也習笛音,心中生起親近之意,此地為西域之國,很少有人會中原的樂器,她習笛以來,少有可以相互交流的此道之友,如今見了顧睞,怎不歡喜。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兩人互相交流心得,顧睞習笛多年,也能對她教導一番,而她的悟性,也是讓顧睞驚歎不已,到離開之時,白衣女子已生出不捨之意,更是露出嬌憨之態,與顧睞約定明日再在此地相見,顧睞也應然允諾。
  兩人都是信守諾言之人,每日都相聚此地,也是生出一番情誼。
  顧睞沒有問她的身份,等她願意說的時候就會說了,如今只要知道她是自己的朋友就足夠了。
  對於自己的朋友,顧睞總是會寬容一些的。
  顧睞在此處的時間呆的越發久了,只是先前是為了水源,而現在是為了她的朋友才留下的。
  這日上午,顧睞在自己的帳篷中休息,侍女告知她古魯在外求見,顧睞換好衣服,出了帳篷。
  門口的古魯連忙迎上來說,又來了幾個中原的貴客,是琵琶公主請進來的,他奉龜茲王之命,請顧睞去赴宴。
  恐怕是想看自己認不認識他們,或者他們是否認識自己吧,顧睞心中想到,也未有托詞,與古魯前去。
  古魯在他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偷偷擦了把汗,心想幸好完成了大王的吩咐,實在是這司姑娘太難請了,十次宴會,能有三次去就不錯了,可她武功極高,大王也耐她不能。
  進龜茲王的帳篷,顧睞就見到了正受人矚目的一行人,也幸好這帳篷夠大夠寬敞,這麼多人,也絲毫不顯得擁擠,龜茲王請她還真是請對了,這些人中有她認識的人,也有認識她的人。
  「是你。」同樣的話從楚留香和胡鐵花口中說出,一旁的姬冰雁也忍不住看了看兩人,又看了一下顧睞,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楚留香和胡鐵花也奇怪對方也認識顧睞,又對視了一眼說:「你也認識她。」
  這兩句話一下子把帳篷裡的氣氛弄得很尷尬,眾人的眼神在她三人身上來回打轉,心裡琢磨著難道又是一女二男的狗血戲碼。
  尤其是琵琶公主的臉色煞是難看,楚留香等人是他請來的,他又當場展現了高強的武藝和臨危不亂的風度,讓琵琶公主對他也是萌生了男女間的好感,結果又出了這樣的情況,怎不讓她氣惱。
  大家的眼神太過露骨,弄得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挺不好意思的,顧睞蒙著面紗,倒沒覺得什麼,在龜茲王的打呵呵下,三人都坐了下來。
  胡鐵花一坐下來,就開始一個勁的喝悶酒,不做聲。
  他是見著顧睞就想起阿塔了,那日阿塔就留了他一個人在酒館,他還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呢,結果阿塔說了那樣一番話,卻叫他不好反駁,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然也不會躲了高亞男四年了。
  可阿塔卻是很輕鬆的告訴他,她是喜歡過他,所以他不用再留在這裡了,阿塔是個好姑娘,她沒有像顧睞對她那天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樣,讓胡鐵花惦著她一輩子,這樣胡鐵花放不下,她也不會快樂。
  阿塔的話讓胡鐵花第一次認識到自己有多麼的混蛋,對阿塔是這樣,對高亞男也是這樣。他已經沒有臉再見阿塔了,阿塔也不需要每天見到他了,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了。
  胡鐵花越是這一番姿態,楚留香和姬冰雁也越是奇怪,這花蝴蝶什麼時候這麼頹廢了,實在是不像他呀。
  姬冰雁索性低聲問楚留香,顧睞是什麼人。
  楚留香為免人多口雜,在桌下,用手指在他手上劃道:神水宮。
  姬冰雁素來持重之人,也不免大驚失色,又是壓低聲音道:「你和老胡怎麼惹上她這樣的人物了。」
  楚留香苦笑道:「我的事這一時半會也說不清,老胡我就真不知道了。」
  就是這般迷迷糊糊,怎麼也繞不清,讓楚留香等人心頭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一句話也沒有再說了,這宴會的氣氛也沉悶了下來,弄得龜茲王和琵琶公主也好不尷尬。
  到了下午,是顧睞與白衣女子約定之時,可到了老地方,白衣女子一如往日在此奏笛,可笛聲中卻是說不盡的肅殺寂寥,樂聲如心境,她怕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顧睞坐到她身旁,願意聽她訴說,這也是白衣女子第一次透露她的身份。
  原來她是龜茲王的大公主,名叫娑娜,是第一位王妃所生,而琵琶公主是第二位王妃之女,這二位王妃都因病去世,現在的王妃是第二位繼妃,但也體弱多病,琵琶公主好玩樂,因而宮中的諸多事務都是由娑娜掌管。
  可她卻很少出現在來客面前,顧睞這些人就只知道龜茲王愛女琵琶公主,而不知娑娜公主,原因就在於娑娜貌醜。
  說道這裡,娑娜淚水漣漣,對著顧睞取下了她的面紗,她的左臉上帶著自娘胎生下就有的黑色花紋狀的印記,看起來可怕的很。
  娑娜見顧睞並未有任何輕鄙之色,心中不禁動容,連忙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眼淚只是弱者的武器,她永遠也不甘心成為弱者。
  顧睞從她話中也聽出,她怨的不是上天給了她這樣的容貌,而是眾人因為這個而輕視忽略她。
  她是個聰明而且不甘的女人,而這樣的不甘,顧睞很喜歡,也願意為她的這份不甘給與幫助。
  娑娜告訴她,龜茲王和琵琶公主要將她嫁給今日來的客人中的一位,而且要借琵琶公主的美貌進行騙婚,想來就在這一兩日就要把她嫁出去的,這樣得來的婚姻,帶給她的又怎會是幸福。
  可她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所以轉向顧睞求助。
  「你是我的朋友,你有事,我義不容辭,可我想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究竟是從這樁莫名其妙的婚事中脫身,還是別的?」
  顧睞深深的看了娑娜一眼,娑娜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顧睞知道她很聰明,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想清楚的。
  就這樣,娑娜坐著想了許久,顧睞也靜靜的陪著她,清風輕輕的吹過綠葉,吹過草地,吹起了娑娜手中的面紗。
  娑娜凝視著手中飄揚的白沙,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抬起頭,看著顧睞的眼睛,堅定的說:「我要擺脫這樣被人忽視的生活,我不要再因為我的容貌受人指指點點。」
  「你說的很好,那你知道你該做什麼嗎?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會不被人因為容貌而遭到歧視?」顧睞提高了聲調。
  「你是說。」娑娜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可她的眼神卻沒有任何的躲閃,
  這樣很好,顧睞微笑道:「你沒有想錯,只有掌握權力的人,才不會有人在乎他們的相貌如何。」
  「你只要做到萬人之上,成為龜茲國的女王,誰會敢忽視你的存在,只要你掌握了他們的生殺大權,他們就都會爬到你的腳下,膜拜敬仰你。怎麼樣,這樣的生活你要嗎?」
  顧睞的語氣中充滿了蠱惑,勾起娑娜心中的那絲早已存在的娜名叫野心的火焰,娑娜的胸口不斷的起伏,她已經真正的興奮起來了。
  她心中的不甘,正是因為她過人的手腕,和一身高強的武藝,這些又怎會讓她認命般的嫁給父王和琵琶公主所指定的人呢。
  「我要,我要成為龜茲國的女王,我要正大光明的活在所有人面前。」娑娜咬緊了嘴唇道
  「好,我會幫你的。」顧睞輕撫過她的臉頰上的胎痕,輕聲道。
  幽靜空靈的這方小天地,已經點起了微弱的星火,而在不久的將來,會生出足以捲起大沙漠的燎原之勢。                        

  第27章 司徒靜

  這是個十分精緻的帳篷,胡鐵花手裡還捧著銀製的酒杯,舒展了四肢,躺在柔軟的獸皮上長長歎了口氣,笑道:「天下的事真是奇怪,昨天晚上還像條狗似的蜷伏在那又濕又冷的沙子裡,今天晚上竟已變成了神仙。」(原文)
  「你可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之前借酒消愁那樣子可一點都不像你這個老酒鬼,說吧你怎麼惹上神水宮的人了?」姬冰雁冷冷道,
  「什麼,你說誰是神水宮的人?」胡鐵花直接驚的從躺椅上摔了下來,大叫道。
  楚留香摸著鼻子,已經在帳篷裡邊踱來踱去了好一會兒,壓根沒注意這邊的動靜。
  姬冰雁瞧見了也沒起身去扶他,他冷冷的看著胡鐵花,「你還不知道那位司姑娘是神水宮的人吧,楚留香見過她。」
  「我可沒招惹她,只是見過幾面,話都沒說過一句。」胡鐵花連忙撇清關係,敢勾搭神水宮的女弟子,水母陰姬可不是好惹的,想到這個女人,胡鐵花心都寒了半截。
  為了證明自己清白,他原原本本的說了他和阿塔的事。姬冰雁和楚留香這才放下心來,胡鐵花和他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惹上了不該惹的人,他們又怎麼會不擔心呢。
  「既然沒什麼關係,那神水宮的人到這來又是為了什麼呢?」姬冰雁喃喃道。
  「不知道,我只見過她一面,司青也只不過是她的假名,那次是因為無花偷了天一神水,栽贓到了我身上,她才會奉命來找我。」楚留香笑道。
  「你們倆也真是的,一個笑,一個喝酒的,還真是一點也沒感覺到我們的麻煩啊。」姬冰雁冷冷道。
  「老姬,這也沒什麼,她們又不是衝著我們來的,我們也只是想幫楚留香找到蘇蓉蓉她們。」胡鐵花又繼續回到躺椅上喝酒,渾然不在意的。
  看著他這番心大的樣子,姬冰雁直想抽他一頓,楚留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了。」
  示意他不要再說龜茲王宴請武林中人的目的了,畢竟胡鐵花這次是真受了情傷,沒得再讓他心煩意亂的。姬冰雁聽出了他的意思,只好作罷。
  可接下來的事情又再次讓他們招架不住了。
  「什麼,娶大公主,你確定她要的是我,不是老臭蟲。」胡鐵花大叫道,楚留香臉上雖帶著笑,其實心裡卻不是滋味,這也並不是說他在吃醋。
  他只是覺得有些失望,有些意外,也有些丟人──他再也想不到這公主看上的竟不是自己。
  吳青天點點頭,笑道:「大公主看上的就是胡公子,沒弄錯。」
  「不行不行,你們公主雖然漂亮,但我還是不會娶她的。」胡鐵花連連擺手道,他才剛離開阿塔,心裡對她還很不是滋味,琵琶公主雖然長得傾國傾城,但他心裡暫時還過不了那道坎。
  「娶了公主,那可就是龜茲國的駙馬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吳青天笑道。
  「不娶不娶,都說了不娶了,大公主她愛嫁誰就嫁誰,就是別嫁給我。」胡鐵花就這性子,你越是壓著他做某事,他越是不願做。
  吳青天這下可急了,莫非這胡鐵花知道大公主不是琵琶公主,才這樣一說。他一遲疑,就透出幾分神色教楚留香看了出來,看來這是不簡單哪。
  在楚留香的勸和下,吳青天決定明日再來說道此事
  帳蓬裡,又是一場宴會
  琵琶公主正依在他爹身旁,替他倒酒,她瞧見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鐵花進來,就抿嘴一笑,龜茲王今日的興致卻是不大高,想來是對結親之事未成而有所不滿。
  楚留香三人依次坐落下來,楚留香還特意挨著顧睞坐下,藉著倒酒的機會,貼耳道:「你說過,下一次見面,你會告訴我你的名字的。」
  楚留香呼出的熱氣透過面紗親近到顧睞的臉頰,還帶著幾分曖昧的意味。
  顧睞轉首看向他,眼眸依舊如那天夜裡一般清明,輕笑道:「是麼。我怎麼不記得了,肯定是你記錯了。」
  語氣理直氣壯的,說完便立刻轉過頭去自顧自的喝起酒了。
  楚留香的臉色一點也不好看了,他這是被耍了麼,他僵硬的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旁的姬冰雁和胡鐵花的耳力好的很,胡鐵花早就笑做了一團,姬冰雁也難得嘴角上揚了好幾個弧度,難得見楚留香在女人身上吃癟。
  楚留香心中也納悶: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對他愛答不理,太不符合常理了,
  楚留香只覺得進了這兒,就什麼都變得奇怪了,龜茲王之女何等尊貴,怎會無人求娶,為何僅僅因為胡鐵花的拒婚而心生不滿,吳青天的表現也很奇怪,作為當事人的琵琶公主卻若無其事。
  楚留香面上雖仍帶著微笑,心裡可又添了幾分疑慮。
  突見一個明眸善睞,巧笑嬌美的少女,從後面盈盈走出,拜倒在地,黃鶯兒般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龜茲異語,別人也聽不懂。
  只聽龜茲王捋鬚笑道:「王妃的病體已有了起色,就讓她出來坐坐也好。」
  隨後就有幾個錦衣少女,扶著個長裙曳地,雲鬢微亂,儀態高貴,不可方物的美人,緩緩走了出來。
  她星眸微暈,面上還帶著三分病容,卻更平添幾分嬌弱,她年紀雖已不小,但看來卻仍是艷光照人,風華絕代。
  眾人皆低頭,不敢直視佳人,唯獨楚留香和顧睞二人。
  楚留香他認為上天既造出了這樣的絕色,你若不能欣賞,這不但辜負了上天的好意,而且簡直是在虐待自己。
  而顧睞卻是難得放下手中的酒杯,抬頭轉向上座,看了過去,眼眸微微閃動,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龜茲王顯然是愛極了他的這位王妃,連忙讓人放下了簾子,怕她再受了風,更添病愁。
  王妃一出現,他的眼珠子都粘在了王妃身上,不肯移開半分,不過這樣的絕色美人,任誰也捨不得。
  王妃一落座,便嫣然一笑,這一笑已是風情萬種,令人幾乎不能呼吸。
  她看向龜茲王,用漢語問道:「誰是那位好女婿?」
  龜茲王還未作答,琵琶公主的芊芊玉指已指向了胡鐵花,王妃眼波一轉,落在了胡鐵花身上。
  胡鐵花只覺全身的血都「轟」的衝到頭上來了,竟下意識點了點頭,龜茲王和琵琶公主面上笑意更甚。
  龜茲王妃嫣然道:「好!很好!」
  龜茲王舉起酒杯大笑道:「來,一起慶祝我得了個好女婿。」
  眾人皆和道,胡鐵花這才反應過來,可話一出口,怎好收回,更何況琵琶公主就在現場,他總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不願娶她吧。
  龜茲王又一揮手,後面的少女已托著個玉盤過來,玉盤上寶光燦爛,也不知道有多少寶物,最上面還放著一塊大如鴿卵,碧光流動的寶石,胡鐵花雖不識貨,也看得出來,這寶石價值不菲。
  楚留香也勸道;「收下吧,老丈人送的禮物。」眾人也投來艷羨的眼神。
  他和姬冰雁可懂的很,一眼便看出這寶石竟是中土極為罕見的貓兒眼,價值之珍貴,絕不在那「極樂之星」之下。
  可正因龜茲王能送出這樣的寶物,為何對極樂之星如此看重呢。楚留香和姬冰雁又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只能稍後詳談。
  宴會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好,眾人歡笑不已,楚留香卻是注意到顧睞是一句話都沒說,一直在看著王妃,王妃中途離席後,她才將眼神收回,繼續飲酒。
  夜間龜茲王先是告知了眾人他現在的困境,以求得眾人的幫助,接著外面突然大亂,馬嘶人喊,腳步奔騰。
  接著,就有人驚呼道:「火!火!有人放火!」龜茲王變色道:「莫非又有刺客?各……各位快……快出去瞧瞧。」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跳起來衝了出去。
  楚留香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莫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誰知姬冰雁已不由分說,拉著他衝了出去,原來是想看場大戲。
  龜茲王以重金相聘請的人竟都是來殺他的,帳篷裡的吳氏兄弟卻也都死在了琵琶公主的手下,而她卻體力不支的為杜環所擒,讓楚留香來了場英雄救美,琵琶公主順勢倒在了楚留香懷裡,
  他不由得苦笑道,幸好花蝴蝶不在,否則讓他見了,是怎麼也說不清了。
  大難不死的龜茲王大喘了一口氣,一把坐在了地上,回過神來卻看到顧睞依舊自顧自的在席位上喝酒,跟刺殺前沒兩樣,而那些人竟也沒管她,不由得心生怒氣,沉聲道:「司姑娘,可真是好雅興哪,方纔如此危急,也能熟視無睹啊。」
  話裡話外都是指責她未出手相助的意思。顧睞擱下酒杯,輕飄飄的看了龜茲王一眼,他竟也被這一眼的冷漠所震懾到,也說不出什麼了。
  顧睞也沒理他們,直接出了帳篷。
  琵琶公主還是纏著楚留香,見楚留香對她冷淡,眼睛裡發著光,道:「那麼就明天成親吧!」
  楚留香一把將她推到龜茲王懷裡,看著龜茲王,少有的嚴肅道:「我若是你,就絕不會得罪她。你應該慶幸,她沒有殺你,而不是她沒有救你。」
  這個她顯然指的是顧睞。龜楚留香茲王和琵琶公主有些目瞪口呆。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去,琵琶公主又追了上來,嬌聲道:「難道你也打不過她麼?」
  楚留香對她已有厭煩,要嫁給他好朋友的人卻總招惹自己,這不是存心讓他和老胡過不去麼,女人和朋友他是分得清楚的,而琵琶公主顯然踩到了他的底線。
  他又冷聲道:「不是我打不過,是我不會為了你們去得罪她和她背後的人。」
  這次他和姬冰雁走的乾脆利落,留下龜茲王和琵琶公主好生氣惱,奈何形勢比人強。                        

  第28章 司徒靜

  楚留香大步走回去,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喃喃道:「還真把我們當傻子了麼?」
  姬冰雁走在旁邊,饒有興趣的說:「老臭蟲。我這可是難得見你對女人不假辭色的,莫非你對那司姑娘是有什麼心思不成。」
  「再有心思,也不敢在這時候招惹她啊。」楚留香張口就來了這一句,卻又想起了顧睞的那雙眼睛,比沙漠裡的清泉還要明亮,還要動人。
  他一腳邁進帳篷,就瞧見胡鐵花正抱著酒壺牛飲,一口氣將大半壺酒都喝乾了,才歎了口氣,笑道:「方纔可真快憋死我了,眼巴巴的瞧著你兩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那滋味可真比孫悟空戴上金箍咒還難受。」
  楚留香和姬冰雁不由得扶額,他倆心驚膽戰的,生怕胡鐵花被龜茲王給賣了,這傢伙倒悠然自得的很。
  姬冰雁笑道:「明天就要當新郎倌了,還這麼輕鬆逍遙的。」
  「什麼。這麼快。」胡鐵花胡鐵花跳了起來,失聲道,
  「嗯嗯,新娘子等不及了。」楚留香調笑道。
  現在看著胡鐵花抓耳撓腮,急得不行的模樣,他和姬冰雁兩人心情總算好多了。
  胡鐵花一把揪住楚留香,大聲道:「你……你難道就答應了?」
  「楚留香笑道:「反正你都答應了不是麼?」
  「我,我那是,唉,我可一點也不想娶她,這豈不是要我的命麼?」胡鐵花一個觔斗倒在床上大呼道,另外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今日龜茲王嫁女,本已十分華麗的帳篷,今天更佈置得堂皇富麗,龜茲王滿面紅光,他的王妃始終蹤影不見。
  而在人群中,楚留香也未見到顧睞,找了古魯一問才知道,顧睞昨夜便離開了。本就心事重重的楚留香和姬冰雁更加擔心了,
  福無雙至 ,禍不單行。石觀音又送來了張字條寫:今日既是女兒的佳期,且將你的頭顱再留寄一日,明日黃昏時,當再來取,盼你妥為保存,勿令我失望。
  若非姬冰雁細心如發,早已事事留意,也不會發現這張字條,兩人也都隱下不說,只為胡鐵花能高高興興的當個新郎官。
  但也相約今日勢必要小心,莫要飲用了別人送的酒菜。
  姬冰雁隨即離開,胡鐵花卻已喝得臉紅脖子粗了。他能交到楚留香和姬冰雁這樣的朋友,他福氣實在不錯,一人若是有了他這樣的好福氣,無論什麼時候,多喝幾杯都沒關係。
  到了夜裡,帳篷裡人聲也已漸漸靜了下來,三三兩兩的人,互相扶著走出來,有的還在唱著歌。
  歌聲終於也靜下去,吹在大漠上的風聲,卻變成一闋最淒涼雄壯的怨曲,令人意興黯然蕭索。
  無邊無際的蒼穹裡,群星已沉落,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上,兩個蒙著面紗的女子騎著駱駝朝著西邊走去,
  那裡有著真正的龜茲國,而這兩人,正是顧睞和娑娜,為了不引人懷疑,她們硬是拖到下午才離開龜茲王的營地。
  而娑娜想去投奔的正是她母親娘家在龜茲國的舊部,有了他們,她就有能力在局勢混亂中奪得王位,至於如何讓那些人臣服於她,她自有主意,顧睞不可能每件事都幫她辦好,她只會將她從石觀音的掌下將她救走,並為她除掉龜茲王和琵琶公主這兩個障礙,還有那群反叛的大臣。
  將娑娜送到安全的地方後,顧睞便隻身回了龜茲王的營地,這一次她是偷偷潛入的,卻沒想到遇見了正從新房裡出來的絕色麗人,
  顧睞一見她,心中大呼,古龍誠不欺我也,她的美貌竟已是令人不能想像的,就好像是用盡了人們所有的想像力才創造出這樣的尤物。
  莫說男子,便是身為女子的顧睞見了她,也不免臉紅心跳,但也只是那一剎那,紅粉終究會化作骷髏,顧睞輪迴幾世,對容顏早已看淡,也不會為其所惑。
  石觀音倒是一怔,又盈盈一屈身道:「姑娘遠道而來,妾身不曾相迎,實屬罪過。」
  這營地中安插了不少她的人,她又可以在這裡來去自如,楚留香三人的私語又怎會逃得過她的耳目。這一點顧睞絲毫不懷疑,石觀音知道她的身份對她的處境和要做的事情反倒更加有利。
  她也不會再石觀音面前拿大,傾身向前拱手道:「神水宮使者司徒靜,見過石娘娘。」
  石觀音將落在臉頰邊的幾絲秀髮挽到耳後,嫣然一笑道:「司徒姑娘,不知這今日的新娘子去了哪裡?」
  顧睞也沒有想要欺瞞於她,坦白道:「我與大公主有交,如今見她有性命之憂,便送去暫時安全的地方了。望石娘娘能看在司徒靜的面子上,手下留情,相信對您的計劃也不會有所妨礙。」
  聞言石觀音看向她的眼神越發溫柔,又似笑非笑,看在她司徒靜的面子上,卻不說是神水宮的面子上,無非是不想她以此做要挾。
  顧睞見此又歎道:「我的面子自然是不夠看的,就是不知極樂之星的秘密能否換大公主的一條命。」
  石觀音的面色越發好看了,她苦心孤詣幾個月都未能從龜茲王那個老匹夫口中挖出這個秘密,現如今顧睞主動願意與她交換這個秘密,倒省去她不少的力氣。
  頓時石觀音看向顧睞的眼神倒有些奇異,又是嫣然一笑,道:「若能相告,妾當不甚歡喜。」
  顧睞悠悠的道:「極樂之星的秘密不過是龜茲王故意造出來的謠言而已,藉著所有人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面,龜茲王卻早已在暗中動用了先王遺下來的寶藏,買動了五路大軍,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復國大業。」
  石觀音的眼光微微一閃,沒想到看似貪杯好色的龜茲王也有如此深沉的城府,她也不問這消息顧睞是怎麼知道的,只要對她的大計有用就夠了。
  她那雙動人的星眸望向顧睞,優美的聲音再次響起,「龜茲王招待不周,司徒姑娘不如去我那歇息歇息。」
  恐怕還是不放心她,想將她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顧睞也不會挑明了拒絕,她正有此意,倒時她也自有脫身之計,對上石觀音的眼睛,緩緩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顧睞也是見到了沙漠中的奇景,「鬼船」,誰曾想過會有在沙漠中行走的大船,只見這艘船長而狹,船頭和船尾,都有雕刻得極為細緻的裝飾,華麗的船艙四面,還懸著珠簾。
  縱是她所見過的江南煙雨西湖上最是逗人遐思的畫舫,縱是月影籠紗,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輕艇,看來也沒有這艘船如此華麗。可見石觀音此人是極愛享受的,縱使是在這凶險萬分的大沙漠,也不願虧待了自己。
  顧睞再仔細往底下一瞧,只見船底裝著兩條細長的板,看來就像是雪橇,卻是用極堅韌、極光滑的巨竹削制而成的,心中有些好奇。
  這時一個豆蔻年華,明眸善睞,頭上梳著兩條烏油油大辮子的紅衣少女,已盈盈從船上走了下來,見到石觀音略一行禮,再看向顧睞眼裡倒是有些驚詫。
  石觀音笑中帶些嚴厲之意道:「紅兒,這是我的客人,司徒姑娘,我不在的日子,莫要怠慢了她去。」
  紅衣姑娘行禮道:「是,師父。」
  又看向顧睞嫣然道:「司徒姑娘,請隨我來。」
  上了船後,她又發現這艘船大半都是用竹子建成,船艙是竹編的,甲板也是,是以船身自然特別輕。
  在船下面雖看不到,但上了船後,便立刻可瞧見許多只矯健有力的兀鷹,蜷伏在甲板上。
  兩個紅衣童子,正用一大條一大條新鮮的肉,在餵它們,等人上了船,紅衣童子從腰邊解下條長鞭,「叭」的凌空一抖。
  鷹群立刻沖天飛起,無數銀光閃閃的潮水也被帶起,潮水帶動船身,這艘船便可像雪橇般在平滑的沙地上滑行起來。
  顧睞不禁看向石觀音,由衷道:「石娘娘構思實在是奇妙無雙。」
  石觀音頗有些意外,讚她容貌,武功的人不計其數,但會為她的這份奇淫技巧而讚美的可是少之又少,她歷經許多事,不會看不出顧睞這是真情還是假意,尤其是她還說了出來。石觀音不但驚奇,而且得意,這沙漠之舟的確是她的得意之作。
  顧睞的話也真是發自內心的,石觀音此人不僅武藝絕妙,且涉獵頗多,各精其道,原著中她的弟子柳無眉就有一個假的暴雨梨花釘,想必真的就在石觀音的手中,只是她研究之後,又自製了一份假的,可就這份假的也叫堂堂的盜帥楚留香狼狽不堪,而她谷中的路徑都是以奇門遁甲之術所設,又種有從天竺移植過來的罌粟花和大麻草,會以此製造迷幻和控制人心的藥物,石觀音此人,不得不令人驚歎她的才華。
  見她上了船,石觀音便又回去了,畢竟明日還有她導演的一場好戲。而顧睞被紅衣姑娘請向了一間廂房,妝台,繡被,錦帳流蘇,華貴的陳設,精巧的珍玩,眩目的珠寶。
  這屋子的精雅,典型的女兒家閨房。華麗的船隻,華麗的廂房。

  第29章 司徒靜

  黎明時,「鬼船」已駛到石峰群口,顧睞從船窗口悄悄望去,船行一折,竟緩緩滑入了石峰群中。
  只覺船已漸漸停下,停在一處石坳中。紅衣姑娘敲了敲她的房門,清脆的聲音響起:「司徒姑娘,我們到了。」
  顧睞便開門隨她下船,進入谷中,如原著中寫到的,道路盤旋,竟隱含生剋變化之理,錯綜複雜,若是無人帶路,恐怕走上十年八年,也還在原處打轉。一路走過來,對於所見的人與物事,顧睞都未發一言,視若無睹,好客人就該做好客人的本分。
  迎面卻是碰上了一人,這人一張蠟黃的三角臉上,五官卻似要擠在一堆了,頷下幾根鼠鬚,卻似被火燒過,又黃又焦,長得當真是獐頭鼠目,不敢恭維。
  紅衣姑娘見了他,就跟見了情郎似的,臉上的笑容像綻開在春天裡的花似的,不過不是情郎,是夫君。
  她拉著這男子與顧睞介紹說,顧睞盯著這名名叫吳菊軒的男子看了一會兒,看到紅衣姑娘都有些掛不住時才收回眼神,輕聲道:「走吧。」
  紅衣姑娘得了石觀音的囑托,只得對顧睞恭敬有禮,領向了準備好的地方,讓顧睞歇息下。
  再返回時,卻見假名吳菊軒,實為無花的相公仍站在原地沉思,便有些氣惱,故意嬌笑道:「都特意扮這麼醜了,居然還能引來桃花。還惹得你牽腸掛肚的。」
  無花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她母親為他定下的妻子長孫紅,說:「這時候還顧著計較這種事,說吧,她是什麼人?」
  長孫紅撇撇嘴道:「師傅沒說,就只是稱她為司徒姑娘。」她可不想一不留神讓她的這位俊美無雙的好相公被別人拐了心思,要知道若非當日她得了師傅的歡心,也就不會輪到她來做他的娘子了。
  無花沉思了一會兒,「司徒,司徒,莫非……。」他眼神一凜,再想起方才顧睞落在他身上那莫名讓他不安的眼神,驚道:「司徒靜,神水宮的弟子。」
  「什麼,她是神水宮的人,怎麼會到這來?」長孫紅也是臉上一白,不免有些駭然,又擔憂的望向無花,要知道他竊取天一神水的事還沒解決,神水宮的人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可師傅卻一句話都未透露,莫不是,要把無花推出去,給神水宮的人賠罪,這種事,她石觀音可沒什麼不忍心的。
  她長孫紅能想到,聰明絕頂的無花也自然能想到,他臉色陰沉的低聲道:「是不是司徒靜還未可知,但想把我推出去,呵。」
   風,捲起了黃沙,瀰漫在狹谷間,更平添了一種淒秘詭譎之意,真正的戰鬥,一觸即發。
  在石觀音谷中的日子倒還悠閒,雖說在很多人眼裡這裡是最凶險的地方,萬劫不復的深淵,但顧睞作為石觀音請來的客人,卻是自在的很。
  畢竟在她看來,神水宮也不比這裡好多少,這兩個地方恐怕是全天下的人最不想去的地方了,偏偏顧睞都呆過了。
  顧睞在谷中的活動並未被限制,而她偶爾的在谷中漫步,石觀音的弟子見了她也當做沒看見,自己做自己的事。
  可惜沒能再見到那位紅衣的姑娘和她的夫君,那位假死的無花大師。
  顧睞在心中嗤笑,真想看看楚留香發現他心中高潔孤傲的無花法師,也會做出假死的行徑,又會是何表情,想必會好看的很。
  顧睞站在遠處,看著那一片醉人的花海,清風吹來,更是送來了一陣甜蜜的花香,她不由得失神,特別美麗的事物中,往往都隱藏著凶險,就算這樣甜蜜誘人的香氣,往往會將人拉入死亡的深淵。
  顧睞不免又想到了石觀音,美若天仙,卻是蛇蠍心腸,正如這妖嬈的罌粟花一樣。
  不過要真說起來,石觀音本名李琦,在華山派和黃山世家決戰中,黃山世家滿門被滅,只有她一個人逃了,結果她身負血海深仇,東渡扶桑,學得一身絕妙的武藝,反過來殺了華山七劍,重創了華山派,可以說的上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這在江湖上並不少見,江湖仇殺就喜歡斬草除根,在古代社會,明明只有統治者擁有誅滅全族的權利,可到了武俠世界,往往朝廷勢大,江湖就勢微,江湖勢大,朝廷就勢微,竟也是到了視律法如無物,一家數百口,說殺就殺,揭開仗劍江湖,俠骨柔情的面紗,便是殘忍血腥的一面了。
  再說回李琦,這頭二十年,也算是個勵志的故事了,放到金庸小說中,也該是個主角的命了,可惜她是個女的,而且又是古龍小說裡的人物,也就不免淪為主角楚留香即將刷下的副本了。
  顧睞想著想著,又覺得像石觀音這樣心靈扭曲,禍害他人的人物還是早早死了比較好。
  而且她死了,那些擋在娑娜稱王的障礙又先被她解決了,扎木合的勢力也只有一個還未成長的黑珍珠掌握,只要娑娜智商夠硬,莫說龜茲女王,就是新的沙漠之王也不在話下了。
  當然身在她的地方做客,待遇還挺好,卻已經在盤算著主人死後的事了,顧睞自認臉皮薄,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的慚愧之情。
  所以她決定在石觀音死後為她念上一段往生咒,願她來時心態陽光一些。
  「司徒姑娘在想些什麼呢?」優美悅耳的聲音在背後悄然想起,混著這甜膩的花香,更是醉人。
  是石觀音,顧睞臉有些僵硬,幸好還有面紗遮著,果然背後想壞事是容易被捉到的。
  她輕輕轉過身,看向離她不過兩尺的石觀音,再次為她的輕功所駭然,如此近的距離,在她心有防備的情況下,卻完全不知曉。
  石觀音顯然也沒指望她會說什麼,自顧自的又道:「今日我心情不錯,想要與小酌一番,不知司徒姑娘可否願意同飲?」
  「自然願意。」顧睞微微頷首道,心想她心情不錯,那龜茲王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沒兩盞茶的功夫,石觀音的弟子們就在附近搭好了石桌,還有一應的瓜果酒菜,坐下後自有侍女為兩人斟酒。
  飲下一杯佳釀的石觀音臉上生了紅暈,更是面若桃花,讓人見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盈盈地看向顧睞,笑道:「不知司徒姑娘如何看待楚留香這人?」
  顧睞倒沒想到她說的不是龜茲王的事,而說到了楚留香這個局外人身上,不過,有石觀音和龜茲王攪混水,他也不算是個局外人了,反而被拉到了漩渦之中,受了好一番折騰。
  「自是人中龍鳳,風流倜儻,只要他想,幾乎沒有女人會拒絕他。」顧睞實話實說道,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她不說,石觀音也知道。
  「那你呢,你可有被他吸引?」石觀音有些惡意的道,她明知水母陰姬是不允許弟子們與外人有男歡女愛之情,卻非要這麼說,若顧睞真對楚留香有情,很容易會被這話所刺激到。
  顧睞似乎沒聽出她話中的惡意,淡淡的道:「楚香帥固然可以吸引天底下許多的女子,但有兩種女人是不會喜歡上他的。
  石觀音輕笑道:「那你是說哪兩種女人?」
  顧睞看向她,緩緩道:「一種是不喜歡男人的女人。」說到這裡,石觀音的面容變得有些猙獰,
  顧睞依舊淡淡的說完她的話,「還有一種是已經對別的男人動過情的女子。」顧睞說起這句話時,眼中的柔情任何人都能看的出來。
  石觀音怒而轉笑,她像是瞧見了再奇怪不過的事情似的,這也的確是讓她驚訝萬分,眼前的司徒靜居然愛過一個男人,一個宮外的男人,而水母陰姬居然能容忍,還允許她出來,她司徒靜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看來她司徒靜在水母陰姬心中的地位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重要。
  顧睞沒有注意石觀音神色的變化,那個讓她傾心的男子,他的面容還依舊那樣清晰的出現在她腦海中,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回憶,從未失去過。
  石觀音又忍不住的笑道:「那個男人就有這麼好,會比楚留香還要好?」
  她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比楚留香英俊的男子大有人在,可像他那般有魅力的人太少了,連她都忍不住要留下他了。
  「我愛他,所以在我心中,他比楚留香好千倍萬倍,楚留香哪怕再好也不是他。」顧睞堅定的說,
  石觀音聽了,心中只道又是一個傻姑娘,卻是一個不會被楚留香吸引的傻姑娘。
  她吃吃的笑道:「你既然這麼愛他,他為什麼不在你身邊?」她的語氣是那樣的惡毒,似要親手打碎司徒靜美麗的夢。
  「和他所共同擁有過的回憶不只會活在心中,也會如花開一般溫溫軟軟地綻放,如花一般在心中綻放,就算我們走在不同的路上,也能靠著這花香堅持下去,有花香的地方,我也會很快樂。」顧睞的嘴角不自覺得揚起,她的眼睛此時也如星光一樣璀璨溫暖。
  石觀音沒想到顧睞會這樣說,哪怕靠回憶活著的人也會這樣幸福,而不是像她當初那樣痛苦,為什麼這樣的東西她卻得不到。
  她按捺住心中的憤怒,柔聲道:「司徒姑娘,我累了,我讓人帶你回房去吧。」
  顧睞也看出來了,石觀音想必是被她的話刺激到了,也不再做言語,默然告退,隨一名黃衫的少女離開了。
  石觀音見司徒靜一離開,便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一掌揮去,石桌茶几碎裂在地,身邊侍奉的弟子全都低頭跪下,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石觀音心中肆意的笑道,那些讓她的回憶充滿痛苦的人們,不也被她生生毀掉了,
  顧睞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合上房門,又轉身靠著房門慢慢滑下,坐在了地上,她雙手捂上臉,晶瑩的淚水從指縫見滑落,卻是一點嗚咽聲都沒有發出,她又吃吃的笑道:「沒想到,我如此防備,卻還是中了她的招。」
  罌粟花有迷幻人心的作用,她雖是隔得遠,卻還是吸食了少量,若是沒猜錯,桌上的酒有解除迷藥的效果,可她防心過重,因而滴酒未沾,反倒被石觀音誘著說出了真心話,還想起來關於那個人的記憶。
  不過她原以為再想起他來會很痛苦,卻沒想到也是一種幸福啊,如花開一般溫溫軟軟地綻放在心中。
  能夠曾經擁有,就已經足夠了。

  第30章 司徒靜

  「這裡就是石觀音的根據地了吧。」楚留香絲毫沒有壓低聲音的意思,「是啊,這可比龍潭虎穴要可怕多了。」姬冰雁冷笑道,一點紅也有同樣的想法,只是再凶險,他們也是要進去的了,三人的真氣都被石觀音獨有的截穴手法給封住了,在言語行動上倒是無礙。
  不過現如今的他們可真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曲無容冷聲道:「你們兩條腿若還能動,就下去吧!」
  可他們進谷後不久就被罌粟花給迷暈了過去,再到醒來時只見兩位貌醜的女子進來,楚留香哄女人自是有一手,沒多久就從兩人口中套出不少山谷的消息。
  兩位少女說的正開心,楚留香眼珠子一轉,壓低聲音道:「不知除了我們這些人,最近谷中可還有陌生人進來?」
  其中的一位綠衣少女先前被黃衣少女搶了風頭,立刻道:「有呢,是位蒙著面紗的女子,師父稱她為司徒姑娘,她現在住的地方離這也沒多遠。」
  司徒,原來她姓司徒,楚留香沒去想顧睞為何也來了石觀音的地方,倒是對自己終於知道了她的姓氏有些高興,也樂得稱讚兩位姑娘知道的真多。
  就在這時,突聽一人淡淡接著道:「只可惜她們的話卻說得太多了。」
  楚留香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終於是見到她了,石觀音。
  只見一個修長的白衣人影,隨著語聲緩緩走了進來。
  楚留香見了她,不禁暗暗歎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啊,
  石觀音嬌笑道:「沒想到楚香帥與司徒姑娘也是舊識,那無容你就去把司徒姑娘請來吧,也讓他們敘敘舊。」
  「是,師父。」曲無容轉身出了房門,
  石觀音有又看向了方才與楚留香搭話的兩個女弟子,淡淡道:「我對你們素來是一視同仁的,你們自己方才也說過,是麼?」
  兩少女早已伏地拜倒,顫聲道:「是,這是師父您的慈悲。」
  石觀音又背對著她們揮了揮雲袖,淡漠的道:「那就動手吧。」
  隨即在楚留香等人驚詫的眼神下,兩少女竟自相殘殺起來,最終因兩人武功不相上下,皆倒地身亡,兩條鮮活的生命消失的就這樣快。
  楚留香、姬冰雁歎了口氣,閉起眼睛,不忍再瞧,一點紅的面色絲毫未變。
  而顧睞也就在這時進來了,在看到地上的兩具新鮮的屍體時,她也沒說什麼,轉過頭去看向了楚留香他們幾個人。
  石觀音微笑道:「你既與他們有舊,就與他們說說話吧,過了今天,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他們了。」
  她的話讓楚留香等人心中都是一寒,石觀音盈盈走向房門,忽又轉身笑道:「無容,你也留下來,陪著他們吧。」
  待石觀音走後,眾人都沉默下來,那兩具屍體一已被其他弟子移走了,可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楚留香先打破了沉默,摸了摸鼻子,笑道:「原來司姑娘是姓司徒啊。」
  一點紅和姬冰雁冷冷地看向他,這時候,居然還在想著這種問題,顧睞沒有答話,頭偏向了另一邊。
  在那兩人的眼神夾擊下,楚留香倒是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又笑道:「司徒姑娘是怎麼來的?」這問題還算切入正題了。
  顧睞冷冷道:「被石娘娘請來做客的。」
  楚留香注意到她對石觀音的稱呼與他們都不同,難道她們之前就有交情,這下可糟糕了,不過都到這時候了,楚留香也就大膽問了這問題。
  顧睞瞥了瞥他,淡淡道:「石娘娘昔日與我神水宮有舊。」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石觀音居然和神水宮有交情,那此事不會神水宮也插了一腳吧。
  顧睞也瞧見了楚留香此刻糾結的神情,也不難猜到他在想什麼,輕笑道:「楚香帥想差了,我只是來做客罷了,你們之間的恩怨我與神水宮都不會插手。」
  聽她這話,莫說楚留香,就是姬冰雁,一點紅他們也放下心來,他倆的話也絲毫沒有顧忌到被石觀音留下的曲無容,曲無容坐在那就跟個木頭人似的,而一點紅卻是默默地看了她好幾眼。
  楚留香想了想,又問道:「司徒姑娘可知大公主人在哪裡?」若是石觀音下的手,那她絕對會殺了大公主來陷害他們,可偏偏是大公主不見了。
  顧睞輕笑一番,道:「你們以後會知道的。」說跟沒說一樣,只是能知道這件事她是摻了一腳的。
  楚留香又笑道:「只是現在司徒姑娘的處境怕與我們沒兩樣了。」都是被石觀音困在了谷中。
  顧睞看了他一眼,認真道:「不一樣的,你們是被抓來的,我是被請來的,你們也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而我是可以安全的離開這裡的。」
  她這話倒是把楚留香噎的夠嗆,姬冰雁暗自苦笑道,原本還指望楚留香能發揮他的男性魅力,把這位神水宮的人拉到她們陣營來,結果,他還是高估了楚留香的魅力指數。
  曲無容又突然抬起頭,道:「時間到了,楚香帥,師父要你去見她,你出了門就有人帶你去。」
  原來石觀音把她留在這裡的真正目的是這個,她一直在低頭算著時間,兩刻鐘,竟是分毫不差。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只作沒瞧見姬冰雁二人擔憂的眼神,坦然的走向了門外。
  顧睞依舊沒走,若她沒記錯,楚留香還會回來這裡的,她還要利用那個時候做些事情的。
  楚留香走後,一點紅冷冷道::「我卻想不到他竟真的去見那石觀音了。」
  姬冰雁倒是少有的笑道:「他自有他的道理的。」一點紅也不說話了,他自然也是相信楚留香的。
  沒過半個時辰,楚留香便被兩個少女扶了回來,一進了屋他雙肘突然向外輕輕一撞,就將身後的兩人擊昏。
  原來他並不像姬冰雁,一點紅他們中了迷藥,這也是石觀音會對他放鬆警惕的緣由,她向來對自己製造的迷幻花海自信的很。
  楚留香看向屋內的人,急聲道:「現在我已將那位石觀音氣瘋了,一個半時辰內,她絕不會出來,咱們要走,就得趁這個時候。」
  說著的功夫,他已取下了地上兩位姑娘的腰帶,將中了迷藥的姬冰雁,一點紅繫在了背上,他竟是要用這樣的法子,也要帶他的朋友一起走。
  他繫好後又看向了顧睞,笑道:「司徒姑娘,可要一起走?」
  「好,是要搭上一段路的。」顧睞輕笑道,她的回答也讓楚留香安心多了,畢竟這谷中危險重重,他又帶著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若是顧睞能幫忙出手,也是再好不過了。
  無邊的黑暗中充滿了殺機,胡鐵花緊貼在石壁上,像一頭潛伏的惡狼。
  過了半晌,山峰那邊,果然隱約傳來了人的呼吸聲,胡鐵花掌心沁出汗,刀握得更緊。
  呼吸聲,腳步聲漸漸近了。
  他存心要將對方的頭顱一刀砍成兩半。
  「嚓」的一聲響起,胡鐵花手中的刀就像遇到了湍急海浪的衝擊,柔中帶剛,洶湧之下,竟讓他握住大刀的雙手血管賁張起來,他也沒有想到如水般的力道也會如此澎湃。
  劃拉兩下,黑暗中數道寒光生起,胡鐵花只覺雙臂上傳來噬人的劇痛,發出一聲痛呼,不自覺垂下手臂,又立刻心道不好,寒光迎面而來,直刺他的雙眼,
  後面的楚留香失聲道:「住手。」立下穩穩的指在了他的咽喉間。
  胡鐵花立刻喊道:「老臭蟲。」火光一閃,姬冰雁亮起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這下,兩方人總算是看的清清楚楚了。
  胡鐵花見著好友,剛想上前迎去,卻又被刺在咽喉前的寒劍嚇得一身冷汗,再一看,持劍人竟是那位神水宮的司姑娘,他從未見過她動手,真是沒想到武藝如此高強。
  週遭人也頗為驚異,連使劍的一點紅也不由得讚道:「好快的劍。」
  但劍下的人顯然更重要,楚留香笑道:「誤會,誤會啊,司徒姑娘,你還是先把劍放下吧。」
  可顧睞卻置若罔聞,她手中的劍也穩穩的落在胡鐵花的脖間,沒有動搖半分,只要她想,這時就算是水母陰姬來了,也不能阻止她殺了胡鐵花,
  場面立刻僵持了下來,楚留香的額頭都起了一層微微的汗粒,他只能苦笑道,女人真是善變得很,方才一路走來,都是顧睞為他們保駕護航,可現在,他是真不知道顧睞在想什麼了,他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就怕一言不合,老胡的命就沒了。
  胡鐵花忍不住先出言;「司姑娘,我老胡沒怎麼得罪你吧,你就這麼把劍放我脖子上。」
  顧睞發出冷冷的笑聲,道:「你說你沒得罪我,可我怎麼覺得你得罪我的實在是太多了呢,不說別的,就衝你方才來的那一刀,就足以我要了你的命。」
  「我,這,剛才是誤以為來的是石觀音的人,才會使出那一刀的,」胡鐵花也急了,連忙解釋道。
  楚留香是看出來了,老胡怕是在私底下把她得罪狠了,狠下心對顧睞說:「司徒姑娘,你手下留情,這事算是我楚留香欠你一個人情。」
  顧睞用似笑非笑的眼神轉向楚留香,笑道:「香帥的人情的確值這個價了,不過。」她又看向胡鐵花,冷聲道收回了:「我的武功在你之上,殺你雖費些功夫,倒也不難,所以我只會放過你一次,下一次見你,休怪我無情。」
  說完迅速將劍收回了劍鞘之中,走向來時的路,她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31章 司徒靜

  在這樣的地方,沒有正確的路線是根本走不出去的,所以顧睞才會搭上一段路,有一點紅在,不怕曲無容會不給帶路,從她的房間到出谷的最短路徑她已經記下來了.
  阻止了一點紅的左臂被砍的情節,顧睞一開始還是有點猶豫的,經歷三世,她本為涼薄之人,又是明哲保身的態度,除非是與自身有關的劇情,否則她是不會去輕易攙和的。
  除了孫秀青那一世,她都是秉持一個過客的態度,他人的喜怒哀樂,生死成敗與她又有何關。
  她從不喜歡因為喜歡或討厭一個劇情人物,而去擅自改變他的人生軌跡,尤其在他們沒有交集的情況下,她不是上帝,沒有這個權利,也沒有能力去判斷他們做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再者,改變劇情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不是麼,就說這次應該是一點紅為救曲無容而失了左臂,也因此兩人的感情得到進一步昇華。可她一出手,可是讓一點紅少了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但她還是出手了,她也不會大喇喇的跟他們說,自己救了一點紅一條胳膊,她只要但求無愧於心就好了。
  曲無容和一點紅這對戀人的感情在整篇楚留香傳奇中都是極為罕見,令人感動的,曲無容可不會因為救命之恩而愛上他的,在顧睞看來這一份奇特的感情,雖是那麼淡漠,但在這樣可怕的境地裡,看來抑分外強烈,分外令人感動。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顧睞內心的感慨也就持續了那麼一會兒,
  這時候,楚留香一行人應該已經碰到黑珍珠的人了,連帶著也能碰到龜茲王了,龜茲王會殺了他的兩個叛臣,安得山,敏將軍和洪大臣,再然後石觀音就會給他們下毒。
  顧睞捋清好思路,算好自己要出去的時間,想好後她躺在柔軟的繡床上,抱著劍閉上了眼睛。
  雖還未到戌時,暮色卻已很深,在沉沉的暮色中看來,這一片紫色的煙霧濃得就像是血一樣。
  顧睞慢慢走近了一個黃色的大帳篷,裡面安靜極了,只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掀開了簾子,一眼便見到了她此行的目標,倒在地上的龜茲王和琵琶公主,嘴唇上都泛著黑紫色,分明是中毒的跡象。
  顧睞緩緩地走過去,沒有去探二人的鼻息,她拔出劍,乾脆利落的割破了兩人的喉嚨,任憑畫眉鳥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們。
  收起劍,她又慢慢走向門口,看都沒看帳篷裡另外的兩個人,哪怕他們還半清醒。
  顧睞挑開簾子的那一瞬間,風聲驟響,一根箭破空飛來。顧睞偏過頭,兩指精準地夾住了箭翎,這是一隻碧綠色的箭翎,上面還夾著一張紙條。
  畫眉鳥,顧睞見到這物什時就想到了此人,不過既然是她,顧睞便放心打開了紙條,上面寫了楚留香與無花決戰的地點,落款:畫眉鳥。
  這是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了麼,可是為什麼不是像原著中柳無眉親手殺了無花,而是將她引向了他倆對決的地點呢,這著實讓她奇怪。
  顧睞合上紙張,隨手扔到了身後,她為什麼要去呢,雖說無花是竊取天一神水的主犯,但她對追殺無花這件事可不是很熱衷,反正還有正義使者楚留香代勞不是麼。
  顧睞走到一處石坳中,放出一支信號彈,白色的火焰在藍天中綻放出巨大的花形,遠處身在龜茲王都的娑娜看到此景,按捺住心中的興奮,傳令下去開始行動。
  當第一抹陽光衝破沙漠上空的霧氣時,週身的空氣已經開始了急速的回溫,顧睞走出昨晚棲身的石坳夾縫,遠方傳來一陣陣悠悠的駝鈴聲,還有馬蹄聲,
  在大沙漠,代步工具絕不僅僅只有駱駝而已,馬匹也是有的,只是在這裡,馬匹要珍貴的多,而能擁有大量馬匹的勢力也不多,顧睞知道的也就那幾個了。
  顧睞大步朝著駝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一支聲勢浩大百來人的馬隊很快出現在她眼前,幾乎所有騎在馬上的人都披上了黑色發亮的鎧甲,這可不是普通的商旅,而是一支真正的軍隊,而且是屬於新任的龜茲女王的個人軍隊,領頭的人正是娑娜。
  她已不再是以往的白紗打扮,而是一身金色的長袍,上面綴滿了流光溢彩的寶石,臉上的面紗早已摘下,黑色的胎紋上已塗上了金粉,勾畫出尊貴,不可侵犯的圖案,也彰顯了她如今的身份。
  娑娜輕輕向後揮手,馬隊立刻停下,靜待她的吩咐,連馬蹄蹬蹬踏下所踩起的黃沙也落了下來。
  她獨自駕著馬奔向顧睞,又一把利落的從馬上躍下,落在顧睞面前,她的動作優美帥氣,絲毫沒有受到身上繁複華麗的長袍的贅累。
  「你來了。」顧睞輕輕道,語氣已是少有的溫和,
  「你要走,我當然要來。」娑娜笑道,心裡卻是止不住的激動,兩人都沒說計劃的結果,可現在兩個人都好好的面對面站著,已經說明了一切,成功的喜悅也只有她們自己能懂。
  「不然這麼大的沙漠,也是很難走的。」娑娜牽起她的手,走向為她備好的馬匹。
  「這已經到了附近的城鎮邊緣了,你回去吧。」顧睞握住她的手,輕聲道。
  「嗯,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也沒見過你的臉,若是有一日你出了事,我又怎麼能知道呢?」娑娜回握住她的手,眼裡泛起了不捨的淚意。
  顧睞鬆開了右手,摘下了面紗,露出了一張清麗無雙的面容,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帶著的是最真切的笑意。
  「你真美。」娑娜白皙乾淨的手指撫上對方的臉頰,眼睛深深的望著顧睞,似乎要將她的面容銘刻在內心深處,最好永遠也不要忘記。
  「你也是,你現在也很美。」顧睞對上娑娜的眼睛,娑娜臉上浮上一片紅暈,她明白顧睞的意思,她已經有了比任何容貌更為美麗的東西,權力。
  顧睞靠近她的耳側,壓低聲音到除了她們兩個人,誰也聽不到的地步,道:「我叫司徒靜,安靜的靜。」
  說完便抽出被握在娑娜手裡的左手,拉起韁繩,揚鞭一下,奔向了炊煙裊裊升起的遠處。
  娑娜怔愣著騎馬在原地不動,看著少女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成了一個小黑點,珍珠般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披散在肩邊的秀髮,卻無人能夠看見。
  太陽下,她揚起一個美麗的微笑,右手握成拳放在左胸上,凜聲道:「司徒靜,我的朋友,只要我還活著一日,我娑娜和龜茲王國永遠也不會拒絕你的要求。」
  「你說什麼,有人給你和老胡服了解藥,還有人殺了龜茲王和琵琶公主。」楚留香大驚道,他的好朋友姬冰雁和胡鐵花還活著,他是再高興不過了,可為什麼龜茲王和琵琶公主又死了呢?
  「嗯,給我們解藥的是畫眉鳥,殺人的另有其人,當時我閉著眼,沒看見,但從致命的傷口看,是用劍的高手。」姬冰雁冷聲道,他也想不大通,有人救人,又有人殺人,偏偏這兩個人都不是石觀音。
  「龜茲王,琵琶公主,大公主,石觀音。」楚留香雙手合抱在胸前,在原地踱來踱去,
  突然靈光一閃,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麼了?」姬冰雁和胡鐵花連忙看向他,急聲道。
  「是司徒姑娘,殺他們的是司徒姑娘,大公主沒死,還好好的活著,說不定,現在已經是龜茲女王了。」楚留香微笑道。
  「原來是這樣,石觀音死了,龜茲王和琵琶公主死了,叛國的大臣和新王都死了,那麼只有一個人有資格成為龜茲國的新王了,那就是一開始就失蹤的大公主。」姬冰雁苦笑道,胡鐵花聽著也有些駭然。
  姬冰雁冷冷道:「沒想到,這些人都是為一個一直未曾露過面的女人做了嫁衣,只是,為什麼司徒姑娘會幫她。」
  「不知道,也許她們早就認識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還有一件事,就是無花又跑了。」
  「什麼,他居然從你手下跑了兩次。老臭蟲,你可真厲害。」胡鐵花大叫道,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上次是被他假死騙了過去,這次,明明都把他給綁好了,可就是不知怎麼地跑了,總覺得很奇怪。」楚留香搖搖頭說。
  「不管怎麼說,能安然無恙,有得了蘇蓉蓉她們的消息,已經很好了。」楚留香心態倒是挺樂觀的。
  「總算能離開這鬼地方了,一定要好好喝一頓才是。」胡鐵花大笑道,另外兩人笑著搖搖頭,大漠的紅日下,三人有說有笑的走向了遠方。

  第32章 司徒靜

  好不容易從沙漠跑了回來,姬冰雁是不打算跟他們一起去中原的,他的大半身家還在蘭州,家裡還有兩個人在等著他,所以見楚留香已經沒什麼事了,他便離開了。
  胡鐵花很想說他真是沒義氣,但也攔不住他,只能在姬冰雁走後和楚留香埋怨,終歸他心裡是捨不得,他們三個好幾年沒見著面了,才相聚了沒多久就又分開了,著實挺難受的。
  楚留香瞧著是哭笑不得,有時胡鐵花胡心腸要比那豆腐還要軟。
  姬冰雁走了沒多久,他們又遇到了新的朋友,一對夫婦,李玉函和柳無眉,楚留香和胡鐵花對這兩人有些奇怪,但總歸來說印象不錯。
  可沒想到麻煩是接踵而至,甚至是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釘,六大劍術高手的圍殺都出現
  了,就是楚留香頂著主角光環也是吃了不少苦的,讓他沒想到的要害他的人竟是李玉涵夫婦,而讓他憂心的畫眉鳥正是石觀音的弟子,柳無眉。
  他們夫婦倆心心唸唸的正是他的項上人頭,說起來又是與神水宮有關,楚留香真心得覺得累,人家都是去找麻煩的,偏偏到了他這,就是麻煩來找他。
  在柳無眉夫婦的哭訴下,蘇蓉蓉幾人也是有些心軟,楚留香在心底長歎一聲,又只好接過了去神水宮的事。
  月亮悄悄爬上了山坡,溫柔的月光傾瀉而下,落在山坡上青綠的小草上似乎升起了朦朧的霧氣,樹上的知了也不怎麼叫了,襯得這夜色越發的靜謐。
  唯一亮著微弱燈光的小木屋在夜色中反倒讓人覺得安心,紙糊的窗上投下兩個黑色的人影,一動也不動的坐了好久。
  楚留香和胡鐵花匍匐在不遠處的樹叢中躲藏著,眼睛緊緊的盯著屋子,這屋裡的人正是被李玉函所請來的五大高手之二,其中一人是「君子劍」黃魯直,在江湖上的名聲是極好的,而另一人,一身黑衣,還戴著一張ren pi mian ju,很少言語.
  這兩人三更半夜的到這裡來,而且行蹤又如此隱秘,好像生怕被別人發覺,這又為的是什麼呢?胡鐵花和楚留香自然難免要覺得很奇怪。好奇心一上來,兩人就蹲在這裡快兩個時辰了,黃魯直和黑衣劍客似乎是在等人,胡鐵花已經沒耐心了,又不敢出聲,畢竟屋裡的兩人武功都不在他之下,些許的動靜怕是會讓他察覺出來。
  又過了半晌,那兩人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不大,卻能讓屋外的兩人聽得清清楚楚,只聽黃魯直道:「今天晚上,我本來不該來的……」
  黑衣人搶著道:「我一定要你來,只因我一定要你瞧瞧她。」
  他是背對著樹叢中兩人的,楚留香和胡鐵花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從他說話的語氣中也能猜出他一定是興奮又自豪的,楚留香不由得想,黑衣劍客要見的人,想必是個女人.
  黑衣人轉過身來對著黃魯直,他那張死死板板,毫無表情的臉竟泛起了笑容,道:「你只怕平生也沒有見過像她那麼可愛的女孩子。」
  黃魯直也忍不住笑了,道:「那我是該來見一下的。」
  「那是那是,這要等上五年才能見一面,是要讓你好好瞧瞧才是。」
  連楚留香也聽得出來黑衣劍客的語氣中是喜悅又帶著些酸澀的,他不知道他們要等的人是誰,但一定是非常親密的人,五年才見一面,對等待的雙方是何等的殘忍,又是什麼樣的緣故會讓他們落到這份境地,楚留香不知道,可像他這樣天性熱愛自由的人,也會不痛恨這樣冷酷的規定。
  夜色漸漸濃了,黃魯直和黑衣劍客已經等了大半夜了,黃魯直知道好友現在已經沒了和他聊天的心思,他打開窗戶,又點了一根蠟燭,讓屋裡更光亮些,好讓沉寂的等待要好受一點,或許還可以讓上山的人看得更清楚一點,趕得更快一點。
  也許是這光亮或者是黑衣劍客內心的希冀,他們等的人終於來了,
  雪白的衣裳,如瀑及腰的長髮,繫在發間,腰上的銀色絲帶,在楚留香眼中是如此眼熟的打扮,是她,司徒姑娘,黑衣劍客要等的人竟是她。
  纖細婀娜的少女緩緩走進屋來,在燈台上黃色燈火的映照下,少女皎皎的姿容,烏黑清亮的眸子,彎成月牙狀的笑靨,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天真快樂,楚留香都有些嫉妒能讓她這麼高興的人的。
  他心裡有些酸澀,他也沒用想到那麼清冷的少女也會有魂牽夢繞的戀人,只是顧睞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打亂了他的心思,「爹,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聲軟軟的,甜甜的,不知是心情作用還是其他的原因,在楚留香聽來就如同細軟的白羽,在心頭微微掃過,在這恍惚的一瞬間裡,他都忘記了她拿劍時那副冷酷的模樣。
  少女的話語帶著說不出來的親暱,因為黑衣劍客,正是她的親生父親,雄娘子,也難怪要在楚留香等人的面前喬裝打扮隱瞞來歷了,他見著顧睞,已經高興不得了,哪還會怪她。
  黑衣劍客和司徒姑娘竟是父女,司徒姑娘又是神水宮的人,那麼一切也都說得通了,水母陰姬也的確像是會定下五年才准這對父女見一面的人,楚留香心中不禁升起對她的憐惜,花樣般的年華,卻要與親人分離,忍受著那樣的寂寞。
  顧睞身在小木屋裡,是聽不到楚留香的心思的,不過就算她聽到了,也不會說什麼,楚留香他什麼都不知道,又為什麼要來可憐她。
  雄娘子牽起她坐在身旁,一時激動都差點忘了身邊的好友,黃魯直是一點也不介意的,以他的厚道,甚至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該來,這本是他父女難得的相聚,應是說些私密話的時候,他在的話,總歸還是有些不便的,看著好友一副傻爸爸的模樣,黃魯直都在想要以什麼借口出去給他們留下說話的空間才是。
  雄娘子是有了女兒,忘了好友,但這麼一大活人站旁邊,顧睞怎麼會看不見,她笑了笑,眼睛看向了黃魯直,雄娘子這才反應過來,頗不好意思的笑笑說:「你看我,連這都差點忘了,小靜,來,這是我跟你說過的黃魯直黃叔叔,你爹我最好的朋友。」
  顧睞也是知道君子劍黃魯直的,一個江湖上少有的好人,她起身正式向黃魯直行叔伯禮,語氣謙和的道:「司徒靜見過黃叔叔。」
  原來她叫司徒靜,人如其名,楚留香暗暗想道,在他身旁的胡鐵花倒是沒有認出這是在大沙漠將劍架在了他脖子上的司徒姑娘。
  黃魯直連忙扶起她的手,溫和道:「叫黃叔叔就好了,何必行此大禮。」
  他對好友能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又美麗的女兒而高興,他的這位好友年輕時的確做了很多的惡事,但如今他也是真心認錯,而且他也用了這麼多年一直在贖罪,也許小靜正是上天寬恕他所送給他的恩賜,一個真心疼愛女兒的人,又能窮凶極惡到哪裡呢。
  顧睞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道:「應該的,這些年多虧了黃叔叔對爹爹的照顧,此恩此德實屬難忘。」
  雄娘子聽了這話,忍不住轉過身去,願意被黃魯直和女兒看到他在悄悄的拭淚,卻不知窗外黑暗中有三個人正看得清清楚楚。
  知父莫若女,顧睞與他父女一場,又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輕輕拉了拉雄娘子的衣袖,雄娘子立刻轉過身來,握住女兒的雙臂笑著說:「小靜,這幾年在那裡過的還好麼?」可一說完,心中的酸澀又湧上心頭,
  只聽顧睞淡淡道;「與以往也沒什麼差別,還不是那樣。」
  雄娘子垂下苦笑道:「我這說的又是什麼話,你在那裡又怎會過得好。」
  說著又垂下了手,,喃喃道:「我實在對不起你,我本該帶你走的,但我卻是個懦夫,竟眼看著你去忍受那種要命的寂寞。」
  顧睞輕輕笑了幾聲,拉住雄娘子的手臂,道:「不一樣了,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出來了,現在你想見我就可以見到我了,我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
  「你說的是真的麼,我可以天天都看到你了麼,這真是太好了。」雄娘子一把將女兒抱入懷裡,輕輕摩挲著她如雲的秀髮,大滴滾燙的淚珠從他發紅的眼眶裡流出來,落在了顧睞烏黑的髮絲間,這樣溫情的畫面就是屋外的三個人見了心裡都有些酸澀。
  他又猛地握住顧睞的雙肩,顫聲道:「她真的准了麼?她怎麼會願意放你離開,當初我那樣求她,她都沒有答應。」
  雄娘子轉念一想,憤然道:「難道她讓你答應什麼條件,還是要你做什麼事情。」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就是去找她了,跟她說我想離開,她就答應了。」顧睞輕描淡寫的道,彷彿這並不是多大的一件事。
  「怎麼會,她什麼時候會變得這麼寬容了」雄娘子不解道,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要離開,她有什麼理由留下我,我和她們總歸是不同的。」顧睞淡淡道,見雄娘子還是一副憂心的樣子,便又笑道:「別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事了,我現在這樣你應該高興才是,我想陪在你身邊一段日子,好嗎?」
  這個「她」又是誰?為何讓他們父女倆如此諱莫如深?楚留香感覺其中似乎是掩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當然好,再好不過了。」父女倆和黃魯直都做坐了下來,顧睞將大沙漠的事當作趣事講給他們聽,不可避免的提到了盜帥楚留香。
  雄娘子在聽到這人名字時,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組織了一下語言教導女兒:「你爹我識人無數,像楚留香這種風流多情的我最清楚了,就會騙些小女孩,小靜,你見他,可離他遠些,你才十五,要是有喜歡的郎君了也先讓爹掌掌眼。」
  「嗯,我都聽爹的。」顧睞乖巧的應道,全然沒想到樹叢中楚留香尷尬的臉色,和另外兩人的忍俊不禁。
  

  第33章 司徒靜

  「我聽說先前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天一神水殺人的事讓神水宮的人找上了他。」黃魯直想起了這事,便好奇問道。
  顧睞笑了笑道:「這事吧,說來也可笑,我們從來也沒懷疑過是外人偷的,無花的事,我們也清楚,只是牽扯到宮內的一些事,也就只好找個宮外的替罪羊了。」這事跟黃魯直說說也沒什麼。
  「神水宮找的替罪羊就是楚留香。」黃魯直驚道,連著黑暗中潛藏的三個人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不平了,他們實在沒想到關於那件公案竟還能牽扯出這樣的秘密。
  「嗯,楚留香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顧睞不急不忙的為他們斟了杯茶,微笑道:「他的名氣夠大,足夠吸引外界的注意,手上的功夫又夠好,若還有人能從神水宮偷東西,那就非他莫屬了,找其他人的話,江湖上的人又怎麼會信呢?」
  還真是麻煩找上門,禍從天降哪,楚留香不禁在心中苦笑道,胡鐵花也氣憤的攥緊了拳頭,這群神水宮的娘們,自己惹的事,卻要找別人擔黑鍋。
  「這樣做也太過分了吧。」黃魯直仁義心腸,有些看不過去,出言道。
  雄娘子聽著倒沒什麼太大感觸,他當年什麼卑劣的行徑沒做過,若不是為了女兒積德,也不會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對這個自然是不以為然的。
  「呵,在她眼裡,除了……。」顧睞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了下去,「別的男人,連條狗不如,犧牲他的性命,來保全神水宮的名譽,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當然這也不主要是為了堵住江湖人的口,也是為了堵住宮內人的口,她總歸是想面子上好看一些的。」
  顧睞輕抿了一口茶水,又接著說:「這些事雖然隱秘,但宮主也沒瞞我。去給楚留香定下一月之約的也是我,所以內裡我也是清楚的。」
  「那神水宮不是因失約之事要柳無眉殺了楚留香的?」黃魯直歎了口氣道。
  「柳無眉,呵。」顧睞笑了出來,畫眉鳥,柳無眉,真是不得不為楚留香這位主角掬一把淚,還真是被當做活靶子了。
  「楚留香被她騙了,無非想誘他來神水宮自投羅網罷了。宮主是想殺他沒錯,畢竟他應該也知道無花是怎麼偷到天一神水的了,宮主又怎會允許知道這事的人還活著呢。」顧睞的話裡透出一股讓人膽寒的殺意來。
  不僅是楚留香和胡鐵花心中大驚,就是另外躲藏的那人也內心驚惶不已,立即悄然離去,也虧得離得遠,武功不弱,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反正也是打定主意把這些事都爛在肚裡了,索性那件燙手的東西也給楚留香了,日後就是楚留香來找他,他也做不知。水母陰姬就是有這樣讓人畏懼的能力。
  「黃叔叔也不必為他擔心,楚留香這人命大的很,就是雄踞沙漠二十年的石觀音不也栽到他手上了,柳無眉,莫說別人,就是宮主也不相信她能要了楚留香的命。」
  顧睞又想了想,又寬慰黃魯直道:「哪怕遇上了宮主那樣的高手,脫身也未必不可能。」
  雖說現在她和雄娘子都沒死,水母陰姬也沒了心死之念,但若真對上了古龍的親兒子,楚留香,還是兩說。
  見女兒對那楚留香如此推崇,雄娘子是有些急了,難道這朝夕相處,還真處出什麼情來了,若換了水母陰姬,想必會樂見其成,還會因此放過這件事。
  但雄娘子作為一個男人,怎會不清楚男人的心思,像楚留香這樣的風流浪子,也許會傾心一時,但絕不會傾心一世,這話就是楚留香自己也不敢保證。
  雄娘子忍住心中的焦急,放緩聲音道:「小靜啊,楚留香這人雖有不少能耐,但實在不是良配啊。」
  顧睞聽著有些好笑,他這是想到哪裡去了?心裡卻是暖暖的,已經很少有人會這麼關心她了。她也樂意做出一副聽從教誨的樣子。
  夜色越發濃了,顧睞是連夜趕來的,不免有些疲憊,雄娘子也看出了女兒臉上的疲意,關切的問道:「小靜,你也累了,還是先隨我們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聊。」
  顧睞想想也是,便點了點頭,說:「好,來日方長。」
  三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樹叢中的人才出來,又悄悄地從另一條小路下山去了。
  夜間的樹林陰暗交錯,顯出幾分詭離莫測來,胡鐵花想著如今的處境,越發的心驚,忍不住開口道:「我說老臭蟲,你惹上的怎麼都是些厲害的對頭?」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可連司徒靜都對我這條命有信心,你總不會沒有吧。」
  說著這番話,心裡卻琢磨起其他事了,那三人的談話其實涉及到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秘密,真正的底是一點也沒透出來。
  司徒靜究竟是什麼身份?神水宮宮中想要掩蓋的究竟是什麼秘密?那個「她」是水母陰姬,還是另有其人?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勾起他莫大的好奇心來,對於自身的性命之危倒沒多大擔憂。
  胡鐵花撓了撓頭,也不得不承認道:「論武功,一百個你也不夠水母陰姬吊打的,但論心眼,我長這麼大,也沒遇見比你還多的。不就是一條命麼,老子我奉陪到底。」
  胡鐵花這一番豪言壯語讓楚留香很受感動,但感動歸感動,要說的還是要說,「老胡啊,這神水宮我怕是要去一趟的,你就不用去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像是那種貪生怕死,不講義氣的人麼,這種事怎麼能少得了我。」胡鐵花的火氣一股腦就上來了,一副楚留香不說出個什麼來誓不罷休的樣子。
  楚留香覷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會還沒認出來那位司徒姑娘吧。」
  胡鐵花目瞪口呆的道:「你是說大沙漠裡的那位?不會這麼巧吧,走哪都能碰上她。」
  「除了那位,還能有誰,我說,你還是別去神水宮了,她都說了下次見你,一定要了你的命,你去了,我還得擔心你的命。」楚留香拍拍胡鐵花的肩膀,笑道。
  「那這回,我倆都成了神水宮要殺的人了。」兩人面對面,都哈哈大笑起來。能有這樣的好朋友怎能不讓人高興。
  楚留香和胡鐵花這一生中,也不知經歷過多少次危險了。
  每逢他們知道有大事將發生時,一定會想法子盡量使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精神保持輕鬆,盡量讓自己笑一笑。
  他們能活到現在,也許就因為他們無論在什麼時候都能笑得出。
  天亮了,楚留香和胡鐵花回到客棧的房間沒多久,可兩人昨晚躲在樹叢裡大半宿,累得狠,一覺直接睡到了晌午,按理是要送去午膳的,可客棧裡的店小二在門口打了幾個轉身,都還是沒敢敲門,畢竟昨天聽他們的談吐,約莫是江湖中人,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可有他好受的。告知了客棧老闆,老闆揮揮手說隨他們,不要打擾了。
  在兩人醒來之後,神清氣爽的洗了個澡,又吃了頓飯食,才得知丐幫的戴獨行昨晚便退了房,連夜離開了。楚留香正奇怪是不是丐幫又出了什麼大事,會讓戴前輩連招呼都沒跟他們打的離開了。
  這時候,顧睞和雄娘子已經行在山路上了,春光明媚,適宜出遊,
  顧睞是打算好好陪雄娘子一段時間的,尤其是在神水宮內裡的事務還沒有處理完,宮南燕還沒死的時候。在她對雄娘子動了殺心,又被水母陰姬知道了,宮南燕的死就是必然的,只是早與晚的問題罷了,顧睞暗暗勾起了嘴角。
  那雄娘子對女兒的一番孝心自是全盤接受,連帶著好友黃魯直,一路上遊山玩水,好不自在。
  雄娘子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快活了,曾經的他肆意妄為,孑然一身,莫說是他人的性命,就是他自己的性命也沒多大珍視,可如今有了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又是如此的乖巧貼心,他巴望著自己能活得長長久久,能見到女兒嫁人生子,一生幸福。
  三人路經一個繁華的江南小鎮,聽逢近幾日便是花燈節,熱鬧非凡,於是決定在此盤桓幾日。
  當夜夜起時,各神廟街張燈、仕女游、放花爆、打鞦韆,歌聲達旦。人聲鼎沸,還有不少的少男少女出來遊玩。
  許是受武俠世界的影響,這裡對女子的約束不是像真正的封建社會那般苛刻,少女少男們手中各自提了盞花燈,若是有看對眼的,便會交換花燈,互表心意,出了節,上門提親的也不在少數,因此這裡的花燈節很受歡迎。
  先前黃魯直在知道這風俗後就沒想去湊熱鬧了,只留在了客棧休息。雄娘子擔心初出江湖的女兒被什麼歡言巧語的小白臉騙了,不顧好友的勸說非要跟著去,顧睞也沒反對。
  顧睞也買了盞合心意的蓮花燈,她出眾的容貌倒是招惹了不少郎君公子的注意,可礙著身旁一臉煞氣的黑衣劍客,都沒敢上前,也為她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人潮一陣陣地湧著,馬蹄下飛揚的塵土也看不清;月光照到人們活動的每一個角落,哪兒都能看到明月當頭。
  原來這燈火輝煌的佳節,正是風清月白的良宵。清風吹過,吹開了一片的火樹銀花,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的煙火,先衝上雲霄,而後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
  顧睞沉浸在這一時的美景中,連爹爹雄娘子什麼時候被人群衝散都不知道了,
  此情此景,顧睞不禁想起了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說不清,道不明,個中歡喜悲苦,又有何人知。
  就在顧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動中有些悵然之時,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有人牽住了她的手,未等她反應過來,身子已被拉扯出了人流。

  第34章 司徒靜

  轉眼間,顧睞已被拉到了街角處,
  她一抬眼,只見拉住她手的是個長得極其秀氣,斯文的少年,華衣錦服,看起來也不比她大多少。
  眼中漆黑一片,在燈火輝映下,蒙上一層淺黃的光輝,皎皎如玉的面容,嘴角微微翹起,似春風拂過般的溫柔。
  真可謂是陌上少年足風流,也能惹得諸多女郎紅臉心動。
  可顧睞的眼眸清亮見底,有的也只是欣賞,卻無半分綺念。
  放下心中驚歎之意,才發現手還被少年牽著,顧睞眉頭微微皺起,正欲抽出手時,
  「我能要你的燈嗎?」
  少年低低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的顫抖,似乎都能聽到他的緊張,顧睞也感受到他手心都沁出了些許汗意。
  此時鼎沸的人聲似乎離他們而去,唯獨這不起眼的的街角處落得萬籟俱寂一片,安靜的都能聽到少年的心跳聲。
  顧睞微微勾起嘴角,絲毫沒有心軟的抽出手,輕輕笑道;「我這燈是捨來許願的。」
  清淺的話裡卻是暗暗的拒絕之意。
  少年臉上蒼白了幾分,垂下眼眸,更是惹人憐惜,微微一拱手,道:「在下冒犯了。」聲音帶著幾分落寞。
  沉默不過片刻,少年又低聲道:「我知道這兒最好放河燈的地方,姑娘可願隨我來?」手中牽扯住的布帛在手心中摩挲著。
  「嗯,多謝公子了。」顧睞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跟在少年身後穿過一條小巷,就有一條專門放河燈的江流,對岸充滿了歡聲笑語,而這邊卻是難得的寧靜,一喧一靜,似是一條江流隔離出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顧睞走下青石台階,月白色的裙擺輕輕掃過粗糙的石板,隨著她的舉動,腰間繫著的銀色絲帶彎彎垂下,落在了地上,在月光的照映下,似有流光宛轉。
  顧睞解下花燈中的蓮花盞,擱在了水中,不一會兒,蓮花盞隨著水流愈飄愈遠,盞裡的那簇燈火映在了她的眼中,也在她的心頭輕輕盪開。
  想起來最開始,是人們怕牛郎看不清夜暗的鵲橋,便在人間河流放燈,讓牛郎認路快步與織女相會。
  後來變成了,用以對逝去親人的悼念,對活著的人們祝福。人們似乎總是喜歡將心意寄托在一些虛無飄渺的東西上。
  顧睞收回了眼神,起來轉身,卻見少年遞過來半枝紅梅,修長白淨的雙指夾在黑褐色的花枝間,清冷的花香在靜謐的夜裡似有若無。
  她看著這紅梅,竟有些愣住了,思緒不禁越飄越遠,一直飄到了冬日裡那片香雪海,
  白雪紅梅,那些耳髻廝磨間的話語在記憶中已經模糊不清了,惟記得那比雪還要白的衣裳,比雪還要冰冷的烏鞘劍,似乎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冬天。
  少年依舊保持著這個動作,臉上溫潤的笑意未減半分,絲毫不介意顧睞的怔愣。
  她低下眸子,也沒問這樣的時節少年是哪裡尋來的梅花,不由自主的接過少年手中的梅花,放到鼻尖,細細一嗅,
  這香,終歸不是當初的那個香味了,顧睞臉上的笑意不免淡了幾分。
  只是,顧睞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少年好像重疊成了兩三個人影,在陷入黑暗之前只看見了少年嘴角上充滿惡意的笑容。
  再醒來時,顧睞就發現她的眼睛已被蒙上了絲帶,四肢也被布帶綁在了椅子上,在她想運起內力時,發現真氣已被藥物封住了。
  嘗試了幾番沒法突破,顧睞索性安心呆了下來,感受到地板下的搖蕩,她推測自己應該是在一艘船上,沒有聽到風聲和聞到海風的味道,意味著她在一個門窗都被封上的小屋裡。
  很明顯她被人關小黑屋了,她想知道的是這艘船的主人是誰?要開往哪裡?
  她估摸著自己應該昏迷了至少一天,因為她已經感受到腹中的飢餓了,可是沒有人出現,顧睞聽不到任何聲音,似乎綁架她的人已經忘記她了。
  這樣寂寞又充滿黑暗的日子總是很難熬的,僅僅過去了幾個時辰,她卻覺得過去了好幾天。
  精神上的空虛是莫大的折磨,顧睞開始想一些能讓她感到快樂的事。
  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很幸運,輪迴四世,她有了比普通人多更多的回憶,有讓她不開心的,但這些都被她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能給她帶來幸福和溫馨的回憶。
  回想起那些瞬間,她彷彿能嗅到甜甜的花香,觸摸到軟軟的花瓣,聽到花開的聲音,眼前漆黑的世界出現光亮,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的美妙。
  她又想到了雄娘子和水母陰姬,想到了楚留香,阿塔,娑娜,他們還好嗎?
  雄娘子發現她不見了,一定會去神水宮找水母陰姬的,然後再是一番相愛相殺,最後妥協來找她,顧睞猜都能猜到。
  另一邊的事情也的確像她所推測一樣,只是來找她的人既不是雄娘子,也不是水母陰姬,雄娘子既然進了神水宮,又怎會出得去呢。
  楚留香想必已經去了神水宮,只是結果會如何就不知道了,阿塔又是否找到了一個她喜歡又喜歡她的人呢?娑娜過得可還好,又是否納了幾個漂亮的男寵?
  顧睞一直想一直想,在想著他們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很快,也過得很有趣。
  「感覺怎麼樣?活在黑暗裡的滋味怎麼樣」耳邊傳來少年的聲音,比起先前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此時的語氣充滿了惡意。
  顧睞抿了抿嘴唇,聲音有些乾澀的道:「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紅梅的?」她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而是又提出了一個她想知道的問題,會知道用紅梅讓她放鬆警惕,他原隨雲又是怎麼知道的?
  是的,原隨雲,若是之前她還會猜測其他勢力的人,但會問出這樣問題的就只會是他了。
  武林第一世家「無爭山莊」少主人。
  「無爭山莊」原東園原老莊主的兒子,文武雙全,才高八斗,而且溫文爾雅,品性敦厚,卻是個瞎子。
  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蝙蝠島的主人,蝙蝠公子。
  蝙蝠島,一個少有人知的銷金窟,專門經營江湖上買不到的各種商品。這裡沒有奇珍異寶,沒有酒池肉林,但是卻有比這些都珍貴的東西。
  少年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彎下身貼近了顧睞,勾起她臉頰邊的幾縷秀髮,這裡沒有點燈,但對他來說無所謂,在他眼中美與醜沒什麼分別。
  「是宮南燕。」顧睞忍住對他這般親近的不適,冷冷道,
  少年依舊沒有開口,他白皙的手指纏弄著她墨黑柔軟的髮絲,一圈又一圈繞上去,又滑落下來。
  不,不對,宮南燕出不了神水宮,原隨雲的手也伸不進來,中間還有一個人。
  「是無花。」顧睞有些懊惱,沒想到無花從楚留香手裡逃了出來,又和原隨雲一夥,他究竟想幹什麼?難不成是想為石觀音報仇?
  少年聽到她的話,先是鬆開了纏著她秀髮的手,放到身後,輕笑了一聲,道:「司徒姑娘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哪,聰明的我都對你有點好奇了。」
  聰明,呵,若是真聰明就不會被他綁到這來了,顧睞心中郁卒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蒙上你的眼麼?」
  少年的聲音低沉而深邃,卻沒想聽見顧睞的回答,只是貼近她的耳側,十分愉悅的笑道:「因為黑暗是我獨一無二的世界。」
  「黑暗對別人來說充滿了危險,未知,恐懼。但給我的卻是刺激,興奮和無比的掌控力。」他的心情似乎也很愉悅,連帶著說話的尾音都上揚了稍許。
  「你看不見,是麼。」疑問的句式,卻是陳述的語氣,顧睞的話尖銳而冷冽,似乎故意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少年直起身子,偏仰著頭笑了起來,笑聲在小屋裡迴盪,卻讓人莫名的心驚。
  突然少年收住了笑聲,冷冷的道:「上天真不公平哪,人人都說我天縱奇才,只可惜是個瞎子。呵,瞎子又如何,我一樣能做到瞎如蝙蝠。」
  「上天從來都是公平的,他拿走了你想看到的,也拿走了你不想看到的,再公平不過了。」顧睞淡淡的道,
  她不會同情原隨雲是個瞎子,人的眼睛能看到世界的繽紛,也能看到它的黑暗,慘烈。有些事,有些畫面,看不到其實也是一種幸福。
  人生來就不會是無缺無憾的,總是有不如意的,原隨雲並不值得她的同情,相信也不需要。
  少年似乎也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冷笑道:「你沒有經歷過這樣漫長的黑暗,瞎子的生命中,本就只有黑暗,絕望的黑暗。」
  「我沒經歷過,但我見過,他說過,你有沒有聽見過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你能不能感覺到花蕾在春風裡慢慢開放時那種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風中,常常都帶著種從遠山上傳過來的木葉清香?……」
  「我沒有過這樣美好的瞬間,但我見過這樣快樂滿足的人。」
  顧睞輕歎了一口氣,她突然想到她不能把原隨雲和花滿樓相比,花滿樓這樣的人物本就世間少有,這樣的胸懷即使是她也無法做到,
  少年沒有聽到她的心聲,從她說完這句話開始,屋子裡就只剩下沉默了。
  顧睞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只知道他走後就有侍女送來飯菜了。
  花滿樓和原隨雲,前者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後者在光明中製造黑暗。

  第35章 司徒靜

  星光很燦爛,夜裡很安靜,楚留香正在一個看起來無比的安詳平和的地方,準確來說,是在平靜的水底下。
  只是他此時的心情是一點也不平靜,他沒想到自己陰差陽錯的還是進了神水宮,若不是瞧見了兩個划船而過的神水宮弟子,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是神水宮。
  果然最毒婦人心,柳無眉拿曲無容和一點紅的事又涮了他一把,現在他是只能進不能退了。
  人家都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他現在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是什麼英雄行徑。
  他挺珍惜自己性命的,可現在再怎麼欲哭無淚都比不上想辦法向「水母陰姬」解釋誤會,然後離開這裡,再也不要進來了。
  他從來沒有在水底潛伏這麼長的時間,但他還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他甚至不敢發出比蚊子更大的聲音。
  因為「神水宮」並不是傳說中那麼聖潔的地方,甚至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危險。
  他想起無花手札中的記錄過的那個尼庵,此時就在他眼前,尼庵中燈光黝暗,熒熒如鬼火,安靜得聽不到任何人的呼吸聲。
  他正忍不住要伸手去抓神幔時,一聲歎息出現在他身後,幸運的是,來的人不是水母陰姬,而是一個白衣美婦,蘇蓉蓉」的姑姑。
  她不忍心為難楚留香,只是一個勁的勸他走,奈何楚留香執意要見到宮主,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門外傳來一銀鈴般清脆的聲音,
  「三姐,你在麼?」
  兩人俱是驚慌不已,「糟了,是九妹,你快躲起來。」白衣美婦驚惶道,
  神水宮主若是知道她徇私通敵,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可庵堂只有這麼大,哪能裡能將楚留香這麼一個大男人藏起來,楚留香急道:「請前輩將您出來的那條秘道示知,讓晚輩躲進去。」
  白衣美婦頓腳道:「秘道、秘道,你就知道這裡有條秘道,但你不知道,這秘道的樞紐就在宮主寢室中,只能由裡面出來,外面的人根本無法進去。」
  楚留香聽了這話,一顆心已不禁往下沉。
  就在他愣神之時,一白衣少女已經闖了進來,她瞧見了楚留香,大驚,又看向了白衣美婦,怒極反笑道:「我說三姐怎麼不應我,敢情是私放了外人進來。」
  白衣美婦低下頭,喃喃道:「九妹。」
  少女又看向了楚留香,喝道:「好大的膽子,連神水宮也敢闖進來。」
  話未說完,一掌已劈了過來,楚留香躲閃過去,卻又不敢出去,他知道他一出去,面臨的就是神水宮所有人的追殺。
  眼見楚留香危在旦夕,白衣美婦竟脫口道:「你不能殺他,他是少宮主的心上人。」
  她這一句話直接震驚了對戰的兩人,楚留香立刻明白了蘇蓉蓉的姑姑這是在借口為她開脫,停下手沒有說話。
  九妹早在她話剛說完就收了手,看向白衣美婦,驚道:「你說什麼?」
  白衣美婦也知道她的話已經起作用了,九妹心有忌憚,就不會再對楚留香動手的,那這個謊就得圓下去,若說錯了一句話,不只楚留香要死,她也活不成,想起宮裡的那些酷刑,她都不禁為之膽寒。
  白衣美婦扯了扯手中的帕子,定下心來,笑道:「我說他是少宮主的心上人,他來這是來找少宮主的,我不過是攔著他,可沒想對他動手呢。」
  「你說的可是真的。」九妹聽了她的話,心中也有些膽怯,又抿著嘴問道。
  「真的假不了,你若知道他是誰,就不會懷疑我的話了。」白衣美婦嫣然笑道,
  「他可是楚留香,大名鼎鼎、風流倜儻的盜帥。」
  聽這話,楚留香再看九妹的神色,已是十成信了九成,他不禁嘴角微微抽動,他怎麼不知道他的名號在這種事上還能起這麼大的作用,他應該感到自豪麼,呵呵。
  白衣美婦又冷笑道:「哪怕他闖了神水宮,也不是我們可以動的手,自有宮主親自處理。」
  「那好,就帶他去見宮主。」說完九妹從腰間取出一枚銀哨子,放到嘴前吹響,接著外面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悠揚樂聲。
  不一會兒,四五個白衣少女疾步走了進來,見到楚留香,也是紛紛大驚失色,欲要拔劍之時,九妹沉聲道:「他就是楚留香,是宮主要見的人,立即將他綁了,隨我去見宮主。」
  她沒有說出白衣美婦的話,因為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宮主沒有任何指示的情況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白衣美婦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暫時保住了楚留香的一條命,她面上淡定自若,背後早已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只浸濕了裡衣,也不怕會被人發現。
  她是沒法跟過去了,只好背後使了個眼色給他,讓他自己保重。
  楚留香自然收到,只是他鬱悶的是蘇蓉蓉姑姑口中說的與他有情的少宮主是誰啊,他不認識啊,這戲該怎麼串啊。
  待見到楚留香和九妹等人的身影已離去後,她美麗的眼睛裡,浮現了痛苦之色,黯然道:「蓉兒,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的,我實在也無能為力,只能靠他自己了。」
  若是蘇蓉蓉也在這裡,她也會為楚留香而擔心,卻會堅定的告訴她姑姑,她相信楚留香一定能活下來。
  九妹等人將他帶到一處湖岸邊,這裡的警戒明顯要比其他的地方嚴些,他們一來這,四面忽然出現了十餘條白衣人影。
  有的站在樹梢,有的隨風飄蕩,就像是一群黑夜的幽靈,都死死的盯著楚留香的一舉一動,異樣的沉靜,令人窒息,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湖中央有兩塊巨石,兩塊巨石並沒有完全合攏,中間還有一線空隙。
  楚留香正覺得奇怪時,巨石緩緩向兩邊移動。
  平靜的湖面上,忽然有一條水柱沖天而起,升起三丈後,才四下濺出,就在這水柱的頂端,竟盤膝端坐著個白衣人。
  除了九妹,其他的白衣女子都退了下去,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這如鏡的銀湖,湖上的蓮座,座上的法相。
  楚留香瞧著這七寶琉璃蓮台和莊嚴的法相,忽然想到無花手札中寫過水母陰姬是一個虔誠的居士,果不其然。
  九妹冷眼掃過楚留香,厲聲道:「見到宮主,還不速速參拜,」
  楚留香微微一笑,既然是來解釋的,自然不好失禮,拱手行禮道:「楚留香見過神水宮宮主。」
  「你就是楚留香,那就帶他去水牢便是。」水母陰姬淡淡道,似乎覺得這是一件大不了的小事,無需她親自出面。
  楚留香沒想到水母陰姬如此霸道,什麼來由都不問,直接想送他去水牢,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地方。
  沒等他開口,一旁的九妹就急聲道:「宮主,楚留香此人還有其他事需要您定奪。」
  說完她心裡也有些膽顫,水母陰姬向來不允許他人反駁她的話,可是這事又是如此重要,她就是硬著頭皮也要開口了。
  水母陰姬也沒想到九妹會出聲護著楚留香,沉默片刻,便開口道:「是什麼事要本宮親自處理。」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但九妹跟了她這麼多年,怎會聽不出來這是要發怒的先兆,若她真說不出個一二來,那她就要和楚留香一起被投到水牢裡了。
  她咬了咬嘴唇,拜倒在地低頭道:「三姐說他是少宮主的心上人,而且此番闖進宮是為了見少宮主。」
  她話裡也指明這事是白衣美婦告訴她的,若出了什麼事,她的好三姐也托不了干係。
  九妹的話也讓水母陰姬愣了一下,隨後她的目光又冷冷的掃向了楚留香,道:「她說的可是真的?」
  楚留香被她威嚴的眼神掃過,內裡有些心虛,習慣性摸了摸鼻子,想到此番已是騎虎難下了,只好強作鎮靜的道:「是的。」
  他這一承認,水母陰姬的臉色立刻和緩了下來,竟是有些溫和的道:「原來是小靜的心上人,我本派她去找你問天一神水的事,沒成想,想來在沙漠裡你倆又朝夕相處,倒是處出了一段情來。」
  楚留香聽了她的話,心中大驚,原來蘇蓉蓉姑姑給他扯來的擋箭牌少宮主居然就是司徒靜。
  他心中立馬浮現出司徒靜兩番出劍時冷酷的眼神了,要是讓她知道了他扯的這份彌天大謊,這劍絕對立馬要落到他脖子上了。
  可是還有點不對勁,水母陰姬為何沒有因為司徒靜觸犯宮規,與外人相戀而要他的命,態度反而一下子便這麼快。
  少宮主,還有小木屋裡司徒靜父女說的那番話,司徒靜話裡的一些欲言又止。
  不對,都不對。
  一切都明白了,司徒靜是水母陰姬和黑衣劍客的親生女兒,所以她才會說她與其他的弟子終歸是不同的,可水母陰姬不是厭惡一切男人麼,居然也會喜歡一個男人,還為他生了個女兒,又捨得讓他離開,只是留下了女兒在神水宮裡。
  楚留香感到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抬頭看到水母陰姬看他想看女婿的眼神,楚留香嚥了嚥口水,努力做出鎮靜的樣子,他知道一旦水母陰姬發現他在說謊,他的下場絕對是生不如死。
  丈母娘看女婿,自然越看越順眼,水母陰姬想著楚留香年少成名,樣貌武功樣樣出色,難得的青年才俊,也配得上她的女兒,小靜又喜歡他。
  雖說有些風流名聲,等他倆成了婚,若是他敢在外頭招惹,又或者有女人敢碰他,她自是有懲戒他們,要他們痛不欲生的法子,她的女兒怎能受人欺侮。
  想起小靜,水母陰姬暗暗歎了口氣,這些年,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對不住她,宮南燕已經被她處理了,如今自是要千倍萬倍的補償她,只是不知她又是否還會認她這個冷漠的母親。
  水母陰姬想了許久,旁人也不敢打擾,等她放下心中所想,看向楚留香,微笑道:「既然小靜喜歡你,那你就是自家人了,天一神水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現在重要的是你和小靜的婚事。」
  說完她又轉頭看向九妹,道:「命令全體在外弟子,速召少宮主回宮。」
  楚留香聽到水母陰姬的話,整個人都木了,咋這麼快就進行到成親了呢,他和司徒靜還什麼都沒開始呢,他心中猛抓狂道,神水宮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水母陰姬和九妹自然聽不到他的心聲,就是聽到了,也有法子叫楚留香乖乖留下來當個聽話讓司徒靜歡喜的新郎,能讓司徒靜看上他,是他的福氣,還敢拒婚。
  就在九妹領命要退下時,那似有似無的悠揚樂聲忽然變急,如雨打芭蕉,珠落玉盤,錚鏘不絕。
  這正是神水宮的傳聲之法,意味著有人闖入被發現了。                        

  第36章 司徒靜

  楚留香正奇怪會是誰闖入了神水宮時,忽見兩條人影箭一般自遠方山谷的入口處竄了出來,兩個人的輕功都是第一流的身手。
  這兩個人似乎並不想隱藏自己的身形,入谷之後,立刻就展動身法,向湖岸這邊撲了過去。
  兩人並立站在湖岸邊,水母陰姬一揮手,方才追捕他們的弟子和九妹全部退去。
  楚留香一看,竟是黃魯直前輩和司徒靜的父親,黑衣劍客。
  他偷偷瞅了眼水母陰姬的臉色,果然冷的跟冰霜一樣,直直的看向黑衣劍客,一旁的黃魯直早就被她當作無關人士了。
  楚留香暗道不好,舊情人相見,就跟仇人見面一樣,大打出手都是輕的,就怕炮火殃及了他這條池魚了,楚留香慢慢往邊上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互相凝視的兩人沒去注意他的動作,而發現的黃魯直也沒出聲,雖然不知道楚留香為何會出現在神水宮,但他也在做同樣的動作,好友的家務事,自是不好牽扯其中。
  若非擔憂好友的安危,他也不會來這兒。
  原來那日花燈會時,雄娘子被人擊昏了,醒來時身在一條小巷子裡,還是黃魯直擔心他們一直沒回來,出來找才發現他的。
  雄娘子一清醒,就想到壞了,女兒不見了,而且很有可能被人綁了。
  可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擊昏雄娘子,又敢綁架神水宮的人,絕非善類。
  雄娘子想想,還是跑來神水宮找水母陰姬一起找女兒了。雖說不怎麼情願踏入這兒,可女兒的安危最重要。
  水母陰姬看著他,看了很久,心裡不知在想著什麼,雄娘子見了她,心中本就心虛,水母陰姬不開口,他更不敢先說話了,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了。
  突聽陰姬道:「你既已發誓永不再入神水宮,現在為何又來了?」她的語氣裡充滿了怨毒。
  「我是為了小靜來的。」雄娘子鼓起勇氣說,
  「小靜,為了她,你當初既然能為了自由拋棄她,現在卻說為了她而來。」陰姬冷笑道,
  「我知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她,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後悔,很多東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會後悔。」雄娘子低下頭攥緊了拳頭,沉聲道。
  「後悔,後悔什麼?」陰姬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雄娘子猛然一抬頭,怒道:「我後悔放棄了我的女兒,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她,讓她在這個鬼地方呆了十五年。」
  水母陰姬被他的話一下子激起了怒氣,冷冷笑道:「父親,你從來都不是,她是我的女兒,自然要留在這裡,她會是神水宮的少宮主,會繼承我的一切。」
  「留在這裡,你要讓她才十五歲的年華就留在這裡一輩子,忍受著這種要命的寂寞,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雄娘子悲聲道,
  「我狠心,再狠心也比不過你。」水母陰姬語聲激動的道,
  躲在了邊上的楚留香聽著這場情人大撕逼,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可能無法活著走出去了。
  不過他二人的對話倒讓他有些同情司徒靜,有為了自由拋棄女兒的父親,因為情傷對女兒不管不問的母親,司徒靜沒有扭曲報復,實在是個奇跡。
  楚留香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軌跡中司徒靜的命運就像他所推測的一樣。
  水母陰姬的眼睛也似乎有些潮濕了,雄娘子也不說話了,楚留香也沒有想到獨步武林,不可一世的「水母陰姬」也會被情所困,為情顛倒。
  過了半晌,陰姬緩緩道:「你總該知道,我是再也不願見到你了。」
  雄娘子偏過頭去,低聲道:「可我總歸是想見你最後一面的。」
  「見我做什麼,你不要再用你的花言巧語來騙我了,你以為我還會顧念往昔的情分放你走,進了神水宮,你就休想再離開了。」水母陰姬恨恨道,
  楚留香聽了這話,暗道肯願意和他說這麼多話,而不是一掌把他給劈了,要說沒有情分誰信啊,當然這話也就在肚子裡說,要真說出口,任他是誰,水母陰姬也會劈了他。
  雄娘子溫柔地看向陰姬,歎道:「進來了,我就沒想過再出去了。」
  陰姬沒有說話,眼淚卻已流下面頰,她顫聲道:「你這樣的一個薄倖人,居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說過我後悔了,後悔離開你們了,我也要為了我所犯下的過錯補償,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你還願意麼?」
  雄娘子說出了一番深情的話來,沒人能知道他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楚留香只知道水母陰姬已經被他打動了。
  陰姬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說了一句:「小靜是我的女兒,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害她的。」
  雄娘子黯然道:「你願意承認她是你的女兒了,你不是一直不肯放下聖女的架子麼?聖女又怎麼會有孩子呢。可憐我們的靜兒,長這麼大,沒有爹,沒有娘,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些日子我已經想了很多了,為了你,為了靜兒,聖女又有什麼用呢。」
  陰姬幽幽歎息了一聲,宮南燕已經被她親手殺了,只因她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這麼多年了,真正被她掛在心上的不過他們父女二人罷了,其他人又怎麼能比得上他們。
  見兩人這麼快和好了,楚留香有些驚訝,但很快不是驚訝的時候了,因為炮火轉移到他身上了。
  水母陰姬笑道:「這些年我們是虧欠了她,幸好她如今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說起來,你可見過小靜的心上人?」
  「心上人,小靜哪來的心上人?」雄娘子大驚道。
  隨著他話一脫口而出,楚留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們父女倆這段時間一直在一起,必然是知道他是假冒的,這下可不好了。
  誰料水母陰姬又笑道:「女兒大了,自然有心事,不願告訴你,這不,他都為了見靜兒冒死闖到神水宮來了。」
  她的素手一指,指向了強作鎮靜的楚留香,他微微一笑,面對黑衣劍客。
  楚留香的心跟做過山車一樣,剛放下又提起來了,只因雄娘子見了他,大叫道:「小靜跟我說了,和他……」
  「好了,我知道你捨不得女兒,可我已經定下了他倆的婚事,並且派人去召靜兒回宮了。」
  聽了這話,雄娘子臉色難看的說:「小靜失蹤了,我之前還和她在一起,結果就被人打昏了,小靜也不見了。」
  「什麼,竟然有人如此大膽,綁架我的女兒。」水母陰姬怒不可遏的道,
  「現在重要的是小靜現在在哪兒?」雄娘子急聲道。
  水母陰姬輕輕敲了敲蓮台,數十名白衣女子突然出現,「傳令下去,搜尋少宮主的蹤跡。」
  「是,弟子領命。」說完白衣女子全都退下,
  水母陰姬又看向了楚留香,道:「既然小靜不見了,作為她的未來夫婿,你就去找吧。」
  水母陰姬是很相信他的能力的,也認為他在找人這事上很有天賦,他總是能在遇到各種意外狀況之後達到正確的目的地,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不能浪費他的這種天分了。
  楚留香能說什麼,他只能笑呵呵的接過這個任務,聽著陰姬又冷冷的說了一句:「若是她有事,你也就隨她去吧。」然後頂著雄娘子針扎般的眼神離開了。
  走的時候還聽到雄娘子也想跟著去找女兒,陰姬冷冷道:「進來了,你還想要出去。」雄娘子一下子就變鵪鶉了。
  楚留香默默為他點了根蠟,又為自己點了根更大的白蠟燭。
  遠在大海上漂著的顧睞是不知道楚留香的點蠟之旅的,她只知道那天說過話後,原隨雲就讓人解開了她身上綁著的布帶。
  只是眼睛蒙沒蒙住都一樣,因為屋子裡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顧睞全身虛弱,只得靠在木門的旁邊。
  好幾天原隨雲都沒有來見她了,她一個人呆在黑暗裡,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不過她寧願休息,也不想自己跟自己說話。
  一日三餐都會有人送來飯菜,即便這樣也透不進一絲的光亮,蝙蝠公子又怎會允許他的地方有光呢。
  也許連原隨雲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能在黑暗的地方裡這麼冷靜,其實是因為顧睞知道原隨雲不會殺她,綁架她不過是因為原隨雲已經知道了她是水母陰姬的女兒,想利用她做些事。
  這樣想,她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這個高個子人選有水母陰姬,還有楚留香。
  楚留香和原隨雲終究是要正面對上的,而勝利的也絕對會是楚留香,正如古龍借楚留香之口所說--"邪必不能勝正,強權必不能勝公理,黑暗必不會久長,人世間必有光明存在"。
  每個人做錯事都會受到懲罰,都要付出代價,這是陸小鳳曾經說過的,卻也是古龍想說的。
  楚留香只要一天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他就不會輸,即使是石觀音,水母陰姬這樣的對手也一樣。

  第37章 司徒靜

  這陣子,江湖上的風聲是越發緊了,比之先前天一神水殺人案更叫人膽戰心驚。
  不少人還沒來得及為大沙漠的女魔頭石觀音之死而慶賀正義力量的又一次勝利,比石觀音更可怕萬分的神水宮卻在江湖上展開了大動作。
  江湖四處可見神水宮弟子的身影,一向超然於世俗的神水宮如此大的動作讓江湖人再一次見識到它的恐怖,它對江湖勢力的滲透之深已經勝過了諸多的勢力,若真要論起來,眾人認為恐怕也只有屹立數百年的武林世家無爭山莊能與它分出高下了。
  可近五十年來,當今的山莊主人原東園生性淡泊,極少在江湖中露面,更不要說與水母陰姬爭較長短了。
  以往人們雖對神水宮諱莫如深,畏懼萬分,但也因神水宮中人極少出世,亦多有俠義之舉,十多年前更是誅殺了黑白兩道都欲除之而後快的惡人雄娘子,受到推崇。
  可今時的所為讓不少有識之士猜測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中原的江湖都快被神水宮給翻遍了。
  漸漸也有人看出了一些苗頭,神水宮在找人,可找的又是什麼人呢?
  神水宮是一點消息都沒漏出來,這擺明了是神水宮內部的私事。
  江湖上大多數的人是既好奇又不敢往下深究,都張望著形勢,人在江湖漂,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心裡頭都有點譜。
  只是讓他們更奇怪的是,盜帥楚留香居然也在幫神水宮找人,而且神水宮對他的態度都曖昧,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但至少也都是善意。
  楚留香和神水宮的人吸引了江湖上幾乎所有勢力的關注,也達到了某些人想要的效果,在楚留香他們若無所知的情況下,一股背地裡的勢力在不斷暗潮洶湧。
  時間都快過去大半個月了,可楚留香和神水宮的人居然都一無所獲,這簡直叫人大大吃了一驚,江湖上的風吹草動都沒有躲過神水宮的耳目,有人的地方就有她們的消息來源,即便是這樣,她們想找的人,哪怕是具屍體,也還是沒能找到。
  楚留香幾乎都可以想像水母陰姬的怒火,他想的也沒差,還在神水宮內駐守的弟子們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的。
  他也在尋摸著,這有人在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就在沒人的地方了,比如人煙罕見的沙漠,又比如無邊無際的大海,這其實是最好藏人的地方了。
  在沙漠深處裡呆個十天半個月,沒找著說不定自己都出不去了。換言之在海上漂個個把月,只要食物準備充足,在沒有準確方向的情況下是找不到的,畢竟一條船,一個人,比起大海來說太小了。
  這兩種地方都有可能,神水宮的人去了沙漠和其他地方,楚留香的直覺告訴他是海上,而他的直覺往往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幫助他做出準確的選擇。
  而還在海上漂著的顧睞可就沒想這麼多了,許是原隨雲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顧睞也勉強得到了自由,能夠不用再在哪個小黑屋裡呆著了。
  可這都漂了半個月了,這海上的風景看來看去也都是這個樣,她就是想逃,總不可能跳海裡給游回去吧,更不用說她身上的藥還沒解,正受制於人呢。
  跟楚留香想的也沒多大差,這船上的僕人跟死人差不多,都活得跟個行屍走肉一樣,不說話,只聽話,唯一算是個活人的原隨雲就是綁架她的兇手,這秘密是怎麼也洩露不出去的。
  顧睞也著實是佩服原隨雲的智謀,能讓這船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漂上十天半個月,從不靠岸,任憑神水宮再通天,這一時半會還真找不著她,而這一時半會想必也足夠原隨雲的那些謀劃了吧。
  她倚在船邊的木欄上,平視這大海,其實海上很少出現風浪,至少顧睞被從小木屋裡放出來之後,就沒見到過,真的說來即便是被關在裡面的時候,這船也是平穩的很,
  海水看來看去也都是一個顏色,這時節,連盤旋輕掠海面的白鷗也看不到了,而她仰著頭,張開一隻手放在眼前,陽光從指間落下,落在了她的臉上,形成光影交錯的形狀。
  她心中不由得感歎一句,作為一個被綁架而來的人質,她可是少有的容易滿足的,哪怕一點點陽光都足夠讓她心情愉悅了。
  這一點想必原隨雲也是承認的,但她卻也是最難搞的人質之一了,他可沒能從她嘴裡挖出一點東西來。
  聰明,心理素質強大,沒有什麼慾望,這樣的人,很難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東西,只有他們願意給的,沒有能強迫得來的。
  原隨雲很少遇到這樣的人物,他一手建立了蝙蝠島,實至名歸的銷金窟,利用江湖人為名為利為仇等各種心態,出賣情報或者武功秘籍或者活人,一可以牟取暴利,二可以掌握這所有買家的這些秘密,從而進一步可以作為要挾的資本。
  要知道這些秘密一旦被發現是可以讓這些江湖人身敗名裂的。
  他見過的無數大人物私下的醜惡嘴臉,和骯髒的秘密,結義金蘭的兄弟也可以背後插刀,多年情義的師徒也可踏著對方的鮮血博得名聲,情深意重的夫妻也會大難臨頭各自飛。
  沒有什麼是永遠存在的,除了所謂的利益,原隨雲與他們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們會成為利益的奴隸,而他卻會用利益來驅使他們。
  原隨雲自幼就在黑暗中生活,從建立自己的勢力起,他所見到的都是這世上黑暗的一面,
  然後他開始創造黑暗,他讓蝙蝠島上的人活在了黑暗裡,又引誘了無數人心中黑暗的一面,枯梅大師是一個,金靈芝也是一個,還有許許多多在蝙蝠島交易過的人。
  可這樣的黑暗已經讓他厭倦了,也讓他不滿足了,所以他要策劃一個驚天動地,將整個江湖都拖下水的大案。
  他不會去想這樣的後果,他的妄為,任性,不,這並不是一時的肆意妄為,為了這個完美的計劃,他已經花了太多的精力了。
  救走無花,借他這條線與宮南燕合作,當然宮南燕已經死了,一個死人對他也沒什麼作用了。再接著用宮南燕透露的秘密綁架了司徒靜,環環相扣,若有一步出了差錯,他都難以脫身。
  幸運的是,他成功了,成功的讓神水宮吸引了江湖的所有注意力,雖然楚留香的出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也並不認為僅僅一個楚留香能毀掉他的全盤大局。
  他是極其自負的,他的才華也足以讓他自負。
  想利用司徒靜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但他還是沒有放了她,反而讓她得到了一定的自由,這與他原本的計劃是有些小偏差的。
  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內心裡還是想要留下她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她的情緒很少會為別人而出現強烈的波動,而她本人又是那樣的乾淨,乾淨的讓他想要勾出黑暗的顏色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他在心中低聲道,
  既然弄不清楚,那就留下來好了,留下來證明一下他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輕柔的海風吹過桅桿,吹起她月白色的裙擺,顧睞抹下飛揚起來的裙擺,仰頭看向桅桿的上方,
  這也是這艘船的獨特之處,它沒有帆,也可以穩穩的漂在海面上,甚至於只有流動的海水,而這艘船卻始終未曾動搖過。
  沒有帆,也就沒有風吹過帆時呼呼的聲響,只有黑黝黝的船架,看起來陰森又可怖。
  這時船的另一頭的甲板上傳來清韻的歌聲,無花的琴藝妙絕天下,但很少有人知道原隨雲能與之媲美,即使看不見,也能想像到他醉人的風采,
  原隨雲的琴音不為任何人彈,只為他自己,他有如斯才華,卻很少顯露在人前,很明顯,他喜歡孤芳自賞,也正因如此,他只相信自己。
  一曲終了,他走了過來,走在木板上,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這並不是因為他的武功極高,而是單純的不願聽見別的聲音。
  從黑暗的船艙中走出來,就想從茫茫的黑夜裡來,帶著一份說不出的空虛、落寞,他的笑容卻仍是溫柔而親切。
  此時他的舉止帶著世家百年沉澱下來的高貴與優雅,讓人自慚形穢。
  顧睞見過的人不多,卻也不少,原隨雲這個人很秀氣,很斯文;他的言辭淡雅,舉止瀟灑;一言一行如精雕細刻般恰到好處。
  他像個貴公子多過像個江湖裡的人,顧睞想起在她還是孫秀青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陸小鳳,他就說過顧睞像個大家閨秀,像個不在江湖的人。
  顧睞想若是陸小鳳見了原隨雲,恐怕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像個在刀口舔血的人,卻做著在刀口舔血的事,這本就是一種悲哀。 

  第38章 司徒靜

  「你在看什麼?」原隨雲清越的聲音響起,他的笑容溫柔而親切,就像是在詢問他的友人。
  顧睞鬆開了扶著木欄的手,直起了身子,她並不想在原隨雲的面前放下任何的警惕心。
  「看我能看到的東西,大海,天空,船,還有你。」顧睞淡淡道,
  「那,好看嗎?」原隨雲微微笑道,
  顧睞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依舊淡淡道:「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只要沒有閉上眼睛,就無法看不見。」
  「那你為什麼不閉上眼睛,這樣就不會難過了,不是麼?」原隨雲的語氣裡充滿了真誠,就像是在給他的好朋友一個合適的建議。
  顧睞看著他,沉默了許久,原隨雲雖然看不見,卻不代表他發現不了顧睞在看著他,瞎子的感官總是要比正常人敏銳的多。
  他臉上的笑意更甚,似乎在為她的沉默而感到愉悅。
  顧睞偏過頭,低聲道:「不是閉上眼就看不到的,心也能看得見,也能告訴自己。」
  原隨雲的臉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道:「你不怨?不恨麼?」
  宮南燕告訴他的秘密中就有司徒靜的身世,親身父親是惡貫滿盈的採花大盜,又為了自由拋棄她,母親對她不管不問,在壓抑冷酷的神水宮裡過了十五年,她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的怨恨麼?
  這樣的問題,顧睞也有問過自己,可是答案也很簡單,她也同樣將這個答案告訴了原隨雲
  。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妙色王求法偈》。」原隨雲博學多聞,很快便答出了此句的出處,只是他不解為什麼司徒靜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顧睞輕輕道:」沒有真正的愛,又哪來真正的恨呢。"
  她對水母陰姬和雄娘子有的只是對生養之恩的感激,她能給與的本就不多,何故還要再要求更多呢。
  原隨雲聽懂了他的意思,隨即卻嘲諷的回了一句;「早知因愛生憂怖,無奈人間夢未稀。」
  如果世人都像你一樣,又哪來那麼多的愛恨情仇呢?
  顧睞搖了搖頭,她與原隨雲的觀點不和,誰也無法說服誰,也就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兩刻鐘後,她與原隨雲面對面的坐在了船艙裡的一間耳室裡,擺在他們之間的是特製的棋盤,原隨雲提出邀她手談一局,顧睞並沒有拒絕。
  棋盤上已擺好了棋子,是局殘局,棋子無法取下,但可以移動,划動的聲音便可告知原隨雲棋局,耳朵代替了眼睛。
  顧睞突然想到有人說過眼睛生來就是為了修正人們前行的方向,而很多時候,我們的眼睛是我們的負累,我們看見了太多不該看見的東西,造成了錯誤的選擇,也在錯的路上越走越遠。
  她輕輕划動其中的一枚白子,人生如同一盤棋局,能夠修正的也未必是眼睛。
  顧睞的棋藝在她還是林家小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學了,在古代士大夫的生活中,有人生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不僅是士大夫,連帶著貴族小姐也是必須學會的。
  她雖在庵觀中修行,但應有的教養也是沒能落下的。再者林家後期愈發的昌盛,能給與她的資源也一應都是最好的。
  她習棋多為修身養性,並無多少爭勝之心,卻也是浸淫了數十年,對上天縱奇才的原隨雲也是游刃有餘,一下子,棋盤上的戰局也有些爭持不下。
  廝殺也已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可原隨雲看來還是那麼瀟灑,那麼鎮定,對一切事彷彿還是充滿了信心。
  顧睞輕輕笑道:「總會有出人意料的一步,能起到改變局勢的作用。」
  原隨雲冷冷笑道:「你是說楚留香,還是說我會輸。」
  顧睞不語,又划動手下的白子,原本深陷頹勢的一片白子瞬間起死回生,反過來圍死了黑子。
  「似乎對他很有信心,為什麼?」原隨雲冷冷道,
  「還是你喜歡他,愛情產生的信任總是牢不可破的。」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楚留香的武功不是最厲害的,但他的運氣很好,而且他往往能抓到對手的弱點。」
  比如說石觀音,又比如水母陰姬。
  「而他自己卻沒有弱點,沒有什麼能從內心上打敗他這也是他比他所有的對手都要強大的一點。」
  顧睞撥開最後一枚白子,勝負已定。
  原隨雲已經不再關注棋局,他臉上的笑意都收了起來。
  顧睞沒有看他,她似乎還在回味方纔的棋局。
  他臉上出現了嘲諷之色,「沒有什麼人是不可打敗的。」
  顧睞抬起頭,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你說的沒錯,沒有人是不可戰勝的,你也一樣。」
  原隨雲的眼眸中依舊是漆黑一片,漆黑的讓人有些害怕。
  海上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懶洋洋的,舒服的叫人睜不開眼,
  若是沒有神水宮的事,楚留香真想好好的在這船板上睡上一覺。
  船的主人是他的好朋友,「快網」張三,他要出海,就一定要找條好船和一個信的過的朋友,「快網」張三就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他的船不大,甚至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可船上每一根木頭、每一根釘子都經過仔細的選擇,看來雖破舊,其實卻堅固無比,只要坐在這條船上,無論遇著多麼大的風浪,楚留香都絕不會擔心。
  張三在船上生起了爐火,又叉起了一條魚放在火上烤,魚身上的油滴發出滋滋的聲響,微微焦香的味道愈發的濃郁了。
  胡鐵花忍不住的在一旁不斷催促著,楚留香聽了搖搖頭笑了,張三烤魚的最大訣竅就是專心,自然不會理他,可誰家胡鐵花就是個沒耐性的人呢。
  說起來胡鐵花對神水宮算是避之不及,怎麼會和他一起呢,就為了一個女人,
  人皆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個女人不僅是個美人,還是隻母老虎,高亞男。
  胡鐵花在海上見到了蓄髮的華山掌門,高亞男的師父,枯梅師太,可高亞男像是不認識他的一樣的走過去,接著她們一行人又在海上起火的大船上失蹤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會讓枯梅師太冒藍老太太之名,又會讓高亞男假裝不認識胡鐵花。
  胡鐵花不明白,就跑來找能弄明白的人,楚留香。
  楚留香只知道事情很麻煩,也很危險,危險到高亞男寧願讓胡鐵花生氣,也不希望他參與其中。
  可高亞男出了事,胡鐵花再混蛋也不會不管不問的。
  「我說老臭蟲,你怎麼也跑到這來了,也是來吃張三烤的魚的?」胡鐵花一邊接過張三遞來的香噴噴的烤魚,一邊揶揄道,
  「先前和神水宮的人在江湖上搞出那麼大的動靜,這會怎麼倒有閒情了?」
  楚留香苦笑了一番,他聽得出胡鐵花話裡的不滿,開始為了楚留香瞞著他們闖進了神水宮而提心吊膽的,沒成想完完整整的出來了還和神水宮的人混在了一起,還真是在哪都能混得好。
  胡鐵花心裡都有點酸溜溜的,感覺原本約好一起打副本的,結果好兄弟丟下自己跑到敵對陣營了。
  「司徒靜不見了,找你幹嘛,還整出這麼大的蛾子?」胡鐵花大咬了一口魚腹上的肉,吃得滿嘴油光,有些含混的問道。
  張三依舊在專心烤他的魚,他烤魚的時候,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管的,無論有什麼事發生,他也要等魚烤好了再說。
  楚留香有意避開了胡鐵花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他假冒司徒靜的未婚夫這件事說出來對她一個女孩子家的名聲總歸是不好的。
  「司徒靜是神水宮少宮主。」
  「什麼,少宮主,那神水宮的人怎麼會讓她一個人跑那鬼地方去。」胡鐵花瞪大了眼,驚道。
  原本以為只是普通的神水宮使者而已,結果是未來的神水宮繼承人,前一個,已經不好惹了,後者,他總不會該要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吧。
  他怎麼想的,也就怎麼說了出來。
  「那我不會以後要被神水宮所有人追殺吧。」胡鐵花垮著一張臉,鬱悶的道,
  「不行不行,我得在這之前把天下的好酒給多喝一些才是,這樣死了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
  他又一大口飲下帶來的好酒,配上焦香熱乎的烤魚,也是快活似神仙哪。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道:「放心吧,要追殺肯定是先追殺我,你還排在後頭呢。」
  他不由得又想起司徒靜清冷的面容和水母陰姬霸道絕情的性格,還真是母女啊,對待敵人都是那麼的冷酷。
  聽了他的話,胡鐵花倒是覺得奇怪了,「這怎麼說,你和神水宮現在的關係不還挺好的嗎?」
  說著胡鐵花又想起了什麼來,「對了,你還沒說司徒靜不見了,神水宮的人找你幹嘛呢。」
  擊就中,楚留香還想著繞過這個話題來著,可直腸子的胡鐵花大喇喇的就給問出來了。
  他不禁心中郁卒道,胡鐵花這人,說他聰明,有時傻得什麼都看不出來,說他傻,楚留香覺得他自己現在比他還要傻。
  楚留香半天開不了口,胡鐵花也是看出來點不對來了,抓著他不放,非要知道個緣由不可。
  「額……,這個嘛……」楚留香支吾了半天,難得有些臉紅。
  胡鐵花見了更瞧見了不得了的事來,更加好奇了,急聲道:「扭扭捏捏的,怎麼跟個女人似的,還是不是個老爺們了。」
  胡鐵花都把話撂這份上了,楚留香也是無可奈何,把他進神水宮後被發現,蘇蓉蓉的姑姑謊稱他是司徒靜的心上人的事說了。
  倒沒提及水母陰姬,黑衣劍客,司徒靜三人的關係,畢竟牽扯到別人的秘密,終歸不好對人說的,即便好友胡鐵花也一樣。
  就像當初他也沒有將石觀音的秘密和死因說出來,人生既然充滿了愛,他們為什麼一定還要苦苦去追尋別人一點小小的秘密?
  如他所料,胡鐵花聽了是哈哈大笑,笑得直捂著肚子,楚留香的笑料可不常見,但今年好像特別多。
  「那你不成神水宮的上門女婿了,不,不對,前提是司徒靜沒有先戳死你,哈哈。」胡鐵花好不容易抓住個機會,可得好好幸災樂禍一番。
  他隨手擦了擦眼角笑意流出的眼淚,眼珠子又轉了轉,湊到楚留香面前低聲說;「其實吧,這事也不是沒什麼轉圜之地,只要你發揮你的魅力,再來個英雄救美,讓司徒靜真的喜歡上你,那不就假戲成真了麼。」
  楚留香一把拍上他的臉,推了出去,笑道:「你這出的什麼餿主意呢。」還英雄救美,司徒靜哪是那麼容易追到的,況且這事本就是他理虧在先的。
  「誒。我可沒胡說,別以為我瞧不出來,在大沙漠裡的時候,你對她不還有那麼些心思麼,琵琶公主一大美人對拋你的那些個媚眼可全拋給瞎子去了。我開始還奇怪了,什麼時候這麼正人君子了,司徒靜解下了面紗我才明白,感情那麼一個比琵琶公主漂亮一百倍的大美人在身邊,你哪還見得著別的女人啊。」
  楚留香聽了他這一番話,頓時啞了聲,胡鐵花這話還真沒說錯,對司徒靜,他也確實有些綺思,比她美的,也不是沒有,石觀音就是一個,但像她那麼獨特,清冷的女子他是從來沒見過。
  他想,若是司徒靜肯多笑笑的話,有幾個男人能拒絕她。
  楚留香又歎氣道;「我就是再喜歡她,也沒想過要成親啊。」
  留香是真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成家立業,有自己的子女,這一天對他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胡鐵花撇撇嘴,道:「你們都說我傷女人心,可你也沒好到哪裡去,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女人喜歡你。」
  說完,張三的魚全都快烤好了,兩人也沒再接著這個話題,大口吃魚,大口喝酒,人生行樂,重在當下。

  第39章 司徒靜

  石頭是死灰色的,冷、硬、猙獰。
  怒濤拍打著海岸,發出怒吼一般的聲音,宛如千軍呼嘯,萬馬奔騰。
  島的四周礁石羅列,幾乎每一個方向都有觸礁的船隻,看來就像是一隻隻被惡獸巨牙咬住的小兔。
  無論多輕巧,多堅固的船,都休想能泊上海岸。  
  天地間一片肅殺,楚留香等人都不禁打了個冷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真是比石觀音的迷魂窟、水母的神水宮都要險惡的地方,感覺一旦踏上這座島,就走上了不歸路。
  這個地方越可怖,也越讓他們覺得心驚於蝙蝠公子的厲害。
  楚留香一行人按照金靈芝所說的,從一塊屏風的岩石後由一條鋼索吊著的滑車滑下去。
  裡面是無盡的黑暗,而且沒有一點聲音,他們的身子在下沉,心也跟著一起沉下去。
  未知的黑暗總是最讓人恐懼的,哪怕是已經來過一次的金靈芝,在黑暗中也有些喘不過氣來,手心裡滿是汗。
  當默數到五十時,眾人一齊跳了下去,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下面已經為他們準備好的陷阱。
  胡鐵花和張三一躍而下,便被人點住了週身的穴位,而楚留香一躍下滑車,立刻就覺得不對了,他的直覺總是能救他的性命。
  果然胡鐵花的一聲短促的痛呼聲證明了他的直覺,他背上已浸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反應慢了那麼一步,恐怕就要和胡鐵花他們一樣了。
  越是危急的時候,楚留香反而越冷靜,現在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了,他必須要找到真相,才能救得了胡鐵花他們。
  他就像一隻壁虎一樣緊貼在石壁上慢慢的攀爬著,額頭上不斷地滲出豆大的汗水,他的身邊只有黑暗,一點點的光亮都沒有,這樣的黑暗幾乎會把一個人弄瘋的,
  可楚留香能忍受得住,因為他的心中有光明,有希望,有這些,即便是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他也能笑得出來,能笑得出來就代表情況還不是那麼的糟糕。
  攀爬了數十丈後,楚留香將耳朵貼在了石壁上,最先聽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聲,砰砰地作響,他很少聽到自己的心會跳得這麼快。
  他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待他的心跳穩定後,他聽到了女人嬌柔的笑聲,傳杯弄盞的聲音。
  他奇怪的是,在和女人歡笑飲酒的絕對是男人,可他卻聽不到一點男人的聲音。
  當他正想冒險滑下,到有笑聲的地方去時,一陣悠揚清韻的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如江上的清風,海上的明月,
  楚留香沒想到這裡也會有如此美妙的琴音,但在下一刻他的心彷彿沉到了谷底,
  因為,他聽過這樣的琴音,在海上,一個驚才絕艷,卻罪惡滔天的人彈過的,
  是無花的琴音。
  楚留香肯定他沒有認錯,在大沙漠裡無花不見了,可他卻出現在了這裡,好好的在彈琴。
  他想必心情很好,能見到楚留香如此狼狽的樣子,或許他更高興的是楚留香就要死了,就要消失在這世上了。
  楚留香定下心神,再貼到石壁上傾聽,果然,除了琴音,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他已經找不到能夠離開的地方了。
  四週一片漆黑,再美妙的琴音在此時也成了可怕的催眠符,要將他拉向無底的深淵。
  一曲終了,無花輕輕歎了一聲,淺淺的歎息在這樣的安靜中任誰都聽得見。
  原隨雲嗤笑了一聲,道;「你歎息做什麼,莫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無花微微一笑,依舊是當初風神俊朗的妙僧無花,那副高潔悲憫的模樣就像是從心底發出來的一樣。
  「總歸是該送他一程的,他是可敬的朋友,可敬的敵人。」
  「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那麼推崇他,楚留香再厲害,他也只是個凡人,他也會死的,也會被人殺,這就是江湖。」原隨雲傲然道,
  無花默然半晌,屋子裡一片黑暗讓人瞧不見他的神色。
  「世上最瞭解你的人,絕不會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來研究你的弱點。我已將楚留香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徹底研究過一遍,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比我更瞭解楚留香的武功和弱點,可是…」
  無花的音調突然上揚了好幾份,聲音也變得猙獰起來,
  「可是,我還是輸了,而且輸給了他兩次。」
  「可他是必須死的。」原隨雲冷冷道,
  「當然,為了我們的計劃,他必須死。」無花一字一字的道。
  「何況他殺了我的母親,她就是再不好,我也是要為她報仇的。」
  血濃於水不是假的,石觀音對他沒有感情,他也時時防備著他的母親,但該做的他還是要做。
  無花的一生毀就毀在了這一點上,如果他不知道的父親天楓十四郎的死因,他就不會對自己的恩師生出痛恨之心,放下欺師滅祖的大罪,他做這一切,更多的就是想要報復。
  「做大事的人是不該被感情牽著走的。」
  「那你為什麼還把司徒靜帶到了蝙蝠島?」無花起身來,看向他。
  「你明明知道這樣做會帶來的後果。」
  「我要做什麼,你不用管。」原隨雲冷聲道,他從來就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決定。
  莫說無花,就是顧睞也不明白原隨雲對她的態度,她只是在船上又被迷暈了,然後打包帶到了蝙蝠島。
  待她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躺在了一間石室裡,這裡的裝飾很精緻,柔軟的地毯,華麗的床帳,更重要的是鑲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
  在夜明珠的輝映下,石室裡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顧睞不由得心生奇怪,原隨雲不是一直要求「絕對的黑暗」麼,那在蝙蝠島上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顧睞還發現身上的毒已經被解了,連她的劍也被放在了她旁邊。
  她是越來越奇怪原隨雲究竟想幹什麼了,她也很想知道無花和原隨雲會怎麼對付楚留香,相信會很精彩,只不過她是看不到了。
  她繼續回到床上休息,以求能盡快恢復體力。
  待她再次睜開眼時,石室的門被人推開,原隨雲走了進來,他的臉上依舊是溫潤的笑意,他緩緩走到床邊,拉起顧睞的手,笑道:「司徒姑娘,拍賣會快開始了,我讓你見見這最動人心的時刻。」
  顧睞沒有出聲,事實上,他那一手直接按住了她的命門,果然,哪怕恢復了功力,她也不是原隨雲的對手
  她低頭淡淡道:「那就多謝蝙蝠公子了。」原隨雲聽了她的稱呼,也沒覺得驚訝,以司徒靜的聰明,猜到他這個身份也屬正常。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過石道,路上竟是一個人也沒見到,連巡邏的人都沒有,這條路似乎是他的專用道路,也就意味著原隨雲他很自信這條路除了他沒人能走得進來,也沒有人能走得出去。
  按胡鐵花的話來說,楚留香他總能在最危險的時候,想出最絕的主意。
  這次也一樣,他如願以償的來到了蝙蝠島的拍賣場,這裡一片漆黑,但卻有很多的人,很多人的說話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想必這些人都是來蝙蝠島交易的江湖人,而且地位勢力都不低。
  他注意到這裡其實是有三層,一二層都是請來的客人,只有第三層是沒有人的,應該就是為那位蝙蝠公子準備的,而且設計的很巧妙,第三層上說話的聲音下面卻聽不到。
  因為這一層特別高,就像是個戲台,只不過坐在戲台上的並不是唱戲的人,而是看戲的,換而言之,站在下面兩層看戲的卻成了唱戲的人,唱的是他們見不到光的秘密,而這些秘密都會被蝙蝠公子一個人所掌握。
  突然說話聲停了下來,只聽到黑暗中一道清俊的聲音響起,聲音彷彿很遙遠,但每個字聽來都很清楚,而且誰也不知道這聲音是哪裡來的。
  楚留香可以斷定此人就是蝙蝠公子,因為只有他才有資格讓所有客人安靜下來。
  果不其然,聲音再次響起,蝙蝠公子緩緩道:「我不遠千里,將各位請到這裡來,雖然未必能令各位全都滿載而歸,至少也得要各位覺得不虛此行。」
  眾人都議論紛紛,能來此地就是因為這裡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自然也希望能順利進行。
  蝙蝠公子敲了盞小鐘,又道:「好,現在拍賣立刻開始,一切價高者得!」
  人。
  這一次蝙蝠公子要出售的竟是人。
  世上還有什麼比人更有趣的貨物呢?可以是無價之寶,也可以是一錢不值。
  楚留香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果然,蝙蝠公子冷冷道:「第一人是胡鐵花,底價五十萬兩。」
  楚留香頓時明白這是衝他來的,只有把混進來的人先解決了,蝙蝠公子才能安心拍賣,可他不能退縮,不然胡鐵花就要從花蝴蝶變成死蝴蝶了。
  他立刻高聲道:「我要活的,我出一百萬兩!」
  蝙蝠公子突然縱聲大笑起來,道:「我猜得果然不錯,無論價錢多高,必定有人會出價的。是吧,楚留香。」
  什麼,楚留香,他竟也來了這裡,眾人皆大驚,站在蝙蝠公子原隨雲旁的顧睞倒是很好奇接下來的發展,蝙蝠傳奇的大致情節早就不記得了,能看個現場版感覺也不錯。
  她側身看了眼原隨雲,黑暗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明,但顧睞能感覺得到他的自負,建立在自信之上的自負。
  黑暗中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楚留香似乎故意將腳步聲走得很重,一步步慢慢的走著……
  眾人都被這種緊張的氣氛所感染,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突然之間她又想到了一個人,無花,他現在又在哪。
  楚留香現在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拍賣場,原隨雲能猜到,他也能猜到,他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殺了楚留香的,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第40章 司徒靜

  空氣中彷彿突然發出了一種濃烈的酒香。
  眾人都沒有在意這個特別之處,突聽蝙蝠公子道:「楚留香,他們都說你很厲害,也很幸運,我也很想看看。」
  蝙蝠公子的話在眾人聽來是對楚留香的挑釁,而聽在楚留香耳裡卻是另有深意.
  然而,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深思了,突聽「蓬」的一聲。火星一閃,再一閃!突然閃出了一片耀眼的火光!
  頓時室內一片光明,眾人皆大驚,呼喝聲不止。而就在那一慌亂時刻,顧睞就被拉進了暗道,也就沒能知道接下來拍賣場上發生的事情了。
  而黑暗轉向光明後,楚留香只看到一張巨大的虎皮交椅,就放在第三層石台的中央。 方
  才蝙蝠公子就站在那裡,可現在卻沒有人,連他的徒弟丁楓也失了蹤影。
  所有交易場上的人都在瞧著楚留香,包括倒在虎皮交椅旁邊,被點了穴位的胡鐵花和高亞男,他熱切地看著楚留香,就像看著美女一樣,楚留香都被他這目光□的起了雞皮疙瘩,他是不知道胡鐵花受了多大罪,在胡鐵花看來,這裡就是人間地獄。
  幸好他一直相信楚留香。
  楚留香連忙解了兩人身上的繩索,又看向了眾人,他的目光卻在移動著,慢慢的從每個人臉上移過,忽然笑了笑,道:「各位果然都是名人,這裡的名人倒真不少。」
  他心裡不禁有些好笑,尤其在一切結合了他的推測的情況下。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更何況現在蝙蝠公子才是最大的敵人。
  在他說出一旦交易,蝙蝠公子就拿捏住了他們的把柄之後,眾人都恨不得活撕了蝙蝠公子。
  誰想一輩子成為他人的奴隸,供人使喚,原本來這是為了保住秘密,沒想到倒成了主動拿出了自己的秘密。
  偏生所有人裡,憤怒的有,驚慌的也有,卻獨獨只有一個人始終淡定自如。
  楚留香目光忽然凝注在他臉上,道:「卻不知花公子是否也要我將蝙蝠公子的名字說出來」
  此人便是送楚留香一行人來蝙蝠島的花公子,花玉童,有名的富商之子,為人謙和有禮。
  花玉童微微頷首道:「不用了,我就是。」
  他這一承認隨意的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更是震驚四座,一個瞧著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竟做得出如此殘酷、如此可怕的事。
  胡鐵花首先迎了上來,他的武功明顯不敵蝙蝠公子,可他這樣做所有人都清楚他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能讓楚留香看清他的武功套路。
  花玉童笑了笑,緩緩道:「你大可不必這樣,我所習有巴山顧道人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風舞柳劍』、少林神拳,少林的『降龍伏虎羅漢拳』、彈指神通,武當的『流雲飛袖』、風萍掌,辰州言家的『殭屍拳』、中原彭家的『五虎斷門刀』、北派正宗『鴛鴦腿』……」
  眾人皆駭然不已,不僅是為了他所習各門各派獨學之多,更是因為他如此自負於自己的武功。
  楚留香心中那份奇怪的感覺又浮現出來,可這時胡鐵花已經向花玉童襲了過去,剎那間,兩人已過了三十多招。
  就在眾人緊盯著二人對決時,第二層石台上,不知何時也燃起了一圈火。
  一陣風起,所有火焰突然間全部熄滅!那種令人絕望的黑暗又來了。
  眾人都想要抓住花玉童,慌亂之下反而給了他可乘之機。
  接下來的發展如同楚留香所計劃的一樣,卻是超出了胡鐵花的想像,枯梅大師也是幕後之人,而高亞男欺騙了他們,華真真早與楚留香結盟,方才照亮拍賣場的火就是她放的。
  當所有人重新見到陽光時,還來不及平復內心的激動,便因高亞男的一句話發起了內訌。
  等到楚留香和胡鐵花、華真真、金靈芝再出來時,就見到了最溫柔、最美麗的陽光下,發生的最醜陋、最可怕的事。
  死人,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死人,這些人中有他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有他的敵人,也有他的朋友。
  只有那位一身月白色衣衫的「蝙蝠公子」站在懸崖邊上,他緩緩轉過身來,滿是笑意的看著他們,在這樣血腥的場面下,他依舊是纖塵不染,一派高潔的樣子。
  楚留香心中全是憤怒,可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知道「蝙蝠公子」絕對還有後招,不然也不會特地留在這裡等他們。
  金靈芝突然跳了起來,猛衝過去,狂呼道:「帶我走,帶我走,我不想死在這裡,我要死也得跟你死在一起。」
  她是蝙蝠公子的人,她想活著,想離開這裡,沒有人會阻攔她,甚至連看都沒有人看她。
  可就在他們眼前,金靈芝撲上了他,兩人就從幾丈高的礁石上跌了下去。
  海浪捲起了他們的身子,撞上另一塊岩石。海浪的白沫立刻變成粉紅色,鮮艷得像是少女頰上的胭脂。
  無論什麼事都有結束的時候,但更多的時候,你以為這根線已經放完了,它卻沒有結束。
  他死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只有楚留香,他心底奇怪的感覺越發強烈了,好像少了個人,是誰?
  楚留香感覺整個人都被泡在了冰水裡,從頭到腳都被凍住了,是無花,無花在哪呢。
  開始串聯起他覺得不對的地方,花玉童介紹他的武功,還有他和胡鐵花過招。
  有一個地方很錯,大錯特錯,他想明白了,少林神拳,彈指神通,風萍掌,這個本就是無花的絕學,他說出這些招式來,不是因為自負,而是想混淆視聽,隱瞞自己的身份。
  楚留香與無花交手數次,又怎會不清楚他的武功套路,可他直接將他的武功招式混在了諸多門派絕學之中,又讓所有人誤會他是蝙蝠公子,這樣即便他使出這些招式來也不會讓楚留香生疑。
  他騙了所有人,包括金靈芝,所以如今剩下的唯一一個知道蝙蝠公子的人,金靈芝才會抱著他跳崖。
  真正的蝙蝠公子還在這座島上,可他卻從始至終都沒有見過蝙蝠公子的一面。
  他的身後傳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是兩個人的。華真真和胡鐵花回頭一看,臉都嚇白了。
  一男一女,牽著手,很像是一對璧人,可男子的臉上戴著黑色的蝙蝠面具,來的正是原隨雲和顧睞。
  顧睞也沒想到再一出來,就見到這副場景了,看來楚留香又被騙了。
  男子悠悠道:「真是一場不可多得的好戲啊。」
  他話一出口,胡鐵花都僵硬的說不出話來了,他怎麼會忘記這個聲音,在拍賣場上,蝙蝠公子。
  楚留香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兩人,又在顧睞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他歎了一口氣,道:「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啊,還有,終於見到你了,蝙蝠公子。」
  「楚香帥來此做客,不知可否盡興啊,若是招待不周,那是鄙人之過啊。」
  原隨雲的話裡極盡諷刺之味,氣得胡鐵花恨不得直跳起來,華真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妄動,又將目光投向了楚留香,她是個聰明有膽識的姑娘,她也相信楚留香會有辦法的。
  可楚留香真的有辦法麼?他微微笑道;「如果我沒猜錯,點火前和點火後其實是有兩個蝙蝠公子,只不過是一真一假,你才是真正的蝙蝠公子,而死去的是假扮成你的無花.」
  這場火即是幫了他楚留香,卻也給了蝙蝠公子一個很好的機會,成於此,敗亦於此。
  「可我機關算盡,卻絕沒有想到金靈芝會背叛我。」
  原隨雲恨恨道,他是沒有想到,他原以為他將金靈芝掌控的很好,金靈芝也很聽話,可是她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在他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愛情的魔力總是難以想像的。」楚留香笑著看向了胡鐵花,胡鐵花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他甚至不知道金靈芝是不是喜歡他。
  原隨雲牽著顧睞的手慢慢走向了金靈芝和無花跳下的地方,他鬆開了一直牽著顧睞的手,揮揮了揮手。
  他身後三丈外一塊最大的礁石後,立刻就有條小船搖了出來。
  搖船的是八個精赤著上身的彪形大漢,輕輕一搖槳,小艇就箭一般竄出,手一停,小艇就戛然頓住。
  他回首笑對楚留香,道:「你的確很厲害,這一局,我沒有贏,相信我們還會有見面的日子。」
  說完也不去看楚留香等人的臉色,側身看向了顧睞,「你和我一起麼。」
  顧睞輕輕搖了搖頭,莞爾一笑道:「不了,我想很快就有人來接我了。」
  這是她從出現在楚留香等人面前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意味不明的。
  原隨雲聽了她的回答,也沒有什麼不悅,微微頷首,「你是對的,沒有人是不可打敗的,希望下次能再見到你。」
  然後轉身向後縱身一躍,跳到了小船上。不過片刻的時間,小船已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楚留香看著他離開的身影,臉色有些慘然,蝙蝠公子輸了,難道他就贏了嗎?張三死了,高亞男死了,英老前輩也死了,所有的證據都消失了,而蝙蝠公子還在,那蝙蝠島這樣可怕的地方就永遠也不會消失,還有更多像東三娘一樣的人受到迫害。

  第41章 司徒靜

  顧睞找了塊靠岸的大礁石坐下,看著日已西斜的大海,海浪拍打著礁石,激起一連串銀白色的泡沫,潮起潮落,永遠也不會,停歇。
  她沒有在意身後的幾個人,或許楚留香要想想要問她的問題。
  胡鐵花想著她和楚留香還有很多事要解決,也沒有出聲,華真真與她並不相識,又見楚留香兩人對她的態度很特別,也就沉默了下來。
  楚留香思索了一番,才憋出了一個問題,「你知道蝙蝠公子是誰嗎?」
  「不知道。」顧睞很乾脆地回答了一個錯誤的答案,楚留香的眼光在她臉上掃過,看不出來他是相信了,還是不相信,反正結果也沒分別。
  「那……」楚留香剛想問她被劫持的事時,海面上駛來了一艘大船,兩人都止住了聲,看向行來的大船。
  胡鐵花和華真真臉上都有些欣喜,在這樣一個地處偏遠的海島上,沒有船是很難離開的。倒沒察覺到楚留香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顧睞瞥了一眼他,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不用他們呼喊,大船就有目的的駛向了蝙蝠島,這時細心冷靜的華真真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艘船為什麼要來這?難道是原隨雲叫他們來的?難道又是一個陷阱?
  她想起原隨雲走時那位藍衣姑娘說的那句話,莫非這艘船是為她而來,她立刻看向顧睞,想要問個明白,卻看到顧睞已經站起身來,走到岸邊上,
  那艘大船上也下來了數個白衣女子,都齊齊拜倒在顧睞面前,尊敬有禮的喊道:「屬下見過少宮主。」
  華真真這時才看清了她們的打扮,竟是神水宮的人,那藍衣姑娘被她們稱做少宮主,不就是神水宮的繼承人。
  華真真心中駭然,又見楚留香、胡鐵花兩人都沒什麼反應,說明他們都知道藍衣姑娘的身份,華真真不禁有些惱意。
  這邊顧睞已經知道水母陰姬定下了她為少宮主的事,雖然不解她這樣做的緣由,但也沒說什麼,正打算離島時,其中一位女弟子有些急聲道:「少宮主,不和姑爺一起回去麼。」
  「姑爺?」 
  顧睞微微挑了挑眉,轉過身來,只見楚留香已背過身去,胡鐵花臉上笑得很開心,甚至有些幸災樂禍,華真真是什麼也沒聽懂。
  「你說的姑爺是哪位呀?」顧睞心思轉了幾回,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她笑意盎然地看著楚留香,不錯,假冒都冒到我身上了,呵。
  剛出聲的女弟子顯然察覺到顧睞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了,好像是生氣了,怎麼辦,她不會是惹少宮主生氣了吧?
  心裡再怎麼緊張,她還是低聲道:「啟稟少宮主,是盜帥,楚留香。」
  「哦,你說的是他啊,那就不用管了,我們走。」
  顧睞扭頭就要離開,呵呵,她原本只是想到岸再派條船來接他們,可是現在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
  「是。」幾名弟子都自覺站在顧睞身後,隨她離開。
  「司徒姑娘止步。」
  楚留香連忙追上顧睞跑到她們面前,苦笑道:「司徒姑娘,此事實在是情非得已啊,要解決還是等我們回來中原再好好說嘛。」
  顧睞翹起來嘴角,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狀,一臉的笑意盈盈,道;「楚香帥如此這般聰明絕頂,想必一定能找到回去的方法的,再說楚香帥的閉氣功夫超群,游也是能游會去的吧。」
  楚留香心中叫苦,司徒靜這是軟硬不吃的,神水宮人又多,高手不知有多少個,這下真是麻煩了。
  顧睞又輕笑道;「關於蝙蝠公子的事,我只知道你們之間還遠遠沒有結束,當然前提是你沒有困死在這座島上,江湖其實很小的,相信你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說完顧睞就乾脆利落地離開了,帶著她的船,一起離開了。

  第42章 高寄萍

  顧睞站在船頭,遠遠望著蝙蝠島在她的視線裡消失,天空藍的如同洗過的一樣,乾淨澄澈,海面平靜的如同她此時的心情。
  蝙蝠島的故事結束了,但蝙蝠公子、楚留香,他們的故事還遠遠沒有結束,也許是邪不壓正,抑或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這些都和她沒有什麼干係了。
  顧睞從沒有這麼狼狽落魄過,這一世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而且還是佔了這個名叫高寄萍的女孩的身子。
  她看著這副面黃肌瘦的身子,不禁有些苦笑,零散的記憶讓她知道現在正處亂世,君主無道,朝廷式微,每逢亂世必有災禍,而往往遭殃的就是普通的百姓,手無縛雞之力之力,身無萬貫家財,有的只是幾畝薄田,靠著老天爺賞臉過日子,就像原主的家庭一樣。
  天災人禍一來,就要背井離鄉逃荒,家人都死在了路上,原主靠著一股堅持和狠力熬了過來。
  可人力很難勝過災禍,一場風寒,她就被扔到了死人堆。
  這世道,人命甚至不如草芥,至少草芥還能吃,啃樹皮,吃觀音土這樣的事太常見了。
  感染風寒,卻沒有得到救治,甚至飢寒交迫想必原主就是挨不住才去了的,也讓顧睞佔了她的身子。
  她其實寧願和前幾世一樣,也不想半路穿了過來,這會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縷孤魂,遊蕩在人世間,無所寄。
  顧睞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足夠的食物,她醒來時,風寒已經好了大半,可她這身子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雖然人的潛能能夠支持七天不進食,但顧睞真心沒打算去驗證一下。
  事實上在旱災的大面積出現的情況下,她現在所在的這片土地完全就是寸草不生,土地乾涸的都裂開了,猙獰可怕,也讓無數生活在這裡的百姓感到絕望。
  顧睞一直往東邊走,一點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沒能看到,她看到的最多的就是死人,但她寧願餓死都不會去碰死人肉,人食人,才是一個民族最大的悲哀,顧睞能接受殺人的現實,也能接受人人並不平等,甚至男尊女卑,但這個接受不了。
  她已經餓得沒有多少力氣走路了,她想或許要躺下來休息一下,才能走到更遠一點地方。
  這裡沒有錦被裘毯,身下的石子反倒是硌得慌,但她一向分得清,前世是前世,今時是今時,前世的富貴名利,帶不到今世來。
  所有人們都說,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前生今世兩不相干,一切重新開始。
  顧睞似乎沒有那麼幸運,她沒有喝過孟婆湯,卻又走過了奈何橋,她想或許是某位不知名的少司命的一時失神,造就了她這樣的經歷。
  但她比她想像中的要更懂得讓自己快樂,輪迴或許不會休止,但每一世她都希望能以自己的意志而活著。
  也正因如此,穿到了這個才八九歲大的女孩身上,儘管處境很艱難,但她也會努力的活下去。而且是以高寄萍的名字活著。
  她已經奪走了高寄萍的身份,在這個世上的存在,不能在讓她失去這個名字,而且以後的日子裡,她相信世人都會知道高寄萍這個名字,讓她的名字變得有意義,或許是她唯一能為這個女孩所做的。
  天色都漸漸變得昏黃,肚子裡餓得咕咕叫,
  顧睞感覺眼前都出現幻覺了,好像有一隻肥肥的燒雞在天上飛,等等,好像是有東西在天上飛,不是金黃色的,而是白色的鴿子。
  顧睞頓時有了力氣,眼明手快地抓了地上的一塊石子,兩指勾起來用力一彈,「噗」的一聲,鴿子撲哧了幾下翅膀,應聲掉下,顧睞連忙爬起來,跑過去撿起重傷狼狽的白鴿,心裡頭倒是挺高興的,這下子伙食不就有了。
  勉勉強強生起了火,再將拔了毛的鴿子架在在了火上烤,雖說沒有油,沒有鹽什麼的,但在已經餓了兩天的顧睞眼裡,卻是難得的美味。
  好在她還留有自制力,在幾天水米未進的情況下,吃這種油膩的食物是很容易引起胃病的,因此她也只是吃了一小半,稍稍墊了下肚子。
  總算是暫時解決了目前的最大問題了,顧睞現在的心情顯然很好,卻注意鴿子的右腿綁上了一根細小的竹筒。
  顧睞一下子就明白了,難怪這樣荒涼的地方也會有養得這麼好的鴿子,原來是用來傳遞消息的啊,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消息了,
  她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吃了人家的鴿子,還偷看了人家的密信,她看得正大光明的。
  竹筒邊沿上用蠟封好了,傳信的人絕不是屬於小勢力的,這恐怕就是她第一次得以窺探這個世界的勢力了吧。
  顧睞抽出裡頭的紙條慢慢展開,上面只有一句寥寥不過十幾字的話,顧睞只注意到了其中出現的一個名字:老伯。
  顧睞隱約記起這好像是她曾看過的古龍的又一部小說裡的人物,能被她還能想起這個名字來的話,那這個老伯絕對是小說中很重要的人物了,所以又是一個武俠世界,或許她也能做點什麼的。
  看完她就將紙條扔進了火堆裡,等它完全化為灰燼,又把吃乾淨的骨架也扔了進去,她可不想留下任何的把柄線索什麼的,尤其在對方勢力不明,自己還很弱小的情況下,這樣做才最安全。
  做完這一切,顧睞又撕下了一塊衣布,將剩下的鴿肉給包了起來揣在懷裡,繼續往前走,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她接下來的日子就不用擔心伙食了。                        

  第43章 高寄萍

  當顧睞吃掉第十三隻烤鴿時,她由衷地感激這個武俠世界飛鴿事業能發展的這麼好,也為她的短期生存提供了這麼大的貢獻。
  不過說實在的,天天吃也是很膩的,她都走了這麼久了,連城鎮的的影子都沒看到。
  而在這些天裡,她仔細檢查了自己的根骨,不算好,但這對她來說也算不了什麼,她重新修習了神水宮的心法.
  這是能最快讓她成為頂尖高手的唯一方法,
  因為信鴿帶給她的最重要的信息,就是這個武俠世界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危險。
  她之前經歷過的兩個古龍武俠世界裡,江湖與平民是分開的,也許普通百姓在茶餘飯後會閒聊江湖裡最近又出了什麼新鮮事,但這些事也只是聊聊而已,與他們的生活毫不相干。而參與江湖仇殺的人也一定是與江湖扯上關係的.
  或許古龍想說的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沾上了邊,就再也脫不開身了。而在這個世界裡,江湖的存在得到進一步的放大,已經沒有普通人的說法了.
  作為一個江湖人,你甚至不知道,在你家門前叫賣的小販會不會別人派來監視你的探子,你也不會知道,在你常去的酒樓裡的小二會給你的酒杯抹上無色無味的毒藥。
  沒有人是值得真正信任的,權力,財富,是這個江湖所追求的。
  顧睞一如往常經過死人堆時,卻發生了讓她始料未及的事,
  一隻沾滿泥污的小手從累成了一座小山的屍體裡伸出來,若是別人見了想必會驚慌不已,而顧睞只是默默的走到離他有十丈開外的地方,再冷冷地看著。
  這小子怕是聞到了她懷裡半隻烤鴿的味道才會想要爬出來的吧。
  有什麼好害怕的,論詐屍,她才是好不好,誰見過已經冰冷的屍體變回溫熱,屍斑逐漸退去的場面,這才叫驚悚呢。
  只聽見屍堆裡微弱的求救聲,「救我,救……我,求求……你。」
  顧睞雙手合抱放在胸前,沒有任何表情。
  似乎因為沒有得到回應,或許是外面的人已經走了,也不奇怪,誰還會願意去救一個累贅呢,男孩在心裡悲哀的想到,自己也快要死了吧,就像得了肺癆的弟弟一樣,突然斷了氣,死的很平靜,也許是不用再受那麼多的苦了,沉沉地睡過去。
  就在男孩正要閉上眼時,只聽見一個清冷如水的聲音響起,「如果你能在半盞茶的時間裡爬出來,我就救你一命。」
  男孩甚至再想他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可他心裡重新點起了熾熱的火焰,對活著的渴望,能活下去,誰會願意去死呢。
  他不知道顧睞說的半盞茶的時間是多少,他只知道他一定要拼盡全力爬出去。
  顧睞看著他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到就爬了出來,也不驚訝,若身下是深淵,哪怕眼前出現只是一根稻草,也會願意去抓住的。
  依稀能辨別出這是個比她還小的男孩,他已經累趴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連抬頭看她的力氣都沒有了。
  顧睞從懷裡取出還溫熱的烤鴿,蹲下來遞給他,他臉上雖沾滿了泥污,但他眼睛裡透出了欣喜若狂。
  顧睞在他啃咬鴿肉時順便摸了摸他的筋骨,按骨齡來說應該有六七歲了,但瘦的就像個才四歲大的小孩,顧睞心中不可置否地想到,
  但手下突然一頓,原本隨意的神色也變得正經起來,難得這麼好的資質啊,而且適合用劍哪。
  不要以為在武俠世界裡好根骨一抓一大把,像三英四秀,峨眉高徒,論資質就比不上眼前的小男孩,假以時日,悉心教導,也不難成為像中原一點紅級別的高手。
  不過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她沒想要見獵心喜就收什麼徒,師徒可不是誰都當得起的。
  男孩已經吃了個乾乾淨淨,連骨頭都給咬碎了嚥下去,現眼巴巴地看著她。
  顧睞沒管他是什麼想法,直接起身就走,她只說過救他一命而已,現在給了他吃的,讓他不至於餓死,就已經救了他一條性命了,他倆非親非故,顧睞為什麼要帶上他,帶上一個麻煩。
  不過還沒走幾步,那個小男孩就跟了上來,顧睞轉過身,道:「你跟著我做什麼?莫不是要我養你?」
  男孩聽了這話,漲紅了臉,低聲道;「我會報答你的。」
  「報答?我想我並不需要。」顧睞輕笑道,倒不是她看輕了他,她很清楚,只要給他成長的機會,他絕不會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但和她沒有關係。
  男孩聽了她的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很顯然,這樣的話放在這時候就只是一句空話,對方又怎麼會傻的為了一句空話而帶上他,
  這世道,善良與愚蠢往往是對等的。兩人想法雖然是天差地遠,但對結果的看法卻是驚人的一致。
  顧睞看著他這般侷促的模樣,偏著頭笑了笑,清鈴般的笑聲反倒是讓男孩心情更加緊張了。
  她隨意地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你叫什麼?」
  男孩一愣,又立刻反應過來,「我,我叫孟星魂。」
  孟星魂,這樣一個才六歲大的小孩竟也能清晰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既然這樣,「那就跟上吧,我不會等你,你要學會跟上我。」
  顧睞說完就轉身走了,孟星魂睜大了眼睛,剛想說什麼,又看到顧睞已經走的遠了,立刻追了上去,跟在了她背後。
  顧睞一點也沒有照顧孟星魂年紀小的意思,她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走著,因著身傍武功,所以身後的孟星魂想要跟上不是很輕鬆。
  帶上一個孟星魂的後果就是又多了三個跟屁蟲,葉翔,石群,小何,顧睞在死人堆裡又撿了這三個小孩。
  葉翔、石群比孟星魂稍大一點,小何的年紀要小得多,才四歲,所以只記得自己姓何,不過他很機靈的說以後叫他小何就好了。
  他還很懂得親近討好顧睞,用自己年紀小的優勢,在四個人中獲得更多的食物和好處。
  葉翔性子倔強,石群憨厚,孟星魂心善敏感,也是他先發現了葉翔三個人的,雖然沒說話,但顧睞也看得出來他是希望她能救他們的。
  而顧睞願意帶上他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她想起來這部武俠小說的主角就是孟星魂,想來她,葉翔,石群,小何,也是其中的人物。
  她現在很有興趣,在有她的插手下,這部她已經忘記了劇情的小說會變成什麼樣。
  沒有教給他們武學心法,頂多只是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足夠他們打鴿子了。
  她也只教了一遍,能學多少就看他們了。他們四個人的資質都不差,最好的就是孟葉兩人,石群,小何次之,但差也差不到哪,都是能到一流高手的資質。
  而這幾人中,雖說顧睞教的只是粗淺的功夫,但他們都很認真的練習,連一向偷懶耍滑的小何都扎扎實實地扎馬步,看來他們比她想像中的要更認識武功在這個世界的重要性,顧睞坐在樹幹上,看著他們打鴿子,心中默默地想到。
  帶著這四個小孩,顧睞又走了十來天,才終於看到了城鎮,進了這所城鎮,孟星魂四人都睜大了眼睛,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城鎮裡和外面簡直是天差地遠,到處飄著酒香和熱食的味道,這裡的人們富裕而安樂,好似完全不知道離他們幾百里處的地方發生著怎樣的慘狀,顧睞心中諷刺道。
  他們一行人穿得破破爛爛的,很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不過看著他們嫌惡的眼神,恐怕是把他們當作乞兒了吧。
  孟星魂,葉翔他們幾個都低下頭,心中有些羞恥感,卻看到顧睞神情自若地走在前面,一身的風華氣度就是這身破衣也遮不住,在他們眼中,顧睞的一切都是神秘的,武功,見識,氣度,他們只知道顧睞和他們不是同一類人。                        

  第44章 高寄萍

  顯然他們一行人的打扮很難找到能住的地方,到了晚上才找到一家小廟暫時落腳.
  這是個城隍廟,小而且有些破舊,也沒有廟祝來打理,自然香火不盛,也很冷清,但供奉台上還是擺著一些水果祭品的.
  四個孩子經歷過那麼多,對神靈也沒什麼敬畏之心,直接上手拿起來吃了.
  小何機靈,先拿了個大紅的蘋果,扯著一塊還算乾淨的幔帳擦了擦,就捧到了顧睞面前,眼珠子圓溜溜的,咧著嘴笑道;「高姐,你先吃。」
  高姐,是他們自己主動叫的,顧睞只告訴他們她姓高,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小何這孩子心眼其實比另外三個人加起來還要多,他知道只有顧睞同意,他們才能留下,也知道顧睞才是最能依靠的,所以一路上可以說是不遺餘力地討好顧睞,簡稱抱大腿。
  不過他嘴再甜,再貼心,顧睞對他們四個都是一視同仁,不冷不熱的。
  也正因如此,他也沒有想排擠孟葉他們,再者也是孟星魂發現了他,他再怎麼也不會不識好歹,他其實心眼也挺實,對於與自已有恩的人還是一根筋的。
  顧睞笑了笑,接過他遞來的蘋果,小何臉上笑容更大了,又一蹦一跳的跑回去了,卻發現桌上的水果已經沒有了,立馬苦了一張臉,
  旁邊的葉翔走了過去,默默地兜裡拿出一個梨,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地道:「給你留的。」
  小何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狀,一把拿了過來,大咬了一口,嘴裡含混著說謝謝。
  四人倒有幾分其樂融融的,顧睞看了看,心裡笑笑,也沒說什麼,咬下一塊蘋果肉,在這廟裡四處看看.
  剛進來沒覺得什麼,可待久了就察覺出不對來了,這麼繁華富裕的城鎮為什麼又會有這樣又小又破的廟,沒有廟祝,還有供品擺著.
  顧睞伸出手抹了抹桌台,沒有灰塵,有人定期打掃,太不合常理了,但再不合常理的事,也會有一個合常理的原因。
  而這個原因,顧睞想她應該已經知道了,即然這樣,那這裡恐怕不該待下去了。
  她轉過身來,剛想告訴孟星魂四人現在離開,就看到他們已經扯好了廟裡的桌布,幔帳,鋪好在了地上,連著顧睞的那一塊地方都鋪好了。
  顧睞有些訝異,這幾個小子現在動作這麼快,還這麼麻利。
  她不知道的是,正因為她的諸事不管不理,對他們也都是放養的,找食物她也不親自動手,只會教他們一些功夫,讓他們自己去打鴿子,抓魚。找住的地方她也只管找到就行了,其他的他們自己搞定。
  這樣下來,孟星魂,葉翔他們也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小何見顧睞看了看他們鋪好的簡陋的床,立馬跑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就等著顧睞誇他們呢。
  顧睞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微微一笑道:「那就這樣吧。」說完就躺到她的那張床上了。
  小何聽了有點摸不清楚頭腦,回頭與葉翔,孟星魂,石群對視了一眼,他們也就聳了聳肩,高姐的心思本來就難懂的很。
  到了子時時分,門口突然傳來幾人的高聲,還夾雜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孟星魂,葉翔他們一向警戒心不低,睡得又很淺,所以立刻就醒了。石群還推醒了熟睡的小何,小何睜開惺忪的睡眼,剛想說什麼,就被石群摀住了嘴,孟星魂指了指門口,小何立馬安靜下來了,石群也把手放了下來。
  廟門上了鎖,讓幾個孩子稍稍放下心,小何抬頭,四處張望了一下,又輕聲道:「高姐呢?」
  石群三個醒的早的人都搖了搖頭,他們醒來的時候就沒有看見高姐了。
  這時腳步聲已經走到門口了,只聽見一個粗獷的男人聲音道:「哪來的小兔崽子,跑咱們窩裡來了,還敢在裡頭給鎖上了。」
  另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老三,拿你的刀把這給劈開。」
  「好咧,看我的。」
  「拿穩點,到時還要用這刀把那小兔崽子給剮了呢。」
  屋外至少有四個人,而且還帶著武器,聽口氣絕非良善之人,他們幾個小身板的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呢,這下真糟了。
  孟星魂幾人跑到祭台桌子底下,有桌布遮掩住,但外面的人真的進來,一搜就能發現他們,可現在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幾個孩子再一次有了無力的感覺,因為沒有能力,所以無法保護自己。
  門外響起了拔刀的聲音,可是又突然戛然而止,接著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是那幾個惡人麼?
  可是為什麼只聽見一個輕輕的腳步聲,又停在了桌子前,
  「出來吧。」是高姐的聲音,小何第一個掀開桌布爬了出來,扯住了顧睞的袖子,往身後瞧了瞧,門又被關上了,這是怎麼回事?
  葉翔,孟星魂,石群三個也出來了,一臉疑惑地看著顧睞,還沒說什麼,顧睞就先開口了,「我很累了,門外的你們就自己埋了吧,別引起別人的注意就行了。」
  說完顧睞雙手合搭在腦門後,走到自己的床去了。
  小何見孟星魂幾個都沒什麼動靜,忍不住跑到門口去了,輕輕地打開了兩指寬的間隙,一看,臉都嚇白了,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孟星魂幾人忙上前扶起他,也正好看見了門外的駭人情景,那幾個惡人都沒能進來了,因為他們都死了。
  他們幾個雖然都見過不少死人,甚至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但也沒有見過殺人後的場景,那些屍體都還帶著餘溫,剛剛聽到他們的聲音,不過一刻鐘都不到的工夫,就死了。
  孟星魂幾人現在的心情很複雜,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高姐做的沒有錯,甚至是救了他們,雖然這或許並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想安靜的找個地方休息而已。
  但高姐救了他們也是事實,如果她不在,那他們就已經死在了那幾個不認識的惡人刀下。
  殺人,這或許在這個世界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也是他們要活下去,不得不面對的。
  小何很快就調節好了自己的情緒,他才四歲,比起另外三個人更像是一張白紙,是非黑白的界限他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高姐救了他們,高姐很厲害,那些人想殺他們,那就是該死的。
  他的目光在轉來轉去,突然眼睛一亮,看準了幾個地方,站起來走過去,拽下了那幾個人的錢袋,打開一看,都是黃澄澄的金子。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金子,夠他們住大房子,每天都吃飽飯了,他高興的一蹦一跳的,就是踩著了屍體也沒在乎,高興完了還跑到孟葉石他們炫耀他多厲害。
  三個半大的孩子沉默了一下,石群開口說:「還是先聽高姐的,把他們給埋了吧。」孟星魂和葉翔都點了點頭,小何無所謂,反正在他看來,高姐說什麼都是對的。
  四個孩子忙活了大半天,才把四具屍體都埋在了廟旁的大樹下。等他們弄好後,天就已經亮了。
  顧睞走出廟門,迎著晨光伸了個懶腰,看他們都弄好了,還撒了一層泥沙在上面,普通的百姓也看不出來,心思還比較細,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小何見到她出來了,立刻跑到她面前從懷裡掏出了四五個錢袋,笑道:「高姐,這些都是從身上弄下來的,全是金子啊。」
  說著小何還舔了舔嘴唇,這下他們可就有錢去昨天看見的大酒樓吃頓大餐了。
  顧睞瞄了幾眼,看來這群強盜是剛處理好贓物啊,昨天她就發現了那個廟其實就是一賊窩,神像後面的石牆還有幾個夾層,應該也放了不少的財物,廟弄得這麼不起眼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沒成想被他們給撞上了。
  只是倒霉的是他們罷了。顧睞隨便取了一個錢袋,又淡淡;「剩下的你們自己帶身上吧,我會離開一段時間,你們自己照顧自己吧。」
  小何先急著開口了,「高姐,你要去多久?我們在哪等你麼?」
  顧睞隨意的答了一句,「誰知道呢,至於地方,就這吧,我會回這來的。」
  說完顧睞就走了,就留下四個孩子站在廟門口,小何第一個跳出來說;「我們先去大酒樓吃大餐吧。」
  孟星魂幾個人也感覺肚子餓了,都點了點頭,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像他們這樣的孩子帶著幾袋金子過街會是多麼愚蠢的事情。
  而這些顧睞就沒管這麼多了,很多事情都是他們要自己認識的。
  顧睞先去了一家街角的成衣店,買了大包小包的衣服,有男女,小孩,老人的衣服,老闆還以為是給家裡人一起買的呢,她就掰了一小塊碎金付賬,另外她又去了藥店,買了不少常見的藥材,找了個僻靜的地擺弄了大半天,一個模樣清俊的書生就出來了。
  這便是顧睞從雄娘子那裡學來的易容之術,雖然沒有足夠的材料製作人皮面具,但單單這些也足以應付了。
  她又買了匹馬,騎上它直接出了城,走了兩天又到了一個更大的城池,城門口還有守衛守在那,顧睞付了二十文錢就被允許進去了,找了家茶樓在大堂裡坐下,又問小二要了壺茶和兩樣點心,邊吃著邊聽著旁人的談話。
  如今她的神水宮心法已修到了小成,旁人的話語也逃不過她的耳朵,果然,他們聊的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比如說老伯和大鵬王大力賑災,江湖上是讚譽一片啊。
  顧睞在心裡笑了笑,人家這叫有遠見,牟圖長期利益,殊不知通過這次饑荒,他們又收購了多少的土地店面,還有小地方的勢力,更為重要的是又得到了多少的可以培養的人才,底下的人也對他們更為信服。
  這些信息對她都沒有多大的用處,正準備離開時,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說了麼?……」「是啊,真是可憐哪」「別說了,那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還是快走吧。」
  他們的小聲談話不知不覺地飄進了顧睞的耳朵裡,顧睞微微一笑,看來她知道該做什麼了。
  

  第45章 高寄萍

  暮色漸漸沉了下來,路上的行人匆匆而過,偶爾對掛著白幡的府門瞥了幾眼,臉上閃過同情之色,但也不曾多說幾句,畢竟這世道,不是人人都有同情的資格的。
  顧睞將牽來的馬匹繫在了門口的大樹邊上,隨後隻身進了現在只剩一片蕭然的宋府。
  據她打聽來的消息,宋家只是一個小有身家的鄉紳,家主宋老爺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卻在外出時遭逢不測,遇上了石王孫,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回來就只有一具受人侮辱過的屍體了。
  可出了這樣的事,卻連官府都不願受理,更不用說有人出來主持公道了。
  就在於石王孫這人靠水路發財,還集結了不少的江湖好手,創立了這一帶的大幫派巨鯊幫,誰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鄉紳得罪一幫之主呢。
  石王孫也不認為宋老爺有本事能報復得了他,所以也就安慰地送了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也就買了一個女孩子的性命,也買斷了宋老爺的希望。
  出乎許多人的預料,宋老爺在事後只鬧了一次,之後就專心打理女兒的葬禮,所以很多人,包括石王孫,都認為宋老爺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有好事者勸他收養個兒子繼承家業,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恨意是不會顯露在臉上的,而這樣的恨意往往是超出人們想像的。
  顧睞想或許宋老爺就是這樣的人,她慢慢地走進靈堂,沒有人攔住她,宋小姐死後,宋老爺就遣散了所有下人,一個人為他的女兒守靈。
  靈堂裡有一身白衣的憔悴老人,默默地燒著紙錢,即使聽到顧睞的腳步聲,也未抬起頭來看一眼,這就是那位喪女的宋老爺了。
  顧睞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能為你女兒報仇。」
  宋老爺黯淡渾濁的眼睛突然間有了神采,他沒有看來的人是誰,也沒有問是不是真的,能願意說出這一句話的已經是一種勇氣了。
  他只是低聲嘶啞道:「我需要付出什麼?」他相信沒有什麼事是不需要代價的,只是這樣的事,他什麼都願意給。
  「我要你手上的所有地皮。」宋老爺雖然只是個小鄉紳,萬貫家財也算不了什麼,可顧睞看中的就是他家幾世盤下來的地皮,她想要發展自己的勢力,地盤是少不了的。而宋老爺自然點頭應允。
  兩天後的早晨,石王孫的屬下來敲門時,遲遲無人應,便大膽破開了門,卻發現了石王孫的屍體倒在了地上。
  他死的時候神情很意外,像是不敢相信對方會殺他。且又是一掌致命,所有人都懷疑是他的幾個心腹之一動的手,這一下,幫裡的人群龍無首,又互相猜疑,亂成一團。
  沒人理會一個小鄉紳宋老爺的事,主要是石王孫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像宋老爺這樣的苦主實在是太多了。
  顧睞則一人敲響了宋府的門,開門的是宋老爺,他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太多的悲傷,也沒有太多的歡喜,即便是仇人石王孫已經死了,但他的女兒再也回不來了。
  他遞給顧睞一個盒子,顧睞沒有打開看,也沒有說什麼,就轉身離開了。
  到了數十里之外,顧睞找了個地方歇息後才打開了盒子,裡面放著厚厚的一沓地契,還有其他的財物,顧睞低下眼眸,這與之前說好的不一樣,恐怕這裡頭是宋家的全部財產了吧,而宋老爺既然這麼乾脆地給了她,想必現在已經去陪他女兒去了吧,宋老爺一死,石王孫究竟是誰殺的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殺手這一道向來為江湖人所恥,為人畏懼而鄙夷,也被視為奸邪一道,而作為一名真正的殺手,他不能有名,不能有姓,只能生活在黑暗裡,所以很多人認為只有瘋子才會幹這一行,
  但近兩年來,卻出現了一個高調的殺手,不,準確來說是一個殺手組織,天一樓。
  天一樓樓主是誰,沒有人知道,但若說起天一樓曾刺殺過的人物,幾乎可以轟動整個江湖,山西秦家家主,萬鵬王手下原怒鵬,崆峒派大弟子,過江鹽幫幫主,明月樓老闆。
  這些人的勢力加起來,跺一跺腳也足以讓整個江湖震一震了,卻是那麼輕而易舉地被殺了。
  天一樓是屍體旁留下的名帖上的三個字,用得名帖不過是大街上四處能買到的素白名帖,一張也就兩文錢,如今卻成了不少江湖人腦袋上懸著的利劍,連帶著價錢也上漲了不少。
  沒有人知道天一樓的殺手武功有多高,因為永遠是一招斃命,死去的人表情總是不可置信的,天一樓就像是幽靈一樣掠殺性命,並不斷地擴大勢力。
  顧睞摩挲了幾下手中的薄紙,上面只有一個名字,一個即將死去的名字,素白如玉的手指在墨跡上劃過,她的嘴角輕輕翹起,
  這是一雙很美麗的手,也是一雙很年輕的手,卻收割了不少人的性命,建立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天一樓。
  殺手,也是顧睞做出的選擇,在這個世界裡,想要真正地得到自由,不受人擺佈,那就是建立自己的勢力。
  顧睞從來就不是長袖善舞的人,若是從經商或者其他的路子開始,對她來說,時間是遠遠不夠的,而殺手,販賣情報這是來錢最快的兩條路子,也因而成為她的選擇。
  雄娘子獨步天下的易容之術和神水宮絕妙的輕功,二者結合在一起,足以讓她在短短兩年內成為揚名天下的殺手,同時建立一個真正的殺手組織。
  高調,在有易容之術的條件下,再高調也不過分,反之,越高調,越能從這江湖中殺出一條血路來,也讓老伯和萬鵬王心生忌憚,她現在缺的只是人手和時間了。
  她又一次回到了最開始出發的這個小城,她想知道那四個孩子究竟還在麼,這兩年,她也招攬了不少的人手,但像葉翔,孟星魂,石群,小何這般資質的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她才十五歲,或許還有還有很長的時間去尋找中意的人選,但培養總是更需要花時間的,顧睞想再來看一看。
  來到原先小廟的住址,小廟已經被拆了,還建了個小湖,顧睞想想也是,畢竟已經過去兩年了,時過境遷,那伙強盜已經死了,這樣的小廟也沒有什麼必要留著了,只是這樣的話,那四個孩子也很難找到了。
  顧睞心中失望倒也說不上,畢竟也沒抱有太大希望、
  正當她轉身欲離開時,瞧見了原來廟前那棵大樹下好像刻了幾個字,她蹲下身來扒開覆在面上的一些落葉,果然是有幾個字,還是孟星魂他們留下的,城郊西山,木屋。
  孟星魂他們識字這事顧睞是知道的,否則他們也不會清楚記得自己的名字,在這個時代,貧苦人家的孩子能識字已經是很了不起了,這也是顧睞看重他們的一點,她還讓他們幾個教小何認字呢。
  顧睞先是拿石塊磨掉了上面的字,然後才趕去了西山,不管結果如何,留下這個地方被人知道總是不好的。
  待顧睞找到他們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看到顧睞,小何第一個奔了上去,激動地說:「高姐,你回來了。」
  顧睞輕聲答了一句,「嗯。」抓了抓小何的頭髮,又看了看他們,他們的模樣變了許多,都長高了,連最矮的小何都長到她腰間了。
  孟星魂,葉翔,石群他們也迎了上來,看得出來也是很高興的。寒暄了幾句後顧睞就坐了下來,聽他們說起這段日子的經歷。
  原來那天他們拿著金子去酒樓時,就被人給盯上了,穿得破破爛爛的,卻身懷重金,怎不引人覬覦,接著就有人說他們偷竊,那些來歷不明的金子就是賊贓,孟星魂他們也沒有辦法說清金子的來歷,就被投入大牢裡了。
  在牢裡可是受了好大一番苦,最後還是連夜爬窗逃了出來,出來後他們又回了那座小廟,結果意外地發現了神像後的夾層,不過這次他們學聰明了,只取走了部分金銀,剩下的留在了原處,再在城裡散播了神像後藏金的事。
  像他們所期望的一樣,好多人跑到廟裡去找,還找到了,於是吸引了更多的人,一時間城裡頭都亂開了,衙門的大牢裡逃了四個「小偷」的事也就沒人在意了。
  後來他們在西山山郊合力蓋了間木屋,四個人都住了下來,而那座小廟又被那些淘金的人給推倒了,他們擔心顧睞回來的時候找不到他們,就在大樹上刻了那幾個字。
  對於顧睞她的經歷她只是簡單說了幾句,都沒說到重點,倒是小何忍不住先開口了,「高姐,你這次回來是帶我們一起走麼?」
  孟星魂他們也豎起了耳朵想聽顧睞的回答,畢竟顧睞這一次去了太久了,久到他們都覺得顧睞可能不會回來了。
  顧睞輕輕搖了搖頭,沒等他們臉上浮現失望之色,她又道:「你們現在不好麼?平平安安的,跟了我,你們可能沒有機會再用擁有了。」
  她話一說,孟星魂幾人都變了臉色,但小何沒管他們想什麼,直接出聲道:「我才不怕呢,我可不要窩窩囊囊的過一輩子。」
  小何是不怕,無知而無畏,更何況他一向都大膽的很。但孟星魂他們不同,他們都聽懂了顧睞的意思,跟著她或許很危險,但也有可能成為像她一樣的強者。
  而強者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能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不會再有當初無力的感覺。
  顧睞笑了笑,輕聲道:「我一向尊重別人的選擇,只希望無論選擇什麼,你們也不要後悔。」
  孟星魂他們還是跟顧睞走了,很簡單,他們沒有過去,所以希望能擁有現在和未來,更何況他們還想報答高姐。
  顧睞為他們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現在的他們最大的也才八、九歲,正是學武的好時候,而天一樓在這兩年內已經積累了相當的財富,只要有錢,不用擔心找不到合適的武學心法。
  顧睞沒有教他們自己的武功,而是為他們選擇了這個世界的武學,葉翔和孟星魂要學的是劍,他們天生是練劍的資質,但能否成為一名真正的劍客就要看他們自己的心性了,為石群選擇的是拳法,他適合走剛猛一道,而小何適於輕巧型的功法,所以練的是鞭法。
  顧睞為他們提供了他們需要的一切資源,她也很想看看他們四個人究竟能成長到什麼地步。
  十年後,江湖已經變了很多,主要的兩大勢力為孫玉伯和萬鵬王,而像天一樓,這樣的勢力卻是處在了黑白兩道之間,亦正亦邪。
  一畦菊花開的正盛艷,而老伯在悉心的侍弄這他的花草,如同對待他的兒女一般,儘管他現在擁有這世上幾乎沒有人擁有的一切,但他還是老了,已經沒有了二十年前,十年前那樣的衝勁。
  他畢竟不是一般人,所以他也在承認這個事實,他把他更多的希望放在了他唯一的兒子孫劍和最得力的手下律香川身上。
  他弄完了他心愛的花草,就坐在了旁邊的搖椅上喝茶,天一樓,老伯在心裡咀嚼了這三個字,一出道以殺手為買賣,卻又在最張揚的時候轉做了其他類似於販賣情報的買賣,之後很少再接刺殺的任務,勢力擴展之快也是出乎他的意料啊。
  這讓他不禁想要見一見那位神秘的天一樓樓主了,傳聞中的千面公子,易容兼輕功的絕頂高手。
  老伯是個很愛交朋友的人,在他眼中只有兩種人,朋友和仇敵,只在於他願不願意給與對方選擇的機會了,而天一樓樓主,老伯希望會是一個可敬的朋友,他實在是不希望此人會成為他和萬鵬王之間最大的變數。

  第46章 高寄萍

  這是個很美麗的地方,流水潺潺如星河流淌著,月光溫柔地傾瀉而下,
  律香川靜靜地走在在一名白衣少女的身後,少女臉上帶著標準的笑容,腳步輕得一點聲響都聽不到.
  他不慌不忙地跟著少女的腳步,心中卻是不敢鬆懈半分,對於老伯吩咐的事,他總是準備著以全身每一分力量去做,這也是他這些年來從未讓老伯失望的原因。
  這裡就是江湖上的天一樓,一個以殺手起家的勢力卻建立在這樣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也是讓人意外啊。
  他來這裡,只是為了送一張請帖,一張老伯大壽的宴會請帖。
  老伯想見一見天一樓的樓主,就一定是發生了對老伯來說很重要的事,懂得老伯的心意不多,但律香川就是一個。、
  少女將律香川領到湖邊,便行禮退下了,他微微一笑,輕輕頷首,他從不會忽略任何人,律香川並不像女人他比女人更好細更小心,更謹慎。
  可惜從頭至尾,這位少女都沒有對律香川說過一句話,有過多餘的表情,足以看出天一樓樓主的馭下手段,他不知道的是,顧睞喜歡用女子作為屬下,因為對女人的誘惑往往比對男人的要少得多。
  他往湖面上一看,就看見了水中央精緻的香榭,不一會兒,一位粉衫少女劃著一葉輕舟從水上香榭而來,待她穩穩地靠了岸,輕身躍上來,柔柔地屈膝行禮,律香川以溫和的笑意相迎,粉衫少女駕著小舟,送他上了香榭。
  一登上香榭,律香川才開始認真掃量裡面的佈置,無一處不盡顯華麗,精緻,更像是女兒家的地方,越往裡走,裝飾越顯奢華,可以看出主人家愛好享受。
  與老伯不同,老伯低調,他的地方雖大,但處處簡樸,比起玉石金銀,他更喜歡鮮花,所以他住的地方就是座花海,一片花城.在不同的季節中,這裡總有不痛的花盛開他總是任在花開得最盛的那個地方。
  就在律香川微微思量之間,粉衫少女已將他帶到了天一樓樓主見他的地方。粉衫少女掀起一片淡紫色水晶的珠簾,側身示意請他進去。
  律香川頓了頓,又慢慢地走了進去,只見一張寬大舒適的躺椅,一名白衣勝雪,面如冠玉的青年側臥著,他的身下是純白,沒有一絲雜質的狐皮毯子,三名花容月貌的少女或站或坐的侍奉在他旁,一個眼神都沒有投給他,
  這名青年其實就是扮作了男裝的顧睞,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似乎等了他許久,律香川卻感受到了一股壓力,近年來他在孫府的地位已日益重要,權力已日漸增大,已經很少有人能給他這樣的壓迫力了。
  他突然意識到天一樓樓主比他想像中的要可怕的多,但他還是從袖中取出一封大紅色的請帖,並恭敬地奉上,道:「這是老伯命我送來的,希望樓主能到時前往。」
  顧睞身邊的一名綠衣少女起身來,取來律香川手中的請帖,顧睞輕輕打開,漫不經心地掃視了幾眼,道:「素聞老伯歡迎所有人參加他的宴會,無論是貧?是富?是尊貴?是卑賤?只要去了,就是他的客人。我說得可對?」
  律香川微笑道:「那是自然。」
  他的臉上似乎帶上了自豪而驕傲的神情,老伯是他最尊敬的人,對他而言,顧睞對老伯的讚譽,就像是對他的讚譽一樣。
  顧睞揚了揚手中的請帖,輕笑道:「那為何還要來給我送請帖?」
  律香川身子向前微傾,略一拱手道:「老伯希望能與樓主交個朋友,命我前來這也是老伯的誠意。」
  「你倒是夠坦誠。」顧睞直起身子,右手支著下巴,淡淡一笑道;「替我向老伯回一句話吧,到時定當前往。」
  律香川得了她的應諾,隨後就在侍女的牽引下離開了。
  思索許久後,顧睞走到窗邊,揮一揮手,對身後的侍女道:「叫小孟,葉翔,石群,小何過來見我。」
  「是。」侍女應聲退下。
  不過片刻,孟星魂四人都進來了,這些年。他們的成長很迅速,不過二十的年紀,已是一流中的高手了,尤其是孟葉二人,所以這幾年他們也為顧睞做了不少事。
  「高姐,找我們是為何事?」年紀最長的石群率先開口,
  「老伯想要見我。」顧睞背對著他們,淡淡道,
  「老伯?」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這幾年,他們在江湖上闖蕩,也不是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它只是一個尊稱,對一個人的尊稱,「老伯」的真名是孫玉伯,但很多人更喜歡稱他為老伯,因為這個可以表示對他的友愛和尊敬,從中足以見到孫玉伯的江湖地位之高了。
  可這與天一樓又有和何關係呢?沒等他們想明白,顧睞就說了一句更讓他們震驚的話,「我打算帶你們去。」
  「高姐,這……」這些年來,他們在天一樓做事,身份一直都是隱秘的,他們也做好了成為一輩子的影子的準備,可現在高姐卻要讓他們走到台前,他們心中雖然歡喜,卻也摸不準高姐的意思。
  「怎麼,不願意麼?」顧睞轉過身來,挑了挑眉道。
  「一切都聽高姐的。」小何甜甜地笑道,「嗯,你們去準備準備吧,過兩天我們就出發,還有,在外頭就不要叫我高姐了。」
  「那叫什麼?」孟星魂疑惑問道,
  顧睞的兩指輕輕敲打了窗台幾下,輕聲笑道:「就叫老闆吧。」
  這個時節開得最艷的就是菊花,所以老伯就在菊花園裡接待他的賓客。客人們已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湧來有的帶著極豐盛的厚禮,有的只帶一張嘴和一片真誠的賀意。
  老伯對他們都一視同仁,卻不會冷落任何一個人,而今天來了一個特別的客人,天一樓的樓主,還有四個年輕人。
  其他的賓客顯然感到很驚訝,一是為天一樓的樓主竟是一個如此俊秀的青年,二是為他竟也會來祝賀老伯的壽辰,不過願意來祝賀老伯三日,並帶上厚禮的人,想必是老伯的又一個朋友了。
  老伯的朋友很多,而且你永遠也不知道他下一個交到的朋友會是誰。
  老伯看了看禮單上的名字,高季,孟星魂,葉翔,石群,小何,不說天一樓樓主的名字很陌生,就是他帶來的四個年輕人,他也未曾聽說過,可像這樣的年輕人,一旦出現在江湖上,就絕非無名之輩。
  顧睞依舊一副男子打扮,一身深紫色的衣衫,手中一把千金烏木扇,盡顯名士公子風流,她敢說尋常的男子都不一定有她這般瀟灑大氣。
  儘管他們一行人顯得有些特立獨行,但她始終淡定自如,即便是見了老伯,她合起折扇,微笑道;「高季不才,見過老伯。」
  嘴上雖是恭敬之語,面上卻絲毫沒有放低自己的態度,老伯的兒子孫劍明顯看不慣顧睞的的態度,他不能忍受任何人對老伯無禮,而他從不會掩飾自己的喜怒。
  孫劍直接一跨步橫在顧睞面前,但孟星魂等人的速度顯然比他更快,孟星魂和葉翔的劍鞘擋在了孫劍面前,讓人覺得只要孫劍再往前一步,他們手中的劍絕不會留情。

  第47章 高寄萍

  一時間,氣氛似乎緊張了起來,老伯卻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就像鄰家的老伯伯,和藹可親,在看著調皮的侄子玩鬧一樣,同時也打破了僵硬的氛圍,道:「高老闆,真是年少有為啊。」
  顧睞握住手中的折扇,微笑道:「怎比得上老伯年輕時的半分呢。」
  說完顧睞就瞥了葉翔和孟星魂一眼,兩人立刻收回了劍,退到她身後,低頭不做聲了。
  律香川也知情識趣地把孫劍拉了下來,又出言道;「老伯,宴會已經準備好,可以開始了。」
  老伯滿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招呼客人入席吧。」
  又轉向顧睞道;「高老闆,請吧。」
  顧睞自然不會拒絕。
  就在宴會即將開始時,外面傳來一陣騷動聲,還有人在驚呼屋內後花園闖來了個怪物。
  老伯作為主人,是一定要去看看的,顧睞皺了皺眉,低聲對後面的四個人說:「我們也去看看。」
  進了後花園,就看到一個就像是個怪物的人,他他全身上下幾乎已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他頭髮大半都己被燒焦,臉也被燒得變了形,一雙服晴,赤紅如血嘴唇乾裂得就像是久旱的泥土。
  他衝進來,聲音嘶啞地叫喊著,他在叫著「老伯」。
  孫劍認出了他,驚道:「鐵成鋼。」
  他已認得鐵成鋼很久但現在卻幾乎完全不認得這個人了。
  鐵成鋼的眼裡有激動,悲痛,和絕望,這樣的眼神讓人心驚。
  這時又闖入了三個人,黃山三友,他們堅持說鐵成鋼是殺人兇手,而鐵成鋼卻激動地道他們才是兇手,他還有證據證明,老伯站出來願意為他們主持公道。
  黃山三友驚怒之下,竟直接攻向了老伯和鐵成鋼,律香川只是稍稍抬手,攻向老伯的一人就倒在了地上。
  顧睞眼神往身後一掃,給葉翔使了個眼色,他會意出手,他的劍是那樣的迅速,冷漠地割破了另一人的喉嚨。
  而出人意料的是不知從哪衝出一個暗灰色的人影,擊向了最後一個人,他只說了一句話,「誰對老伯無禮,誰就死」,說完黃山三友的最後一人就成了死人。
  在場幾乎沒有人看清他的動作,也沒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就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了。
  顧睞和老伯在書房談了許久,出來時兩人都是相談甚歡的模樣。
  她招招手,便叫孟星魂幾人一起回去了。
  他們這輛馬車是經過特別而精心設計的,上面鋪著柔軟的墊。車身的顫動也特別小。睡在車廂裡幾乎就跟睡在家裡的床上同樣舒服,而且還很大,就是再讓幾個人上來坐也是綽綽有餘的。
  顧睞並不願意在能滿足的情況下委屈自己,所以她現在的一切都是極盡享受的,錢掙來就是用來花的,不然她辛苦這麼多年幹什麼呢。
  顧睞上了車,看見幾人神色有異,便猜到他們想必是有事想問她了,莞爾一笑道:「有事就說吧,這裡也沒別的人,就叫高姐吧。」
  孟星魂遲疑地開了口,道:「高姐,那個灰衣人是什麼來歷?」
  其他幾人心中也都有此問,實在是他的出現太讓人心驚了。
  顧睞拿著折扇拍打了幾下手心,道:「我只知道他叫韓棠,是老伯的人,至於他的來歷,這世上就只有老伯一人知曉了。」
  她又笑了笑,道:「誰若想殺了老伯,就一定要先殺了他。」
  「有人要殺老伯?」孟星魂幾人有些驚訝,
  顧睞毫不在意地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只要在這江湖上,就會有想殺他的人,無論他的地位有多高,財富有多少。」
  她又有些沒好氣地道:「不然你們以為老伯為何邀我來這,還特地讓律香川送請帖。」
  孟星魂沉聲道:「有人給天一樓下了單子,請天一樓的殺手殺老伯。」
  他在天一樓呆了這麼多年,也知道一些事情,這些年樓裡的主要營生轉向了販賣情報,各種生意之類的,但並不代表就不接殺人的單子,只是接的少了,價錢也高了。
  「嗯。」顧睞輕輕點了點頭,
  「那老伯也知道這事?他這是什麼意思?」小何忍不住開口道。
  「嗯,所以就這事想見我一面。」
  她沒有說他們談了什麼,也沒說下單子的人是誰,她既然沒說,他們也不會去問的,因為高姐會不喜歡的。
  顯然他們的態度讓顧睞很滿意,她一滿意了就又多說了幾句話,「小孟,你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叫你出手,而是讓葉翔出手嗎?」
  幾人沒想到高姐突然說起了這件事,孟星魂低聲道:「因為他的武功比我高,他的劍比我更快。」
  顧睞看著他的眼睛,冷冷道:「那是因為我看見了你臉上的憤怒與同情。」
  「對不起,我不應該感情用事。」孟星魂低下了頭,不敢看顧睞的眼睛。
  她又冷冷道:「感情在大多的時候會誤事,但是卻也能變成出可怕的力量,就像愛意和恨意,永遠也不要低估它們。」她難得耐心的說了幾句,但能理解多少就看他們自己了。
  顧睞一行人走了沒多久,律香川就進了書房,只見到老伯負手站在了窗邊,
  今天老伯比很多人都要忙,因為他見了很多人,也接受了很多朋友的請求,而他已經吩咐了許多人去解決他朋友的困難,包括他的兒子。
  現在他要律香川進來,或許是要將一件更困難的事交託給他,若是那樣,律香川會很高興,因為這表示老伯看得起他。
  老伯轉過身來看著他,道:「你覺得高季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律香川沉吟了一下,道:「很可怕的一個人。」
  老伯又道:「你指的是那方面?」
  「武功,心智。」律香川的回答很簡潔,
  「可惜他晚生了二十年,不然他的勢力會是今日的二十倍。」
  老伯歎了口氣,他發現自己真的老了,江湖上已經出現了這樣出色又年輕的人物。
  「論心智,他若是六十歲的人,我不會奇怪,可他連三十都不到,就有這樣的心智,實在是可怕啊。」
  「我們也沒有查到他的來歷,只知道從他十三歲就突然出現在了江湖上。」律香川有些沮喪,
  「所以這樣的人若是不能成為朋友,就一定要早早地拔掉他。」老伯沉聲道,
  「那我們是不是……」律香川出言道,
  老伯一揮手,淡淡道;「晚了,天一樓的勢力已經深深地扎根在底下了,如非必要,不可與之為敵。」
  「是。」律香川應聲道,他知道在除了孫府,老伯還有別的勢力和消息渠道,自然得到的訊息比他多。
  老伯又突然想起了那四個年輕人,問道;「你可曾聽說過這幾人?」
  「沒有,不過有幾人和他們有些相似,上月狂獅雷雲可能就是孟星魂和葉翔兩人中的一個殺的,還有西北那有相貌與那位小何相似的人。」
  律香川說的是猜測,但他既然敢在老伯面前說,就至少有了七成的把握,而七成就足以讓老伯相信了。
  「那你注意到他們的武功套路了嗎?」老伯語帶深意地問道,
  「孟星魂和葉翔使的是劍,那位石群用的是拳法,小何應該使用的是鞭法。」接觸雖不多,但律香川看得很清楚,他一向很謹慎細緻。
  「那與高季的武功比呢?」
  老伯一句話驚到了律香川,他略一思索,又沉聲道:「雖然不知高季的武功,但絕不是那四人會的任何一種。」
  沒人知道天一樓樓主真正的武功,因為見過的人都死了,而且身體表面無傷痕,體內五臟六腑俱破裂。
  「你覺得高季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呢?」老伯微微一笑,問道。
  「是為了不讓那四個人成為他的影子。」律香川想了想,道。
  「你說的是一個原因,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一旦他們背叛,高季隨時都能殺了他們。」
  律香川不禁為之膽寒,高季知道他們的所有武功,可他們對高季一點也不瞭解,一旦動手,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他的確很可怕。」老伯淡淡道。
  「那,老伯您為何還要見他?」律香川忍不住問道,他知道老伯從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所以今天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老伯的臉突然沉了下來,道:「因為我收到一個消息,有人給天一樓下了單子以十萬兩黃金來殺我。」
  律香川這才真的吃了一驚。無論淮想來殺老伯,苦不是瘋了,就一定是真的膽大包天。
  「那高季可有說什麼?」
  「他當然什麼都沒有說,他是個做買賣的,就一定得講信用,否則以後的生意都不會好做了。」老伯搖搖頭沉聲道,
  律香川沒有再出聲,他知道老伯一定會有他的動作,他只要按著老伯說的去做就好了。
  老伯又開口道:「去庫房取十五萬兩黃金給天一樓。」
  律香川沉思了片刻,明白這是讓天一樓不要再接這樣的單子,可是為什麼又多出了五萬兩來呢。
  顧睞看著送來的裝了八口大鐵箱的黃金,心中不禁冷笑道,老狐狸。                        

  第48章 高寄萍

  可事情進行的時候總是會有出人意料的變故,
  比如說,孫劍死了。
  老伯唯一的兒子死了,死在了鐵成鋼兄弟的葬禮上,這本是老伯為萬鵬王設下的局,卻反過來要了他兒子的性命。
  律香川從未見過老伯有流淚的時候,可是這一次,他見到了,他甚至能想像老伯撕心裂肺的痛楚。
  老伯也是人,他不是神,所以他無法掌控一切,他也會有判斷錯誤的一刻,而這一刻,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
  律香川垂下了頭,等待著老伯的心情平靜下來,他只說了一句話,
  「會是天一樓下的手麼?」
  若是這樣,天一樓與老伯本就脆弱的關係將徹底破裂。
  老伯死死地按著書桌,他的眼裡還泛著血絲,卻依舊冷靜地道:「不會是天一樓。」
  他轉過身來,冷冷道:「我花了五萬兩黃金向天一樓買下了孫劍的命。」
  律香川不可置信地抬頭,原來那多出來的五萬兩是做這用的。
  「想要我的命很不容易,但想要孫劍的命就容易多了,我不可能不防著這一點。」
  可是,他還是沒能防住,而且最大的錯誤就出現在他的組織中,一旦其中出現了背叛,那麼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那個背叛的人,而只有一個人完全他可以相信。
  他驟然發出簡短的命令。「去找韓棠!」
  顧睞折起底下人送來的密信,輕輕歎了一口氣,上面只寫了一個人,孫蝶,有可探尋到的過往和與葉翔,孟星魂的結識。
  葉翔,已經徹徹底底的廢了,一筆情傷就讓他再也拿不起手中的劍了,也毀了他與孟星魂之間的多年兄弟情誼。
  而他們四個人又想要瞞她到什麼時候呢,這雖說是他們的私事,她也沒有特地派人去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可是這樣的事,她不問,底下的人也會主動地告訴她的。
  沒過多久,小何就來找她了,原原本本地說出了這件事,她原本還猜測第一個說的人會是石群呢,畢竟四個人中他最為穩重,現在看來,或許他已經被孟星魂和孫蝶的愛情給感動了。
  小何說完,還有些惴惴不安地瞄著顧睞的神色呢,沒想顧睞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嗯,好了,我已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小何有些驚疑不定,但也不敢再說什麼,就離開了。
  就在小何走在路上,琢磨著高姐是怎麼想的時候,剛好碰見了孟星魂,按著路線,想必他也是要去找高姐的。
  小何衝著他大聲道;「我已經全都告訴高姐了。」
  「哦,是麼,那我見她時,就不必多說了。」孟星魂的聲音裡滿是疲憊,這些日子他也憔悴了不少,和葉翔的關係破裂也是他不願看到的。
  小何聽到他說的話,突然憤怒了起來,「你究竟是怎麼了,為了一個女人,什麼都不要了,現在還要去見高姐,你是連命都不要了麼?」
  孟星魂努力扯出了一個笑容來,道;「我現在很清醒,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想要和小蝶去過平凡的日子,可你不會不知道,我們欠高姐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所以我是一定要去見高姐的,哪怕她要我的命,我也會親手給她的。」
  小何搖著頭,喃喃道:「你真的是瘋了,我現在真恨不得殺了那個女人。」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狠戾起來,孟星魂很清楚他不是在說什麼氣話,他是真的動了殺意。
  孟星魂淡淡一笑道;「她死了,那我也活不成了。」
  小何怒極反笑,道:「那你就去見高姐好了,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我會為你收屍的。」
  孟星魂依舊微笑道:「那就真是太好了,好在我還有一個願意為我收屍的人。」
  小何靜靜地看著孟星魂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突然,他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而且越流越多,流滿了他的臉頰.
  孟星魂進來的時候,顧睞還捧著書站在窗邊看,即便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孟星魂隔著翠色的紗簾輕聲道:「高姐。」
  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嘶啞和顫抖,身姿卻站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挺拔。
  顧睞將書擱在了桌上,緩緩走向他,站在他面前淡淡道;「你能來見我,說明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是麼?」
  她的眼神是那般的清冷,深邃,好像你的所有秘密放在她面前都將無所遁形,孟星魂忍不住低下頭,他不敢看高姐的眼睛,因為他怕看了會退縮。
  高姐之於她們,就像是老伯之於律香川,他們都是那麼的高大,讓人不敢攀越。
  「是的。」這兩個字用盡了孟星魂全身所有的力氣,如果這裡不是高姐的地方,他一定會忍不住癱坐在地上。
  「你想和那個女孩子一起去過平凡的日子。」顧睞淡淡道,神情有些悵惘,
  「我明白,作為一個無親無故的孤兒,無論是愛人抑或是被愛,都是莫大的幸福,而追求幸福的人,誰也不能去苛責他。」
  孟星魂只覺咽喉彷彿被又甜又熱的東西塞住連話都說不出,他突然很後悔,後悔要對高姐說離開,他只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混蛋,一個無情無義的混蛋,可他還是要說,因為小蝶在等他。
  「你要和她共度一生,甚至要做她孩子的父親,可你真的瞭解她麼?」顧睞道。
  「她有過什麼樣的過往我也不在乎。」孟星魂的眼神溢滿了柔情,他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顧睞神情緩和了下來,道;「你能這樣說,我很高興,我沒有教出一個混蛋來。對於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來說,你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父親。」
  說到這裡,顧睞又停頓了一下,「即使你這樣說了,我還是要問一句,她是不是告訴你,她叫楊蝶。」
  她冷冷道,眼神像一把寒冽的利刃在他臉上劃過。
  孟星魂臉突然漲紅了起來,他激動地道:「她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她不會的,不會的……」
  她不會是別人派來的細作,她對他是真心的。孟星魂他不會懷疑小蝶,但同樣他也不會懷疑高姐情報消息的真假。
  顧睞搖了搖頭,平靜地道:「你沒說錯,她的確是個好女孩,但我要告訴你的是,楊姓是她母親的姓氏。」
  孟星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高姐想說的是什麼?
  「她的父親姓孫,所以她應該叫孫蝶。」顧睞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孫蝶,她的父親姓孫,難道?孟星魂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道;「孫玉伯,她是老伯的女兒。」
  「嗯,只是幾年前因為不名譽的原因被老伯趕出了家門。」顧睞點點頭道。
  孟星魂又突然想到,既然小蝶的父親是老伯,為什麼又會被人欺侮,他抿了抿嘴唇,道:「高姐,那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他的聲音中止不住地壓抑,並不是因為他嫉妒,而是因為他憤怒痛恨那個男人傷害了小蝶。
  顧睞搖了搖頭,道:「連老伯都查不出來的事,我又怎麼會知道,況且這事對老伯來說是一個抹不去的污點,他只會將它瞞得嚴嚴實實的。我的手還沒那麼長,伸不進老伯的後花園。」
  孟星魂攥緊了拳頭,又無可奈何地鬆了下來,他沒有能力去找到那個男人,狠狠地揍他,為小蝶報仇,那他就只能加倍地愛小蝶,愛她的孩子。
  顧睞掀開了紗簾,走到他身邊,淡淡道;「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和我走吧。」
  去哪裡?孟星魂心中不禁產生了這樣一個疑問,顧睞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去見老伯,你要帶一個女孩子走,就應該先告訴她的父親。」
  孟星魂的眼睛濕潤了起來,因為他意識到,高姐沒有怪他,甚至願意放他離開。
  「可是,他會同意麼?」孟星魂忍不住擔心起來,老伯是小蝶的父親,若是得不到他的祝福,他和小蝶一輩子都會留下遺憾的。
  「這個就要看你的了,你用你的真心愛著孫蝶,就應該用真心去打動她的父親。」
  顧睞的眼裡泛起了笑意,又轉而道:「況且,老伯不僅不會阻止你,甚至還巴不得你帶著孫蝶走得越遠越好。」
  「為什麼?」孟星魂忍不住驚道。
  「因為孫劍、韓棠死了。」顧睞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雖說是萬鵬王的人動的手,但誰都能猜得出來,老伯的組織已經出現了缺口,他的情況現在是越來越危急了,若他對孫蝶還有那麼一絲的情分,就不會讓她在牽連其中。」
  顧睞的敘述簡單而平淡,而孟星魂卻聽到了裡面的萬分凶險。
  地是平的,沒有墳墓。老伯叫人將一畦菊花移到這裡。
  他親手埋下第一株,他知道菊花在這塊地上一定開得比別的地方更鮮艷。
  因為這塊地很肥。
  菊花種下去的時候,老伯臉上帶著笑容可是他的心卻在絞,他唯一的兒子,他最忠實的朋友,就都理在這塊地下。
  和過去一樣,他死去的朋友,親人都埋在了他的花園裡,這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一個秘密。
  他們的屍體在地下腐朽,卻滋養了這些花,所以他就像對待親人一樣悉心地照顧著這些花,看到它們開得好,就像是知道了那些死去的人靈魂已得到安息一樣。
  等到他將所有的菊花都種下後,他的心情才真正得到平靜,卻聽底下的人說天一樓樓主登門造訪。
  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他在這個時候來造訪,就在顧睞和孟星魂走進他的後花園時,他心中已轉過了好幾個猜測,但沒有一個是對的,顧睞要說的事情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49章 高寄萍

  「高樓主今日到訪不知所謂何事啊?」老伯微笑道,
  「來找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他。」顧睞看向了孟星魂,淡淡道。
  老伯有些疑惑地看著孟星魂,他的記性不差,更何況他對這個年輕人印象很好,如果他不是天一樓的人,他一定會留下他,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成為一個很得力的助手。
  但除此之外,老伯實在是想不到他和這個年輕人還有什麼交集。
  孟星魂身材依然筆挺著,他的眼睛在暮色裡發著光,亮的驚人,
  他已走到老伯面前,凝視著他的眼睛,道;「我是來帶你女兒走的。」
  老伯臉色忽然變了,厲聲說道「我早已沒有女兒。」
  說完他又猛然轉頭看向顧睞,他不能不懷疑兩人的別有居心,而她只是專注地凝視一朵將要綻開的鮮花,好似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
  孟星魂沉默了半晌,道;「即便你不願意承認她,但她是你唯一的血脈,這一點怎麼也改變不了。」
  老伯握緊了拳頭,霍然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你當然會,但我卻不願意死,我要活著,為她活著。」他迎上老伯滿是怒意的目光,老伯的怒容雖可怕,但他卻全無懼色。
  老伯的手忽然放開,目中的怒意也消失。
  他冷冷道:「你是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才認識她的?你知道她的過往?」
  孟星魂的目光真誠而無懼,道:「我認識她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是誰,我只知道,我想做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當我要離開的時候,老闆告訴我她是你的女兒,她說我既然要帶走她,就應該告訴她的父親。
  她以前的遭遇越悲慘,以後我就會對她越好,何況以前的事都已過去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老伯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也緩和下來,道:「你很好,我相信,你也會對她好的。」
  孟星魂逼視著老伯一字字道:「我不在乎,為何你是她的父親,你卻要苦苦地逼她。」
  老伯低下頭,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喃喃道「我只恨她為什麼一直都不肯說出那孩子是誰的?」
  孟星魂輕聲道:「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苦衷,為什麼要苦苦追尋他們的秘密呢。」
  老伯長長歎息一聲,黯然道;「也許我真的老了,過去也做過許多的錯事,我已經沒有兒子了,她畢竟是我的女兒,你帶她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你要讓她好好地活下去……」
  孟星魂只覺一陣熱血衝上咽喉,熱淚幾乎奪匪而出,過了很久才能哽咽著道「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他還有很多話要說,但現在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老伯,轉身向花園的出口處走去。
  老伯看著孟星魂的背影,想到他的女兒,這少年是個可信賴的人,只要說出的話,一定能做到。
  他目中不覺現出了溫暖的笑意,他雖然老了,但他還有女兒,女婿,還會有下一代。
  路很長,存黑暗中顯得更高。
  他不禁輕輕歎了口氣「他們的確還有段很長的路要走。」
  「只希望他們莫要迷路。」顧睞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淡淡道,
  老伯轉過身來,看著她的眼神也變得溫和,道;「我應該感謝你,給了我一個好女婿。」
  顧睞冷冷道:「這筆生意,我不但沒賺,反倒是賠了兩個得力的身邊人。」
  老伯依舊是笑意盈盈地道:「連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麼輕易地放他走。」
  「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更何況也有這麼多年的情分,我終歸會寬容一些的。」
  顧睞輕輕歎了一口氣,十年的相處,她沒必要為了這件並不算是背叛的事而去毀了他。
  「你比我想像中的要心軟的多,這在江湖上可不是件好事。」老伯半是勸誡,半是感慨地道。
  「你說我心軟,那老伯你又何嘗不是?」顧睞嘲諷道,
  「陸漫天背叛了你,甚至還想要你的命,你不還是給他留了個全屍,甚至還為他準備了隆重的葬禮,這可不像老伯你往日對待叛徒的作風啊。」
  就像誰也沒想到陸漫天會是老伯十幾年的好朋友,屬下,老伯也沒能想到陸漫天會背叛他一樣。
  老伯淡淡道:「只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又道:「也許我真的老了,老人的心腸總是越來越軟的。」
  他深深地看了顧睞一眼,笑道;「我是老了,但你還年輕,年輕人心腸總會硬一些,你會心軟只因為你是個女人。」
  老伯一句話就暴露了顧睞的秘密,可顧睞表情並沒有多少的波動,老伯能查出這件事,她並不意外,再說她是女人這件事對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會有影響麼?答案是不會。
  她冷冷地看著老伯,什麼也沒說。
  「不過你是個有本事又聰明的女人,比許多的男人要強的多。」老伯緩緩道,
  「你是想說我做的最聰明的一件事就是沒有接下陸漫天下的單子。」顧睞毫不示弱地道,
  「你說得沒錯,他是很聰明,計劃也很周詳,但他只配做幫兇,還不夠資格作主謀。所以才會被主謀人殺人滅口。」老伯冷冷笑道,
  他要陸漫天去找他的另一名心腹易潛龍時.就已知道陸漫天出賣了他。因為易潛龍突然失蹤的消息.本不該有別人知道.但萬鵬王卻好像比他先知道。為的就是讓江湖中人都知道孫玉伯已孤立無助,這樣他才有可乘之機,取代老伯的地位。
  權力往往會誘惑人們捨棄掉許多珍貴的東西,拼了命的往上爬。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主謀人的信息?」顧睞瞇起了眼睛,冷冷道。
  「如果可以,那就再好不過了。」
  老伯臉上恢復了先前的笑意,若萬鵬王是眼前的猛虎,那這個主謀人就是他背後正死死盯著他的毒蛇,讓他一刻也不得放鬆。
  「這個我真不知道,你要明白,我得力的四個手下一下子失了一半,對我的影響也不小啊。」顧睞半開玩笑道,她和老伯的談話可都是七句真,三句假。
  「像你這樣的人,總會給自己留下一些底牌的。」老伯笑笑道,
  她沒有否認老伯的話,的確小孟四人哪怕都走了,她的勢力也不會減損半分,她轉而引到老伯身上說,
  「這樣的人,是真正的賭徒,這也是我真正拒絕陸漫天的原因,像老伯您這樣的賭徒,在別人都以為你已輸光的時候,但其實多多少少還留著些賭本的。」
  老伯但笑不語,顧睞心知,話也只能說到這裡了。
  顧睞回到水榭時,就看到孟星魂站在門口等著她,
  她淡淡道;「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我想回來再見你們一面,或許這一去就再也沒有機會見你們了。」孟星魂囁嚅道,他的眼睛似乎籠上了一層化不開的憂傷,
  顧睞不用想也能猜到,「你去見過葉翔了。」
  「嗯。」孟星魂低下頭,顯然對葉翔心有愧疚,
  只聽顧睞道:「你不用擔心,石群和小何會照顧好他的,即便他成了個廢人,我也會讓他舒舒服服地過一輩子。」這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葉翔過去為她做的事也足夠償還了。
  孟星魂渾身顫抖了一下,激動地壓抑不住自己的心情道:「謝謝高姐。」
  「你走之前去賬房那領筆銀票吧,畢竟是要做個養家的男人的,你總不希望孫蝶跟著你吃苦吧。」
  孟星魂的心裡充滿了溫暖,他發現他的人生其實是這麼美好的。
  顧睞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你若還肯聽我勸,就今晚帶孫蝶離開,走的越遠越好。」
  孟星魂點點頭應允,他雖然不明白高姐的意思,但他相信高姐不會害他的。
  雲淡星稀,夜已將盡。
  但樹林裡,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一直站在那裡,哪怕夜裡的露水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襟,他沒有一點不耐,相反他很有耐心,他都等了那麼多年了,又怎會等不了這幾個時辰。
  樹林裡響起了輕微的聲音,是靴子踩過樹枝的聲音,斗篷裡的人嘴角微微翹起,他要等的人來了。
  他緩緩轉過身來,月光的輝映下,來的人正是天一樓的樓主,顧睞,她並沒有做什麼掩飾的,大方方地出現在了這裡。
  「東西帶來了。」溫潤的聲音在斗篷裡響出,顧睞也不多說,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玉的瓷瓶,斗篷人也沒做什麼試探,直接接了過來,小小的一個瓶子入手竟有三百斤之重。
  「這裡面的量有多少?」斗篷人只問了一句,
  「這裡面只有一滴。」清冷的聲音在月光中更顯寒冽,
  「一滴?夠麼?」斗篷人有些懷疑道,
  「一滴就足夠了,更何況你只有一次機會,多了也沒什麼用。」說完顧睞轉身就向樹林外走去了。
  斗篷人珍而重之地將瓷瓶收入懷中,看著顧睞離去的身影,冷冷道;「一次機會就夠了。」
  凌晨時分,斗篷人站在小路旁,從薄霧中看過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棟小小的屋子,紅色牆暗灰色的屋頂,建造得很精緻。
  屋子外有個小小的花圃,有幾朵花正盛開,卻看不出是茶花T還是菊花。
  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人窗予裡彷彿有盞孤燈還未熄滅。
  他一如以往地走進去,在要推開門時頓住了,裡面沒有人,
  他的眼神晦澀不明,他冷靜地推開門,屋裡的燈還亮著,這說明屋裡的人是在晚上離開的,
  他又慢慢走到廂房裡,房裡只少了幾件衣服,她連那些珠寶首飾都沒有帶走,是真的想要擺脫這樣的生活。
  一道悚人惡毒的聲音從他嘴裡發出,他喃喃道:「你們一定要後悔我雖不殺你們但總有一天要叫你們後悔,為什麼不早點死掉,我要叫你們活得比死還痛苦十倍。」
  他語氣中雖充滿了怨毒,但卻還是很平靜。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平靜的人,就表示只要他說出的話一定做得到。

  第50章 高寄萍

  暗器巳射入了老伯背脊
  自歡樂的巔峰突然跌入死亡,那種感覺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就算老伯都不能。
  但現在他卻已感覺到就算感覺到也形容不出。
  忽然自高樓失足,忽然自光明跌人黑暗的無底深淵….。就連這些都沒有老伯現在所體驗的感覺更可怕。
  因為他已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赫然竟是律香川。
  正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他的兒子。
  律香川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冷冷地看著他,忽然道:「我用的是七星針。」(原文)
  他臉上突然顯露出奇特的笑容,「但我用的不是七星針的毒,你常說我的七星針已可算是天下暗器第一.連唐家的毒砂和毒蒺藜都比不上,因為那兩種暗器還有救七星針卻沒有解藥。」
  老伯很想說一句:「你幾時聽我說錯過一句話?」但他發現自己竟痛苦地連聲音都發不出,彷彿每一寸皮膚,每一條血管都爆裂開的感覺,劇烈地疼痛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恐懼。
  律香川仔細地看著他扭曲的表情,想要深深地記住這一幕,
  他又緩緩道;「這一次你說錯了。你可還記得與我說的高季殺的那些人,身體表面沒有一絲傷痕,體內五臟六腑全部破裂。這種毒藥叫天一神水,任你武功再高,一滴就足夠要了性命,我只是抹在了七星針上。」
  律香川說完最後一個字,就親眼看著老伯斷了氣,無論老伯先前為自己準備了多少條退路,現在都沒有用了。
  他慢慢走出了門,老伯死了,他有很多沒有事情說,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時近傍晚,且綿綿地下著雨,水榭台下的烏色梁木纏住絲滑的流水。水面上莫名驚起的鳥兒,振翅飛向天際。
  顧睞一襲紫衣佇立在閣樓上,心中少有的安寧平靜,
  她創立天一樓以來,費了不少的心思,她其實很少願意去為一件事情花這麼多的心思,也許她是受到了高寄萍的影響,她的野心,不甘始終殘留在身體裡,直到天一樓成為江湖上的一流勢力,這些情緒才漸漸消散。
  在外人看來,她只是變得更有人情,更心軟罷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沒有過去那麼在乎了,在乎天一樓,在乎她一手培養的那些人。
  但在她真正對這些失去了興趣之前,她希望能找到一個能接任這一切的人,或許是小何,或許是石群,甚至其他人,都可以,只要她願意。
  夜裡的雨下了許久,既然沒有消息,那麼就意味著律香川已經成功了,是的,從頭至尾,和她達成交易的就只有律香川一個人。
  因為老伯的死對她顯然來有價值的多。
  律香川還沒有成長到老伯的那個地步,也正是如此,他需要顧睞,屠大鵬的幫助,或許老伯沒有想到律香川會背叛他,也沒有想到與律香川結盟的不是萬鵬王,而是屠大鵬。
  律香川的上位唯一會對她有不利影響的就是孟星魂了,小蝶跟孟星魂走了,律香川就絕不會放過他,只希望孫玉伯在死前能夠聰明一點,不要透露他們的歸隱之處,也希望孟星魂他能聽她的話走得越遠越好。
  孟星魂離開了她的組織,獲得了自由,平靜,但同時也失去了顧睞的庇佑,他或許知道,但卻不明白這個的重要性。
  太陽已經升起,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可孟星魂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寒冷。
  他原以為他可以幫到老伯,卻發現老伯已經死了,等他再回來時,小蝶死了,葉翔為了保護她也死了。
  孟星魂知道是誰殺了他們,是律香川,那個欺負了小蝶,背叛了老伯的男人。
  他像條死狗一樣躺在泥沙上,一直躺到夜裡,等到星光升起,一如以往美麗燦爛,可他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只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從最幸福到最絕望似乎就只是那麼短短的一刻,他的臉伏在泥土上淚浸濕了泥土。他有淚本不輕流,寧死也不願流淚但現在卻己傷心得幾乎完全絕望.
  顧睞冷冷地看著跪在門前的孟星魂,他已經在台階前跪了一天一夜了。
  小何和石群已經趕到了這裡,他們也知道葉翔死了的事實,還來不及為葉翔悲傷,他們更擔心顧睞會如何處置離開組織又擅自回來的孟星魂。
  活著的人總是要比死去的人更重要,這是他們在江湖所必須學會的一件事。
  「為什麼要回來?只是為了要報仇麼?」顧睞冷冷道,之前放他離開已經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寬容了。
  孟星魂抬起頭,他眼中的冷漠誰都看得見,他知道,即便報了仇,小蝶,葉翔都不會再回來,復仇對他來說還重要麼,他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他已經變了,以前那個善良敏感的孟星魂,隨著孫蝶、葉翔一同死去了,活下來的只是一具叫孟星魂的行屍走肉,或許他還有一個名字,叫韓棠。
  顧睞轉身走向閣樓裡,她想,孟星魂已經成為她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刺向律香川,刺向萬鵬王,刺向任何一個對她不敬的人,他也會是最好的一個殺手。
  小何番外
  我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就知道會哭討巧的孩子有糖吃,所以哥哥姐姐在吃饃饃的時候,我在喝雞蛋湯。
  但沒想到到後來我連饃饃也吃不上了,饑荒,大片大片的饑荒是所有人的噩夢,我或許應該慶幸我的父母沒有易子而食,而是選擇了拋棄。
  在一天夜裡,月光很溫柔的時候,我偷偷睜開眼,看見了我的父母帶著最大的哥哥走了,走得很決絕,我沒有跳起來,抓住他們的衣袖,像過去那樣哭著鬧著要他們帶我走,不僅僅是因為我已經餓的沒什麼力氣了,而是我知道他們不會像過去那樣順從我的要求。
  我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會去想為什麼。
  我蜷縮在哪裡,躺了很久,是兩天,還是五天,我不知道,只知道最後有一雙同樣小的手把我拉了出來,他就是孟星魂,我並沒有多感激他,因為真正救我的人是高姐。
  我像一條死狗趴在地上,只聽到一道冷漠的聲音:「你叫什麼?」我叫什麼,已經不記得了,爹娘很少叫我的名字,也沒有人會去問一個四歲大的孩子他的名字,我只知道我姓何,可我不想放棄這根或許可以改變我人生的稻草。
  「我姓何,我叫小何。」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高姐,那一天我永遠也忘了。高姐帶著我們四個孩子走了很久的路,也教了我們許多事,能夠生存下來的方法。
  後來高姐走了,我們第一次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價,也告訴了我們,外面的世界有許多比饑荒更可怕的東西,比如人心。
  是怎麼從大牢裡逃出來的,我記得很清楚,我們一起殺了那個獄卒,之後在很長的日子裡,我都還記得他的血肉在我嘴裡撕咬的血腥感。
  高姐在離開兩年後回來了,我一直都知道高姐長得很美,卻沒有見過她這麼美的時候,就像是她就應該穿著這麼漂亮的衣服,用著漂亮的東西,一切都要漂漂亮亮的。
  是高姐帶我們進了江湖,我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她,並從未後悔過,無論是在與人廝殺,千里奔波,不得安歇,還是在葉翔死了,孟星魂瘋了的時候。
  是的,孟星魂瘋了,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瘋子,冷漠地拒絕所有人的靠近,只聽從高姐的命令。
  我一直是不理解孟星魂的,為了一個才相處了幾天的女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和葉翔把這個叫做愛情,那麼愛情真是傷人哪,傷害了我們相依為命的情誼,也傷害了高姐對他們的信任。
  高姐對我們四個人的意義是特別的,誰也無法想像在那樣的日子裡她能帶著四個半大的孩子走了出來,所以孟星魂有一句話沒說錯,我們欠高姐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哪怕這些對高姐來說算不了什麼。
  我們也害怕高姐會對我們失望,可那樣的眼神從未出現過,哪怕是孟星魂的離開又回來,葉翔的死,她眼中沒有可怕的猜忌,而是冷漠,不在乎。
  我突然擔心會不會有一天,高姐又像當年一樣離開,要過很久才會回來。
  我恐懼,擔憂,卻做不了什麼,就像我沒有辦法阻止孟星魂和葉翔愛上孫蝶一樣,我同樣無法阻止高姐的離開,只是,這一次,她還願意回來麼。

  第51章 龍葵

  這一年,姜國迎來了難得的風調雨順,戰事休寧,這讓姜王和離後,還有諸位大臣都滿心欣慰。
  正是風和日麗的一日,王宮在時隔多年後迎來了新生兒的啼哭聲,
  「娘娘,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小公主。」一旁伺候的侍女斂衽輕笑道,
  「是啊,能為陛下生下這麼漂亮的孩子也是我的福氣啊。」離後斂起袖子,遮住嘴角的笑意,溫柔道。
  姜王疾步走進內室,在床前停下,揮了揮袖讓侍從侍女們都退下,又彎身坐到了床邊,擁住離後,溫和道:「梓潼,勞累你了。」
  「能為陛下綿延後代本就是臣妾的責任,更何況,陛下待我情深,後宮唯我一爾……」
  姜王撫上她的手,輕聲道:「休要再多言,此生有你一人足矣,兒女雙全幸哉。」兩人雙目一視,滿室內溫情脈脈。
  離後又看向懷中正熟睡的嬰孩,睫毛長長的,像蝴蝶的翅膀一樣顫抖著,白淨的臉頰,看得兩人心中都柔軟了一角。
  「陛下,要為小公主取何名?」離後看向他,詢問道。
  姜王看著她,臉上泛起溫柔的笑意,道;「你最喜葵花,給我們的女兒取名為葵,可好?」
  「諾。」離後莞爾一笑,又輕輕撫上嬰孩的臉頰,柔聲道:「葵,我的小公主,龍葵,希望你能永遠像葵花一樣笑得燦爛美麗。」
  「我要見妹妹。」一個穿著藍色騎裝的小男孩從侍從們的阻攔中闖了進來,
  「太子殿下,娘娘還在歇息呢。」侍女屈膝行禮道,
  「那我悄悄去看妹妹,不會打擾母后的。」龍陽揚起頭,認真道,他才剛剛下了課,還沒見過妹妹呢。
  「這……」侍女遲疑了起來,若是吵醒了小公主,恐怕離後會怪罪她啊,
  「我都說了,你還不退下。」龍陽端起了一國太子的架子,直接唬住了侍女,嚇得她連忙跪下,不敢再出言阻攔。
  龍陽放輕了步子,慢慢走進放置小公主的內閣,他踮起腳尖,才能看到搖籃裡的妹妹,她還在睡覺,沒有睜開眼睛,也就沒能看到自己,龍陽心裡有些失望。
  不過很快他就被其他吸引了注意力,妹妹軟軟的,香香的,龍陽忍不住戳了幾下妹妹的小臉蛋,還一戳一個坑。
  身後忽然傳來了輕輕的笑聲,龍陽往後一看,是母后,他有些心虛,連忙拱手行禮,端端正正地道;「兒臣見過母后。」
  「龍陽來看妹妹了?」離後輕輕摸了摸龍陽的頭,微笑道。
  「嗯,我想看看妹妹的樣子。」龍陽眨了眨眼睛,道。
  「那龍陽喜歡妹妹嗎?」離後蹲下身來,與龍陽一齊高,
  「喜歡,龍陽很喜歡妹妹。」龍陽狠狠地點了點頭,又拉了拉離後的袖子,道:「母后,妹妹有名字嗎?」
  「有啊,妹妹叫龍葵,葵花的葵。」離後整了整龍陽因為奔跑而有些歪了的髮冠,溫柔的道。
  「那妹妹長大後我要送給她很多的向日葵。」龍陽握緊了拳頭,就這樣稚嫩地許下了一生的承諾。
  顧睞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轉世了,這一次她又成了剛出生的嬰兒,她像一個正常的嬰兒一樣睡覺,哭,吃喝。
  她看不見外面的世界,卻能聽到飄揚著的風鈴聲,那種青銅之間古樸的擊蕩聲,還有空氣中散發的向日葵的芬芳,帶著溫暖的陽光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的安寧祥和.
  而且她這世的身份似乎挺尊貴的,一舉一動都有著專人侍候,他們走起路來,還會注意不發出太大的聲響吵到她,說起來話來輕聲細語,隱約能聽到「小公主」、「離後」這些字眼,是皇室麼,那真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了。
  顧睞不知道的是,姜國只是一個小國,她是姜國這一代最後一位公主。
  現在她只為每天來找她的熊孩子煩惱,這個熊孩子叫龍陽,是姜國的太子,也是她此生的兄長。
  龍陽對這個剛出世的妹妹顯然很喜愛,但能不要總戳她臉蛋麼,顧睞鬱悶的鼓起了臉蛋,不過誰會懂嬰兒在想些什麼呢,顧睞只能更鬱悶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一流露出不悅的情緒,龍陽就縮回了手,小聲說:「妹妹不喜歡這樣麼?」
  顧睞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他好像明白了顧睞的想法,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那王兄以後不這樣了。」
  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的樣子看得龍陽心裡蠢蠢欲動的,忍住要戳臉蛋的慾望,他吧唧一下親在了顧睞臉上,親完後還笑嘻嘻地說:「龍葵要記得王兄哦。」說完龍陽不捨的離開去上武術課了。
  顧睞不自覺撫上剛被親到的地方,龍葵,好熟悉的名字啊。
  「妹妹,你藏好了麼?」俊秀的錦衣少年雙手蒙在眼上,額頭靠在紅色的宮柱上,大聲喊道,
  不過十三歲的年紀,少年眉目間已初具風華,清朗的聲音在畫棟雕樑裡迴盪,卻沒有人回應,龍陽放下手,走過眼花繚亂的宮柱,樓廊,以他對龍葵的瞭解,她一定會藏在出人意料的地方。
  待他走到宮苑裡,轉了幾個來回,都沒能找到龍葵,他只好認輸道:「龍葵,王兄輸了,快出來吧。」
  「抬頭看。」熟悉的聲音在他上方響起,龍陽抬頭一看,只見龍葵就坐在樹上最高的枝幹上,因還未及笄而梳的雙丫髻,藍色的裙擺自然垂下,兩條腿不停的晃蕩著,帶起樹葉沙沙的聲音。
  若是姜王離後,或是其他的侍從見了,早就急得不行了,可見到的是龍陽,他素來是知道妹妹龍葵的喜好,她喜歡高的地方,安靜的地方。再說,一切不有他麼,他會照顧好妹妹的,保護她的。
  雖然他一直很奇怪,妹妹一個人是怎麼上去的呢。
  「從這裡看,多美啊。」龍葵,不,是顧睞,她揚起笑容道。
  「那你現在要下來了麼,妹妹。」顧睞扶著樹幹站了起來,龍陽已經張開了雙臂,高聲道:「跳下來,王兄會接住你的。」
  「是麼,」顧睞歪著頭,輕聲道,「你真的會接住我麼?」
  龍陽站在樹下,陽光灑在他身上,看起來溫暖極了,他堅定的眼神在太陽下閃閃發光,耀眼而奪目啊。「當然,你相信王兄,無論什麼時候王兄都會接住你的。」
  龍陽的話剛說完,顧睞就閉上雙眼縱身跳了下來,撲了龍陽滿懷,顧睞雙手抱住他的脖子,一睜開眼,闖進眼簾的就是龍陽如太陽般溫暖和煦的笑容。
  「龍葵,你看王兄這不就接住你了麼?」龍陽一點也沒有責怪她不顧危險突然就跳了下來,就像他說的,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會接住龍葵的,他的妹妹。
  「你不想玩捉迷藏了。」龍陽看出她的漫不經心,有時候對她心思比父王母后還要懂,
  「嗯。」顧睞隨意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這種小孩子玩的遊戲,若非龍陽難得提議,她怎麼提得起興趣來。
  「那我們去看向日葵,好麼?」龍陽牽著顧睞的手,走在樹下。
  離後喜歡葵花,這是姜國上下都知道的事,姜王與離後情深,所以為離後在宮中種下了大片的向日葵,每天迎著朝陽而生長,盛開的燦爛而溫暖。
  「喜歡葵花的是母后,又不是我,有什麼好玩的。」顧睞扯了扯衣袖,不鹹不淡地道。
  「那龍葵喜歡什麼花?」龍陽被反駁,也不氣餒,反倒感起興趣來,
  「我喜歡的……」顧睞偏著頭,稍稍思索了一下,道:「我喜歡的花,在姜國不會開的。」
  在姜國不會開的花,是在古書籍記載上看到的麼,龍陽埋頭想了想。
  顧睞看著他這麼認真的去想她的話,不禁有些好笑,姜國地偏南方,多潮濕溫和的氣候,一年四季如春,怎麼能種的了那樣的花。
  不過,在姜國王宮的日子,還真是難得的平靜,儘管外面戰火連天,但姜王是個好君王,也是個好父親,在他的庇佑下,龍陽和她才能過得這麼無憂無慮。
  「有了,龍葵,跟王兄走。」龍陽牽著她的手,飛快向宮室外跑去。
  「太子殿下,公主。」一群內侍和侍女在身後追趕著,臉上止不住的焦急,龍陽和顧睞坐在倒放的木屜上,抓住兩側的橫木順著宮室前長長的階梯,飛快的滑下,
  「妹妹,不用怕,王兄會保護你的。」
  龍陽握住她的肩膀,肩上傳來的溫熱燙到了顧睞心裡,她鬆開手,像天空中的飛鳥一樣張開雙臂,享受風劃過的速度。
  「妹妹。」顧睞打斷了他的話,笑道:「王兄不是說會保護我麼,那無論我做什麼事,你都會保護我的,是麼。」
  龍陽也鬆開抓住橫木的手,緊緊地抱住了顧睞,「嗯,王兄會的,王兄會一輩子保護龍葵的。」
  歡快的嬉笑聲飄蕩在姜國王宮的上空,敲打在紅色的琉璃瓦上,就像是最美的歌聲。

  第52章 龍葵

  姜國式微,又有楊國在外虎視眈眈,也讓國家處在了多事之秋。
  這些事情無論是姜王,還是龍陽太子,都沒有想告訴顧睞的意思,在他們心目中,龍葵只要繼續當她無憂無慮的公主殿下就好了。
  他們不說,顧睞也就當作不知,只是開始向離後學習刺繡,當年離後因刺繡而名動天下,後被納入後宮。已是許多年沒有碰過刺繡了,但是唯一的女兒想學,離後又怎會不應。
  顧睞上手很快,就連離後也不禁讚歎她於此道之上的天賦,顧睞只是但笑不語。
  龍陽聽說她喜歡上刺繡,還特地送了一個禮物,廣袖留仙裙。
  時年,楊國會師進攻姜國,姜國不敵,向齊國求助,齊國國君以離後手繡一副江山社稷圖為代價,姜王應允,齊國出兵保衛姜國。
  兩年來,為完成此圖,離後積勞成疾,顧睞不是沒想過代她完成,可齊王已要求離後手繡,顧睞也只好作罷。
  最後離後還是沒能完成這副江山社稷圖,黯然離世,齊國收兵不願相助,而那半幅江山社稷圖則被顧睞收進了她的宮室。
  離後的死對姜王的打擊最大,沒過多久他便將王位傳與太子龍陽,隨離後而去。
  偌大的王宮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龍陽和顧睞兩個人。
  而龍陽肩負起姜國上下的責任,每日忙於朝政和戰事,陪顧睞的時間也少了許多。
  等他好不容易空出時間來,滿心愧疚地過來看顧睞,顧睞顯然沒有預料到龍陽的到來,
  「你怎麼消瘦了這麼多?是侍女們疏忽了麼"龍陽有些心疼地摸著她越發蒼白的臉頰,侍女和侍從們聽著嘩啦一下全跪倒在地,
  顧睞淡淡笑道:「他們侍候的很好。」
  「那我怎麼聽說這些日子你都一個人在宮室裡,都沒怎麼出去?」龍陽沒想到他不在的這幾個月裡,顧睞過的如此孤單,他不禁有些自責,父王母后去世了,他是妹妹唯一的親人了,都不能陪在她身邊。
  「只是因為外面天氣冷了,不想動了而已。」顧睞解釋道,見龍陽仍是皺眉,也猜到他的心思,莞爾一笑道:「我沒有怪王兄的意思,王兄如今事務繁忙,龍葵也不願自己的事打擾到你。」
  「便是再忙,王兄也不會忘了龍葵的。」龍陽輕輕撫上她的頭,笑道。
  就像姜王過去一樣,龍陽也要披上盔甲走上戰場,而顧睞能做的只有站在城牆上,遠遠地望著他們的離去,她會武功,卻無法決定一場戰爭的勝敗。
  無論是誰,總會遇到一個人,一件事,而感到深深的無力。她是如此,龍陽也是如此。
  終於,事情走到了最後一步,楊國圍困姜國都城,姜國已孤立無援,龍陽不顧祖訓,打開王室歷代相傳記載魔劍的手卷,並召集方士,鑄造魔劍,想要借助魔劍之力以解姜國之困。
  鑄造室內,龍陽沉聲問道:「此事如何?可有幾分把握?」
  方士捋了捋清疏的長鬚,道:「回太子殿下,相傳魔劍一出,江山變色,乾坤逆轉,定可解姜國之圍。」
  龍陽打斷了他的話,道:「這些我都清楚,我只想知道鑄造魔劍還需要什麼?」
  方士接著道:「鑄造魔劍需要節令、時序、天象的配合,且不能中斷,劍未鑄成,城絕不能破。」
  「需時多久?」龍陽看向方士,眼神堅毅道,
  「一百八十三天。」
  「好,這一百八十三天裡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堅守姜都城。」顧睞躲在石柱後面,聽著他們的話,眼裡晦明一片。
  龍陽不知道自己已經廝殺了多久,身上沾滿了敵人的,還有自己的鮮血,無數痛嚎悲鳴在他耳邊響起,他只能不停的殺,他要守住姜都城,那裡有他想要保護的人。
  「太子,太子,援軍來了。」副將殺退四五個敵兵,衝了過來,扶住他,
  是援軍麼?」龍陽緊緊抓住副將的胳膊,急切地問道。
  「是的,太子,是齊軍,齊軍來了。」
  齊軍,他們怎麼會來?龍陽將長劍插在地上,支撐著自己不會因體力不支而倒下。
  再一看,的確是舉著齊國軍旗的軍隊阻擋了楊軍的進攻,真是太好了。龍陽還是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顧睞正悉心為他擦拭著額角的汗水,「王兄,你醒了。」顧睞臉上不禁露出欣喜之意,將他扶起來,靠在枕頭上。
  「我睡了有多久?」龍陽的聲音還是有些虛弱,顧睞拿來一杯水給他服下,又輕聲道:「王兄你已經睡了兩天了。」
  「那楊軍……」龍陽一聽他都睡兩天了,立刻擔憂起戰事來,急得掀開被子想要現在就下床。
  「你別急,楊軍有齊軍應付,你還是多休息休息。」顧睞連忙阻止了他的舉動,溫聲道,
  「齊軍……」龍陽想起他昏倒前發生的事,又不解道:「齊軍怎麼又會突然出兵相助?」
  「是我將齊軍請來的。」顧睞正襟危坐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龍葵,你怎麼會……」
  「我繡完了母后的江山社稷圖,雖然不及母后之藝,卻也勉強能請得齊君暫時出兵。」顧睞很坦誠地告訴了龍陽,這也解釋了為何這兩年她都甚少出宮室,又為何會無緣無故地消瘦憔悴。
  龍陽想怪她卻又不忍心說責怪她的話,母后是因何而亡的,他們兄妹都清楚,可如今妹妹卻也要走這條老路,都是他沒有能力保護她們。
  顧睞握住他的手,道;「我只求得齊王出兵護衛我姜國一百八十三天,一百八十三天後……」
  「一百八十三天後,魔劍煉成,我們就再也不用擔心楊國敵軍來犯了。」龍陽激動地抱住她,眼裡止不住的灼熱感,一切都有救了,他從未發現過,希望如此美好。
  「是啊,一百八十三天後我們就再也不用擔心了。」顧睞靠在他的肩上,回抱住他輕聲道,
  月色如水,透過窗紗灑在了床邊的帷帳上,顧睞守到龍陽真正熟睡後才起身離去。
  她緩緩地走進王宮重地,鑄劍室,避過了所有守衛的將士,找到了正守著煉劍池的方士大人。
  方士見到顧睞很是驚訝,連忙行禮道:「公主殿下怎會連夜來此?」
  「我為魔劍一事而來。」顧睞淡淡道,
  「這……不知太子殿下可否知道?」方士低頭詢問道,
  「他不知道,這件事他也不應該知道。」顧睞的話一語雙關,聽得方士心驚,
  「你清楚我說的是什麼事情。」顧睞冷冷道,「魔劍豈是輕易能鑄成的,它需要王室處女之血來祭煉,也就是說一百八十三天後唯有我以身相殉,才能煉成真正的魔劍。」
  這也是歷代君王封存魔劍的原因,活人祭劍,天理不容,可不這樣,又如何能讓魔劍出世。
  「公主。」方士驚聲道,他不知顧睞為何會知道此隱秘之事,
  「你既然沒有一開始就告訴王兄,想必也是擔心他會放棄這唯一可以救姜國的法子,你是我姜國的好子民,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做。」顧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
  「公主的意思是?」方士不忍道,
  「我既然來此,就已決意殉劍。但我不希望王兄在此之前聽到任何的風聲。」顧睞決然道,若龍陽知道此事,一定會不顧一切地阻止她,可這不是她想見到的。
  「公主大義。」方士聞言凜然,甘心對其行跪拜大禮,又道:「在下知道如何行事,還望公主放心。」
  「你知道就好。」顧睞轉身看向了烈火灼灼的鑄劍池,眼中沒有一絲的猶豫。
  「魔劍鑄煉一事進行可否順利?」龍陽急聲問道,現在已是第一百八十天了,鑄煉已到了緊要關頭,不容有任何的閃失。
  方士拱手行禮道:「一切順利,原本還差的最重要的引子也已尋到。」
  「這樣就好。」龍陽舒了一口氣,欣悅道,他沒有去問這引子是什麼,既然能找到便好,
  「魔劍鑄成,擊退楊軍,你就是我姜國的大恩人,請受龍陽一拜。」龍陽正欲對其一拜,卻被方士扶住,道:「鑄成之後,再謝我也不遲。」
  只是到那時太子您不但不會謝我,反而會恨我,但為了姜國,我也只能這麼做了,公主能為國以身殉劍,我區區一條性命又有何惜。方士見太子龍陽滿心歡喜,心中決然道。
  第一百八十三天,齊軍依約退兵,楊軍一鼓作氣,勢要拿下姜都。
  龍陽闖進了鑄劍室,急聲道:「如何,今日可否鑄成。」
  方士頷首道:「是的,今日便可。」龍陽還想說些什麼,身邊的副將疾步走了進來,對他耳語道;「太子,城門危急。」
  「什麼,」龍陽大驚道,轉頭又看向了一片烈火中的魔劍,下定決心對方士道:「我今日一定會死守城門,鑄劍之事拜託給你了。」說完對方士一行禮後就快步隨副將離去。
  方士望著太子龍陽離開的身影,捋了捋長鬚,道:「公主殿下,太子已經離開了。」
  話音落下,顧睞一襲藍色宮裙從隔間裡緩緩走了出來。她淡淡道;「還要多久?」
  方士屈身行禮道;「隨時都可以。」
  「那很好。」顧睞漫不經心地道,好似即將赴死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緩緩走向鑄劍池的高台上,強烈的灼熱感撲面而來,身後的方士低頭不忍心道:「公主殿下,可有什麼話要留下。」
  「沒什麼好說的。」顧睞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道:「告訴王兄,好好活下去,我不希望我的犧牲毫無用處。」若她的死讓龍陽一輩子活在痛苦中,那絕不是她想要的。
  顧睞站在鑄劍池的高上,看著火中佇立的那把妖冶鋒利的魔劍,它能救姜國,能救她的王兄,不是嗎?沒想到她也沒比龍葵好多少,終究要走到這一步,但這一次由她來保護龍陽,她的王兄,做那個在身後緊緊抱著她,堅定道無論她做什麼都會保護她的少年啊。
  永別了,我的王兄。顧睞一如當日在樹上縱身跳下一樣,只是這一次龍陽不能再接住她了。
  在她跳入烈火的那一瞬間,鑄劍池火光大盛,連方士也不免被迸發出的火焰驚到退後數丈遠,只見熊熊的烈火在血肉的澆灌下纏上魔劍,一時間精光大盛,魔劍破屋而出,無數氣流被它捲起,方士喃喃道:「魔劍,鑄成了。」
  站在城牆上的龍陽,不知為何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突然間,周圍的將士們大叫道:「魔劍,看,魔劍出世了。」
  龍陽順著他們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柄纏繞著藍色氣流的大劍騰空而起,這就是傳說中的魔劍。
  頓時江山變色,天地間風雲突起,數十萬楊國大軍灰飛煙滅,所有的姜國軍民大聲歡呼,姜國有救了,他們勝利了。
  龍陽忍不住,高舉姜國的軍旗,大笑,可是,龍陽的眼角濕了一片,他顫抖著撫上眼角,是淚水,為什麼,他會有種莫名的心痛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姜國九十八年,太子龍陽鑄魔劍以抵楊軍進犯,魔劍出世,二十萬楊國大軍灰飛煙滅,姜國得以解困,史稱天劍之變。

  第53章 龍葵

  烈火焚燒之痛深入骨髓,身上每一寸皮膚都被烈火而纏繞,在這極致的痛苦之中,顧睞也失去了知覺,她看不見的是,從魔劍中發出數百條黑氣所形成的鎖鏈,緊緊纏上了她的魂魄,將其帶入劍身之中。
  此後三百年裡顧睞長宿劍中,幸有龍陽太子為其供奉香火,魔劍借助願力為其塑劍靈之身,也加快了她醒來的速度。
  姜王宮在多年後毀於內亂,與魔劍長埋地下,而後姜王宮被發掘,魔劍也得以重見天日,可其本為凶戾之器,主殺戮,劍靈虛弱,無法主掌魔劍,致其以鬼力擾亂人間,後被蜀山掌門所俘獲,決意關押在鎖妖塔內。
  魔劍被鎮壓,顧睞又怎會沒有感覺,她被魔劍強行喚醒,來到這鎖妖塔裡,這裡陰暗一片,寒冷徹骨,只聽見無數的鬼哭狼嚎,更有妖力肆虐。
  她初來乍到,自然引人注目,那些個中低級的妖怪見她嬌弱可憐,想要欺凌於她,顧睞冷笑一番,她雖淪落至斯,卻也不是他們能欺負的主。
  她閉上雙眼,心中默念,雙手合十拊掌,從指間散出無數微弱的光芒,芒點直直刺向奔她而來的精怪,一觸碰道便發出痛嚎,一些弱小的妖怪瞬間灰飛煙滅,那些遠觀的妖怪見她法力之高強,不是好欺之人,就紛紛散去。
  顧睞收回法力,畢竟她不過三百年的念力,借助魔劍之力才能有如此之威。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原先的衣裳被烈火所焚燬,露出了白皙的肌膚,她心下一動,集起念力幻化出一身她記憶中的藍色宮裙。
  施完法力,顧睞只覺一陣眩暈,心道不好,便立刻飛身尋了一處不易察覺的地方,暫作歇息。
  恢復了幾刻,顧睞探察了一下自身的情況,不禁有些怨懟,魔劍這麼早將她強行喚醒,她轉為劍靈不過三百餘年,能有多大的本事應付這鎖妖塔裡的萬妖,可魔劍怕受萬妖覬覦,特地將劍靈的她拉出來,以護衛它不受濁雜妖氣污染。
  好在魔劍還知道她是劍靈,會用它本身的靈力反饋給顧睞,讓她能迅速恢復元氣。
  只是在鎖妖塔這樣的地方,努力增強自己的實力才是第一要事,
  顧睞盤膝坐在魔劍邊上,閉上雙眼,開始領悟魔劍給與她的劍術法訣,此魔劍本為神將飛篷的佩劍,劍中擁有著偌大神界的劍法奧秘,她為劍靈,主修念力,而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將念力與劍術結合在一起,便可主掌魔劍,發揮最大的威力。
  顧睞持劍反手一拍,便將一頭紅髮,面容詭異的男子重重拍向了銅牆之上,紅髮男子忍不住倒地,吐了一大口血。
  顧睞見此景,冷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要稱萬妖王麼?救這點本事還要我歸順於你。」
  這紅髮男子不知是抽了什麼瘋,竟氣勢洶洶地跑來自稱是萬妖王,還要招降她,若是剛入鎖妖塔的她,也就只有跑路的份,可現在她已在此又修行五百年,擁有了強大的念力,又成功的掌控了魔劍,沒有她的允許,誰也無法使用魔劍,這所謂的萬妖王放在她面前,也只有被打的份。
  紅髮男聞言連忙跪倒在地求饒,「小的怎敢稱是萬妖王,只有龍葵大人您才配得上這樣的稱號。」
  周圍的眾妖也都是吃軟怕硬,強者為尊的性,也紛紛稱是,既然顧睞打贏了萬妖王,那她就是鎖妖塔內新的萬妖王。
  「那你就記好你的話。」顧睞看著他冷笑道,紅髮男子和眾妖齊齊拜倒在地,高呼道:「拜見龍葵女王。」聲音響徹了整個鎖妖塔,
  顧睞一擺手,眾妖立刻停了下來,她冷冷道:「從此我居鎖妖塔最高一層,無我命令闖入者,殺無赦。」
  說完御起魔劍,飛至鎖妖塔最高一層,這裡很少有妖怪進來,因為放著神界第一將飛篷將軍的佩劍,鎮妖劍,神劍之威,尋常妖魔不敢輕犯,
  但他們不敢來犯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這鎮妖劍下封印著妖界之王天妖皇,正是這幾年被蜀山借鎮妖劍將其關押於此。
  顧睞冷笑一聲,運起全身念力灌注魔劍,持魔劍反身一斬,將其頭顱斬下。
  這天妖皇在被鎮壓的同時,也在利用鎮壓劍暗中修習仙界法術,若得一日破開封印,絕對是她的最大威脅,既然這樣,還不如趁著他正虛弱,借僅次於鎮妖劍的魔劍之力將其斬除。想必這天妖皇死的也很不甘心吧,死在她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手中。
  不過這鎖妖塔裡總算是對她沒了威脅,這五百年來,她一直勤學苦練劍法和念力,在鎖妖塔裡日夜不分的戰鬥,才有今日的實力。
  就這樣又過去了三百年,就在顧睞如往常練習劍術時,鎖妖塔裡又來了新的住客,
  這些年蜀山不斷將為禍人間的邪靈妖魔關押至此,其實並非是蜀山中人無法解決,而是許多妖魔只能鎮壓,不能斬除,幸而鎮妖塔為邪靈聚集之地,蜀山中人不得輕入,否則容易走火入魔,不然被他們發現了天妖皇為顧睞所殺,也是會引起動亂的。
  被關入此地的妖魔雖多,但像這個新的邪靈被直接關到了最高一層的也實屬少見,能被蜀山掌門這麼重視的,顧睞也有些好奇,
  雖然對他們將這個東西隨隨便便就扔到她居住地方的旁邊有些不滿,還真是什麼東西都往鎮妖塔裡扔,也難怪這裡的環境越來越惡劣。
  她放出神識一探查,就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了,劇中後來的終極大反派,邪劍仙。
  顧睞歎了一口氣,算算時間,龍陽的轉世景天應該也出世了,呆在這裡這麼多年,她對過去已經忘卻很多了,龍葵是靠著能再見王兄的執念才堅持下來,而她呢,她有的只是不想死的執念罷了,都這麼努力的生存下來了,若是隨隨便便的去死了,她得多不甘心啊,顧睞無可奈何地想到。
  當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那個東西開口說話了,「你在想你的王兄麼?」
  顧睞看著這麼一團紫氣在狹小的空間裡橫衝直撞的,還口吐人言,雖然知道這是仙俠位面,但還是有些不習慣,她也沒搭理他。
  邪劍仙倒是故意挑起話端,道:「你貴為王室之女,為國大義以身殉劍,化為魔劍劍靈,本功德加注一身,如今卻被那些個道貌岸然的蜀山中人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塔裡,你就沒有一點點怨恨麼?」
  顧睞無聊的扯了扯腰間的絲帶,道;「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這話你要是放在一千年前說呢,我可能還會動容一下,可都呆了這麼多年了,什麼怨恨,不甘,又有什麼意思呢。還有……」
  顧睞又斜了他一眼,嘲諷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跟腳,生為邪靈,游離於六界之外,以世間之惡念為食,壯大自身。」
  邪劍仙被噎了一口,好半天才開口說話,「你既然知道這個,就應該明白只有我倆聯手,定可破除這鎮妖塔的封印。」
  「就你現在這連化形都做不到的程度,還指望我會和你聯手。」顧睞冷冷笑道,話裡說不出的嘲諷,
  邪劍仙又羞又怒道,「只有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吸取這塔內的萬妖邪念,這小小的封印怎會困得了我。」
  這邪劍仙倒自傲的很,雖說他也的確有自傲的資本,讓蜀山掌門長老等人都耐他不得,但顧睞還是毫不留情地道:「這鎮妖塔的確是邪力聚集之地,可就算你再怎麼費力,想要破除這蜀山歷代苦心修建的鎮妖塔,還是等上個百來年吧。」
  顧睞自從到了這第一層,也不是沒想過破除封印,離開鎮妖塔,但蜀山數百年來傳承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不然也不會被稱為人間第一修仙門派了。
  「一百年對我們這樣的存在又算得了什麼,你就真不考慮與我聯手,等到有一日超脫於六界,成為六界最強者。」
  邪劍仙一番話說的豪氣干雲,但顧睞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打了個哈欠,道:「那你就等你的那一百年吧。」
  一百年,蜀山的那群老傢伙會幹等著他跑出了,什麼都不做麼,果然是剛出世,真是天真哪。
  顧睞說完就屏蔽了他的聲音,設下結界,自己休息去了。
  邪劍仙在原地止不住的怒罵道:「愚蠢,真是愚蠢的女人啊。」
  之後的日子裡,邪劍仙在不斷吸食下層妖靈的邪念的同時,又在不斷的撩撥顧睞,畢竟在他看來,顧睞如今是鎮妖塔裡的最強者,若能得到她的幫助,或是誘出她的一點惡念,絕對能大大增強他的力量。
  可無論他怎麼說,顧睞都不為所動,時間長了,他也急了,怒道:「龍葵,你是塊石頭吧,什麼感情都沒有,就只會抱著你的那把劍。」
  「你說的沒錯啊,我可是一塊一千多年的石頭啊,所以啊不可能從我身上獲得任何的惡念,死了這條心吧。」顧睞語氣不鹹不淡地道,
  邪劍仙是真被她激起了火氣,道:「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感情,只要有感情就會有惡念。」
  「你說錯了一半,我已經不是人了,我現在是劍靈,和人已經不屬同一個世界了。」
  說完又再次屏蔽了邪劍仙的聲音,繼續練自己的劍,最近又有了新的領悟呢,沒空和邪劍仙瞎BB,她這種說完就走,不管不顧的習慣,每次都氣得邪劍仙直跳腳,卻又打不過顧睞,只能無可奈何的生悶氣了。
  顧睞倒無所謂,就邪劍仙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天性,要他安靜聽話根本不可能,沒幾天就要在塔裡蹦躂一下,這不,這一天到頭又在那編排蜀山掌門的事,
  「那群道貌岸然的老頭子,為了什麼天下安危,違背門規修煉劍術,將我放出後才知道闖出了大禍,可笑他們覺得不光彩,怕丟人還不敢向隱世高人求教,才想出這樣的法子將我關押在這裡,這就是世人眼中那些個高高在上的道長仙人哪。」
  「你說他們都是些老頭子,可你是他們五人的邪念,若一日修成了人形,不也是副老頭子的樣子。」顧睞話裡話外給他挖了個陷阱,就她幾世的閱歷,想要捅把刀,簡直是輕而易舉。
  邪劍仙這次倒學聰明了,咬牙切齒道:「你不還是一千多歲的老太婆。」
  「這沒辦法,作為劍靈,我的樣貌始終維持在死的時候十七歲的少女模樣,你還是想想等你修成人性,一臉褶子的老頭樣吧。」
  捅刀再次成功,看著邪劍仙半天氣得說不出話來,顧睞莫名感到有些愉悅,當然這樣的情緒邪劍仙是感受不出來的。
  在這時,鎮妖塔突然震動起來,四角上的巨大鎖鏈也受到波及,劇烈搖晃起來,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顧睞抬頭一望,塔底被打開,只見風雲突起,黑色的氣流不斷翻滾著,一個身後帶著巨大黑翼,頭頂雙角,一臉桀驁的男子站在塔頂之上,
  這是,顧睞心下一驚,是他。

  第54章 龍葵

  魔尊重樓,顧睞心中了然魔尊來此的目的,心下一動,化作一道藍光跳進魔劍之中,
  重樓破開鎮妖塔的封印,無數妖魔傾湧而出,一時間塔裡也陷入混亂,而顧睞的動作在混亂之中顯然也沒有被察覺到。
  在她有意無意之下,重樓揮手間,便將這封印在鎮妖塔裡七百多年的魔劍取了出來。
  蜀山禁地發生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蜀山弟子,重樓耳尖微微一動,心中劃過不屑,立下飛身而去。
  不過片刻,蜀山掌門清微安撫下眾弟子,命他們自行收妖後,便前往追趕魔尊。
  重樓心下不耐,便停了下來,倒想聽聽清微有什麼話說,任他再怎麼能言善辯,這魔劍也休想拿回去。
  清微捋了捋長鬚,淡然一笑,要與重樓定下三百天之約,重樓不可置否地答應了。
  清微走後,重樓勾起嘴角,傲然一笑,他清微有什麼資格讓他履行諾言,再者人間安危與他堂堂魔界之主又有何干係。
  他輕手撫上魔劍,飛篷,我已為你找到了比武的佩劍,這一次,我一定要與你打個痛痛快快。
  重樓忽然眼神一暗,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撫過劍身上藍紫色妖冶的花紋,
  此劍?
  有靈。
  他想起他去尋飛篷轉世時聽到的故事,此劍乃龍陽所鑄,那這劍靈想必就是那位殉劍的姜國公主了。
  這劍他既然想要送給飛篷的今世,景天,那劍靈一事就由景天處理好了,若他連這小小的劍靈也降服不了,那也沒本事與他一戰了。
  魔尊重樓很快就把這樣一件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小事撇到了一邊,去尋找飛篷的今世景天去了。
  他沒怎麼當回事,倒讓劍內的顧睞心中一緊,殊不知當重樓冷傲的眼神在魔劍身上掃過時,顧睞差點就忍不住要跳出來與他一戰了。
  不過也幸好她忍住了,要知道她現在的實力雖已今非昔比,但真和魔尊重樓對上,恐怕也是毫無勝算,只有跑路的份了,不,逃都不一定逃的了,重樓擅長空間法術,不僅能夠輕易往來六界,就連空間被扭曲的「神魔之井」,他也能來去自如。想想還真是可怕啊。
  顧睞蹲在劍裡,偷偷窺探著重樓被景天的無賴死要錢的行徑氣得直冒火,他引以為傲的宿敵經歷生老病死成了這麼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是人心裡都不痛快,而他不痛快的方式就是上來就打。
  幸好景天口中的白豆腐前來救場,不過也頂不了多少,這不都被打得吐血了,這時也該她出手了,能總不放著景天掛了吧。
  她運起念力,劍隨心動,變成極寬大的樣子,載起兩人,迅速飛往蜀山。她可是用上所有的念力逃跑了啊,一進入蜀山界限,她就力竭的失去了知覺,連魔劍也變成了原來死氣沉沉的模樣。
  景天和徐長卿兩人也直接從空中被摔了下來,幸好兩人命都夠硬,不然說出去救世主一不小心給摔死了,那可就好笑了。
  景天他一點都不覺得好笑,雖然還有白豆腐當人肉墊子他摔得可夠嗆,他拍了拍屁股上沾上的草泥,猥瑣地湊近插在地上的魔劍,
  「你說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還能變大,還能飛的,要不你再變變,把我倆給載上去。」
  景天說著又戳了戳魔劍,只是它紋絲不動,看著就只是一把漂亮的古董劍,「我說,你送佛送到西啊,這還在蜀山山腳底下呢,總不會要我一個人把那白豆腐給背上去吧。」
  景天哭喪著臉,可魔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行行好吧,我的小祖宗。」
  景天求了半天,見一點也不給他面子,就氣道:「你不給我面子是吧,那我可就不要你了,把你一個人扔這裡,哼。」說完景天就背起徐長卿,往山上爬去了。
  不過沒一會兒,景天又回來了,拔起魔劍,沒好氣地道:「看在你也救過我的份上,暫時就不把你給扔了,當了也能值幾兩銀子了。」說完就只好仗著劍一步一個腳印地爬上去了。
  等顧睞再次醒來時,景天他們已經回了永安當,景天正忙著安慰突遭大難的雪見,把魔劍給留在了永安當。
  顧睞從魔劍中飛身而出,又是正值夜間,永安當裡的人都歇下了,顧睞一人走在當鋪裡,去了這裡的庫房,不怎麼意外地見到了一件舊物,廣袖流仙裙。
  原來那個不腐不化的傳說竟是真的,想來當年龍陽費了不少的心思才為她準備了這份禮物吧。顧睞素手一揮,便換上了這件廣袖流仙裙,嘴角微微翹起,難得有些欣悅。
  又聽見永安當門口傳來的走動聲,心下一動,再次化作一道藍光飛入魔劍之中,目前她沒有想要與景天見面的想法,景天,終究不是龍陽。
  「我說,要不是徐大俠出現,你早被那群流氓給打成豬頭了。」雪見雙手叉腰,數落著景天。
  「豬婆,我挨打還不是為了你啊,我還以為他們欺負你呢,不識好人心,豬婆。」
  景天特意加重了「豬婆」兩個字眼,讓原本聽他說是為了她才被打心裡有些甜意的唐雪見火氣又上來了,「你說什麼。」
  雪見俏眼一頓,景天依舊是不怕死地道:「我說豬婆,這兩個字你沒聽懂嗎?唐豬婆。」
  「啊--我要殺了你,死菜牙。」雪見又嚷嚷地錘打起了景天,兩人在永安當的門口打做了一團,
  徐長卿一路上都在安靜地做他的美男子,一點也沒管兩人打是親,罵是愛的模式,但當他走到永安當的門口時,卻停了下來,甚至還皺起了他那好看的眉頭。
  連一旁打玩的景天雪見二人也注意到他的嚴肅模樣,唐雪見停下來詢問道:「徐大俠,怎麼了。」
  「你管他,永安當好好的,能有什麼事,他就這個樣,整天都神神叨叨的。」景天整整被雪見差點扯壞的領子,撇了撇嘴道。
  「你知道什麼,人家這叫高人風範,哪是你這種凡夫俗子能比得上的。」這倆人是三句話有兩句是在拌嘴,活脫脫地歡喜冤家。
  徐長卿從腰間拿出羅盤,算了算,不免有些釋然,道;「景兄弟說的沒錯,是我多慮了。」
  「你看他自己都承認了。」景天嘴賤地挑釁雪見道,果不其然又是一個爆栗,
  「我說你一個女人,這麼凶幹嘛,小心嫁不出去。」景天捂著頭痛呼道,
  「我,我嫁不出去,干你什麼事。」唐雪見有些心虛地道,她心裡也有些希冀景天能說些什麼,
  「你嫁不出去,我怎麼跟唐堡主交待啊,再說了,我少收了多少的聘禮錢啊。」
  說到後面景天小聲道,可還是被雪見聽到了,她氣得都快炸了,「你,你怎麼就知道鑽錢眼裡了啊。」說完氣得自己跑房裡去了。
  景天半天不知怎麼回事,一手搭在徐長卿的肩膀上,歎道:「還真是大小姐脾氣啊,誰會這麼傻娶她呀,白豆腐,你說是不是啊。」
  徐長卿斜了他一樣,也自顧自地回房去了,景天整個人都被嚇到了,這白豆腐剛剛,居然翻了個白眼,還是對他,我草,這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奇了怪了啊。
  顧睞從頭到尾看完了他們的談話,不禁輕笑了幾聲,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一大清早,永安當現任老闆文昌就嚷嚷開了,「我的廣袖流仙裙啊。」
  那原本還是我的廣袖流仙裙呢,被擾了清夢的景天沒好氣地想,當然也不敢說出來,畢竟他現在還是人家的小夥計,
  「你們都起來了啊,那正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徐長卿走進來,看著景天,茂茂他們一開口道。
  「是你,一定是你偷了我的廣袖流仙裙。」文昌蘭花指一翹,指著景天道,那副娘娘腔的樣子看得幾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誰偷你東西了,你沒證據,就不要信口雌黃,還有,老子我今天就不幹了。」景天一腳踩在凳子上,氣勢洶洶地道,他現在可有白豆腐做靠山,還怕他一個小小的當鋪老闆。
  「沒我同意,你還敢走,我……」文昌剛想說什麼,就被徐長卿放在桌上的一袋黃澄澄的金子給閃瞎了眼了,忙賠笑道;「走吧走吧,廣袖流仙裙也不要你賠了。」
  景天看著那袋金子雖有些心疼,但能為茂山、必平、丁伯他們換得自由也值了,可還是好心疼啊,景天心中痛哭道。
  就這樣一行四人,一個五毒獸,再加一個劍靈,就踏上了尋找五靈珠的旅途,雖然最後一個的存在誰都不知道。                 

  第55章 龍葵

  景天一行人走走停停,顧睞在魔劍中也看了一路的戲,偶爾驅使魔劍相助,卻始終沒有在他們面前出現過。
  他們一路歷經艱險,總算是集齊了四顆靈珠,只差被封印在紫萱之女青兒體內的水靈珠了,而長卿始終未能趕回,景天熱血上湧,自告奮勇,要替眾人入鎖妖塔。
  而進入鎖妖塔後不久,景天和雪見兩人突然聽到兩個小妖說話,原來所有妖怪都藉著邪劍仙的靈力集中到第二層,隨時準備衝出塔去。
  兩人心道不好,趕去了第二層,萬妖齊聚,見這兩個凡人闖入,便圍住了兩人,張狂地討論是生吞還是活剝。
  景天雖然憤怒不已,卻也知道自己處境堪憂,只能將雪見護在身後,就在這時,魔劍大發威力,直接滅殺了圍在他們最前面的妖靈,眾妖面面相覷了片刻,竟沒有一個敢攻上前來。
  原來是顧睞驅使魔劍大開殺戒後,又完全釋放了她的威壓,她在鎖妖塔裡稱王數百年,積威甚重,眾妖又早已熟悉她的氣息,便知景天雪見是她所護之人,又怎敢輕犯。
  景天、雪見是什麼也沒搞清楚,剛剛還對他們凶神惡煞的萬妖,這會又對他們恭恭敬敬起來,還請他們上座。
  「你說他們這是怎麼回事啊,不會是有什麼別的企圖吧。」雪見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
  景天倒是個心大的,二話不說直接享受起來了,嘻笑道;「沒準他們是被我虎軀一震給震到了,乖乖拜倒在我腳下。」
  「就你,還虎軀一震,震得到誰啊。」雪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
  「你別不信。」景天說完還指了指兩個嬌俏的小女妖,說:「過來,給我捶捶肩膀。」
  雪見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兩個女妖還乖乖聽話走了過來,給景天錘肩膀,她震驚完又氣憤地掐了一把景天的腰,咬牙切齒地道;「你要誰給你錘肩膀啊。」
  「輕點,輕點,我的姑奶奶,你快鬆手,你們快走,我不要你們錘了。」景天大揮手道,兩女妖也依言退下,不過這次雪見注意到她們走的時候還對魔劍行了個禮,
  「誒,死菜牙,我好像發現他們為什麼對我們這麼恭敬的原因了。」雪見鬆開揪著他的手,耳語道。
  「你知道什麼啦,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的。」景天揉了揉剛剛被掐的肉,呲著牙道。
  雪見大力拍了拍他肩膀,道:「說什麼呢,我是真看到了,他們好像怕你的這把劍哦,它一出手,那些妖怪麼好像認識它。你這劍什麼來歷啊?」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是重樓拿一文錢跟我換的。」景天沒好氣地道,
  「再說了,這一路來,你不是不知道,這劍時靈時不靈的,偏生還有個性,又不聽我的話,要不是看在它關鍵時候沒掉過鏈子,不然我早把它給扔了。」
  說著作勢要把魔劍給丟到一邊,沒成想所有的妖魔都盯著他的動作,一時間,景天和雪見尷尬地笑了笑,立刻將劍收回,還做出愛心呵護的樣子,以示他們和這把劍的感情很好,果然眾妖都收回了看他們的眼神,自己做自己的了。
  景天扯著笑,幹幹地對雪見說:「還真被你這個烏鴉嘴給說中了,他們真的是看在這把劍的份上才對我們這麼友善的。」
  「那現在該怎麼辦啊,死菜牙。」雪見也同樣乾笑道,
  「當然是抱著這把劍不撒手啦,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來這的……」景天眨了眨眼睛,雪見秒明白,他們要是知道自己兩個是來阻止他們出塔的,魔劍也保不住他們。
  「白豆腐,怎麼關鍵時候出狀況,還不來啊。」「是啊,徐大俠怎麼還不回來啊。」兩人頭靠在一起,哀嚎道,
  這兩個傢伙,沒這本事,還敢來鎖妖塔這樣的妖邪聚集之地,顧睞沒好氣的想道。
  終歸鎖妖塔被五靈珠重新封印,景天等人又踏上了為青兒尋找海底聖靈珠的旅途,海底城裡,他們看到了那些曾經經歷過的過去。
  而顧睞卻在他們等待溪風的時候,悄悄去了畫壁那裡,也不知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到了那些在王宮,她還是姜國公主的回憶,還有她死後的一切。
  顧睞這次再進入魔劍後就再沒有怎麼出來了,直到景天,雪見,紫萱,還有蜀山長老,重樓他們對戰邪劍仙的時候才從魔劍中出來。
  景天只見藍影一閃,從魔劍中走出了一位氣質卓絕,高貴典雅,且身著廣袖流仙裙的藍衣少女。
  她只望了他一眼,而那一眼神寧靜而憂鬱,
  邪劍仙顯然認識她,大笑道,你終於肯出來了。
  顧睞微微有些驚訝,邪劍仙化身人形竟是位邪氣俊美的黑衣青年,想來是記得她說的那些嘲諷他的話,這邪劍仙倒挺在乎自己形象的。
  邪劍仙傲然笑道:「龍葵,當日我說的話仍然算數,從今天起你我攜手,結合天下邪念,超越六界,成為天地最強。」
  顧睞對他的招攬只是笑笑,一句話也沒說,就直接凝聚所有念力,散成千道劍光向邪劍仙衝殺過去,圍成天羅地網將他圍困住,
  邪劍仙大驚道:「龍葵,你瘋了,為了一個凡人,竟是要拼上你的千年修為。你會死的,你這個瘋女人.」
  不說邪劍仙沒反應過來,就是景天等人也愣在了原地,顧睞大聲喊道:「景天,趁現在,殺了他,拿你的鎮妖劍殺了他。」
  話未說完,她的嘴角已滲出鮮血,邪劍仙現在果然已不是她能抗衡的了的,景天用盡全力,集齊所有人的力量,將鎮妖劍插入了邪劍仙的心口,伴著不甘的痛嚎,邪劍仙最終形神俱滅。
  而顧睞卻也受到了最大的反噬,倒在了地上,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體正化為虛無。
  景天跑了過來扶起她,也看到了她正變得透明的身子,他看向清微,紫萱和重樓他們,急聲喊道:「你們快救救她,邪劍仙說她會死的。」
  「是啊,紫萱姐姐,你是女媧後人,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救救她,是麼。」雪見扯著紫萱的胳膊,焦急地道,是這個女孩在關鍵時刻幫了他們,雪見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顧睞死去。
  紫萱有些不忍地別過頭去,不忍心看到他們滿懷期待的眼神,不僅是她,就連蜀山掌門清微,重樓他們也沉默不語,事實上,他們都很清楚顧睞的來歷。
  還是紫萱開了口,她面露悲哀地看著倒在景天懷中的顧睞道:「她是活了千年的不死人,方才受到的反噬只會讓她灰飛煙滅,沒有任何辦法的,即便是六界之力,也救不了她。」
  景天聞言心中一陣絞痛,看向懷中的顧睞,為什麼他會如此心痛,從來沒有過的,明明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
  顧睞只是虛弱地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景天的臉,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留下你一個人,讓你承受比原來更多的痛苦。
  顧睞看到她的指尖已化成了藍色的小光點,要結束了麼,那真好,對她來說,也是解脫啊,千年來困在魔劍之中,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終於可以放開了啊。
  她揚起最後的一抹笑容,在景天懷中灰飛煙滅,景天看著手中只剩下那身廣袖流仙裙,突然抱住衣裳痛哭起來。
  顧睞的事,景天他們後來才知道的,景天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那麼的難過,甚至是心痛了,
  原來在過去的那三百天裡,他曾與他的妹妹,那麼親近過,她一直都在他身邊,默默的守護他,卻從未想過要打擾他現在的人生。
  可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妹妹在那麼可怕的地方忍受了數百年,也不知道她甚至沒有辦法出現在太陽底下,當他和雪見,茂茂,白豆腐嬉笑時,他的妹妹就宿在劍中,默默地看著他的幸福。
  一個人沒有過去,就已經很可悲了,可他的妹妹連一個能期待的未來都沒有。
  對不起,妹妹,對不起,龍葵。
  景天一個人坐在永安當前的台階上,想了很多,他明白自己其實根本就不是救世主,至少,他連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
  雪見默默坐在他身旁,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龍葵,她不會怪你的。」
  「我知道,她不會怪我,她永遠也不怪我,可我忘不了她的死,忘不了我曾遺忘,忽視過她,她明明就在我身邊,明明我每天都能看見她,可我沒有叫過一聲她的名字,她一個人孤單地活在黑暗裡。」景天的聲音嘶啞而顫抖著,
  「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有錯。」雪見握住他的手,激動地道。
  她曾與我們一起並肩戰鬥過,她曾保護過我們每個人,我們卻從未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不是一個好哥哥,或許龍葵也覺得即便我是龍陽的轉世,也不是龍陽,龍陽不會忘記她,不會讓她死掉,我不是龍陽,我沒有保護過她。」
  景天抬頭看著天空,雪花片片地飄落,是那麼的美,可太陽一出來,就化成了水,在陽光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龍葵,她是那麼美麗,卻默默地活著,又默默地死去,在這天地間消失的了無痕跡。                        

  第56章 葉琦菲

  顧睞從頭疼欲裂中醒過來,一睜開眼,看到的竟是草長鶯飛,流水咚咚的春日盛景,暖暖的陽光落在臉上,絲毫不覺得刺眼,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顧睞有些愣神,身後傳來一道滄桑的男人聲音,「你醒了?」
  一身斗笠掩住了男人的身型,鐵製面具牢牢地扣在臉上,緩緩走向了靠在大樹下的顧睞。
  顧睞閉上眼,虛弱地道:「我要喝水。」
  「你這小丫頭,我救了你,不先謝我救命之恩,反倒提要求。」男子勾起嘴唇,輕笑道。
  「你救我自有你的理由,願不願意給我拿水也隨你的便。」顧睞抿了抿嘴唇,道。
  她現在沒心思去探究男子的身份和意圖,因為上一世的灰飛煙滅讓她的靈魂已變得非常的不穩定,若非這個宿體和她的靈魂很合契,否則怕是會走火入魔的。
  凡人走火入魔也造成不了太大的禍患,但她這修行過千年的靈體一旦入魔,很可能對這個靈氣淡薄的世界造成很大的影響,如某些地方生與死的界限會模糊,時間會放緩,天災人禍降臨,若是這樣不但此界的天道會驅逐她,就連她自己也道心也會崩潰。
  「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說著,斗笠男子就從背後取出一個特製的竹筒,他走到顧睞面前,蹲下來,將竹筒遞給她,又笑道:「我本想餵你,但想來你也不願與我這個意圖不明的陌生人親近,所以還是你自己來吧。」
  顧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拿過竹筒,一飲而下,男子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又道:「你也不怕我在水裡下毒。」
  顧睞聽著什麼話也沒說,放竹筒,繼續閉上眼睛,男子又說了幾句,顧睞一點也沒理睬他。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晚上,他們還是在荒郊野外,斗笠男也沒有要送她去城裡去看大夫的打算,不過就算看了大夫,也檢查不出什麼,頂多是心脈極弱之類的斷言。
  顧睞看著斗笠男生起的篝火,在火焰的映照下,她的眸子亮得驚人,稚嫩的臉頰倒是不怎麼被人注意了。
  斗笠男看著靠在樹下的小女孩,心中奇怪又好笑,他記得救下她的那一刻,她正發著狂,小小的身子,拿起劍來,劈砍著身邊的一切,連他都不禁為她的劍術心驚。
  不過三四歲的年紀,對劍氣卻是收放自如,就是本人的意識不清,假以時日,絕對能超越劍聖,成為新的劍術大家,好在當時沒有其他人,他直接將她劈暈了,但他身上的衣服卻也被她的劍氣所毀。
  帶她來這後,一把脈,卻發現了更可怕的事情,她的心脈極弱,這樣的人竟能隨意放出劍氣,實屬世間罕見。
  斗笠男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想法,他也直接告訴了顧睞,「我想收你為徒。」
  「哦。」顧睞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連看他一眼都沒看。
  斗笠男有些挫敗,畢竟這樣有天份的徒弟實在太難尋了,「你是因為不信任我的實力,所以不願意。」
  「不是。」顧睞簡潔的只回了兩個字,
  「成為我的徒弟,你可以站在這世上勢力的巔峰。」斗笠男誘惑道,他說的不假,他如今的地位早已是巔峰的九人存在。
  「沒有你,我也可以做到。」顧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斗笠男那一眼的傲然所震,
  他心中不由得苦笑道,她說得沒錯,像這樣天分極高,又不被資質所限的人,哪怕是再普通的劍術,放到她手中,依舊是萬人莫敵。
  雖然他的收徒的請求被顧睞所拒,但他愛才之心不改,盤桓數月每日將他的武學教與顧睞,也許他心裡也是希望顧睞可以改變想法吧。
  一日,他突然開玩笑道:「你一個五歲大的孩子,這麼老成做什麼?」她的天份極高不假,但她對世事的淡漠,還有她身上連一絲尋常兒童的生氣都沒有,這也是他所憂心的。
  「你怎麼知道我才五歲,也許我是已經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呢?」顧睞認真地看著他,道。
  斗笠男看著顧睞那黑漆漆的眼睛,低頭笑道:「就算你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現在也是重新開始,所以你在這世上只有五歲,五歲的孩子還有一個可以走得很遠的未來。」
  未來?顧睞偏過頭去,繼續練她的劍。
  他又忽然問道:「你還記得你是誰麼?」
  顧睞頓了頓,手中劍也沒停下,道:「不記得了。」不僅是過去的她,還是這一世的她,都不記得了。
  斗笠男也沉默也下來,他想起昨晚收到的消息,葉琦菲,藏劍山莊三少爺葉煒和霸刀山莊柳夕的女兒,
  一年前母亡,父為其白頭,葉琦菲在那日後便失蹤了,就是藏劍山莊和霸刀山莊合力也遍尋不到。究竟那幾個月裡她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變故,才會有他看到的陷入癲狂,神志不清。
  斗笠男有些不願再探查下去,笑道:「既然忘了,那就不要再去想了。」
  「嗯。」顧睞隨口道,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斗笠男沉聲道,
  「嗯?」顧睞收了劍,有些疑惑,他似乎要說些別的,
  斗笠男低下頭,顧睞意識他在看著自己,「九天中的每個人都會放棄自己在世俗中的名字,接受自己上任的名號,以中古九天自稱。你願意成為我幽天君的繼承人,讓我將幽天君的名號傳給你。」
  斗笠男,不,是幽天君無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或許別人會覺得很可笑,他拿這麼一件重要的事情跟一個才虛歲不到五歲的幼女說,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繼承人了。
  「放棄自己在世俗中的名字,拋棄在世俗中的過去,如果是這樣,我答應,既然我已經忘記了,那麼乾脆丟掉好了。」顧睞嘲諷地笑道,
  他以為在夜裡收到傳信她不知道麼,還問她這樣的問題,看來她的身份還挺麻煩的,那麼他口中所說的九天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她沒有必要拒絕。
  「那很好,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繼承人,我不僅會教導你武學,還會告訴你我們幽天一脈的責任。」
  責任,聽到這個顧睞有些皺眉,不會是她想的那種責任吧,
  果然,幽天君無名道:「九天暗中掌控天下興衰,皇權更替,武林大事,意建立天下大同世界。」
  「大同世界?九天腦子沒摔壞吧,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顧睞皺眉道,她不會是被騙了吧。
  「額,這個只是終極目的,眼前主要是維持江湖和朝廷的平衡,減少動亂。」幽天君抽了抽嘴角道,
  「九天中的九個人並不一定都是高手,甚至我們當中有人根本不懂武功,但是,我們九個人的力量足以顛覆整個江湖,甚至是整個天下。我們世代相傳,暗中掌控整個武林和朝廷的勢力。」
  「這太危險了,一旦九個人中有一個人變質,想要顛覆天下,很容易不是麼?」顧睞再次對九天的勢力提出質疑,
  「額,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就是前朝的隋文帝,本來是九天之一,卻為了皇位意圖毀滅九天。但卻被九天察覺,解決這次禍患之後,九天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九天者,不得為帝。」
  「哦。」
  顧睞有些無所謂地點點頭,反正在她看來,擁有這麼美好得可以說得上是愚蠢的目的,又掌控著這麼危險的力量,她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想問,九天是什麼人創立的?」顧睞有些好奇這樣才高志大的人物。
  「第一代九天是魏晉南北朝時的人。」幽天君如實回答了他的繼承人的問題,哦,這就難怪了,魏晉的那些清談的名士啊,難怪會提出這樣不切實際的目標。
  幽天君可能也想到自家繼承人心裡的嘲諷了,有些尷尬地笑道:「其實吧,我們幽天無名一脈一向是最神秘的。」
  「最神秘?你是說?」「比如歷代無名的傳接也不需要通告其他九天成員,他們也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更重要的是我們掌握著隱元會的力量。」幽天君有些傲然道,
  「那會否出現假冒的事?」顧睞質疑道,
  「這個不用擔心,變天君善算,若出了這樣的事,他也會第一時間察覺,而且九天每三年會有一次會面。」
  幽天君又有些赧然道:「一般這樣的會議與我們幽天關係也不大,自有玄天蒼天,均天他們去謀劃,我們就只有出個面就好了。」
  刷存在感,顧睞立刻想到了這幾個字,所以最神秘就是指很少和九天的小夥伴一起玩是吧,甚至是換人了,九天的其他小夥伴也不知道。
  不過這樣也好,想來幽天君其實對這種事情也挺興趣缺缺的,她也不用跟著去當什麼救世主,真是太愚蠢的宗旨了。

  第57章 葉琦菲

  又是一年楓葉飄紅的日子,顧睞騎著一匹據說可以識途的老馬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她打扮的模樣可以說是可男可女,一頭紮起來英姿颯爽的馬尾,暗紅色的額帶繫在光潔的額頭上,一身黑底紅色的騎裝,放在這天寶盛世的大唐,絕對可以說得上是樸素了。
  現處天寶四年,也是她正式繼承幽天君之名的第一年,前任幽天君在將《九天兵鑒:武典》部分,《九天兵鑒:天倫》之《史》六章全部傳授給她之後就離開了,
  而武功方面,顧睞比他想像中要更可怕,七年,他已經沒有什麼可教了。
  顧睞慢悠悠地騎著,她是一點也不著急,即便以她這速度,天黑之前是絕對到不了城鎮的。
  不過顧睞的運氣還好,找到了個茶棚歇腳,不大不小的茶棚,支了三個木桌,都有人坐著,一對看起來憨厚的夫妻忙活著給客人倒茶。
  顧睞翻身從馬上下來,茶棚裡人都注意到了她,畢竟一個十一二歲大的小姑娘,穿著樸素簡單,卻敢獨自一人騎著匹老馬行走在這山道上,不得不說很奇怪。
  顧睞沒在意他們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自顧自地把老馬牽到樹邊給繫上,系完還摸了摸老馬的頭,這一路來跟著她也是受苦了,她沒準備什麼江湖人常餵給馬的皇竹草,百里根什麼的,只是放著它隨便啃點路上的野草。
  本來就已經很老了,現在是又老又瘦的,可憐兮兮得顧睞都難得升起了愧疚心。
  還是到了城鎮上買點買點馬草吧,顧睞順順老馬的毛髮,心裡默默想到。
  她轉身向茶棚走去,見著三個桌子,兩個都滿了,左邊的桌子上是三個江湖莽漢,看起來並非良善人,中間桌子邊上坐著的是一家三口,就剩下的一個桌子上只坐了一位白衣黑髮的少女。
  顧睞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無鞘雙劍,冰心徹骨,可以說得上是一對好劍,自古好劍配英雄,她一眼看過去,這少女使的劍術也絕不低。
  顧睞大步走過去,在桌前停下,微笑道:「姑娘,不介意我拚個桌?」
  少女放下茶杯,微微一抬頭,她本是憶盈樓的燕秀小七,因故脫離了師門,如今一人漂泊在外,她為人敢愛敢恨,但憑自己喜惡行事。
  見顧睞小小女孩就孤身行走,不禁想到自己,眼中閃過一道黯然,又很快收了起來,對顧睞輕輕笑道:「小妹妹,坐吧。」
  小妹妹,她也沒比她大幾歲吧,顧睞也沒在乎這種稱謂的問題,直接坐了下來。
  可還沒等她凳子坐熱呢,林子裡傳來一陣鐵騎馬蹄聲,眾人放下茶杯看去,顧睞也不例外,只見一群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鎧甲蒙面將士的兵馬迎來,顧睞只覺奇怪,這怎麼不像是朝廷的軍馬,倒是凶神神惡煞的番邦兵。
  另外兩桌的人和茶棚的老闆夫妻見了大驚,道:「狼牙軍。」然後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慌亂的跑了。
  顧睞看向對面的白衣少女,疑惑道:「狼牙軍?」
  少女嬌美的姿容上露出嘲諷之色,「狼牙軍,安祿山的麾下,囂張跋扈,魚肉踐踏百姓也是出了名的。」
  她的聲音不高,卻也足夠領頭的狼牙軍聽到了,果然,他們往這個方向過來了,顧睞饒有興趣地看向少女,只見她拿起雙劍,大步昂然地走出茶棚。
  也是這個時候顧睞才看清楚她的裝束,白色的長披風下是黑色的皮褲,遮不住白皙的大長腿,顧睞不禁吃了一驚,她知道大唐風氣開放,但還沒開放到這種地步吧,原諒她從在這個世界清醒開始,就在人跡罕見的地方呆了七年,還沒真正接觸這個世界呢。
  小七嘴角微微一勾,人已經騰空而起,快如閃電,十餘丈的遠近,她一掠而過,雙手揮過幾個轉身,所有狼牙兵身上綻開血花,悉數倒地。
  顧睞微微挑了挑眉,沒想到出來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這樣的高手。小七收起劍,轉過身來,卻看見顧睞正笑著瞧她,不像尋常的女孩躲了起來。
  她心下一驚,看來這女孩想必也是武林中其他門派的人,就是沒穿門派的制服罷了,不然也不會放心讓她隨便一人出來,於是笑道:「你不害怕麼?」
  「沒什麼好怕的,他們打不過你,更打不過我。」顧睞淡淡道,話裡卻是不容置疑的霸道。
  小七皺了皺眉,她並未看出這個女孩子有任何的武功底子,要么女孩是在騙她,要麼她的武功已遠在她之上,無論是那種,都讓小七不得不提起防備之心。
  她一拱手抱拳道,「燕小七就此別過。」
  「燕小七,不知此行去處?」顧睞從桌上取來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她坐了這麼久,一口水都還沒喝過呢。
  「天下之大,燕小七哪裡都能去?」燕小七道。
  「那就是不知道會去哪了。」顧睞嘴角微微翹起,「那就和我一起去長安吧。」顧睞二話不說,直接定下了兩人的行程。
  「不要先急著拒絕我,反正我們倆都是沒有去處的人,或許還能搭個伴。」不等燕小七拒絕,顧睞就先開口道。
  燕小七看著只比她矮了半截的小女孩漆黑清亮的眸子,突然就啞了聲,又為她的那句「我們倆都是沒有去處的人」而心軟,要不就一道吧,反正她也是要去長安的。
  小七本就是果斷的性子,便乾脆道:「好。」顧睞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映出她眼裡的笑意。
  不過燕小七卻是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顧睞走得比她想像中的還有慢,足足花了半個月的,她們才到長安城郊,明明她們當日相遇就在去往長安城的官道上。
  燕小七不止一次想提出讓顧睞加快點腳步,可一撞上她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就說不出話來,她燕小七長這麼大,還沒有遇到過這麼讓她憋屈的人呢,偏生還是個小姑娘,或許是那個童顏的老怪物也說不定,她也沒摸過她的骨。
  她正憋屈的慌的時候,又有一股狼牙軍撞槍口上了,燕小七二話不說,直接就上了。
  可這一夥狼牙軍卻個個並非良善之輩,都是不下當年龐龍武的人物,又人多勢眾,燕小七一人顯然不敵,漸漸落入下風。
  顧睞前傾靠在馬頭上,抓了抓馬的耳朵,耳語了幾句。
  只見狼牙軍的頭領斧頭一揮,燕小七雙劍交叉迎上重重落下的大斧,顧睞眼睛一瞇,揪下一撮馬毛,含劍氣發出數百根毫毛,形如閃電直直射向數十名狼牙兵,
  不少人被射中眉心,脖間,睜大雙眼倒地而亡,而其他人用寬大的鐵盾抵擋,不料毫針竟能穿破鐵甲,刺入他們的喉嚨。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所有狼牙兵都倒下。
  燕小七隻見手上一輕,眼前的鐵甲大漢就摔下馬去。她茫然地站起身來,轉過來看向一出手就逆轉了形勢的顧睞,顧睞對上她,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她沒有說謊,燕小七的武功比不上她,凡習武之人,都聽說過,一旦功夫到了深處,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但很多人都沒見過,所以只把它當作了傳言,燕小七也一樣,可今日她見到了,飛花摘葉不僅能傷人,甚至可殺人。
  燕小七張開嘴,剛想說什麼,就聽見鐵騎錚錚的踏聲,燕小七回頭一看,臉上露出少有的緊張之色,道:「糟了,是天策府。我們得快些走了。」
  她話還沒說完,顧睞就拽著她飛身而走,不過幾個轉身,燕小七就已經看不到身後的天策軍了。
  如此輕功,比之雁落平沙更高,燕小七覺得她有必要將顧睞當作前輩了,說不定還真是某位高人一時無聊扮成了這種小女孩的模樣。這一個想法讓她在很長時間裡都對顧睞的話持鄭重的態度。
  不過她們的馬呢,燕小七弱弱地問了一句她眼中的顧前輩,此時她們已經在長安城裡最大的酒樓包廂裡頭坐下了。
  「馬啊,」顧睞夾了一塊桂花鹵,放進嘴裡,臉上露出少有的滿足之態,嚥下去後才道;「這你不用擔心了,我的老馬能識途,過兩天就會找過來的。」
  「那我的呢?」燕小七又大膽地問了一句,那是她從憶盈樓出來之後就一直跟著她的裡飛沙,若是可以,她還是不願捨棄它的。
  「你的啊,估計也沒我的那匹老馬有經驗,應該就在天策府的馬廄裡,你隨時可以去領的。」
  說完顧睞就專心對付菜餚去了,說實在的,這時候的長安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城市,甚至為海外諸國所推崇,無論衣食住行都是最精美的。
  燕小七聞言又啞了聲,還是算了吧,她剛剛殺了狼牙軍,不對,明明是顧前輩殺了他們啊,可是知道的人都肯定認為她參與了的,畢竟她與狼牙軍的恩恩怨怨,朝廷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
  她要是去天策府要她的馬,豈不是自投羅網,還是讓裡飛沙在天策府的馬廄裡好好待一段時間吧,想想天策府的伙食也不錯,
  燕小七如此安慰自己道,也放心地吃起了飯,說起來這頓飯錢還是她付的呢。
  對此顧睞攤攤手,表示誰讓她是個剛脫離荒郊野外生活的人呢,前任幽天君除了給她必要的隱元會信物之外,就什麼也沒給她了,在他看來,這些事情顧睞都是能解決的,所以顧睞拉上了一個剛脫離師門的燕秀,這些也都不是問題了。
  就在兩人還很愉快地用餐時,由於她們要的是帶窗的包廂,就聽到窗外傳來人群攘動的聲音,雖隔著窗,但以兩人的功夫也不是問題。
  顧睞推開窗子一角,只見是個某覲見朝廷的隊伍,帶著兵馬和大批的貢品,為首之人騎著高頭大馬,一臉大鬍子,樣貌頗有些番邦風,金腰帶纏在腰間,顯其重要的地位。
  顧睞還沒看完,就聽見筷子折斷的聲音。

  第58章 葉琦菲

  顧睞回頭一看,正是燕小七一臉怒容的瞧著窗下的那名領頭之人,她微微一挑眉,將窗子給放了下來,道;「你與他有怨?」
  燕小七秀眉微蹙,道;「此人便是安祿山。」
  「哦。」顧睞摩挲了一圈手中的杯子,忽然開口道:「我們混進去吧。」
  燕小七瞪大了眼睛,彷彿沒能理解顧睞說的話。
  「你不說話就是同意了,走吧。」說完顧睞就站起身來,燕小七剛想說些什麼就見著顧睞已經快走遠了,趕緊追了上去。
  可當她走到酒樓門口的時候,卻看不見顧睞的人影了。
  燕小七想了想,抱著劍站在了門口,過路的人就只見一名素衣少女抱著雙劍站在門口,渾身散發著冷峻清雅的氣息,讓人不敢親近。
  要說顧睞去了哪裡,她其實是去了隱元會的總部,隱元會,天底下最大的情報組織,沒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成立,也沒人知道它的內部情況,就連很多隱元會成員也不清楚自己的組織是什麼樣的。
  在隱元會中,只要你能付出相應的代價,就能知道幾乎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但其實這樣一股神秘的力量就掌握在九天之一幽天君一脈手中,成為九天調動天下資源的利器。
  即便是朝廷傾盡全力也休想找到隱元會的所在,而事實上,隱元會的總部就設在天子腳下,都城長安之中。
  顧睞繼承了幽天一脈,也自然要接收隱元會。
  在長安城裡,隱元會所在的地方十分的隱秘,甚至是京兆牧也不知道長安會有這樣的一個地方的存在。
  隱元會總部分為地上地下,顧睞直接往地下走去,地下的天字閣室內儲存了近百年內天下發生的所有事情,無論大小 江湖朝廷。
  顧睞目光掃過一排排,一列列封好的格子,兩指在格間迅速劃過,分別抽出數具卷軸,翻開看了下去。兩個時辰後,顧睞才將其悉數記下。
  這個世界並非大唐正史,又有別於一般的武俠世界,江湖與朝廷牽扯過深,這對兩方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教兩盟三魔,四家五劍六派」,一教本來指的是當年攪得整個中原武林動盪不安的明教,然而隨著明教大舉西遷,這天下第一教的稱號卻落在了紅衣教身上。
  兩盟說的是浩氣盟與惡人谷這兩大勢力,而浩氣盟正是為了抑制惡人谷的勢力擴張而產生的勢力,兩人就好似黑白兩道的領袖組織,涇渭分明。
  三魔分別指的是雪魔王遺風、劍魔謝雲流、琴魔高絳婷。據捲上記載,他們無一不是性格怪僻卻又武功高強之人,做事毫無正邪之分,全憑個人喜好率性而為,讓人又敬又畏。
  顧睞只覺得能有「魔」之稱,背後一定就有一堆的糟心事,事實上,他們的經歷比她想像中的要糟心多了。
  「南葉北柳,西唐東楊」,四大世家指的是藏劍葉家,霸刀柳家,長歌門楊家和唐門唐家,顧睞當時粗粗看過,就直接看下一卷了,殊不知四中有二與她相關。
  少林寺,純陽觀,丐幫,萬花谷,七秀坊,天策府,並稱江湖六大派。
  顧睞在知道這個的時候,心下一頓,天策府,作為一支進入江湖的官府力量,顯然處於一種很尷尬的境地:對內,是混跡江湖的武林人士;對外,又是大唐官府的維護者,兩邊都對他們敬而遠之。又有先朝武皇所設的神策軍與之針鋒相對。
  不過以燕小七的避讓看來,天策府的形象倒也不錯。
  顧睞找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後,又去了人字閣,這裡記錄了幾乎天底下所有人從一出生到現在的事情,她陸續抽出了燕小七,安祿山,還有前任和現任九天的卷軸。
  陸續看過之後,顧睞就放了回去,就在她正欲離開時,腳下一頓,轉身向人字閣內最深一層,抽出一封紫色卷軸,這個記下的就是現任幽天君,也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一切。
  日已漸漸西沉,長安城夜裡是有宵禁的,所以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了,而燕小七一直抱著她的雙劍,站在原處,竟是從來也沒動過。
  「你等了很久了?」身後響起顧睞的聲音,燕小七轉過身,就看到顧睞不知何時換了一身大紅色的衣裙,孑然一人站在長安城的落日下,竟顯出幾分詭魅來。
  燕小七走到她身邊,點點頭,其他的什麼也沒說,兩人並肩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
  這座集齊了世間繁華的古老都城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顯出幾絲落寞冷清來,落日的餘暉拉長了兩人的身影,顧睞忽然開口道:「你可知道我方才去做了什麼?」
  未等燕小七開口,她就輕笑了一聲,道;「我啊,去看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顧睞轉過頭來看著她,道「你為什麼執著於劍?公孫一脈的技藝,本是廣涉琴棋書畫、歌舞雜藝,涵蓋甚多,女子對此等華美技藝本應心嚮往之,為何,你只要劍。」
  燕小七並沒有去看顧睞,她的目光投向前方,腳步不急不緩,道:「這個問題很早就有人問過我了,我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只知道心有所動,就自然去做了,這也許並不是執著。」
  「你說的沒錯,人最不該執著的就是去一遍一遍的尋求所謂的答案,這世上的一切事情,有多少是有答案的呢。你既這樣想,就最好不要放下你的劍。」
  「顧姑娘,你也用劍?」燕小七疑惑道,
  「不,我只是,和劍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顧睞眼裡出現了奇特的光彩,燕小七看不懂,見顧睞沒有多說,也不會去刻意追尋答案,
  「你且隨我來。」顧睞眼睛微微閃動,透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燕小七跟著她的腳步,到了一處隱秘的地方,直到看到顧睞拿出兩套安祿山親兵的兵服時臉色一片囧然。
  「顧姑娘,這是……」這是何意啊,
  「你不會以為我在醉仙樓說的話是開玩笑吧。」顧睞眨眨眼睛,看起來就是一個調皮的小女孩在為自己的計劃沾沾自喜,但燕小七卻能感受得到她是說真的,真的是要混到安祿山的身邊,還要跟著他進皇宮覲見陛下。
  燕小七自認是少有的狷狂之人,最是不耐繁文縟節,可沒想到顧睞竟是比她大膽得多。
  「安祿山此人陰險狡詐,怕是會被他認出來。」燕小七抿緊了嘴唇,道。
  「這個我早有準備。」顧睞從屋子裡又拿出了瓶瓶罐罐,擺在桌上,道:「有這些東西,單相貌,安祿山絕對認不出來。不過……」
  顧睞瞇起了眼睛,有些冷然道,「若是你自己漏了馬腳,那就不關我事了。」明明是她把燕小七給拖進這淌渾水來的,卻要這樣地撇干關係。
  燕小七隻覺手心一冷,更是沁出了些許的冷汗,心裡卻是莫名地激動起來,這很危險,很大膽,但那又怎樣,她燕小七無須畏懼任何人,安祿山是如此,這金鑾殿上的大唐皇帝亦是如此。
  「什麼時候?」燕小七直截了當地道,
  顧睞依舊笑意不改道:「現在就可以開始了。」燕小七不知道的是,無論她的選擇是什麼,結果都一樣,既然已經上了顧睞的賊船,就休想再下去了。
  龍御寶蓋招風雨,金階玉梯朝天起,碧樹銀台千載立,弱柳殘垣君王禮。
  九天宮闕煙霞來,皇家千門次第開,美酒珍饈萬國賀,韶光同赴鳳凰台。
  楊玉環被冊封貴妃的盛大典禮上,皇宮乃至長安展現了它最為繁華的一面,這幾乎是所有人樂意見到的,皇宮乃至長安展現了它最為繁華的一面,唐朝最為鼎盛的時刻即將來臨,而這殿上又有多少人知道,禍患在一開始就已經種下了,顧睞跟在身後跪下,冷眼看著安祿山垂下的眼眸中那被挑起的野心之火,心中嘲諷道。
  只是這場朝見,還遠遠沒有結束。
  燕小七舉著杯子,站在在宴席之外,看著這麼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她從未直面過大唐最為尊貴的這處地方的盛宴,她面前的這些人都是擁有著能影響這個國家乃至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的命運,
  可即便是他們的這位大唐皇帝,眼裡只看得見對貴妃娘娘的一片柔情,又想到他對安祿山這等小人的寵幸親近,她心中不禁有些冷然,幸好她所假扮的這名親兵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也就不容易被人識破。
  就在她心思紛雜之時,手被制住,整個身子被迅速而又悄無聲息地拉出親兵之列。
  難道,是被發現了,燕小七心中驚道。
  一拉出殿外,燕小七見不易被人察覺,立刻反手欲制住此人,卻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住了幾處穴道。

  第59章 葉琦菲

  「是我。」顧睞在清輝的月光下眉眼笑得彎彎,燕小七見是她,心下鬆了一口氣。
  顧睞隨即解開了她的穴道,又道:「你無須這麼緊張,論單打獨鬥,這宮裡也就一個高力士武功在你之上,不過他的職責是護衛皇帝,輕易不會出手,至於安祿山,他身邊的史朝義和令狐傷都不在。」
  「西域第一劍手令狐傷?」同為用劍之人,燕小七對他也有所耳聞,自然也有些好奇,
  「你打不過他。」顧睞直白地道,
  「不過他現在在高麗,再說安祿山輕易不會將他帶長安來的。」
  顧睞說著又將燕小七帶到了一處別具華美的宮殿,「這是哪裡?」燕小七皺了皺眉頭,道。
  「楊妃的寢殿。」顧睞微微一笑道。
  「我們來此做什麼?」燕小七越發不能理解她的意圖,眼裡充滿了迷惑,而顧睞取出一條嵌滿了各色寶石的金腰帶,在手上揚了揚。
  燕小七大驚,道:「是安祿山的腰帶。」
  「你說要是唐皇在楊妃的寢殿裡發現了安祿山的腰帶,他會怎麼做呢?」顧睞在月色下姿容如玉,彎起來的眉眼,嘴角上笑意盎然。
  「無論唐皇有多寵幸安祿山,他都不會容忍到這種地步。」
  「我們不能這樣做。」燕小七面色凝重地道。
  「為何?你不想替你兩個師姐還有你自己報仇麼?唐皇一日寵幸他,狼牙軍就能作威作福一日。」顧睞的語氣充滿了蠱惑,
  可雖說燕小七一向愛恨分明,嫉惡如仇,卻還是忍不住道;「這樣豈不是誣陷了楊妃。」
  「你倒是善心的很。」顧睞漫不經心地道,又語氣一轉道:「但你也太小看楊妃這個女人了,方纔你在殿上也曾見過她,感覺如何?」
  「國色天香。」燕小七實話實說道,
  「但你難道就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顧睞道。
  「這……」燕小七也不得不說,比楊妃更美的她不但見過,還不止一人,誰叫她從小長在七秀坊,又與萬花谷,長歌門多有往來,單論她的幾位師姐,那都是各有千秋的絕色佳人,比之楊妃甚至更甚一籌。
  「看來你也明白,能走到今日三千寵愛集於一身,這可不是個好易與的女人呢,再說先發現這金腰帶的可不一定是唐皇哦,而宮裡頭是沒什麼事情是能藏住的。」顧睞輕笑道,這個坑是專門為安祿山準備好的,他不跳,顧睞也會推他一把的。
  顧睞將金腰帶遞給燕小七,燕小七沉默了一下還是接過去了,又一個人悄悄進了偏殿。
  顧睞對著月光又伸了個懶腰,心道,我倒要看你安祿山還忍不忍得住。
  做完這些事後,兩人又繼續混在了安祿山的人馬之中,總不能剛干了壞事就溜,那不就一下子被發現是她們幹的了。
  夜間,安祿山駐兵紮營在長安城外,他的人馬雖囂張跋扈,但在他面前卻是順從聽話的很,而且守衛森嚴,十步一崗,百步一哨,即便是這樣,還是有一個神秘人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安祿山的大營中。
  顧睞掩住自己的聲息,躲在營外聽著營內的侃侃而談,眼睛微微閃動,他們九天裡的同伴之一,這位出生大唐皇族的均天君究竟想做些什麼呢?
  同是夜裡,楊妃一身裊裊,後面跟著不少的宮女侍從,眾星拱月般緩緩走進了寢殿,
  「今兒個是娘娘你的大喜日子,宴後陛下定會來尋娘娘的。」身邊的貼身女官討巧道,
  楊妃嗔道,眼裡說不盡的媚色瀲灩,更是含著幾分自傲,
  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獨不見她楊玉環,貴妃之尊。
  一想到這句坊間盛傳的民謠,她不禁以袖掩口,放聲大笑起來,情緒暢然之下推開了在前面開路的兩位侍女,一揮袖坐在了床上,頭上的步搖瓔珞搖晃,蕩出清脆的聲響。
  楊妃的手撫過床榻,突然手下觸到了不平滑的一處,她驚得花容失色,連忙起身退後,身後的侍女扶住她,疑惑道:「娘娘,怎麼了?」
  楊妃抓住身後宮女的手腕,驚慌道:「快去掀了這床面,看看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楊妃是又驚又怒,心道定是宮裡那些看不得她好的那些人,想了什麼下作的法子來害她。
  侍女依言掀開了床面,竟露出了一條珍貴的金腰帶,她們都去過今日的宴會,瞧得分明,這正是那安祿山安大人白日裡佩戴的腰帶,怎會出現在了這裡。
  殿裡的眾人都立刻跪下,不敢去瞧貴妃娘娘的臉色,他們只擔心自己見到了這樣的一幕,還能不能活著走出楊妃宮。
  只聽楊妃冷冷道:「綺蘭,你去將皇上請來,說我有要事,其餘人……」楊妃冰冷的目光掃過他們,道;「全都給我留在這裡,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動彈。」
  「諾。」除了那名為綺蘭的女官欣喜地出了宮殿,剩下的人都心知逃不過一死了,也沒想反抗,畢竟手無縛雞之力,又怎麼逃得出去。
  楊妃身子挺直地坐在床榻上,她深知接下來還有一場戰要打,而安祿山,她眼中閃過一絲狠色,無論是否與他有關,都不能放過他了。很多男人不知道,女人有時比男人還要狠,還要果斷。
  安祿山被宣召進宮之後,顧睞和燕小七就乾脆離開了,也沒做什麼掩飾,畢竟以安祿山的聰明,很難想不到是有人混進了他的隊伍,若他真的狠心到底,為了取信唐皇,陪他進宮的所有親兵一個也活不了。
  唐皇那裡他能脫身,那楊妃呢,女人比男人可要記仇得多,而楊妃又身處後宮,本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麼一鬧,楊妃不恨他才怪,沒了寵妃的好話,唐皇冷淡他也是遲早的事,而他又能忍受權力的流失多久呢?
  顧睞在想均天君在一邊幫他,而她又在另一邊拆台,真是有趣啊,這樣的九天,真能還能走得下去麼?
  離了長安已經很遠之後,燕小七就與顧睞告辭了,畢竟做了這事,若是被查到,怕是會連累師門,她現在就只想找處地方暫時隱居,躲個幾年再說,也正好借這個機會潛心領悟她的劍術。
  顧睞沒有阻攔,燕小七不說,顧睞也是要與她分離的,她從沒想過接下來的許多路程一直帶上個同伴,那麼就讓她自己好好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吧。
  顧睞吹了幾聲口哨,一馬兒長嘯飛奔而來,至她身邊,還親暱地扯了扯她的衣袖,這就是那日與她分離的那匹老馬,現在看起來卻是要比當初跟著她的時候圓潤俊健得多了。
  顧睞摸了摸馬頭,笑道:「看來這幾日你過得還不錯。」老馬鼻子哼了幾句,似是又贊同之意。
  天策府庭院裡,一清朗俊秀的少年郎正哭喪的臉對著被破開了一個大窟窿的牆壁,陽光透著樹葉灑下,皺起來的眉頭也遮不住少年的意氣飛揚。
  「唉。」少年這已經是第十九次歎氣了,他過於白淨秀氣的面容放在外面只會讓女郎們心疼不已,可誰教這裡是威聲凜凜的天都之狼,天策府呢。
  「啪」的一聲,一把骨扇砸到了俊秀少年的腦門上,少年吃痛地叫了一聲,回頭一看,罪魁禍首竟是府裡的諸葛朱劍秋,原為諸葛亮第十代重孫,智謀極高,江湖上盛傳「天下三智,唯遜一秋」中的「一秋」指的就是他。
  「朱大哥,你砸我幹嘛?」少年臉一鼓,委屈道。
  「我砸的就是你,讓你好好看著那匹馬,你卻把它給放跑了,還弄出那麼大一窟窿,出這事你不補救還在這發呆,不砸你砸誰啊。」朱劍秋沒好氣道。
  「可這事真不能怪我啊,那可是踏炎烏騅,萬金不換的汗血寶馬,我就想摸摸,可沒成想突然之間它就跑出去了,追都追不上了。」少年委屈道。
  朱劍秋拾起他的骨扇,又衝著少年狠敲了一下,道:「還說呢,我天策府的男兒,居然連匹馬也追不上。」
  「就是府主,也不大可能追得上麼。」少年小聲道,朱劍秋又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道還敢再多說,少年乖乖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朱劍秋搖了搖手中的扇子,道:「你闖的禍就自己收拾吧,馬和人怕是尋不到了,這窟窿你就自己一個人補吧。」少年驚得一抬頭,剛想張嘴說什麼,又看見朱劍秋冷惻惻的笑容,連忙點頭稱是。
  朱劍秋走後,少年認命地搬來磚頭泥漿,修補牆壁,修補之間心思不禁又飄到了那匹馬兒上,真正的好馬,踏炎烏騅啊,想來它的主人定是個人中豪傑,才配得上這樣的好馬。                 

  第60章 葉琦菲

  顧睞駕著馬兒一路南下,經江寧、和州、宣州,一路而來的風物人情與她即是陌生又是熟悉。
  這裡的山也好,水也罷,與當初所見似乎並未有什麼不同,不禁勾起她幾分追憶,只是風光依舊,卻只留她一人獨賞,千年的時光真的磨去太多東西了。
  顧睞也就感慨了一會兒,便順著自己的心意遊玩起來,吃喝玩樂上顧睞是最不願意委屈自己的了,至於這費用自有隱元會承擔,情報來錢不要太快哦。
  沒過多久,不說顧睞自己,就連她騎的這匹老馬也圓潤了一圈,而她也到了龍門,九天今年約定見面的地方。
  龍門,
  顧睞敲了敲發黃發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名揉著惺忪睡眼的小夥計走了出來,剛想說些什麼就瞧見了顧睞腰間一塊紅繩拴著的玉珮,龍鳳相扣,中間雕刻一個小小的篆體「幽」字。
  原本還有幾分慵懶的小夥計臉上一片肅然,恭敬地抱拳向顧睞行禮,道:「幽天君,主人已恭候多時了。」
  顧睞壓低了斗笠的帽簷,遮住了眼裡的清明一片,聲音難辯男女地道;「帶路吧。」
  小夥計領著顧睞走進了後院,步至最裡面的一個小屋時,步履緩了下來,錯身讓顧睞走了過去。
  顧睞推開門,屋內圍坐在一張長木桌上的五個人都看向了進來的她,顧睞腳步不急不緩,從容地走向了還空著四個位子中離她最近的。
  她戴斗笠,臉上又戴著一副鐵製的面具,一身黑衣讓人看不清她的身形模樣。另外的六人也不覺得奇怪,以往的幽天君都是這樣的打扮,沒人知道她的底細來歷,所以也是最神秘的一員。
  坐在頭首的一名有些發福的中年人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幽天君已經到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話音剛落,顧睞就感受到,四周本是隱匿著的暗衛悄無聲息地退去。
  她皺了皺眉,又看了看還空著三個個位子,出聲道;「為何還有兩人沒來?」
  中年人解釋道;「變天君的行蹤暫時丟失,旻天君缺席,炎天君暫時閉門謝客,所以此次我們只有五個人。」
  「變天君和炎天君也就算了,這旻天君也太我行我素,任意妄為了吧,未免太不把九天的事務放在眼裡了。」一身暗紅色長袍的老人頗有些不滿地道。
  顧睞瞥了他一眼,心下便知是四大商會的掌門以及黑市的控制者,九天財源之一的朱天君盧延鶴。
  一名喬裝的也非常俊美的男子出言道;「旻天君未至,必有其緣由。朱天君何必在背後議論他人。」
  顧睞見除了這朱天君和皓天君出言爭辯,其餘九天都是默不作聲地不作任何言論,看來朱天君對旻天君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倒是這皓天君,居然出言相助,顧睞不禁心中有些好笑。
  皓天君是當年武林第一奇男子,俠客島之主方乾,卻因半招輸於旻天君,「劍聖」拓跋思南,而遁走海外,極少來中原了,而幾乎無人知曉的是,正是方乾與炎天君,霸刀山莊莊主柳風骨共同推薦劍聖成為九天之一的旻天君。
  九天之中也有不少事啊,顧睞垂下眸子不語。
  站著的中年人打了個和場,屋內又恢復先前的沉默,中年人環視了一下四周,開口道:「諸位,老師在兩年前故去,所以由我繼任陽天君。」陽天君,周墨,天下錢莊大老闆,另一九天金錢來源。
  其餘九天,包括顧睞在內都沒有對周墨的繼任說什麼,畢竟除非九天人員意外身亡,沒有提前找好繼承人,又無後人,才需要另外的九天中人尋找新的九天,而周墨是前任陽天君已經準備好了的人選,他們自然沒有任何異議。
  作為此次會面的主持人周墨真正開始今日會面的主題,「均天君,你來說吧。」
  「嗯。」先前一直沉默坐著的年輕男子站起身來,看向眾人道;「貞觀乃至天寶,天竺番僧多次想在中原建一座佛廟,幸而朝廷也明白天竺僧若是在中原有個立足之地,那隨之連鎖而起的風雲或將不可預料,因而這麼多年來番僧建廟的也僅僅是個執念罷了,但前幾月,當朝皇帝批下了御旨准了在洛陽腳下建造伽藍寺,讓天竺僧正式的進駐洛陽。」
  均天君,當朝玄宗之孫,建寧王李倓,是九天在皇族和朝廷安插的主要人物。
  另一年輕男子玄天君李復皺了皺眉,道:「均天君可知其中緣由?」
  李倓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此事是有楊國忠提出的。」
  眾人心下瞭然,不過是帝王愛美人,愛屋及烏,寵幸皇親國戚罷了,九天眾位也沒對那楊國忠說什麼,畢竟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人物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李復又道;「天竺僧的進駐洛陽想必會給給少林帶來了極大的壓力,而番僧一直對大唐虎視眈眈,恐會肆虐中原呢。我們需要加派人手盯著戰寶迦蘭,盯著番僧的一舉一動。」
  「玄天君說的沒錯,我等定不會讓中原為其所亂。」主持之人陽天君周墨禮敬道。
  顧睞不經意地看了均天君李倓一眼,有了先前他與安祿山的會面,顧睞不得不懷疑他提出讓九天關注天竺僧的意圖了。
  玄天君李復作為九天中的鬼謀,一向是九天中的策劃行動者,接下來他又道:「我從幽天君那得來的隱元會情報,浩氣盟發出了長空令,想來會與惡人谷又有一戰,還有紅衣教最近也是蠢蠢欲動,加緊了在各地的傳教控制。劍魔謝雲流似乎欲歸中原……」
  在顧睞聽來,還真是三年一度的總結會啊,她反正有斗笠遮著臉,假寐著也沒人注意。
  九天其他人沒有在意幽天君的沉默寡言,因為以往幽天君也很少參與他們的談論,他手上的情報早已在會面之前送到了各位手上。
  九天的會面談話並未持續太久,畢竟大家都不大喜歡廢話,所以很快就結束了。
  顧睞拉下帽簷,就隻身離開了。
  朱天君盧延鶴,陽天君周墨和均天君李倓一出門,就不見了顧睞的蹤影,朱天君不悅道:「這回幽天君怎麼走得這麼快,我們幾人居然都沒能追得上他,看來以往是小瞧了他啊。」
  陽天君周墨也應和道:「誰說不是呢,可我們要算計旻天君,「劍聖」拓跋思南,總不能少了隱元會的情報啊。」
  均天君李倓微微思索,又道:「不急,我們日後再想法子聯繫幽天君,只是旻天君絕不能留。」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點點頭稱是。
  而在另外兩人沒有看到的地方,朱天君盧延鶴,不,是假扮成盧延鶴的波斯沃教暗星長老穆瑪依眼中閃過狡詐之色,劍聖一死,掌控九天指日可待。
  顧睞結束了與九天的會面之後,便繼續往南而行,一路下來到了黃山附近,原本只是想暫時歇歇腳,黃山雖風光甚好,她卻沒想要上去一瞧,只在山腳下向當地人討了杯茶水喝。
  就在這時,來了位打著傘的黃衣女子,冰肌玉骨,膚清盛雪,乍看宛如玉雕一般,輕聲細語地詢問了當地人上黃山的路後,就看見了坐在一旁的顧睞,不知為何心中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女子心下有些奇怪,又細細瞧了幾眼,思索著自己是否見過這個女孩子。但立刻就發現自己這樣冒昧地瞧著人家的相貌實在是無禮,不禁有些赧然,臉上更是顯出幾分紅暈來。
  顧睞見狀只是笑了笑,她倒沒想到在此見到了藏劍山莊的人,葉婧衣,藏劍山莊大小姐,去年二月十五離家久去不歸,竟是遊歷風光到了這裡。藏劍中人尋她尋得可緊呢。
  顧睞微微一笑偏過頭去不再看她,反正她既不缺那點賞金,又不願與藏劍再有和牽扯,就當今日沒見過這個人就是了。
  葉婧衣赧然之下又見她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同她一樣獨身在外,不禁有感,剛想出言相邀顧睞與她一道,有她在或許能護她幾分,卻見顧睞隻身上了馬,揚長而去,葉婧衣愣在了原地。
  離去的顧睞不知道的是葉婧衣黃山此行會遇到一生鍾情之人,甚至令她從此數年陷身囹圄。
  顧睞沒有騎馬走多遠,因為天色漸晚,她就隨便尋了一家旅店暫時住下。
  到了夜晚,顧睞聽見樓下有些吵鬧,倒是攪擾了她休息,她心下有些不耐,打開門走向樓梯,瞧見了大堂裡的一對陌生的男女,而其中那女子竟是她白日裡所見的葉婧衣。
  更引起顧睞注意的是,無論是葉婧衣,還是她身旁那位劍眉星目的魁梧男子的境況都不大好。一個好似舊疾復發,一個是身受重傷。
  店裡的小二已經去叫大夫來了,旅店老闆有些害怕地躲在櫃檯裡,畢竟那男子的傷勢像是江湖仇殺啊,若是惹了些惡人來可就糟糕了。
  兩人眼中都是止不住的對對方的擔心,顧睞倒有些分不清是英雄救美,還是美人救英雄了。
  她緩緩走下樓梯,葉婧衣一抬頭對上了她的眼睛,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又充滿了擔憂,道:「小妹妹,是你啊,你還是先回房去吧,不要出來了。」她對顧睞還是很有好感的,或許她打心裡認為顧睞不會傷害她。

  第61章 葉琦菲

  「他快死了,這裡最近的醫館來回至少要半個時辰,他怕是撐不到那個時候了。」顧睞走到兩人面前,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個事實。
  「你是什麼人」還吊著一口氣的衛棲梧強撐著支起身來,用魁梧高大的身子擋在了葉婧衣前面,冷冷地看著顧睞。
  他可不是葉婧衣這樣涉世未深的單純少女,一個才十二三歲大的小女孩見到這樣的場景還能如此鎮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漠了,這可絕對不會是個簡單的女孩。他倒不是怕是來尋他仇的,就怕連累了身後的,那位面對強敵追殺還能冷靜地將他藏起來的少女。
  「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不願見到她死了而已。」
  顧睞兩指按在衛棲梧肩膀上,竟是毫不費力地推開了這個七尺男兒,走到葉婧衣面前,她從腰間取下一個紅色的錦囊,鬆開繫著的紅繩倒出一粒黃色的藥丸來,遞給了葉婧衣。
  「你的病我沒法治,但這藥你服下可護住心脈。」
  衛棲梧見她舉動,顧不得腹間已滲出鮮血的傷口,急聲道;「葉姑娘,小心為上。」
  葉婧衣聽他的話一時間竟愣住了,然後又回過神來,溫柔地笑道:「衛大哥,我雖然與這位小妹妹不相熟,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相信她不會害我,也請衛大哥看在我的份上,信她一回。」
  顧睞聽了神情絲毫未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倒是衛棲梧臉上微微動容,對顧睞的臉色也好了許多,道:「我願信姑娘一回,拜託姑娘了。」
  顧睞對他態度的轉變,面上也沒說什麼,心裡倒是生了些趣味,這俠盜衛棲梧什麼時候因為一句話對個不知底細的人放下心防了,又微微覦了葉婧衣一眼,心下便是了然了些,倒有些意思。
  葉婧衣見衛棲梧再沒有展露出對顧睞的敵意,臉上也不免透出喜意來,情緒激盪下竟是又引出了剛剛被壓制的心疾來,她一時氣喘之下,竟向後倒下。
  見此狀顧睞還沒來得及做什麼,衛棲梧大驚之下爆發出最後的幾絲氣力將倒下的葉婧衣接入懷中,撞擊之下本就深受重傷的他也倒在了地上,就是這樣他也很好的護住了葉婧衣,沒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這下兩人都倒在了地上,差不多都是半死不活的了,那個膽小的旅店老闆更是早早地趁著沒人注意溜到後院去了。
  顧睞遞藥的手還沒收回來,就說了一句話,什麼都還沒做呢,想救的人和沒想救的人就都離見閻王又近了一步,這下就是店小二和大夫騎著裡飛沙趕過來,也救不了了吧。
  她不禁有些小尷尬,臉上也難得顯出幾抹紅色來,她可是難得一次想出手救人的,就遇到這情況了。
  顧睞搖搖頭,輕歎了一口氣,走過去,蹲下身來點住葉婧衣的穴位,讓她將藥丸服下,又按住她的右手腕,將幾絲靈力輸入她的心脈之中。
  這藥是從隱元會那拿來的,隱元會的換取,情報不僅可以用金錢,以物換取也是可以的,不過在這種情況下,用來的交易的物品都是十分稀有珍貴的,好比這護心丹。
  顧睞本沒想要帶上的,畢竟她也用不著這東西,然她的直系屬下特地獻上的,她也就無可無不可了,沒想到也有點作用。
  她見著葉婧衣臉上不復方纔的蒼白,逐漸恢復的紅潤,心中微微頷首,下次可以去隱元會的寶庫多瞧瞧,聽說九天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珍藏,有的甚至是積攢了數百年的,或許會有她也為之感興趣的東西。
  不知是這藥的效果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好,還是她的那幾絲微薄的靈力起來作用,葉婧衣很快就醒來了,她先注意到的不是自己的身子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恢復到了先前的狀態,要知道她每每發作此病,都需「聖手孤針」盛長風施針數個時辰,這樣的手段,就是博聞廣記得萬花谷也聞所未聞。
  葉婧衣沒有想到這一點,只因為她一心掛在了身受重傷還將她護在懷裡的衛棲梧身上。
  顯然這個時候衛棲梧就剩一口氣了,葉婧衣心焦之下轉過頭來看向了顧睞,她秀眉緊蹙,眼中滿是憂愁,貝齒輕咬住下唇,看著顧睞,欲言又止。
  她是希望顧睞能施救衛棲梧的,但人家已經好心救了她,在顧睞沒有流露出任何想出手救衛棲梧的意願時提出要求也太過得寸進尺了。
  葉婧衣是知道這江湖上神醫不多,但大多性子怪癖,不願多出手的,或許顧睞也是一個,但衛大哥的傷不能拖了,就是可能會冒犯了顧睞,她也是要開口的。
  當然她第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顧睞就先說了,「他的致命傷是極陰邪的一掌,要救他我需先封住他幾個穴位,但那需要備好的長針,我沒有。」
  顧睞雙手負在身後,神色淡淡的,她的靈力也是也是極陰柔的,不適合幫他驅逐那一掌留在他體內的內勁,連護住心脈都做不到,只能採用一般針灸的方式,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長針如何施針呢,看來也是這衛棲梧倒霉,閻王也要收他的命。
  至於葉婧衣,顧睞看了她一眼,生死有命,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顧睞心裡暗歎道,正欲離開時,就聽葉婧衣突然道:「小妹妹,我有個法子,你看成不成。」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又有些焦急。
  顧睞疑惑地看向她,只見她乾脆地拔下了發間的流星簪,本來她頭上的簪子就不多,這一弄一頭黑色如緞的秀髮散落在肩上,葉婧衣毫不在意她的狼狽,只是滿懷希望的遞過簪子,期待著顧睞的回答。
  顧睞接過簪子,看這簪子尾部又細又長,沒有讓葉婧衣失望地道:「可以,你將他扶起來,我要封住他背上的幾個穴道,時間可能會比較長,你扶著他不要動,動了穴位就可能有偏差。」
  葉婧衣點點頭,按著顧睞說的做了,顧睞也難得認真起拿著細長的簪子找好穴位按下,因為簪子畢竟不比專用的醫針,可以刺入穴位,所以顧睞需要按住穴位慢慢摩挲,才能封上穴位,再以針灸引出他體內混亂的那股內勁,這所花費的時間顯然要長得多,待她做完這一切後,葉婧衣的額頭也不免滲出了薄汗。
  顧睞又道:「他的刀傷敷上些金瘡藥,再行調養就好了。」葉婧衣聽了點點頭,見衛棲梧的呼吸恢復正常時她就已經放心了,對顧睞的感激也是油然而生。
  見顧睞轉身就要回樓上去,葉婧衣失聲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她居然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想來也是有些羞愧。
  顧睞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有些什麼閃過,但太快了以至於葉婧衣沒有察覺到,顧睞嘴角微微翹起,輕聲道;「我姓顧。」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上樓回房去了。
  顧睞一人靜靜站在窗前,選擇這家旅店的主要緣由就是因為庭院裡的種的幾棵梨花,這個時分,春寒料峭,樹上的片片梨花倒開的甚好,
  尤其是在這樣冷清的夜裡,白色如雪的梨花,淺淺淡淡,卻開得動人,
  晚風吹過,將枝頭的梨花吹落,頗有些清冷孤寒的感覺,但顧睞想,樓下還陪伴著對方的兩人應該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顧睞揮手間取來一片葉子,抹了一下放在唇間,輕輕吹出,清韻悠悠,沉靜如水在寧靜空蕩的夜裡響起。
  樓下大堂裡,葉婧衣正溫柔地用手巾擦拭衛棲梧額角的汗水,卻忽聽見柔和的曲子在夜色想起,她聽不出這美妙的聲音是從哪裡響起的,像是在遠處的悠揚,又似在耳側響起。
  葉婧衣沒有聽過這樣的曲子,只覺得聽著心裡柔軟了一片,這樣的樂聲,真的很溫柔啊,她想能奏出這樣音樂的人也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淺淺淡淡的,輕輕拂過心頭,葉婧衣的眉頭也隨之舒展開來,甚至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撫上衛棲梧的臉,看著他英俊沉睡的臉龐,想起今日與他度過的時光,溫暖縈繞在胸懷,她輕聲道;「衛大哥。」
  歌聲中有歡愉,也有悲傷,是來自於分離,還是寂寞,清淺的歌聲斷了又續,續了又斷,似是顧睞的心意。
  歡愉,悲傷,都是曾經在心間久而不散的,如今剩下一片寂寞的曲聲,飄忽而不可尋的。
  直到幾抹紅色染上了東方的天際,曲聲才漸漸停下。
  衛棲梧醒來時,就見到葉婧衣靠在一側秀美的睡顏,心也軟了下來,他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他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夢似乎還在繼續,他希望不要停下來。
  

  第62章 葉琦菲

  等到顧睞下樓的時候,就見到兩人溫情脈脈的畫面了。
  她特意放重了腳步,葉婧衣立刻發現了她,臉上的紅暈還未散開,衛棲梧也有些尷尬,他這樣一個風裡來雨裡去,漂泊江湖的浪子也會有這樣溫柔的時候。
  顧睞只是吩咐小二給她上些早點,就在大堂裡用餐。
  待她坐下來後,衛棲梧首先抱拳一鞠躬,道:「昨日多謝顧姑娘救命之恩,此恩在下……」
  顧睞隨意地一擺手,道「你無須多言,會有你還恩的時候。」雖然她不覺得這個時候會有到的一天。
  葉婧衣莞爾一笑,並未言語。昨日白天裡只是匆匆一面,晚上再遇是事態緊急,直到現在她才細細瞧了瞧顧睞的相貌,突然心下一個咯登,她知道為什麼覺得顧姑娘讓她覺得熟悉了,因為她的眉眼中竟是與那個人有些相似的.
  她驚得一下子站起身來,引起顧睞和衛棲梧的注目.
  衛棲梧眼裡滿是擔憂地道:「葉姑娘,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顧睞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葉婧衣勉強笑了笑,道:「衛大哥,我沒事,只是想到早上醒來來沒洗漱呢,我這就上樓去了。」說完葉婧衣便神色匆匆地上樓去了。
  衛棲梧雖機敏過人,但在心儀的女孩面前,也是猜不透對方心思的。
  葉婧衣看顧睞的目光並不隱秘,但也沒什麼奇怪的。顧睞也只是對她的反應看了一眼,見沒什麼要緊的事就轉過去用她的早點去了。
  待她用完後,葉婧衣才姍姍來遲,她已換了一身白色多層百褶的修身長裙,腰間還配上了一把銀白色的長劍,她臉上有些歉意地看著衛棲梧桌上還未動過的早點,明顯是為了等她才留著的。
  葉婧衣一坐下來就盛了碗粥,輕輕放在衛棲梧面前,道;「衛大哥,你的傷還沒好,多用些粥吧。」
  衛棲梧怎會拒絕她的好意,還溫和地笑道:「多謝葉姑娘。」
  顧睞見他倆周圍都快冒粉紅色的泡泡了,深深覺得自己繼續呆在這裡有些多餘了,打擾人家戀愛是要被驢踢的,她想著還是回房收拾下東西離開好了,本來也只打算留宿一宿罷了。
  這時,旅館走進了一個二三十歲,清瘦的男子,店小二迎上前去,點頭哈腰道:「公子,大打尖還是住店啊。」
  男子一擺手那雙眼睛似一把利刀一樣在旅館內掃過,竟是落在了衛棲梧的身上,看到他腹間纏著的白色紗布和還蒼白的臉龐,隨即發出尖利刻薄地笑聲,道:「衛棲梧你也有今天啊。」
  顧睞瞥了他一眼,原來是隱元會上記錄的惡人谷柳公子,他雖行蹤隱秘,一向蒙面不示於人前,但以隱元會的力量,記下他的真實相貌也不是難事。
  柳公子是個賊,卻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盜,惡賊,據說世上沒有他打不開的鎖,沒有他看上卻拿不走的東西。
  而他之所以被列為十大惡人就在於他有個可怕的習慣,他深入藏有奇珍異寶之所在,只為取走其中某件喜歡的物件,但得手之後不求悄然離去,偏要將其間所有值錢物品毀壞一光。
  就是皇宮內院也被他竊過,毀過價值連城的貢品,可他卻未曾從衛棲梧的手上討過什麼便宜,此次見衛棲梧至此地步,自然是要奚落一番。
  可未等他再說些什麼嘲諷的話,眼睛就落在了葉婧衣,不,是她的劍身上。
  以柳公子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此乃絕世神兵,一時起了覬覦之心,再者衛棲梧受傷,又有誰能阻得了他。只見他雙手攤開成掌,向葉婧衣腰間襲去,勢要取下此劍。
  衛棲梧,葉婧衣反應不及,柳公子見神兵唾手可得之際,心生喜意,耳尖卻聽到似有什麼尖銳之物破風而來,心中只有一個急迫危險的聲音喊道,快逃。
  柳公子最相信自己的直覺不過了,瞬間身子向後傾去,原以為脫離了危險,右手上傳來鑽心的痛感,巨大的衝擊力竟直接將他撞擊到牆上。
  在葉婧衣他們看來,只見方才心生歹意的柳公子右手被一根普通的木筷生生釘到了牆上,心下駭然地站起身,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直到柳公子發出痛呼聲才回過神來。
  哪裡來的木筷?
  兩人朝著木筷飛來的方向看去,顧睞依舊悠閒的飲著茶,只是桌上點心盤子邊上唯剩一隻筷子單單放著。
  能簡單將一隻普通得隨處可見的木筷將柳公子這樣的一流高手釘在牆上,這會是多麼深厚的功力,卻出現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身上,衛棲梧心中一片狂濤駭浪。
  葉婧衣雖不知道這有多厲害,誰教她的那幾位非凡的兄長也能做到,但只她是做不到的,不免有些羞愧,縱然她長年疾病纏身,卻也未曾落下習武,葉家的四季劍,浮萍萬里輕功,哪個未曾習過,沒想到今日卻是連她的小侄女也比不過。
  在感受兩人不同的目光後,顧睞輕輕放下茶杯,轉過頭對他們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在剛剛那樣狠戾的舉動過後,衛棲梧只覺得背上一寒。
  但看在葉婧衣的眼裡,那就是小侄女再純真可愛不過的笑容了,她看得心裡都軟了一片,哪還記得現在淒慘不過的柳公子。
  說到柳公子,顧睞眼神一冷,看著右手鮮血直流的柳公子,警告道:「不要去惦記不該屬於你的東西,尤其是在我的面前,柳公子。」
  見顧睞沒有再理會他的意思,柳公子不敢流露出任何憤恨的情緒,立刻拔下插在右手上的木筷,摀住傷口往外逃去。
  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衛棲梧,都知道這件事這件事不會那麼結束的,柳公子可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人,看他僅僅是因為在這江湖上與衛棲梧並排就心生妒意就知道了,而這次顧睞傷的還是他的右手,吃飯的傢伙。
  衛棲梧看得分明,那根木筷可是穿透了他的右手,還擊碎了部分的指骨,柳公子跑得快,也是為了回谷裡尋肖藥兒,來治好他的手。
  衛棲梧有些擔憂地看向顧睞,見她一點也沒有放虎歸山,留下心腹大患的感覺,倒是悠閒自得的很,衛棲梧心下哂笑,以她的本事,又怎會將柳公子這樣的人物放在眼裡。柳公子若是聰明一點,也不會再自找麻煩。
  葉婧衣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大哥為她鑄煉的這把劍是絕世好劍,還拿出來惹人覬覦,若非顧睞相護,怕是保不住了。
  她又未曾掩飾自己的情緒,顧睞也自然心知她的想法,淡淡道:「他只是不該近你身三尺之內。」
  「為何?」葉婧衣不知她為何說這話,不解道。
  顧睞微微一笑,道;「個中緣由,這位柳公子的同行,江湖人稱『長風萬里』衛棲梧應該知道吧。」說著還看了衛棲梧一眼,
  「衛大哥?」葉婧衣朝他看過去,她是更加不明白了。
  衛棲梧迎上葉婧衣疑惑的目光,不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葉姑娘,可是三陰逆脈之體?」
  「你怎麼知道?」自出莊來,她一直掩飾著這個秘密,以健康的樣貌出現在別人面前,她實在不知為何被認出來,也不知與此事有什麼關係。
  衛棲梧繼續解釋道:「三陰逆脈之人極為稀少,雖短壽卻適合用做試藥之人,所以多有像肖藥兒這樣的怪醫在江湖上懸賞此人。而像我和柳公子這類行盜之人,識別無數珍寶奇物,一旦靠近三尺之內,便可發現你身上的特別之處。」
  衛棲梧在說到自己的職業時並未有什麼這樣,反而多了些灑脫俠氣,再說他一向以仁義君子不取、老弱婦孺不取、善長人翁不取、家徒四壁不取為訓,他在江湖上的名聲也不差,被稱為俠盜。
  葉婧衣心下也有些釋然,原來這才是父親兄長他們不願自己出莊的緣故,沒了藏劍的庇護,她這般羸弱的身子又怎麼護住自己呢。
  衛棲梧又轉首看向顧睞,微笑道:「就是不知顧姑娘如何知道這麼多的事了。」
  不僅是他和柳公子的身份,還是三陰逆脈的秘密,顧睞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知道的也太多了。
  當然他心中的來歷不明放在葉婧衣面前就算不論什麼了,若他真的說出這話來,葉婧衣也顧不得什麼其他的,搶道;「她當然是我們大藏劍山莊的人了。」
  顧睞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對葉婧衣淡淡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外面你就不應多留,回藏劍山莊吧。」說完就自顧自地回房去了,只留下葉婧衣和衛棲梧滿腹心思在原地。
  顧睞收拾好東西去牽馬時,卻又遇到了葉婧衣和衛棲梧,兩人見到她似乎也不奇怪,葉婧衣先開口道:「小妹妹,我們一起走吧,出了黃山地界再分別。」
  衛棲梧在她身後,一言不發,他是不明白葉婧衣為何這樣做的,但他有意護送葉婧衣離開,自然以她的意向為主,顧睞倒也沒想刻意和他們分開,所以也不可置否地同意了。
  與葉婧衣一道其實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一路上,葉婧衣講述了自她離家後的所見所歷,江南風物,萬里山河從她嘴裡娓娓道來更是分外有趣,動人,就是顧睞也不禁被她給說得動心了。
  然而一處出黃山地界,顧睞還是毫不留情地與他們分別了。
  葉婧衣神情落寞地看著顧睞離去的方向,衛棲梧見狀欲言又止,不知說些什麼好。
  葉婧衣撫上腰間用布包好的長劍,思緒卻不禁飄到了九年前的那個春日,
  離家五年,不知音信的三哥終於回來了,還帶回了他的妻子,柳夕,和他們三歲的女兒葉琦菲,可父親卻始終不願讓二嫂進葉家的門,她也被藏劍山莊的弟子阻在了院子裡,說是不許她去求情,葉婧衣不知父親為何如此無情,寧願葉家的血脈流落在外也不願意接納二嫂。
  後來她才得知二嫂自盡於霸刀山莊,二哥也一夜白頭,為此四哥硬闖霸刀山莊,力盡才離去。而從那一日起,她才三歲的小侄女,葉琦菲,就從此失了蹤影,兩大勢力遍尋江湖,甚至出求助了隱元會也沒有用。
  葉婧衣沒想到這次她的衝動離家竟是遇到了失蹤多年的侄女,她絕不會認錯的,雖然沒有見過二嫂的模樣,但琦菲眉眼間也是能依稀瞧出二哥的樣子來,當年二哥,二嫂兩人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俊男美女,其風華也是傾倒過一片人的。
  葉婧衣她不知道琦菲這些年經歷了什麼,但在外面終歸是苦的,所以她是一定要盡快回莊,告訴二哥和其他兄長、父親他們的,只有他們才能讓琦菲真正願意回到藏劍。

  第63章 葉琦菲

  顧睞一人行走,反而更為自在,她沒有去思考葉婧衣在想些什麼,終歸與她無關。現在和她沒有關係,將來也不會有。
  晴空萬里,草長鶯飛,顧睞坐在小河邊上,馬兒在身後的草地上悠閒地啃著草芽,清風送來河的那一頭浣紗女的歡聲笑語,在這樣晴朗的日子裡聽著很是讓人心情舒暢。
  顧睞手裡拿著一根長長的柳條,悠閒地挑起水面的片片漣漪,就是有魚兒游過來了,也得給她嚇走了。
  正在她難得心情好的時候,發生了意外的變故,原本少女嬌俏的歡笑聲戛然而止,甚至傳來了一兩句驚叫聲。
  顧睞皺了皺眉,那些人朝這邊走過來了。
  一群紅衣的男女肆意的走了過來,身上的大紅色如火焰般熾烈,配著銀色黑色的長鏈,更是透出一股子妖邪之氣來,紅衣的女子領在前頭走著,跟在後面的紅衣男子肩上各扛著一名昏迷的少女,應該就是先前在河那邊的浣紗女。
  顧睞挑了挑眉,她這是撞見擄掠婦女了。為首的紅衣女子也看見了她,臉上一喜,揮手對身後的人說了些什麼,從那些人裡頭又出來幾個手裡拿著長鏈的露著上身的紅衣大漢。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周圍一片橫屍遍野,顧睞一點憐香惜玉之意都沒有地一腳踩在為首紅衣女子的俏臉上,
  女子驚恐地睜大眼睛,她沒想到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遇上如斯高手,明明他們都是避開了名門大派的勢力範圍誘拐婦女的。
  顧睞可沒心思探究她在想什麼,彎下身來冷冷地道:「你們是什麼人?」
  長靴下踩著的女子,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似是西域那邊的語言。
  顧睞冷笑了一句,踩著靴子對著她的臉又碾了幾下,紅衣女子哀嚎了好幾聲,顧睞又冷冷道;「說漢語,我就不信你們一句都不會。」
  不會還敢這麼光明正大地擄掠婦女,還想藉著裝傻充愣逃過她的訊問。
  聽見她的話,紅衣女子臉上不復方纔的驚恐,反而眼裡透出噬人的目光,活像是想要將顧睞給吞了,充滿了憤恨之意。
  顧睞嘲諷的笑道:「怎麼,不想裝了。不想裝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什麼人。」
  女子瞪著她,眼神一滯,竟是服毒自盡了。顧睞倒有料到她會這樣做,但也沒有去阻止。
  死人是不一定就能保住秘密的,顧睞把手伸進她腰間探了探,取出了一塊六芒星的令牌,原來是紅衣教的人。
  顧睞想了想,也沒當回事,把那幾位被昏迷的少女弄醒後就離開了。
  顧睞走進了附近的小城鎮,卻意外地看到有不少的紅衣教的人出入,想起玄天君李復先前所說的,紅衣教的勢力已經開始滲入內地,並且開始加大對信眾的控制。
  當時他還說了什麼來著,顧睞咬著指頭回想著,想起來了,似乎是紅衣教會有大動作。
  據隱元會記載,紅衣教教主阿薩辛本為襖教三大長老之一,所以紅衣教與明教同為波斯祆教分支,在明教敗退西域後,逐漸取代了它的位置,隱有中原第一大教的勢頭,自然也不會被九天忽視它的存在。
  只是同明教一樣,紅衣教也一向為江湖人所恥,阿薩辛採取控制教眾信仰和思想的方式擴張自己的勢力,而其教義以女性為尊,視六芒星為吉祥圖案。
  像顧睞之前在河邊見到的擄掠少女,只是他們的一種手段,更多的是採取斬情緣再加蠱惑的方式去誘騙女子入教,當然這樣費心的顯然是他們更看重的人。
  顯然此地不宜久留,正當顧睞打算離開時,卻看到一隊紅衣人走了過來,顧睞閃身躲入巷子中,側身一看,那紅衣教眾竟簇擁著一頂大紅色掛著金鈴的轎子,
  而轎子裡坐著一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寬大的皮裘裹住了她嬌小的身子,神情冷漠,不言不語,
  但就在顧睞看向她時,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轉過臉來看了看,卻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
  轎子邊一位騎著高頭大馬離她最近的白衣白髮的女子見狀也停了下來,問道:「有什麼事麼?」
  女孩頓了頓,搖搖頭道:「什麼事也沒有。」
  白髮女子聽了也不再言語,反正她只要完成將這女孩安全送回紅衣教的任務就好了。
  藏劍山莊裡,「你說的是真的麼?真的見到琦菲了?」
  面容清朗的白髮男子抓住葉婧衣的胳膊,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
  「三弟,冷靜一點,聽小妹慢慢說。」說話的正是藏劍山莊的二莊主,葉婧衣的二哥,葉暉。而他說話的人就是他的三弟,葉煒。
  葉煒鬆開了抓住葉婧衣的手,面上仍是止不住的激動,他是這樣,葉暉等人又好得了多少呢,藏劍葉家這第三代唯有葉琦菲一人,眾人自然是重視不已。
  葉婧衣溫柔地笑了笑,道:「二哥,我不會認錯的,那孩子眉眼中可是有二分像你的。還有……」
  她從袖中取出一樣畫軸來,道:「我已將她的模樣摹了下來,二哥,你可一觀。」
  葉煒平素裡拿劍再穩當不過的手此時卻是多了幾分顫抖,他在害怕,少時意氣江湖的無雙劍,中年悟透寂劍的他,竟也會有害怕的時刻。
  這一刻,就是他當初武功盡廢都未曾有過的。而他所有的害怕,都只是害怕會是又一次的失望,他與夕妹的女兒,他一生最大的牽掛,竟是整整九年都未再見過。
  葉煒顫抖著從葉婧衣手中接過畫卷,慢慢展開來。出現的少女,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五分像極了柳夕,九年過去了,他心裡是從未忘卻過那位與他在西湖初見的女子,她和她的母親長得可真像啊,彎彎的眉毛,清亮得能望到心裡的眼睛。
  葉煒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他合起了畫卷,雙手放下來,默默地別過頭去,他骨子裡的驕傲還是不願讓兄長妹妹看到他心中的痛苦,可同為一家人,又怎會不知道呢。
  葉婧衣在心裡暗歎了一口氣,道:「二哥,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接琦菲回來啊。」
  「對,小妹說的對,接菲兒回來。」葉煒攥緊了雙拳,眼裡發著光芒道。
  坐在正堂上的黃衣白髮的俊美男子,眼裡如古井平淡不動,嘴角一直噙著笑意,他就是藏劍現任莊主,葉英,在這時卻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三弟,或許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未等葉煒開口,葉婧衣倒是搶著道,「大哥,您怎麼這樣說,菲兒是我們葉家的血脈,怎能讓她一個小女孩獨自流浪在外呢?」
  她一向是再敬重大哥葉英不過了,可事關琦菲這個小侄女,她是一定要據理力爭的。
  「說起來,小妹,你的禁閉好像是今天開始的吧。」
  葉英嘴角的笑意溫暖的能融化人心,卻是看得葉婧衣忍不住低下了頭,囁嚅道;「大哥,我知道錯了,可琦菲的事,我怎麼說也是她的姑姑,不能不關心啊。」
  葉暉凝著眉,沉聲道:「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他這話一出,葉煒大驚,看向了葉英。
  葉英卻緩緩道:「三年前,我得到過一個消息,霸刀山莊的柳老爺子,也就是琦菲的外公,接了一個小女孩進莊,並且沒有對外聲張此事,所以很多霸刀的人都不知道。」
  「大哥你是說……」葉煒忽然神情激動起來,道。
  「嗯,那個女孩與琦菲的年紀差不多大小,但我始終不敢肯定她就是琦菲。再者柳老爺子把她藏得很緊,所以我也沒有告知於你。」葉英歎了一口氣,道。
  「柳五爺還是不願原諒我麼?」葉煒一手撫上了額頭,神情悲傷地道。
  「柳五爺是否相阻,這並不重要,最重要的在於琦菲是否真正願意回到藏劍,回到葉家。」葉英淡淡笑道。
  「這……」
  葉婧衣啞了聲,她突然想到,既然顧睞知道那麼多事,未必不知她的身世,若是知道卻沒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一點親近的意思來,她對藏劍,對葉家的態度,可想而知。
  葉英站起身來,緩緩走向葉煒,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總是會有辦法的,只要我們願意去努力。」
  葉煒默默地點點頭。
  葉英又忽然轉向了葉婧衣道:「小妹,話說送你回來的那位衛俠士,我似乎還未曾見過謝感他一番哪。」
  「大哥,這……」葉婧衣紅暈浮現在了臉上,女兒心思誰都看得出來。
  看來,他們藏劍過了這麼多年來終於是碰上一樁喜事了,葉英聽著屋簷外喜鵲的叫聲,嘴角有微微上揚了幾分。
  混進紅衣教的地方,對顧睞來說,算不上一件太難的事,等她摸到她的目的地時,擊昏了白日裡說話的那名白衣白髮的女子之後,她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女子守衛的房內。
  裡面的裝飾一如紅衣教的喜好,大片如鮮血般大紅色,華麗的金銀掛飾,而屋內最裡面,那位白日坐在轎子中的少女正背對著顧睞的方向站著,似乎等了她許久。
  而顧睞一進來,她就轉過身來,看著顧睞,臉上露出難得欣悅的笑容,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第64章 葉琦菲

  半晌後,兩人都坐在了床邊沿上,幽暗的燭火不停的浮動著,,周圍安靜的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聲,少女眸子清亮地看著顧睞,道:「外面的人呢?」
  「我都處理好了,不會打擾到我們的談話的。」顧睞微微一笑道。
  「那就好。」少女輕舒了一口氣,點點頭道。
  顧睞眼裡微微閃動,看著少女的眼睛,道:「你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我會來找你,甚至早就在這裡等好了。」
  顧睞敢肯定白天裡少女根本沒有看到她,她也沒有洩露一絲的蹤跡,少女卻彷彿算準了她的到來。
  少女迎上顧睞似笑非笑的眼神,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從懷裡取出了一塊黃繩拴著的玉珮,龍鳳相扣,中間雕刻一個小小的篆體「變」字,遞給她。
  顧睞放心接過,仔細辨別了真偽後,又遞回給少女,難得地嚴肅道;「你果然是趙家的人,神算變天君一脈。」
  少女收起玉珮,又對上顧睞的眼睛,凝聲道;「我是趙涵雅,變天君是我爺爺,但他已經去世了。」趙涵雅的眼裡閃起了點點淚光。
  「你是說,變天君死了,為什麼九天其他人不知道這件事?」顧睞蹙眉道,數月前的九天之會,變天君下落未明,竟是已經死了。
  「因為殺死我爺爺的就是九天之中的人。」趙涵雅激動地哽咽道,「他們殺了我家所有人,我爺爺,我爹娘,還有趙府的其他人,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
  「為什麼認為是九天的人?」顧睞沉聲道,她雖對九天事務漠不關心,但變天君被殺一事著實是非同小可。
  「因為我爺爺算出九天之中有人背叛,之後就被殺了,爺爺在死前將我托付給了柳爺爺。」趙涵雅忍住淚水,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說炎天君,霸刀柳家柳老爺子。」顧睞冷靜地道,
  趙涵雅點點頭,顧睞右手捏住下巴,抵著頭細細思索了一下,難怪九天之會變天君的行蹤暫時丟失,同時炎天君暫時閉門謝客。
  顧睞忽然又抬起頭,看著趙涵雅,道:「既然是九天之中出了叛徒,你又怎麼會如此信任的把這些事都告訴我?」
  顧睞倒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惡意去猜測他人,畢竟素昧相識,趙涵雅一點也沒有在意她的質疑,迎上她的目光,道:「因為在你來之前,我已算了一卦,是卦象告訴我的。」
  「你繼承了神算身份?」顧睞有些訝意,趙家一脈繼承變天君已有多年,但現任變天君之子沒有繼承趙家的血脈天賦一事,九天中也是略有風聞,還以為變天君會找新的繼承人,卻沒想到在趙家的血脈天賦出現在了隔代的身上。
  「但我只卦出你是九天中人,會幫我的,所以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趙涵雅神情懇切道。
  顧睞擺擺手,道:「先不說這個,我想知道,既然炎天君將你藏起來了,那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趙涵雅低頭,咬了咬嘴唇,道:「因為我想報仇,所以偷偷地跑出來了。後來紅衣教將我擄來這,阿薩辛說他願意幫我。」
  「你信他?紅衣教教主阿薩辛?」顧睞冷冷道,
  趙涵雅依舊低著頭,道:「我知道他是想利用我,但紅衣教的人對我看守的很緊,很難逃出去。」
  「既然變天君去世,你是他的後人,又繼承了趙家天賦和信物,那你就是新任的變天君,懂得分辨他人的話就好。」顧睞提醒她道,
  「那你要帶我離開紅衣教麼?」趙涵雅道,
  「我原意是想帶你離開這的,但聽了你的話後,我改變主意了,你不但不能離開,還要繼續呆在這裡。」顧睞冷靜地道。
  「這是為何?」趙涵雅不理解她話中的意思,很是疑惑,
  「你認為以憑你一個人能離開偌大的霸刀山莊麼?」顧睞質疑道。
  「你的意思是……」趙涵雅突然想到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柳老爺子是故意讓你離開霸刀的。」顧睞沉聲道,卻是萬分的肯定。
  「怎麼可能?柳爺爺對我那麼好,他是爺爺最相信的人,不可能這樣做的。」趙涵雅眼裡充滿了不可置信,她卜卦神算無人可比,但人心計謀是卦象所卜不出來的。
  「正是因為他對你好,想要保住你,才會睜著眼閉只眼地讓你離開。」顧睞冷聲道,
  「他恐怕是知道霸刀將你藏起來的事情已經洩露出去了,而只要有第三個人知道,那麼九天中的那個叛徒也一定會知道。能將變天君一家神不知鬼不覺幾近滅門,又不為九天所知的人,會放過你麼?所以霸刀反而成為了最明顯,也最危險的地方。」
  趙涵雅已經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沉默了半晌,只說了一句,「那我該怎麼辦?」
  「像我之前說過的,留在這裡,紅衣教雖是邪教,但就現今來說,對你是最安全的地方。」顧睞冷靜地分析道。
  趙涵雅也清楚這是對她最好的選擇,也默默點了點頭。
  顧睞見她一個小女孩身世悲涼,還要無奈呆在這樣的險惡之地,不禁有些感歎,便道;「你也不用當心在紅衣教裡孤立無援,接下來我跟你說的話,一定要記住。」
  趙涵雅愣了一下,連忙點頭。
  「若是有事,你可以去找,她是我們設在紅衣教的探子;麗雅莎,也是看守你的沙利亞的親生妹妹。還有一個人,六聖女之一的喚晴,她與隱元會有過交易,在一定的情況下,她會幫你的。」
  趙涵雅看向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下了。
  交待完這一切,顧睞便離開了紅衣教的營地。
  樓下的人們來來往往,有沿街叫賣的小商販,與他們討價還價的婦人,走街串巷的郎中,街角聚在一起嬉戲的垂髫小兒,再熱鬧的人聲也打攪不到顧睞的思緒。
  她一早讓隱元會查下去,變天君一家滿門被滅的事也就瞞不住了,她順帶好好整頓了一下隱元會的人,雖說此事也怪不得他們身上,但沒有及時掌握這樣的事情,也是能力的問題。
  不過由此也能知道,殺了變天君的也只有九天中人了,只有九天的勢力才能瞞住隱元會的耳目,阻止他們追查下去。
  顧睞不禁在心中嘲諷的一笑,真是玩得一把好手,她雖然不在意他們怎麼亂,但亂到了她的頭上,可就不會這麼輕易結束的。
  以變天君的那一卦,九天中出現了背叛者,顧睞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均天君李倓,憑他想要和安祿山聯手,反叛李唐江山,明晃晃地與九天宗旨相悖。
  但顧睞第一個排除的也是他,因為變天君被殺的時候,李倓還未繼承均天君之位,以他一個皇子的身份,還遠遠做不到這種地步。
  那除了李倓,又會是誰呢?同理,陽天君周墨也不可能,朱天君盧延鶴,皓天君方乾,旻天君拓跋思南,玄天君李復,每一個看起來都不可能,可每一個又有他的可能性。
  顧睞在想著她應該做些什麼時,隱元會又傳來了新的密報,有西域明教之人在中原秘密打探一把刀的主人,
  而那把刀的名字為「吞吳」。
  藏劍山莊的劍塚之中,一位銀髮,精神矍鑠,身子挺立的老人坐在中央的劍碑邊上,假寐著眼,他的臉上雖帶著時間留下的數道痕跡,渾身卻是帶著一股殺伐與儒雅並存的尖銳之氣。
  他突然睜開了眼,眼裡依舊清明一片,不似尋常老人的渾濁癡呆,雄渾沉穩的聲音響起;「你來了。」
  葉英慢慢地從劍塚的門口走進來,嘴角間仍然是化不開的溫柔笑意,似春風拂面般讓人心醉。
  他輕聲開口道;「見過父親。」
  「你一向很少在我靜修時來劍塚,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會讓你親自過來告訴我。」說話的老人正是藏劍的上一任莊主,葉孟秋,也是葉英等人的父親。
  葉英淡淡一笑,微微一拱手道:「父親說笑了,我要告訴您的是琦菲一事。葉琦菲,三弟的女兒。」
  葉孟秋聽到他唯一孫女的名字,頓了頓,語氣也未有變化地道;「你們找到她了,那就把她接回來吧。」
  說著,葉孟秋又深深歎了一口氣,道:「總不能讓葉家的嫡親血脈流落在外的。」
  「父親……」葉英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又被葉孟秋給打斷了,「你們是怕當年的事會重演,還是心中對我的做法有怨。」
  「父親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初的事,雖然不知您那樣做的原因,但無論是三弟,還是我們,心中從未怨過您半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琦菲的事,不是麼?」葉英嘴角已經掛著溫柔的笑意,緩緩道。
  聽著葉英的話,葉孟秋臉上的肌肉顫抖了兩下,眼中閃過一絲幾乎無法捕捉到的黯淡,他慢慢站起身來,道:「唉,你說的沒錯,帶琦菲回來吧,葉家始終是她的家,我也從未否認過她是我的嫡親孫女這一事實。」
  說完,葉孟秋提著劍,向劍塚深處走去,他的背影已不再像是當年一莊之主的豪氣干雲,反而多了幾分暮年之人的落寞。
  葉英「望」著父親的離去,默然不語。                        

  第65章 葉琦菲

  昨夜晚間新下了一場雨,階前鋪就的青石板還未乾透,透著絲絲的濕氣。
  揚州城的碼頭上,一帶著灰色斗笠的男子乘著一葉輕舟,穩穩地停在了渡口,他輕身一躍而下,不做任何停留,直奔揚州城去,也未管身後的小舟,會有人來善後的。
  清晨尚早,街上行人不多,還算寧靜,男子只瞧了眼頭上的「煙雨樓」牌匾,便邁步而入。
  一早等候櫃檯前的掌櫃翹了翹嘴上的八字小胡,顛了一下圓滾滾的肚皮,恭敬迎上前,領他去了樓上的密閣。
  男子進門後,掌櫃就在外面輕輕將門給合上了。
  瞧見顧睞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楊柳如煙的風光。男子取下了斗笠,露出一張七分俊美三分妖邪的臉,可如今卻是平生了幾分嚴肅來。
  他單膝跪下,沉聲道;「煙,見過會長。」
  不滅煙,江湖傳言七星戰十惡,煙影不相逢。
  煙影二人分別為惡人谷和浩氣盟的情報暗殺總管,但除了隱元會,沒有人知道煙影其實是同一個人,還是隱元會的總管,九天安插在惡人谷和浩氣盟兩大勢力的重要人物。
  在推動浩氣盟的成立這事上煙,以及他背後的隱元會,九天都出了很大一把力,這樣做只是為了遏制惡人谷的勢力進一步擴張,在一定範圍內達到平衡的制約。
  平衡,各自製約,這也是九天在掌控天下大事的主要準則。一旦出現破壞這一規則的人,九天就會毫不留情的扼殺在襁褓之中。
  顧睞轉過身來,半靠在黃花梨木椅上,緩緩道:「你倒是來的不慢。」
  「最近惡人谷在這邊有些事要處理,所以收到會長的天機令就立刻趕過來了。」煙沉聲道,不敢有任何的放鬆。
  「那你知道前些天我在隱元會的動作了。」顧睞漫不經心地道,
  「隱元會辦事不力,我有錯在身,還望會長懲處。」
  因著變天君之死這事,顧睞在隱元會大動干戈了一番,也給所有人一個警醒,會長在隱元會的事務上雖然很少出面,但並不代表她會容忍手下的一絲差錯,尤其是做了不該做的事。
  「這事也怪不到你身上,你在惡人谷和浩氣盟兩邊跑,也著實是累得慌。」
  煙聽了這話心中非但不喜反是一驚,又聽顧睞語氣和緩地道:「但,這樣的事,我絕不容許有下一次,否則你這個總管也不用來見我了。」
  「是。」湮沒有把她的話當作氣話,因為他很清楚,這位的手段絕不會比上一位的寬容。
  「把變天君死亡一事繼續瞞下來,能瞞多久瞞多久,重新安排一下在各位九天天君身邊的探子,要是最心腹的人手,不要引起他們的注意了。」顧睞眼中微微一閃,手指不斷地敲打著紅木的書桌,嘴裡下達一連串的指令。
  煙只頓了一下,對於其餘九天的事稍稍有些遲疑,但還是很快接下,畢竟他是幽天君的人,其他天君的利害與他無關。
  顧睞並不打算將變天君之死的事公佈,在沒有確定好嫌疑人選之前,還是先緩緩吧,再說現在有對她更為重要的事。
  「吞吳一事,截下西域明教的人,封鎖所有消息,我希望除了我和你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是,我知道該怎麼做。」煙低頭道,也沒有提出任何問題,否則也不會在隱元會總管一位上呆了這麼多年了。
  顧睞又忽然道;「從今日起,有任何九天中人相約,都不用告訴我了。」
  說完這些事,顧睞又看向了窗外,眉間眼底的神情辨不分明,心中念起了這幾個字:吞吳,柳浮雲。
  黃沙漫天,附近的戈壁灘一眼就能望得過去,柳浮雲,不,他現在叫做何方易,他坐在高高的山頭上,一個人悶不做聲地喝酒,時而有些迷惘的望著遠方的紅日,沒有人會不知趣地打擾他,只因他是明教左護法。
  山坡後面就是明教的大營地,自明教在光明頂一役後敗退西域,便在這裡紮下了營,一扎就是幾年,教主陸危樓不是沒想過捲土重來,殺回中原,恢復往日榮光,然光明一役後,明教勢力大減,他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心中所圖,養精蓄銳。
  知父莫若女,陸危樓的女兒陸煙兒有心相助,便將注意打在了何方易身上,她只知何方易來自中原,早年失憶,為明教教眾烈火旗旗下火炮手楊青所救,自名何方易,武功智計均是出類拔萃,深受她父親陸危樓的賞識,短短數年,便升至左護法,他來教之時,隨身佩戴著一柄大刀,不似凡鐵,其刀法霸道剛猛非常,威力太大,故以蕭代刀,即便如此,他依舊是西域第一刀。
  陸煙兒有心助他恢復記憶,便遣人帶此刀前往中原,未想引來了她也沒有預料到的人物。
  「何兄,怎麼一個人在喝酒?」一青衣瘦削的男子,手裡提著一壺酒,走到何方易身旁坐下。
  何方易只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來人原來是右護法,沈醬俠,便回頭繼續喝他的酒了。
  沈醬俠心中一哂,倒也沒怪他的無禮,只是拿起酒罈子倒頭大飲了一口,笑道:「何兄,中原有句話說的真好,酒可解百愁,忘千憂啊。」
  半天沒有搭理他的何方易難得地點了點頭,
  沈醬俠心下又是一歎,他知道何方易是失憶過的,把前半生幾乎都忘了個乾乾淨淨,而他自己卻是想忘也忘不了,那些快樂的痛苦的,始終揮之不去,
  所以何方易迷茫他的人生,他卻沉浸在悔恨痛苦之中,一個失憶,一個失意,誰也不比誰好了多少。
  醉眼朦朧間,沈醬俠低聲念了那個名字,煙兒,念完,又是仰天大笑,將酒罈中剩下的那些酒一次性飲了個痛快。
  酒罈墜落摔在地上,發出的碎裂聲音,已醉倒癱軟在地上的沈醬俠沒有在意,靜靜地喝著酒的何方易也沒有看它一眼。
  誰都有他的過去,而他的,究竟是快樂還是痛苦呢。
  顧睞一襲白色長袍騎著馬,走在來往的商旅必經的絲綢之路上。
  若有人走近看了,就會驚訝於她的白色長袍上竟未沾染上一點沙土,其實這也並不難做到,只要將真氣附在衣服上,縱是黃沙漫天,也沾染不了半分。
  但又會有誰願意將保命對敵的真氣浪費在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呢,所以也就顧睞會這麼大方了。
  顧睞來西域,只為了尋一個人,吞吳的主人,柳浮雲,也是她的舅舅。
  是的,是她的舅舅,而不是所謂的原身的,那次在無名身邊醒來時,她以為自己是又一次附身在了別人身上,還不禁慶幸這具身體與她魂魄的極其契合,事實上,這就是她的身體,她就是真正的葉琦菲,葉煒的妻子柳夕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而這次轉世,因為靈魂的虛弱,幾世的記憶都被封存起來了,她也因此像個平凡的嬰兒度過了三年,那三年裡,她對葉煒,柳夕的感情都是真心的,對這位總會記得她生日,送給她貼心的布娃娃的舅舅也是濡慕的。
  若非沒有後來的事,她或許能像個正常的人,有正常的父母,親人,朋友,甚至愛人,平凡而快樂的過完一生。
  想到這裡,顧睞不由得低低笑了一聲,是笑自己的天真,還是笑世事的無常,命運的捉弄,她已經分不清了。
  就像那天下的雪很大,她還是個孩子,還會躲在娘親柳夕的懷裡,不明白為何爹會和總對她笑的舅舅爭吵起來,也不明白為什麼娘親的臉色會是這樣的蒼白。
  雪下的好大啊,娘親的淚水流到了她的頭髮裡,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她只看到娘親將她推開,然後眼前一片血色,好多的血啊,,浸濕了地上的白雪,也沾濕了她的衣角。
  她只感覺到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她猛地推開了身後的護衛,向門外跑去,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好像這樣跑下去,就能將腦袋裡,身體裡發瘋的東西甩掉,她沒有甩掉,甚至她自己也瘋了,她無差別的攻擊身邊的所有東西,她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力量,可她也已經來不及去想這個了。
  她只知道,腦海裡,身體裡的每一處都在瘋狂的嘶吼著,好痛,為什麼這麼痛,為什麼停不下來。
  一千多年的記憶和魂魄所帶來的巨大靈力讓她的身體和精神一時間都無法承受,若非幽天君及時將她打暈,她遲早會精神崩潰而亡。
  可醒來後,龐大的記憶將原本的回憶壓了下去,讓她產生了這樣的誤會。
  是什麼時候,這份記憶又復甦了呢,是她在長安查看她的卷軸,還是在後來的日子裡一點一點地恢復呢。
  顧睞望著天邊的斜陽,不禁有些恍惚,究竟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呢,她那幾年的情感不假,現在是她,記憶被封存的如新生般活著的那幾年也是她。
  顧睞的眼角有些乾澀,也許這麼多年過去了,流淚或許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奢侈。曾經陪伴過她的人都離開了,只有她還活著,還要繼續走下去。
  也許當初龍陽也是這樣的心情,死亡並不可怕,活著的人才更痛苦,也才更需要勇氣。
  殘陽已染紅了天際,近乎血色,路上的商旅都紛紛紮營過夜,有些經驗的都知道在夜裡行走是最危險的,而顧睞依舊是騎著馬兒,踏著黃沙。
  像她一樣孤身出現在戈壁灘中的不多,而她恰好看到了一個,一頭飄落至腰間的銀髮,俊美無雙,而又冷漠異常的男子,深邃迷人如綠寶石般的眼睛,一身銀白色的長袍,黑色帶金的腰帶。
  這樣出色得讓人無法忽視他存在的男子正負手站在馬的旁邊,看向顧睞的方向。                        

  第66章 葉琦菲

  顧睞勒住了馬,身子微微前傾靠在馬上,靜靜地等著對方的動作。
  銀髮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握住手中的劍,向顧睞走過來,道:「令狐傷,素聞顧姑娘劍術非凡,願領教一番。」
  他的聲音冷漠地似機械般不近人情,像他這樣的人向來是不願多說的,說這一番也只不過是因為對方是顧睞而已。
  夜幕已經漸漸降臨,戈壁上的寒氣瀰漫,月色清霜灑落在兩人周圍,
  令狐傷渾身的戰意已然升起,滿身的銳氣甚至可以衝破週身的寒意,直刺向顧睞這裡。
  顧睞輕輕笑了一聲,偏著頭道;「你這好生不知禮的傢伙,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樣的小女孩,說出去也不怕墮了你西域第一劍術高手的名頭。」
  令狐傷冷聲道:「論武功,你可不在我之下,何來欺負之說。」
  說著他已拿起他的劍,指向顧睞,道:「休要多言,拿出你的劍。」
  顧睞聽了他的話,先是一愣,後又笑得樂不可支,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戈壁灘的上空,卻讓令狐傷週身的冷意更甚,「你是認為我不配與你一戰麼?」
  顧睞止了笑聲,看向令狐傷道:「我有沒有這樣認為先不說,你要與我比劍,可我身上沒有一把劍,你還要與我比什麼呢。我進西域這麼久了,你連這個也沒有打探到麼?」
  顧睞又反問了他一句,令狐傷有些啞然,又皺起極好看的眉毛,道:「這的確是我的失誤,然……」
  他握緊長劍,劍身上寒光一閃,「你我一戰,勢在必行。」
  顧睞臉上笑意褪去,漸生的是刺骨的冷意,道:「既然如此,休怪我無情。」
  話音剛落,令狐傷持劍疾步向顧睞奔來,光華一轉,劍已刺向顧睞眉心,只見她雙腳勾住韁繩,反身一轉,躍至半空中,再如雁影落沙,重重踩在令狐傷的劍上。
  令狐傷只覺手上一僵,但往日養成的習慣讓他未將此不適之感表露在臉上。
  顧睞踏在劍上,臉上滿是嘲諷之色,月色皎皎,而原本潔白如雪的長袍此時竟多了幾分詭異之感。
  顧睞冷冷道:「你莫非以為我只會劍?」
  令狐傷心下一驚,立即將長劍抽出,顧睞雙手合十,瞬間結成數十種手勢,竟似乎不在乎令狐傷重新掌握回手中長劍。
  待令狐傷再回神看向她時,顧睞素手已結成蓮花形,他驚異地感覺到,周圍十丈內沙土下的寒氣都聚集到她手中,幻化成一朵冰心蓮花。
  顧睞看著他,微微一笑,「千重蓮花掌。」並隨手將手中冰蓮揮出。
  千重蓮花掌,是水母陰姬在領悟佛法是所得,聚集周圍所有水分寒氣,凝聚成冰心蓮花,這一式是顧睞為數不多所記得的神水宮絕學,足見其厲害之處。
  散發的絲絲寒氣的冰心蓮花在拋出的瞬間又散成片片近乎透明的蓮花花瓣,一看之下,居然有千瓣之多,在清冷的月光下,竟顯得夢幻迷離,似真似幻。
  令狐傷心神卻未被其擾亂,持劍劈開飛來的每片冰心花瓣,一劍相抵,卻無法支撐,每片花瓣看似輕盈嬌小,飛來時卻有千斤之重。
  他擋得了兩片三片,八片九片,也擋不住成百上千的花瓣,當第十九片花瓣如利刃般割破他右邊的臉頰時,他已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在了地上,但他手上的劍卻未有任何的鬆懈,隨之而來的第二十三片,第二十四片劃過他的右臂和左腿。
  不過眨眼的功夫,他臉上就多了四道割痕,而身上已是遍體鱗傷,就是令狐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多少花瓣劃過。
  而又是一片花瓣尖銳地穿過他的左胸時,他幾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片冰冷與心臟擦肩而過,接著汩汩血流破洞而出,銀髮已被染成黑紅色,銀白色的長袍變得破爛不堪,
  令狐傷此時此刻就像是剛從血水裡撈出來的,倒在地上,自習劍以來,他未嘗一敗,沒想到今日竟會敗得如此之慘。
  花瓣還未飛完就被顧睞收回袖中,她輕身回到馬上,牽著韁繩慢慢走到令狐傷身邊,冷冷道;「我不管你身後的人是誰,但你現在應該很清楚我不是你們可以算計的人了。」
  說完顧睞便駕著馬兒施施然離開了。
  對她來說,若非想讓令狐傷給幕後的人帶句這話,她可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令狐傷,至於這戈壁灘夜晚驟冷,寒風侵襲,又或是血腥味引來的狼群,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
  若是死了,那就是他這個西域第一劍術高手,狼牙軍的逐日長老也就這點能耐了。
  顧睞走了,令狐傷幾乎脫力般躺在黃褐色的沙土上,原本俊美無比的臉龐如今在四道細長的割痕下竟顯得分外猙獰,平視著深邃如墨色般的夜空,一輪近乎玉盤似的明月高掛在天上,清輝灑落在他身上,卻是多了一份清寒孤涼。
  他不禁心中嘲笑道:中原有這樣的高手,他的那位好義兄居然還做著吞併中原的白日大夢。終究會落得個自取其辱的下場。
  夜色愈發濃了,寒氣漸漸逼近,令狐傷卻絲毫也沒有在意在沒有真氣護體的情況下如何能度過戈壁中漫長的一夜,只因他算著他的人也是時候來了。
  然而來的卻不是他預料的那個人。
  寬廣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逐漸拉長,成了個纖細窈窕的人影。
  令狐傷聽見了細細的踩在綿軟的沙土上的腳步聲,他有些吃力地將頭轉過聲音傳來的一側,纖長的人影在清輝下露出她姝麗無雙的容顏。
  明教的總壇的會客廳裡,一身著黑金色長袍,白髮雪須,深沉高挺的五官卻顯出俾睨天下的霸氣,他便是明教教主陸危樓。
  而此時他頗為忌憚地看著坐在下首悠閒飲茶的顧睞。
  這時一紅色波斯長裙並蒙著面紗的窈窕女子,緩緩走了進來,身上的金鈴鐺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看見顧睞這個陌生女孩也不奇怪,畢竟教主經常會接見一些外來勢力的人。
  她先是對著上首的陸危樓盈盈一拜,道:「煙兒見過父親,不知父親召我來所為何事。」
  「明教聖女陸煙兒。」顧睞輕輕擱下茶杯,翹起嘴角看向堂中央的紅衣少女,陸煙兒。
  陸煙兒見顧睞提到她,眼波閃動,顯出不解之色,欲看向父親陸危樓詢問緣由,卻見顧睞似流雲行水地起身來,走到她跟前,嫣然一笑道:「那把刀是你讓人帶去中原的?」
  陸煙兒正好對上顧睞似笑非笑的眼神,笑意卻遠遠不見底,陸煙兒一驚,即便是她修習了《斷情典》數年,也不禁被顧睞眼中深邃如墨的冷意嚇得後退一步。
  見狀陸危樓立刻起身,道:「煙兒,你先退下。」陸煙兒連忙行了個禮,有些落荒而逃地離開了。
  顧睞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眼神,淡淡道:「陸教主,真是愛女心切啊。」
  「顧姑娘何必跟個小輩計較,有什麼話同我說便是了。」陸危樓冷冷道,話裡透出幾分不滿之意。
  「陸教主說的是,那我們就好好談一下吞吳的事吧。」顧睞語氣淡淡地道,又重新坐到座位上。
  「何護法的事是我處置不當,還險些因煙兒私自行動,惹下禍事。但何護法入教時,本教主是真不知道他霸刀柳家二少的身份,只以為他是個落魄受了些坎坷的江湖人,因緣際會之下到了明教。再者我明教收人,向來不聞過往,只要是忠心於我教便可。」
  陸危樓語氣中帶了些無奈的意味來,吞吳這把刀是柳浮雲行走江湖的標誌不假,但這把刀先是柳老莊主柳風骨愛物,而柳風骨盛名之時陸危樓連襖教長老還沒當上呢。
  而陸危樓率明教橫行與於中原時,未與柳浮雲這等小輩逢面,柳浮雲也不是到處跑的性子,所以江湖上雖知道柳家二少刀法威力無窮,其他知之甚少。
  陸危樓也沒想到女兒這麼熱心地去幫忙,卻招惹了隱元會的高層來。
  顧睞只是表露出隱元會高層的身份,就足以讓他慎重待之,要知道江湖上沒有一個門派勢力敢在明面上得罪隱元會,除了那個只聽從聖令的天策府之外。
  再說了當年天策府用盡全力,順籐摸瓜,一直往上追到第十七個人,但還是以目標被暗殺而告終。
  而結果天策府也受到沉重打擊,沒有人會懷疑此中沒有隱元會的暗手,隱元會也有自己的辦法去警告那些妄圖打自己主意的人,一旦發現有門派或者個人對自己不利,關於對方大量的隱秘情報就會如流水般湧出,而且沒有人懷疑情報的真實性,因為這是由隱元會提供的。
  陸危樓不但不願得罪隱元會,反而更想通過隱元會的途徑重回中原。
  「顧姑娘。可要去見一見何護法。」陸危樓輕捋雪須,道。
  「我既來此,總歸是要見他一面的,叨擾幾日,陸教主不會介意吧。」顧睞微微一笑道。
  陸危樓放緩聲音,道:「顧姑娘遠道而來,又是本教貴客,理應多留幾日才好。」
  兩人臉上全然是賓主盡歡的笑意,內裡卻是各懷鬼胎。
  顧睞又怎會不知陸危樓的心思,不過陸危樓壓根想不到,天策軍能突襲明教,一戰成名,靠的可不僅是明教叛徒蕭沙,還有隱元會的情報。
  就是說,光明寺事情,其實是九天暗中推動的!而除了雙方,沒人會想到隱元會會和天策軍聯手,所以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有的只是永遠的利益。
  而明教當年過於囂張,且四處樹敵的行徑已明顯觸及了九天的底線,自然落得個牆倒眾人推的下場。顧睞看著杯中漂浮的茶葉,漫不經心地道。

  第67章 葉琦菲

  灰色的大雁低低地飛過,留下聽起來悲涼的長鳴,黃色的小山坡上,坐著兩個喝著悶酒的男人。
  與身旁喜怒無常的沈醬俠喝醉了常發酒瘋不同,何方易只是靜靜地喝酒,迷茫而冷漠的眼神,像是被無形的布遮住一樣,看不到過去,也看不清未來。
  在聽了被教主派來的屬下鷺影的話,他微帶醉影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你是說我有故人來此,想要見我一面。」
  連正喝著酒的沈醬俠也被這話吸引了注意力,何兄的故人,那不就是知道他過去的人。
  「是,教主讓我轉達此話給何護法,還請護法前往總壇會客廳。」
  鷺影說著這話,心裡頭也捏了一把汗,就怕何護法心裡一個不如意,怪罪於他。
  「既然是教主的話,我自是要去一趟的。」何方易放下酒罈,站起身來,道。
  「何兄若是願意,可否讓我一同前往?」沈醬俠忽然道,對於教主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他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是處了這麼久的好酒友。
  「這又有何妨,你去便是。」何方易淡淡道。
  事實上,對有關他過去記憶的事,他也只是興趣爾爾,原因無他,沒有任何感覺罷了,對自己的記憶沒有留下任何的感覺,更何況是人呢。
  行至明教總壇的會客廳,何方易沒有任何躑躅,步伐不急不緩地走了進去,沈醬俠在他身後四五步開外,也跟了上前。
  何方易平淡的眼神落在了正中央負手背對著他的纖細少女,說是少女,卻身著一襲水色的青衫,明明是男子寬大的衣衫,但穿在她單薄的身子上卻絲毫沒有不適之感,就像是她天生就是那麼一派風流灑脫,頗有廣袖隨風而揚的淡然大氣。
  何方易忽然間生了些緊張感,步子也慢慢停了下來,不再上前。他努力壓下心中的慌亂之感,開口道:「不知是哪位故人要見我?」
  「是我。」沒有絲毫語氣波動而又空靈的少女的聲音響起,他眼前一片青色劃過,少女轉過身,露出清麗絕倫,看在他眼中卻是無比熟悉而刺眼的容顏。
  少女臉上沒有他記憶中清婉明媚的笑靨,有的只是平淡到面無表情的沉默,不同的還有那少女如漆黑深邃如墨色般平靜的眼睛,而那雙眼睛正靜靜地看著他。
  儘管明知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他還是忍不住顫抖道:「小妹。」
  「我不是小妹,我是柳夕的女兒,舅舅。」
  當顧睞平靜地說出「舅舅」兩個字時,何方易雙膝「砰」的一聲跪在了地上,那雙拿起大刀斬殺無數敵人的大手摀住了雙眼,晶瑩近乎透明的淚水從指縫間落下,他此時既不是那位性烈如火的柳家二少,也不是明教位高權重的護法大人,有的,只是一個痛失親妹,迷惘地過了十年行屍走肉的柳浮雲。
  沈醬俠見此大變,心中已瞭然大半,能讓好友何方易如此痛苦的記憶,必是那痛入骨髓的人間慘劇。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顧睞沒有介意他這個外人的存在,也沒有去勸慰柳浮雲,內心深處的痛楚又怎是他人幾句話能道得清,抹得去呢。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可能與人言者不過二三,而這二三又是經歷了多少的百轉千回後才能用著極為平淡的語氣道出來的呢,沒有經歷過,他人又能體會多少呢。
  何方易,不,是柳浮雲,緩緩道;「沒想到渾渾噩噩地居然就過了十年,琦菲,我的外甥女,一晃眼,也長這麼大了,我這個做舅舅的卻什麼也沒為你做過……」
  說著柳浮雲面露愧色,心中一時悲喜交加,不知該說什麼好。
  顧睞難得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道:「舅舅,何必這樣說,這麼多年了,能有相逢之日已是幸事。」
  說這話時兩人已走在了明教的營地裡,並肩聊著。
  柳浮雲有些猶豫地道:「琦菲,你……這些年,不知是在霸刀,還是……在藏劍?」他心裡有些不願提起藏劍,但那裡住著的都是外甥女琦菲的親人。
  顧睞低低地笑了一聲,復又淡淡地道:「我沒有呆在霸刀,也沒有回藏劍。」
  「那你一個人……」柳浮雲急聲道,心中想道藏劍也就罷了,為何也沒有留在霸刀。
  顧睞打斷了他的話,淡淡地道:「我在外面,過得很好。」
  隨後柳浮雲也的確看到了他的外甥女過得不錯,因為連聖女陸煙兒見她都是帶了幾分敬意。
  「顧姑娘,看來已是見到了想見的人了。」
  陸煙兒可不是偶遇了他們,而是聽從父親陸危樓的吩咐,又聽教中弟子說他們兩人出了會客廳在這裡才趕過來的。
  「能見到舅舅,也多虧了陸教主和聖女從中穿針引線,還請聖女替我向陸教主轉達謝意。」顧睞露出公式化的微笑道。
  柳浮雲也應和著一拱手道:「霸刀柳浮雲見過聖女。幸得上天垂憐,已恢復記憶。」
  「舅舅?柳浮雲?原來……」陸煙兒一驚,不由得有些失聲道,她沒見到沈醬俠,也沒能來得及聽到第一手消息,甚至連何方易的身份也不知,突知此消息,不免有些失措。
  但多年聖女的生活養成的習慣讓她很快收回了有些失態的表情。
  她嫣然一笑道:「親人相逢想必有很多話要說,煙兒就不打攪兩位了。」陸煙兒盈盈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她可是要快點告訴父親這個驚人的消息。
  顧睞對暴露葉琦菲的這個身份不以為然,既然柳浮雲的身份已被揭露了,她這個親近柳浮雲,年紀又剛剛好的也就只有柳浮雲的外甥女,藏劍山莊的孫小姐葉琦菲了。
  不過揭露了又如何,該做什麼還是要做什麼的。
  她的這些心思也不過一閃而過,很快就消散了。
  柳浮雲見陸煙兒離去後,立刻轉頭看向顧睞,道:「為何聖女會稱呼你為顧姑娘?」
  顧睞對上他的眼神,他眼中溫暖如橘黃色的燈火,閃爍著對她滿滿的關切。心中不禁一暖,這世上能這麼不帶任何目的單純關心她的人也只有他了。
  念及至此,顧睞放緩了聲音道:「顧睞,我在外行走的名字,至於藏劍和霸刀,我只是不想住在那裡罷了。」
  柳浮雲愣了一下,看得顧睞自始至終都挺直著的身子,又揚起溫暖的笑容,道:「琦菲你既然不想住在那裡,就不住好了,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
  顧睞心中一軟,柳浮雲只會單純地在乎她的高興與否,而不會去在意此舉不認親族有什麼不好。
  哪怕她連霸刀也不願呆,也會說她高興就去做好了。
  顧睞此世性子乖戾,也不禁為此動容。歷經多世,能真正在乎她感受,聽從她心意的人又有多少,西門是一個,龍陽也是一個,還有的就是柳浮雲了。
  心中就是有再多的情緒激盪,顧睞也早已學會隱藏,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柳浮雲一點被顧睞似乎毫不在意的話語弄得喪氣,反倒來了興致;「那,琦菲,我是叫你琦菲,還是小睞。」
  顧睞微微一笑道:「舅舅喜歡叫哪個,就叫哪個好了,名字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
  說到話尾,帶著一絲一閃即逝的黯淡,一向粗獷豪邁的柳浮雲自然也沒有注意道,他寬厚粗大的手掌覆在顧睞的頭上,八丈的高大身形讓他輕而易舉地做到這個動作,就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親暱地揉了揉她的頭髮,道:「那舅舅就叫你琦菲好了。」
  戈壁灘明媚得甚至有些刺眼的陽光下,他的笑容,動作,無一不是那麼的親切自然,這讓經過的明教弟子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還是他們那位高傲冷漠的左護法大人麼,他今天出門的方式不對吧。
  顧睞莞爾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戈壁灘夜裡的星空是極美的,大片的荒無邊際,顧睞和柳浮雲坐在往日裡他經常呆的山坡上,
  「舅舅不準備回霸刀了麼?」顧睞輕聲道,
  「琦菲你又不在那裡,我回去又做什麼,再說,現在有大哥打理霸刀山莊,而我不願再多涉中原武林的事務。這裡雖然不如中原繁華,卻也樂得自在。」柳浮雲溫和地笑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已沒有當年的豪氣衝勁,
  「舅舅你是這樣想,可明教的人卻不一定是這麼想的,陸危樓可是從未斷過重回中原的念頭呢。」顧睞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裡能脫得開呢,
  「那我這左護法也不要了,琦菲你想去哪,舅舅就陪你去好了。舅舅雖不濟,但這一手刀法也是拿得出手的。」
  柳浮雲毫不在意地道,明教對他有恩,這些年他也為明教立下了汗馬功勞,也算是恩怨兩清了。如今又見了外甥女琦菲,自然是以她為主。
  「其實也不急,現在呆在這裡也挺好,反正……」反正明教也暫時回不去。這句話顧睞沒有說出來,不過只要是她的意見,柳浮雲都會同意的,在哪裡又有什麼關係呢。
  顧睞抬頭望了望夜空,即便沒有月亮,也有星星在閃耀啊。
  之後的日子裡,明教上下幾乎都知道他們一向孤家寡人的左護法的親外甥女來了,不過讓他們更驚訝的是教主竟將這位顧姑娘在教中的待遇提到和聖女一樣,他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教主這麼寵幸左護法了。
  殊不知陸危樓心裡也是累得慌,原本只是意思一下留著這位顧姑娘住幾日,沒想一住就住了幾個月,還有就是他的這位左護法的事,可惜這些年的培養了,終歸是留不住的。
  總壇的練武場裡,柳浮雲一招一式地悉心教導顧睞霸刀刀法,其實主要是因為他知道了顧睞會劍法,卻不會刀法,雖說顧睞學的不是藏劍劍法,但心裡還是有些不爽。
  顧睞心裡有些好笑,卻也樂得同意他的建議。而武學一道上往往是一法通而百法通,再者顧睞並非專修劍術,掌法鞭法等都各有涉獵,不過短短幾月,便已能將霸刀中精髓施展出來。
  霸之一字可謂是道盡刀之味,而顧睞手中刀法也讓這位為人師的柳浮雲頗感驕傲,甚至心動之下想將吞吳送給顧睞,卻被顧睞婉拒了。
  顧睞的理由是不喜歡太麻煩了,柳浮雲想想也覺得小姑娘提溜著大刀不怎麼好看,也就作罷了。
  在明教的幾個月裡也是顧睞難得內心寧靜的一段日子,或許是因為還有關心自己的人在吧。                        

  第68章 第 68 章

  這日柳浮雲在練武場裡練習刀法,顧睞在一旁的石墩上坐著觀看,
  只見其手起刀落間如一條暗含天地至理的弧線,於霸之一道上,更多了大巧若拙之意,如龍飛九天,時而如蛇潛地深,無譽無毀、不滯於物。
  也難怪柳老爺子會將心愛之物「吞吳」交託給他,於刀道上,柳浮雲能比柳老爺子走得更遠,顧睞認真地想了想。
  等到柳浮雲收回刀後,他門下的一名弟子走了進來,恭敬地行了個禮,道;「護法大人,夜帝卡盧比大人已順利完成任務回來,教主大喜,在今晚設宴,並請護法和顧小姐前往。」
  「夜帝回來了?」
  柳浮雲愣了一下,又詢問了顧睞的意見,見她無異議後,告訴弟子道;「那你去為我稟明教主,今晚我和琦菲一定會去的。」
  那位不知名的弟子應諾後便離開練武場了。柳浮雲又轉向顧睞,耐心地告訴她:「夜帝卡盧比是教中掌管暗殺之務的人,很少在教中露面,我與他接觸不多,但他也不是很難相處的人。你若不喜,我就向教主告罪早些退下便是。」
  「嗯,好。」顧睞淺淺笑道,
  對於卡盧比這個人,她知道的可比柳浮雲多,誰讓隱元會一向是無處不在呢。江湖上暗殺一道的人不多,出名的更少,惡人谷的不滅煙,浩氣盟的天璇影,其實這兩個就是同一個人,隱元會的總管。
  還有就是由神策統領的凌雪閣,他們一般處置皇帝在明面上不好處置的人。
  剩下的就是明教夜帝了,隱元會記錄到他是一個來自歌朵蘭大沙漠地底下的跋汗族人。黑夜是他最為熟悉的沙場,他暗夜一擊,即便武功高他一籌之人也難以抵擋。
  幾年過去了,在江湖上也闖下了偌大的名聲,這也幫明教在身處西域也能時時刷刷存在感,讓三年一換年年人才輩出的江湖都還記得明教這個昔日的大教。
  夜晚的宴會上,來的人不多,主持宴會的教主夫婦和他們的女兒聖女陸煙兒,宴請的主人公夜帝,還有左右護法了。
  顧睞想了想也心中明瞭,光明一役後,血眼龍王蕭沙叛逃,還鼓動了白眉鼠王和青翼蝠王一起叛逃,明教上下實力大大受損,教主陸危樓也因此對身邊人難得信任,誰讓蕭沙這位肯放棄候選長老的大好前途跟著他一起離開拜火教的心腹也會背叛他呢。
  蕭沙此人壞事做盡到了連惡人谷也不會收留他,無論是哪個門派都發過對他的追殺令,若非現在囚禁與少林達摩洞第七層裡,多少人會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顧睞稍微發散了一下思維,就回過神來眼神落在了坐在對面的夜帝身上,一身黑的足以融入夜色的披風,深邃俊美的五官,蒼白到近乎病態的膚色,也主要是因為長期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地方才導致的。
  冷漠又帶些憂鬱的眼神,一眼望去就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只聽上座的陸危樓豪爽地大笑道:「卡盧比這次做的很好,為我教立下了大功啊。」
  卡盧比眼睛都沒轉一下,就簡潔地回答道:「教主過獎了。」
  這場宴會的正主卡盧比雖然很少言語,只是喝了幾杯酒,但有沈醬俠和陸煙兒在,氣氛也沒冷下去。
  沈醬俠這幾個月對教中事務上心了不少,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與他同為護法的柳浮雲的影響。
  他看著一旁不忘照顧外甥女的好友臉上的笑容,心中不禁想到,經歷過那般人間慘事後柳兄還能重新振作起來,而他若還在逃避現實,不僅對不住教中兄弟,連,連米麗古麗恐怕也會瞧不起他。
  心裡默默想了想後,沈醬俠又舉起酒杯向教主敬了一杯,將心思放回到宴席上。他能這樣想,作為他舅舅的陸煙樓也頗感欣慰,畢竟當年的事是誰也不願見到的。
  這小小的酒宴很快就結束了,柳浮雲向陸教主告了個罪便帶著顧睞離開了。
  夜色微微涼,兩人都未飲什麼酒,倒也清醒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顧睞忽然起了個話頭,道:「舅舅這些年在明教的日子過得可還好。」
  柳浮雲雙手負在身後,笑了笑道:「雖說我加入明教時,明教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又是蝸居在西域之地,情況也沒到那山窮水盡的地步,只是少了些地盤和人手,說來也奇怪教中的錢財從未斷過,所以這才休養幾年,教主便生了重回中原的念頭。」
  柳浮雲也不是沒參與過教中事務,只是明教只是做了些許營生和掌握了幾條商道,這在天策和少林剿滅明教時都已毀了個七七八八,但教中似乎有另外不為人知的金錢渠道,以至於很快在西域紮下了根,教中的一應供給俱是好的。
  他口中的奇怪之處顧睞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不僅僅是一二,因為一直為明教提供助力的就是九天中的朱天君,四大商會的掌門以及黑市的控制者,盧延鶴。
  他與明教教主陸危樓是世交好友,這在九天之中並不是秘密,而這也是九天會選擇陸危樓的明教作為遏制中原武林勢力過大的工具。
  顧睞不免在心中輕笑了一聲,剛想換個話題時,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突然閃過,盧延鶴,
  這位九天財源的朱天君與陸危樓相交數十年,卻在剷除明教這一事情上沒有任何異議,毫不猶豫地對將好友二十年的心血毀之一旦這事上推了一把。
  顧睞越想越心驚,朱天君難道已將九天的目標作為自己的理想了麼,為了它願意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麼,怎麼可能,顧睞在心中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想道,
  若他是那樣的人,還會在九天會議上針對旻天君麼,做出明顯不利九天內部穩定的事。而這位朱天君究竟在這些年裡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顧睞眸子一暗,掩下那一閃而過的冰冷之色。
  柳浮雲自然沒有注意到外甥女心中的百轉千回,在送顧睞進了屋又叮囑了幾句後才離開。
  夜裡屋裡的窗被打開了,昏黃色的燈火在涼風輕輕襲來時變得瑟瑟顫抖起來,不停的搖曳著。
  顧睞坐在青灰色的桌子邊上,如玉般光潔的臉龐在燈火此時顯得晦澀莫明,一雙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落在地上跪著的人身上,讓他心中一緊,背上生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來。
  過了許久,顧睞忽然道:「你是說,朱天君,陽天君,還有均天君這段日子裡常聚在一起。」
  輕飄飄的話語落在低著頭的男子耳旁,卻是讓他只覺心中一重,彷彿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似的。
  「是。」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頂著頭上重重的壓力,小聲道。
  「還有,總管大人讓我帶來一封親筆書信。」
  「哦,拿給我看看。」顧睞眼睛一瞇,取來男子遞上的竹筒,用在燭火上微微一熏封口,蠟口在加熱後就融化成液體落在了桌上。
  顧睞沒有在意邊緣上的灼熱感,就揭開取出了素白色的絲絹,橙黃色的燈光下,墨色的字眼清晰可見。煙說的正是顧睞離開中原前交託給他的事,均天君三人想要見她,說是有與旻天君,也就是劍聖拓跋思南的事。
  顧睞將絲絹對著燭火點燃,絲絹邊角生出紅色的火焰,快速地吞噬著白色的絲,墨色的字跡,顧睞漠然地將它扔到茶盅裡,看著它燃燒至灰燼後才合上蓋子。
  一絲一縷的線索在顧睞腦中已能連成一張大網,只是這位朱天君的身份她還需要去驗證一下。
  目前重要的是旻天君劍聖一事,顧睞轉頭看向跪在地上聽候他她吩咐的屬下,冷冷道:「現在可知皓天君,玄天君的行蹤。」
  男子沉聲道:「皓天君至今身在海外,玄天君在南屏山一帶。」
  「聯繫上他們,告訴他們去找旻天君。」顧睞想了想,只下了一個這樣的命令,這句話或許聽起來很奇怪,但像方乾和李復那樣的聰明人,自然一聽就能聽出她話中的意思,知道該怎麼做。
  夜裡的涼風輕輕吹了進來,顧睞一人站在窗邊,抓住平滑的窗沿,向濃郁得近乎墨色的黑暗處看去,心裡難得的不平靜起來,不知是好是壞。
  事實上,事情的發展沒有顧睞想得那麼糟糕,也沒有她想得那麼好。
  因為均天君李倓,陽天君周墨,還有個唯恐不亂的假朱天君三人在聯繫不上顧睞的情況下,決定自己行動,幹掉眼中釘旻天君,可沒有幽天君手中隱元會的力量,又如何找得到蹤跡漂渺的旻天君。
  但同樣的皓天君方乾,玄天君李復他們在收到顧睞的消息後也是大驚,心急如焚地去找旻天君,也沒能找到,哪怕是去找了旻天君親傳弟子浩氣盟七星之一的可人,也無功而返。
  結果四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法子,守株待兔。         

  第69章 葉琦菲

  他們四個人心裡是怎麼想的,顧睞無從知道,她和柳浮雲已經走在了前往波斯的路上。
  而他們離開後,明教迎來了一個他們並不歡迎的「故人」,蕭沙,還有他的唯一弟子,韋柔絲,以及他糾集起來的不少明教舊部。
  原來就在不久前在南詔王授意之下,智慧王聯合青翼蝠王及白眉鼠王將蕭沙營救出來,而他一出來,就想要向陸危樓報復。
  然而被囚數十年功力幾無進步,作為老一任的法王被「夜帝」卡盧比等新任法王一舉擊退,只落得了個倉皇逃竄。
  陸危樓只恨又讓他給逃了去,而蕭沙心中卻是恨道:若非嚴綸這個老匹夫廢去自己一身紅塵武學,他又何至於被這等新起的小輩羞辱,蕭沙越這樣想,越對那嚴綸之徒王遺風恨上一分,由此又引出一大禍端來。
  數月後,江湖上爆出一個驚天大聞,從少林達摩洞第七層逃出來的血眼龍王在逃竄數月後,被成都府聚賢山莊莊主王照南所擒獲,並將此事公佈天下,廣邀各路英雄豪傑前來共商屠龍大事。
  與蕭沙有深仇舊怨的各家各派紛紛前來。王照南順水推舟啟動「屠龍大會」,以切磋比武的方式角逐最終處置血眼龍王的資格,並發出信函相邀五大門派掌門李忘生、葉芷青、葉英、東方宇軒、玄正。
  因此事事關重大,幾位掌門也不好推辭,紛紛應下,齊聚巴蜀之地。
  成都府雖為中原邊遠之地,又與南詔,南疆等異族相鄰,來往也是龍蛇混雜,勢力複雜到一般的中小門派不敢插手的地步。
  而這段日子裡,成都府可比往日裡要更加熱鬧上好幾分,不少的人過來就是為了一睹平日無緣相見的門派掌門的風采,這些大人物跺一跺腳,江湖都要震上三分的。
  大家不免又對那王照南羨慕嫉妒了幾分,這人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抓住了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殺的血眼龍王,才能邀請來那些個中原門派的掌門人。
  而那位被羨慕的王照南心裡卻是另一番心思了,掩下心中的算計後,又言笑晏晏地招待下一位又一位大人物。
  溫潤如謙謙君子的葉英在被引至乾淨寬敞的廂房後,跟隨在他身邊的一隻小黃雞忍不住道;「莊主,這王照南說了半天怎麼都沒說什麼時候讓我們去見血眼龍王蕭沙啊?不會是有什麼別的……」
  後面的話小黃雞也沒說出來,想來也是覺得沒什麼可能。
  葉英微微一笑,雙眼閉目下,卻似春風拂過大地,「既來之,則安之。」清清淡淡的話語說出來莫名讓人覺得心安,這名小黃雞也就不再言語了。
  七日後,眾人由王照南引至融天嶺摘星崖時,南詔一品堂大將鳳迦異與南詔高手突然殺出,竟一舉將眾掌門制伏。
  原來聚賢山莊莊主王照南,不,應該說是南詔王,他偷偷在眾人每日的飯菜中下了微量的「悲酥清風」,以至於眾掌門功力全失。
  南詔王拊掌大笑,對他來說,染指中原已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他的野心已昭然可揭,他揮揮手,命令南詔將士們將他們帶下去。
  而在他看不到的幾處地方,幾個不同勢力的人已悄然離去。
  同一時刻,均天君李倓和朱天君已抓住了伏擊劍聖的大好機會,卻被早已埋伏好的皓天君方乾,玄天君李復兩人生生破壞了,兩人氣急敗壞,卻也知情況不妙,走為上策。
  方乾和李復救下差點中了埋伏的劍聖後,心情也沒好上多少,雖說沒能瞧見那幾人的相貌,但是必是九天中人無疑。他們第一次意識到九天已經陷入了危機之中,而背叛的人究竟是誰,他們卻還不清楚。
  此時他們只想到了給他們送信的幽天君,對於幽天君此人,他們心裡也挺複雜的,幽天君無名這個人,說實在的他一直隱藏的很深,深到很長時間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邊。
  作為隱元會乃至整個九天的情報使來說,無名也是一個絕對神秘的人,沒有知道他長什麼樣,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因為他每次都都藏於面具之下。
  更可笑的是,就連他是第幾任情報使都沒人知道,自從九天創立以來,無名每次都出席,但是卻沒人發現新的無名和上一任無名是何時交接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方乾和李復兩人也不敢認為幽天君給他們提供這麼重要的消息就意味著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三人合夥商計了半天,決定先找到幽天君再說。
  同樣均天君李倓等人也是這麼想,雖然他們猜測方乾和李復能得到消息是幽天君出的手,但在幽天君立場一日未明時,還是要先拉攏他或是除掉他再說。
  這幾位九天天君都齊齊發動力量尋找幽天君,可一向神出鬼沒的幽天君在平日裡都沒被他們發現過蹤跡,在這風口浪尖時又怎會讓他們找到,甚至於隱元會都沒有一個人知道會長去了哪裡。
  而就在他們尋找幽天君時,五大掌門被困南詔,天策府府府主李承恩前往營救卻反遭被困一事傳來,震驚了全江湖,包括方乾,劍聖,和李復他們。
  均天君李倓反是心中大喜,此計本就是他與南詔王聯手定下,如今計謀得逞,他也不再管幽天君的事了,連忙趕往南詔進行下一步計劃。
  李復他們則是露出了和大多江湖人一樣你他媽驢我的表情,小小的南詔王居然能困住六大門派之主,包攬了江湖與朝廷,這些人物中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能單挑他南詔皇宮好不。
  話不多想,李復是拜託了劍聖去救李承恩,而方乾也是要去的,他唯一的兒子東方宇軒,萬花谷谷主也被困那地了。
  至於李復,他決定繼續去找變天君,也許只有她能解開他心中所有的困惑。
  這三位九天天君都重視起這事了,更何況那些門主被困的教派們呢,得知五大掌門遭遇詭計被困天一教燭龍殿後,中原武林怒浪洶湧!天策發起的「軒轅社」在成都、融天嶺、黑龍沼等地與南詔展開對峙。
  為保證掌門不在期間門派諸事不受影響,五大派紛紛選舉出純陽卓鳳鳴、七秀蕭白胭、萬花僧一行、少林玄鍾、藏劍葉暉為代理掌門。
  另外五大門派還派出頂級高手前往燭龍殿,其中純陽靈虛子上官博玉、少林般若堂首座澄見、藏劍三莊主葉煒、萬花谷琴聖蘇雨鸞及七秀代理門主蕭白胭皆將前往;
  除此之外,五毒教掌門曲雲心繫同父異母的兄長東方宇軒及師姐葉芷青,也帶領五毒教眾來到了黑龍沼。(遊戲設定)
  南詔,天一教與中原武林的矛盾一觸即發。
  而此刻遠在九天勢力範圍外的顧睞自然是不知道中原武林的震盪以及即將掀起的一片腥風血雨,她正帶著柳浮雲乾脆單挑了整個襖教,在她的武力震懾下,很輕易的從襖教教主口中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事情,波斯沃教暗星長老穆瑪依,也就是現在假扮
  成朱天君盧延鶴的人。
  陸危樓和阿薩辛一句話也不留地離開襖教後,他為尋找這兩人來到中原,並首先發現陸危樓的行蹤,在勸說無果後一直暗中監視他。
  當年盧延鶴祖上與陸家同是絲綢之路上的大商賈,因行商有術上代九天財神看中,得以位列於當代九天之位,後從上代幽天君無名口中得知,明教教主正是自己當年的摯友陸危樓之後一直暗中以財力支持明教壯大,
  不想此舉卻被一直暗中監視陸危樓的沃教暗星長老穆瑪依發現,得知其身份後穆瑪依將其暗殺並假冒其身份混入九天,意圖掌控九天為襖教所用。
  他們九天可真是被他騙得團團轉哪,顧睞在殺掉襖教教主和教中一流以上的高手,引起襖教混亂衰亡後,心中冷冷道。
  柳浮雲雖然被小外甥女的這一手酷炫的武藝給震驚了一把,但之後的一應事宜都沒有過問,在他看來琦菲這樣做自然有她的理由。
  既然已經知道了所有的始末,顧睞也就不怎麼急了,她慢悠悠地和柳浮雲行在前往中原的路上。
  不得不說比起前幾代當甩手掌櫃的幽天君,她為九天做的事可夠多了。
  九天,這個實際上的武林掌控者,甚至於擁有足以顛覆朝代的力量,果然令人覬覦哪。
  而這麼多年來,九天為了實現天下大同的目標,維護所謂的穩定,幾乎所有的大事背後都有它的影子,而付出代價的卻是纍纍的白骨。
  她自認不是個良善人,可九天中哪一個又是呢,都是些瘋子罷了,有野心的瘋子和有理想的瘋子,真說起來手上染的鮮血都比她多,那群人,站在了大義的制高點上,才是真正的無情到了骨子裡。                        

  第70章 葉琦菲

  一回到中原,顧睞和柳浮雲就知道了五大掌門被擒之事,大吃了一驚,但柳浮雲在得知霸刀無尤,並沒有參與此事後便鬆了一口氣。
  不過,藏劍葉英也在被擒當中,柳浮雲忍不住看了顧睞一眼,只見顧睞沉思了片刻,便先開了口道:「舅舅,幫我個忙。」
  柳浮雲擺擺手,道;「琦菲,用得著我的地方你就跟我說。」
  顧睞莞爾一笑,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希望舅舅能回霸刀山莊一趟。」
  「霸刀山莊,要我回去做什麼?」柳浮雲疑惑道。
  「幫我帶一封信,給外公的。」顧睞嘴角帶著笑意道,並取出了紙筆,刷刷地寫了幾個字,再折好遞給柳浮雲,又道:「交給外公就可以了,其他的什麼都不必說。」
  柳浮雲愣了一下,點點頭,接過來小心地藏在懷裡,又看向顧睞道;「那琦菲,你呢,不和我一道回霸刀麼?」
  「我麼?我還有些事要做,舅舅你先回去吧。」顧睞微微笑道。
  「那我辦完這件事後又怎麼找你?」柳浮雲有些擔心地道,他與琦菲才相聚這麼些日子就要分開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舅舅不必擔心,雖然你可能找不到我,但我一定找得到舅舅你的。」顧睞自信地道,作為隱元會的掌門人,在中原還找不到一個人那就真是笑話了。
  柳浮雲見顧睞信誓旦旦的口氣,也放下心來,不知為何他總能對小外甥女充滿信心。
  柳浮雲離開後,顧睞便急召了煙回來。
  顯然他是急色匆匆趕過來的,畢竟惡人谷和浩氣盟都曾經或現在是那些門派的弟子,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兩邊都有些人心惶惶,好在兩邊領頭之人手段都不差,很快壓了下去。
  但同時都來找煙影詢問情報了,這可把他累得夠嗆,比當初扮作影搶走惡人谷少主莫雨手中空冥決,又以煙的身份去追捕自己要麻煩多了。
  這不還是趁著出去打探消息才脫出身來。
  見了顧睞,他原原本本地將屠龍大會之事說了出來,甚至比南詔王自己還要清楚。
  這事還得從蕭沙此人說起了,他可真是個特別能鬧騰的,當初龍王在明教強勢的時候,偷偷跟神策軍搭上了線,又通過賄賂歷史上著名的奸相,當時控制著神策軍的李林甫,得到了《山河社稷圖》。
  《山河社稷圖》是隋文帝楊堅授命開國重臣楊素督造,歷時五年,將全國每處地形都繪製其中,詳細至極,隋亡後此事落入大唐之手。
  而在蕭沙被囚禁在少林十幾年間都無人知道他身上藏有這麼重要的東西,除了後來在朝中暗中掌控了部分神策軍的鈞天君李倓。
  為了實現自己報復大唐江山的目的,他將《山河社稷圖》的事暗中告訴了南詔王皮羅閣。皮羅閣受到誘惑,於是收留了鼠王和蝠王,救出血眼龍王蕭沙了。
  後來蕭沙帶著叛逃的三大惡人與王遺風對戰不敵後再次被鈞天君李倓救下,並聯合以他為誘餌引來中原各大門派掌門。
  顧睞聽到這裡,心下便瞭然,雖說這南詔王皮羅閣也說得上是個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之人,昔日一舉統一六詔,但能一次性將中原五大掌門,甚至是朝廷的天策府李承恩給拿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原來背後還多了個九天中央的鈞天君李倓哪。
  她想了想,又道:「那現在他們人呢。」
  煙沉聲道:「在天一教燭龍殿,天寶二年,五仙教烏蒙貴因不滿上任教主私生女曲雲繼位,發動叛亂,後被鎮壓,烏蒙貴隨即分裂出天一教與五仙教對抗。南詔王看中烏蒙貴手中的制屍之法,並未拉攏他建立了天一教的燭龍殿,將五大掌門關押在內。」
  「我記得你在天一教中好像也有一個身份吧。」顧睞捏了捏下巴,腦中不知轉了幾個彎,看向煙道。
  煙一拱手道;「是的,大人,而且已經完全得到了烏蒙貴的信任,大人可以放心。」
  「你在天一教行走可是有固定的容貌,聲音?」顧睞突然生了個念頭,道。
  煙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道:「我在天一教中也是主管打探情報間諜這一塊,所以在教中一向是戴著面具的,聲音也時常會做改變。」
  「把你的面具都給我看看。」顧睞輕飄飄地來了這麼一句。煙點點頭,手上變換了幾個動作,就拿出一摞的面具,各色個樣,不同材質的。
  顧睞挑挑揀揀了一會兒,選出了個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你在天一教中的名字是什麼?」
  「蓼藍。」
  顧睞挑了挑眉,將面具與臉重合,嘴角微微一勾,語調有些上揚道:「那,從現在開始,我就是蓼藍了。」
  煙見著青面獠牙的鐵質面具遮住了她出眾的姿容,與纖細單薄的身子形成鮮明可怖的反差,竟讓他心中生了些許顫意,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她。
  天清氣朗,風和日麗,霸刀山莊這座已屹立了數百年的武林世家,一如往日的平靜祥和。
  這些年,霸刀先是大小姐身死,後又二少出走,老莊主受了不小的打擊,無心再管山莊事務,退位隱修,而後霸刀就甚少參與江湖事務了。
  就是五大掌門被擒一事,山莊的現任主人柳驚濤聽到後也只是挑了挑眉,揚揚手吩咐弟子去告訴老莊主一聲,而老莊主的反應與他也並沒有什麼差別。
  如今老莊主柳老爺子心裡頭還裝著其他不少事呢,自然也沒什麼精力去管武林的事。
  他心中還擔憂著好友的唯一血脈趙涵雅的安危和九天中的叛徒呢。
  而這一日的霸刀顯然是平靜不了,因為闊別多年的柳家二少終於回來了。
  「二弟,你總算回來了,這些年你都去哪裡了,教我們找你找你好苦啊。」柳驚濤感慨道,昔日他們霸刀四兄妹,如今卻一死一走,讓他和三弟守著這霸刀,不可說不孤單啊。
  「大哥,這……總之一言難盡哪。」柳浮雲握住他的手,頗為動容地道,沒想到他還有回霸刀的一日啊。
  「算了,都過去了,既然回來了,就隨我去見見父親吧。」柳驚濤見二弟不願說,也不強求,只管拉著他去見柳老爺子了。
  柳浮雲想到顧睞交託給他的事,也不說話了,順從地跟著大哥去了刀碑那。
  「可惜了,三弟還在外面,我等下就寄信召他回來見見你。」柳驚濤邊走邊說著,被拉著的柳浮雲笑了笑,也沒說什麼。
  等到了刀碑那裡,柳驚濤按捺不住語氣中的激動道:「父親,你看誰回來了。」
  一名黑髮間夾雜著幾絲銀髮的老人緩緩從屋中走了出來,儘管已至暮年,但其身子依舊挺拔,週身的沒有了一絲的銳氣,更多了幾分圓潤淡然。
  他一見到柳浮雲,身子也不禁顫抖了兩下,這是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兒子啊。
  柳浮雲在見到父親時,這一錚錚男兒已然跪下身來,眼眶發紅,顫聲道:「不孝兒柳浮雲回來了。」說完便照著青石板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上都滲出了血絲來。
  柳老爺子看著他這行徑,雙手握緊拳頭,又鬆了下來,終究只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待三人都已坐下後,柳浮雲從懷裡取出書信來,一句話也沒說的就交給了柳老爺子,柳風骨。
  柳驚濤這還奇怪著呢,就見老爺子看了書信後手,竟氣得發抖,死死地攥著書信。
  兩人大驚,柳驚濤立刻看向柳浮雲,只見後者搖搖頭,面上茫然,也是不知緣由。
  見二弟這,般柳驚濤只好看向父親小聲道:「父親,可是出了什麼事。」
  柳老爺子雙眼都快噴出火來了,將書信揉成一團,直接用內力震碎了。
  座下的兩人大驚,連忙站起身來,只見柳老爺子也霎時站起來,一身凌厲的氣勢怎麼也擋不住,他看向大兒子柳驚濤,沉聲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日子裡你們誰也不要聯繫我。」
  「父親。」柳驚濤大驚,為何老爺子竟做出如此驚人舉止,心下還來不及想,老爺子就已運起輕功飄然離莊,兩個兒子怎麼也沒能趕上,這些年老爺子的武功竟從未落下,比之以往更有精進。
  柳驚濤站在山莊門口,望著已經瞧不見的人影,心下無奈,這都是些什麼事啊,怎麼回來一個小的,又走了一個老的啊。
  柳浮雲撓撓頭,他沒看過那上面的內容,所以也是一團漿糊摸不著頭腦,只知道琦菲總不會去害她的外公的。
  顧睞化名蓼藍的身份很快進了天一教,而且沒有引起任何的懷疑,她走在偌大的教壇中,經過的弟子都會停下來,恭敬地行禮道一聲蓼藍大人,而她不用理會便可走過去,身後的弟子則會在她離開後才走,。
  有一個人會發現她不是原來的蓼藍,這主要是因為蓼藍的身份在教中很高,幾乎僅次於教主烏蒙貴和聖女瑪索。而烏蒙貴也不會懷疑蓼藍的背叛,只因為蓼藍也從頭至尾地參與了這件事。
  從煙那裡她知道了燭龍殿中五大掌門被關押的地方,雖說烏蒙貴只是個被南詔王和鈞天君李倓扔出來的馬前卒,但還有點腦子,知道將五大掌門分開關押在五個地方,若是那些門派弟子趕來營救,也不容易一次性全救走,且各自派人看守。
  其中風蜈殿由南詔龍威大軍將陸尋看守少林方丈玄正,
  玉蟾宮中有「南之雷神」司徒一一看守萬花谷主東方宇軒,
  純陽掌門「李忘生」則被關押在天蛛殿內,由前任五仙教天蛛使醉蛛老人看守,
  七秀掌門被關押在「聖蠍殿廢墟」之中,看守者是號稱「八爪金龍」、更被天一教立為「聖童」的索笛爾!
  而藏劍葉英,在龍躍殿由蕭沙的親信「青翼蝠王」武逸青 「白眉鼠王」胡韃看押,顧睞念及此,生了些心思去見一見她的那位「大伯」了,
  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清靈溫婉的少女聲音,道;「蓼藍。」   

  第71章 葉琦菲

  顧睞轉身便瞧見了一位氣質如蘭,身著苗家服飾的妙齡少女,立下便一拱手道:「不知瑪索姑娘所謂何事?」
  此女正是五仙教上一任的靈蛇使,烏蒙貴的女兒瑪索。只聽她微微一笑,道:「是父親尋你有事,我找你許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顧睞不動聲色道:「我去探察六大門派隊伍的行程了。」
  「他們還有多久會到燭龍殿?」瑪索秀眉微蹙,語氣中有些焦急道,
  「大概也就三四天的工夫了。」顧睞語氣不急不緩地道。
  「中原人居然這麼快,也不知父親準備的如何了?」瑪索眼裡滿是擔憂,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不過很快又意識到顧睞還站在她面前,有些羞赧道:「差點誤了正事,父親有要事與你相商,快快隨我來。」
  顧睞微微頷首,跟在瑪索身後,進了一扇大門裡,只見堂上站著一個身形不算高大,苗疆人打扮的老頭。
  他見到顧睞,準確來說是顧睞的面具和腰牌,面上也和緩下來,道:「蓼藍你回來了。」
  顧睞一拱手道:「蓼藍拜見教主。」
  烏蒙貴也不繞彎子,開口問道:「可查到什麼了?」
  顧睞放下手,沉聲道:「藏劍,少林,萬花,七秀,純陽還有天策府的人已經進入南疆領域了,最快三天內就能到這了。」
  烏蒙貴倒沒有像他女兒瑪索那樣擔心,道:「等他們來了,我就把他們都製成我的屍人,到時候我就有強大的屍人軍隊了。」
  說著烏蒙貴眼裡都是熾熱的野望,一旁的瑪索有些擔憂地說了一句:「六大門派聯手,我們不一定能擋得住啊。」
  瑪索說的是不一定,恐怕她心裡說的是不可能吧,顧睞心中笑道。瑪索這女孩沒什麼野心,也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會被南詔王說得天花亂墜的利益所誘惑,實在是沒有與這相匹配的實力啊。
  烏蒙貴被女兒小小潑了冷水,氣得回頭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說這話的人是他閨女,換個人早把他扔進毒窟裡去了。
  見父親聽不進她的話,瑪索也只好作罷。顧睞早就裝著沒聽見似的,走一邊去了。
  烏蒙貴又看向顧睞,道:「可還探查到其他事。」
  顧睞點點頭,道:「五毒教教主曲雲也帶了部分弟子過來,還有唐門老太太,以及先前為劍聖所救的李承恩都趕了過來。」
  顧睞話一說完,烏蒙貴沒管那後面兩個與他更大威脅的人,嘴裡死死地咬住「曲雲」兩個字,眼裡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他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可以說都拜現任五毒教教主曲雲和她娘所賜,明明他女兒瑪索是最有力的教主人選,偏生魔羅剎玩了一手將教主之位傳給她的私生女。他提出反對,教眾幾乎都倒向了他這一邊,偏偏又有個癡情的孫飛亮願意變成屍人幫她,連著被坑了兩次,教他怎能不恨。
  「這一次,我定叫她有來無回。」烏蒙貴冷冷道。「至於李承恩和唐門的那個老太婆,不過是來找死罷了。」
  隨後烏蒙貴便交待顧睞將燭龍殿裡裡外外檢查個清楚,安排底下人加強巡邏,莫要讓人給混進來了,殊不知他面前的這人就是個假冒的,而假冒的對象本身就是個探子。
  顧睞順從地聽著他的吩咐,面具下嘴角一勾,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顧睞按照烏蒙貴的要求,在燭龍殿裡外都走了一道,將地形,佈置都記了個清楚,甚至於在經過看守的地方時,將陸尋,醉蛛老人,索笛爾等人的武功路子都推算了出來。
  這不走了兩三個時辰,就到了最後的一個地方,也是燭龍殿看守的第一道屏障,關押葉英的地方。
  顧睞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出聲音來,「這葉英雖說是個目盲之人,可他的劍術真是可怕之極,前日我潛地偷襲卻險些被他一劍釘在地裡。」
  另一個聲音緊接著響起,道:「那是自然,藏劍山莊這一代的莊主葉英所習的心劍術,是要自殘雙目才能修煉成的無上劍術,別看他是個瞎子,若非他中了軟筋散,我們兩個人只怕都擋他不住。」
  顧睞聽著,不難猜到說話的正是看守葉英的「青翼蝠王」武逸青 「白眉鼠王」胡韃,只覺得不僅人猥瑣而且聲音聽起來也很猥瑣。
  又聽到一人道:「咱們按照大王的計較,每日放了葉英半個時辰恢復五成功力可與我等對決,伺機窺探藏劍劍術之奧秘,可惜和他切磋了多日,不但無所得,反倒落得一身傷。」
  此話一落,一個清潤的聲音響道;「二位,還是少費心思的好,我與二位切磋幾日,蝠王的青翼翔空術和鼠王的翻天覆地法已經被我琢磨出了八成,再過幾日,可就不好說了。」
  一聽自身絕技竟被他短短數日學去,蝠王和鼠王氣急敗壞道:「你……」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門外傳來一道清脆的笑聲來。
  「是誰在門外。」蝠王怒道,方才在葉英身上受到的氣,立即遷怒道敢笑出聲來的人身上。
  但在見到進來的人是,再大的怒火也熄了下來,「蓼……蓼藍大人。」
  蝠王驚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鼠王也噤了聲,倒是葉英,依舊神情自若地端坐著,似乎方才發生的一切與他都沒什麼關係。
  「是我。怎麼,蝠王對我的笑有什麼異議不成?」顧睞微微笑道,只可惜她帶著面具,讓人看不到她的笑容。
  蝠王只見一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白衣少女一步步逼近到他跟前,面具下發出的笑聲讓他想到這位以往的手段,額角不禁滲出一滴豆大的冷汗下來,顫抖著聲音道:「怎麼敢,蓼藍大人笑得是,是我們二人無能,沒能完成教主和大王的囑托。屬下該死。」
  鼠王也應聲道:「是,是屬下無能,屬下該死。」
  兩人此時的表情諂媚極了,誰教人家地位比他們高,武功比他們強,目前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而他們的靠山蕭沙還早跑南詔那去了。
  「該死?,該死你們就去死好了。」顧睞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似是漫不經心卻又嚇出兩人一聲冷汗,兩人對視一眼,眼裡的驚慌都看得出來,他們就只是是隨便說說而已,可沒當真哪,這位小祖宗今兒個又是被誰給招惹到了,竟這般喜怒無常。
  兩人一抖索腿軟地跪倒在地,求饒道;「還請大人饒命。」
  偷偷抬頭瞧著『蓼藍』大人的臉色,可惜被面具遮住了,什麼也瞧不見,只見到面具下那雙漆黑如墨色般的眼睛掃過他們,就像是在看死物般隨意。
  就在他們嚇得想要自己來個了斷時,顧睞又擺了擺手,道:「二位對我教忠心耿耿,這不過是小事,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兩位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你個鬼哦,剛才分明是要殺人的節奏,兩人心中暗罵道,但連一點不滿的情緒也不敢洩露出來。
  「兩位還跪著做什麼,叫人見了還以為我對你們做了些什麼。」顧睞語氣萬分懇切地道。
  「是,是是,我們這就起來。」尼瑪,這叫沒做什麼,來真的殺氣把我們嚇個半死。
  兩人心中暗罵道,這一想起來竟然發現腿麻了,起不來,兩人面上立刻尷尬起來。
  顧睞歪著頭,忽然狀似好意道:「兩位是要我扶一把嗎麼?」
  「不,不用,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蝠王和鼠王齊聲搖頭道,連忙互相攙扶著爬起來了,這手忙腳亂地直叫人發笑。
  顧睞都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狀,葉英嘴角微微上揚的角度也暴露了他的心思,他雖然目盲,但以他心思之敏銳,從他們幾人的對話和動作發出的聲音中就可以推出事情始末來。
  而顧睞是沒什麼心思去在意蝠王和鼠王這樣的小人物的,她轉頭看向了她來此目的的正主,藏劍山莊莊主,葉英,也是她名義上的大伯。
  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您了,大伯,顧睞微微勾起嘴唇,心中暗道。
  在她『專心致志』地看著葉英時,蝠王和鼠王已縮到了牆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葉莊主,久仰大名,沒想到會有見面的機會啊。」顧睞輕聲笑道,若非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對話是再正常不過了,就是一個濡慕大人物的後輩會說的話。
  「姑娘,說笑了。」葉英微微一笑,溫潤如玉,似鮮花滿樓,讓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顧睞淡淡一笑道:「是不是說笑還不一定,葉莊主恐怕已經知道南詔王派他二人的目的了吧。」
  「然,葉某雖鈍,但也猜得出是要來學得我之絕學,心劍術。」葉英坦然道,
  光明坦蕩到龜縮在一角的蝠王和鼠王都有些羞愧了,人家都知道了自己卑劣偷學的目的,還沒有對他們說過一句狠話,這年頭咋還有這樣的好人呢。
  當然這年頭好人活不長久,只聽葉英又道:「總歸以他們的資質和心性也學不會。」
  蝠王和鼠王聽這話氣得鼻子都歪了,這是指著他們罵呢,分明是報復,報復他們先前的冒犯,若非顧睞在這,他們恐怕早就有挽起袖子和葉英幹上一架了。
  顧睞聽著,倒是止不住地笑了起來,從她在門口聽他們的話開始,發生的一切都足以證明她的這位大伯可真是位心胸開闊的妙人哪。
  她停下笑聲後,又望向葉英,冷冷道:「既然葉莊主看不上蝠王和鼠王這兩位,那可願意讓我來領教一下藏劍劍術?」
  她漆黑如玉般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葉英,話中卻是不容拒絕的霸道之意。                        

  第72章 葉琦菲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躲在角落裡的蝠王和鼠王心裡頭倒是幸災樂禍道:葉英啊,葉英,叫你橫吧,這下你可踢到鐵板了。
  就五成的功力還想打得過在教中武功僅次於烏蒙貴的蓼藍大人。
  葉英依舊閉著眼睛,眉頭也沒皺一下,嘴角含笑道:「姑娘既然有意,葉某自當奉陪。」
  顧睞走到他面前,兩指一點便解開了他的天池穴,葉英緩緩站起身來,撫上腰間的佩劍焰歸,微笑道:「姑娘手無寸鐵,恐怕在下勝之不武。」
  說著竟取下貼身佩劍焰歸,分毫不差地遞向顧睞所站的位置,溫聲道:「在下雖有輕劍重劍在身,但姑娘恐怕不習慣,焰歸雖說不才,但也願借姑娘一用。」
  顧睞挑了挑眉,道:「葉莊主多慮了,我即便是手無寸鐵,也不會教葉莊主恃強凌弱的。」
  她特地咬緊了「恃強凌弱」幾個字眼,帶了些嘲諷之意,卻絲毫未讓葉英有所動容,
  他不急不緩地道:「蓼藍姑娘既然想領教我藏劍劍術,那就應該用劍,以劍對劍,才是應有之道。」
  聞言蝠王和鼠王手心中又默默咬起了小手絹,含淚道要不要這麼差別對待啊。
  顧睞眼中微微閃動,又道:「可你又怎知我會用劍,若是不會,豈不浪費了葉莊主的一片好心哪。」
  顧睞這是擺明了要挑他的刺,而葉英『望』向顧睞的方向,他的眼睛雖是閉著,但又好像真的在看著她一樣,淡淡道:「你會用劍。」
  平淡的語氣卻似乎是在說一件不可置疑的事實。
  顧睞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接過了他手中的焰歸,這是一把極為精緻優雅的劍,若單從外表看來,它像一件華美的裝飾品多過與殺人的長劍,而顧睞知道藏劍葉英正是用這一把劍擊退了明教法王莫笑言,一舉成名。
  顧睞握住劍柄輕輕拔出,劍柄上的銀鈴繫著明黃色的纓帶,劍身由玄鐵鑄成,極薄並透著淡淡的寒光,這才是真正的刃如秋霜。
  「好劍。」顧睞不由得發出這樣的讚歎。
  葉英嘴角噙著笑意,手中已握住從背上取下的重劍,道:「多謝蓼藍姑娘對藏劍鑄劍之藝的讚許,若有興趣不妨到藏劍一觀。」
  蝠王和鼠王怒道,居然打起交情牌來了,又齊齊望向顧睞再次咬起了小手絹,蓼藍大人,你要挺住啊,這可是糖衣炮彈,不要被葉英給迷惑啦。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們的心聲,顧睞眼中始終是一片清明,「葉莊主的提議倒是不錯,只是,還是先讓我來看看藏劍劍術可有鑄劍之術厲害了?」
  說著霎時將劍指向葉英,並冷冷道:「葉莊主可要小心,我的劍,可從未有留情的時候啊。」
  寒光一閃,兩人手中的劍已凜然對上,只見葉英手中輕劍變化間,施展出連綿不絕的四季劍法,春,有綿綿春雨,緩緩落下,絲絲涓涓化流緊密相連,纏住了顧睞手中劍勢。
  顧睞手中劍一滯,嘴角卻露出絲絲冷笑,你要慢,我偏要快,你要纏,我偏要破。
  她單手持劍反轉間,劍身光華流轉,快到如流星般劃過天際,似破開雨滴,炫目一室。
  此時葉英手中劍依舊不急不緩,化作夏季,雨落如瓢,傾瀉崩塌,有如重重壓力倒向顧睞,顧睞再以快以力破之,粗暴簡單地打破葉英所凝聚的劍勢。
  接著又是無無邊落木蕭蕭下的秋季蕭瑟之意,道不盡的離愁,落葉飄零,萬物步入死寂之時,顧睞心驚,這已不是單純的四季劍法,更是融入了自身心境,以特殊的情緒牽動人心,她為未想到葉英竟已將簡單的四季劍法臻化至如此境界,她要說不愧是藏劍山莊之主麼。
  可即便這樣又如何,她的心境豈是這點情緒便可干擾的,任他凋零,我自屹立不動。
  顧睞手中劍霎時無聲無影,不為寂寥之意所擾,直直刺向葉英。
  葉英退後兩步,手中重劍斜劃下,劍氣凌冽,瞬間地板裂開,露出狹長的劍痕,而劍氣所到之處,似形成冰晶一樣的結界,徹骨寒意迎面而來。
  顧睞衣角上甚至都沾上了點點冰屑,然而冰雪終會破裂,一如她用附在劍身上的真氣強行破開葉英的冬季劍法一樣。
  「嚓」的一聲,葉英手中重劍已然斷裂,只見他手持斷劍,面上依舊淡然,絲毫不意顧睞的劍是否會在下一刻落下。
  而顧睞的劍的確沒有落下,反而直接收回了劍鞘之中。
  「蓼藍姑娘果然好劍法。」葉英微微一笑道,
  「葉莊主何必這樣說,此戰我不過是佔了刀劍之利,莊主可連心劍術都未曾施展出來啊。」顧睞語帶嘲諷地道。
  「蓼藍姑娘小小年紀於劍道上就有如此驚人的天賦,屈居在小小的天一教還真是埋沒了。」葉英面上露出少有的惋惜之意,道。
  「埋沒不埋沒可不是葉莊主一句話說的算的,我愛做什麼誰也管不了。不過……」
  顧睞說著又走向了葉英,持劍反手一刺,劍鞘尖端抵住葉英的天池穴,重新封上了他的武功。
  葉英體內真氣一滯,身子向後倒去,卻被顧睞一把扶住,他手上的斷劍也隨之落地。
  顧睞輕笑道:「葉莊主,時辰到了,您也該歇息了。」說著單手扶著葉英的腰,將他放在他原來休息打坐的地方。若非是她點了葉英的穴,封住了他的武功,這行為倒是難得的溫柔了。
  葉英也沒有反抗,閉目不語,倒是有種隨遇而安之意。
  顧睞又將焰歸劍擱在了他手上,道:「蓼藍明日再來。望請葉莊主不吝賜教。」
  說完也沒等葉英的回答,大步門外走去。
  縮在角落裡的蝠王和鼠王心下一鬆,卻又見到顧睞在門口隨意的一瞥,掃過他們,兩人又驚出一身冷意。
  直到顧睞走了許久,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蝠王壓低聲音道:「蓼藍大人是什麼意思啊?」
  比較沉穩的鼠王想了想,向端坐在席上的葉英指了指,「大概,是不准我們動他,省得明日比劍比得不順心吧。」
  兩人又琢磨了一下,都認為這個比較有可能,都點了點頭。
  誰也沒有看見葉英微微上揚了兩個弧度的嘴角。
  顧睞出了龍躍殿後,便躲過了眾人耳目離開了天一教的總壇。
  她回想起與葉英交手間的每一招式,不禁有些感觸,此次她也只施展了三成功力,卻佔了刀劍之利,明日來自是要葉英用他自己的佩劍,她對葉英的心劍之術倒感興趣的很。
  至於她自己,當然是要去找把合適的且不比焰歸差的劍了。
  去哪找?顧睞心中已經有了定論。
  她全力施展輕功,連夜趕路,竟只花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到了目的地。
  只見眼前富麗堂皇,用犀角,寶石點綴的宮殿,滿是南疆風情的高台樓閣,不禁嘴角一勾,她要的東西,就在這裡了。
  南詔皇宮。
  據隱元會兵器譜上的記載,排名第八第九第十的名劍騰空,畫影,炎槍重黎如今都被收在在南詔皇宮藏寶閣中。
  她欲尋寶劍,這裡自然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南詔王同不同意,就不是她要關心的了。
  夜色漸深,卻絲毫沒有遮擋住到顧睞的視線,很快便找到了皇宮重地,藏寶閣。
  把守在藏寶閣前的數名執戈的鐵甲將士,只覺頸間一痛,便昏了過去。顧睞也就大大方方而又悄無聲息地進了藏寶閣。
  南詔這一代國力強盛,閣中的珍寶也是無數,顧睞輕輕一掃,直接往放置武器的地方走過去了。
  只見名劍騰空,畫影,炎槍重黎依次掛在了牆壁上,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寶劍流光,熠熠生輝。
  顧睞右手支著下巴,稍稍考慮了一下,便上前取下了三把寶劍。
  既然沒選出自己最喜歡的,那就三把都打包好了。
  走的時候,顧睞不經意地掃到放在台上的錦盒,她心中一動,就乾脆打開了,是一對彎刀,帶著淡淡的煞氣,此刀名為圓月彎刀。
  顧睞皺了皺眉,此刀雖好,但煞氣過重了。
  不過煞氣再大又如何,難道連她還壓不住。
  顧睞索性連刀帶著錦盒全給帶走了。她來這一趟,倒是滿載而歸,這要是讓辛辛苦苦將這些寶物尋來的南詔王見了,非要氣得吐血不可。
  就在顧睞提溜著個大包裹,趁著夜色經過一處宮殿時,耳尖微微一動,好像聽到了些什麼不得了的話。                        

  第73章 葉琦菲

  「待事成之後,我便帶你去看中原的大好風光如何?」帶著磁性的男子聲音在殿內響起。
  緊接著又是一道嬌媚的女聲,「殿下待妾身情深意重,妾身怎會不願。只待殿下大計一成,南詔王那個老匹夫也能早早的去了,我倆也好做對恩愛夫妻。」
  說話的正是南詔王妃,而她正含情脈脈地看著的俊美不凡的男子,便是素有南詔劍神之稱的大唐皇子,李倓。
  誰也沒想到他倆居然勾搭上了,還密謀著如何在事後推著南詔王去送死。
  「時辰不早了,我怕是要回去了,不然讓大王發現什麼就不好了。」南詔王妃眼裡瀲灩,滿是嬌嗔不捨,又是與李倓依依惜別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門一合上,李倓原本滿是柔情的眼神瞬間變得冷漠起來,完全不像是剛與情人幽會過的模樣。
  他轉身看向厚重華麗的帷帳旁的燈台,那銅燈台上的簇簇燈火搖曳著,橘黃色的光映照進他墨色的眼眸中,形成幽暗不明的冷光。
  他靜靜地看著,嘴角露出嘲諷的冷笑來。
  「均天君真是好雅興哪。」低沉而又男女莫辨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是誰,誰在那?」李倓怒聲道,轉身看向室內四處,卻什麼也沒發現,又到門窗邊查看了一下,都是緊閉著,沒有動過的痕跡。
  他緊縮著眉頭,又慢慢踱著步走了回來,卻猛地一抬頭,看到燈台邊站著一個身著寬大的黑色斗篷,身後背著一個大鐵匣,帶著鐵質青面獠牙的面具,一絲肌膚髮絲都未露出來。
  「你是誰?」李倓壓抑著怒火道,
  「你找了我這麼久,如今我出現在你面前,你卻問我是誰?」戴著面具的顧睞譏諷道。
  李倓心下一驚,眼中閃過驚慌之色,但很快便收了起來,道:「你是幽天君無名,怎麼突然到這來了?莫不是來找我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均天君你想做些什麼罷了?」顧睞頗有些慢條斯理地道,這會兒該急的可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均天君。
  「不過是奉皇命鎮守在南詔而已,一些私事恐怕無須幽天君多加干涉吧。」李倓鎮定地道,絲毫沒有什麼做壞事被捉住的慌亂之色。
  「私事?均天君的私事就是與朱天君密謀殺了劍聖?還是勾結南詔囚禁五大掌門呢?又或許是違背九天意願顛覆大唐呢?」顧睞不急不緩地說出一條條質問,條條齊心可誅。
  李倓聞言面無人色,語氣陰狠地道:「真不愧是隱元會的掌門人,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耳目,只是你又是否算到……」
  李倓立下拔出掛在牆上的佩劍,寒光一閃,劍鋒直直地刺向了顧睞之處,接上那句未完的話。
  「我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裡呢?」
  這一劍出得狠辣而快速,而顧睞身子卻絲毫未動,靜靜地站在哪裡,從黑色的斗篷中伸出一隻素白如瑩玉般的手,微微抬起,兩指竟穩穩地夾住了劍刃。
  「鏗」的一聲,伴隨著又一道寒光閃過,李倓手中的長劍被從中間生生折斷,插進了他身後的牆壁上。
  方纔還一臉陰狠的男子此時面色慘然,臉上一道淺淺的血痕,他耳側的一縷黑髮隨之斷落,緩緩飄落在描著異域花紋的地板上。
  「年輕人還真是沉不住氣啊?」顧睞將手收回了斗篷中,而李倓也撐不住了,手一鬆,「砰」的一聲,半截帶著劍柄的斷劍隨之掉落在地。
  李倓忽然慘笑起來,道:「原來你才是我們中隱藏最深的人,怕是劍聖也……」
  「我如何倒不用你來評判,只是均天君為了私心圖謀這一切卻是要為他人做了嫁衣啊。」顧睞嘲諷道,眼神幽幽地在他身上掃過。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倓冷冷道,
  「朱天君盧延鶴已經死了,他的屍體都已經腐爛得只剩下骨架了,你說我是什麼意思?」顧睞語氣幽幽地道。
  「你說什麼?」李倓大驚失色地道,朱天君已經死了,那前段時間和他一起埋伏劍聖的人又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紛爭,但……我不希望有其他的人參與,怎麼做,均天君心中應該自有定論。」顧睞語氣淡淡地道,
  李倓低下頭又是思索一番,再抬頭時室內已只剩下他一人。
  離開南詔皇宮後,顧睞直接回了燭龍殿,沒有驚動任何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想起與李倓的見面,她不否認,自己當時的確是對他起了殺心,當然那只是一剎那,否則那斷劍傷的可不是他那俊美的臉,而是他的腦袋了。
  李倓給她添了不少的麻煩,這是她對他動殺心的原因,但這人若用好了,就能成為暫時牽制穆瑪依的工具。
  再說即便她不動手,李倓也會為他的不成熟而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暫時還沒有對穆瑪依動手的準備,雖然她現在很討厭這個人,但她的容忍度一向比較高,穆瑪依這件事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契機,甚至於日後的安史之亂。
  顧睞走進龍躍殿,見著葉英氣色不錯,閉目休息,端坐在軟席上。蝠王和鼠王早已等候在一旁。
  顧睞揚起右手手道:「二位先出去吧。」
  蝠王和鼠王對視了一眼,忍不住道:「蓼藍大人,這……恐怕不大好吧。」
  顧睞吃吃地笑了笑,又歪著頭道:「怎麼,你們還有什麼別的心思不成,要留在這也行,到時候誤傷了二位就不要怪我嘍。」
  兩人想起昨日顧睞與葉英小試一場,就弄出了那麼大的動靜,今日一比弄不好還真會殃及到他們這些池魚了。若真到那時候這蓼藍可不會為了他們這些漠不關心的人物收手的。
  一想到這,兩人都打了個激靈,齊齊向顧睞一拱手道:「謹遵蓼藍大人命令。」
  隨後便出了龍躍殿,還很『貼心』的關上大門。
  這燭龍各殿都是南詔王傾盡全國之力所建,其堅固之處難可比擬,不然六大門派也不會帶來那麼多的人來救援了。
  以蝠王和鼠王的功力,合上了門就根本就聽不到裡面的聲音,所以顧睞很放心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她施施然走到葉英面前,葉英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地道;「蓼藍姑娘,你來了。」
  顧睞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取下背上的劍匣,拿出了名劍畫影,劍柄上刻有「飛花落暮生殘缺,臥舟畫影斷冷月」字句。
  寶劍流光,匣中寶劍夜有聲,說的便是此劍,空氣都為之一滯,
  葉英鑄劍習劍悟劍多年,怎會感知不到,他鼻子微微動了下,但眼睛依然是閉著的。忽然微笑道:「好劍。極好的劍。」
  顧睞挑了挑眉,有些炫耀之意地道:「當然是好劍,此劍名為畫影。」
  「畫影?相傳為賢明君主治水之大患,指火而熄,指土生禾,大吉安泰之神劍的畫影。」葉英微微吃了一驚,道,
  他對世間名劍也有些瞭解,像是畫影這樣的名劍是只聞其名,不見其身的了,據他所知,此劍常年被放置於宮中寶庫,不得而用。而後由謝雲流發現此劍,甚是歡喜,而後被呂洞賓因此劍不淨之由,將此劍棄於深淵潭水之中,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是她的手中?
  「沒錯,你的那把焰歸是當世神兵,我自然不能找把太差的了,這可是我特地向南詔王借的。」顧睞眨了眨眼睛,笑道。
  葉英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猜到這個「借」字恐怕還有待商榷吧。
  顧睞右手中指輕輕一勾,彈出的兩道指風打在了葉英的天池穴和神闕穴上,淡淡道:「我已解開了你身上的封住真氣的兩道穴道,足以讓你恢復所有功力,若是勝了我,離開這裡也未必不可。」
  葉英含笑道:「蓼藍姑娘這是要我盡全力了。」
  「當然,我可是對你的心劍術很感興趣,可不想見你藏著掖著。」顧睞冷冷道,
  「那麼,葉英恭敬不如從命了。」葉英緩緩站起身來,他在這裡的調息一向不錯,蝠王和鼠王想著今日他要與顧睞比劍,也就沒有給他服下軟筋散,所以解開穴道後很快就恢復了功力。顧睞眼神一凜,慢慢退後兩步。
  兩人各自拔出佩劍,劍鋒相交,兩人身影迅速地交纏在一起,葉英果然沒有留手,雲行靈峰,水靜月湖,芳華易盡,劍雨滿天……藏劍劍術在葉英手中一一神奇般地展現在顧睞面前.
  可僅僅是這些,可不會被顧睞放在眼裡.
  在她逐一破去葉英手中劍勢時,只見葉英收回長劍,靜靜站著,此時顧睞的劍竟慢了下來,
  眼前容顏俊美不似凡人的人靜闔雙目,銀白色的髮絲垂下,額間的嫣紅如血的梅花印記依舊清晰可見,美如一張畫卷,與曾經的記憶重合,他站在長廊裡,抱劍觀花。
  問水無痕,無上心劍。
  當顧睞面無表情地從龍躍殿出來時,左手止不住的顫抖著,無視了站在門口的蝠王和鼠王,就離開了。
  等到她回了房間後,合上門,左手袖口染紅了一片,點點血滴落在了地上,綻成嫣紅的梅花狀,顧睞嘴角輕輕一勾,心中卻是難得的釋然。


  第74章 葉琦菲

  當顧睞待在燭龍殿裡的時候,柳老爺子已經找到了九天「鬼謀」李復,並告訴他變天君如今被困在紅衣教,李復立下便與他一同去了紅衣教。
  有柳老爺子的高強武藝和李復的智計多端,就是阿薩辛也不得不同意放趙涵雅脫離紅衣教。
  而找到了變天君,還有炎天君,李復心中的困惑幾乎都得到了解答。
  儘管真相並不那麼如人意。「你是說,我父親的死是九天叛徒所為?」李復不敢置信地道。
  當年李復的父親為上代鬼謀李靖的後人,卻非真正的鬼謀,而是李家家臣羅宇繼承了鬼謀之名,然而其先祖鬼謀的身份卻不知為何洩露了出去,引得許多勢力垂涎於李家手中的《九天兵鑒》,李復的父親也因此而死,後李復被羅宇帶走教導,成為新任鬼謀。
  「是的,以前我們只是有些懷疑,但涵雅的爺爺,上任變天君的死讓我們肯定了這一點,九天中出了叛徒。」柳老爺子沉聲道,
  「變天君的死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李復提出質疑道,實在是事情太讓人震驚了,堂堂變天君幾乎滿門被滅,他們居然無從所知。
  柳老爺子剛要開口,就被趙涵雅給打斷了,「柳爺爺,讓我來說吧,我是趙家唯一的倖存者,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這件事。」
  柳老爺子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涵雅,你說吧。」
  趙涵雅紅著眼眶,字字清晰地道;「是我的爺爺,他算出了九天中出現叛徒這件事,然而我神算一脈歷來只有批卦卻沒有解卦的能力,那卦辭也被那人看到,於是狠下殺手,殺害了我全家,唯有我是被柳爺爺救了,才倖免於難.」
  李復聽著不禁黯然,對於這個與他當年遭遇相似的女孩也有看些憐惜,她本應無憂,卻要小小年紀承擔這麼沉重的責任,何其無辜。
  但他又很快振作了精神,現在可不是感傷的時候,他抬頭看向柳老爺子,道:「既然炎天君願意讓變天君出現在我們面前,那麼就意味著您已經知道了九天中的叛徒是誰了,是麼?」
  李復這話一出,連趙涵雅也不禁看向了柳老爺子,畢竟事關與她有血海深仇的人。
  柳老爺子收到兩道灼熱的目光,不禁苦笑道;「真是聰明的年輕人哪,沒錯,我的確是知道了九天中的叛徒是誰。」
  「是誰?」李復壓抑不住內心的焦急和憤怒道,
  「是朱天君。」柳老爺子沉聲道,
  「是他。」李復不禁驚呼道,
  柳老爺子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道:「是他,又不是他,真正的朱天君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混在我們九天中的是波斯襖教暗星長老,穆瑪依。」
  「什麼。」兩道驚呼聲同時從李復和趙涵雅口中發出。
  柳老爺子和李復的談話沒有避著趙涵雅的意思,雖說她年幼,但既然已經繼承的變天君之位,就只能被迫承擔這份責任,她與兩人的地位便是平等的,九天中的事務也不能瞞著她。再者此事與她本就有很大的關係。
  李復很快冷靜下來,道:「此事千真萬確?」
  「是幽天君送來的消息。」柳老爺子只回答了這麼一句,便足以證明此事的真偽,幽天君既然敢說,那麼就是有了確實的證據。
  「波斯那邊的人,居然敢把受伸這麼長,甚至還打主意打到我們頭上來。」
  李復恨恨道,又和柳老爺子互相對視了一眼,既然有膽量算計九天,那麼就應該有膽量來承受九天的報復。
  報復不可怕,瘋子的報復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有權勢的瘋子的報復,希望這位穆瑪依能夠在那些人的報復中盡量活下來啊,不然死了的穆瑪依對她就沒什麼作用了,顧睞哼著小歌,邊想著邊為左手纏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
  第二天,顧睞依舊活蹦亂跳地走進了龍躍殿,誰也看不出她昨天有受傷的跡象,葉英依舊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薄薄的嘴唇有些發白,絲毫未影響到他恍若仙人的絕色姿容。
  只是這次與以往不同的是,葉英先開了口,道;「蓼藍姑娘似乎心情很好?」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葉莊主可真是心思敏銳哪。」顧睞微微翹起嘴角,眼波靈動地轉了轉,道。
  說這話時蝠王和鼠王早已如昨日般守在了後門,聽不見她二人的話。
  「是蓼藍姑娘表現的很明顯。」葉英輕笑道,她邁的步子都較前兩日輕快了許多,說話的語調也比以往上揚了兩個弧度,心情怎會不好。
  「你說心情好是猜對了,但我心情為何這麼好,你又是否能猜出個一二來呢。」顧睞挑眉笑道。
  「葉英雖然不知,但或許與昨日一戰有些關係吧。」葉英靜靜含著笑道,
  「你倒還真猜對了,雖說不全是,但也佔了個一二來,昨日葉莊主的無上心劍還真是讓我歎為觀止啊。」顧睞閉上眼睛,揚起右手,頗有些陶醉地道,
  她倒也不是完全誇大,葉英的心劍雖說在此世不算天下第一,但卻是正好對上顧睞的軟肋啊,心境。
  顧睞的心境並不圓滿,雖說在仙劍世界中,她的實力得到飛躍性的增長,但處在鎖妖塔裡,沒有天道法則的指引,她不過是歷經幾世的心境還遠遠不足以與千年的道行匹配。
  有道行沒道心之人,終會入魔,甚至成為沒有理智的怪物。
  她倒沒有什麼修仙問道的想法,入不入魔也無所謂,甚至於魔道隨心所欲的習性更適合她,只是她唯一不想的就是淪為沒有理智的怪物。
  顧睞活了這麼久,最大的期盼莫過於能以自己的意願存活於世,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都好。
  葉英的心劍雖還不足以讓她道心圓滿,卻也讓她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有心魔。至於是什麼,那要以後才知道了,顧睞並不著急,這麼漫長的歲月她都走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這些想法也不過只是在她腦海中浮現了那麼一會兒,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將心思放在葉英身上。
  只聽葉英苦笑道:「蓼藍姑娘還真是說笑了,我的心劍術若真是了得,也不會被姑娘打得我現在是動彈不得了。」
  聽這話,顧睞臉上不禁露出了赧色,昨日一戰時她一不小心被葉英的心劍術給刺激到了,然後就沒收住,施展出來的三成功力變成了五成功力了,幸好她及時清醒過來,否則她大伯葉英就要被她戳死了。
  雖然現在也沒好多少,身上多處經脈被她的真氣給震傷了,暫時功力盡廢,週身動彈不得。
  當然換做別人,比如李倓,令狐傷這些人,她可不會有什麼恃強凌弱的感覺,只能怪他們倒霉嘍。
  「只是今日無法與蓼藍姑娘比劍了。」葉英輕笑道,弄得顧睞心裡頭更不好意思了,她很少會有這種感覺了,就像是犯了錯,被家長溫柔的教誨一樣。笑話,還比劍,恐怕葉英都被她給打得連劍都拿不起了吧。
  顧睞心裡歎了一口氣,便有些認命般地走到葉英面前,蹲下身與端坐著的葉英齊高,兩指在他胸前點了點,葉英不由得張開口,顧睞迅速地給他服下一枚藥丸,然後又是一點,保證他順利服下。
  葉英只覺的滿口苦澀,面色也有些失態地道:「蓼藍姑娘給我服下的是什麼藥」
  顧睞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是能治你傷的藥了,服下這個,你的經脈一天之內便可恢復如常了。」
  前提是藥效還在,顧睞心裡弱弱地來了一句,這都是百年前煉製的奇藥了,她在隱元會翻了好久才找出來的合適的藥呢。
  「既然是治療我傷勢的藥,蓼藍姑娘為何不讓我自己服下呢?反而以這樣特別的手段……」葉英面露苦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他喂毒藥呢。
  「這…」顧睞會說,她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麼,
  「誰教你傷勢這麼重,要是你拿不穩怎麼辦,這藥僅此一顆,落地就化,珍貴著呢,」顧睞狡辯道,
  「那真是多謝蓼藍姑娘好意了。」
  葉英微微一笑,顧睞看著可不像是相信的表情,便硬撐著又道:「再說了,我可是天一教的大惡人,要是你對我心存懷疑,不肯服下那豈不是浪費了我的藥。」
  葉英聞言又輕輕笑了幾聲,道:「蓼藍姑娘怎會是惡人。」
  聽葉英說這話,顧睞心裡倒有些不爽快,冷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惡人?俗話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堂堂藏劍山莊莊主居然還這麼天真哪。」
  顧睞雙手合抱在胸前,又故意道:「說起來,六大門派的人也快到了,就是不知道,到最後能有多少弟子活著離開呢?」
  葉英輕歎了一口氣,道:「蓼藍姑娘何必強做惡人,天一教並非良木哪。」
  她又看了葉英一眼,冷冷道:「我是什麼人,你又怎會知道?就像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師父就告訴過我,有些人看著和善,心腸確比虎狼還惡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時候至少先讓你知道。」
  葉英聞言怔了一聲,道:「你師父說的也沒錯,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睞不耐地給打斷了,「你也別跟我說什麼性本善還是性本惡的言論,我可不是那王遺風。也別想著學純陽觀的那群老頑固,說一大堆的話來感化我,引我走上正途什麼的,我若想做什麼,這世上沒人能攔得住我。」
  她的話裡生生帶著一股子狠戾來,任誰聽了都會相信她是真的會這樣做的。
  「人活於世,總會有太多的羈絆,行事總是需要周全一點的。」葉英微笑著緩緩道,絲毫不在意顧睞的不悅。
  「那更好,我沒有什麼親人,也沒有什麼朋友,更……」顧睞忽然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又道:「更沒有愛人,無牽無掛,活得才會痛快。」她扯出諷刺的笑容道,
  葉英眉頭微蹙,那眉間的一抹嫣紅也皺在了一起,倒是分外地好看起來,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親人,朋友,愛人,這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沒有誰會不需要他們的。」
  顧睞聞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間又大笑起來,笑得有些癡狂,吃吃地道:「親人,朋友,愛人,這些無一不是好的,但是他們都不能陪著走到最後。親人會先走一步,朋友也會分離,愛人也會老去,路太長了,走的,只有自己。」
  她繼續笑著,眼角的淚水都不禁流了下來,她卻顧不著抹去。
  葉英笑容依舊平靜,如秋葉般靜美,他忽然道;「那你可以停下來,試著為他們停下來。」
  顧睞忽然看向他,又想開口說什麼時,卻聽到大門被突兀地衝開了。                        

  第75章 葉琦菲

  六大門派的人終於來了,而關押葉英的龍躍殿正是燭龍殿的第一道關卡。
  率先衝進來的是一群身著明黃色衣服的藏劍弟子,顯然他們對營救自家莊主更為積極,顧睞的眼神卻落在了領頭的白髮男子身上,只見其眉目疏朗,英挺俊儔,雖說已過而立之年,卻依舊能牽動不少女子的芳心。
  顧睞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向陸續衝進大殿的人,一身藍白道服,腰間還配著太極印記的長劍的是純陽弟子,拿著琴棋書畫,甚至針灸用的醫針的萬花門人,身著霓裳舞衣的嬌柔少女們就是七秀的人了,明顯著僧服的少林武僧,還有那位天策府的門主李承恩,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威風凜凜的鎧甲,眼神中滿是銳利之色,渾身帶著血腥冰冷的氣息。
  這六大門派的人還真是難得地到齊了呢,還讓她這麼光明正大地看見了。
  顧睞用右手支起下巴,突然想到像她這樣玩情報的應該待在幕後才是,這麼明晃晃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好像不怎麼合適哦。
  她的這些心思都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罷了,很快,藏劍的人便急著開口了,葉煒難得焦急地道:「大哥。」
  身後的藏劍弟子也著急地上前喊道:「莊主。」
  葉英聽見他們的聲音,面上不禁露出欣慰之色,這一下更是牽動藏劍眾人的心思,若非礙著顧睞在前,恐怕他們早就衝上來了。不過見葉英面色紅潤地端坐在席上,似乎並未受什麼傷,便稍稍放下心來。
  「不知前方所謂何人?」沒想到純陽宮的於睿先開了口,一襲藍白相映,飄飄浮風的道服,一隻素色的玉釵挽起了黑色柔軟的髮髻,襯著秀美的容顏,端得是絕色無雙。她被冠以天下三智之一,在不知顧睞底細前倒是不敢輕易出手。
  顧睞卻壓根沒理她,轉頭看向了坐在地上的葉英,輕聲笑道;「你看,我沒說錯吧,他們這不就來了。」
  葉英忽然有些好笑,不禁搖了搖頭,這丫頭還真是會惹事。六大門派的人見顧睞視他們如無物,也是怒了,尤其是隊伍中一些年輕氣盛的弟子,恨不得直接衝上來了。
  顧睞忽然轉頭,掃了他們一樣,冷漠的眼神配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連不滅煙都有些承受不住,更何況是這些沒多少江湖經驗的弟子們呢,有些只覺得從頭凍到了腳,甚至都邁不開步子來。
  各門派的領頭人面上一凜,滿是肅色,挪動了一下步子,盡量擋住了顧睞看向那些弟子的視線。
  於睿不禁心中一緊,她雖博聞廣記,知道不少事,來此之前也是打聽過天一教的高手的,可對面前這看不清面容,甚至是男女身份的人的底細毫無所知,雙方一下子竟僵持下來了。
  事關兄長安危,葉煒忍不住先站了出來,持劍一拱手道;「藏劍葉煒,見過閣下,天一教作惡多端,天理不容,還望閣下深明大義,放了我兄長,讓我等離去。」
  江湖人講道義,更講師出有名,雖然葉煒這話,莫說六大門派,即便連他自己也沒當真相信顧睞會聽進去,但終歸場面話也是要說一場,也好為接下來的戰鬥做個鋪墊嘛。
  可誰也沒想到顧睞還真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雖然配著這青面獠牙的面具有些不合適,但真的表現得她在考慮這件事。
  可她忽然又抬起頭,看向眾人道:「你們說的的確不錯,但進了燭龍殿,自然是要守這的規矩的。」
  「什麼規矩啊?」一隻小黃雞從葉煒身後探出圓圓的臉,睜大了眼睛問道。顧睞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地看向這隻大膽無畏的小黃雞,然後成功地將他瞬間嚇回去了。
  愛出頭可不是好習慣哦,尤其是在這種隨時會要命的時候。
  顧睞瞇著眼,笑了笑,又接著道;「我燭龍殿的規矩當然是要一層層地打過去了,每個看守六大掌門的地方都有人把守,要想救他們得先過看守的人這一關才行。」
  葉煒迅速拔出劍,指向地面,道;「那麼我們要救我大哥,就要先擊敗你了是麼?若是這樣,我來與你過上一場。」
  「葉三莊主,小心,莫輕敵,我和你一道上。」騎在馬上的李府主臉色堅毅道。
  「欸,慢著。」顧睞衝著六派眾人伸出食指,擺了擺,道:「我可沒說我是看守葉莊主的人,那可是另有其人呢。」
  說完顧睞放下手,正想開口把蝠王鼠王兩個人叫出來,突然一頓,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了,顧睞不禁哼了一聲,那兩個貪生怕死的傢伙居然趁著她分出心神之際跑了。
  實際上龍躍殿分前後兩道門,後門通向的是看守七秀坊坊主的「聖蠍殿廢墟」,而六大門派是從前門闖了進來。以他們的本事當然對付不了六大門派聯手,烏蒙貴將他們放在這裡也不過是為了消耗六大門派的兵力罷了,沒想到被當做炮灰的這兩人還會起這樣的心思黑了她一把。
  顧睞心裡頭更加不爽快了,既然不爽快,她也就沒什麼心思和這些人嘮嗑了。
  顧睞冷冷地看向眾人,雙手交叉合抱在胸前,道:「你們運氣好,看守葉莊主的蝠王和鼠王那兩個傢伙跑了。你們也就不用打了。」
  葉煒邁出一大步上前抱拳道:「那可以放了我兄長麼?」
  他眼中滿是擔憂的表情,顧睞見了卻始終無法與記憶中重合,她微微一笑,道;「當然……」
  「不可以。」顧睞的聲音迅速冷了下來,話音剛落,寒光一閃而過,所有人震驚的目光,都落在了顧睞手中架在葉英脖間的長劍上。
  「這可不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地方,想救人,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顧睞輕輕笑道,即便她連看都未看一眼,劍刃還是分毫不差地落在離葉英白皙的脖頸只有毫釐之距的地方。
  葉煒的臉突然漲紅了起來,眼裡滿是激動,死死地盯著顧睞手中的劍,而另外六派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反觀葉英,一派淡然的神情。
  「妖人,既然要比才能救人,那我與你比就是,何必要拿我大哥的性命相邀?」葉煒憤怒道,他已是有多年不曾如此激動了。
  「誰說我要與你比,我又何曾答應讓你們從我手中救人。」顧睞詭魅一笑,頗有些邪道中人的做派。
  「你……」眾人憤怒道,「什麼你呀我呀的,記住了我叫蓼藍,等我殺了葉莊主,你們可得好好記住這個名字。」反正這名字又不是我的,顧睞無所謂地道。
  一直未曾開口的葉英忽然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來,道;「不要鬧了,琦菲。」
  這名字如一顆轟雷炸開在葉煒心頭,藏劍的弟子們大多也是露出了震驚的的表情,倒是另外五大派的人卻越發弄不懂了,難道他們認識?
  唯有於睿秀眉緊縮,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道:「可是藏劍葉煒之女,葉琦菲?」
  於睿這一句話將葉煒拉回到現實中來,是琦菲,是他的女兒,葉煒欣喜若狂地看向顧睞,放軟了聲音,道;「菲兒,是你麼?」
  顧睞沒理睬他,也沒理睬其他人,只是低頭略有深意地看了葉英一眼,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葉英含著笑,如天邊浮雲般飄然,並未出言,顧睞索性也轉過頭去,冷笑道:「也罷,我們會再見面的。」
  說完手持畫影,在她與眾人之間劃下一道,凌冽的劍氣頓時逼得眾人只得後退兩步,飄蕩的塵土尚未散去,顧睞已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菲兒。」葉煒神色黯然低聲道,於睿和李承恩等人見是他人家事,便也裝作不知,未去問及方纔那人的事。其他的弟子雖是好奇,但連府主,師叔他們都沒開口,便也就不敢多言了,心裡頭想著出去後在找藏劍的認識的弟子問一下。
  葉煒雖是滿腹心思,但還是很快恢復精神,去看他的大哥葉英了。「大哥,你可還好。」
  「我並無大礙,調養幾個時辰便好。」葉英輕拍了兩下葉煒扶著他的胳膊,淡淡一笑道。
  琦菲弄來的果真是奇藥,不過是談話的片刻,他身體已然恢復到可以勉強行動的程度,現在他只覺經脈中一股熱流緩緩地流動,氣血在逐漸得到復甦,他竟不知這世間有如此奇藥,葉英不禁哂笑。
  葉煒沉默了片刻,還是開了口道:「大哥,琦菲她……」
  他有太多的事想要知道,關於他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她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她為何又出現在了燭龍殿裡,還似乎是天一教的人。葉煒有太多的困惑與擔憂,菲兒還只是個孩子,她或許還分不清善惡是非,又很有可能被壞人利用教唆去做不好的事情,而這些又會傷害到她。
  葉煒想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他心中有些黯然道,或許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父親,從前是,現在也是。
  葉英何等心思敏銳之人,怎會不知他三弟的心思,可……有些話現在不好說,葉英只是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
  「放心吧,她自有主意。」葉煒聽他一向敬重的大哥也這麼說了,便只好暫且壓在了心底裡。
  「葉莊主可還好?」李承恩走過來,對葉英一拱手抱拳道。
  「葉英無礙,多謝李府主與眾派弟子此番相救,葉英感激不盡。」
  葉英的話十分真誠,但李承恩一聽,卻有些接不下這話來。到現在他算是看明白了,那戴著面具的人就是葉英的親侄女,哪會對自家人下殺手的,不過戲弄折騰他們一番罷了,他們倒喊打喊殺,心驚膽戰的,真是連個小輩都比不上了。
  當然他來找葉英是有正事要談的,哪還有工夫將這事揪著不放的。
  李承恩定了定下心神,出言道:「不知葉莊主可還能隨我們去營救其他掌門。」
  葉英微微笑道:「自然,時間緊急,我們現在就動身吧。」李承恩頷首,又轉身走向其他人,招呼他們向燭龍殿內進去。
  隱在黑暗處的顧睞聽了他們的話,眼裡一片晦色莫名。      

  第76章 葉琦菲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營救其他掌門了,而顧睞卻沒有跟上他們,反是離開了燭龍殿,到南詔皇宮去了。
  她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山河社稷圖。這麼重要的東西顧睞覺得還是拿在自己手中會比較放心。
  只是她還是去晚了一步,蕭沙唯一的弟子韋柔絲親手將劍從背後插入了他胸口,可歎蕭沙此人一生作惡多端,害人無數,最後卻身死與唯一信任的人手中。
  顧睞站在柱子後面,看著韋柔絲在確定蕭沙真的已死後才將劍拔了出來,轉過身來卻看到了帶著面具,一身白衣的顧睞。
  未等她反應過來,顧睞白淨秀美的手就已經捏在了她的脖頸間,狠狠抵在牆壁上。
  儘管脖頸被扣,生死就在顧睞一念之間,但韋柔絲的星眸只是微微一閃,並無任何驚慌之色。
  顧睞眼睛微瞇,冷冷道:「山河社稷圖呢?」
  見她仍是不語,手下一緊,韋柔絲不禁吃痛地叫了一聲,心緒卻沒有多大起伏,眉頭都未皺一下。
  顧睞想了想,也知道她修習的是一種特殊的心法,不能輕易動情動怒,又冷笑道:「說吧,你是均天君的人,還是朱天君的人?」
  只見韋柔絲朱唇輕啟,嫣然笑道:「屬下韋柔絲見過幽天君大人,山河社稷圖已經交給了王爺,不在這裡。」
  顧睞倒也沒懷疑她的話,她大概也猜到了李倓的心思,冷笑了幾聲,眼神幽幽地從韋柔絲臉上劃過,道:「告訴你的主子,他想做什麼我不會管,反正是他李唐的江山,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也不要想找我。」
  說完顧睞手一鬆,便拂袖離去,韋柔絲慢慢從牆上滑落下來,只覺背上一痛,她不用想也知道恐怕已是青紫一片了。
  她低著頭,沒去看顧睞遠去的身影,輕輕笑了幾聲,轉頭看向倒在血泊中,那位她曾無比敬愛的師父。
  對不起了,師父,你的心太小了,野心也太小了,只會死死的和王遺風糾纏不休,連我也不想和你在這麼浪費力氣下去了。
  過了不知多久,韋柔絲細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似乎感受到了來人的氣息,抬眼看向門口。
  男子側頭背著夕陽的餘暉,俊美的容顏上投下一片陰影,墨色的錦袍在餘暉下勾出一身的朦朧感,顯出幾分溫柔來。
  但韋柔絲知道這看上去溫柔謙和的皮下藏著的是一副無情冰冷的心腸,不過那又如何,她不也一樣,他們也是同一類人。
  來的正是方纔她與顧睞說的人,均天君李倓。
  李倓也沒有在乎韋柔絲傷的如何,只是冷冷地道:「她來了。」疑問的句式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道。
  「是,幽天君想來拿山河社稷圖。」韋柔絲語氣冷靜地道,
  「所幸我早料到這一步,讓你先下手,隱元會的情報力量雖然強大,卻也無法查到你居然會是我的人。」李倓有些傲然道,
  在幽天君來找他之後,他便想到這一點,手中不惜動用了韋柔絲這枚隱藏極深的細作,同時又廢掉蕭沙這個還有很多利用價值的炮灰,才順利在幽天君之前拿到了山河社稷圖,這樣東西可是他拿來報復李唐的最好工具。
  姐姐,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李倓又攥緊了放在身後的拳頭,在心中暗暗道。
  韋柔絲又將方纔顧睞的話轉述給了李倓,他聽了不禁皺了皺眉,心思計劃什麼的都被人猜中了可真是不爽,若非他打不過幽天君,也找不到他,不然他一定會先剷除掉幽天君的。
  李倓淡淡道;「也罷,莫要管她,我們做我們的便是。」
  「我們走吧,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大戲要上演了,燭龍殿,不過是小試一場。」
  「是。」韋柔絲緩緩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
  李倓走出大門,抬頭望了一眼天際的夕陽,這場棋局才剛剛開始。
  顧睞又重新回了燭龍殿,不過這次她直接去了烏蒙貴那裡,未等烏蒙貴反應過來,便已睜大了眼睛,死在她的劍下。
  顧睞用手巾輕輕將劍身擦乾淨後,才慢慢放回劍鞘中,冷冷掃了一眼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烏蒙貴,顧睞輕哼了一聲,均天君想截她的胡,就不要怪她拆他的台了,這只是一點小警告,若均天君再有今日所作為,就休怪她無情了。
  顧睞隨即抽身離去,出去的時候還正巧碰上了六大門派的隊伍,她隱去了聲息,以他們的武功根本就不可能發現她。
  正要離開時,她卻無意發現了悄悄尾隨在隊伍身後的兩人,其中一個她還認識,皓天君方乾,他怎麼來了?
  顧睞微微皺了皺眉,他應該和劍聖,李復他們在一起才是,怎麼一個人出現在了這裡,莫非這裡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另一個人是一頭白髮的男人,身著黑白相襯的衣服,看上去四五十歲的年紀,劍眉星目,依稀可見昔日風采,顧睞雖未曾見過他,但略微思索了一下,也猜出了他的身份,純陽昔日掌教弟子,謝雲流,
  之所以說「也」是因為方乾也認出他來了,和謝雲流作為同時代的人物,也是見過對方的。
  幾年前,便有消息傳出劍魔謝雲流從東瀛回到了中原,似乎還引出了不小的動盪,他來此的目的莫非是為了他昔日的師弟,現純陽掌門李忘生,至於是來救人還是來害人,她就不得而知了,誰知道謝雲流是怎麼想的呢?
  這兩人倒也有趣,各自發現了對方,但因著不願弄出動靜讓人發現了,所以只是互相微微一頷首,便繼續自顧自地跟上去了。
  顧睞想著或許還有一場好戲能看到,便也跟了上去,當然他們兩個也都未發現跟在他們身後的顧睞,畢竟顧睞完全可以保持隱去氣息的狀態,更何況他們各自滿腹心思的,哪還顧得上別的。
  六大門派的人動作也挺慢的,這麼老半天了才走到囚禁了萬花谷主東方宇軒的玉蟾宮。
  在見到中毒狀態的東方宇軒時,顧睞卻是察覺到方乾的氣息有些不平起來,難道他倆有什麼關係不成?
  東方宇軒,方乾,兩人最大的相似之處就是都來自海外列島,都是觸類旁通的人物,莫非是他兒子?若是這樣那就說得通了,也難怪他會特地跑過來。
  顧睞撇了撇嘴,看來隱元會還是差了些,這麼重要的人際關係居然都沒打探道,回去得好好說他們一通才是.
  費了半天勁,又折了不少弟子後,六大門派的人總算是把南之雷神」司徒一一給打了下來,東方宇軒也被順利救下,只是身中奇毒,還需要休養一會兒才是。
  這時顧睞右耳耳尖微動,卻是聽到了葉英和葉煒的對話,「大哥,你可還好?」
  葉英微微一笑,道:「三弟,你且放心,我身上的餘毒已清,功力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可以與你們一同迎戰了。」
  「真的?大哥」葉煒有些驚喜地道,卻又有些擔憂葉英是為了讓他寬心才這樣說。
  「大哥,莫要勉強而為。」
  「你可曾聽過我蒙騙過你半句。」葉英閉目微笑道,葉煒隨即放心下來.
  葉英聽到他鬆了一口氣,心中有些歎道,他的功力的確已全然恢復,這都是得益於琦菲的那顆藥,只是這話卻是暫時不好對三弟提起。他看得出來琦菲對三弟還是心有芥蒂,這也不怪她,人之常情爾。
  顧睞聽到葉英的傷都好了之後,心中也是不免鬆了口氣,便不再理會此事了。
  休息片刻後,他們又馬不停蹄地去營救純陽掌門李忘生,沒想到謝雲流見到了李忘生,就急不可耐地跳了出來,把眾人嚇了一有人大跳,誰想到有個人一直跟在後面呢,不過他們還想不到的就是跟在後面的可不只一個人。
  在眾人,甚至顧睞都沒看到,葉英在謝雲流突然出現後,微不可察地望他們身後,也就是顧睞,方乾他們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挪開了眼神。
  之後大家就看了一場師兄弟之間的恩怨糾葛,以及看守者醉蛛老人對謝雲流的舊恨,當然最後謝雲流僅一刀就秒了醉蛛老人。
  這就是那一代人的武功高度,像醉蛛老人這種有實力又佔足了地利,六大門派的弟子要打得累死累活的副本,對於謝雲流,方乾這些人來說,顯然是不夠看了。
  五位掌門也一樣,所以在得知他們被困的消息時,大家都是不怎麼相信的,也是這份輕視才累得眾多弟子死傷不止啊。
  不過就是這樣,謝雲流也只是在救李忘生的時候出了手,方乾他看他們能應付過來,便壓根沒出手了。
  謝雲流是不怎麼把除純陽之外的人放在心上,而方乾純粹是不想參與這種小打小鬧的,對,在他看來燭龍殿的確只是一場小打小鬧,光明寺一役,楓華谷之戰,什麼大風大浪未見過,若非此次把他兒子給扯進來了,他可不會特地過來保駕護航的。所以比起他們,顧睞這點小冷漠還真算不了什麼。

  第77章 葉琦菲

  等到眾人將五位掌門都救出後,便繼續向正殿出發,正好誤打誤撞地發現了被囚禁多年的五仙教前教主魔剎羅。
  這時方乾恍若仙人般出現在眾人面前,一掌震斷了桎梏在魔剎羅身上的鐵鏈,將其救下,並一把攬入懷中。
  眾人都大驚之色,沒想到方乾這等傳奇人物竟也會出現在面前,那恍若仙人的姿容讓人看上去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
  眾人的心思忽然就被曲雲驚呼的一句給打斷了,「阿爹,阿娘!」
  曲雲是魔剎羅的私生女,而以現在魔剎羅倒在方乾懷裡,一片情意綿綿的模樣,他們三人的關係可想而知,眾人看了好大一盆狗血,顧睞聽了只覺得隱元會的情報人員真應該引頸自戮才是,她的這位好同僚把這一雙兒女藏得也真夠深的。
  魔剎羅一家團聚,好不欣慰,但她很快又恨恨道:「烏蒙貴破門叛教,濫用本教禁忌之術,拘禁教主多年,此仇不報,本教主誓不為人。」
  曲雲聽了也是非常憤慨,表示一定要為母親報此大仇。
  方乾又柔聲道:「你娘身中的碧螺毒蠱,還須得你以五毒心法壓製毒蠱,我用內力將其強行迫將出來。」
  曲雲急聲道:「碧螺蠱須得即刻驅除,久則傷身,我們這邊為阿娘驅蠱。」說完曲雲又轉向眾掌門說了一聲,三人便留在了後面,待為魔剎羅驅蠱後再行追趕上來。
  沒過多久,眾人已來到正殿的大門,瑪索已在此等候多時。她幽幽地道:「沒想到,你們這麼快便來了。」
  李承恩上前沉聲道:「烏蒙貴罪惡滔天,天理不容,我等若放過他,又怎對得起那些慘死於他之手的無辜之人呢?」
  「各位說的沒錯,但為人兒女,卻是萬不能退讓的。」瑪索抿著嘴唇,眼裡滿是憂愁。說著,便與眾人動起手來,可手下招招不見致人性命,眾人便知她一心赴死,也不忍殺此純孝之女,便只是打暈了她。
  正殿門口。六掌門合力打開了機關,門卻沒有開而是衝下了一股毒龍涎, 東方宇軒忙止住了眾人道:「這毒水觸肌蝕股,切不可輕觸。」原來毒龍潭的水質已被煉得含有劇毒了,去按開門開關的人一定會讓毒死!
  眾人便對眼前的石門犯起了難,這時唐門老太太和唐書雁帶了一幫人匆匆趕到,唐書雁與烏蒙貴有仇,這其中又是牽扯著一段隱秘來。恰逢曲雲三人也到了這裡,孫飛亮稱他全身都在毒水中泡過,不懼此毒液,經商議後,決定眾人加持功力於孫飛亮身上,堵住了毒水,讓眾弟子順利過去。
  終於排除了千難萬難,眾人來到了烏蒙貴的地方,可一進來,看的卻是倒在血泊裡的烏蒙貴的屍體,眾人不禁大驚,不少人露出了你他媽驢我的心理表情,好不容易快打通關了,最終BOSS居然早掛了,虧他們還那麼費力的開門。
  但有些人想的更多,比如李承恩,他上前仔細檢查了一下,便看向眾人,面色凝重地道:「烏蒙貴已經死了。」
  進來的都是習武之人,又怎會不知道烏蒙貴已沒了呼吸呢,這樣做只是為了更放心一點而已,畢竟也有可能是烏蒙貴見大勢已去詐死想要蒙騙眾人,不可不防。
  可烏蒙貴死了,又是誰殺了呢?眾人心裡都起了這個疑問,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一抹紫色從眼角閃過,
  「爹爹。」
  是瑪索,她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還跟著進來了,見到此景,哪還顧得做他想,直接一把撲在了烏蒙貴身上,痛聲哭了起來,
  瑪索摸到貫穿了烏蒙貴胸口的劍傷,不可置信地道地道;「蓼藍,是蓼藍殺了爹爹!」
  她這一聲驚呼把眾人震的夠暈的,這又是怎麼回事?蓼藍,先前在龍躍殿不就曝出是藏劍的小小姐葉琦菲麼?眾人又齊齊看向了藏劍莊主葉英和葉煒,葉英面上依舊一派淡然,葉煒是自己還沒回過神來呢。
  瑪索眼裡一片悲痛之色,道;「沒想到,蓼藍居然也會背叛我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眾人見她這般悲痛,也有些於心不忍,當然除了魔剎羅,還有唐書雁等人,她們只恨自己沒能親手殺了烏蒙貴。
  於睿見瑪索如活死人般木木的樣子,似是被痛失親人打擊得生無可戀,心中一軟,便柔聲道:「瑪索姑娘節哀。」
  誰知瑪索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忽然開口道;「原來是這樣,呵。」
  她低聲笑了起來,肩頭止不住地顫抖著,她沉沉的笑聲聽著卻有一種絕望的悲哀,她又止住了笑聲,一字字地彷彿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道:「南詔王,還有那個男人,蓼藍,把我們騙得好慘啊。」
  於睿心中一驚,道:「那個男人,還有蓼藍,是怎麼回事?」
  瑪索聽到她的話,秀美的臉龐慢慢轉過來,看向她以及她身後的眾人,慘笑道:「你們,也不過是身在局中,被人當了棋子罷了,終究會和我們是一樣的下場。」
  於睿心中疑惑更甚,忙上前抓住她雙肩,急聲道:「你在說什麼?」
  只見瑪索嘴角泛起詭異的笑,便閉上了眼睛,沒了呼吸,她已隨她父親而去了,卻給眾人留下了重重的疑惑,一切又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一役雖然成功地救回了五大掌門,但眾派弟子死傷也不小,更重要的是此局的主謀未能抓到,許多背後隱藏的秘密也未可知,眾掌門心裡都有些沉重。
  葉英忽然開口打斷了有些沉重的氣氛,「我聽李復先生談及,此次南疆大亂,實則有傳說中的「那九個人」參與其中,而且其中的一個,就在南詔皇宮之中。」
  九個人?顧睞和方乾都有些不自覺地投入了些心神到他這話上,就是顧睞也沒想到玄天君李復竟曾透露過此事與葉英。
  少林方丈玄正轉了轉手上的念珠,歎道;「阿彌陀佛,天有九野,下轄十地,江湖古老相傳,天下勢力最大的九個人號稱九天,不過他們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
  說著玄正又微笑地看向方乾,道:「方乾施主武功妙絕天下,當年與劍聖一戰,很多人都猜如果你們中或許便有九天中的一個,不知可真?」
  即便是被人看穿了馬甲,方乾依舊是不急不緩,氣定神閒地道:「方某早已不履中原多年,已為世外中人,九天傳說,眾說紛紜,待到該當揭曉之日自會現於天下。」
  說跟沒說一樣,可連玄正也無法從他這話裡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傳說中的九天之一。
  而顯然知道九天的也不只這兩人,隸屬朝廷的天策府府主李承恩知道的更多,在聽了這些話後,臉上愈發凝重了起來,道;「瑪索姑娘死前道了三個人,都與此事有關,南詔王已為我們所知,但那個男人,還有蓼藍……」
  說著不免又看了葉英一眼,葉英自然感覺得到,卻微微一笑,道:「琦菲,她還只是個孩子。」話未盡,但都聽的出來他的意思是無論如何藏劍都會護著葉琦菲的。
  玄正微微一點頭道:「善哉善哉。」
  李承恩心裡卻只有呵呵了,沒見過這麼凶殘的孩子,呵呵。
  李承恩又道:「若是南詔之事與九天有關,那麼那個男人,還有蓼藍,應該都與九天有關。」
  他能僅憑這點蛛絲馬跡就能猜出顧睞和李倓的些許身份來,顧睞也沒多吃驚,她從未小看這天下之人,諸雄豪傑。但猜出這些又如何,各路人馬,早已盡入彀中,大勢之趨,難以擋矣。
  李承恩接著又道:「若九天當真參與南詔叛亂,我等將要面臨的局勢極為堪憂,蒼山洱海,南詔皇宮,這一役下來中原武林又要大傷元氣了。」話裡不禁流露出憂國憂民的悲憫來,話題也不可避免地變得更沉重了。
  無論誰知道自己可能面對的是一個看不見又擁有著這天底下最恐怖力量的組織,都不會表現得很高興的。
  一直沉默不語的純陽掌門李忘生卻開口道:「乘青雲,九萬里。垂天翼,御六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中原豪傑,自來人傑輩出,縱有邪魔障目,亦不久矣。各位不必過憂。」
  李承恩神情緩和下來,道:「道長好心姓,只是為守大唐的江山永固,承恩勞力憂心,卻讓諸位見笑了,他日若當真與九天中人戰於沙場,哪管他天下無敵,李某也只能以手中槍,戰他個地覆天翻。」一番話激起了不少弟子胸中的豪情壯志。
  眾位掌門都凜然一揖,道:「事關大唐安危,我等必不會袖手旁觀。」
  方乾微笑不語,躲在暗處的顧睞則是面無表情地看完了全場。
  

  第78章 葉琦菲

  又是一年的陽春三月,春日裡的好陽光透過柳絲輕輕落在倚靠在欄上的少女身上,少女纖細如柳的身姿,淡青色的薄衣衫下露出光潔如雪的玉臂,勾勒出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的好畫卷。
  少女懶懶地挑了挑秀眉,緩緩仰起頭,迎上溫暖而並不刺眼的日光,露出了一張如三月裡桃枝初綻的桃花般鮮妍的容顏,昔日裡的女童,如今已能初見如此風華,
  推開了少女身後碧窗的柳浮雲心中不免歡喜道,若是小妹還在,想必也會欣慰的。
  少女,不,是顧睞回頭望了一眼,那一眼,斜挑間的恣肆縱意,瞬時將原本眉間的溫婉清麗抹殺了個乾淨,柳浮雲不禁心下又是一歎,果然他方才見著的只是幻覺,唉,不管哪個樣子,都是他的親親外甥女小琦菲。
  見柳浮雲半天沒說話,顧睞有些奇怪,道:「舅舅,怎麼了,找我有事麼?」
  柳浮雲溫和地笑了笑,道;「是涵雅,她想找你下棋來著,沒找著,問我你在哪呢?」
  「哦,她這是屢敗屢戰,想再來一局咯?行,我這就來。」
  顧睞爽快地答應道,說完,遂緩緩起身來,向迴廊裡走去,廊外一脈柳色青青,風拂柳梢裊裊動人,流水環繞流淌在階邊,更有鮮妍明媚的奇花異草,滿目的春景卻惹不來顧睞的一個眼神,或一次駐留。
  她來霸刀山莊已有數月了,剛好是在燭龍殿之事結束後來這裡的,江湖上因五大掌門被困一事而引起的風波似已有平息,但看不見的暗潮依舊在湧動著,比如惡人谷和浩氣盟兩方的勢力都去了南詔,柳老爺子,也就是她外公和李復等人一同去了南詔皇宮。
  柳老爺子寶刀未老,但也不好帶上趙涵雅一個小姑娘,便將她留在了霸刀,這個時候無論是哪方的勢力都不會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
  顧睞來的時候,趙涵雅顯然很驚訝,但也什麼都沒說,只是與顧睞更親近了些,這不,在輸給顧睞一次後,就總纏著顧睞下棋。
  顧睞倒沒覺得什麼厭煩,實際上,趙涵雅年紀雖小,但心思通透超於常人,不僅是因為她幼時便遭遇多難,也是神算一脈的天賦了。
  顧睞從長廊裡走出來,只見精緻秀雅的庭院裡僅搭了一間青瓦小築,而在顧睞站著的地方到小築間又是一條青石搭的小路。
  屋內青瓦碧窗被輕輕推開,露出一張嬌俏動人的臉蛋,見了顧睞,趙涵雅一喜,連窗子也顧不得關上,便匆匆跑了出來。只見她揚著手輕輕揮舞著,臉頰邊兩股長長的蓬鬆的麻花鞭子在風中蕩著,煞是清麗可人。
  顧睞緩緩走到她面前,趙涵雅一把拉起她的手,朝屋內走去,嘴裡還道:「葉姐姐,我又尋了副極妙的殘局來,一定要與你好好下一盤。」
  顧睞臉上微微一笑,隨著她一併落座。顧睞揀起一枚黑子來,圓潤的棋子觸手便生出冰冷之感,她細細瞧了瞧趙涵雅特地將她叫來的棋局,的確是場好局,且是場已死之局,看的就是顧睞兩人如何起死回生了。
  顧睞眼眸一低,指間已落下一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趙涵雅便哭喪著個臉,面前的白子已死了一大片,坐在對面的顧睞靜靜地捧著一杯熱茶,上揚瀰漫在顧睞眼前的霧氣氤氳,她倒是很有閒情去看趙涵雅埋頭想著下一步。
  其實吧,這下棋按理來說是趙涵雅佔了先機才是,以神算之天賦,還算不出小小的棋局麼?只可惜她正好撞上了顧睞,這種活了一千幾百年的老妖怪,而顧睞又不是那種薄臉皮,不好意思欺負小姑娘的人,自然而然在這上面就是趙涵雅被虐的很慘了。
  面對如此慘局,趙涵雅就是再想努力一把也走不下去了,她耷拉著耳朵,皺起了小臉看向顧睞,道:「葉姐姐,我又輸了。」
  「沒事,勝敗乃兵家常事。」每回顧睞贏了棋局都會來上這一句,這次也不例外,就好比是安慰獎一樣。
  「可是……」趙涵雅扯了扯她的麻花辮子,囔囔道;「可每回常見的都是敗啊,而且都是慘敗,一點勝的影子都看不到。」
  「好啦好啦,沒事的。」顧睞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
  趙涵雅又是悲憤道:「明明我還有神算的天賦,怎麼一點用都沒有呢。」
  顧睞聽了又是輕輕笑了幾聲,沒等她說什麼,趙涵雅抿著嘴,一本正經地道:「果然柳爺爺說的沒錯,沒有什麼人,是只憑天賦就能天下無敵的!」
  顧睞一愣,又歎道;「外公說的沒錯,沒有人是僅憑天賦就能生活下去的,因為有天賦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能站的住腳的,往往都是那些有實力的人。不過……」
  顧睞嘴角微微翹起,又拍了拍涵雅的頭,道:「我們涵雅,可是很厲害的哦,你的天賦,無與倫比。」
  趙涵煙睜大了眼睛,臉上紅撲撲的,眼睛也亮亮的。
  顧睞很清楚,涵雅聽得懂她的話,她其實比很多人都要聰明,甚至能猜到許多的事,只是就像她說的「當知曉了風之方向,下一刻,再美的風景,也會變得不那麼有趣啊」。
  「葉姐姐,你說柳爺爺和李叔叔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啊?」涵雅也捧著一杯熱茶在手心,然後問了顧睞這麼一句。
  「額,大概還要一個月的時間吧。」有隱元會隨時隨地的傳遞消息,顧睞掌握著一手南詔那邊的最新動態,均天君在那邊可真是攪了一手好風雨,還想著把事情都推給南詔王,自己拍拍手走人,可惜了有李復和柳老爺子在,他怕也是脫不了身的了。
  只是真正的危機可不是南詔反唐,但就像顧睞告訴均天君的一樣,她是不會再管這破事的。
  盛極必衰,這個王朝已走過了它所能達到的最為巔峰的時刻,沒有人能挽救這一場即將到來的盛世輓歌,即便是李隆基也一樣,只有那些還死死抱著理想不放的瘋子們,才會以為還有挽回的機會,
  顧睞輕輕飲下一口熱茶,一股熱流順著喉嚨而下,流到了胃裡,卻始終也暖不了她那已經冷到骨子裡的那副無情的心腸。
  「你也不必太擔心,終歸不會有什麼事的。」顧睞將手放在她手上,安慰道。
  「葉姐姐,這次我沒有算呢,我怕會算出不好的結果來。」涵雅輕聲道,聲音小得就像羽毛掃過一樣,但顧睞又怎會聽不到,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一些。因為沒有能力去改變。
  「人生的悲喜,總是會交織在一起,你認為九天是神麼?能改變這些麼?」顧睞反而問了她這麼一句,
  「當然不是,我們連自身都無法掌握,更何況是他人。」涵雅皺著眉頭,道。
  「那你覺得他們真的需要我們嗎?」顧睞望著窗外的流水,莫名地來了這麼一句,
  這個「他們」指的是?趙涵雅愣了神,又忽然有些不確定地道:「或許,他們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需要。」
  「但我們還在做,以自己的意願去改變大勢,可是神明都不能做到的事,為什麼我們在試圖去做,這很可笑不是麼?」顧睞眼裡又閃過一絲嘲諷,道。
  「當然,那些甚至看不到這一點的人更可笑。」趙涵雅看著她,忽然有些不安起來,她腦海中彷彿觸及到了什麼,究竟會是好的,還是壞的,她也不清楚。
  在霸刀的日子很平靜,也讓顧睞的心情一直很愉悅,柳驚濤一向事務繁忙,但對她這個外甥女也很好,柳浮雲更不用說了,對她更是百依百順的。
  霸刀山莊雖大,但真正的主人不多,作為少數主人之一的顧睞,她很少有不開心的時候,原本她以為會一直這樣等到她的外公柳老爺子從南詔回來,到那時還有些事情要做。
  只是這一日,來了封讓她不算高興的心,藏劍送來的,自打柳浮雲回了霸刀,藏劍的人就關注這霸刀的一舉一動,顧睞一個大活人都呆兩月了,怎麼也得知道了。若
  非上面是葉英的落款,顧睞都會隨手扔了。她一把撕掉了封口,抽出一看,剛勁如壑的字跡,不過短短幾句,卻讓顧睞看完後,便快步走向馬房,一把扯過馬奴手中正牽著的韁轡,一躍而上,馬昂首嘶鳴一聲,直直奔向了山莊門口。
  馬蹄聲驚起枝頭花紅如雪落,她在亂紅飛花中揚馬而過,拂了一身的落絮。山莊門口守著的弟子,還未瞧清楚,便只聽道留下的一句:「今晚不必等我用飯了。」
  柳浮雲聽了弟子的回話,心道早知道就先準備行李了,鬱悶之下又跑去練武場了,趙涵雅聽說葉姐姐出去了,也是一臉不開心的扯著自己的麻花辮子。山莊現任莊主柳驚濤聽過後,臉上浮起一絲無可奈何的笑意,道:「大的,小的,都這麼隨性,唉。」

  第79章 葉琦菲

  不過半月功夫,顧睞可是連夜兼程地趕到了西子湖畔,藏劍山莊。
  她一出現在山莊門口,門口的一隻小黃雞就直接上前一作揖道:「小小姐,隨我來吧。」
  顧睞隨手將韁繩扔到另一名上前來的小黃雞胸前,他慌忙的抓住繩子,一個沒扯好,馬兒還踹了他一身灰。
  等他安撫下馬兒時,已不見了小小姐的身影。顧睞在一名藏劍弟子的牽引下來到天澤樓,
  葉英此時就站在天澤樓的長廊裡,庭院裡的樹上開著紫色的花,即便沒有風,也會飄落,紛紛揚揚地落滿了一地的芬芳。
  葉英閉著眼睛,面對著眼前無數飄零的花瓣,彷彿這世間的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
  顧睞身邊的藏劍弟子早已悄然退下,庭院裡獨獨留下他二人。顧睞輕聲道:「大伯。」
  葉英轉過身,朝向她微微一笑,如花在心中綻放一般,他輕輕動了動唇,道:「我很高興,你還願意叫我『大伯』,琦菲。」
  顧睞一低頭,忽然露出了略帶靦腆的笑容,然後劍就亮了出來,還是在燭龍殿與葉英比試用的畫影劍。
  招招凌厲,刺向葉英的軟肋,像他們這類武功層次的人,一次比試便可探出對方軟肋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刺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比武場上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恰好兩人都深知這個道理,所以都是毫不留情,可沒什麼點到為止之說。
  所以不一會兒,就變成擁有幾乎逆天武力值的顧睞壓著葉英打了,雖然很無奈,葉英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他再次使出了心劍術。
  問水無痕,無上心劍。
  這次手臂被劃傷的便是葉英了,顧睞毫髮無損。
  「一彈指的功夫,你的無上心劍只困住了我一彈指的功夫。」顧睞莞爾一笑,道。
  「你在劍術上的天賦,是我平生所見之最。」葉英不由歎道,
  顧睞聽了但笑不語,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天賦,更不用說她這是後天煉成的。
  兩人坐在台階上,靜觀落英繽紛,顧睞忽然開口道:「大伯還沒告訴我,是如何知道我是葉琦菲的。」
  葉英微微一笑,反問道:「你不是麼?」
  顧睞偏過頭去,幽幽道:「我是葉琦菲沒錯,但我自認我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很多人甚至連我的真實面貌都未見過,你又是如何肯定我是葉琦菲的?」
  葉英淡淡一笑,卻比庭院裡的落英還要絢爛,他不急不緩地道:「我並沒有肯定,只是猜了一下,然後,你承認了。」
  顧睞臉一囧,所以是她不打自招了,「更何況你沒有要避著我們的意思,你很坦然地接受了葉琦菲的稱呼。」
  葉英溫和地道。「做錯事的人不是我,我也沒打算藏著掖著,你們既然問了,我自然承認,你們不問,我也不會說。」
  顧睞右邊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當年的事,有很多原因在其中,只是結果是我們都不願看到的。」
  葉英歎道。「你不用擔心同我解釋不清,或許我瞭解的比你還要多。」
  顧睞又輕聲道了三個字,「隱元會。」
  葉英已瞭然,顧睞又冷冷道:「無論原因是什麼,一旦做錯了,就要付出代價,我,你,還有他們,都一樣。」
  「你說的沒錯。」葉英心中已知,他是做不了顧睞與三弟之間的說客了,一切盡人事看天命。
  「說完了這些事,你該教我心劍術和鑄劍了吧。」顧睞莞爾一笑道,
  「自然,先學鑄劍吧。」葉英緩緩起身,道。
  「嗯,聽你的。」顧睞也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幾片落花。
  葉英帶她來到藏劍專門的鑄劍坊,此時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不會有人來打擾到他們,若是不能這樣,顧睞也不會來藏劍的。
  葉英是劍術大師,同時也是鑄劍大師,名劍殘雪和長生皆為他所鑄,他溫聲道;「作為一名劍客,劍是非常重要的,而不是所有的劍都能適合一名劍客,真正適合的往往是他們親手鑄造的,在鑄煉過程中,鑄劍師會投入他們的心血,所以對每把鑄造的劍都很有感情,你或許可以試試。」
  「可鑄煉一把劍需要的時間太長了,很多人更願意托付給別人,而不是自己來。」顧睞撇撇嘴道。
  「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一些耐心的。」葉英微微一笑,道。
  他悉心地為顧睞講解了鑄劍的過程,和所需要的材料,即便他目盲,卻能最快地知道什麼時候是合適的,什麼材料是最好的,而顧睞甚至不用做筆記,就能一字不漏地記下葉英說的話。按他的要求,以氣息感受鑄劍爐中火焰的熱度。
  葉英緩緩道:「你靜下心來,甚至能感受到與劍的共鳴,這並非只有與人決鬥是能夠達到的。」
  出乎葉英的意料,顧睞一下子便能掌握到與劍的共鳴,而且是所有的劍,顧睞也沒有解釋,總不能說她當了千年的劍靈,區區一把凡鐵又怎能拒絕得了她的精神力。
  葉英只能再次驚歎於小侄女的鑄劍天賦了。若是顧睞知道他是這麼想的話,也不會很高興,因為哪,鑄劍對她來說,還真是容易牽出不好的回憶來呢。
  看著熊熊烈火中,通體漆黑的長劍,顧睞忽然道:「不同的材料來鑄劍會有不同的效果,是麼?」
  「這是當然。」葉英閉目,雙手負在身後,溫和一笑,道。
  「如果有鑄劍師嘗試了特別的方式,那會怎麼樣?」顧睞幽幽地道,灼熱發紅的鑄劍爐中跳躍的火焰映照在她幽深的眼眸中,形成兩簇幽暗不明的冷光。
  「什麼方式?」葉英感受到顧睞語氣中的飄忽,皺眉道。
  「祭劍,以活人血肉鑄劍。」顧睞輕聲道。「
  這是絕對不可以的。」葉英凝重道,「活人祭劍,天理不容,所鑄劍必為妖邪之劍。」
  「不是妖邪之劍呢。」顧睞扭頭看向葉英,輕聲道,「是魔劍。」
  她又開口道:「不知大伯可願聽我講個故事麼?」
  葉英心中不明,卻還是點了點頭,「那是一個積弱的小國,它的名字叫姜國……」
  那塵封多年的秘事在顧睞口中慢慢道來,卻帶著不盡的沉重感和悲傷,
  「一把魔劍,犧牲了那位王室的公主,卻救活了姜國成千上萬的百姓,還有她的王兄,這一切,究竟是對,還是錯?」
  顧睞凝視著他,問出了一個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她錯了嗎?
  葉英輕輕歎了一口氣,卻反問道:「這個故事是真的麼?」
  顧睞別過頭去,「不知道,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太久遠的事情了。」
  「那我願意相信它是假的,因為無論那個答案都是一種傷害。」葉英淡淡道,說完便向裡間取劍去了,
  顧睞在他身後又道,「很可笑,你知道麼那位公主本意不是為了救那些子民,而是為了她的哥哥。可是到最後,她沒想救的人幸福地活了下來,想救的人,卻永遠守著為她種下的葵花活著,悲傷的活著。」
  葉英腳下一頓,微微一笑道;「即便她沒想救,卻還是救了,不是麼?她做的事並不是沒有意義,沒有存在感,人們往往是沒想做的事情卻做到了,這也是一種快樂。」
  顧睞還是沒有去取她鑄的劍,只是坐在鑄劍坊前的台階上,坐了一夜,一夜的露水浸濕了她青衫的衣角和鬢亂的髮絲。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顧睞輕輕一笑,她想起了許多的事,當龍陽穩穩地接住從樹上跳下來的她,他說:「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會接住她的。」
  沒想到,放不下的人其實是她。
  生命彷彿煙火燃燒時的天幕,彷彿彼岸花如荼如火的熱烈,肆意而狂放。

  第80章 葉琦菲

  破曉來臨時分,顧睞心中已然清明一片,眉間的恣肆乖戾早已揮散而去,她拔出先前插在地上的畫影劍,輕身飛向梅居。
  她行至梅居門口,大門並未上鎖,彷彿在等候著來人。
  顧睞面色漠然,卻緩緩跪下,正對著虛掩著的大門,她輕輕將劍放下,閉上雙眼,驀然磕下,
  一叩首,以拜親父生恩,
  她的額頭與堅硬的青石板相擊,發出沉沉的聲響,也敲擊在門後的男子心頭。
  顧睞抬起頭,直起身子後,再次俯下頭,二叩首,以償親父愛女之情。
  還有,顧睞最後望了大門一眼,眼角緩緩流下淚水,那門後的人曾經是她會躲在門後期盼的父親啊,
  昔日裡那些熟悉的話語在耳邊迴響,
  「娘親,爹爹為什麼每天都對著一柄劍發呆啊?」
  「你爹在悟劍道呢,你們葉家的劍法很厲害的,等琦菲長大了,讓爹爹教你劍法好不好?」
  「爹爹是最厲害的嗎?」
  「當然啦。」
  三叩首,以絕此世父女之情。
  三拜已完,終生無悔。顧睞拿起畫影,決然地離開,未曾有過任何的留戀。
  空留站在門後的白髮男子一人,寂劍習得,終歸是孑然一身,他可曾悔過。
  旭日初升,葉英推開門,卻發現了放在檻邊的信紙,就是他寄去霸刀的信,只是他的字跡下顧睞又留下了寥寥幾句:心劍已悟,多謝葉莊主。
  古有十絕,一絕親緣,二絕情緣,三絕世緣,四絕愛,五絕恨,六絕貪,七絕吃,八絕光,九絕聲,十絕生死,十絕盡,窺破束縛,方能踏入無上大道。
  葉英心中歎道,心劍術本身就只能悟得,而非能學得的,藏劍終究只能留下她一日爾。
  此一去,怕是再也不會相見了。
  葉英走進梅居,只見他的二弟葉煒一人站在梅花樹下,鬚髮盡白,面容也已蒼老了好幾歲,一夜的露水早已浸濕了他的衣襪。
  葉英慢慢走到他身後,葉煒輕聲道:「大哥,今生我都不會再出去了。」
  葉英輕輕歎了一口氣,心中複雜道:「好。」
  葉煒默默走向房內,再也沒有回過頭。
  顧睞離了藏劍,卻沒有再回霸刀,她從那一天起就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會去哪裡,沒有人能再找到她。
  柳風骨和李復回到了霸刀,再三詢問趙涵雅後,他們已能確定顧睞是幽天一脈,無論是真正的幽天君,還是幽天君的弟子,他們都需要找到她。
  為此他們來到了藏劍,顧睞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
  「你說琦菲,她在一個月以前就離開了。」葉英坐在上首,淡淡道。
  「葉莊主可知葉姑娘去了哪裡?」李復尤不死心地道,葉英搖了搖頭,以示自己並不清楚。
  柳老爺子深深一歎道:「我們走吧,她既然要走,就不會讓我們找到的。」
  李復聞言也不禁苦笑道,掌握天下情報和探子的領頭之人,又怎會讓他們知道行蹤,他不過是想再努力掙扎一把罷了。
  「我們走吧。」柳老爺子搖了搖頭,道。
  葉英忽然出言道:「李先生,真的有九天存在麼?」
  李復腳下一頓,低聲道:「也不過是群在大勢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罷了。」
  葉英『望』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心中一涼,天,快要變了。
  天,真的變了,天寶十年,風雲變幻,安祿山,史思明發起叛亂,震驚天下,與歷史偏離的是這一事件整整提前了四年,也是在顧睞失蹤的半年之後,但相同的是安祿山的叛軍如歷史上一樣銳不可當,直直奔向了國都長安。
  現長安正處生死攸關之際,江湖眾派都奮起以護大唐江山,九天中人,也四處奔波,以畢生收藏懸賞抵禦安賊。
  碧血成歌,東都之狼天策軍,死守長安城。
  在太子府中待了近半年的顧睞,一襲男裝,向面前的身著蟒袍紫帶的中年男子,一拱手低頭道:「太子殿下,這可是您的大好機會啊。」
  「顧詹事此話怎麼說?」男子眼中微微一閃道,
  「當今不仁,引得天下大亂,理應取而代之。」顧睞擲地有聲地道。
  「容孤在好生想想。」太子李亨話雖這麼說,眼裡蠢蠢欲動的野心卻怎麼也忽視不了。
  顧睞低頭,遮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
  玄宗在安史之亂一爆發,就逃往了去川中的路上,白日裡,大唐護衛玄宗的軍隊已行至了離長安不過數十里的路上,再怎麼急著趕路,也是要停下來歇息的,畢竟護送的是一位大唐皇帝,還有他寵愛的貴妃娘娘。
  玄宗這幾日憂心不已,連心愛的楊妃也不能讓他開懷,在沒到安全地方之前,他始終不能放下心來。
  他坐在營帳裡,身邊有著貼身的內侍官高力士,和數名精兵護衛,外面更是重兵把守。
  玄宗揉了揉眉間,安賊的叛軍已經到了潼關,天策大將曹雪陽已被派率領二十萬大軍前往那裡,究竟是守是攻,他還沒有定論。
  想了一會兒,玄宗忽然發現週身安靜了許多,而且是死一般的寂靜,他抬起頭一看,所有的護衛都如死人一般站著,連他十分信任的高力士喉間一點紅色,眼睛還睜著,卻已沒了呼吸。
  玄宗一轉頭,正對上顧睞似笑非笑的臉,她手中還拿著一個酒杯。
  「叛軍作亂,還沒打到長安城呢,堂堂的大唐皇帝不在金鑾殿好好的坐著,怎麼就慌不擇路地逃跑了呢?陛下這又怎麼對得起那些戰於沙場的大唐兒郎們呢?」
  玄宗兩頰雖保養得宜但也已有些下垂的肌肉不斷抽動著,他盡量保持著身為皇帝的風度冷靜道,「你想要什麼?權力,地位?我都可以給你。」
  顧睞轉動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杯子,裡面的琥珀色的酒水一點也未灑出來,她悠悠地看著杯中,拖長聲音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話音一落,顧睞便看向了他,眼裡達不到底的笑意讓玄宗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你是誰?」或許是知必死之境,玄宗反而徹底冷靜下來,依稀有了幾分昔日英明神武的帝王之風。
  「我的名字你沒有聽過,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明白,這個王朝已經不需要你了。」說完顧睞便將杯子遞到他面前,
  「朕要多謝你還肯願意給朕一個顏面的死法。」玄宗冷冷道,卻還是顫抖著接過了白玉杯子,
  他對上顧睞的笑容,眼中一閃,將杯子湊到唇邊,正要假做飲酒時,顧睞攏在袖中的右手兩指一勾,指間的彈風打到杯子上,往玄宗嘴裡一推,酒水盡數被送進了他腹中。
  玄宗手一鬆,摀住喉嚨,杯子松落,顧睞自然地接住,看著玄宗睜大眼睛,青筋暴跳,瞬間沒了氣息。
  顧睞抬起腳,大步邁過這世上地位最為尊貴的人的屍首,走出了營帳。
  「陛下已死,還請殿下節哀。」顧睞低眉斂衽道,
  「愛卿說的正是,現大唐內憂外患,我也只能收起為人子女的悲傷,重新振作,保衛我大唐江山了。」李亨,即將成為大唐皇帝的這個男人,語氣中卻有著按捺不住的激動與興奮起來。
  還真是志大才疏,喜怒形於色的人啊,不過,這樣的人,才更容易被她所操控呢,顧睞嘴角微微翹起。
  玄宗已死,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李亨繼位,史稱肅宗,暫襲先帝年號。
  「陛下,顧睞此人年紀輕輕,未曾掌過一兵一卒,今日卻將抗擊安軍,交託於他,恐怕會有負陛下的一片信任哪。」一佝僂這身子的白髮老臣抹著淚,喊道,誓要死諫的模樣。
  一身金繡的黃色龍袍的,頗有威嚴的李亨心下不耐,再看那一邊始終低眉順眼,不發一言的顧愛卿,對這個老臣的怒氣又上了幾個指數,不就是不願意讓他的心腹班底建功立業麼,還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仗著自己是新帝剛立就耍威風,這話,嗯,昨天顧愛卿說的,果然不差。
  李亨心下一怒,直接道:「朕意已決,休要再多言。都給我退下吧。」
  老臣就在李亨不耐的揮袖下黯然離場,走之前還恨恨地瞪了顧睞一眼,心道,奸佞小人。
  顧睞瞥了他一眼,呵,這老頭子,中氣還挺足的嘛。
  接過李亨發下的虎符和任命文書,顧睞走出大殿,迎面而來的陽光,略微有些刺眼,行軍打仗什麼的她還真不懂,可手下有的是人會懂,再說敵軍的情報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了,更何況,她還有一枚極重要的棋子沒動過呢。

  第81章 葉琦菲

  大明宮,這座天下間最巍峨莊嚴的宮殿,見證了大唐由貞觀至天寶,由盛至衰的悲涼。
  顧睞身著繡著大雁圖飾的深紫色官袍,大步走進了大明宮中一處偏遠的宮殿,這裡荒涼的就像是無人的冷宮,枯敗殘留的枝葉,廢棄的井口,
  還有那負手佇立在井邊的斗笠男子,
  「你來了。」淡淡的口吻,卻帶著一絲凝重,
  無名收回望著紅牆上那一隻通身漆黑,低聲叫喚的烏鴉的眼神,轉過身來,抬起眼眸,看向倚在柱子上的顧睞。
  那一眼,卻是比以往都要冷漠。
  「這麼多年了,你難得找我一次,我怎會不來?」顧睞漫不經心地輕笑了一聲,道。
  「你知道我找你所為何事?」無名沉聲道。
  「終歸不過是那兩樣事,阻止我。」顧睞眼波微微一轉,輕啟薄唇,嘴角吐出無比薄涼的話語來,「還有,殺了我。」
  她說完便低頭吃吃笑了出來,又突兀地停下,抬起頭,眸子發亮地看著眼前的人,「其實,你大可以兩件事一起做,看在我們相伴多年的那點情分上,我會給你留下全屍的。」
  「我真是收了一個了不得的孩子哪。」無名一歎,也輕輕地笑道,笑聲卻帶著莫名的悲涼,
  「我只是有些奇怪,為何在我去西域的時候,你會讓令狐傷狙殺我?」顧睞緩緩走向對方,嘴裡卻來了這麼一句。
  「因為你過界了,你不應該去皇宮的。我也以為那會是一個最好的機會。」無名淡淡道,斗笠下的眼眸中如夜色般沉沉。「我也不知道,除了劍術,你竟會其他的武功,終歸是我小覷你了,還引起了你的戒心。」
  「你錯了,令狐傷一事我早已猜到了你,只是戒心,呵,你還沒有到能引起我戒心的地步。」顧睞莞爾一笑道。
  「哦,是麼?」無名無所謂地道,結局已經定下了,再說什麼又有什麼意思呢。
  「可你為什麼不走,反而還要來找我,明知道是一條死路,卻要走,我印象中,你可不是這樣愚蠢的人啊。」顧睞面色淡漠地道,無名若是想躲起來,她也不會去找的,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存在罷了,還不值得她去費心思。
  「只為了我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幽天君這世上只能有一位存在。」無名苦笑道,還未反應過來時,
  劍氣凝霜,袖底飛花,無名頭上的斗笠和臉上的面具已是四分五裂,露出了只見滿臉血痕的臉,紅牆青瓦上的那只停留著的烏鴉也綻出了血花,撲哧著翅膀,落了下來。
  這是顧睞第一次看到他的臉,無名臉上已是血肉模糊,卻睜開了眼睛,看著她,
  顧睞卻露出了奇怪的神色,道:「真是個糟糕的傳統哪,難怪九天中不知道幽天的傳承。」
  她又看向硬撐著一口氣的無名,微微一笑道:「不過,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因為……」
  顧睞看著他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溫柔地道:「再過不久,九天就不會存在了,師父。」這是她第一次稱他為師父,也是最後一次,死者為大,用一個尊敬的稱呼送他上路,顧睞的那一點善心還是願意的。
  更何況,她可是會送九天與他陪葬的,這一場路絕對走得夠豪華了。顧睞看著無名死不瞑目的面容,心裡泛不起一絲漣漪來,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大明宮多了具屍體,誰會在意呢。
  建寧王李倓騎在雄健的戰馬上,聽著副將來報,他的父皇,李亨已全權將率領大軍之職交於其原太子詹事,現右尚書僕射顧卿,而他,掌握部分神策軍的統領,被作為副手協助顧卿。
  「顧大人還需片刻便到。」副將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
  「還未到出發的時候,等他片刻又何妨。」李倓擺擺手,道,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
  李倓望著高高的朱紅色拱門,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不安。他不免想到顧卿此人,半年前蒙太子李亨賞識,授為太子詹事,並未其出謀劃策,太子繼位後,便直接升為正三品的右尚書僕射,深受帝寵,
  可讓李倓心驚的是,他所查到此人身世清白,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偏偏讓他越發的心神不寧,可惜的是他返京不過半月,竟是沒能與這位新進的重臣見面。
  今日,就讓他來見見這顧卿是何人等吧,究竟是龍是蟲,一試便知。
  一身紫袍的儒雅青年駕著高頭大馬,讓人一見便能生出好感的相貌卻讓他越發心驚肉跳起來。
  顧睞牽住韁繩,停在李倓面前,面上揚起溫和無害的笑意一拱手行禮道:「微臣見過建寧王。」
  李倓雖貴為親王,但顧睞是陛下心腹大臣,且地位也不低,李倓一向八面玲瓏,又怎會在此時授人以柄,便也回禮道;「顧大人不必多禮,既然顧大人已經到了,我們就出發吧。」
  李倓面上雖帶著公式化的笑容,心裡的不安卻始終揮之不去。
  顧睞微微頷首,扯起馬轡頭的韁繩,在從李倓身邊走過時,用了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均天君說的是啊。」
  李倓面無血色,身子晃了晃後卻繃得更緊如同欲斷的弦。
  「你怎麼會在這裡?」李倓尋了個身邊人離得還遠的時候,咬牙切齒地道,他沒想到消失了近半年的幽天君竟會如此大膽的出現在朝堂之上,還成了陛下的重臣,他究竟想做什麼?
  顧睞輕聲一笑,更像是無言的嘲諷。
  「你不是說過不會管這件事麼,甚至隱元會也在你的命令之下,都沒有再接過任務。」
  「現在的情況好像也脫離了均天君的掌握哦。」不僅是脫離了均天君的掌握,甚至是脫離了整個九天的掌握,這樣的局面也只在隋帝楊堅意欲剷除九天時出現過。
  「幽天君,你究竟想做什麼?」李倓陰沉著臉都能凝出墨汁來了。
  「均天君,你認為現在的局面僅憑九天就能改變麼?」顧睞忽然問道。
  「你在說什麼。」李倓冷冷道。
  「均天君也在後悔不是麼,後悔與虎謀皮,後悔把江山社稷圖給了安祿山,今日的局面均天君想必也是不願看到的吧。」顧睞語帶諷刺地道,她說的也沒錯,李倓的確是後悔了,後悔他為了一己私心陷大唐江山於破碎之中,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向肅宗請命出戰。
  「潼關易守難攻,我的情報不會錯的,再有天策府的那位曹將軍在,也能撐上不久。」顧睞轉頭再次看向他,道,「九天已經做不了什麼了,真正能解救這片江山的只有他們自己,而號召起他們的除了朝廷之外,還有誰呢。」
  「你就不信我將你的身份告知父皇。」李倓冷冷道,
  顧睞揚起手中的扇子,含蓄一笑道:「你大可試試,看你是能有說出口的機會呢,還是陛下會相信你這個情分淡薄的皇子的話。」
  李倓顯然再次被她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了,「也希望均天君能明白我的一片心意,也讓玄天君他們也知道。」
  她微微一頷首,用讓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多謝王爺,微臣告退。」再隨意地行了個禮,便瀟灑地離去了,留下李倓一眼的陰騭。

  第82章 葉琦菲

  塞外烽煙穿九闕,紫宸西駕意惶惶,
  繁華到此留孤家,繁鐵孰持守一疆。
  若非潼關還有二十萬唐軍及哥舒翰,曹雪陽,朱劍秋等人死守著,長安也好不到哪去,叛軍作亂,玄宗殯天,讓這座本繁華景盛的國都,蕭條了不少。
  許多京內世家都偷偷地舉家遷到了不受戰亂波及的地方去了,畢竟連堂堂的大唐皇帝都在收到安祿山的軍馬已打到了潼關的急報後,慌不擇路地逃去四川的路上了,既然這樣又能讓長安的子民還抱有多大的信心呢。
  好在新帝初立,顧睞手段又得力,雖無法讓長安維持昔日盛況,但只是也是天子腳下,不會引起什麼動亂來。
  顧睞一身修長的騎裝執鞭馬上,從長安城裡揚鞭縱馬而出,身後是李倓所率領的神策軍,人不多,也就一兩千人,但後來卻又多了居於長安純陽觀的數十名道士,國難當頭,向來出塵於世的純陽弟子在得了觀主李忘生的准令後,也是挺身而出,執劍相助。
  此去所為先穩住潼關,安祿山麾下近十五萬的大軍,曹雪陽等人怕是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李倓不禁有些憂心忡忡,眉頭緊鎖之下瞧見顧睞面上嚴肅端正的模樣,李倓可不相信他和自己一樣,會擔憂大唐江山的安危,,恐怕他心裡還悠閒著呢。李倓不願在這種緊要關頭與顧睞產生紛爭,只得別過頭去。
  他想的也沒錯,顧睞倒沒怎麼急,以她的估計,加上這樣的行程,在潼關被攻破前到達是綽綽有餘了,她想著的如何解決潼關之事了。
  潼關絕不能失守,它就是整個大唐寶地的門戶,它失則長安失,京畿守衛唯有神策,天策二軍,只是先前在李倓與玄天他們相鬥時,設計了君山一事,累得楊國忠所率的主要神策軍隊全軍覆沒。
  至於天策軍,這就得怪到顧睞頭上了,安史之亂始,天策軍就主要分成兩股,曹雪陽和朱劍秋領頭的這一股被派去協助潼關守將哥舒翰抵禦叛軍,另一股由天策府府主李承恩帶領的人馬被玄宗宣召護駕,顧睞刺殺玄宗時雖避過了他們的耳目,但也因此天策軍承擔了護駕不力之責。
  然後,主要負責人李承恩現在還在天牢裡頭呆著呢,若非顧睞和其他大臣勸諫,他早被送去見玄宗了。
  當然顧睞心裡是不會有什麼內疚自責的,只能說是李承恩運氣不會罷了,在陛下面前力保他,也不是什麼好心,只是有他在長安坐鎮(雖說是在天牢裡,但皇帝一句話不就隨時都能放出來麼),若是真出了什麼狀況也能保護肅宗不是麼,她可不想辛辛苦苦打回來,看到的是一個換了人做的皇帝,那她這半年得多虧啊。顧睞心中撇了撇嘴道。
  行軍數日,總算是到了潼關,顧睞一進城就去找了大將軍哥舒翰想詢問現在的情況,哥舒翰是大唐的名將,雖年已老邁,但在行軍打仗上卻是少有敵手,若非有他在,潼關也難以保住。
  這個雖已白髮蒼蒼,但眼中仍閃著凌厲的目光,一身久經沙場的征伐之氣,顧睞官階尚在他之下,一見他便行禮一拜,道:「下官見過哥舒將軍。」
  哥舒翰也知顧睞乃是新帝重臣,不敢托大,扶起欲行禮的顧睞,「事態緊急,顧大人無須多禮。」
  顧睞也順勢起身,道:「哥舒將軍,不知現在潼關的情況如何?」
  哥舒翰所敘述的和與隱元會所給的消息無異,安祿山和他的主要兵馬都集中在潼關一帶,看架勢是勢要攻下長安了。
  潼關這一險要之處,,具有易守難攻的天然優勢,而哥舒翰久經沙場,自然懂得運用這一優勢抵禦叛軍,唐軍又比叛軍勢眾,這樣說來應該是唐軍佔了極大的優勢,可哥舒將軍又告訴顧睞一個不好的消息,就在曹雪陽將軍剛到潼關城時,城中飲水就被下毒,大半馬匹無力行動。天策將士只能換掉長槍用上並不順手的陌刀。
  這樣一來,在兵器,人數上又弱於了安祿山的軍馬,兩相之下,雙方便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說到這裡,哥舒翰蒼老的面容露出了羞慚之色,顯然是對他身為一方守邊大將,卻沒有及時防範好,讓敵軍鑽了空子而感到羞愧。
  顧睞見狀寬慰道:「哥舒將軍不必自責,安祿山此人生性狡詐,善詭道,常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哥舒翰聞言神情有些緩和,心中對這個儒雅的白面青年有了些許的好感,「顧大人不必為我開脫,待剿滅叛軍後,我是定要向陛下請罪的。」說著邊向長安的方向恭謹地伏手做了一拜。
  顧睞微微一笑,還真是對大唐忠心耿耿的老將啊。
  哥舒翰做完一拜後又轉身對顧睞道:「不知陛下對潼關可有什麼安排?」
  顧睞面帶微笑地從袖中取出一道明黃色的手諭,道:「陛下已全權將潼關行軍一事交託於我,哥舒將軍可以一看。」
  哥舒涵面猶疑色地接過聖旨,打開一看,有些驚意,陛下竟如此看重這個年輕人,將此關乎大唐江山的要事交託於他。
  雖然不怎麼理解肅宗的安排,但因著聽從聖諭的心理,哥舒翰將軍還是將手諭交還給顧睞,並道:「那就拜託顧大人了。」
  「哥舒將軍不必多言,我不過從旁協助罷了。」顧睞推辭道。
  哥舒翰又面帶猶豫道;「不知顧大人對潼關現狀可有安排?」
  顧睞微微一笑,道:「潼關易守難攻,且現在內憂外患,還是繼續照哥舒將軍不主動出擊,保守防守的策略為上。」
  聞言哥舒翰鬆了一口氣,幸好來的人不是個對戰事一竅不通還激進妄為的人,心中對顧睞的好感又上了一個層次。
  「至於城中飲水有毒一事……」顧睞微蹙眉道。
  「這一事顧大人可以放心,萬花谷眾多弟子在兩日前就來了潼關,正在研究解救之法,多虧他們的幫助,救了軍中眾多將士的性命。」哥舒翰捋了捋長鬚,微笑道。
  「這就好,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江湖人士來啊。」顧睞略有所思地道,
  哥舒翰沒注意到顧睞話裡的不對勁,繼續笑道:「是啊,這些江湖人也都是忠義之士。」
  顧睞與他再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哥舒翰還友善地邀請顧睞在將軍府住下,顧睞托辭拒絕了,還是在住在行館。
  她出了將軍府,心中暗道,還好哥舒翰是個死忠聖上的,不會對聖令提出任何質疑,不然她就要麻煩一下讓他聽話了。
  顧睞走在潼關城內,兩邊的街道很是蕭條,連雞犬都沒有出現,來來往往的只有一些天策將士時刻巡邏著,還有一些萬花醫道的弟子穿梭在各家房屋中,治療許多中了水毒的平民。
  顧睞一人走在城中,很快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一名著玄墨長衫的萬花弟子向她身後走來,輕拍了一下顧睞的肩膀。
  若非他沒有什麼惡意,他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顧睞冷冷地看著他,心中暗道。
  這名萬花弟子不知是缺根筋呢,沒看出來她的冷淡,還是看出來了也不在意顧睞的冷淡,向顧睞遞來一隻精緻的藍色的藥包,還散發著怡人的藥香。
  他輕輕一笑,溫和地道:「公子,城中水源有毒,勿輕易沾染了,這是萬花自製的藥包,隨身攜帶可防避一二。」
  顧睞先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突然換成了微笑,接過對方手中的藥包,道;「多謝了。」
  萬花弟子對她的變臉,先是一愣,然後也以微笑相回應。見她收了藥包,便繼續去做他的工作去了。
  顧睞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飄逸的長髮散落在身後,與他一樣的還有許多其他的萬花弟子在分發藥包。
  顧睞拿起藥包,放在鼻尖輕輕一嗅,心中微動,萬花,青巖萬花。
  西風獵獵,大唐的軍旗高高地懸掛著,迎風而飄揚,顧睞緩緩登上潼關的城牆,只見李倓一人站在城牆邊上,遠遠望著十里外駐紮的安祿山軍隊。
  他聽見身旁傳來的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扭頭一看,眼角不禁又是一抽,不得不說每次看到幽天君,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顧睞沒在意他是怎麼想的,拿起帶著的百里鏡,萬花谷中人製造的,她在隱元會拿了一隻來,也朝那個方向看去,厲兵秣馬的軍隊,大片白色的營帳。
  倒是李倓先開了口,道:「你去見過哥舒將軍了?」
  「嗯。」顧睞隨口回了一句。
  「可有什麼打算?我等來了之後怎麼做?」李倓皺了皺眉又問道,
  「按兵不動。」顧睞簡單地回了一句,手上的百里鏡也未放下。
  聽著顧睞可以說的上是敷衍的回答,李倓努力壓下心中的怒氣,又道:「可這樣下去,對我們也會不利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安祿山的軍馬雖在這裡,但他兒子安慶緒和史朝義的軍隊已經往江淮之地去了,若我們不能在這裡將安祿山拿下,江淮危矣。」顧睞語氣平淡地道,
  「你既然知道,那……」李倓不耐道。
  「年輕人,不要急,你急,安祿山也急,他急得連手上的三大守軍重地都沒捂熱就急吼吼地跑出來造反了。」
  話雖這麼貶低安祿山,但兩人也都心知肚明安祿山這樣做的原因,還不是玄宗楊妃開始疏遠冷淡他,甚至在這六年裡開始不斷收回加在他身上的權力,安祿山再不動手,他這節度使怕是也保不住了。
  說到這裡,就是身為玄宗之孫的李倓也不禁有些腹誹玄宗了,你說收回權力還做得那麼明顯做什麼,有那麼多種不著痕跡的方式能讓人感恩戴德地教出權力,這哪還是當年英明神武的唐玄宗啊,被美色玩樂掏空了心智啊。
  

  第83章 葉琦菲

  小樹林邊上,細細的河流靜靜地流淌著,對面的黝黑的山澗只透出狹長的日光,周圍一片鬱鬱蔥蔥,
  李復提著一壺酒,佇立在河邊的一塊大石旁,他幾乎沒有動過酒的封口,只是提在手上,望著靜靜的河流,眉間微微皺起,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又抬頭遠望,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迷茫。
  靜靜流淌的河流很是清澈,甚至能倒映出他一身書生袍,修長清瘦的身影。
  他並未等待多久,幾道身影沒有一絲動靜地出現在樹林深處,且朝著這裡走來,他轉過身來,看向來的幾人,炎天君柳風骨,變天君趙涵雅,旻天君劍聖,皓天君方乾,還有陽天君周墨,
  「他們怎麼還沒來?」方乾俊美的面容少有的出現皺眉道,
  「怕是耽擱了一會兒吧。」李復苦笑道,
  「可這次會面是他提出來的,怎比我們還要到的晚。」方乾顯然心情不悅地道,
  「更何況均天君傳的話又是什麼意思?莫非幽天君要在這個時候讓九天再經一場動亂不成?」方乾的話帶有很重的火藥味,可惜正主不在這,他是有氣也沒處發。
  劍聖抱著劍,沒有理會兩人的話,另外幾人都默然不語,方乾也知自己有些失態,便也不再出言了,頓時周圍的氣氛有些沉默了下來。
  「沒想到眾位這麼快便到了。」清潤的男子聲音在眾人身後響起,眾人不自覺偏過頭去,見來人是兩位青年男子,
  一位是他們早已見過現在卻面色陰沉的鈞天君,建寧王李倓,
  而另一位身著青色的薄衫,烏髮被一隻翠色的髮簪簡簡單單地別著,一身的文雅之氣盡現,丰神俊朗的面容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漆黑如墨色的眼中笑意始終帶著涼薄之意,姿態閑雅,尚餘孤瘦雪霜姿。
  這,就是幽天君,眾人心中不禁微沉,如此近才能覺察到的氣息,怕非是已至化境的高手不能及。
  思及此處,其中幾人都在心中撇去了葉琦菲就是幽天君的可能性。
  見幽天君終於來了,李復心下一鬆,神情也有些緩和,上前微微一拱手道:「不知幽天君尋我們所為何事?」
  顧睞眼波微轉,唇角輕勾,語氣不急不緩地道:「眾位怕是忘了這三年一會了。」
  李復微微有些尷尬,這事他們還真給忘了,先前九天四分五裂的,哪還記得這事了。
  只聽顧睞又緩緩道:「既然大家都忘了,那這一回就讓我來主持,各位不會介意吧。」
  眾人聞言都不禁思緒翻騰起來,看來幽天君是有備而來啊。
  說完顧睞也未去看他們的神色,自顧自地背對著眾人道:「我認為九天已經沒有必要存在了。」
  此話一出,如驚雷般響徹在眾人耳邊,伴隨著清脆的碎裂聲,李復手中提著的酒罈也摔在了地上,散發著濃郁的酒香。
  連原本一臉陰沉的站在顧睞旁邊的李倓都滿是震驚地抬起頭,看向他身旁的這人,不禁想到,或許他從未看透過幽天君這人。
  「幽天君,你在說什麼?」原本平靜的李復現在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若非相信幽天君的實力,他都要懷疑面前這人是不是真正的幽天君了。
  「我想玄天君的耳朵沒有差到聽不清我的話這個地步,再者同樣的話,我也不想再說第二遍。」顧睞語氣淡漠地道,絲毫不奇怪眾人的反應。
  「你瘋了,幽天君。」方乾面色沉沉地道,此時他已沒有了方纔的怒氣和不滿,平靜沉沉如水的神情卻更讓人為之膽寒起來。
  「瘋的不是我,是你們,還有整個大唐啊。」顧睞輕嗤了一聲,狀似單純無害地道。
  「九天要建立大同社會,但,這樣的世界會出現嗎,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有紛爭。執著於調節各方勢力,視眾人為棋子,以天下為棋盤,這樣做的我們才是真正的可笑。這樣的九天,總會有消亡的一日,今日由我們來結束不好麼?」顧睞嘴角微微翹起,眼中閃過興奮而愉悅的光芒
  。「幽天君,你為什麼會這樣想,一直以來我們都在努力,不是麼?這一切,可都是九天幾代人的心血。」李復神情激動地道,他揚起手一揮,卻揮不去空中瀰漫著的醇香,也無法改變顧睞的話。
  站在柳風骨旁邊的趙涵雅已驚的說不出話來了,她從未算到有今日的結果,劍聖仍是靜靜地擦拭著他的佩劍,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被這邊的談話所影響心神。
  說實話,他應該是在場的幾位中對九天命運最漠不關心的人了,他的世界裡,只有劍,唯有劍是永恆的。
  「李復,心血?真是天真哪,這麼多年來,九天掌控著天下大勢,兵器,財富,朝廷的勢力,情報,甚至海外。」
  顧睞的眼神一一在每個人身上掃過,又道:「九天擁有的權力比帝王還有多,可即便是這樣,又如何?如今的局面再清楚不過了,九天也有掌控不了的事情,改變不了的大勢,那麼,九天,還有存在的價值麼?」
  顧睞眼中閃過凌厲之色,輕輕笑道:「真正的歷史不是謀劃出來的,而是靠人們自己走出來的。真正走過界的是九天啊。」
  顧睞的話顯然戳中了眾人的心口,連方乾和李復都陷入了深思,顧睞的話沒有錯,但僅僅這幾句話就要將這二三百年來的心血化之一空麼,顧睞也沒指望讓他們因著這幾句而同意這件事,但她還有其他的準備。
  「眾位應該都想盡早地結束安史之亂吧,可憑著九天的力量就能挽回麼?」顧睞微微一挑眉,語帶嘲諷地道。
  「你是在威脅麼?」方乾沉聲道,負在身後微微顫抖著的右手似在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這不是威脅,我只是想讓各位明白九天不能做到的事,其他人也能做到,但能怎麼做,還看各位了。」顧睞面色淡漠地道,
  「好,我同意。」令人驚訝的是,第一個支持解散九天建議的人竟是一直未曾言語的炎天君,柳風骨。
  「他說的沒錯,我們也有做不到的,天下大勢又豈是那麼好操縱的,一個人,一件事,就能改變我們的佈局。我們無法掌控一切,更掌控不了,人心。」
  柳老爺子低下眼眸,少有的微微彎起身子,聲音暗沉地道,眾人心中他是想到慘死的好友,上任變天君了。即便是貴為九天,卻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豈不可笑?
  柳老爺子的動容也觸及了趙涵雅,她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輕輕咬了咬嘴唇,開口道:「我也同意,九天對我來說是責任,是沉重的負擔,為什麼因為九天我要承受這樣的命運,我神算一脈算盡一切,卻算不透人心,算不過大勢所趨。」
  趙涵雅雖年紀輕,但她身為變天君,她的話也同樣有份量。
  「罷了,罷了。今日之會,已有了結果,多說無益。就按幽天君的說吧。」方乾歎了一口氣,揮揮手,他寬大的袖子被風鼓起,帶了些許的飄逸,然而他的心情並不輕鬆,神情也有些悵惘。
  不只是他,除了顧睞,所有人都不禁歎了一口氣,幾代九天的經營就終結在了他們手上,就連李倓也沒有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就像他與安祿山合作卻沒想到結局會導致安史之亂一樣,他心中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次,他還真是鬧大了。
  九天雖然解散了,但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管安史之亂的事,這個就要日後再行商談了。
  方乾,李復他們都陸續走了,顧睞留在原處,看著旁邊一動不動的柳老爺子,想來是還有話要與她說,只見柳老爺子向趙涵雅拍了拍肩,趙涵雅便走了,臨走時還沖兩人揮了揮手。
  顧睞淡淡道:「柳老爺子,不知是想與我說些什麼呢?」
  柳老爺子呵呵地笑了幾聲,問道:「只想問幽天君一句,不知我那小外孫女葉琦菲現在在哪裡啊?」
  顧睞偏過頭,對上他的眼神,柳老爺子眼中毫無退讓之意,便淡淡道:「葉琦菲在三歲的時候就死了,在這世間活著的唯有幽天一人爾。」
  柳老爺子聽了先是一愣,後回過神大笑起來,道:「我柳風骨有個了不得的外孫女啊。」
  顧睞看著他笑得暢快的模樣,突然饒有興趣地問道:「不知柳老爺子日後有什麼打算哪。」
  「自然是剿滅安賊,護我大唐,揚我霸刀之名了,這些年,為了九天我也休息夠了,是時候讓重現我霸刀在江湖上的威名了。」柳風骨豪氣大笑道,有了幾分昔日霸刀江湖的風采。
  顧睞微微一笑,道:「那就祝您能如願以償了。」
  柳老爺子雖已離去,但他豪邁的笑聲卻依舊迴盪在山谷間。
  顧睞輕輕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朝著來的方向回去。夕陽下,顧睞清瘦的身子被不斷的拉長著。
  

  第84章 第 84 章

  夜色漸晚了,顧睞回了潼關,卻沒有往行館去,而是依舊用的是顧大人的樣貌在潼關城裡拐了幾道彎,緩緩走進小巷子裡的一間小木屋。
  裡面一位鶴髮老翁坐在一張木桌後,正溫聲的為面前的婦人診著脈,顧睞走到門邊,能清晰地看到裡面的情況後就沒有停在了那裡沒有出聲了。
  裡面的人不多,原本在的人應該也都出去看診了,除了老翁和婦人,還有一個在角落裡挽起袖子磨著藥材的藍衣小藥童,紅撲撲的小臉上還流著幾滴豆大的汗滴。
  小藥童停下來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卻無意瞥見了站在門口的清俊男子,睜大了圓滾滾的眼睛。
  顧睞也看到了他的反應,溫柔一笑,拂起袖子將食指放在唇角小小噓了一聲,如白玉般的食指在微微翹起的薄唇上,煞是好看,小藥童被這一笑給驚艷到了,小小的人兒都呆在了那裡。
  顧睞又是一笑,不再去看那小藥童了,轉而去看那診脈的老翁了,老翁許是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細心的為婦人取了藥,並說好了服藥的方法忌諱什麼的,也沒問什麼診金。
  婦人千恩萬謝的離開了,老翁又低下頭拿起毛筆,翻看病案,時不時做點筆記。顧睞也不出聲直接坐到了方才婦人坐的位子上。
  「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麼?」老翁抬起頭,牽起眼角的皺紋溫和的笑道。
  卻瞧見了面前美如冠玉,面色紅潤的青年,有些困惑,「公子看起來不像是生了什麼病啊。」
  顧睞輕輕一笑,道:「在下顧睞,見過孫老先生。」
  眼前這個衣著樸素的老人就是自唐太宗起便已大名鼎鼎的藥王孫思邈,不僅醫術極為高明,且其醫德之厚世人皆尊,他最有名就在於治病不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在高宗後就隱入了萬花谷,傳下了醫道一脈,若非安史之亂,又出了潼關一事他也不會出世。
  孫思邈頓了一下,輕輕擱下手中的毛筆,端坐著看向顧睞,語氣仍是不失溫和的道:「不知可是新到潼關來的顧尚書大人?」
  「在下正是,久聞孫老先生的大名,今日前來有一要事相求。」顧睞微微一笑,一拱手態度恭謹地道。
  「不知老朽能在何事上能幫得到顧大人?」儘管對方來意不明,但脾氣一向很好的孫思邈還是願意聽一聽。
  顧睞從袖中取出一張薄薄的紙張來,這,就是她會遲到九天會面的原因,她將薄紙直接遞給了孫思邈,他皺了皺眉,還是接了過來,打開一看,面上大驚,猛然看向顧睞,
  「這……這上面的是……」孫思邈急忙住了嘴,起身揮手叫屋裡的小藥童將門給栓上了。
  顧睞淡淡道:「孫先生放心吧,這附近已經沒什麼人了。」
  孫思邈聞言心下一鬆,一點也沒懷疑顧睞話的真假,只因他相信能弄到這東西的人自然也不會騙她,回到了他的位子上。
  不等他還想問些什麼,顧睞又淡淡地道:「孫老先生醫術高明,有如再世華佗扁鵲,短短數日便已研製出了解藥,救潼關數十萬軍民於水火中,此等大恩大德,我必當奏明聖上,加以嘉獎,我顧某暫且再此為全城軍民一拜已謝孫老先生您的恩情了。」說著顧睞起身對著孫思邈重重一揖拜。
  「我怎可擔此大禮?」孫思邈急忙一虛扶,道。
  顧睞猛然握住孫思邈的胳膊,眼中閃過一絲凌厲道:「孫老先生必須得當此大禮,在下說的可對?」
  孫思邈一驚,但他歷經世事,又怎會聽不懂顧睞話中的意思,看來這解藥之方只能從他手中流出去了,孫思邈歎了一口氣,還是點了點頭,道:「我還需要三個時辰熟悉一下藥方。」
  顧睞點點頭,鬆開了手,隨意整了整袖子,又看著孫思邈道:「那是自然,不過我希望明日就能聽到天策軍將士所中的毒已經解了的好消息。」
  得了孫思邈的承諾後,顧睞便離開了小木屋,正好迎上了應診回來的萬花弟子一行人,領頭的大師兄裴元一愣,這些人都停了下來。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又回頭看了木屋一眼,便視若無睹地走過他們身邊。待她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彎處後,領頭的裴元身後的一名弟子突然道:「是他。」
  裴元扭過頭看向說話的人,問道;「蘇清,你認識?」
  蘇清,也就是那日在街上遞給顧睞藥包的萬花弟子,他搖了搖頭,道:「不認識,只是在街上見過一面,他讓我印象很深刻。」
  「是這樣啊。」裴元支起右手,捏著下巴,略有所思地道:「的確是很讓人印象深刻啊。」與眾不同的氣質,那雙冷漠涼薄到極致的眼睛,即便是在萬人之中也能一眼看到他啊。
  李無衣扛著長槍,嘴裡叼著一根細長的狗尾巴草,在行館裡溜了好幾圈,他在李承恩出事後便被送到潼關這裡來了,這次也是跟著曹雪陽,朱劍秋他們來見奉皇命來的顧大人。
  聽朱先生和曹將軍說,此人很重要,對潼關一役有著極大的決定作用,李無衣也沒聽懂,但他們來行館都等了好半天了,還是沒能見到那個神秘的顧大人。
  李無衣可不信行館說的什麼顧大人一早便出去了,若真出去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朝廷命官會不帶一個守衛就出行館了,這外頭那麼亂,安軍肆虐的,李無衣想著恐怕又是朝廷裡的那副官僚主義,李承恩犯下重罪,關押天牢,這個顧大人怕被天策府的人連累才不想見他們。
  他李無衣沒朱先生和曹將軍那麼肯忍氣吞聲,這不,偷偷避過了行館眾人的耳目,溜進了裡面,其實他也不傻,知道朱先生他們也是默許的,否則也不會發現不了他的動作,實在是現在情況緊急,沒工夫跟這位顧大人耗了。
  李無衣在行館裡轉了幾圈,還真沒發現這位顧大人的蹤影,除了幾位打掃的奴僕之外,裡面的人實在是少得可憐,顧大人的房間也上了鎖,裡頭空無一人。
  李無衣撓了撓頭,俊秀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難不成他是真出去了。
  就在他準備無功而返時,卻看見了兩位奴僕走了過來,他一個閃身躲在了柱子後面,卻聽到兩位僕人的私語,
  「你說那匹馬都這麼老了,怎麼大人還這麼喜歡它,還特地吩咐我們好好照顧它。」
  「聽說啊,這匹老馬跟了顧大人很多年了,大人對它很有感情呢。」
  「那看來大人還是個很講舊情的人嘛。」
  「誰說不是呢?」
  兩位說著說著就走了過去,李無衣見他們離開後才從柱子後出來,腦筋轉了轉,顧大人,老馬,或許去一趟馬廄會有什麼收穫不成。
  李無衣右手握拳打在攤開的左手上,說幹就幹。
  李無衣很快便找到了行館裡的馬廄,他趁著馬伕打盹的功夫溜了進去,裡頭除了專用送信件的快馬之外,還有一間專門的馬房,李無衣走近窗口一看,好傢伙,是上好的寶馬,踏炎烏騅。
  李無衣是個愛馬識馬之人,絕不會認錯的,像踏炎烏騅這樣的好馬,他至今為止也只見過兩次,
  不對,兩次,李無衣心中猛然一驚,這匹馬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這毛髮,這蹄子,這散漫的眼神。
  李無衣臉一垮,這不就是當年他在天策府養了兩天的寶馬麼?他就是當年那個因為老馬收到主人的召喚,衝破牆壁而不得不獨自補牆的苦逼少年。
  歲月的流逝讓當年的美少年一枚,成功地成長為美青年一枚,主要是爹媽基因都不錯。
  只是當年記憶太深刻,實在是難以忘懷。不過既然當年的這匹踏炎烏騅在兒,那它當年的那位狠厲幹掉了一批狼牙軍的主人,不就是,
  李無衣再思及那兩位僕人的對話,「聽說啊,這匹老馬跟了顧大人很多年了,大人對它很有感情呢。」跟了很多年,那顧大人不就是……李無衣突然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很大很大深藏多年的隱秘,顧大人的武功很厲害。
  李無衣並不傻,他深思下去恐極,或許這位顧大人還做了許多其他的事。
  

  第85章 葉琦菲

  就在李無衣思恐至極之下,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沉沉的聲音,「你是誰?怎麼在這兒?」
  李無衣僵硬著慢慢轉過頭,腦中卻開始了急速的運轉,我要怎麼辦,被發現了怎麼辦?
  顧睞見他這般呆愣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可怖呢,當然她也溫柔善良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李無衣只見眼前這位青衫男子微微勾起嘴角,有著道不盡的風流,與他所見的萬花谷,長歌門的門人有些重合了,不同的是身上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再溫和的笑意也掩飾不住。
  可是,李無衣心中又是一驚,這麼近的距離,竟沒有引起他一點警覺,這樣不知深淺的高手突然出現,又是怎麼回事?
  顧睞也沒有再問他 ,直接越過他走到窗口,摸了摸馬頭,老馬還親近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這樣親暱的表現,李無衣如何不知道這名青衣男子的身份.
  當今聖上的寵臣,右尚書僕射顧大人。
  所以顧大人的武功極高這一點也是對的,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李無衣卻不禁心中惶然,恐怕他今日是出不了行館了。
  老馬眨了眨眼,抬起右前蹄往李無衣的方向指了指,「你是說他是偷溜進來的?」
  李無衣見她似乎還聽懂了馬的意思,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你見過他?」顧睞似是在同馬兒說話,她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顧睞扭過頭看向李無衣,道:「你是天策府的人,我記得我的馬曾經在天策府呆過幾日,你待它很好。」
  李無衣聞言不禁頭皮發麻,他這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在下天策府李無衣,見過顧大人。」
  李無衣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面上一凜然,怎麼也不能墮了天策府的威勢,雖然背後握住長.槍的手已隱隱發白了。
  顧睞順著馬毛的手忽然一頓,然後又繼續安撫著馬匹,方才心中閃過的那一絲殺意也消失了,李無衣不知道正是他的話救了自己。
  只因隱元會有過關於李承恩的一道情報:李承恩有一私生子,現名李無衣。
  既然是李承恩的兒子,那就不好動手了。顧睞轉過頭,沒有再看李無衣,只朝身後揮了揮手,「你既然是跟曹將軍和朱先生來的,就回到他們身邊去吧。」
  李無衣聞言先是一愣,他不明白顧睞怎會如此輕易地便放過他,但他也是個聰明的人,顧睞這樣的高手既然都說放過他了,自然不會出爾反爾.
  李無衣如蒙大赦,立馬跑出馬廄了,看守的馬伕只見眼前一晃,什麼也沒看清。
  李無衣回到大堂裡,曹雪陽和朱劍秋手上的茶不知已換到了第幾杯,李無衣悄悄回到朱劍秋椅座後,他們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他的離開.
  朱劍秋捋了捋短小的鬍鬚,輕聲道;「怎麼樣?他在麼?」
  李無衣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道:「他已經回來了。」他經了剛剛那一遭,不僅手心,還有背上,全是冷汗。
  朱劍秋感覺到他的不對勁,還想問些什麼,就有人從門口進來了.
  依舊是那一襲青衫,顧睞走進大堂,卻是三言兩語便打發了兩人,她現在的確沒什麼好同他們說的。
  曹雪陽和朱劍秋雖心中不滿,但也無奈人家官位大他們幾階呢。
  回到天策軍駐營的地方後,朱劍秋再想找李無衣問些什麼是,他已經回房睡了,朱劍秋皺了皺眉,心中更加確定一定是李無衣在行館內發生了什麼事。他猜得不錯,但李無衣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又該怎麼說。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朱劍秋已經沒心思去詢問李無衣的事了,因為解藥已經被研製出來了,他們那些中毒失去行動力的將士們和馬匹都可以恢復了。
  眾人皆是大喜,且對萬花上下感念萬分。孫思邈揉了揉泛著血絲的眼睛眼角,輕輕歎了一口氣,總歸結果是好的。
  不僅是如此,短短一日內,陽天君周墨已運來了諸多的糧草衣物作為行軍之備,哥舒翰和天策府的人都不知他的身份,顧睞也只是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是她找來的愛國忠於大唐的大商人,他們便不再多言了,畢竟這樣的人還是越多越好。
  還有就是霸刀,柳風骨帶了千名山莊的精銳弟子,更重要的是他們帶來的幾乎是整個大唐最為精銳的盔甲武器,從刀槍劍戟,到斧鉞鉤叉,十八般武器竟是樣樣都有,都不少,適用於平原,山谷叢林的各種軍需作戰,還有數百匹上好的戰馬.
  眾人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這還是只使大刀的霸刀山莊麼,這還是個簡單的武林世家麼,這樣深厚的底子,造反都足夠了好不好,有心的人例如朱劍秋就想到了在藏劍之前霸刀才是為皇家供應武器的地方,但作為朝廷的人他對當年霸刀被換成藏劍一事似乎又諸多隱情,比如說霸刀被撤去這一重職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情願。
  對於眾人的眾多困惑震驚什麼的,柳老爺子表示一切解釋權都交給了顧大人.
  在顧睞話中,霸刀自然被說成是愛國的忠義之士,為了奉獻大唐把家底都掏出來了,至於對那些比較聰明的人就隱晦地說上頭是知道的,一切都有她擔著呢。眾人也就沒什麼意見了,就是朱劍秋在拿著削鐵如泥的長劍時,心裡有些發慌就是了。
  對於這一切,心知肚明的李倓只能說呵呵了。事
  實上,整個九天,包括從假朱天君手上奪回的勢力,全部都開始運作起來,為了平定安史之亂,這場可以說是由他們所間接造成的動亂。而這次九天最後的行動,代號就是「九天」。
  將軍府裡,眾人圍著桌上的沙陣圖下了最後的決定,先殺安祿山,後反攻。
  安祿山被多名高手所保護,其中就有西域第一劍術高手令狐傷,趕到潼關來的多名江湖人士,惡人谷王遺風,浩氣盟謝淵,還有丐幫幫主郭巖幾人表示願意擔此重任,這種任務也的確不適合軍隊,還容易讓安祿山跑掉,因此無論是顧睞,還是哥舒翰都同意了。
  像刺殺安祿山這樣危險的活動自然不適合顧睞這樣的「文弱」書生,她和哥舒翰等人都留守在軍隊的後方,而就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顧睞已經不見了,
  不只是她,還有富可敵國的大商人周墨,霸刀山莊的柳老爺子,建寧王李倓都不見了蹤影,他們都是去了同一個地方,離安祿山的主帳不遠的一處營帳裡,
  這位接連殺害了兩位九天成員的假朱天君狼狽地被扒掉了面具,倒在地上。
  與顧睞他們同來的還有皓天君方乾,玄天君李復,變天君趙涵雅,旻天君劍聖對於地上這人,他們都是恨之入骨。
  「伊瑪目,你以為躲到安祿山這裡,我們就找不到你了。」方乾嘲諷一笑道,
  伊瑪目全身的骨頭都被生生捏碎了,強烈的痛感讓伊瑪目都睜不開眼睛,更不用說開口說話了。
  顧睞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來,捏起他的下巴,冷冷道:「你不是想讓九天為你的波斯襖教所用,控制中原麼?那你就不用再費心了,因為在你之前我就送你敬愛的襖教教主去見他的真神了。」
  伊瑪目猛然睜開雙眼,就看到顧睞拿在手中的教中聖物聖火令,他面上露出猙獰之色,狠狠地看向顧睞,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道:「你這個惡魔,會下地獄的。」
  顧睞隨意就捏碎了他的下巴,又淡淡道:「我會不會下地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滿心熱愛的襖教已經隨風消亡了。」
  顧睞站起身來,走回眾人中間,「
  動手吧。」不知是誰說了這一句。
  劍氣,刀芒,掌風齊齊揮向了伊瑪目,能讓這八人親自動手,伊瑪目就是死也應該瞑目了。
  與此同時,在安祿山的主帳裡,原本與眾人對戰重傷的令狐傷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劍從身後插入了安祿山的心口,安祿山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失了呼吸。
  眾人都愣在了原地,回不過神來,又有一名美艷絕倫的異域女子從後面衝出來扶住了他.
  令狐傷什麼也沒說,沾滿了血污的手只是從懷裡拿出一枚古銅令牌來,扔在了地上,眾人都清楚看到了上面的字,是朝廷的令牌,令狐傷居然從一開始就是朝廷的人.
  事實上,他一開始是無名的人,無名死後,他就是顧睞的人,令牌也是顧睞給他的,解藥之方也是他給顧睞的。
  令狐傷走向營帳門口,眾人也都為他敞出一條路來,令狐傷和蘇曼莎就這樣攙扶著離開了。

  第86章 葉琦菲

  安祿山一死,整個大唐的軍隊展開了強烈的反撲,而安史之亂的另一名罪魁禍首史朝義帶領的去對付江湖各大門派勢力的軍隊,在方乾和劍聖率眾門派的抵禦下,也是死傷慘重,為唐軍的救援拖延了一段時間。
  在這場轟轟烈烈的誅叛之路上,無論是霸刀,藏劍,七秀,還是萬花,丐幫都是竭盡全力,對此顧睞也是如實的上報給了肅宗,給予嘉獎。
  同樣,顧睞以領導有方之功,再次榮升,這次哪怕是見到建寧王李倓也不用行禮了。
  但與此同時,盛行中原一時的紅衣教全被殲滅,雖然用的是紅衣教在戰亂時襄助叛軍的名義將其治罪,但更多有心人士卻見到了傳說中那股最恐怖的力量,不過一夕之間,眾人畏之如蛇蠍的紅衣教就此覆滅,這既是九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將勢力真正展露在世人面前。
  紅衣教阿薩辛對伊瑪目做的事也知道不少,還有牽扯其中,九天又怎會放過他,若非陸危樓已經許諾明教永世不會再入中原,長留西域,也不會這麼容易倖存。
  在此之前顧睞也向九天其他人表示了,朝廷方面有她處理,事實上她也的確是做到了,肅宗的默認和天策的不視若無睹,建寧王李倓不禁有些悲哀,這方面顧睞一個臣子都比他身為皇子做得好。
  安史之亂已經過去四年了,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都進入了休養生息的時段。
  杭州西湖的藏劍依舊召開著試劍大會,卻比之霸刀落下了兩分,因著平叛之中,最揚名的竟是早已不怎麼過問江湖事的霸刀山莊。
  過去鬧的沸沸揚揚的藏劍葉凡和唐門唐小婉私奔一事,因唐小婉是柳驚濤未婚妻的緣故,霸刀也出了不少弟子去追捕他們,但不少落得個狼狽惹人笑話,安史之亂霸刀一出,眾人都傻眼了,所帶的精銳哪是當日的那些弟子可比的。
  連唐門都是又羞又氣,原來霸刀根本就沒把唐小婉當回事,派出的不過是些小嘍囉,來擋住唐門和江湖人的口舌罷了。
  平亂一結束,霸刀又恢復了往日平靜半隱退的生活,但江湖人卻又不得不重新看待這個屹立武林數百年的武林世家了。
  七秀坊依舊是日日夜夜歡歌笑語,載歌載舞,萬花谷還是一片書墨風流,鳥語花香。李承恩還是被放了出來,新朝剛立,正是用人之際,更何況是李承恩這樣可托付重任的大將。
  顧睞在朝中一路青雲直上,步步高陞,朝中不少人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有能力,在她的一力推動下,大唐開始出現了至德之治的景象。
  隨著又是一個四年過去,朝中眾臣猛然發現,陛下對顧卿竟是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朝中的大權都一併掌握在了她手中,這樣下去,主弱而臣強,可不是一個好徵兆啊。
  有不少有心人就推了皇后張良娣和她的兒子興王和顧卿打對台,結果不過是兩人說了幾句顧卿的讒言,居然就觸怒了龍顏,皇后被禁足一年,興王由親王降為了郡王,這次就更沒人敢出言了。
  就在眾人對顧睞的專權敢怒不敢言時,先前一直避其風頭,悶不吭聲的建寧王李倓卻跳出來跟顧卿打起了對台,一時間你來我往,倒讓眾人看出這建寧王隱藏的也夠深的,只是和皇后興王不同,顧卿對他倒是客氣不少,沒怎麼回擊,眾人就等著什麼時候顧卿忍不住把建寧王李倓打到底下去了。
  夜色涼如水,庭院中月光如一泓積水清澈透明,水中竹、柏的影子如藻、荇交錯飄浮。顧睞獨自走在庭院裡,比起白天裡權傾朝野的氣勢,此時卻多了幾分散漫悠閒。
  只可惜這少有的一次寧靜也要被人打破了,
  「你到地想要做什麼?」冰冷的男子聲音在庭院的門口響起,語氣中較之過去多了幾分沉穩和威嚴。
  「你怎麼每次都不走正門,非要爬牆進來?」顧睞頭也不回地淡淡道,
  「你我的身份,也不適合正大光明的見面,尤其是我不想我們的談話為人所知。」李倓緩緩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看向她,
  這麼多年了,他沒有一次弄懂過她想要的是什麼,權力,財富,武功,這些都是她唾手可得的,她還要做什麼?
  「現在整個大唐的政治都把握在你手中了,若你想做武氏,以異姓代李氏也是你一句話的事,那你還在等什麼?」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作為曾經的九天中央,以他手中的情報卻是知道顧睞的勢力早已滲入了六部之中,軍權,民生,財政,哪一處沒有經過她的手。
  「誰說我要這個的?」顧睞反問了他這麼一句,狀似無辜地道
  。李倓聽這話不禁怒從心來,你不要這個,這些年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那你要戴著這副面具在這朝堂之上呆多久?」李倓冷笑道,
  「面具戴的再久也是要摘下來的,而這一天,不會太久的,很快了,很快……」顧睞淡淡道,有些囈語的意味,面上的神色卻讓李倓怎麼也看不懂,也不知這些話是說給李倓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為大唐,這個天下再做最後一件事情。」顧睞對他微微一笑道。
  說完她負手在身後回了房間,獨留李倓一人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至德十年九月,肅宗遇刺,顧卿救駕身亡,而肅宗身受重傷,在將皇位傳與第十一皇子李琦後便駕崩了,時年十月,年僅九歲的十一皇子李琦登基為帝,李琦母妃早逝,先帝皇后在前年就已被廢,因而無後宮中人聽政。
  國主年幼,朝中逐漸形成了類似內閣這樣的機制,多年後,臣子的權力已經足以與皇權相抗衡,君主的獨斷專行不再能動搖整個天下,李倓終於明白了顧睞的目的,她是想要抵抗甚至是改變皇權至上,君主專制的局面。
  她所做的就像是水一樣,在最恰當的時候滲進了大唐的最嚴密的政治機制中,一點一點地改變,從她走進太子府的那一刻開始,這個計劃就已經開始了,既然不想一味的去挽救殘局,那就將禍根扼殺在萌芽時好了。
  她甚至自負到沒有在離開之前除掉李倓,是因為自信無論他怎麼做都不會威脅到她所做的努力麼,李倓不禁苦笑道,她還真沒想錯,他的力量的確無法去撼動顧睞早已在大唐朝廷中埋下深根的計劃。
  李倓想即便她想見到的局面無法在他有生之年見到,那在未來的幾朝後終將出現,只是她又去哪裡了呢?
  顧睞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發現自己作為凡人的身體是無法承受過於修煉了千年的魂魄,先是心脈弱到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地步,再接著她已經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從內裡腐爛,她甚至都能聞到那股從最裡面散發出來的死氣。
  她已經近乎是個死人了,在強撐著布下暗局後,她就死遁後去了江南,一個普通的小鎮上,街頭簡陋的小屋,有如一個夢遊者,隨著記憶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好了。
  顧睞一襲淡紫色的衣裙,十年時光後,她揭下了面具,卻不禁恍然,原來已是絕代佳人的芳華,顧睞的手輕輕撫過桌椅上的灰塵,走到床邊,緩緩躺下,
  這一世,她做的已經夠多了。
  在她合上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就化作了飛灰,連帶著衣裙也化作了齏粉,她終是什麼也沒有留下。
  而在她離開不久後,便有藏劍霸刀的弟子趕來了,他們沒有那份本事探究顧睞的蹤跡,只是一直奉命守在這附近罷了,見一絕美女子進了這屋後,他們又等了許久才進來,卻什麼也沒有發現,無奈之下只好退回去報告各自的門主。
  葉英得了消息後心中彷彿有了些預感,或許琦菲再也不會出現了,他輕歎了一口氣,只願琦菲無論在哪都能一切安好。

  第87章 花千骨

  天上沒有星子,更沒有月亮,漆黑得像一個大洞,讓人有些顛倒分不清上下,似乎一失腳就要墜進去。
  才十二三歲大的顧睞一個人孤零零地急步走在山路上,往橋邊去。周圍漆黑一片,可她卻仍然可以如在白天裡行走一般自如,
  但比起尋常的夜裡,今晚的小橋邊沒有潺潺的流水聲,草叢裡也沒有悉悉索索的蟲鳴,一切都寂靜得可怕。
  顧睞行至橋頭,卻看到小石橋中間坍陷了一大塊,尋常人在這樣的夜裡即便是打著燈籠過去也是有些危險。顧睞微一皺眉,攏在袖裡的右手掐了一道法訣,瞬間一道如金線般的靈光從手中跳進了橋下幽深的河裡。
  也就是那一剎那橋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打著紙傘的女人,傘面上繡的是紅得耀眼的桃花,白色的衣裙上也是。傘打得很低,看不見臉。明明是炎熱酷悶得沒有一點風,可是那裙袂卻激盪的上下翻飛著,而她的雙足竟是一點也沒有沾地。
  這樣一個詭異的女子,不,確切來說是一名女鬼。
  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謂之鬼。人,死後無依,便成了孤魂野鬼,飄蕩在人間,久久不得安寧。
  打著紅傘的女鬼對著顧睞盈盈一拜,聲音帶著吳儂軟語的溫柔道:「不知姑娘喚我出來所為何事?」
  顧睞冷冷道:「我過會兒會帶一個凡人過來,你幻化成橋的模樣,讓我們安全過去。」
  女鬼又是盈盈一福身,柔聲道:「謹遵姑娘吩咐。」
  顧睞輕輕一躍,便已凌空飛過斷橋,幸虧這是無人的夜裡,否則可是要嚇壞人了。
  夜已深了,村子裡的人都睡了,顧睞尋到村裡頭唯一的大夫張大夫的藥店,重重地敲門,「吱呀」一聲,木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誰啊?這麼晚了。」
  一個頭髮斑白的老人推開門,卻看到了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比的同齡的孩子要矮了幾分的個子,沉靜如水的眼眸,梳著小巧的雙丫髻。
  「原來是小骨啊,怎麼了?這麼晚來找我?」張太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
  「我爹他生了很重的病,你快去看看他吧!」顧睞抿了抿唇,眼中一抹黯淡之色閃過,道。
  「好,我這就隨你去。」張大夫連忙回屋取了藥箱,提著燈籠和顧睞一起往她家走去了。
  走到半路上,張大夫忽然一拍腦袋,道:「我記得前兩天那橋塌了一大塊來著。」又看向顧睞,疑惑道;「小骨你又是怎麼過來的?」
  顧睞抬起頭看向張大夫,眸子清亮,狀似無辜地道:「是嗎?我過來的時候橋是好好的呢?」
  「是這樣啊?」張大夫心裡頭還是疑惑著,卻已經到了橋邊,張大夫舉起燈籠看向石橋,還真是完好無缺的模樣。
  「是已經有人把橋修好了吧。」顧睞突然道,
  「也許是吧,既然已經修好了,我們就過去吧,你爹的病要緊。」張大夫帶著顧睞直接走過了橋,他是醫生,手上握過太多人的命宿,沾染過太多人的生死,身上陽氣和煞氣都比較重,一般小鬼不敢來招惹。所幸這化身為橋的女鬼得過顧睞的幾分道法,也不會為張大夫身上的陽煞氣所驅趕,因此兩人也算安安全全地過了橋。
  張大夫進了顧睞的家,便見到了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花秀才,顧睞此生唯一的親人,也是她的父親。
  不到四十的年紀卻蒼老衰弱的像五六十的老人,面色發黃,渾身都帶著沉沉的死氣,這樣的病人張大夫見的不少,卻沒有一個是能熬過去的。
  張大夫忍不住地搖頭歎息,沒有了花秀才,小骨這才十二三的小姑娘該怎麼過啊。
  他不禁看向了站在門邊上的小人兒,卻是一愣,清秀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看著花秀才,眼裡的那片清冷反而讓人心疼。
  張秀才不禁歎道,小骨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他從小看她長大,卻因為命不好,受了太多苦,他甚至沒有見過小骨露出尋常孩童的情緒來,無論是大哭還是大笑,這些似乎都不屬於這個孩子。
  張大夫想了許多,再回過神來,門邊已經沒有小骨的身影,張大夫想著,也許是小骨想要安靜的獨處一下吧。他歎了一口氣,又繼續守著花秀才,期待著或許有奇跡的出現。
  顧睞坐在小木屋後的青苔階上,雙手放在膝上,望著遠方的山頭。
  方纔那打著紅傘的白衣女鬼,收了傘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女鬼如墨的髮絲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隻美麗的丹鳳眼,眼中卻閃爍著淡淡的青光,足以說明她已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了,而是有了不少道行的鬼修,而她能有今日全是靠顧睞所賜的。
  「紅蓮,你怎麼過來了?」顧睞淡淡道,她不用轉頭,便已能知道來人是誰。
  這名白衣女鬼生前的名字叫紅蓮,姓氏已經記不清了,作為死後淪為孤魂野鬼的一員,還能記得自己的名字已經很好了,她死在水裡,且死的時候充滿了怨氣,久而久之成了水鬼,被困在村邊的河流裡。
  「只是有些擔心姑娘,畢竟先生要是死了,姑娘想必會很難過吧。」紅蓮溫婉一笑,眉間早已失了初見顧睞時的那股戾氣。
  但她也不免有些疑惑,「姑娘為何不用自己的術法去救先生,而要請那個普通的赤腳大夫呢。」
  「他是凡人,凡人就應該用凡人的方式去救,我的方法不適合,也救不了他。人總是會死的,這是命數,我也改變不了。」顧睞淡淡道,
  早在幾年前她便已發現了凝在花秀才眉間那揮之不散的死氣,她也早已算過,花秀才是英年早逝的命理,任憑她使再多的法子也挽回不了。
  而花秀才會有這樣的命,卻不能不說與她無關,顧睞不禁心下嘲諷道,她這一世還真是個天煞孤星的命,一出生,母亡而她生,滿城異香,明明盛春時景,卻瞬間百花凋殘,於是取名叫花千骨。
  花千骨,花秀才取這個名字就是為了壓住她六親孤絕的命格,可惜,這份命格怎麼也壓制不住。
  她,
  生而不祥。
  天生的血脈裡帶來的異香極易招惹鬼怪,因而被村裡人排斥,花秀才便帶著剛出生不久的顧睞住在了村郊小河邊隨意搭建的木屋裡。
  可與異香隨之而來的是她還是龍葵時消散的千年修為,鬼怪為她的異香所吸引,別人或許會怕,但她一個人凶悍地在鎖妖塔這樣聚集了天地妖邪之地呆了數百年的劍靈又怎會怕,論鬼,她都做了千年的孤魂野鬼了,手中的馭鬼之術不知凡幾。
  像鬼怪妖靈這一類世間特殊的存在,最怕的不僅是正氣佛法,還有顧睞手中的馭鬼之術。
  顧睞才出生沒幾個月,花秀才就開始為她的食物擔心,因為顧睞不詳的命格,花秀才也沒法從村裡的婦人那裡借到母乳,而他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又要從哪弄到羊奶鹿奶之類的。而顧睞就嘗試馭使一些小鬼附身於鹿,將它們帶到家門口。
  花秀才雖然也奇怪為何會有母鹿自投家門,但欣喜總是大過不解的。
  他樂呵呵地弄了鹿奶,一勺一勺地餵給顧睞,還止不住地笑道:「我們家小骨是個有福的啊,能得上天庇佑啊。」
  顧睞心裡忍不住地撇了撇嘴,這些可不是天上人的功勞,她這家的老爹還真是傻。
  關於認為花秀才傻的想法一直更隨顧睞到了現在,還真是仗著自己命硬地拉扯她長大,像她這樣的不詳之人為什麼不早早丟棄呢,她又不會去怪他的,就是這樣的傻瓜,也終於要死了。
  這種感覺還真是讓人討厭哪,顧睞靜靜地望著遠處升起的朦朧霧氣,少有的失了神。
  「你該走了,太陽要出來了。」紅蓮輕輕點頭,走向霧氣中,不一會兒便消失了。
  顧睞回到小木屋裡,走向床邊,張大夫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顧睞什麼也沒說,蹲下身握住了花秀才的手,輕聲道:「爹,你還有什麼想要我做的麼?」
  花秀才勉強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過一絲光彩,甚至有了說話的力氣,而這僅僅是迴光返照而已。
  「我一直都知道,小骨,你是個不平凡的孩子,可以看到很多東西,也知道許多東西,也許你注定會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但,這條路一定不會好走,小骨你會走得很辛苦,爹不能為小骨做些什麼,只希望小骨也能擁有平凡人的感情,快樂。」
  花秀才說完後,天空中第一束晨曦衝破了雲層,天終於亮了,而花秀才也離開了人世,離開了她。
  即便是他再次轉世,也不再是那個對她萬般寵愛的父親,走過了奈何橋,飲下那忘川的水,便是另一個人了,與她再無任何牽扯。
  顧睞能清晰地感受到心中一道羈絆就此消失,親緣,絕。
  張大夫想要回村裡找人來辦理花秀才的喪事,顧睞以想先為亡父守靈一日的要求將張大夫勸回了村裡,而張大夫離開後,顧睞就將花秀才埋在在屋邊的土地裡,她知道這裡還埋著她那早已死去的母親,顧睞還用術法削出了一塊石碑立在上面。
  不是她嫌棄木牌,而是她的血一遇草木便會使其凋零,這也是顧睞所不理解的,但或許外面的世界會給她一個答案。
  顧睞咬破指尖,寫下亡父母花秀才夫婦之墓,生同衾,死同穴,想來他們都會很高興的。
  顧睞整理了屋子,她生活了十二年的家,又打包了一些東西裹成包袱背在身上,走到橋邊時,紅蓮再次打著傘站在那裡,幽幽地一笑道:「姑娘是要離開了麼?」
  「嗯。」顧睞微微頷首,
  「姑娘這樣的不凡之人終歸在這樣的窮鄉僻壤之地留不住的。」紅蓮溫婉一笑道,又對著顧睞盈盈一拜,拜倒在地上,「紅蓮多謝姑娘的多番教導之恩。」
  她們的初遇始於紅蓮為顧睞身上的異香所吸引,卻反被顧睞狠狠地壓制,最後因著紅蓮是這片地方比較厲害的鬼怪,就成了她的主要得力幫手,顧睞倒沒有讓她為其奴僕,也不願讓她稱呼主人什麼的,還教了她幾道鬼修的術法,讓她在鬼修一道上也算是踏上正道了。
  「有我教你的那些東西,足以讓你在這樣的小地方自保了。除非是遇上了真有實力的修道之人,若真遇上了,也是你的命數了。」顧睞淡淡道。
  「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又怎麼能不照著這老天爺安排的路走呢。不過,姑娘,世事多險惡,還是多加保重啊。」紅蓮倒是多了幾分情深意重。
  顧睞只是點了點頭,又道:「你找些小鬼,將這房子給掩住,莫要讓外人進來了。」
  紅蓮輕抹袖子摀住了嘴道:「姑娘是怕……」
  「畢竟是個不詳之人住過地方,想燒了或是拆了,也很正常。」顧睞再次回頭看了小木屋一眼,紅蓮點了點頭答應後,她便瀟灑地背起包袱上了路。

  第88章 花千骨

  睞習慣了男子的打扮,這次出去也不例外,再者她現在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稍稍梳了個男子的髮髻,再將花秀才的書生衣衫裁小一點,就能換上了,活脫脫一個清秀的小書生模樣。
  出了小村莊,顧睞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雖然花秀才曾說過等她大了就送她去仙山修道,以護住她不詳的命格。
  在這樣偏遠的小山村,人們怎麼知道哪裡是仙山呢,還是花秀才作為曾赴京趕考過的書生,卻是聽說過茅山一類的修道門派的,且專對妖魔鬼怪.
  雖說顧睞年歲越大,就很少再有招惹妖魔鬼怪的事情發生了,但花秀才還是有些擔心,所以特地囑咐她最好是去茅山。
  顧睞這些年也有多研究過自己的血,異香是血中散發出來的,對那些沒有什麼自制力的妖魔鬼怪簡直就是唐僧肉,喝一口能不能長生不老顧睞不知道,但能增長修為是肯定的.
  但同時她的血中似乎蘊含著一種極為強大的帶有毀天滅地的力量,這種力量,饒是她曾身為魔劍劍靈,都不禁感到心驚.
  她也為占卜過自己的命格,雖然她不擅長此道,但修行多年,總能掐算感應到些什麼,比如她能看出花秀才命不久矣,可唯獨是算她自己,命格不但不詳,甚至是亂成了一團線,與很多人,很多事牽扯的太多太多。
  顧睞凝眉望著天空,她,這一世,究竟是什麼身份?
  一輩子呆在那個小山村是沒有辦法得到解答的,血脈所帶來的命運也不是想躲就能躲的,比起未知的命運,顧睞更願意走出去,追尋這些答案。
  顧睞行走在山間半月,遇到的山精鬼怪可比小山村裡多多了,但在顧睞眼裡還是不夠看的,上來就打了去,對有點眼色的倒也沒下狠手,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說打殺也麻煩。
  很快顧睞的威名在這些山妖鬼怪中傳開了,它們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附近百里內的山頭都知道來了個厲害的小姑娘,一身強大的靈力直接在等級上壓制他們了,既然是硬茬子也就沒必要碰了,修為再重要也還是沒小命重要不是麼。
  其實若非顧睞嫌麻煩,天天又有跑上門來的鬼怪,以她的馭鬼之術,拉起她自己的百鬼軍隊也不是做不到的。
  而這些日子裡,顧睞也有些苦惱於沒有趁手的兵器,雖說法訣什麼的威力也很強大,但太耗靈力了,這些山精鬼怪的也就算了,可若遇上他們口中說的妖魔兩界的十妖,那手無寸鐵的她可就要落入下風了。
  顧睞可不會天真的想那些人離她還遠著呢,哪會那麼容易就遇上,她既然選擇走出那個小山村,踏入這個有仙,妖,魔,鬼,人的世界,就已經做好面對各種危險的心理準備,而且她有預感,他們總有一天會遇上的。
  顧睞在鎖妖塔裡呆了那麼多年,怎會不知這些個妖魔鬼怪的性子,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一言不和就打起來的又不是沒有,唯一不變的也是默認的規則,那就是以強者為尊,更沒有誰會敢冒犯強者尊嚴的,所以增強自己的實力才是根本。
  顧睞不禁有些想念那曾經朝夕相伴的魔劍,雖說困了她千年,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那點心結早已釋懷,現在反而感念昔日的心有靈犀了,共同戰鬥稱霸鎖妖塔的日子了,還真是一去不復返哪。
  雖然魔劍不在,但找把合心意的劍倒也不錯,顧睞也不是那麼追求外物的人,什麼樣的武器她不能用,只是有合心意和不合心意之分罷了。
  顧睞很快行至了一處繁華熱鬧的城池,拿了戶籍就順利進去了,人間的繁華總是相似的,顧睞稍稍感慨了一下,就拉住了一位大叔,問了城裡最好的鑄劍坊在哪裡,那大叔倒也熱心,還領了她去那裡。
  到了鑄劍坊,隔著門也能聽見裡面拉動風箱的呼呼聲,打鐵的砰砰鏘聲,鑄劍坊的一個留著八字鬍的管事迎上來,笑呵呵地問顧睞想鑄什麼樣的劍。
  出乎他和好心大叔的意料,顧睞要求包下鑄劍坊一日,自己鑄劍,兩個漢子都瞪大了眼,這樣一個瘦弱的小男孩也會鑄劍?都不一定能掄得起打鐵的傢伙呢,好心大叔就勸她讓鑄劍坊給她打一把就是了。
  顧睞微微一笑不語,只是伸出右手握成拳頭攤開,露出了一枚黃澄澄的金子,鑄鐵坊的管事都被晃花了眼,連連點頭說好。
  果然有錢就是好辦事,至於這金子是怎麼來的,有鬼怪的地方就要墓葬,那麼尋些金銀對顧睞來說就並非難事了。
  鑄劍一事是顧睞在之前就已經想好了的,她想要有一把合心意的劍就最好是由自己來鑄,以心鑄劍,才能鑄就心劍。
  不過兩刻鐘的工夫,鑄劍坊內就空無一人了,管事恭恭敬敬地守在了門口,以防有人打擾,顧睞一進來便看到了台上已備好了一應的鑄劍材料,雖是凡鐵,對她來說卻已足矣。
  一步步按記憶中的那位長輩的教導,開爐,鍛燒,錘煉,儘管只有她一個人,卻做得如行雲流水般自如,每一個動作都如同蘊含著天道運行的軌跡一般,顧睞將十二萬分的心思投入在鑄劍爐中,煉劍,如同煉心,心定,劍自然成形。
  顧睞也似乎從中再次領悟了些什麼東西,尋常人看是鑄劍,但在她看來,如命理般的軌線纏繞出重重的奧秘,但僅僅是那幾瞬,她卻彷彿跨越了一片宇宙星空,似是觸及到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明白。
  還有最後一步,顧睞咬破指尖,向爐內投入一滴血珠,瞬間爐內烈火騰起,幾絲紫色流光迴繞在劍身上.
  顧睞不知道的是,她在裡面鑄劍,卻在外面引發了驚人的天象, 凡神兵利器出世,天地必有所感應,異象隨之而生。
  原本晴朗無比的天空瞬間聚起了雷雲,一貌似鍾馗的中年男子望著這異象,不禁皺起了眉,出手掐指一算,眉頭散開,笑道:「原來是有神兵利器出世啊,不知是何高人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引發此天象啊?」
  他身旁的一俊美少年好奇道:「師父,你是說這是有人在鑄就神兵?我還以為是什麼妖魔出世了呢。」
  此中年男子便是歡喜天憂洛河東,他的這名弟子名叫軒轅朗,來歷更是不凡,洛河東拿著煙桿子敲了敲他的頭,開玩笑道,「什麼妖魔啊,跟了我這麼久,還這麼沒見識,小子,你看著好了,待會兒就有場大雨下了。」
  話音剛落,一道劃破了天際的巨大閃電瞬間照亮了這方天地,隨後一陣瓢潑大雨嘩嘩而下,街上的不少行人紛紛趕回去了。
  軒轅朗和他師父也跑到了屋簷底下,他隨意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大雨,忽然呆呆地道:「青城好久沒下這麼大的雨了。」
  洛河東又給了他這呆傻的徒弟一個狠狠的爆栗,道:「別發呆了,走。」
  「去哪兒啊?」軒轅朗依舊沒回過神來,愣愣道。「當然是去見見那個高人啦。」洛河東沒好氣地道,還想再給軒轅朗的腦袋來一下的,軒轅朗這下靈活地抱著頭給躲掉了,還嬉皮笑臉地道:「師父,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您悠著點。」
  而外面的動靜卻一絲也沒有傳到顧睞耳中,在最緊要的時刻,她就在週身設下了結界。顧睞看著鑄劍爐中已經成形的劍,原本漆黑的劍身滴入她的血後便變得通體近乎透明,晶瑩剔透,先前纏繞的那幾絲紫光閃入了劍身之中,消失不見了。
  她心中一動,劍就已飛身落到她手中,顧睞輕輕撫過長劍,感受到劍與她心神的一絲聯繫,便知她想要的劍已經鑄好了。
  

  第89章 花千骨

  顧睞用布條纏上劍,負在身後,就推開了大門,卻見門口站著一面色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和一俊朗不凡,面上卻有些不耐的少年,顧睞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兩人見出來的是她一個清秀且瘦弱的少年時,面上更是驚訝,軒轅朗還特地越過她往門裡瞧了瞧,又轉過臉對洛河東大喊道:「師父,裡面沒人,那個鑄劍師好像跑了。」
  洛河東卻沒有理會徒弟的話,略帶深沉的眼神落在了顧睞,身後背著的物什上,鑄劍師?顧睞聽了他的話,又正好對上洛河東帶著些探究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麼,看來或許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軒轅朗見師父沒回他的話,不禁有些奇怪,跑回洛河東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師父,我們要不要去追一下那個鑄劍師啊,現在追應該還來得及。」
  洛河東原本有些嚴肅的臉色瞬間怒了起來,朝著軒轅朗的腦門又是一敲,道:「追你個大頭鬼哦,人就在這裡,你還有上哪追去啊,我的傻徒弟喲。」
  軒轅朗抱著頭又是一通亂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師父說了什麼,軒轅朗指著一直未出聲的顧睞,手止不住地顫抖著,眼角跟被針紮了似的直跳,「師……師父,你不會說這個瘦的像個娘們的小子就是你說的高人吧。」
  洛河東眼角又是一抽,也意識到自己好像給自己打臉了,可他也沒說錯啊,這樣能引發天象的神兵哪裡是一般人可以鑄成的,他直著脖子道:「怎麼不是啊,人家可比你一個跟我學了幾年還沒學到什麼的小子厲害多了。」
  軒轅朗還想爭辯什麼,見師父的臉色又小了聲,聲音再小,洛河東和顧睞這樣的修行之人又怎會聽不到,「可我見過的鑄劍師都是些滿臉胡茬的大男人啊。」
  洛河東聽了他小聲的爭辯,不禁冷笑道:「你還以為這天上的神仙除了漂亮的仙女都是白鬍子的老頭呢,結果,你不也見過那長留上仙白子畫了,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仙人之姿,哪是你這毛頭小子可以比得上呢。」
  軒轅朗一聽師父拿他過去的糗事笑話他,就低下頭不說話了,心裡頭碎碎念道,誰知道那長留上仙咋就長得那麼好看呢,他都看呆了。
  這師徒兩人說話也一點沒顧忌還站著的顧睞,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場小小的鬧劇,她也不是沒想過趁著機會偷溜的,只是,顧睞又瞥了一眼面前的凶臉道士,他腰間掛的龜甲和八卦圖,還有挎著的袋子露出的三清經文的一角,
  修道之人,而且道行不低,至少顧睞對上他沒有十成的把握,這道士雖和他徒弟打鬧著,卻還是留出了一分心神在她身上,也怕是她會逃跑了,顧睞垂下眼眸,心中略思索道。
  可她又猛然抬起頭,就見洛河東笑臉湊到她面前,跟哄小孩子一樣地道:「小傢伙,你這鑄劍術是跟誰學的啊?要不跟叔叔走吧,叔叔的門派裡還有好多的大哥哥,大姐姐陪你玩呢。」
  軒轅朗聽他師父這麼溫柔的說話,都起雞皮疙瘩了,他撓了撓耳朵,心中腹誹道,拜託師父人家少說也有十來歲了,可不是三歲小孩,你這話也就只能哄哄三歲的小孩子了。
  可惜洛河東一頭金髮,滿臉絡腮鬍,刀眉橫飛,眼似銅鈴,一張口便如獅子吼一般,的確有夠駭人。單這副模樣都能嚇走不少妖魔,得虧顧睞不是尋常小孩,不然早被嚇哭了。
  洛河東一心想著怎麼把這位鑄劍的好苗子給拐帶回去呢,哪還想得到徒弟的腹誹,若被他聽見了,非什麼都不說先暴打一頓才是。
  可任他怎麼說,面前的這個清秀的少年都是一副冷情冷性的模樣,顧睞怎會看不穿洛河東的心思,鑄劍天分,她還真沒多少,不過是比常人高了兩分,又恰逢時機,以她的鮮血鑄劍,才引出了異象來。
  就在軒轅朗看著他師父洛河東費盡心思想拐帶這名疑似鑄劍大師的小子,心中都有些同情這少年時,一陣尖利而詭異的鳥唳從遠方的空中傳來,洛河東和顧睞幾乎是同時將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聲音,洛河東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糟了,是妖魔界的人。」他又轉頭看向顧睞,笑道;「看來你弄出來的異變把他們都給引出來了。」顧睞垂下眼眸,似乎在想些什麼。
  「師父,出什麼事了?」軒轅朗面帶焦急地道。
  「事也不大,只是你的身份特別,我還是先把你倆給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洛河東說著把腰間的酒葫蘆解了下來,竟變作好大一個漂浮在空中,他一手拉了軒轅朗,一手拉了顧睞飛到葫蘆上,顧睞立下分析了是趁機跑了還是和他們一起走兩種情況的利弊後,也乖巧的沒有反抗,跟著洛河東他們,然後駕著葫蘆往城外中飛去。
  不過幾個眨眼的時間他們就到了數十里外的一處小樹林裡,三人又都從葫蘆跳了下來,洛河東交待了軒轅朗幾句後就又要往葫蘆上去。
  軒轅朗一把拉住他急聲道:「師父,你去哪?」
  「當然是回城裡了,要是那些妖魔傷了凡人可怎麼辦?」洛河東粗聲粗氣地道。
  軒轅朗聞言也有些擔心城中那些平民,可又擔心師父的安危,一下子躑躅了起來,洛河東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心裡再想些什麼了,直接拿桿子衝他腦門敲了一下,道:「你也不想想你師父是誰,你師父我可是歡喜天憂洛河東,那些個小嘍囉也能傷得了我,若不是為了你的安全,我早就將他們打殺了。」
  說完一揮袖縱身飛上了葫蘆,揚長而去。小樹林裡就剩下顧睞和軒轅朗兩個人了,頓時一片寂靜,軒轅朗撓了撓頭,東瞅瞅西望望,沒個安份的時候,時而說自己師父有多厲害,時而又吹捧自己無敵太白門的威名,可顧睞靠在樹上,一點也沒理會他的意思。
  見顧睞沒反應他又湊到顧睞面前,眸子晶亮,帶著少年獨有的活力和野性,道:「你怎麼都不說話啊?」
  顧睞依舊是眸子漆黑地看著他,一句話都不說。
  軒轅朗有些尷尬地小聲道:「你……不會是個啞巴吧。」
  話一說出口,軒轅朗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戳中了別人的傷處,忙住了口,又見顧睞聽到他的話特地別過了頭去,一定是被他的冒犯之話給傷害到了,軒轅朗心裡不禁有些自責。
  其實真相是顧睞已經受不了他這麼呱噪了才轉過頭去的,誰知教軒轅朗給誤會了。
  這位面上愛鬧但心底善良的好少年就開始了一個勁的賠禮道歉,還有躲在角落裡畫圈圈,心裡內疚的不得了,這麼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少年,還是個啞巴,出門在外得吃多少苦啊,軒轅朗甚至腦補了她不幸坎坷的童年,無親無故,無依無靠,小白菜,地裡黃哦。
  顧睞終於受不了了,冷冷地來了一句,「我不是啞巴。」
  少年還在碎碎念著,「嗯,你不是啞巴,什麼。」軒轅朗猛地站起來,衝到顧睞面前,抓著她的肩膀,高興地都要跳起來了,「太好了,太好了,你不是啞巴。」
  顧睞皺了皺眉,兩指輕巧地推開了他的手,她始終不喜歡別人太過靠近她。軒轅少年即便是被推開,臉上還是掛著燦爛的笑容。
  顧睞冷冷道;「你就不怨我?」
  軒轅朗愣了一下,奇怪道:「為什麼要怨你啊?」
  「那些妖魔是我引來的,卻要你師父帶著危險去對付他們。」顧睞淡淡道,這師徒難道就這麼心寬?
  「這怎麼能怨你,是那些可惡的妖魔,膽敢為禍人間,等我……一定要通通把他們給趕出去。」軒轅朗氣憤道,眼裡滿是對妖魔的痛恨之情,他身為這個國家未來的君主,卻礙於自身安全,無法去保護他的子民,心中怎會不氣憤難過。
  顧睞瞥了他一眼卻露出了奇怪的臉色,又冷冷道:「可有很多人不是這麼想的。」然後透過樹枝的灑下的陽光悠悠地望了天空一眼。
  軒轅朗聽懂了她的意思,忽然大聲道:「那是因為他們懦弱,只有懦弱的人才會一直埋怨,把責任推卸給別人,我軒轅朗,可是要成為王的男人,怎麼會去做這樣的事。」
  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帶著如磐石般堅定不可動搖的信念,顧睞轉過頭看向他,有些亂糟糟的頭髮,衣角上沾了點點的雨水和草屑,眼中卻閃著充滿希望和自信的神采,眉間隱隱顯現出的高貴而俾睨天下的氣勢來,那不是追求一切的野心,而是胸懷天下的包容。
  顧睞怔了怔,右手卻悄悄放在身後細細掐算起來了,她看向軒轅朗,忽然道:「王?軒轅朗?你是軒轅王朝的太子?」顧睞也從花秀才那裡得知過一些事情,比如說當今皇帝軒轅炫,有一子被立為了太子。
  軒轅朗發覺自己一不小心洩露了自己的身份,臉色不禁慌亂起來了,父王和師父都再三囑托過不要輕易透露,正因如此,洛河東才會在妖魔來犯時首先關心的是他的安全,一國太子,未來的帝王,他的安危牽扯太多了。他緊張的搖搖頭擺手道:「什麼太子啊,你聽錯了而已,聽錯了。」臉上的緊張慌亂明顯是在掩飾。
  顧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哦,是麼?」
  那輕飄飄的一眼看得軒轅朗反而更加無措了,額角一大滴冷汗滑落下來,軒轅朗抬起手用袖子一把擦掉,又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手負在身後,偏過頭去不知在看些什麼,軒轅朗不知為何有些沮喪。
  而他不知道的是,顧睞放在身後的右手手指上下快速翻轉著,似乎在虛空中打著什麼結,數道金光在其中穿梭閃現著,顧睞對推演天機,卜算過去,未來,現在,雖不能說的上擅長,但隨著軒轅朗自己透露出來的信息越多,她能算到的越多。
  軒轅朗對眼前的小「少年」正在推算自己的一些情況一事毫不知情,他心中正做著強烈的掙扎,是坦白地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呢,還是繼續裝聾作啞下去呢,最終正義與光明的一方獲得了聲音,軒轅朗抬起頭,眸子明亮地看著顧睞,道:「其實,你沒說錯,我,我就是軒轅朗,你口中軒轅王朝的太子殿下。」
  「哦,是麼?」顧睞頭也不偏地淡淡回了一句,好似沒有聽到什麼驚天大聞。
  軒轅朗先是傻了一眼,後又有些委屈,自己鼓起了那麼大的勇氣,信任眼前這個今天才認識的陌生「男孩」,得到的卻是這麼平淡的回應,他不由得鼓起了臉,憤憤道:「欸,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見到認識的可是當今太子呢,就沒有一點點的驚訝或是高興麼。」
  顧睞依舊是語氣淡淡地道:「你是太子又不是皇帝,等你什麼時候成了皇帝的時候再說吧。」手指一頓,腦中清晰地閃現出某道正被大能掩蓋的事情,剛剛發生的一件與眼前少年命運緊密相關的事情。
  她轉頭看向少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神色,只見少年聽了她方纔的話,撓了撓頭,道:「當皇帝啊,我父皇正值壯年呢。我當皇帝還要等到好多年呢,不過。」軒轅朗眼中閃過狡黠之色,道:「那我們就先說好了哦。」
  不會要很久的,顧睞又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便要離開。
  軒轅朗想要拉住她,卻見到她施展法術輕輕一躍凌空,踏過細長的樹枝,飛身從小樹林裡離開了,她一抹青色的衣角從他手中抽出,留他心中一片悵惘,喃喃道:「我和你說了那麼多,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姓名呢。」
  

  第90章 花千骨

  夜色闌珊,皎皎明月高掛在空中,帶著一片的清寒,似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顧睞一人獨坐在山峰上,雙目輕閉,心中澄澈清明毫無雜念,白日裡遇到的洛河東和軒轅朗兩人並未被她放在心上。
  鑄劍時眼前閃現過的種種玄妙之境此時在她腦海中仍是揮之不散,忽然間她睜開了眼睛,心中一動,劍已從身後拔出,落到她右手上,她微微一怔,主動握住了劍柄,緩緩站起身來.
  一股寒冷之極的靈力從她身上流出,通過手心傳至劍中,顧睞眼中閃過一道凌厲之色,手上一震,包裹劍身的布條紛紛散開,如碎布般飄落在空中,慢慢落下。
  劍隨心動,顧睞已來不及作想,身子已持劍揮出,劃過道道如心中冥想得到的天道軌跡,腳下竟踩出了步步蓮華,卻只在一個圓圈中運行.
  一開始的劍法笨拙無力,似初學之人,可越往後去,卻端得是精妙無雙,令人驚歎,就連顧睞也未曾想過自己手中的劍能施展出這些種種變化來.
  劍氣劃到之處,似藍色流光飛舞.
  顧睞青色的布衫在月光下顏色越發淺了,近乎白色。
  白衣青衫,月下劍舞,夢非夢,紅塵獨醉,如仙中,人劍合一,劍走偏鋒,引起無數風起雲湧。
  而顧睞仗劍一人,破清風斬浮雲,劍身閃動,如縱身踏越雲梯。
  夜色下青山隱隱,雲破月來劍弄影。
  遠處高樓上一身著寬大黑袍的人拿著一枚輕巧精緻的雲筒對上此景,口中悠悠頌道:「我欲乘風跨萬重,追月與嫦舞花弄。唯月萬年不迷濛,只因浮雲遮仙蹤。妙極妙極。」
  顧睞眸子微微閃動,仰天長念道:「風蕭蕭兮易水寒。」這一句她念得極慢,手上已挽出一朵劍花來,可忽然語氣急轉,清如風聲鶴唳,「壯士兮一去不復還。」
  手中落滿清霜月光的長劍如銀光閃過,直直刺向,遠方高樓的方向。
  黑袍人只覺眼睛一道刺痛,鬆開了拿著雲筒的手,雲筒隨之滾落到地上,月光下,已收回劍的顧睞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輕笑。
  顧睞手中拿著劍,又提起包袱,往山下走去,夜晚趕路也不錯,至於那個暗中窺探她的人,終於一天會出現的。
  高高的閣樓上,黑袍人掀開了臉上戴著的餓鬼面具,露出了一張清俊秀雅的面容來,他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又彎腰拾起雲筒,卻只是收回了寬大狀如蝙蝠的袖中沒有再用。
  他緩緩走到欄杆邊上,白淨得極好看的手指輕輕敲打在木製的欄杆上,嘴角輕輕勾起,露出詭異莫明的笑容來,「花千骨。」
  他輕聲念著這三個字,她的名字在他的舌尖輕輕打了好幾個轉,說不出的纏綿婉轉。
  白天裡的日光有些灼烈,顧睞走在大樹遮蔽的叢林裡,四處鬱鬱蔥蔥,毫不在意衣角褲腿被尖銳的樹枝勾破,忽然她耳尖微動,偏過頭向右邊的叢林深處看去,
  有奇怪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朝著她的方向跑過來。
  「救命啊,救命啊。」年輕男子驚慌的聲音響起,驚起一片林中的飛鳥。
  顧睞皺了皺眉,只見一背著書簍疑似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從林中慌不擇路地跑出來,看到顧睞站在路中央眼中閃過一道驚喜,後又是驚慌。
  他跑過來居然想拉著顧睞一起跑,顧睞輕鬆躲過,倒讓他摔了個狗吃屎,那人好不容易站起身來,大聲對顧睞喊道:「你怎麼不跑啊,後面有……」
  那人話未說完,顧睞已經看到了裡面跟著他跑出來的東西,一隻巨大的妖獸,形狀像牛一樣,卻比尋常的牛大了好幾倍,身上長滿了尖尖的刺蝟毛。
  它見了顧睞,為她身上的異香所吸引,竟捨了那書生,向顧睞撲來,書生急聲大叫道:「小心。」
  顧睞身後長劍突然凌空,她伸手一把抓過,側身一轉,長劍寒光一閃,那妖獸停在了離她不過兩丈的地方,然後整個身子從劍氣劃過的那一處裂成了兩半,流出了綠色的血水,倒在了地上,震得地上的沙土揚起了好一層。
  顧睞避過了妖獸血液沾染的地方,收起劍轉身就要離開,卻聽見身後那幾乎嚇呆了的書生大叫道:「等等,等等。」
  只見書生迅速跑到她面前,喘了喘氣一拱手行禮道:「恩公,多謝救命之恩。」
  顧睞這才瞧清楚他的相貌,雖並不十分出眾,可是氣質非凡,一雙鳳目盈盈含笑,說不出的溫柔親切。安靜優雅,塵埃不染,僅僅一眼望去,已叫人從頭到腳神清氣爽,每個毛孔都熨過似的舒適服帖,是個容易讓人生出好感的人。
  不過,方才只是舉手之勞,若非那妖獸後來針對的是她,她也不一定會出手的,所以顧睞隨意地點了點頭,就想饒過去走了。
  書生連忙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道:「恩公,你別走啊,我還沒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容在下先介紹一下,我叫東方彧卿,是個書生,正要上京趕考。」
  顧睞面無表情地直接推開了他,走了出去。
  她在前面走著,那書生卻在後面踉踉蹌蹌地跟著。
  顧睞忽然停了下來,東方彧卿低著頭差點給撞上了,又是一個勁的鞠躬行禮。
  顧睞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他,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東方彧卿挺了挺胸,似乎要給自己增加點勇氣似的,「我還沒還你的恩情呢,古人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呢。」
  顧睞握著劍雙手合抱叉在胸前,掃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想報答我,就不要跟著我了,我不喜歡別人跟著我。」
  東方彧卿搖頭晃腦道:「那怎麼行,這恩我是一定要報的,我東方彧卿,雖是一介無用的窮書生,但也要無愧於心。」字裡行間像極了一個迂腐的呆書生。
  顧睞又冷冷道:「你不是要上京趕考麼?跟著我要是錯過了可怎好?」
  東方彧卿一正色,道:「我若棄恩不報,豈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談何濟世救民,匡扶社稷。」
  「濟世救民,匡扶社稷,說的不錯。」顧睞點了點頭,眼裡一寒,忽然拔出劍來,指在他喉間,語氣如寒冰一般冷冷道:「說,你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冤枉啊,恩公。」東方彧卿大叫道,卻是一點也不敢亂動,生怕顧睞的劍戳錯了地方,「恩公,我只是個普通人,想報恩而已,你這麼厲害,應該能看出來我對你一點威脅都沒有的。」
  顧睞心中閃過一絲猶疑,這人說的沒錯,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顧睞也暗中掐算了幾下,確實無誤,但又怎會這麼巧,昨晚剛有一個窺視她的神秘人,今天就碰到了一個非要跟著她報恩的書生。
  不過既然這樣,顧睞還是放下了劍,卻又撂下話,「你說的到也沒錯,那你就走吧,若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東方彧卿一慌,驚得又摔倒在後面的泥地上,聲音顫抖道:「恩……恩公,你怎麼還要殺人啊。」
  顧睞冷笑了一聲,似是看不起他這方膽小的模樣,道:「我連妖魔都敢殺,為什麼不過敢殺人。」
  「可,可人和妖魔不一樣啊?」東方彧卿臉上滿是不可置信,驚慌失措的神情。
  「在我眼裡,人和妖魔沒什麼分別,有的只是善惡,強與弱之分罷了。」說完顧睞轉身就離開了,留下書生呆愣地坐在地上。
  過了許久,顧睞的氣息已經消失後,書生施施然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沾染的草泥灰塵,又望向顧睞離開的方向,竟吃吃地笑了起來。
  詭異又空靈的笑聲迴盪在叢林裡,嚇得有些鳥獸都不敢冒出頭來,東方彧卿,低聲笑道:「呵,還真是有趣啊,這一世的命定之人會這麼有趣啊,哈哈。」
  臨近中午,顧睞找到了路邊的一家小茶攤,沒什麼人,就只有茶攤的老闆趴在桌邊上打著盹,顧睞剛要上前去休息一下,身後卻又想起了熟悉的喊聲,
  「恩公,等一下,等一下。」
  聲音大得直接驚醒了茶攤的老闆,他撓了撓頭,便瞧見了站在攤子邊上的清秀少年,還有他身後一路小跑著追喊的年輕書生。
  茶攤老闆憨笑了一聲,卻見那書生衝到了少年面前,而少年的劍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茶攤老闆大驚,他連少年怎麼把劍拔出來的都沒看清,於是立馬鑽到了爐灶後面,這種江湖仇殺的事,他這種小老百姓還是少管一點,只願那少年能心軟饒自己一命。
  東方彧卿在顧睞的劍落下的那一刻,閉目緊張大叫道:「恩公,我能幫你。」
  顧睞的劍落在與他脖間皮膚僅毫釐之差的地方,她微一挑眉,看著東方彧卿,也不出聲。
  東方彧卿心下一鬆,肯聽就好,他定定地看向顧睞,正色道:「恩公想要求仙問道,就先去找無所不知的異朽閣吧。」
  異朽閣,這是什麼地方,顧睞低下頭微一沉思,連手上的劍也鬆了些,東方彧卿嚥了嚥口水,壓了壓驚,慢慢地推開劍,然後,腳下一滑,直接溜之大吉了。
  顧睞望著他疾如閃電般奔跑的身影,臉上一呆,一個既不會法術又不會武功的弱書生,如何能跑得這麼快?
  只見東方彧卿往她的方向又揚了揚手,大聲道:「它在瑤歌城。」
  東方彧卿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之後,顧睞又若無其事地走到茶攤,找了個位子坐下,將劍往桌上一放,發出重重的響聲。
  茶攤老闆連忙從爐灶後面鑽了出來,這尊煞神還沒走呢,他沏好茶,戰戰兢兢地送到顧睞面前桌子上,顧睞拿起了飲下一口後,忽然放下,
  茶攤老闆直打了個哆嗦,慌張地走過來,想知道她有什麼不能滿意的,只聽她緩緩道:「瑤歌城,在哪裡?」
  

  第91章 花千骨

  睞不過思索了片刻後,就決定去那東方彧卿口中的異朽閣了,無論他說的無所不知是真是是假,但終歸也是一條線索.
  東方彧卿此人雖不可信,但日後與之交集必不會少,他有心,可顧睞無意,究竟誰能討得了好,就看日後諸事便是了。
  她加快了路程,很快到了茶攤老闆所說的地方.
  只是,顧睞看著眼前的兩條分出來通向不同方向的岔路,眼神不自覺漂移了一下,選哪個呢
  顧睞心知也不能怨茶攤老闆,古代地廣人稀,交通又不便,知道的不過是大致地方罷了,哪還能瞭解得那麼細呢。
  顧睞一人站在黃土飛揚的大道上,低下頭捏了捏下巴,很快採取了最有效也最快的法子,推演.
  果然卜算推演是居家旅行殺人必備之術,顧睞也不計較過於依賴推演天機是不是不好,還是把靈力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只是,顧睞再次頓了一下,算不出,這裡被某種符咒之術設下了結界,蒙蔽了此方天機,莫說推演,就是找到路怕也是難的。
  但是為了什麼呢?
  難不成是異朽閣弄的鬼,顧睞也知道許多勢力會設下陣法之類的保護自己,若是這樣,顧睞倒不擔心了,她的直覺一向很準,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不好也不壞.
  顧睞索性也不去想了,轉過身去朝後面扔了快石子,再看投到的是左邊的那條路,她就走了這條路,一直往裡走。
  當顧睞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時,分岔口忽然升起了濃霧,掩去了顧睞走的這條路的途徑,路口又重新變成了只通向一條路的樣子。
  到了夜裡,顧睞卻走到了一座大山下,難不成異朽閣建在山上了?
  顧睞越想越不對,便想以原路回去,可一轉身,走過來的路呢?怎麼都不見了,顧睞發覺自己一直在饒圈子一樣走了這麼久,心中不免有些煩躁,居然這麼粗心大意,失了警戒心.
  不過顧睞很快就調整好了心理狀態,只是要是讓她找到了裝神弄鬼的人,她同樣不會手軟的。
  顧睞隨便找了一棵大樹,盤膝坐了下來,想要休息一下,明日再行解決也不急。閉目假寐不過半刻,顧睞便聽見了周圍的一些動靜,她有千年修為在身,耳目靈敏非凡,更何況出現的是一隻,鬼.
  當陰冷的氣息靠近她時,顧睞忽然睜開了眸子,未開封的劍身已橫在了眼前倒是打扮的高冠少年脖間,又是一個道士,顧睞心裡撇了撇嘴,先碰到了一個洛河東,現在又碰到了一個不知是何門派的道士鬼,總不會她日後還要去當道士吧。
  只是無論是什麼,想要動她,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顧睞已認定了又是一隻被她身上的異香所吸引來的鬼怪,正要動手之際,卻聽這位年輕的道士鬼大聲喊道:「道友,我無心冒犯,只是有一事相求。」
  顧睞頓了頓,仔細一看,見此鬼魂少年眼神清明,一派正氣,不像是尋常的鬼魂,便止了手,皺眉道:「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此地?」
  少年神情懇切地道:「我是嶗山門下弟子林隨意,本來半月前前師傅讓我來給茅山清虛道長送個東西可是中途被大魔頭春秋不敗截住不但搶走了東西還用法力毀了我的靈體。我希望你能上山見到清虛道長的話把這件事告訴給他,請他轉告我師傅,他老人家現在一定還著急的等我回去呢!」
  林隨意在發現顧睞身上隱隱顯露的靈氣了就誤以為是修道中人,便想稱一位道友,好托幫個忙,畢竟他死在這裡都快半個月了,只見到顧睞一個人進來。
  「茅山,你說這裡是茅山?」
  顧睞顯然關注錯了重點,少年原本還有些因為自己身死而黯然神傷的情緒瞬間抹殺的乾乾淨淨,說了這麼多,眼前這位道友非但一點同情之心都沒有,還找錯了重點。
  看著少年狀似哀怨的表情,顧睞也有些不自覺地偏過頭去,好像說錯話了,不過沒想到,這兜兜轉轉還是到了茅山,莫非天意安排,顧睞心裡暗想到。
  少年收拾好憂傷的心情後,便好奇問道:「那道友原本是想前往何處,卻誤入了茅山。」
  顧睞看著他面無表情地道:「我想去異朽閣。」
  「異朽閣,可它在東面,茅山在西面,雖然不遠,但正好相反,道友莫非是走錯了道。」
  林隨易對上顧睞面無表情漆黑的眼眸後,努力將「迷路」兩個字給嚥了下去,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詞。
  顧睞淡定地挪開了眼神,林隨意少年鬆了口氣,擦了擦作為一隻鬼事實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後,又道:「道友怎會想去異朽閣,額,那個地方。」
  林隨意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似乎不怎麼願意提到異朽閣這個地方。
  顧睞道:「一個遇到的人讓我去的,說是一個無所不知,能讓我實現心中所願的地方。」
  林隨意皺了皺眉,道:「道友莫要再與那人來往了,那人必是不懷好意的。」
  顧睞點點頭,東方彧卿這人的確是不安好心,只是對於林隨意的排斥,顧睞頓時起了好奇心,便問道:「你似乎不喜歡異朽閣。」
  顯然她提到這個詞坦蕩多了,林隨意不禁有些奇怪這樣坦蕩的人會去那樣的地方,但對於顧睞的問題,林隨意不免苦笑道:「不僅是我,想必六界裡沒有一個人會喜歡異朽閣。」
  他隨之搖了搖頭,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顧睞心一動,定定地看向他道:「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關於異朽閣的事,我便如你所願,上茅山向你口中說的那位清虛道長稟明一切,這樣可好。」
  林隨意聞言大喜,狂點頭,他先前說那件事也感受到顧睞似乎並不想要應允他的要求,既然現在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又只要他告訴一些仙界中眾人皆知的事情,這樣怎不好呢。
  兩人都面對面盤膝坐了下來,林隨意緩緩道:「對六界中人來說異朽閣無疑是一個比任何邪惡妖魔甚至反動勢力更恐怖的存在,因為這這世界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它坐落在人間的瑤歌城,只要付出同等代價異朽閣會告訴你一切你想知道的秘密,異朽閣主神秘莫測,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顧睞不禁有些疑惑,又問道:「六界的一切事情他們都知道,那你可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顧睞不過隨口一問,也不指望林隨意能說得出來,畢竟這一點應該算是異朽閣的機密了,可出乎她的意料,林隨意只是遲疑了一下,便道:「舌頭。」
  「舌頭?」
  「嗯,這在六界中也並不算是秘密,有很多人與異朽閣交易的代價便是他們的舌頭,異朽閣有特別的能力讓舌頭說出真相。」
  林隨意說到這裡,想到當日師父同他說的這些事情,還有許多勢力在門內人死去都會毀去他們的舌頭,可即便這樣也擋不住異朽閣的探知,身子也不禁顫慄了一下,為異朽閣的殘忍手段而膽寒。
  顧睞眼中微微閃動,點點頭似乎在應和林隨意的想法,但心思卻想的是另一回事,她只知道東方彧卿沒有騙她,那的確是一個好地方,一個她應該去一趟的地方,她和林隨意的這筆交易也做得值,至少讓她在下一次見到東方彧卿時多了一分主動。
  顧睞緩緩站起身來,又回到了先前的那棵大樹下繼續休息了,林隨意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答應我的事了麼?」
  顧睞不急不慢地道;「我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只是天還沒亮,等天亮了我們再上山也不遲。」
  林隨意聞言低下頭,有些委屈道:「我們?可是我已經變成鬼了,不能出現在白日的陽光下,法力也不夠開啟上山的密徑。」
  顧睞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在四周尋了一下,果真被她找著了,槐樹,天生的鬼木,也是亡魂在陽界最好的遮蔽之物。
  不過幾下的功夫,顧睞就做出了一把簡單的槐木傘,又在傘面上施了幾道特殊的術法,便大功告成了。
  林隨意接過一把撐開擋在頭頂上,這時天已濛濛亮了,林隨意一介新生的鬼魂,在槐木傘下卻絲毫不會被陽光所灼傷,他不禁高興的又蹦又跳起來。
  林隨意高興完了卻看見顧睞一臉悵惘地看著初升的太陽,疑惑道:「道友,你怎麼了。」
  顧睞沒有看他,依舊悵惘道:「天亮了。」
  林隨意突然點亮了顧睞的心思,她是說天亮了,可她還沒休息呢。
  林隨意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要不,道友先休息一下,我們過會兒再上去。」
  顧睞搖了搖頭,道:「算了,先幫好你的事吧,我送你上去,讓你自己跟清虛道長說吧。」
  見了林隨意面上有些疑惑,顧睞又道:「我來歷不明,茅山派的人不一定會相信,但若是你親自去說,要省掉不少工夫。」不然她那麼費心地去為他做槐木傘幹嘛。
  林隨意點點頭,一臉敬佩地道:「道友說的好有道理啊。」
  於是兩人趁著剛亮的天色還為林隨意找了骸骨,然後打包了一下讓他自己揣懷裡了,接著上了山。
  在上山的路途中,顧睞再次發現了她一路上遇到的第三個話嘮,林隨意。
  「道友,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呢,日後還怎麼感謝你呢?」
  「花千骨。」拜託,你都死了,投胎還來不及,惦念著還恩幹嘛。
  「花道友,你好厲害哦,居然能讓像我這樣新生的鬼魂也能出現在白天裡,這樣的手段我也只在師父那樣的大能手中見到哦。有點像我們嶗山,茅山,蜀山的術法哦,不對,道友不是我們嶗山的,又是第一次來茅山,難道是蜀山派的弟子,又或者是長留的高徒。」
  顧睞清楚地看到林隨意的眼睛都亮了幾個分度,但她依舊簡潔地道:「散修。」
  「道友,我知道一個安全秘密的路上茅山去見清虛道長哦。」
  「道友,……」
  顧睞在看到密徑的入口時,都不禁有些慶幸,因為林隨意的嘴巴終於停了下來,她都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帶上一個如此聒噪的人,哦,不,是一個聒噪的鬼。
  林隨意在看到密徑入口時,原本一直笑嘻嘻的面孔突然嚴肅了起來。
  「怎麼了?」顧睞也正經起來,問道。
  「這些日子,因我靈體被毀,無法進入茅山,原本還奇怪這茅山為何這麼久了還沒有人下來,現在才發現是裡面被設了陣法。」林隨意眉頭緊鎖,嚴肅道。
  「很嚴重麼?會不會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顧睞道。
  「若是之前我不會奇怪,因為這兩年各個門派因為某些原因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茅山只是多了些符咒而已,但今日我得你相助到這密徑口處卻發現,這些符咒非但是禁止了茅山中人出來,甚至禁止了裡面任何消息的傳出。」
  禁止任何消息傳出,那也就是哪怕裡面的人想要發出求救的信號也傳不出來的,那麼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睞和林隨意都齊齊看向幽深的密徑,心中不禁有了不好的猜測。
  「若是你想的那種情況,那這條密徑又是否安全呢?」
  林隨意肯定地點了點頭道:「這條密徑一定安全,因為茅山中只有清虛道長知道,只因我師父曾幫過他一個大忙,兩人又是好友,所以師父在閉關是常偷偷通過這條密徑找清虛道長下棋聊天。」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顧睞不禁奇怪道。
  林隨意挺了挺胸,似乎頗為自豪地道:「師父喝醉了告訴我的。」
  顧睞默默地移開了眼睛,果然逗逼還是逗逼,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
  不過林隨意關鍵時刻還是挺靠譜的,順著這條密道,一人一鬼安安全全地進了茅山派的九霄萬福宮,金碧輝煌的大殿內煙火未滅只是沒有半個人影。                        

  第92章 花千骨

  顧睞和林隨意兩人對視了一眼,就直接出了萬福宮的大門,卻看到了駭人的一幕,萬福宮前的原本集眾的大廣場上竟被強大的破壞力破開了一個巨大的深坑,數千弟子鮮血淋漓,不知生死地倒在裡面。
  林隨意抬起手指向場中的一人,大叫道:「那是清虛道長。」
  顧睞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位面容祥和鬚髮皆白,一身青色道袍的老者。
  他面前的是一位面容半男半女的的詭異男子,他聲音陰柔道:「清虛老兒,我殺了你這麼多的弟子,你居然還不肯將拴天鏈給我交出來,你還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嗎?」
  清虛雖已露出不力之象,仍沉聲道:「春秋不敗,你以為勾結了我茅山叛徒雲翳殺我弟子,毀我茅山基業,就能逼我交出來麼?我就是拼上茅山所有力量也絕不會向你等妖魔妥協。」
  然而春秋不敗獰笑一聲,竟一掌擊碎了清虛周圍的護體金光,生生插入了清虛胸口,狠力掏出大塊血肉出來。
  顧睞身旁的林隨意看到這殘忍的一幕,驚怒之下,竟想要闖過去,顧睞右手一刀劈下,直接打暈了他,扔回大殿內裡了。
  再看空中的景象,只見清虛胸口中央的大洞完全穿通,心肺皆被掏走,全身血跡斑斑,向地上落去,一些殘餘的弟子悲聲大喊道:「掌門。」
  春秋不敗捏碎了手中的血肉,露出了一個細如小蛇的金黃鎖鏈,他仰天大笑道;「拴天鏈終於到手了,清虛老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藏在了墟鼎之中。」
  聽見底下那些茅山弟子的聲音,他皺了皺眉道:「太吵了,殺了他們。」
  就是這個時候,顧睞心中一定,如鬼魅幻影般闖入了春秋不敗的結界中,竟生生搶走了春秋不敗手中的栓天鏈。
  春秋不敗大怒,本以為只是兩隻膽小的小老鼠,想著待會和茅山弟子一併處理的,沒想到這只自以為的小老鼠居然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他手上的東西。
  他陰冷一笑,單手一揮,手下的妖魔如潮湧般從四面八方向顧睞衝了過去,圍住了她的所有去處,只見沖天的寒光一閃,未來得及躲避的妖魔竟被傷得灰飛煙滅了,顧睞一人仗劍凌於空中。
  一時間,春秋不敗的三成手下盡數被滅,他不由得又驚又怒,沒想到這居然還是只披了老鼠皮的凶虎。
  他再一揮手,這已不是這些妖魔可以對付的了,手下的妖魔盡數退下,為兩人騰出戰鬥的地方來,春秋不敗那半邊女人臉頓時退去,只留下一張男人臉,模樣卻是丰神俊朗。
  他冷笑了幾聲,也不說什麼直接向顧睞襲去,顧睞可不會傻乎乎地跟他正面戰鬥,贏面不大,且即便是贏了,她的傷只會比他更重。對方人多勢眾,硬拚還真不是法子,她搶了拴天鏈更多是為了爭取時間。
  顧睞一次又一次地躲過春秋不敗的攻擊,顯然她的身法比之春秋不敗更為精妙,且她在不斷地向結界的邊緣靠近。
  春秋不敗冷笑道:「我已布下了天羅地網,想跑?真是異想天開。」
  顧睞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讓他有些有些不好的預測來。
  春秋不敗震驚地看到,顧睞竟揮動起手中的拴天鏈,原本細如小蛇的金黃鎖鏈忽然變得極長極大,冰冷堅硬得讓人心驚。
  頓時風起雲湧,昏天黑地,原本堅固無比的結界破碎開來,數百道的金光如閃電般飛出傳向了四面八方,這些都是半月裡被阻擋在結界中無法傳出的信符。
  雲巔之上,一身著白袍,銀光籠罩在週身,眉間殷紅色的掌門印記的長留上仙白子畫指尖微微一動,一枚小巧的掌門專用紙鳶落在掌心,化為了幾道字符。
  白子畫眉間一凜,眼中少有地閃過冰冷之色,字符散去,雲巔之上也不見了那個清高孤絕的長留上仙。
  一座美麗如幻的海島山,一位閉目躺在寬大的玄天傘下也遮不住滿身光華的絕世美人,他的一舉手一抬足,幾乎羞煞了周圍的花草木石。
  忽然一道白色的紙鳶飄然落在了傘上,美人睜開了眼,那是一雙足以醉倒六界眾人的流火緋瞳,他,就是妖魔兩界之王、六界第一美人,流火緋瞳殺阡陌,擁有這令人忽略性別的絕世美貌,和乖戾喜怒不明的脾氣。
  殺阡陌雌雄莫辨的面容此時哀怨地歎了一聲,道:「這清虛老兒平時也不找我,這回我正曬著日光浴呢,怎麼就急吼吼地找我了呢。」
  話裡雖滿是嫌棄埋怨,纖纖比玉石還溫潤的手指卻打開了紙鳶,只見原本美得天地失色的面容透出了一股噬人的戾氣,
  「好大的膽子,春秋不敗,沒我的吩咐,竟敢擅自對茅山下手。」
  殺阡陌狠戾地捏碎了手中的紙鳶,站起身,眾人皆拜伏在地,不敢直視他眼中的冷酷嚴厲,這才是那真正的妖魔至尊,兩界之主。
  他輕身躍上烈火飛羽的鳳凰,火鳳發出一道溫順的長鳴,不過眨眼間,一人一鳳已消失在了天邊的盡頭。
  春秋不敗已來不及想為何顧睞僅憑自己一力能使出拴天鏈的八成威力,原本費心佈置的大陣早已毀於一旦,更重要的是結界一破,魔君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殺上茅山的事。
  春秋不敗壓下心中蓬勃欲發的怒氣,現在最重要是盡快在魔君趕來之前,奪回拴天鏈,等一切塵埃落定後他再向魔君請罪便是。
  他心中一定,手下對顧睞的攻擊越發凌厲起來,招招盡出全部實力,而已身受重傷的清虛道長竟強撐著護在了顧睞面前。
  顧睞一驚道:「清虛道長,你……」
  他勉強露出微笑,道:「小友捨身助我茅山派,現小友有危我又怎能袖手旁觀。」
  顧睞抿了抿唇,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麼心懷大義無私之人,太難得了。顧睞一念之下,就把清虛道長給拍回去了,
  「道長,我撐得住,您還是先歇歇吧。」
  見殘餘的一些弟子都圍到了清虛身旁為他療傷,清虛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閉目歇息了下來。
  顧睞也不再顧他,專心對上春秋不敗,有拴天鏈在手,顧睞勉強佔了上風,但心下也急了起來,真是不知這拴天鏈是個什麼東西,耗費靈力太過厲害了,那些個仙界之人收了音訊怎麼還不來。
  顧睞的想法剛出來,一道厲喝在空中響起,凌厲如寒霜的劍光直接擊退了春秋不敗,顧睞抬起頭一看,只見空中那馭使著飛劍的仙人。
  一襲白袍,銀光籠罩週身,驚為天人的眉宇面貌間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單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間是殷紅色的掌門印記。淡然帶著冰冷的目光,流洩如水如月華。(百度了一下下)
  顧睞不禁怔了怔,卻聽春秋不敗氣急敗壞地道:「長留上仙白子畫。」
  顧睞忽然想起了軒轅朗師徒提到過的,長留上仙,白子畫,這又是什麼人物?
  白子畫也注意到了她,心中一動,正好對上了她直視探究的眼神,不禁也是一愣,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這麼大膽地直視他的眼神了。
  人們對上他的眼睛,往往會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是那般的高高在上,而自己卻顯得那麼卑微,便是貴如紫熏仙子也一樣。
  春秋不敗在看到白子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今日是拿不到神器拴天鏈了,只是在見到遲了白子畫一步的那位絕世美人,妖魔至尊殺阡陌時,他從頭到腳都如置身冰窖之中。
  尤其是魔尊殺阡陌眼中那一抹失望,讓他忍不住撲通跪在了地上,顫聲道:「屬下參見魔尊。」
  殺阡陌卻好似未看見他一般,從墟鼎中取出一把銀光閃閃的折扇出來,對著自己的美人臉蛋輕輕扇著,道:「白子畫,你又趕在我面前,我告訴你,要不是你的長留比我的碧落島離茅山近,第一個到的一定是我。」
  對於殺阡陌的爭強好勝和挑釁,白子畫也不做任何理會,飛了下來,落到廣場上,眾弟子都為他讓開一條到來,白子畫疾步走到清虛身旁,為他療傷,臉上卻是越發凝重起來。
  殺阡陌見白子畫又一次忽視了他的美貌,心中又是一氣,不懂欣賞的木頭,又看到跪倒在地上的春秋不敗,嘴角勾起一道冷笑,「你眼裡哪還有我這個魔尊啊。」
  「屬下不敢,屬下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魔尊啊。」春秋不敗滿是懇切道,
  「為了我?」殺阡陌面上肆意大笑起來,又見到全是鮮血淋漓,身體破碎,即便有白子畫在一旁診治也已是無力回天的清虛道長,心中又怒意更盛,一揮掌,春秋不敗也不躲開,正對上殺阡陌的全力一掌,連吐了兩口心頭血出來,可他依舊拜倒在地上,道:「請魔尊恕罪。」
  春秋不敗這一吐血,才讓顧睞注意到了這位霸氣側漏,唯我獨尊的絕世美人,的確是美的天地失色,許是剛剛直面了白子畫的容顏,讓她稍稍有了點免疫力,加之心中默念了好幾遍,色字頭上一把刀,終於平復下來直面殺阡陌的美貌。
  殺阡陌立刻發現了顧睞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饒有趣味地道;「你這小丫頭又是哪的人,莫非是茅山的人。」他又瞅見了顧睞手中仍握著的拴天鏈,輕笑道:「茅山居然還有一個比雲隱還有出色的弟子,連拴天鏈也能使得出來,瞞的也深哪。「

  第93章 花千骨

  「魔尊,拴天鏈就在這個小丫頭手裡,我們不能輕易放過她啊。」春秋不敗仍不死心地大聲喊道,
  「住嘴。」殺阡陌不耐地又是一揮,春秋不敗直直地被打飛了出去。
  殺阡陌再回到與顧睞的對話上,「你個小丫頭,你怎也不答我的話,莫非你不知道我是誰?」
  顧睞輕輕搖了搖頭,坦誠道:「我不知道你是誰?莫非你和那春秋不敗一樣是來搶這東西的?」說著還揚了揚手上的金色鎖鏈,春秋不敗一退,她就收回了靈力,拴天鏈也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殺阡陌似是輕蔑地看了她手中得拴天鏈,道:「不過一件神器,哪值得我費心思,要說神器我也有,我的玄天傘可比這小鏈子漂亮多了?」話尾還炫耀了自家東西一把。
  「神器?」顧睞垂下眼眸,心中默念了這麼一句,原來這東西是神器,難怪引得這麼多人爭搶。
  「只有玄天傘這樣美麗的東西才配得上我殺阡陌這麼美的人。」殺阡陌說著還自戀地摸了臉蛋一把。
  「小骨,過來。」一道虛弱又溫和的聲音響起,誰在叫她
  顧睞轉過頭去,卻發現說話的竟是眾人圍著的氣息奄奄的清虛道長,又看到了他身旁出現的一個熟悉的人,不,是熟悉的鬼,撐著槐木傘的林隨意.
  顧睞與春秋不敗打得昏天暗地,他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還跑到清虛道長身邊,偷偷告訴了他許多事,顧睞的名字也是他告訴清虛道長的.
  清虛道長叫她做什麼?顧睞不解地走向了清虛道長處,他身邊的弟子們都自覺地為她讓出一條道來,連淡漠如白子畫也深沉的看了她一眼.
  顧睞蹲下身來靠近這位老者,雖已渾身血跡斑斑,但面上仍帶著不見一絲痛苦的微笑,他勉強睜開了眼睛,墨色的眼眸中一片柔和.
  顧睞也不禁放軟了聲音道:「您喚我來可有什麼事情吩咐?」
  清虛抬起手握住了顧睞的手腕,顧睞不禁愣住了,想要掙脫又觸及到清虛溫潤的眼眸,也不再放開了,只聽他沉聲道:「眾弟子聽命,我有一在外所收弟子,名為花千骨。今吾已時日不多,遂在長留上仙白子畫與魔尊殺阡陌,及眾弟子見證下傳位與弟子花千骨,並令弟子雲隱為副掌門,協助她護我茅山基業。」
  低沉醇厚帶上法力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萬福宮廣場,眾人皆一愣,那些僅存的弟子先反應過來,齊齊拜倒在地,道:「我等謹遵掌門法旨,奉花千骨為新任掌門。」
  清虛欣慰一笑,似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握著顧睞手腕的手也鬆開落了下來,合上了雙眼。
  顧睞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跑過,她好想把清虛道長抓起來使勁搖,喊道:「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個字都沒懂啊?」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實在是不敢做這樣的事。
  見到清虛閉了眼睛,眾弟子都悲痛著圍了上來,顧睞顫抖著手伸到清虛鼻尖,舒了一口氣,道:「還好,只是暫時暈了過去。」
  還沒死,那就還有時間跟大家說清楚這件事。
  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白子畫略有所思地掃過清虛和顧睞一眼,花千骨是茅山弟子一事疑點不少,但既然清虛道長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會再說什麼,還被拉了一把來做此事的見證人,他自然知道該說出去的是什麼。
  而茅山的弟子更不用說,清虛執掌茅山派近百年,在眾弟子心中德高望重,地位極高,自然說什麼他們都相信的。
  殺阡陌挑了挑眉,揚起扇子遮住了大半張絕世容顏,露出了魅惑世人的桃花眼,眼波流轉,秋水盈盈,緋波蕩蕩,輕笑道:「花千骨?本尊記住了,此事是本尊辦事手下不力,本尊這就帶他回去好生懲戒一番,日後再行賠罪,怕是趕不上花掌門的繼位大典了。」
  說完殺阡陌一揮袖,就帶著昏迷不醒的春秋不敗飛上了火鳳飄然而去了。
  清虛與他曾有恩,不然也不會一收到清虛的信符就趕了過來,此事他又是對清虛虧欠良多,罷了,日後就補償在那個年紀輕輕的茅山掌門,小丫頭身上便是,莫要以為那花千骨扮了男裝就以為他看不出來了,還沒他扮的像呢,不說他,恐怕那白子畫也能瞧得出來。
  殺阡陌一離開剩下的那些妖魔葉不敢久留,畢竟這還有一位長留上仙白子畫呢,於是如潮水般迅速撤去了。
  眾人見他們離開,很是鬆了一口氣,妖魔界的人呆在這裡總是讓他們無法安心的。
  顧睞慢慢站起身來,卻看到數十名殘餘的弟子都抱著熱切的眼神看著她,然後一齊跪下,高聲道:「我等弟子見過新掌門。」
  一間素雅乾淨的房間裡,顧睞坐在桌子邊上,一隻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窗外投進來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留下一片剪影。
  若是她面上的表情沒有那麼難看的話,這一幕倒可說的上是賞心悅目了。
  咚咚兩聲,有人叩響了房門。
  「進來。」顧睞隨意道,不用想也知道這會茅山弟子們都在重整基業,白子畫在悉心為清虛掌門療傷,以求能盡量多延遲他性命的時候,來的人會是誰。
  林隨意推開了門,撓了撓頭,頗有些羞澀地進來了,看著顧睞面上有些不虞時,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花道友,我不是故意要將你的事告訴清虛道長的。」
  「嗯,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在清虛道長問的時候順便回答了而已。」顧睞順溜地接下了他的話。
  林隨意瞪大了眼睛,道:「你怎麼知道?」
  可對上顧睞頗有些不愉的眼神後,他又小聲道;「我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你居然成了茅山的新掌門。」
  說著林隨意還偷偷覷了顧睞一眼,低聲好奇道;「難道你還真是清虛道長在外面收的弟子啊,也許真的是這樣,你也不知道清虛道長是茅山掌門,還碰巧撞見了這事,還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真是太傳奇了。」
  林隨意腦洞越開越大,眼睛也越來越亮,心思都不知道擴散到哪去了,見沒人應和他的話,他又轉過頭看向顧睞,眨著發亮的眼睛,面上是表情就是在說我說的對吧,快誇我快誇我。
  顧睞微微一笑,硬生生地把林隨意的那張紅撲撲長得像蘋果的圓臉給推開了。
  林隨意委屈地小聲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顧睞維持著面上的笑容,緩緩站起身來,然後抓住林隨意後脖衣領子一把提溜起來走到門口,打開門輕輕鬆鬆地扔了出去。
  看著被摔在地上的林隨意,顧睞居高臨下地道:「我認為你不適合推測真相,你適合去寫話本。」再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清虛道長終於醒了,醒來的第一見是便是要見顧睞,包括顧睞在內都不感到意外,顧睞進了室內,正好與白子畫擦肩而過,白子畫似乎有些憂心忡忡,見了顧睞也只是微微頷首便離開了。
  顧睞一進來便看到了靠在軟榻上的清虛道長,面色紅潤,渾然不似性命垂危之人,但無論是顧睞,還是清虛道長本人,都清楚這不過是迴光返照之像罷了。
  「小友,你過來吧。」清虛微微一笑道,還沖顧睞招了招手。
  顧睞輕歎了一口氣,還是走到了他身旁,道:「不知清虛道長所為何事?」
  清虛淡淡笑道:「小友恐怕是對我的臨時托付有些措手不及吧。」
  顧睞別過頭去,淡淡道:「千骨只是不解為何道長能如此放心於我罷了,茅山千年基業,掌門之重職,就能交託給我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人嗎?」
  「小友想知道為何?對於小友的來歷,我的確是一無所知,甚至是無從探究,但僅憑小友你能掌握拴天鏈一事上,就足以讓我相信你。」清虛溫和笑道。
  「僅憑拴天鏈?」顧睞甚是不解道,
  「小友可知拴天鏈的來歷?或是十六件神器的來歷?」清虛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又向她提出了一個問題。
  顧睞也直白道:「我只知道它是神器,這還是你們說的,那位魔尊殺阡陌好像還有提到過玄天傘。」
  清虛點了點頭,道:「玄天傘,拴天鏈,分別是十六件神器之一,而它們的來歷便要說到上古時期了,當時妖神出世,禍害蒼生,眾神合力將其肉身毀滅,妖魂與妖力灌注封印於十六位神祇的隨身之物中。
  這封印重重的十六方神器,神器之力非同小可,且相生相剋。每方神器之上都被加之有重重封印,封印解除,即可發揮巨大力量,但鎮壓其內的妖魔也會被放出。如若十方神器封印都解除且齊聚,妖魂完璧合一,妖神將會復生,六界將再遭浩劫。因此由各門大派親自守護。」
  「妖神,春秋不敗那些妖魔想要拴天鏈,是為了妖神?」顧睞道,
  「嗯,確切來說是為了妖神之力。」清虛緩緩道,
  「但與我又有何干?我能使出拴天鏈與讓我成為茅山掌門又有何關係?」
  「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夠使出神器的全部力量,甚至是八成也不可能。」清虛定定地看向顧睞道。
  「連清虛道長你……」顧睞一驚,道。
  清虛輕輕點了點頭,道:「我茅山守護神器多年,可即便是我,也不敢妄自動用拴天鏈,而你不同,你甚至未曾修過仙身,卻能使用神器且不會受到神器的反噬。」
  他偏過頭看向窗外,又緩緩道:「如今妖神出世之日即將到來,六界怕是少不了紛爭,我茅山不過是首當其衝罷了。」清虛的面容上一片淡然,無憂亦無怨,絲毫不為自己身死道消,還是茅山基業險些盡毀而有半分不甘怨由。
  顧睞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問出了她最想問的那個問題,「那麼,我是誰?」
  清虛轉過頭來,看向她微微笑道;「這個問題不要問別人,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顧睞眼眸微微閃動,道;「你就不怕你的決定或許是錯的?我即便成了茅山的掌門,日後行事也未必會顧及到茅山。若茅山因我而遭難,我也不會有半分動容的。」
  她的話說的斬釘截鐵,只有她自己知道說的都是真的,她要做的,她想做的,就一定會去做,不會去顧及其他,也不會輕易放棄。
  清虛淡淡一笑,他已知顧睞的話有些鬆動了,便道;「我一生中做過許多決定,有很多是無法分辨對錯的,但小友既然在那一日來了茅山,救了茅山於危難之中,那便是上天的安排。上天是公平的,若小友有一天真的不願在留在茅山了,就將一切托付給我的二弟子雲隱吧。」
  顧睞聞言也不禁有些動容,她緩緩道;「好,從今日起,我就是茅山派的掌門,日後茅山是生是死,全憑你所謂的天意好了。」                        

  第94章 花千骨

  顧睞答應了清虛道長的請求後,便換回了女裝,原本扮作男子模樣不過是為了行事方便罷了,既然現在決定接任茅山掌門一職,還是早早恢復女裝為好,省的日後有其他閒話傳出。
  白子畫初見她時便已知她的女子身份,絲毫不覺驚訝,。
  眾弟子對她救命之恩感恩戴德,加之清虛的命令,連她小小年紀任掌門一職都不在乎,更不要說她的女子身份了,也是稍稍驚訝了一下,便很快平靜下來了。
  清虛所說的二弟子雲隱終於趕回來了,趕上了清虛道長的最後一面。
  他容貌出塵,給人一種淡淡的暖意,可此時卻是鬢髮有些微亂,眉間深鎖,帶著鬱鬱之意,許是被茅山突遭大變給打擊到了。
  七聲沉重的鐘鳴聲迴盪在茅山之,掌門薨逝,喪鐘為七聲,眾弟子念及此面露悲痛之色,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往萬福宮奔去。
  顧睞一襲鵝黃色的衣衫,佇立在山峰上,眼下是滿是清翠如墨的山色,聽到鐘聲,她心中卻如古井沉靜無一波瀾。
  萬福宮的大殿裡,幾乎集合了所有的茅山弟子,有的是在大難中僅存下來的,更多的是被緊急召回來的在外行走的弟子,在看到顧睞進來時,都自覺地低頭退後讓出一條大道來。
  顧睞緩緩地走向殿上的掌門獨尊的座椅,卻先看到的是依舊一身不染任何塵埃的長留上仙白子畫,他眼中無悲無喜,只是淡漠地看著大殿裡的一切。
  顧睞坐下後,俯視著下面滿滿的弟子,他們有的是對她的感恩與尊敬,有的是隱隱的不滿,還有的是好奇,百態眾味,似乎都能從他們臉上看到,果然還是年輕,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雲隱站在一旁恭謹地一鞠躬道:「掌門,清虛掌門的喪禮後便是您的繼任大典,時間定在三日後,可好?」
  「你安排便是了。」顧睞漫不經心地一擺手道。
  「是,掌門。」雲隱依舊不改恭敬之色地道。
  顧睞看得出來他是個本性純良且重規矩的人,這樣也好,省得她費心思在茅山上了。
  白子畫始終未曾說過一句,但誰也忽略不了他的存在,事實上,真正在為顧睞鎮住場面的人也是她,茅山突逢大難,上上下下都不免有些人心惶惶,六界第一人,長留上仙,冰斂橫霜白子畫,有這樣的人物在,誰能不安?
  顧睞也清楚,只是未做理會罷了,沒有他白子畫,她也有自己的手段讓茅山安定下來,雖然不如他往那一站來的效果快。
  清虛道長的喪禮過後,便是顧睞繼任茅山掌門的大典了,時間雖緊,但來的人依舊不少,長留上仙白子畫,蜀山長老劍凡,嶗山長老風瀾,太白長老,天門掌門,蓬萊掌門霓千丈等等。
  雖然許多掌門沒有前來,但來的也都是門內地位極高的人物,足以印證茅山在仙界中地位不凡,眾派對它的重視,這也是為何會如此急於舉行繼任大典的緣故。
  以此向六界宣示茅山雖被妖魔界重重突襲,但基業仍存,依舊是昔日的泱泱大派。
  提出這個建議的雲隱倒是個聰明有心思的,也難怪清虛道長如此看重於他,顧睞就更不會反對了,畢竟她也是其中受利的一員,有龐大勢力在背後撐腰總要好過無親無故獨行六界的好。
  顧睞只是想了想,就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掌門道袍,雲隱進來先是告罪了一聲,後又解釋了一下,
  「春秋不敗突襲茅山一事,已在仙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唯恐他們再行對守護神器的門派下手,許多掌門都留守門內未能趕來,天庭的人也忙於追查此事,但都送來了奠儀和繼位的賀禮。」
  「嗯,我知道了。」顧睞淡淡道,也沒有去看他。
  雲隱又道:「若掌門願意的話,可以前往下月十三的瑤池之會,幾乎所有的仙界中人都會去的。」
  「瑤池之會?」
  雲隱點了點頭,道:「瑤池之會,是仙界定期會舉辦的宴會,有仙帖便可進去,當然,掌門貴為一派至尊,即便是沒有仙帖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容我考慮考慮。」顧睞想了想道。
  雲隱也不強求,一拱手後便要退下,只聽顧睞忽然道:「你其實不需要每件事都過來詢問我的意見的。」
  雲隱愣住了,臉上突然露出了慌張之色,以為顧睞是不滿於他,嫌他辦事不力,便立刻要跪下,卻被一股無形的推力給扶住了。
  只見顧睞走到他面前,淡淡道:「我並未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很好,我知道,你師父也知道。」雲隱知道她身份的事顧睞早就猜到了,只是她有些不耐雲隱總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她,像是在對易碎的玻璃似的。
  雲隱聞言面上卻露出了慘色,「不,我不好,是我害了大家。」
  「或許你有話要跟我說,但現在並非一個好的時機,他們走了之後你再來找我吧。」顧睞淡淡道,
  「是,掌門。」雲隱很感激她沒有直接追問下去,畢竟那件事對他來說是很大的打擊。
  顧睞淡淡看向他,道:「你是茅山的副掌門,很多事情不需要過問我,你可以自行解決的。」
  雲隱點點頭,心中對顧睞的敬重又上了兩層。
  「好了,大典快開始了,我們出去吧,莫要讓他們等急了。」
  九虛萬福宮大殿上,各位遠道而來的仙家人物都已陸續入了賓客的席位,雖不像是宴會時的交頭接耳,觥籌交錯,但也多了幾分隨意。
  對於這位新任的茅山掌門,眾派代表人物都是各有心思,春秋不敗率妖魔大軍一舉突襲茅山的事,在事前竟是一點風聲也沒洩出來,恐怕連神秘莫測的異朽閣也沒想到他們動作會這麼快吧。
  但就是在這樣的圍殺之下,茅山竟安全地保住了拴天鏈和千年基業,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年紀輕輕的新掌門所做下的。
  不論她未修仙身便已任茅山掌門,光是她在仙魔兩界的第一次交鋒中,狠狠地挫傷了妖魔界的銳氣一事,就足以讓這殿上的大部分人對她抱有一定的好感了。
  而白子畫依舊一臉淡漠地坐在離掌門之位最近的席位上,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當那個一身寬大曳地的月白色道袍,腰間袖邊銀絲邊流雲紋,垂下來的流蘇墜隨著她緩緩的步伐飄蕩,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
  鎮定自若的神態,如湖間獨立的白鶴,清朗自然。她的年紀比眾人想像中的還要小,容顏也不過是清秀,但偏生讓人挪不開眼去,那一雙如載星空般的眼眸,獨立人群之中的風華氣度,還有那眉間清晰的飄雲形掌門印記,一時間讓眾人都有些愣住了。
  他們似乎已經明白了為何花千骨年紀輕輕卻能讓清虛放心將茅山托付給她。
  此女一生必定不凡。
  白子畫少有的怔愣了一下,心中好似劃過什麼,天機已現,會是她麼?
  顧睞似乎沒有在乎這一剎那的寂靜,對她來說怎樣怎樣都無所謂,不過是走個過場。
  她緩緩走到白子畫面前,本應是由他代替清虛道長為顧睞佩上掌門宮羽的,但卻久久不見他的動作,眾人齊齊看向他,只見他眉間微蹙,似是有些失神。
  站在人群中的雲隱不禁有些著急,長留上仙這是怎麼了?
  眾人心中也紛紛有些才猜測,莫不是長留上仙對新任的茅山掌門有所不滿,所以不願交託宮羽?可若真是這樣,以他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啊?
  他人心中的猜測都未為身為主人公的兩位所知,倒是顧睞有些不耐,他白子畫走了神,莫不是要她跟著在這裡等下去。
  她乾脆抬起頭,清聲道:「上仙可否將宮羽交託給我?」
  白子畫有些怔愣,卻被顧睞清冷的聲音所驚醒,回過神來卻正好對上她微仰起的那一雙沉靜如夜水般的星眸,薄唇卻輕啟道:「是我失禮了。」
  說著便從袖中取出了一根純白無暇不沾一絲塵埃的羽毛,甚至還帶著殘留的溫熱,白子畫輕輕為她在腰間佩上宮羽,兩人微微有些靠近時,顧睞卻聽見了他輕輕歎了一聲,輕的幾乎讓人聽不到。
  眾人也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又是怎麼回事?還真沒見過傳宮羽的時候出這樣的狀況,居然還是長留上仙出的差錯,也沒見不給過直接就問要的,最重要的是長留上仙還就這麼給她了,眾人紛紛表示看不懂。
  而就在人群中一雙平凡的眼睛看著這一幕卻泛起淡淡的笑意來,終究會遇上的。
  大典依舊在進行,顧睞佩戴著潔白的掌門宮羽,正式成為了茅山掌門,她高坐在掌門的座椅上,聽著眾派人物的祝賀,時不時還點點頭,主要的發言就讓身為副掌門的雲隱代勞了。
  她面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心思卻不知不覺地飄到了白子畫的那聲輕歎上了,他在歎息什麼?和她有關麼?                        

  第95章 花千骨

  繼位大典結束後,眾位來賓陸陸續續便離開了,畢竟現在人間多處結界通道被打開,妖魔倍出,六界紛擾一片混亂,眾仙家也不好在茅山久留.
  但稍稍讓顧睞感到意外的是林隨意,他要隨他師叔風瀾長老一起回去,還在走之前來找她告別。
  見顧睞恢復了女裝,林隨意顯然還沒轉過神來,有些忸怩,「花道友,不,應該說是花掌門了,我要隨師叔走了。」
  林隨意看著顧睞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腰間配著的潔白宮羽,不禁有些感慨,誰知道當日的偶遇會有今日的結果呢。
  「你不去投胎麼?這種事還是早些為好。」看在兩人也算熟識的份上,顧睞便提醒了一句道。
  「我知道,只是,我想在此之前再去見師父一面,他對我那麼好,我卻還來不及報答他就……」林隨意眼圈微微有些紅。
  顧睞淡淡道:「這樣也好,你去吧。」
  「嗯,花掌門的恩情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的,只希望轉世投胎後還能再遇到你。」林隨意垂下眼眸,一扭頭便跑下山找他師叔回嶗山了。
  送走了林隨意後,最後一位離開的是長留上仙白子畫,作為長留掌門,顧睞總歸是要親自來送他一趟的。
  晴空萬里,雲清氣朗,顧睞送他至茅山腳下,他不過指尖一揮,橫霜劍便已凌空而出,變得極大極寬,白子畫寬大而飄逸的白袍隨風鼓起,他輕身飛上,立於劍身。
  再看顧睞時已是俯視之狀,顧睞嘴角微微抽動,她表示最不喜歡別人用俯視的眼神看她。
  只聽他清冷的聲音響起:「你我有緣,或許,還會再有見面之日。」
  顧睞看不懂他最後看她那一眼眼裡的複雜,也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便把這些拋之腦後不再理會,甚至沒有去看他離開的身影消失在天邊就轉身回去了。
  一切算是塵埃落定後,門內的事大部分由雲隱搭打理,顧睞自然落得了個清閒,她也樂意的呆在房間裡,並設下了結界以防有人打擾。
  室內一應窗明几淨,顧睞坐在黑色的檀木桌旁,而她面前的桌子上分別放了三樣東西,六界全書,茅山術法,以及拴天鏈。
  這幾樣中對她最有用的算是六界全書,其中記載了六界中發生的各種大事,有些甚至涉及到了各大門派的一些秘事,顧睞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茅山的拴天鏈,長留的伏羲琴,太白山的煉妖壺,除了下落不明的軒轅劍,勾欄玉和女媧石之外,其他幾件居然都註明了封印之處,這樣的東西要是落在了春秋不敗那些想要神器的妖魔手中,怕是眾派都要人心惶惶了。
  顧睞不禁輕笑了一聲,眼睛彎成了淺淺的月牙狀,透過窗子灑下點點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襯得她就像一隻慵懶的貓咪。
  但她的好心情在觸及拴天鏈後就不禁減去了兩分,神器啊,她在心中默默想到。卻毫不猶豫地咬破了手指。
  鮮紅濃稠的血液落在了金黃色的小鏈上,只見金鏈發出極為耀眼的光芒,頓時屋內狂風大作,花瓶,桌椅,幔帳,瞬間被其絞殺化為齏粉,而顧睞一人看著漂浮在空中的金黃色長鏈,絲毫未傷。
  她面色沉靜地看著屋內的一切巨變,只想到幸好設下了結界,否則驚動了太多人就不好了。
  細鏈忽然變得極長極寬,並向她飛來,顧睞沒有任何閃避地看著金黃色的長鏈纏上了她的身子,卻一點也不緊,更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顧睞抬起手撫上拴天鏈,它便立刻停了下來,溫順地躺在顧睞手中。顧睞輕輕收起拴天鏈,心中卻是歎了一口氣,與她所想不差,能與神器產生共鳴,甚至讓它們認主的唯有神血了。
  顧睞終於明白了她血液對妖魔鬼怪的吸引力以及草木一碰便凋零的緣故,每滴神血中所含的巨大的神力又豈是草木所能承受得了的呢,莫說草木,即便是肉體凡胎也無法承受這麼大的力量而崩潰死亡的。
  她想她要的答案或許已經有些清晰了,那麼是時候去那個她本就打算去的地方了。
  異朽閣,一個獨立於六界之外的神秘而特殊的存在,顧睞站在異朽閣前,看著高高的尖頂還有緊閉的大門時,不由得愣住了,似乎與她想得不一樣。
  身後卻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恩公,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呢?」
  是東方彧卿,顧睞見到他時並不意外,東方既然指明讓她來異朽閣,自然與這異朽閣有關係。
  他依舊是當日與顧睞初遇時的窮書生打扮,一身粗布麻衣,卻透出春日的乾淨清爽來。
  見顧睞面上淡淡未作聲,東方彧卿一拱手微笑道:「還未恭喜恩公當上了茅山掌門一事呢。」
  顧睞忽然一笑道,似有所指地道;「你消息倒是靈通的很?」
  「恩公過獎了,這事在六界早就傳開了,小生不過是因為家中有修行求道之人才略有耳聞罷了。」東方推辭笑道。
  顧睞卻又笑道:「我的意思是我男裝換做了女裝,你倒也認得出來,莫非那日的繼位大典你也在不成?」
  東方彧卿聞言心中一緊,倒是忘了這一點了。不過顧睞倒還真猜準了,茅山那麼大的事,東方也去湊了個熱鬧,若非如此也看不到長留上仙白子畫和她這對命中注定的婆娑劫的相會了。
  東方啞了聲,顧睞卻轉過身去,走向門口,輕輕敲了敲大門。這時一名綠衣的貌美女子開了門,道:「要進異朽閣就要先交門票。」
  「門票?」顧睞微微挑了挑眉,
  倒是這女子又開口為她解釋道:「今日的門票就是蘿蔔,你看著門口一個人都沒有,他們都是去挖蘿蔔了。」
  「既然這樣,那好吧。」顧睞聳了聳肩便要離開,東方卻一把拉住了她,顧睞卻是心中一驚,她居然沒有察覺到東方再次靠近她的氣息,可東方卻是實打實的凡人,這又是什麼手段?
  顧睞心中異樣絲毫未顯露在臉上。只聽東方忽然急聲道:「恩公,你不是要進去麼?有想問異朽閣的問題不是麼?」
  東方心中有些無語了,為什麼這個命定之人做事卻總是出乎他的意料,明明已經誘惑她來異朽閣了,卻半路跑到茅山去了,還當上了茅山派的掌門,害他在異朽閣等了許久呢,這一回過門卻不入,這是要幹嘛啊,向來喜歡將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東方也有點搞不懂了。
  顧睞微微偏了偏頭,側著身子看向東方,漫不經心地道:「我只是想要到異朽閣驗證一些事情罷了,也不是很重要,他們要的蘿蔔估計也不是普通蘿蔔,我還是不費這個心思給他去挖蘿蔔了。」
  東方抓住她的兩隻胳膊,按下心中的激動,頗有些欲哭無淚道:「不用你費心思,我去挖,我知道哪裡有他們想要的蘿蔔。」
  「這樣不大好意思吧。」顧睞面無表情一點也不客氣的說著客氣的話。
  「不,一點也不用不好意思,恩公有事我怎能不幫。」東方臉上的笑容很假地道。
  然後顧睞跟在東方身後來到了亂葬崗,夜裡靜幽幽地有些可怕,顧睞提著一盞的橙黃色的燈籠,面無表情地看著正熱火朝天挖著蘿蔔的東方彧卿,嘴裡還淡淡道:「這地方還有人種蘿蔔啊。」一點也沒有伸把手幫忙的意思。
  「快點吧,還差三個就能裝滿一籃筐了。」
  東方邊挖蘿蔔邊後悔自己怎麼就說出了替她挖蘿蔔的話呢,失策,太失策了。
  終於挖出了一筐的蘿蔔,東方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土,狼狽的很,顧睞嫌棄地接過籃子,看著水靈的大蘿蔔疑惑道;「異朽閣要這麼多的蘿蔔做什麼?難不成異朽君是隻兔子精?」
  被暗黑了一把的異朽君,現名為東方彧卿,不禁感到身傷心也傷。
  「我們還是快去異朽閣吧。」身心俱疲的東方彧卿好半天才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交了蘿蔔後,顧睞就被允許進去了,可東方彧卿似乎並不打算同她一起進去,她轉過頭問道:「你不進去?」
  「不了,我還是在外面等恩公你吧。」東方搖了搖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扇子,只可惜此時狼狽的他實在不怎麼適合打著扇子,倒顯得有些滑稽。
  顧睞只回了一句:「隨你。」便隻身進去了,異朽閣的大門重重落下,除了顧睞,今天的異朽閣不會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了。
  東方彧卿輕輕搖了搖扇子,恰好遮住了他意味不明的笑容。
  顧睞進了異朽閣,便知道異朽閣有關舌頭的秘密了。
  成千上萬條舌頭密密麻麻的從高空中用紅線垂掛下來,參差不齊,佈滿頭頂,好像懸掛的屍體。
  而各種各樣的舌頭,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顏色深有的顏色淺,有的乾枯發黑,像枯萎的花朵。而有的還舌苔鮮紅,舌尖在微微顫動,彷彿不甘紅線的捆綁在拚命掙扎,截斷的那頭甚至還滴著新鮮的血液,就像剛剛從人嘴裡拔出一樣。(出自原文)
  見顧睞一進來,舌頭竟然說起話來了,「是個小姑娘。」
  「還是個有膽量的小姑娘,見到我們居然沒有被嚇哭過去。」
  「是啊是啊,昨天來的那個人膽子可小了,看都不敢看我們一樣。」「小姑娘,你膽子這麼大,不如留下來陪我們吧。」
  「是啊,是啊,留下來吧。」
  顧睞眼神一厲,眉間的掌門印記忽隱忽現,一身威勢嚇得這些舌頭都噤了聲,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出言了。
  「你嚇著我的舌頭們了。」一道尖銳詭異的聲音在顧睞身後響起,和東方彧卿一樣,她絲毫未察覺到他的氣息,顧睞心中暗想道。
  「你就是異朽君?」顧睞語氣淡淡道,即便見到一襲寬大的黑衣,猶如蝙蝠的翅膀,上面有奇怪的三角圖案與暗紋。臉上戴著一個極端猙獰又恐懼的餓鬼面具,突爆的眼球,還有伸出來的上面扎滿了釘子的長長的舌頭這副恐怖的模樣也絲毫未有讓她動容。
  「你來異朽閣不就是為了找我問你想要知道的問題麼?那麼現在就開始吧。」異朽君拖長了聲音緩慢道,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陰冷而又詭異。
  「那你先告訴我代價是什麼?」顧睞先直截了當地道。
  「你的一滴血,相信我,你不會後悔的,這筆交易絕對很值得的。」異朽君冷笑道,
  「商人對他的客人都這麼說。」顧睞還是留下了一滴血,落在了異朽君取出來的天水滴上。
  天水滴,六界全書記載為鳳凰的眼淚,說得珍貴了,當然再珍貴也沒有一滴神血珍貴就是了。
  異朽君一反手便收起了天水滴,看向顧睞道:「說吧,你要問什麼?」
  「我想知道,我是誰?」顧睞緩緩道,
  異朽君聽了她的問題卻是仰天大笑起來,突爆的眼球掉落下來,滾落到顧睞腳邊,顧睞低下頭,仔細看了看,的確是真的眼球,只是並非異朽君的罷了。
  「你進來的時候我就想過你會問什麼樣的問題,卻沒有想到你會問這個,你本不該這麼早便問的。」異朽君沉下聲冷冷道。
  「那你是不願回答我這個問題了。」顧睞語氣冷漠地道。
  「當然不是,你既然給出了相應的代價,異朽閣自然會回答你的問題,你也說了,我們是商人,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講信用。」
  異朽君正對上她的眼睛,顧睞感覺到他似乎也透著那層面具在看她,
  「我告訴你,你過去是神,現在是人,將來可以是人,妖,魔,仙,鬼,神中的任何一個。」
  「那,什麼是神?」顧睞卻提出了另一個問題道。
  「你的代價只夠你的一個問題,但我樂意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神,與天地日月同生,神愛世人,但這世間已經沒有神的存在了,包括你。」異朽君幽幽地笑道。                        

  第96章 花千骨

  顧睞離開時,異朽君把天水滴給了她,只是裡頭卻多了點東西。
  「這是什麼意思?」顧睞眼眸微垂,冷冷道,異朽君悠悠道:「這是異朽閣的靈蟲,有它在,你隨時都可以聯繫上異朽閣。我相信,這絕對不是我們之間做的最後一筆交易,花千骨,你不會吃虧的。」
  「但有它在,無論我身處何地你們都能找到我,不是麼?」顧睞眼底泛起冷意,嘴角露出一絲嘲諷道。
  「利弊之處你大可自行決定,若是不要,隨時毀了它便是。」異朽君擺了擺手,隨意道,好似對他來說,這小東西不過只是一件工具罷了。
  顧睞微微一挑眉,還是收下了天水滴,兩人都很清楚,這不過是暫時建立起來的利益聯盟罷了,異朽閣得到他們想要的消息,顧睞獲得她需要的便利,各取所需。
  顧睞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向了來處,密道裡的黑暗很好的掩去了她嘴角的那一抹微笑,異朽君身上還有著泥土的氣息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泥土,是亂葬崗裡沾了屍氣的泥土呢。
  異朽君,東方彧卿,還真是意外啊,她一個小小的人物卻引得異朽君親自出手接近呢。
  顧睞出了異朽閣,很不意外地見到一身清雅已換了乾淨衣衫的東方彧卿候在了門口,他面露歡喜地迎了上來,道:「恩公,你出來了,怎麼樣?」
  「嗯,已經拿到我想要的一些答案了。」顧睞淡淡道,
  「那在下就告辭了。」
  「慢著。」顧睞忽然道。
  東方正欲離開聞言腳下一頓,這又是起什麼蛾子了?真實身份為異朽君的東方彧卿越發懷疑自己這一次是虧本了。
  顧睞取下腰間掛著的天水滴,道:「異朽君給了我這個,我未曾接觸過蠱蟲一道,你既然博聞廣知,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這個不難,只需再來一滴血就能喚醒裡面的靈蟲了。」東方彧卿侃侃而談道,
  「哦,是這樣啊。」顧睞隨即取下身後的劍,並向東方一步一步走去。
  東方面露驚色,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活像是被惡霸威逼的良家婦女,驚慌喊道:「恩公,你這是要做什麼?」
  顧睞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說要給它喂血麼?那就你好了,男子漢大丈夫,放點血沒什麼大不了的。」
  「恩公,不是誰的血都可以的,這靈蟲吸了你的血才會認你為主,聽你使喚的。」東方哭笑不得道,他這又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只是她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呢?
  東方在這暗自揣測道,顧睞倒是聳了聳肩,道:「真是麻煩。」
  東方聽了心裡又是一堵,放別人的血那麼輕鬆,放自己的血就覺得麻煩了,差別待遇有沒有必要這麼大啊。
  他還真說對了,在顧睞眼裡,東方彧卿還真是個無關人士,在她面前死了她眼睛也不會眨一下的。
  顧睞雖這樣說著但還是放了自己的一滴血在天水滴上,不一會兒裡面爬出了一條小小的晶瑩剔透的蟲子,但它一爬出來就趴在天水滴上面不怎麼動了,顧睞拿起天水滴又晃了幾下,見蟲子扒拉這天水滴竟也沒掉下來,不禁皺起了眉頭道:「它怎麼了?不會死了吧。」
  東方早在見她那般近乎粗魯的動作時臉上的笑容就已經卡住了,十二歲的小姑娘不應該都喜歡這種可愛的小蟲子嗎?尤其還是養成寵物的,為什麼這位跟看死物一樣無情?
  他不禁再次扶額道:「它,只是餓了。」
  「不會又要我喂血吧,這麼貪心的小蟲子。」顧睞眉間仍微蹙,似是要丟了這小蟲子,小靈蟲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喜,不禁瑟縮了一下。
  東方立刻搶在她動手前阻止道:「喂血最好,但它隨便吃點樹葉花瓣青草什麼的也行。」
  他很清楚顧睞的話不是隨口說說,她絕對能做到的,可這好歹也是他精心準備的東西,若是因為這樣的問題被扔了,他異朽閣太丟臉了吧。
  顧睞便依言將她放到地上的草地上了,可憐的小蟲子還要自己慢慢爬去找食物吃,東方表現得比她有愛心多了,還拔了一根青草放到小蟲面前,又瞇著眼睛看向顧睞笑道:「恩公想好它的名字了麼?」
  「呃,名字?」顧睞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她一向不善取名,連她親自鑄的那把劍的名字還在待定中呢。
  東方捧起小蟲子,看起來小蟲子也很親近他,他笑瞇瞇地道:「那我替恩公取名號了,就叫糖寶吧。」
  「嗯嗯,我叫糖寶。」小靈蟲突然開口道,聲音小小的,像幾個月大的小孩子咿咿呀呀的。
  「那好吧。」見小靈蟲想要這個名字,顧睞也就同意了,她對小靈蟲取什麼名都無所謂。糖寶又再次鑽進了天水滴,乖乖地待在裡面,好似知道顧睞喜歡安靜聽話的一樣。
  顧睞眼中微微閃動,也沒說什麼就收起了天水滴離開了。
  東方看著顧睞遠去的身影,再次搖了搖扇子,輕聲歎道:「唉,虧了虧了,下次得賺回來才是。」
  顧睞外出一事沒有驚動任何人,雲隱也是事後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睡覺的糖寶才知道的,但這些日子的相處也讓他看得出來顧睞不是那麼容易因為別人的意見而改變自己決定的人,所以只是將擔心壓在了心底.
  茅山之事剛剛過去,六界不少的眼睛盯著茅山還有顧睞這位年輕的新掌門,顧睞若是一人出去,雲隱也免不了擔心她的安危。
  顧睞回來後依舊如往常呆在房間內翻閱茅山術法和六界全書,但心思細膩的雲隱卻隱約感到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更沉靜了.
  內心善良的雲隱也有些焦急,掌門畢竟才不過十二歲的孩子,身上卻不見一絲小孩子的活力,反倒有些老氣橫秋,長久下去怕是過猶不及,這可如何是好。
  對於雲隱的想法顧睞一無所知,從異朽君那裡印證了她的猜測後,顧睞心中的想法反而更清晰了,她的命格早已跳出了六道之外,還牽扯上了太多的人,妖神也好,神器也罷,既然這命格已經亂了,那就讓它更亂一點好了.
  她的路自然是由她自己走下去,命運之線再怎麼牽扯,也改變不了她的心意,相反她更好奇設下這驚天大局的人又是誰?為的又是什麼?這一切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顧睞邊想著邊翻著這六界全書,這書雖不厚,記載卻十分詳細,而且以她的推敲下竟能推出不少隱秘之事來,這樣一看倒是看了十來天才勉強記下。
  顧睞在這邊細細閱覽著,那只名叫糖寶的異朽閣靈蟲倒是乖巧的很,它也知道自己看過的都會被傳回異朽閣巨大的信息收集庫裡,六界全書記載了眾派中頗多隱秘之事,自然不能讓它見到,每次顧睞一翻開書,它都會鑽回天水滴裡或者摀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偶爾顧睞問它些問題,它也能回答的出來,雖然它還小,能接觸到異朽閣情報不多但也比顧睞這個踏入仙界不足一月的人要多。
  這麼貼心還很會討人喜愛,就是雲隱在見過它一次後,每次再來拜見顧睞都會給它帶點小點心,而看到糖寶喜滋滋地啃著小點心時,顧睞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這小傢伙倒是可憐,遇上她這麼個冷心冷情的飼主了,換個人像是雲隱恐怕得呵護地捧在手心裡了。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強大的精神力下,顧睞如同一塊海綿不斷地吸收著六界龐大的知識量,終於雲隱還是來找她了,為了那件藏在心中無法抒懷的事。
  不等顧睞示意,小糖寶就已經鑽進天水滴裡乖乖地睡覺了,顧睞微微笑道:「我想你可以說了。」
  雲隱抿著唇,眼中閃過沉重之色道:「這事本應早些告訴掌門的,掌門可知為何春秋不敗襲擊茅山會如此順利麼?」
  顧睞眉間微蹙,道:「我聽清虛掌門說過,是他的大弟子雲翳勾結春秋不敗等妖魔背叛了茅山。」
  雲隱面上浮現沉痛之色,看得出來他與雲翳的關係不錯,他緩緩道:「並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師父在臨終之前告訴我,雲翳有著同我一模一樣的面容,這才是師父會毫無防備的原因,我初聽時也是不敢相信,因為師兄他一直聲稱自己容顏被毀而戴著面具,我們竟完全不知道他長得與我如此相似。」
  「那你打算怎麼做。」顧睞輕聲詢問道,
  「我想回青州夢家一趟,找出真相。」雲隱堅定道,卻又看向顧睞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顧睞猜到到他心中的想法,便道:「門派內的事務你大可不必擔心,儘管早去早回便是。」
  雲隱聽了她的話,眉頭卻未鬆開,頭不禁輕輕別了過去,顧睞微微一挑眉,道:「莫非你想說的不是這個?」
  元隱不過沉默了片刻,便跪在了顧睞面前,道:「請掌門恕罪,弟子有一事相求。」
  「是為了雲翳?」顧睞毫不意外地道,
  雲隱面色漲紅,卻依舊開口道:「在我回來之前若是雲翳前來,但求掌門饒他性命,一切後果弟子願一力承擔。」
  「好。」顧睞垂下眼眸,還是應允了雲隱的請求。卻又忽然開口道;「雲翳與你容貌相似一事暫時不必讓其他人知道了。」
  雲隱聞言瞬間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不禁驚訝地一抬頭,道:「掌門的意思是……」顧睞微微頷首,神情未有所動容,
  「可這樣做恐怕對掌門有危險。」但他瞧見顧睞我意已決的眼神便只好服從她的話,只要早點趕回來便好了,雲隱心中暗想道。
  雲隱很快便動身回了家鄉青州尋求所謂的真相,而茅山派門內因他離去而起的一些騷動卻被顧睞不著痕跡的化解了,不過一月的時間,門內上上下下都對這位新掌門心服口服,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老也不禁感歎上任掌門清虛道長好眼光,留下的掌門人選雖年紀輕輕,但手腕心思過人哪。
  至今為止知道顧睞在茅山一役前毫無瓜葛的人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不會說出口的人。現在誰不會說花千骨是昔日茅山高徒,今日的茅山掌門。
  一月過矣,雲隱卻還沒有回來,顧睞心中也有了些擔憂,看來是被什麼人也攔住了,以雲隱的本事,她倒也不擔心他脫不了身,只是對方最終的目的恐怕還是她手中的拴天鏈,顧睞落下指尖的最後一筆,一個墨色的「神」字赫然映於紙上,但不過瞬間便焚燒殆盡了。
  「咚咚」聲響起,門外傳來一道恭敬的聲音,「掌門,雲隱副掌門已經回來了,說有重要的事要稟明於您,正在大殿等候。」
  顧睞心中閃過一絲疑惑,卻暫時放在了心裡,隨來見的弟子前往大殿。
  大殿離掌門的居處並不遠,但還是有些腳程,顧睞注意到這名弟子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便淡淡道:「你若有什麼話就說吧。」
  「掌門恕罪,是副掌門,他還帶回了一個黑衣人,全身都被黑色的斗篷蒙得死死的,看不清楚模樣來,但好像是個女人。」年輕的小弟子頗有些戰戰兢兢道,恐怕是覺得這話有傷雲隱副掌門的清譽,所以方才不敢出聲。
  「女人?蒙著厚厚的黑色斗笠?」顧睞輕聲念道,心中很快有了主意,腳步也停了下來,對著小弟子耳語了幾句。小弟子顯然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小跑出去按掌門的命令去做了。

  第97章 花千骨

  顧睞走進大殿,果然看到了面色有些蒼白的「雲隱」,還有他身邊蒙著黑色斗篷的女人。
  「雲隱恭敬地向她一鞠躬,道:「雲隱見過掌門。」
  顧睞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雲隱?不應該是雲翳麼?」
  「雲隱」一驚,面上的陰冷一掃而過,道:「掌門當真是心思敏銳麼?」
  「不是我敏銳,是清虛和雲隱都已經知道了你容貌的事,我又怎會不知?」
  顧睞負手在背後,卻是連佩劍都未帶出來,她倒是想知道在有栓天鏈在手連春秋不敗都有一拼之力之下,雲翳又是有怎樣的信心趁著雲隱不在的機會來茅山?
  忽然間那蒙著黑色斗篷的女人已然消失不見了,顧睞心下一驚,難道這就是他們拿出來的殺手鑭?
  顧睞一轉身再回首,竟是連雲翳也不見了,周圍的景象都換了個遍,原本金碧輝煌的萬福宮大殿忽然間化成了冰天雪地,寒風凜冽,片片雪花帶著凜冽的刃氣。
  顧睞還來不及思考,身子已經自然而然地避開過去,她心中暗道不好,這裡已化成了幻境,雖是假象,但一旦大腦中有相信的念頭,身體便會受到相應的傷害。
  顧睞一低頭望向右臂上被割破的白色衣袖和一道淺淺的傷口,就像是這個麼?
  她微微抬起頭,妖魔界中能製造出如此幻象麻痺傷害對手的,就只有,「藍雨瀾風。」顧睞輕啟薄唇道。
  「不愧是茅山掌門啊。」一道婉轉悅耳的女子嬌聲在身後出現,顧睞轉過身去,便瞧見了那一身黑衣斗篷的女人,她的聲音嫵媚動人至極,如仙樂般令人著迷。
  黑衣女子一把扯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張妖嬈的面容,還有身下那令人驚歎的藍色魚尾。
  是鮫人,長年生活在海中,尋常的鮫人多為漁人或異士,只為了那價值連城的鮫人淚。
  而藍雨瀾風卻不同,她雖功力不高,但極為精通幻術和攝魂術,更是在百年前為妖界立下大功,被尊為妖魔界十妖之一,也是春秋不敗的得力手下。
  顧睞有拴天鏈在手,殺阡陌又狠狠地教訓了春秋不敗一頓,讓他不能出手,於是雲翳便出計另闢蹊徑,以幻術殺了花千骨,奪了拴天鏈。
  顧睞輕笑了一聲,春秋不敗想要對付她倒是費了不少心思,只是未必能困得住她。
  藍雨瀾風嫣然一笑道:「既然花掌門已認出了小女子的身份,那不妨嘗一嘗我為你準備的幻境。」
  她玉臂輕輕一揮,景象忽然變成了另一番模樣,滿目血腥,成千上萬的茅山弟子死在眼前,清虛掌門被生生死在了廣場的高旗上,而她手上竟滿是血,還拿著劍。
  一白衣男子飄然而至,是長留上仙白子畫,他對顧睞厲聲喊道:「妖孽,你竟做出如此窮凶極惡之事,看我不為六界除了你。」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橫霜劍已向顧睞狠狠地刺過來,顧睞運氣靈力化劍,一劍飄零,斬下了白子畫的身子,瞬間化為了碎片散開。
  畫面迅速變換,出現了小山村荒涼陰暗的景象,顧睞輕輕歎了一口氣,兩指已夾住了在背後向她要害襲來的利刃,而握住那把匕首的竟是花秀才。
  他失了以往溫和慈愛的模樣,惡狠狠地衝她喊道:「你這個不詳之人,害死了你娘,為什麼死的人是你娘,而不是你,我要殺了你這個怪物。」
  聽著他傷人的話,顧睞心中卻是絲毫未有波動,但知道這幻境怕是要無窮無盡了,遂淡淡道:「真是絕妙的幻境哪,我未習過幻術一道,更不用說是找出這幻境的破綻了。」
  藍雨瀾風聽了她這話,還以為是這花千骨自知死到臨頭了,不禁有些自傲道:「那是當然,看在花掌門能有這樣的自知之明的份上,我留你一條全屍也無不可。」
  顧睞輕輕一笑,頗有些清風明月的淡然飄逸道:「話雖這麼說,但今日恐怕你是留不住我了。」
  藍雨瀾風聞言以為顧睞是死前還要消遣她一把,不禁怒極反笑道:「花掌門好大的口氣,即便你有拴天鏈在手,找不到我的所在也休想破了這幻境。」
  「你所說不錯,神器並非是萬能的,但破你這幻境除了找出裡面的破綻之外,還有一個很簡單的法子,那就是你自己主動收手。」顧睞眼睫微抬,嘴角輕笑道。
  藍雨瀾風聞言立刻道:「笑話,我藍雨瀾風怎會……」
  「斗闌干。」顧睞冷靜地道出這個在仙界已被塵封了近百年的名字,仙界戰神斗闌干。
  藍雨瀾風一聽到這名字,就像是被踩住了什麼痛腳似的,立即白了臉,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了。
  顧睞望著她倉皇離去的身影只是勾唇一笑,也沒有去追,顧睞只是說了一句她心中的猜測,看到藍雨瀾風明晃晃的表現就知道她還真是猜對了。
  斗闌干和藍雨瀾風又是怎麼一回事呢?答案就出在六界全書,當然只是隻言片語,百年前的仙界戰神斗闌干因與妖魔相戀,並為了保護對方不願說出他的名字,而被處刑流放蠻荒之地,藍雨瀾風就是當年的那個與之相戀的女子。
  當然連仙界都未查出的事顧睞又怎會知道,不過是根據一些當年的線索罷了,斗闌干當初既然費盡心思隱瞞了她的身份,那她自然處於安全的境地,妖魔界有名的女妖不多,而恰好在斗闌干被流放後不久便立下大功的藍雨瀾風就在明顯不過了,再聯繫到斗闌干在此事前正統帥這一次即將對妖界開展的戰事,一切再清晰不了了,不過是一場愛情騙局,但也是你情我願的事。
  妖界的人未免藍雨瀾風遭到斗闌干親眷好友的報復暗中隱下了此事,才使之塵封多年。
  當然這事想必異朽閣也是知道的,顧睞捏了捏袖口中的天水滴,很快便得到了糖寶的點點頭,糖寶有些不好意思,又是鑽回天水滴裡去了。
  操控幻境的人跑了,幻境也隨之散去,顧睞還是身處在萬福宮大殿裡,只見雲翳一人看到藍雨瀾風拋下他自己跑了後臉色更加蒼白了,這是搞什麼鬼?
  他在幻境外雖不知裡面的情況但也看得出來刺殺花千骨,奪取拴天鏈就在眼前,明明馬上就要成功了,藍雨瀾風好好的怎麼就掉鏈子還被嚇跑了呢?
  留下他一個對上,茅山掌門花千骨,在她掌控神器拴天鏈的情況,與春秋大人都能一敵,那他就更不用說了。
  他面色如鬼般蒼白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顧睞似笑非笑的眼神,「你的幫手已經走了,那麼該輪到你了,茅山叛徒雲翳。」
  雲翳一臉驚慌,轉身就要跑,顧睞一掌劈過去,狠狠將他打出了殿外,周圍一個弟子都沒有,顧睞怕雲翳他們有備而來,到時殃及池魚了,便傳令下去不准踏入萬福宮百丈之內。
  顧睞不急不慢地走出殿外,看著正處死掙扎在地上的雲翳冷笑了一聲,正要再下手時,一紅色人兒飄然而至,
  一身張揚至極,穿在他身上卻不顯艷麗而是無端的霸氣來,,驚為天人的容顏那一勾唇的笑讓天地也為之失色不已,原本的萬福宮廣場,在他的氣勢下儼然成了他的主場,就連顧睞也不自覺地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魔君殺阡陌,不知到此有何貴幹?」顧睞眼底不禁染上些許冷意,道。
  殺阡陌那美的驚天地動鬼神的臉蛋微不可察地一僵,該說什麼呢?說他得知春秋不敗命人攔截了雲隱,又派了雲翳和精於幻術的藍雨瀾風來殺茅山掌門花千骨奪拴天鏈,便急吼吼趕來救人,沒想到來是來晚了一步.
  但情況和他想的好像不大一樣,看著身受重傷倒在地上起不來的雲翳,早已不見人影的藍雨瀾風,再對比一下氣勢迫人的花千骨,明顯是花千骨這一邊再壓著他們打嘛,呵呵,他似乎來的不是很有必要.
  殺阡陌掩起綺麗華美的衣袖,遮住了嘴角那一抹惑人的笑意,他還真是小瞧了這位年紀輕輕的茅山掌門,花千骨。
  顧睞心神一直放在殺阡陌身上,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沉默,不由起了心思,難道殺阡陌來意並非不善?
  這時雲翳見來的人是魔君殺阡陌,也顧不得事前殺阡陌知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急切哀求道:「魔君救我?」
  「救你,一條不聽話的狗還想要本尊救你?笑話。」殺阡陌漫不經心地一揮袖,雲翳便被生生地打飛到了廣場中央的石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殺阡陌又看向白玉台階上站著的顧睞,見她還是一臉防備,絲毫不肯放鬆,不禁一挑眉道;「小姑娘家家的,這麼剽悍做什麼?一點也不溫柔可愛。」
  顧睞輕聲一笑道:「魔君真是說笑了,花千骨無親無故,若不再剽悍些,又怎麼保護得了自己?不然今日被人欺辱的就是我了,難不成還等著魔君您來相救不成,那真是墮了我茅山的名聲了。」
  殺阡陌頓時啞了聲,卻又不肯被打臉地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況且茅山上下數千弟子,還有天池七煞,若連保護掌門都做不到,那要他們做什麼?」
  顧睞微微挑眉,卻道:「我花千骨雖是薄命一條,但向來不喜歡將性命安全交託在別人手上,我只相信自己的實力,這一點,恐怕魔君應該也有體會。」
  殺阡陌漂亮的眸子微微閃動,似星光漂浮,璀璨奪目,顧睞的話正好說中了他的一段過往,那時他的容貌已是世間難尋,實力卻不如現在,也是吃了一番苦頭的。
  他性子隨意,倒不介意別人再提這番事,只是這花千骨說的也沒錯,如今見過他的實力地位和殘忍手段的,哪怕知道他的容顏絕世,也不敢抬頭望上一眼,更不用說冒犯了。
  沒想到這個花千骨雖不怎麼懂得欣賞他的美貌,這副性子倒是合他心意的很,可惜不是妖魔界的人,沒法帶在身邊了。
  殺阡陌心中有些可惜,但也沒放在心上,便道:「你說的不錯,實力才是保護自己的根本,放心吧,我已經下令了,春秋不敗他們不會再打你和茅山的主意了。」
  當然此次之後也知道花千骨不是好惹的了,還不如將心思放在其他守護神器的門派上。
  顧睞微微垂下眼眸,卻看向了那邊暈死過去的雲翳,便抬起頭對殺阡陌道:「雲翳為我茅山叛徒,還請魔君將他留下。」
  殺阡陌一挑秀眉,揚起魅惑動人的笑容來,道:「雲翳怎麼說也為我魔界效力,這要是隨隨便便的給了你,六界還怎麼看我妖魔之尊殺阡陌呢?」
  殺阡陌其人肆意任性,哪裡會在意別人的看法,之所以這樣說不過是覺得方才在言語上失了面子,看著顧睞自始至終淡然清冷的面容,才忍不住想要刁難刁難,找回場子來罷了。
  說起來也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但還真讓顧睞有些為難了,雲翳背叛師門,害死茅山掌門還有數百名雲字輩,清字輩的弟子,罪不可赦,而顧睞想到了更深的一層,雲翳其人詭計多端,深得春秋不敗重用,她似乎能預感到若此番讓他離去,無異於放虎歸山,怕是會引起更大的爭端來。
  思索片刻後,顧睞抬起頭,望向那火紅如烈般風華絕代的人,緩緩道:「我花千骨願為此事欠下魔君一個人情,日後必有相還之時。」
  殺阡陌愣了一下,沒想到花千骨居然會願意為這件事欠下一個人情,修道之人重因果,看來這雲翳還真是惹怒了她啊。他輕輕一揮袖,便飄然離去,只留下一句話:「花千骨,我會記得你欠我的人情的。」
  廣場上只留下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叛徒雲翳,還有微微蹙起眉的顧睞,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還好事先叫那些弟子離開了,否則讓他們見了自己主動欠下魔君人情的事,怕是又是一番爭端了。

  第98章 花千骨

  茅山派陰冷昏暗的地牢裡,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沿著斑駁的石牆,頂上垂下四五道幾乎比手臂還要粗的鐵鏈,而這些鎖鏈是用來鎖住了一個披頭散髮,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雲翳。
  此時他衣衫殘破,形容狼狽之極,加上顧睞和殺阡陌各自給的那一掌,早已是身受重傷,這幾日都被囚在地牢之中,沒有任何的救治,深入骨髓的疼痛讓他連呼吸都甚是困難,但他仍然強撐著一口氣,只為了他滿心仇恨的那個人。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從地牢樓道傳來,就像是一步步敲打在他的心上,來的人會是誰?
  他勉強抬起頭睜開眼,透過散亂的髮梢間看到了一束逐漸放大的橙黃色光暈,越來越亮。
  朦朧間顧睞提著一盞燈走過來,一襲淺藍底色的月白衫,隨意用一隻簡單的烏木簪挽起的髮髻,在這樣的地方仍然是一派從容。
  地上滿是血污和青苔,卻絲毫未有沾染到她流蘇的衣裙邊上。
  在昏黃的燈光下,雲翳扭曲可怖的面容露出了幾分,還有他那眼中幾欲賁出的瘋狂與仇恨,顧睞的面上卻依舊一片平靜,「你為什麼要做出這一切?」
  她語氣平淡的不像在審訊雲翳,好似在說天氣如何一樣。
  雲翳可不在乎她是何語氣,更不在乎她想要如何對付他,他張狂地笑道:「勝即是王,敗即是寇,我既然已經落到了你們手裡,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少說廢話。」
  「你放心,以你犯下的罪行,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的死掉的,之所以過來只是因為你的那位好師弟,他不明白你為何會這麼做而已。」顧睞淡淡道,
  「他不明白,哈哈哈……」雲翳彷彿在用盡自己的所有的力氣在大笑,像瘋子一般對著空氣打鬥,,纏在他身上的幾道鐵鏈發出嘩啦的聲音,在寂靜陰暗的環境下顯得尤為可怖。
  他在笑什麼,笑自己做了這麼多事,可那個人卻依舊正大光明的活在太陽下,什麼都不明白,好一個不明白啊。
  「他怎麼會明白?他當然不會明白了,因為他不知道我和他是雙生兄弟,在出世前我們就在一起了。」
  雲翳悲愴而又充滿恨意的聲音在地牢裡響起,顧睞提著燈盞的手一頓,橘黃色的火苗好似被風吹動了一下,剎那間又恢復了平靜。
  躲在黑暗樓道裡的人死死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發出一點聲響,眼眶裡卻已溢滿了淚水,即便是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在聽雲翳真正說出來時,心中卻是無比的疼痛,就像是被什麼生生絞碎了一般。
  雲翳,是他的兄弟,是他在未出生前就生活在一起的兄弟。
  「你們這樣的天之驕子,又怎麼可能理解我的痛苦,永遠只能活在黑暗下,永遠也見不了光,為了保護身為繼承人的他,還要種下莫名其妙的毒,自己無論怎樣都跟他沒有關係,可是只要他受傷痛苦,自己便成倍的痛苦,他若早死,自己也不能活!老天為什麼對我這麼不公平,為什麼!」
  雲翳慘笑一聲後,痛苦的跪在了地上,將頭埋在雙膝中,「我人生所有的痛苦都是因為他,可無論我做什麼都傷害不了他一分,這樣的宿命我終其一生也逃不開。」
  「命運對你的確不公,可你對你的師父清虛掌門還有那些慘死的茅山弟子又何曾公平過?傷害你的是你的族人還有對此毫不知情的雲隱,你的罪過不會因為你悲慘的過往而減去半分。」顧睞淡淡道,誰未曾活在黑暗中過,她甚至待的比雲翳更久,久到她都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而且你所謂的報復又有什麼用,你恨雲隱,但你做的這一切卻是讓你身敗名裂,而讓他成了茅山的副掌門,前途依舊一片光明,這才真是可悲哪。」顧睞這時眼中才閃過一抹悲哀之色,對於眼前這人,她沒有憎恨,也沒有同情,有的只是悲哀,悲哀啊。
  「可悲麼?我這一生原來只能被稱作可悲兩個字啊,哈哈哈……」
  顧睞沒有再留下,提著地牢中唯一的一束光亮離開了,留下雲翳一人跪在地上,呆愣的眼神,喃喃道:「可悲啊,可悲啊。」
  她提著燈盞,走過靠著牆壁坐下的雲隱身邊,他的眼神悲愴而迷茫,嘴唇血跡斑斑,顧睞停下腳步,輕聲道:「無論如何,做錯了事,總歸要付出代價的。
  陰森而華麗的大殿裡,春秋不敗躺在妖冶迤邐的榻上,右手支起一張半男半女,詭異非凡的臉來,眉間滿是不耐地掃過座下這幾人,這裡來的都是妖魔界的主力,竟一個個都閉緊了嘴巴不開口,真是些沒用的東西,哪能指望得上他們去為魔君效力。
  見藍雨瀾風倚在那擺弄著一點也不著急地擺弄著藍色的髮絲,春秋不敗不禁氣急,沒好氣地道:「藍雨瀾風,你倒還在這悠閒著,居然被個小丫頭給生生嚇跑了。」
  一旁的幾人也是一通哄笑,藍雨瀾風一向久居海中,與他們交往少不親密,又是新興的十妖,見她被春秋不敗大人呵斥,他們也樂得幸災樂禍。
  藍雨瀾風厲眼掃了他們一眼,不少人止了笑聲,藍雨瀾風的幻術可不是他們能小瞧的,要是為這樣的事平白被這女人給惦記上了,哪天整點幻術也叫人吃苦頭。
  但像曠野天,茈萸,這些人可不會怕,自然笑得更大膽了,聽得春秋不敗心中一煩,喝道:「夠了,都給我安靜點。」
  又看向藍雨瀾風沒好氣地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藍雨瀾風少有失了平時冷靜嫵媚的模樣,冷冷道:「我當然有話要說,我倒要問問是誰,把百年前我的那件事給說出去的?」
  百年前,藍雨瀾風的那件事,在場所有人都想到了,仙界戰神斗闌干。
  春秋不敗皺了皺眉,道:「藍雨瀾風,你怎麼會這麼想,這事都過去這麼久了,誰還會說出去?」
  「要是沒人說出去,那她花千骨又怎會知道這件事?我又怎會驚慌之下撤了幻境離開?」藍雨瀾風秀目圓瞪,掃過座下的每個人,那眼神狠得就像是想活吞了那人似的。
  先前笑話她的那些人都噤了聲,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就是藍雨瀾風被踩了痛腳,但往大了說,那就是他們中間出了叛徒,畢竟當年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且都是妖魔界的高層。
  一時間,氣氛都凝滯下來,眾人忍不住懷疑起會是誰與仙界某些人交好,出賣了藍雨瀾風,把這事給捅出去了,還教那茅山的新掌門給知道了。
  連春秋不敗有些懷疑是不是出了叛徒,若是這樣,他妖冶的眼中閃過一絲徹骨的冷意。
  性子粗的曠野天受不了這氣氛站起來,沖藍雨瀾風道:「說什麼呢?誰天天念著你那些破事啊。」
  也是他這一吼倒是打破了寂靜,春秋不敗也是鬆了口氣,出來打和場道:「算了算了,藍雨瀾風,這件事我會去查的,莫在這裡傷了和氣。」
  藍雨瀾風對著曠野天冷哼了一口氣,雖然不情願還是坐了下來。
  春秋不敗又是一歎道:「那這事也怪不得藍雨瀾風,只是可惜了雲翳,也不知魔君看重那花千骨什麼,居然還願意讓她欠下魔君的人情。」春秋不敗在心中莫名地酸了一把,他跟魔君這麼多年都還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呢。
  方纔出聲的曠野天大喇喇地道:「那雲翳怎麼說也與我們不同,心思還不一定向那邊呢,實力也不怎頂用,沒了他,這神器我們照樣能搶。」
  說著一些和他想法相同的人也跟符附和著,無論是在哪裡,都有一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妖魔也不見得多真的信任雲翳這個背叛師門的人。
  春秋不敗聽了他們的話,心裡呵呵了一句,直想給曠野天那張欠揍的臉上來一拳,真是只長肌肉不長腦袋,只會打打殺殺。雲翳此人用計之高,算得上是他平生少見,否則論功力還在他之上的清虛也不會死得那麼慘了,在妖魔界裡想找到會出謀劃策的人可要難多了。
  春秋不敗又是一歎,可心中念及魔君殺阡陌,再次振奮起來,一旦集齊了十六件神器,喚醒妖神,為魔君得到妖神之力,那魔君君臨六界就指日可待了。
  他又看向眾人,沉聲道:「魔君已經有了警告,花千骨和茅山我們是不能碰了,再者神器之力也非我們所能抵抗的,奪拴天鏈此事日後再做打算。」
  妖人茈萸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了舔綠色的長指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春秋不敗冷笑了一聲,眼底閃過幽幽的冷光,道:「這仙界,又不止她茅山一門有神器。」

  第99章 花千骨

  很快日子便到了瑤池之會,仙界一年一次舉行的宴會,作為茅山的掌門,顧睞提前收到了王母的邀請,仙帖也註明了此次宴會主要是商議妖神出世之事,所以如無意外,顧睞此行是一定要去的。
  顧睞婉拒了雲隱提出帶上天池七煞的建議,獨自御劍前往崑崙。
  崑崙自上古以來便是神山仙境,又稱崑崙虛,玉山,以前的崑崙之主乃西王母,主掌女子修仙登引之事,而隨著眾神消亡,神界毀滅,西王母也在那場對戰妖神的大戰中隕落,如今的崑崙,歸屬於玉帝王母執掌,每年的群仙宴也是在此舉行。
  顧睞望著這雲霧蒸騰,仙氣繚繞的仙山,靈氣濃郁,沁人心脾的芬芳瀰漫著,給人一種靜心養神之感。
  與茅山有所不同,這裡更像是仙人居住的地方,真正的仙境哪,顧睞心中輕笑了一聲,沒想到她也有踏足仙境之日啊。
  她見過凡人的歡歌宴飲,也見過妖魔的群魔亂舞,荒誕肆意,可今日恰逢仙人的瑤池盛會,還是第一次啊。
  顧睞也不做停留,運起心神御劍飛了上去,飛到正門前,顧睞一揮袖飄然落下,佩劍也被順勢收入了青衣袖中。
  守在正門前的天兵天將迎上前來,看到顧睞眉間鮮艷清晰的紅色掌門印記,瞳孔一縮,立刻行禮道:「不知是哪位掌門?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茅山掌門花千骨。」顧睞攏起衣袖淡淡道,天兵天將一聽到這句話,便更低下頭去,並在正門前讓開道來,讓顧睞過去,人家是茅山掌門,哪怕是個小丫頭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顧睞施施然從正門進去,只見大片的桃花林,落英繽紛,令人心神蕩漾,沉醉其間,各色衣裳,舉止優雅的仙人坐在其間,或四五人,或二三人坐在一起,談笑風聲,流水曲回,飲酒奏樂,好不自在。
  但隨著天官高聲一句:「茅山掌門到。」眾仙皆不自覺地望向了來處。
  一眼之下,無論是早在繼位大典上便已見過她的,還是未曾逢面卻對這個年紀輕輕的掌門心生好奇的人,都不由得心中讚歎道,好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物,眉間的沉靜卻是徒徒勝過了許多修仙百年之人,一身的氣度渾似與周圍環境融為了一體,和光同塵。
  這分明是極好的修道之材,也不知那清虛老道在哪裡尋來的好徒弟?雖說現在還未修仙身,可一旦踏上仙途後,他們之中怕是又要多出一位真人來,茅山有她在,想沒落怕也是難的。
  眾人惋惜之下,顧睞已在仙子的引領下落了座,不知是有心還是碰巧,她座位的上首竟是長留上仙,白子畫。
  他眼眸微微低垂,彷彿在想些什麼,頗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高在上,眾仙也見怪不怪,長留上仙白子畫一向是這副模樣,若是他臉上出現溫和可親的笑容,眾仙才會大驚呢。
  顧睞只是瞥了一眼,便將目光轉了過去,在瑤池之會上,她與白子畫同為一派掌門,自然不必向他行禮的。
  也不知她方才進來的時候白子畫可看到了,反正她是沒有注意到他的,被他的驚為天人般的面容還有那週身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所怔的也不過是那一次初見,再見時顧睞的心無所波瀾,在她眼裡,白子畫和這裡其他的仙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些無干人士罷了。
  她卻不知白子畫是瑤池會上第一個看到她的人,在她出現在正門口時,他心中已有所感應,只是在顧睞還未注意到時便收回了眼神,快得連在他旁邊斟酒的仙子都未看到。
  她的道行比他走的時候還要精進了好幾分,提升速度快得他都有些難以想像。連他也沒有注意到他心中不由得產生了微微擔憂,修行不可妄進,難道是身邊無人教導的緣故,還有茅山派的重擔,讓她拼了命的提升修為不成?
  事實上,顧睞在得知自身身軀乃是神體之後,便不再壓抑自己的修為,不用擔心過於提升修為,身體會承受不了,再者天生神體,修行比之尋常修道天才更是一日千里,她的資質亦不差,潛心研習茅山術法,實力也是更上一層樓。
  白子畫思緒漸飄漸遠,不禁飄至他離開茅山回到長留的那段日子,算出花千骨是他的婆娑劫後,他的心似乎少有的失了平靜。
  那青衣少女執劍於血色中初見時的那一眼,平靜如天地間最純淨的池水一般,單純的不帶一絲情感。還有她身著掌門道服,不再掩去一絲光華地向他緩緩走來,每一眼都彷彿看進了他心底最深處,哪怕再多的人,再多的風景,看到的卻始終只有她一人。
  白子畫的心如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卻說不清滋味來,原來這便是婆娑劫。
  婆娑劫,不是所有人都會遇到。而一旦遇上,幾乎是避無可免,難以擺脫,始終厄運纏身,每況愈下,最後通常都難逃瘋癲成魔、身敗名裂的下場。
  婆娑劫不是死劫,卻是痛苦之劫、毀滅之劫。確切來說,婆娑劫指的不是一個劫,而是一個人。
  也許當初師父所說他有一劫,便是此劫,逃不開,躲不過,那便去面對好了,是生是死,是鳳凰涅槃,還是生死道消,全憑天意好了,只願無悔於道途。
  白子畫想好後,心神反而寧靜下來了,又恢復了那往昔坐看清風明月的淡然。
  在師弟儒尊笙簫默來他的絕情殿說起瑤池這一事時,他腦中還未反應過來便已問出了一句:「茅山掌門也會去麼?」
  笙簫默愣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時候他這個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掌門師兄會對突然問起別人的事來,他回過神來時,白子畫雙目已然闔上,已是原來清冷淡然的模樣。
  笙簫默不禁有些反思難不成最近仙界紛擾長留事務也多了,弄得他有些恍惚了。他定了定神,還是回道:「應該會的,天庭的人已經邀請了茅山,掌門花千骨也已經應允了。」
  笙簫默說著話,一邊還偷偷覷著掌門師兄的神色,卻見他眼皮也未抬一下,似是毫不關心的樣子,儒尊不禁暗笑了自己幾句,便向師兄告退離開了絕情殿。
  就在他離開絕情殿範圍的那一刻,白子畫忽然睜開了眼,眼中卻是一片悲憫,如以往悲憫世人萬物一般,悲憫自己。
  顧睞坐在位子上,卻是迎來送往了一波一波的人,確切來說是傳音對話、
  仙人自持身份,顧睞也沒有地位高到能讓眾仙親自來的程度,傳音對話不過是修行之人再熟悉不過的小手段了,顧睞在茅山術法上也曾習過,不一會兒,顧睞已與場上不少人打了個照面,也算淺交一場。
  天底下修道之人千千萬萬,踏入仙道的也有上千,雖說沒有全部到此,但也大部分且道行都不低。
  坐在最上面群仙宴的主人玉皇和王母,特地遣了大仙女過來向顧睞問好,還有天庭的眾仙君,真君二郎神,四方天帝,以及諸如佛道的人物,美音梵音天鼓頌德廣目等十八伽藍,元始道德靈寶天尊。
  雖說這裡的仙人她多為不認識,但也不乏有認識的幾位,譬如長留上仙白子畫,譬如歡喜天憂洛河東,顧睞笑著舉起白玉酒杯對上洛河東遙遙一敬。
  洛河東眼中卻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來,也回敬了她那一杯,一口飲下,心中不免歎道,沒想到一年前遇到的那個小娃娃,今日搖身卻成了仙界的一派掌門,連他也不得不敬三分。
  他那個傻徒弟哦,還心心唸唸著這個小姑娘,也幸好他不知道花千骨是女孩,不然起的心思只會傷了他自己,總歸日後也遇不上,洛河東很快甩了心頭那點心思,又恢復了豪放不羈的樣子和友人大口喝起酒來。
  還有嶗山掌門,林隨意的師父,在傳音中很是表達了一番對顧睞的謝意,話中不免透露出對他的那個小徒弟的疼愛來,聊了幾句倒也沒說林隨意去沒去投胎,顧睞也沒問,終其林隨意不過是個萍水相逢之人罷了。
  見顧睞在與眾仙相處中長袖善舞游刃有餘,不卑不亢的樣子,白子畫心中卻有些泛起漣漪來,但又很快別過心思去了,與他一向交好的東華上仙有些察覺,嘴角不禁泛起笑意來,緩緩走過來。
  顧睞見一如風一般隨意飄然的男子朝她這邊走過來,嘴角始終掛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秀雅驚人的又像是弱不勝衣,不由得心生了些疑惑。
  東華先開口道:「我是東華上仙,你就是新任的茅山掌門?」
  他的表現透出一些淡淡的善意來,顧睞隨即起身一拱手道:「茅山掌門花千骨。」
  東華微微一笑,卻是看向了她上座的白子畫,道:「子畫,好久不見。」
  「嗯。」白子畫僅僅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教人看不出他們竟是多年的好友。
  東華面上頗有些無可奈何地笑道:「子畫,你還是那麼寡言,若非群仙宴,我想見你也難了。」
  白子畫卻莫名沉默了一會兒,道:「你隨時可到長留來的。」
  「到時再說吧。」東華擺了擺手,又瞥了顧睞一眼,然後一揮袖狀似瀟灑地走了,顧睞卻感覺到他並非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淡然瀟灑,莫名的有些悲傷。
  仙界本有五上仙,長留上仙、無垢上仙、紫薰上仙、檀梵上仙、東華上仙,相傳他們一直交好,卻不知為何卻斷了情分,其中仙界唯一的一位女上仙,紫熏上仙卻墮了仙,去了妖魔界,其他的兩位上仙自此後很少出現在世人眼前。
  至於那位紫熏上仙墮仙的原因,顧睞忍不住看了白子畫一眼,據六界全書記載好似是對長留上仙白子畫愛而不得,墮下了凡塵。
  白子畫立刻發現了顧睞注視他的眼神,偏過頭來看向她,顧睞在他那彷彿化成了冰一樣冷漠的眼神下,一點也沒有被抓包了似的心虛的感覺,反而摸了摸鼻子,饒有興趣地問道:「說起來上仙當日指的你我再會之緣,莫非便是這瑤池之會。」

  第100章 花千骨

  白子畫眼中如墨雲般沉沉,帶著化不開的莫名情緒,顧睞始終看不懂,但她並不覺得與她有關,也絲毫沒有在他沉默中隱隱帶些壓力的眼神下有所退讓,旁人見了她淡然自若的神情還以為兩人相談甚歡呢。
  白子畫冷清的如高山上的冰雪的眼神落在她臉上許久,但還是回道:「不是。」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顧睞讀出了一些不明意味來,長留上仙似乎對她隱瞞了些什麼?顧睞不禁有些暗笑,她進入仙界也不過一月的時間,又會與這仙界第一人,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白子畫有什麼牽扯?
  雖然是這麼想,但顧睞還是問了一句,「上仙似乎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沒有。」白子畫冷冷道,如冰霜般冷漠的面容讓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那便是我多想了,叨擾上仙了。」顧睞輕笑了一聲,隨即偏過頭去,淡去了那些心思,欣賞場中的歌舞了,白子畫既然不願說,她也不會去刨根問底,人生在世,難得糊塗,有些事情,有些人也沒必要放在心上,譬如白子畫。
  白子畫沉下心神,卻已有些波動。
  瓊漿玉液,蟠桃靈果,娉婷多姿的仙子穿梭在宴席之中,還有嫦娥仙子的曼妙舞姿,仙樂繚繞,環珮叮咚,
  顧睞倒是純粹抱了欣賞的態度去觀賞,人間有一句,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的幾回聞,說得也沒錯,音律歌舞一旦入了道,那便是超脫於世俗了,也並非是世人眼中的小道。
  大道一行,萬法歸一,以音入道也不在少數,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伏羲了,他創造了琴,以及其他的許多樂器,十六件神器中便有一樣是伏羲琴,而它的藏身之所便是長留。
  顧睞也不過想想,她習音律也是年深日久,對各種樂器也多有涉獵,除了對笛子有些說不清的情結之外,其他的並無偏好。音律一道,最易牽動人心,沒有感情的人也奏不出牽動他人心神之樂來。
  只一句天上人間,花好月圓。
  顧睞有些悵然,卻被袖口出現的小動靜給牽了心神,原來是糖寶不知怎麼地從天水滴中鑽出來了,對著比它高了好多的桌子流口水呢。
  這桌上的都是些仙果靈液,對像糖寶這樣的靈蟲吸引力不可謂不大。
  顧睞不禁有些好笑,這小傢伙還真是,她笑著搖了搖頭,取了桌上的一個水靈靈的蟠桃放到它面前,糖寶深吸了一大口蟠桃散發出來的香氣,然後張開嘴咬住了桃子。
  顧睞手上一輕,發現糖寶小小的身子已經抱起了蟠桃大口大口地啃起來了,不由得又笑了出來,她發出的笑聲不大,卻傳到了一直留有心神注意到她這裡的白子畫耳中。
  他往顧睞這裡一看,正好看見顧睞逗弄糖寶的樣子,心中也是一軟,還是個孩子啊,他又怎麼忍心將她牽扯到他的劫難之中呢。
  顧睞感受到白子畫落在她身上溫和的眼神,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眼神,因著心情愉悅,倒是同這位與她不怎麼「熟」的上仙多說了幾句話,
  「千骨頑劣倒是教上仙笑話了。」
  「你年歲尚幼,並不為過。」她的落落大方倒讓白子畫不好冷淡忸捏起來了,也是淡淡回答了一句。
  顧睞偏著頭,眼睛微瞇的就像是春日裡午睡起來慵懶的貓一樣,淺淺笑道:「那多謝上仙包容了。」
  白子畫見她這般忍不住還是道了一句:「你天資卓絕,但也不宜操之過急,來日方長。」指的便是她的修為突飛猛進一事了。
  說完白子畫又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那一句,「若是在修行上有何不解之事,可以來長留請教與我。」
  「能得上仙賜教,倒是千骨的福分了。」顧睞微笑著說了這麼一句後,也不扭捏直接開始請教了,日後會不會去長留還不一定呢,此時不問,更待何時,她接觸仙界心法不過一月,加之她本身的修為乃是靈修,與修仙並非一道,也是無人教導,全憑自己摸索,產生的困惑也是不少。
  靈修和道修心法途徑有異,得虧她是天生神體,否則靈道雙修,尋常修仙之人也是受不住。
  白子畫不愧是仙界第一人,在修行一道上歷經千載,所積累的領悟經驗浩如煙海,也讓顧睞心中的許多困惑得到解答。
  一時間,顧睞對他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漲,在顧睞對白子畫的好感達到佩服敬重的程度時,白子畫心中也不禁尤為欣賞起眼前的這個小姑娘了,她的問題涉獵廣泛,從劍道,音道,到蠱道,幻道,無一不精許多都切中要害,且對修行的許多地方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
  他心中也難免起了愛才之心,原本的那些因婆娑劫而生起的心思紛擾也平靜了下來,看著眼前少女笑靨如花,侃侃而談,自信飛揚的模樣,白子畫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感覺。
  原本的請教再最後漸漸變成了討論,由於顧睞對修靈,修妖,修魔也頗為瞭解,所以在許多修仙問題上有不同的理解。
  比如在入世和出世之上,在顧睞看來入世方能出世,紅塵才是歷練,七情六慾是每位修行之士一定會遇到的坎,與其一味的去避免入情,極於情再忘情也許更好。
  白子畫卻有些不贊同,他認為這樣實在太過冒險,真正能脫身出來的太少,一個行差踏錯或許便是萬劫不復,修仙之人應在尚未泥足深陷之前抽身離去。
  顧睞便道,長生大道上本就凶險萬分,既然一心追求大道,何懼這些?
  不同的人有不同想法也很正常,兩人都是心胸開闊之人,很快便說到了下一個話題。
  幾個時辰下來,兩人心中都有所得,也甚是滿意,雖然論道了這麼久,但兩人都是修行之人,面上也沒有疲憊之色。
  只是顧睞覺得有些渴了,端起桌上琉璃杯裝的忘憂酒一口飲下,白子畫見狀,淡淡一笑好心勸阻道:「此酒名為不宜多飲,醉了可是要大夢三生的,忘卻心中憂愁的。」
  顧睞摩挲這手中的琉璃杯,偏著頭望向白子畫頗有些好奇道:「大夢三生?」
  白子畫微微點了點頭,顧睞仰起頭,輕輕笑了笑,眼波流轉,與這漫天的落英繽紛有些相襯,多了幾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色來。
  在白子畫不解的目光下,又是飲下好幾杯,卻絲毫不見醉意,顧睞微微一笑對他道:「我心中只念著這麼一句,酒是穿腸毒,色是刮骨刀,那麼再烈的酒,也醉不了我。」
  白子畫心中一怔,卻聽她又道:「我心中無憂,何以忘憂。」
  此句如驚雷在他心中炸開,她說的沒錯,心中無憂,何以忘憂,終究是他迷障了,倒不如她一個身在局外之人看得清楚,白子畫心中一歎,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樣說的話,可是要失了不少飲酒之樂啊。」東華上仙不知什麼時候又走了過來,還調笑了這麼一句。
  顧睞也不甘示弱地回道:「飲酒之樂又不只在酒醉之中。」
  「倒是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東華輕笑道卻也不再說下去了,他與白子畫說了幾句,又將他拉走了,恐怕是有些事。
  顧睞也不怎麼耐煩再坐在位子上,這群仙宴一向是要開個幾天幾夜,若一直看歌舞也是會厭的,她乾脆起了身離座向其他地方走去,袖口處呆著的糖寶雖然有些不捨桌上的蟠桃靈果什麼的,但也乖乖地跟上了。
  走出了蟠桃園,顧睞見到了許多的湖泊,其中還有盛名在外的六月雪崑崙泉,匯聚了四方之水,傳說是上古之神西王母用來釀製瓊漿玉液的泉水。
  她走走停停,倒是見了不少好景色,而觀賞景色的她卻不知自己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處景色,
  「她便是你的婆娑劫。」身在不遠處的一方涼亭上的東華面色凝重道。
  而他身旁修長如冰雪般的人一片沉默,而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那你就應該離她遠遠的。」東華急極道,而他心中的擔憂和怒氣卻是一點也沒有感染到他身邊的人。
  白子畫望向遠處,似是在看顧睞,又好似不是在看她,淡淡道:「這是我的劫難,避不開的,誰也無法插手其中。」
  「那你就要硬生生的撞上去,哪怕結局……」東華面上慘然道,
  「我道雖艱,但願堅守本心。」白子畫淡然道,面上一片風清雲淡。
  東華低下頭,苦笑道:「我知道,一直以來,在我們五人之中最固執最驕傲,甚至是最自負的人其實是你,這樣的你又怎會去逃避婆娑劫,只願結局能像你所想的一樣。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情之一字,便是這世間最大的變數。」紫熏是這樣,無垢,你
  又會如何呢?
  白子畫眉間微蹙,而東華上仙已然離開了,
  不知何時,顧睞已經看見了孤身在涼亭之中的他,微微一笑道:「上仙與我倒是有緣。」
  白子畫見了她,眉間也不自覺地鬆開來,眼中一絲柔光閃過溫和道:「你怎麼也到這裡來了,崑崙山地勢眾多,也是容易迷路的。」
  顧睞眉眼一彎,笑道:「只是不耐那裡人多喧囂,想找個清靜的地方罷了。」
  白子畫一聽,心中卻莫名有些歡喜來,也許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並不怎麼喜歡顧睞與他人相談甚歡的樣子。
  顧睞眼角卻是瞥到了涼亭外的蓮花池,紅的白的,還有粉色,卻是一派生機勃勃,婀娜多姿,不禁心中忽然升起了個念頭,她對白子畫莞爾一笑道:「上仙對我有指點之恩,可惜我身無長物,只好借花獻佛一番了。」
  話音剛落,顧睞便輕身躍至湖上,足尖在水面微微一點,青衫在山間湖影中一閃,一個旋轉顧睞已回到地上,手心卻已多出一株蓮花來,她微微一笑,遞給了面前的白子畫,道:「上仙可喜歡?」
  白子畫素白的銀袍中伸出一隻白淨極致好看的手來,接過蓮花,淡淡一笑道:「你倒是有心思。」
  顧睞輕聲笑道;「上仙莫要嫌棄這是尋常之物,這鮮活的蓮花可比那金尊玉鑄的佛像鼎爐要好得多,那些不過是些死物,而我的蓮花是活物,也是這世間的一處生靈,上仙悲憫萬物,也應憐惜於它才是。」
  顧睞不過是一番玩笑,白子畫卻是聽懂了些什麼,眼中微微閃動,望向手中的蓮花,臉上浮現笑意道:「你說的也沒錯。」他又抬起頭看向顧睞,道:「那你心中真正所想的又是什麼?」
  這倒讓她有些不好回答了,方才也只是開個玩笑,卻沒想到白子畫認真起來了,她定下心神,認真地看向白子畫,就像是要望進他心底一樣,道:「草木有情,眾生平等。」
  白子畫閉上雙眼,心中一涼,草木有情,眾生平等,有情更似無情哪,他睜開眼睛,又望向眼中無所畏懼,無所困惑的顧睞,緩緩道:「你很好,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修行之人。」只是不知對她,抑或是對他是否是一件好事。

  第101章 花千骨

  顧睞也不知為何白子畫忽然沉默下來,她微微一挑眉,那雙動人的眼睛轉了幾圈,好像想到了些什麼有趣的似的。顧睞和白子畫都不說話了,卻沒有一個人覺得尷尬什麼的。
  這時,忽然起了意外的變故,一束極為絢爛的霞光突兀地升起,瞬間如煙火般綻放開來,散成無數點點星光,將崑崙上的天空都染成了絢麗至極的色彩。
  美得令人窒息的霞光煙火下,孤冷出塵的白衣男子和笑靨如花的少女倒構成了一副極為和諧美好的畫面,只可惜無人欣賞。
  而當場的兩人也無暇去觀賞這盛景,眉目間都不禁凝重起來了。
  這分明是求救信號,竟是直接送到了崑崙瑤池仙會上來了。
  催淚鈴被奪。
  顧睞知道這事時已是在回到茅山的路上了,在收到守護催淚鈴的天門的求救信號後,才開了不到一日的群仙會便散了,畢竟出了這事任誰也沒有心思再玩樂了。
  妖魔界的人這一手倒玩的厲害,趁著大部分仙界的人參加群仙會的工夫大舉進攻天門,使其孤立無援,任憑天門一道詭異玄妙,在重重包圍之下送出了求救信號,但當白子畫等人趕到時,催淚鈴已經被奪去了。
  十六大神器妖魔界已有其二,而眾仙心知此事絕不會罷休的,對於其他神器,妖魔界仍是虎視眈眈。
  顧睞也有些沒想到,茅山一事過去才不足一月,春秋不敗便展開了第二次奪取神器的行動,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很容易引起仙界的反撲討伐,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仙界中人的反應也同樣不合常理,本身兩方實力相當,也算是互相制衡的存在了,但春秋不敗卻猛然奪取眾派守護的神器。眾仙家憤怒之餘,竟多了分畏懼,但畏懼的對象卻似乎不是妖魔界,他們究竟在畏懼什麼?顧睞搖了搖頭,腦中閃過幾絲頭緒,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她猛然一驚,太急了,妖魔界的人太急於收集神器了,像是要趕在什麼時間之前集齊,神器,十六件神器最大的意義並非它們本身的威力,而在於它們各自封印了一部分妖魂,一旦集齊並同時解開封印,那便是妖神出世的一日了。
  妖神,顧睞突然意識到清虛和異朽君都有意無意地透露過這一存在,但都沒有真正告訴她關於妖神的事情,一件各派掌門還有殺阡陌,春秋不敗他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那便是,妖神或許還有出世的一日,而且已經不遠了。
  顧睞用食指輕輕敲了敲天水滴,見糖寶鑽出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她,顧睞輕聲道:「告訴異朽閣,我有一筆交易要與他們做。」
  異朽君透過玄水鏡很是心滿意足地拿到了他的報酬,顧睞卻有些悵然若失,倒不是為了她所付出的那筆令人心疼的代價,而是異朽君所告知的那件關於妖神的真相。
  「妖神是集合世間一切邪惡、污穢、執念於億萬年累積所化,具有著連神都比之不過的強大力量。他降世的同時,六界洞門都會大開,人間兵伐不斷,天災不止,蒼生塗炭,意欲會將一切都吞噬毀滅殆盡。而你的一開始的命格便注定要與妖神出世糾纏不清。」
  異朽君面具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狀,輕鬆調笑地說出最後一句,可惜顧睞沒有露出他意料中的驚慌或訝異之態,不過,更有趣了,不是麼?
  顧睞蹙起了極好看的眉毛,抿唇道:「為什麼你說一開始?」
  「因為哪,」異朽君故意拖長語氣停頓了一下,卻在觸及顧睞那如清水洗過般明明靜靜的眼眸時怔了怔,他不自覺地別過頭去緩緩道:「花千骨,你的命格在變,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幾乎你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你的命理之線都在發生著微弱的變化,但這對你來說,不一定是件好事。」
  顧睞沉默了一會兒,冷不丁地問道「我要知道妖神出世的真正時間。」
  異朽君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問,但他語氣中帶著極為的自信,肯定道:「沒有。」
  「那他們怎麼會這麼著急?」顧睞有些不解,倒沒有懷疑異朽君話中的真偽。
  異朽君氣定神閒地道:「沒有確定的時間,但大家都知道很快了,妖神出世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來了,也許是幾個月後,也許是幾年,甚至幾十年後,但不出百年,百年時間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所以只要春秋不敗他們在妖神注定出世之前收集了神器,便有機會奪取妖神之力。」
  「是的,妖神出世已是注定的,非人力所能阻止,仙界的人知道,卻也只是在做些無謂的工夫去罷了。」
  他抬起頭,望著虛空中好像存在的什麼,悠悠道:「上古妖神,他上一次出世便毀掉了整個神界,那麼這一次,又會給六界帶來怎樣的後果呢。我也很好奇呢。」
  「你似乎一點也不害怕?」顧睞淡淡道,
  「我為什麼要害怕,異朽閣早已跳出六界之外,任憑妖神如何翻雲覆雨,六界不寧,也與我等無關。」異朽君漠然道。
  「倒是你,你的命格太特別了,雖說你身上攜帶的神器很好地遮蔽了你的命格,讓人無法探查,但在此之前應該已經有人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顧睞冷冷道,故意想來給他添點堵。
  異朽君,不,是東方彧卿,他一下子就啞了聲,顧睞說的沒錯,她來異朽閣時手上已有了拴天鏈,那異朽君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異朽君沉默了一下,他暫時還不想把東方彧卿這個馬甲給曝出來,便故作諷刺道:「秘密,但它被人知道時就不再是秘密了,異朽閣最擅長的就是讓人說出秘密來。」
  「是麼?」顧睞隨口應了一聲,作為已經知道異朽君身份的人,她表示呵呵。
  見這個話題已被掀去不提了,面具下的異朽君,也就是東方彧卿稍稍鬆了一口氣,要是馬甲都被曝了,那就不好玩下去了。
  「不過,命中注定與妖神出世糾纏不清,又身懷神血的你可要引起許多人的注意了。」異朽君冷冷笑道,
  「我明白,懷璧其罪。」顧睞淡淡道,「即便這並不是一件好東西。」
  顧睞並不對清虛和白子畫他們隱瞞了她這麼多事感到氣憤,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也有,而他們都沒有義務去將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一個並不熟悉的人。
  儘管危險可能隨時都會降臨,但顧睞依舊悠閒著。一下子知道那麼多事的顧睞反倒不那麼急了,她表示妖神降臨什麼的跟她關係還真不大,天塌下來不還有白子畫那些人頂著麼,現在急也急不來。
  她還臨時起了心思在回茅山的路上拐了個彎,不回茅山,去人間走走。
  前段時間一直忙於學習茅山術法,通曉六界全書,煉化拴天鏈的事,都沒怎麼休息休息,顧睞想到前幾世除了在鎖妖塔裡條件比較惡劣之外,她一向很少虧待自己,怎麼能在這一回穿到仙俠世界中反而還真跑去做清心寡慾的道士了,太委屈自己了。
  仙界的生活還是太單調了,還是人間的繁華比較好。
  茅山上收到掌門紙鶴的雲隱表示突然發現自家掌門隱藏的任性這一屬性,不過,這樣才像是個年華正少的小姑娘嘛。
  若是顧睞聽到他心裡的話恐怕會吐槽道,她只是個披了層蘿莉皮的怪阿姨而已。
  於是在人間某處的街市邊上出現這樣的一幕,內心怪阿姨的顧睞拿著一根紅彤彤的糖葫蘆逗弄著眼前臉上滿滿的嬰兒肥,眼角還掛著幾滴淚的小男孩,笑嘻嘻地道:「好啦好啦,別哭了,姐姐給你糖吃好不好?」
  事實就是顧睞在街市上四處遊玩時剛好看到小男孩對著小販手裡滿滿插在竹片上的糖葫蘆流口水,小男孩臉肥肥的,身上的肉也一抖一抖的,十足的小胖墩,顧睞忍不住就來了一句,「再吃下去就會變得更胖哦,到時候沒有小朋友願意和你一起玩了哦。」
  然後小胖墩就掉起了金豆豆,顧睞都能感受到四處百姓傳來的惡意了,這麼大了,還欺負小孩,顧睞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心裡頭的話。顧睞果斷地買了根糖葫蘆來哄起小胖墩來了。
  「可你不是說再吃就會更胖了嗎?」小胖墩揉著發紅的眼圈,長得像白麵饃饃一樣又香又軟的小臉撅著一點紅的小嘴哽咽道。
  「放心啦,你不吃也很胖。」顧睞擺擺手隨意道,再次在小胖墩心頭的傷口上撒了把鹽,只見眼前的小胖墩抽了抽,哇的一聲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了。
  「哈哈哈,花千骨你還有哄小孩的時候啊,這人間的小孩子也是可愛。」令人迷醉的聲音在顧睞身後響起。
  顧睞身子僵了僵,轉過頭來,看到了一個她並不是很想見到的人,殺阡陌。

  第102章 花千骨

  魔君殺阡陌,一個顧睞見過的人中最厲害的兩個人物之一,另一個當然是長留白子畫了。
  殺阡陌此時一襲黃裳,柔順極致的長髮僅僅用兩三條黃色絲帶繫著,如瀑般落下垂在腰間,比之以往顧睞見他時倒多了幾分素淨,但再素淨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掩蓋不了他那驚世的姿容。
  顧睞突然想要扶額,她怎麼突然想到人間轉悠轉悠了呢,偏偏碰上一個她打也打不過,偏生還可能知道她秘密的傢伙。
  她在心中歎息著站起身來,殺阡陌倒是施施然地走了過來,一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猶如一泓秋水在顧睞身上掃過,道:「堂堂的茅山掌門連一個小孩都哄不了,真逗。」
  「那真是讓魔君看笑話了。」顧睞語氣平淡死板的沒有一絲波動,而看向殺阡陌的眼神分明道我不行那你來好了啊。
  殺阡陌自認看懂了她眼裡的意思,也不自降身份跟個小輩爭論,自傲地一抬頭道:「看本尊的。」
  殺阡陌慢條斯理地走到小胖墩面前,抬起一雙極為白淨纖長的手,看似無骨,簡直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手,雖然說看臉也不像男人。他優雅地撩起一抹落在右側臉頰邊上的髮絲,挽到耳後露出了一個自以為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的美側顏。
  小胖墩一下子又愣住了,可突然抽噎道:「糖葫蘆,我的糖葫蘆。」他哭的聲音反倒比剛剛還要大了,然後一個咕嚕爬起來向後跑去了。
  「魔君大人,他好像被你嚇跑了哦。」顧睞一如方才死板到機械般的語氣淡淡道、
  嚇跑了,嚇跑了,這三個字在殺阡陌的腦海中來迴響起,他堂堂妖魔之主,六界第一美人,居然會把人間的一個小孩子給嚇跑了。
  他的手還停留在耳側僵硬著,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悲意,難道他的魅力已經不再了麼?
  殺阡陌正感覺人生灰暗時,顧睞淡淡道:「小孩子心思純淨,怎知好壞美醜,不過是以為沒糖葫蘆吃了而已,魔君大人不會跟個小孩子計較吧。」任你魅力再大也比不上一根糖葫蘆這樣的話顧睞當然不會說出來。
  殺阡陌聞言一扭頭抬高下巴道:「那是自然,我殺阡陌可是六界第一美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怎會被我放在眼裡。」
  「那我們走吧。」顧睞頂著周圍灼熱的目光,依舊面無表情地淡淡道。
  「好。這地也沒什麼好待的。」殺阡陌滿臉寫著高傲的道。
  「是她,就是這個小姐姐。」正當兩人要離開時,身後傳來了一道稚嫩的童音,顧睞頭皮一麻,不會是找家長了吧。
  殺阡陌也饒有興趣地一回頭,只見兩個小孩登登地從巷子裡跑了出來,其中一個就是剛才哭著跑掉的小胖墩,他臉上還掛著金豆豆,手裡牽著另一個比他大不了的小男孩,模樣清秀,繃著臉顯然有些不高興,不過他不高興的對象不是小胖墩,而是他們面前的顧睞和殺阡陌。
  小男孩鬆開小胖墩的手,走到顧睞面前,一臉正氣地道:「剛才是你欺負了小胖?」
  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倒讓顧睞覺得好笑,她嘴角彎了彎,俯下身來道:「對不起啦,姐姐不是有意的。」
  小男孩眸子漆黑,毫不畏懼地對上顧睞道:「雖然你不是有意的,但你的言行對我的小夥伴造成了心靈上的傷害,還有你的同伴。」
  「我的同伴?」顧睞一挑眉,小男孩用手指指向她身後的殺阡陌,凜然道:「就是他,他在身高和容貌上再一次地打擊到了我的小夥伴。對此你要負全部責任。」
  顧睞一愣,這算是碰瓷麼,還真是人小鬼大啊。
  她強忍住笑意回頭看向殺阡陌,只見他原本高傲的臉色在聽到小胖墩是被他絕色的容顏給打擊到了才跑的時候立刻緩和下來了,顧睞也稍稍放下心來,又轉頭看向小男孩笑道:「那你想要我怎麼負責任?」
  結果是顧睞買下了小販手中所有的糖葫蘆送給兩個小孩,小胖墩滿臉歡喜地一把接過扎滿了糖葫蘆的竹竿,直接遞給了為他出頭的小男孩,卻又咬著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小男孩臉上有些不喜,但還是點了點頭。
  顧睞沒有刻意去聽他倆的話,只見小胖墩從竹竿上拔下了兩根糖葫蘆,登登登地跑到她面前,舉起糖葫蘆臉上揚起笑意道:「小姐姐,一根送給你吃,還有一根。」
  小胖墩有些害羞的低下頭,道:「送給你後面的那位漂亮姐姐吃。」
  顧睞笑著接過了小胖墩的禮物,看著他又跑回去拉上小男孩的手,小男孩臉上露出嫌棄之色,但也沒鬆開,反倒抓得更緊了,兩人手拉手蹦蹦跳跳地跑回去了,顧睞隱隱還能聽到他們的話,
  「他們嫌你胖就不要跟他們嘛,你只要跟我玩就好了。」「嗯嗯。」
  顧睞拿著兩根糖葫蘆走到殺阡陌身邊,揚了揚其中一根道:「這可是送給魔君的呢,魔君要不要呢?」
  「這種東西本尊怎麼看得上。」殺阡陌一臉嫌棄地扭頭就要走。
  他走到街頭時,顧睞才跟上,他一偏頭卻看到顧睞手裡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了,殺阡陌一皺眉,臉色有些不怎麼好看。
  顧睞笑瞇瞇地一攤手,露出袖口天水滴裡吃的肚子圓滾滾的小糖寶,道:「魔君既然不要,我也不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就全給我的小靈蟲了。」
  以殺阡陌的眼力,很容易就能看到天水滴裡的糖寶,他輕哼了一聲,冷冷掃過糖寶一眼,嚇得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殺阡陌嘲諷道:「吃這麼多,也不怕被撐死。」
  顧睞嘴角微微翹起,眼睛笑瞇瞇地道:「這就不勞煩魔君擔心了,我這靈蟲胃口好的很。」
  殺阡陌額頭上顯然出現了一個大大的井字,突然發現這花千骨好欠揍啊,還她那條貪吃的小蟲子。說了這麼多,顧睞原本見到殺阡陌心中的一些郁氣早已散去,她此時的心情顯然好得很。
  走到街市上,顧睞才發現殺阡陌身上設下了幻術,能讓凡人幾乎忽視他的存在,難怪以他這般的容貌還能自如出現在這裡,恐怕這裡早已是橫屍遍地了,殺阡陌對敢冒犯他的人可是一點都不留情。
  不過堂堂的魔君為何會到這人間來?這個問題顧睞在看到殺阡陌橫掃了各處的成衣店繡莊,還有胭脂水粉鋪,金粉銀樓這些地方時,便得到了解答。殺阡陌愛美成癖的屬性重新在她心中刷新了。
  殺阡陌提著大包小包的,也不放到自己的墟鼎之中,直接扔給了顧睞。顧睞也不推脫,卻有些好奇道:「魔君這樣尊貴的人也看得上凡間的東西?」
  殺阡陌拿著一條精緻的紫色髮帶對著長髮一比,越看越喜歡,嘴裡道:「凡人壽命雖短,但心思卻不少,這東西也做還勉強能看得上眼。」
  他一扭過頭來,語氣儘是高傲嘲諷道:「不過啊,跟你說你也不懂,你看看你們仙界的人,個個不是青衣就是白衣,穿的不是像乾巴巴的青菜就是跟鬼一樣晦氣,哪有我衣裳來的華麗精緻。」
  顧睞一聽這話就給噎住了,什麼像鬼一樣晦氣,明明就是仙衣飄飄好不好,作為一個活了一千多年的女人,顧睞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怎麼能在穿衣打扮上輸給一個男人,雖然是一個比她漂亮數百倍的男人。
  於是兩人一起開始了大掃貨,掃遍了全城的女性衣物首飾店。兩人精力都旺盛的令人咋舌,入夜宵禁開始後才停下來。
  顧睞坐在護城河的橋頭上,晚風習習,楊柳依依,天空上高掛著一輪圓圓的月亮,原來今日已是十五了,
  十五月圓之夜,顧睞抬起頭望著月亮,也不在乎這裡是不是還有其他人,輕聲道了一句:「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殺阡陌聽了她偶然發出的一句文藝感歎,又是輕哼了一聲道:「得了吧,儘是些酸腐之氣。」
  顧睞難得文藝一把,被殺阡陌這麼一說什麼心情都沒有了,她撇了撇嘴道:「我花千骨還就是個俗人,哪比得上魔君大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呢。」
  「還真是一張利嘴不饒人。」殺阡陌算是看出來了顧睞這丫頭口頭上雖然一個勁地尊稱他為魔君,但一點也沒有畏懼他的意思,更不用說表現了。不過要是顧睞真如那些道貌岸然的虛偽仙人一樣要麼貪生怕死,要麼打著替天行道口號視他為邪魔妖道,他也不會樂意跟她走上一天了。
  「嘴巴毒,長得又不好看,脾氣又不溫柔可愛,還沒有眼光欣賞我的美貌,你這丫頭還真敢跑出來。」殺阡陌毒舌起來攻擊力也是十足的。
  顧睞額頭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大「井」字,殺阡陌這話說的真招人恨,要按他的審美標準來,這六界除了他就沒有長得好看的人了好不,她看向殺阡陌咬牙切齒道:「還真是委屈魔君和我這樣一個嘴巴毒,長得又不好看,脾氣又不溫柔可愛,還沒有眼光欣賞您的無上美貌的小丫頭相處了一天了。」
  「你知道就好,這都是你的榮幸。」殺阡陌無比自戀又有些無恥地道,
  「那我就帶上今天由我自己挑的那些東西先告辭了。」顧睞微微一笑道,好似方才被氣到的人不是她一樣。
  「誒,東西放下,人,好吧,你挑選打扮的眼光至少比春秋不敗他們好多了。」要不然他也不會都是自己到六界各處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了,以殺阡陌的審美標準,事實上妖魔界八成以上的人都長得太傷眼了,厲害的像曠野天那樣的紅髮肌肉男,渾身綠油油的妖人茈萸,也難怪殺阡陌不願常在七殺殿呆,還將一應事務都交給了春秋不敗處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像魔君這樣的美人,我又怎會例外,只不過,色字頭上一把刀。」顧睞眸子微微一閃,輕笑道。
  她又轉向遠處的楊柳,悠悠道;「絕色美人可就是一把溫柔刀啊,只有插入心口的時候才會覺得疼。」
  殺阡陌如玉無骨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銀灰色的扇子,掩住了大半張的美人臉,星眸一轉,語調微微上揚了幾個弧度道:「你是想說藍雨瀾風吧。」
  顧睞偏著頭朝他反問了一句道;「難道我這話說的不對麼。」
  殺阡陌看著她像狐狸一樣笑瞇瞇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紫發銀扇抖落下熠熠生輝,清冷的月光也不免被這一笑帶上幾分醉意來,
  顧睞心神一晃,美人一笑褰珠箔,換得傾城又傾國,也不過如此。

  第103章 花千骨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誰?這麼晚了還在大街上溜躂。」顧睞的眼神在夜裡也能看得分明,是一個穿著官服的打更人。
  殺阡陌止了笑,微微皺眉道:「這怎麼回事?」她扭頭衝殺阡陌一笑,道:「魔君,這可是凡人國家裡的宵禁,入夜外出者可是要被打入大牢的,作為修行之人,我可沒想要在這裡大打出手擾亂人間秩序的,所以,就此別過。」
  說完顧睞轉身就要跑,結果左手手腕被一把拉住,殺阡陌湊近她身邊,呼出來的熱氣都能撲到她耳垂邊上了,似是曖昧地道:「想就這麼丟下我,可沒門,我也沒心思對凡人出手,要走也得帶上我才行。」
  顧睞挑了挑眉,對比了一下兩人之間巨大的武力差,只好歎了一口氣道:「跟我走。」
  於是兩人上演了一出月下夜奔的戲碼,某位打更官也就見到兩道人影一閃而過,然後扔下了手裡的銅鑼大叫道:「有鬼啊~」
  顧睞也不知道為何事情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一間寬敞佈置精緻的居室內,紅燭芯上的燈火搖曳不止,落下一片剪影,殺阡陌在軟榻上慵懶地靠著,用柔弱無骨的玉臂支著腦袋,有些紊亂的紫發散落在金絲軟枕上,壓出了幾道淺淺的痕跡,
  寬大的紫色衣襟微微有些下滑,露出了精緻誘人的鎖骨和肌膚,在朦朧的燈光下泛著淡淡的柔光。只可惜如此令人垂涎的美景無人欣賞。
  在殺阡陌心中已經與石頭劃上等號的顧睞正側身靠在臨著街道的窗口上,一絲目光也沒有放在室內的旖旎風光上.
  殺阡陌慵懶一笑道:「這地方還勉強能入我的眼,你還挺厲害,能找到這地方。」
  「魔君喜歡就好。」顧睞面色淡淡道,要是找的地方不合他心意了,恐怕殺阡陌有的鬧了,處了一天的工夫,也足夠讓顧睞摸清殺阡陌的一些底了。
  實力極高,這六界中能與他有一拼之力的也就那長留上仙白子畫了,但心性卻更為單純,雖然貴為妖魔之主,但卻不怎麼把兩界放在心上,顧睞想就是哪天兩界隕滅了,殺阡陌也就一挑眉就不怎麼關心了。
  殺阡陌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又道:「藍雨瀾風這女人可記仇的很,就你先前一句話就把她給嚇跑了的事,可在妖魔界引起了不小的笑話,小心她那條人魚對你暗下殺手。」
  「這一點,就不勞煩魔君擔心了,有那個名字在手,我便有法子應付她。」顧睞淡淡道。
  「真是個狡詐的丫頭,也不知從哪路橫空出世來的,這六界恐怕要熱鬧了。」殺阡陌輕輕扇著風,笑道。
  「魔君過譽了,我只是一向喜歡將手上的東西最大利用化罷了。」顧睞語氣不改地道。
  「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藍雨瀾風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殺阡陌是真好奇,當年的事確實隱秘,仙界知道的人也沒幾個,她花千骨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事自然是異朽閣告訴我的。」顧睞毫不猶豫地讓異朽閣背了把黑鍋。
  殺阡陌倒是深信不疑,只是微微一挑眉道:「你堂堂的茅山掌門,也敢跟異朽閣做生意?就不怕被那幫仙界的老傢伙罵做是與邪魔妖道為伍麼?」
  「那就要看魔君是否會說出去了。」顧睞嘴角噙著笑意道。
  明眸流轉,淺笑含愁,一襲白衣如冷煙蔽月華,不染塵世雪霜,一襲紅衣,清絕天下;
  「本尊當然不會……」殺阡陌脫口而出,可眨眼間便明瞭顧睞的意思,微微一勾唇道:「呵,你這小丫頭善變通,智計多端,這仙界一大半的恐怕是要被你給比下去了,藍雨瀾風栽在你手上倒也不虧。」
  顧睞望著窗下空無一人的街道,淡淡道:「藍雨瀾風栽沒栽我手上是一回事,我可是險些被她的幻境要了命啊。」
  「不過是些鮫人的小玩意罷了,以你的本事頂多吃些苦頭,傷不了性命。」殺阡陌隨意擺了擺手,口氣裡倒是對藍雨瀾風的幻術不怎麼瞧得起,事實上以他的實力,能讓他瞧得起的本事少之又少了。
  見顧睞還是有些不解,他倒是少有的耐心道:「鮫人長年吸收蜃氣修煉,自然而然地形成了這麼一套法門來,說破了也不算什麼。」
  「蜃氣,萬年蜃珠散發的氣息。」顧睞不過微微思索了一下,便想起六界全書所記載的一篇來,傳說中的蛟屬,能吐氣成海市蜃樓。所吐之氣便是蜃氣,而只有形成萬年的蜃珠才能散出蜃氣。
  「嗯,踏入修行一道的鮫人都會去尋來一顆蜃珠來作為本命珠,就好比劍修的本命劍,法修的本命法器。藍雨瀾風的本命珠便是一顆萬年蜃珠,再說她也不是我手下最厲害的,曠野天的機關術,茈萸……」殺阡陌一個順口直接將妖魔界有名的人物的手段弱點都一一道了出來,要是殺阡陌的那些手下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哭的。
  那些人會不會哭顧睞不知道,她反正全都給記在了心裡。殺阡陌一時興起開始教導起顧睞許多的對戰經驗了,他這妖王魔君之主完全是打下來的,早期殺阡陌就一戰鬥狂,到處找人決鬥,對戰經驗不知比顧睞豐富好幾倍,他講得神采飛揚,也不管顧睞會不會有什麼困惑,中間都沒停的。顧睞不明白就全記在心裡,回頭在慢慢琢磨。
  殺阡陌說了一大通,不免有些口渴,手一揮取來桌上的茶一口飲了下去。紓解了口渴後又見顧睞朝著他的方向低頭沉思著,不禁有些自矜,「我殺阡陌的親自教導可是六界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你花千骨運氣好,正碰上本尊心情不錯。」
  顧睞話裡倒有幾分真心實意:「那千骨多謝魔君的一番好意了。」
  殺阡陌一聽這話,心裡更加得意洋洋起來了,笑道:「我聽說你們仙界的人都想去做那白子畫的徒弟,要我說啊,他白子畫當師父還不如我呢,我絕對能教出一個又美又厲害的徒弟來。」
  顧睞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殺阡陌臉一黑,倒是惹得她笑得更大聲了。
  殺阡陌現在顧睞面前倒也放開了不少,他一氣之下還鼓起了包子臉,惡狠狠地瞪著顧睞道:「你笑什麼?」
  顧睞瞧見他這樣子,比起白天見到的那兩個小屁孩還要可愛,笑得更歡了。
  好不容易止了笑,顧睞搖搖頭道:「我在崑崙瑤池會上也曾有幸得過長留上仙白子畫的教導,平心而論,魔君還是差了幾分。」
  殺阡陌包子臉上立刻多了幾條褶,他不服氣道:「差哪兩分了。」他偏要聽顧睞說出個所以然來,他殺阡陌又比白子畫差了哪裡。
  顧睞慢條斯理地道:「很簡單,上仙教導的話我能聽懂上七八分,但魔君的話,千骨愚鈍,堪堪聽懂五六分。」
  殺阡陌一聽嘴就癟了下去,顧睞還真沒說錯,殺阡陌本就不是一個很好的老師,更不用提他在教導經驗時的發散性思維了,講到咒術又扯到陣法去了。
  殺阡陌輕哼了一聲,道:「你能聽懂五六分,看來悟性也不錯。」他眼波一轉,忽然起了心思道:「要不,你當我徒弟怎麼樣?」
  顧睞被他這突然其來的心思給弄懵了一下,,他這又起什麼蛾子了。
  殺阡陌越想越興奮,他還沒收過徒弟呢,收個徒弟來玩玩也不錯,尤其還是像顧睞這麼合心意資質悟性都頂好的。
  但他的一腔熱意很快就被顧睞潑冷水了。「不要,殺阡陌你不用想了。」顧睞語氣平淡地道,連魔君都不稱了,直接指名道姓地說了個清楚。
  被顧睞如此果斷地拒絕後,殺阡陌一彆扭就別過頭去了,生著悶氣,顧睞自顧自地坐在窗欄上,卻取出了一隻樣式普通的笛子來,這是白天在小攤上買的,買的時候還被殺阡陌抓住機會狠狠嘲笑了一番。
  她輕輕用袖子擦了一下,便放到唇邊,吹了起來,悠悠的笛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卻意外地更顯寧靜,聚了散,散了聚,沉沉緩緩,清清淡淡如梅花,暗香沉浮,載了許多月華。
  殺阡陌轉過身來,望向窗邊的她,窗外月光傾斜,蜿蜒泅入窗內如水蔓延,她的臉頰在月光下如籠了層淡淡的光華,眸子清冷,一時間要比他見過的最美的星辰還要璀璨,殺阡陌忽然升起了個念頭,這丫頭其實也挺好看的。
  不知不覺中,殺阡陌在悠揚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失了一切的防心,他似乎聞到了落花的芬芳,花在開著的時候和它凋零的時候,香味是不同的。恍惚中一片浮光掠影,多少年前也曾有另一位少女為他奏過曲子,同樣的溫柔,依舊能撫慰人心。
  清晨時分,待殺阡陌醒來時,室內顧睞留下的痕跡全被抹了去,好似她從未來過這,從未與他說過話,也從未吹過笛子,一切好似一場夢,剎那芳華,倏忽已逝。
  殺阡陌有些悵然,但一揮袖,他又是那個霸氣美貌的魔君大人了,他優雅隨意地挑起一縷胸前的髮絲,輕聲道:「該是時候回去了。」。

  第104章 花千骨

  顧睞只在人間遊玩了兩三天便回茅山了,茅山一如以往祥和清靜,好像沒有被外面的混亂所打擾到,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不說顧睞,雲隱也是個有遠見的,現在的茅山不適合去參合太多的事,如非必要也不會露面,對茅山來說最重要還是恢復損失的實力。
  回到茅山後顧睞又過起了之前的日子,可沒過多久,雲隱拿著一封帖子來找她了。
  顧睞微微皺起了眉頭,道:「長留?」
  雲隱點了點頭,道:「掌門未修仙身,而現在的茅山也沒有什麼人能來教導掌門,掌門若是願意的話嗎,倒可以去長留進修一番。」
  其實雲隱還沒有說出來的便是顧睞現在身懷拴天鏈,就一定會被妖魔界的人給盯上,茅山還是太不安全了,倒是長留,若說春秋不敗有什麼地方不敢進犯的,那第一就要屬長留,讓顧睞去長留進修也是為了暫時避過這場禍亂。
  顧睞也明白雲隱的意思,但她更想聽雲隱繼續說下去。
  「眾門派也有這樣的習慣,將門內長老,甚至是繼承人,資質出眾的弟子送到長留進修,這也是各派之間私底下的默契了,也能維持與長留的關係,畢竟長留是仙界第一門派,還有長留上仙白子畫鎮守。我茅山也有這個名額,掌門去長留後也不必擔心,按長留的一慣做法會先修習一段時間,再參加門內舉辦的仙劍大會,大會後,若掌門想要留在長留,可以選擇拜師,以掌門的身份,必然拜入三尊座下。」雲隱仔細解釋道,畢竟在他看來顧睞才是那個最後下決定的人。
  「長留,我聽說,仙界之大,莫若長留?」顧睞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雲隱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嗯,是有這麼一句話,說的倒也符實。」
  「那你就去回了長留的人吧,我願往長留。」顧睞淡淡道,低下眸子,也不再去看雲隱了。
  雲隱告退離開後,顧睞露出袖口的天水滴,裡面的糖寶一下子就鑽了出來,眨著眼睛,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做。
  顧睞捏了捏它的小身子,嘴角微微翹起,道:「我們要去了長留了,你高興
  寶輕輕扒拉住顧睞的手指,聲音軟軟地道:「主人去哪裡,糖寶就去哪裡。」
  顧睞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心中卻想道:長留,或許是個不錯的地方啊。顧睞選擇去長留的原因也很簡單,實力。
  她現在的實力還是差了,神器終究是外物,能不能留在她手裡還是兩說。再者對於修行一道,她所知道的太過淺薄了,一直以來,她都是獨自摸索修煉,沒有得到真正的教導,白子畫和殺阡陌的教導讓她一次性豁然開朗了許多,也讓她意識到良師教導的益處。
  她修過魂魄一道,也曾涉過妖修魔修一道,但修仙倒還是頭一回,既然她有些去嘗試一番,那長留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偌大的絕情殿中,三尊各自坐在軟席上開始商議茅山的傳來的消息,一臉嚴肅威嚴的世尊摩嚴知道這件事後心情便很不錯了,難得地面色和緩地道:「這次是很好的機會促進長留與茅山的關係,茅山泱泱大派,又是千年基業,名聲在六界也很好,我也聽說這新任的茅山掌門花千骨也很不錯,臨危不亂,處事不驚,資質也是極好的。」
  「我也聽說了,外界對她讚譽頗多啊。」笑瞇瞇的儒尊也開口道。
  對於這件事背後的意義他們倆都很清楚,同時也是樂見其成的。
  可最重要的那個人,長留掌門白子畫,卻是連眼皮也未抬一下,世尊不禁歎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道:「掌門師弟,我知道你不喜處理這些事務,但茅山掌門來我長留進修一段時間怎麼說也是兩派之間的大事,你怎麼說也要表一下態吧,不然要是被茅山的人知道還以為我長留對他們不滿,徒生些事端呢。」
  白子畫睜開眸子,眼中滿是冰涼冷漠的神色,他淡淡道:「此事師兄決定便是,我並無異議。」
  摩嚴聞言心下一緩,卻又想起了些什麼似的,道:「師弟,這花千骨怎麼說也是茅山掌門,仙劍大會後拜師必定是要拜入我等三尊門下的,師弟不妨考慮考慮。」
  他話音還未落,白子畫忽然起身來,往殿內走去,只落下了一句,「此事日後再說吧。」
  摩嚴見他又要別過話去,又道:「師弟,除了花千骨,還有霓漫天和朔風啊,師弟,你考慮考慮啊,你都多少年沒收過徒弟了。」
  摩嚴還說著話,白子畫卻已經不見了人影,摩嚴又是一歎氣,轉過頭來,卻是瞧見了儒尊笙簫默捂著嘴在偷笑,見師兄轉過頭來立刻又恢復了正襟危坐的樣子。
  摩嚴又是一氣,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省心的玩意,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都是堂堂的儒尊了,怎麼成天還沒個正形,成何體統,……」
  儒尊笙簫默內心哭喪著臉,得,又要挨上一頓訓了,唉。
  白子畫回到了居室裡,窗子邊上正擺著一個水晶的瓶子,裡面插著那日顧睞送與他的瑤池蓮花。
  他緩緩走向窗口,白皙清俊的手撫上蓮花花瓣,蓮花已不似那日摘下時在顧睞手中的那般鮮活,這裡,終究不適合蓮花待著,白子畫默默想到。
  雲隱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便處理好了一應事務,在向顧睞稟告完後,顧睞主動留下他,並取出了那本記錄了茅山術法的書籍和六界全書交給了他,道:「這本就是要傳給下任掌門的,你收著便是。」
  當然顧睞早已將裡面的內容記在心裡,這兩本書留在她這裡已經沒什麼用處了。
  雲隱還有些猶豫,但在對上顧睞不容拒絕的眼神後也只好收下,顧睞又道:「雲翳,你打算怎麼做?」
  「我,掌門恕罪,我想先去找到破解施加在他身上的血脈咒術,再行處置,但請掌門放心,有我在世一日,絕不會讓他再離開茅山地牢的。」雲隱說到最後,語氣中充滿了決絕。
  「你既然這樣想便隨你好了,活著未必不是對他的另一種懲罰。」顧睞淡淡道,她心裡很清楚以雲隱的性格,哪怕是死也不會讓雲翳再做出任何一件壞事的。
  翌日,眾長老及副掌門雲隱恭送顧睞離開時,在眾目睽睽之下,顧睞親手將掌門宮羽交託到雲隱手上,並以掌門之尊發號施令道:「我離開後,副掌門雲隱代行掌門之職。」
  這話眾人都心知肚明,紛紛領命,但顧睞的下一句話卻直接震暈了所有人,包括雲隱。
  「若日後我在外有任何意外,雲隱隨時都可繼任茅山掌門之位,眾長老弟子可聽命?」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顧睞已有卸任於雲隱的意思,掌門之位,她竟說讓就讓。
  雲隱大驚,急聲道:「掌門,這萬萬不可啊。」他性子純良,加之顧睞也有能力勝任掌門一職,他早已願意一生聽奉掌門之命,跟隨左右,護佑茅山。
  顧睞看也沒看他一眼,帶著威嚴的口氣再次重複道:「眾長老弟子可聽命?」
  她的聲音清冷沉穩,落在每人心上,眾人不禁心生敬意,掌門為了茅山不再蒙受動亂,竟如此大義,他們怎可辜負,所有長老及弟子都執禮下跪道:「弟子謹遵掌門法旨。」
  雲隱見狀也只好跪下,收下了掌門宮羽。
  其實顧睞也沒他們所想的那麼胸懷寬廣,不過是這掌門之位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她本就沒打算長留茅山。
  更何況,她有預感,此番去往長留,或許會惹出什麼不得了的事,她雖不顧及茅山,卻也沒想要拖累他們,畢竟與茅山的緣分之中,她也得了莫大的好處,六界全書,拴天鏈,茅山術法,還有暫時可以依靠的背景。她得了果,總要還上一把。

  第105章 花千骨

  顧睞清晨時分出發,到了日近黃昏才至長留仙山。
  這仙界的第一大派便坐落在東海之上的一處仙島,周圍還有些小島如眾星捧月般環繞著主島,竟是形成了近似於太極八卦的形狀,讓顧睞多留意了幾眼。
  島上仙山迤邐,景狀更是美輪美奐,仙音繚繞,彩雀青鳥飛翔在其間,這樣的美景卻沒能吸引到顧睞多少,她反倒是看向了長留那已被夕陽染紅的海面,近乎血色一般。
  顧睞飛身落在了長留的港頭上,那裡已有人在等候。
  笙簫默看見凌於劍上的那青衣少女,馭使佩劍已是隨心所欲的地步,心中不禁讚歎,他也知道茅山以御劍術揚名六界,但以她花千骨才不足雙十之齡,在御劍之術上竟已是達到了人劍合一,足見其悟性資質之高,難怪年紀輕輕就成了一派掌門。
  顧睞一踏上長留仙島,便見到了來接應她的人,而讓人第一注意到的不是他俊美不凡的容貌,而是渾身天成的慵懶散逸的氣質。
  笙簫默一臉笑意地迎上前來道:「在下笙簫默,特地來接應花掌門的。」
  顧睞沒想到來的人竟是三尊之一的儒尊笙簫默,不過想想便也瞭然,雖說她是來長留進修的弟子,但好歹也是茅山掌門,若長留不來個有份量的人物倒也說不過去。
  見顧睞面容清冷的樣子,笙簫不禁摸了摸鼻子,事實上,這件事也是世尊給的一個小懲罰,打發他這個平日裡無所事事的儒尊過來。
  顧睞對著笙簫默行上一禮道:「花千骨見過儒尊,有勞儒尊來接我了。如今我前來長留,便是要拜入長留門下,儒尊不必再稱我為花掌門,喚我千骨便是。」
  笙簫默見她如此知禮,心中倒生了不少的好感,微微點了點頭,又喚來身後一人,一藍衣青年,面容謙謙,倒是那一雙狹長的鳳眼增添了幾分生動來,笙簫默看向她溫和道:「這是落十一,我大師兄世尊的弟子,你在長留也不必拘束,有事來尋我或是找落十一便是。」
  落十一衝她也行了個禮,心中雖對這年紀輕輕的茅山掌門有些好奇,但儒尊還在,他便及時掩下了那幾抹好奇之色。
  笙簫默領著她走過廣場和大殿,一路上細心地解釋了不少,顧睞倒是面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麼心思來,廣場上還有不少穿著各色袍子的弟子練著劍呢,瞧見儒尊帶著一個沒見過的女孩進來了,對她的態度還這麼親切,都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了。
  儒尊卻一點也沒生氣,還笑瞇瞇地道:「千骨,你看我們長留的弟子多有活力啊。」
  顧睞微微一挑眉,看來這儒尊倒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啊。
  顧睞想著卻沒什麼話,直接無視了那些喧嘩聲,依舊不急不緩地走著。
  笙簫默見狀,不禁在心底搖了搖頭,真不知道這年頭的孩子是怎麼了,一個個沒個小孩樣,倒是惹得師兄老說他越活越回去了,年華正少不好好青春一把,非得冷冰冰的做什麼。
  走著走著迎面飄來了一朵紅雲,笙簫默不過指尖輕輕一彈,那紅雲便化作了一紅衣如火的少年,他衝著笙簫默吐了吐舌頭,又隨意地行了個禮,道:「師父。」
  「火夕,你又調皮了,要是讓師兄瞧見了,小心又罰你抄個幾百遍的清心咒。」火夕聞言立馬扯上笙簫默的袖子,討好道:「師父,那你為我求求情啊。」
  落十一在身後聽見了不禁摀住嘴笑了笑,火夕看見了想瞪他卻又有些不敢,誰叫落十一的師父是世尊摩嚴,執掌長留戒律呢。
  「臭小子。」笙簫默沒好氣地在少年額頭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再回頭對顧睞道:「千骨,這是我不成器的徒弟火夕。」
  顧睞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火夕也看到了她,靈動的眼眸轉了轉,她在不遠處就見到這個突然出現在長留的女孩,原本想著是新入門的弟子呢,趁著舞青蘿還沒發現之前捉弄捉弄呢,沒成想陪在她身邊的居然是師尊,不知道是什麼人物呢。
  笙簫默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立刻又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笑瞇瞇地道:「她可不是你能捉弄的,省點你那小九九。」
  他又對顧睞道:「火夕頑劣,你日後也不必理他,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們先進去吧,莫讓師兄他們等久了。」
  顧睞一直面色淡淡的,如作壁上觀看著這兩師徒的對話,笙簫默這麼說,她便點點頭道:「好。」
  兩人往大殿走去,留下火夕一個人揉了揉額頭,小聲:「這千骨是誰啊?這麼不好惹。」
  他立下又起了心思,「我找舞青蘿說說去。」腳下一抹就溜得不見人影了。
  笙簫默狀似無心地又回頭瞧了一眼,正好瞧見火夕溜走的身影,他腦門一疼,不用想也知道這傢伙肯定是去找他的另一個徒弟舞青蘿了,笙簫默也知道他這兩個徒弟在長留是出了名的愛鬧騰的,又喜歡捉弄新人,不過誰叫他是個護短的,為此師兄也說了他不少,只是這花千骨可不是他們能動的,一個不好,師兄可不是會讓他們抄清心咒罰面壁那麼簡單的了。
  再說,笙簫默嘴角微微勾起,他瞧得分明,這花千骨雖未修仙身,但實力可是一點也不差,火夕和舞青蘿兩個加起來也不夠她看的,也罷,這次給他倆一個教訓,知道有些人是扮豬吃老虎型的。
  進了大殿後,顧睞第一眼見到的便是坐在上首的世尊摩嚴,還有長留六閣的長老,她的身份顯然讓他們對她表現得很客氣。
  顧睞想若是沒有茅山這一遭,她要拜入長留恐怕也有不少苦頭吃,雖然她不是那麼會甘心吃苦頭的人,但她向來討厭麻煩。
  摩嚴面色少有的溫和,對顧睞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交待了一些事情後,顧睞拜入長留的事就這麼敲定成事實了,甚至是傳說中拜入長留必經的儀式,沐浴三生池水也被省略了過去。
  顧睞對著長留的三生池水其實挺好奇的,貪婪殿的水洗貪,銷魂殿的水去欲,絕情殿的水絕癡,她也想知道自己要是入了三生
  池水會是什麼結果?
  長留弟子幾乎都對其畏之如虎,她倒是大膽的很,不是因為知道結果,而是不怕,顧睞活了這麼久,還真沒什麼好怕的。
  不過要試一下也不急,找個沒人的時候跳進去就好了,現在吧,顧睞抬頭看了一眼面容威嚴的摩嚴,他倒沒人注意到這漫不經心的一眼,還是不要駁了世尊摩嚴的好意吧。
  世尊摩嚴事務繁忙,尊上白子畫甚至沒有露面,於是便是儒尊和落十一帶她在長留除了三殿之外的地方轉了一圈。
  對於白子畫沒有露面,顧睞一點也不奇怪,像他那樣的人,若是真出來接見她一個小輩才奇怪吧。
  顧睞後被落十一領到了一處精緻的青瓦小築,環境挺安靜的,附近也沒什麼其他弟子的住處,離三殿六閣和進修的地方都不遠,落十一又交待了一些事宜後便離開了。
  顧睞進去後便發現這地方就只有她一人居住,也算是特殊待遇了,房間裡放置了四五套長留弟子的服飾和一塊刻著甲字的木牌,顧睞拿起木牌看了一下,甲班就是她被列入的仙班了,若她所料不錯,甲班的人應該是些像雲隱所說的各派繼承人或是一些長老天分好的子女了。
  顧睞心裡揣度著,袖口裡的糖寶也鑽了出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裡的靈氣,茅山雖也很好,但論靈氣來卻是不比長留來的濃郁。
  她想完了就正好對上糖寶眼巴巴的眼神,也知道它是有些餓了,但又不怎麼敢說,顧睞微微一笑,道:「好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我去弄點吃的。」
  她很快找到了院子裡的小廚房,麻雀雖小但也五臟俱全,顧睞一時興起,做了一大桌。
  燈光下就她和糖寶兩人坐在桌上,她的口腹之慾如今已經淡了,再者踏入修行一道,一日三餐對她也不是那麼必要的,即便是滿滿的一桌子的佳餚,她也只吃了兩三口便放下了筷子,看著糖寶才那麼點大的肚子將這麼多的菜全給吃了下去。
  糖寶摸著飽飽的肚子躺在盤子裡,顧睞瞧著倒也多幾分愉悅,雖然現在的她已經很難體會到這樣單純的快樂了,但見到別人有這樣滿足快樂的樣子,心情也會好上兩分。
  入夜後,顧睞躺在了床上,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也沒什麼不適應的,畢竟對她來說,長留也好,茅山也罷,沒什麼區別,都是不會待太久的地方,就這樣想著,顧睞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第106章 花千骨

  天微微亮的時候,顧睞就醒來了,起床梳洗並換上了長留弟子的服飾,與正式拜師的弟子以五行劃分的各色衣裳不同,簡單的以藍色為底,白色外衣,清爽大方的樣式為許多弟子所喜愛。
  顧睞拿了一些書就往上課的地方走去了,長留弟子學習生活的共有十二殿,分別對應十二地支,一般弟子所居住的是亥殿,排在最尾,當然這與顧睞沒什麼關係,因為她的身份,長留給她準備的單獨的小院,待遇自然也更好。
  她今日要去上課的地方是午殿,那地方笙簫默和落十一昨天就帶她去過,她也將路徑清楚地記在了心裡,所以不用問路也順利地早早到了書院。
  走進了她今天上第一節課的班級後,因著時間尚早,教室裡還沒有多少人,只看到左邊最後一排坐著一個穿著翠綠色衣裳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她正伏在桌子上認真地看書,顧睞的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到,她便也沒發覺有人進來了。
  顧睞也沒有在意她,只是瞥了一眼就在中間座位的最後一排坐下了,落十一送來的東西中還附帶了一本手冊,記錄了她的課程安排,時間,甚至是位置,還真是細心哪,與雲隱有點像呢,顧睞漫不經心地想到。
  這節課講的是六界歷史,顧睞將書本攤開在桌上隨意翻了翻,頓時失了興趣,其中謬誤頗多,且對於仙界之外的另五界,神界是提都沒提,其他的就是刻意貶低,大加批駁。看過六界全書的顧睞自然是對這本所謂的六界歷史書看不上眼了。
  她是真心不明白,刻意貶低妖魔的實力與智商這樣好麼,到時候送命不還是這些被愚弄的弟子,顧睞也知道這是為了灌輸妖魔不兩立的思想,但顯然手段不過關,結果也不過是得不償失罷了。
  顧睞也只是稍稍想了想,反正該擔心的人也不是她,仙界也好,六界也罷,與她有關係麼?她唯一可以放在心上的便是那異朽君口中的妖神出世了,她有預感,妖神出世對她絕對不是一件好事.至於阻止吧,走一步看一步吧,神器也沒那麼快集齊的,至少在這一點上仙界的那些人的戰線一定是統一的,那就加油了,各位。顧睞嘴角微微翹起。
  顧睞不過想了一會兒,教室裡陸陸續續進來了許多人,因著再過幾個月,便到了長留一年一度的仙劍大會,為了能在仙劍大會上嶄露頭角,拜入一名好師父門下,這屆的所有弟子都拚命地趕起學業來。
  對於這些,「已經拜師」的顧睞是不怎麼關心的,只是偶爾聽到了幾句,以她的耳力,想屏蔽都難,只是再聽到『師父』這兩個字的時候,顧睞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人,長留上仙白子畫。
  淡然而冰冷的目光,如高傲的月華。
  他薄唇輕啟的那一刻,整個人瞬間變成了殺阡陌,充滿誘惑地衝她一笑。
  顧睞內心都囧了,想到白子畫很正常好不好,但為什麼一開口就換成殺阡陌啊,她絕對不要去做殺阡陌的徒弟,一定會被折騰的很慘。
  顧睞一時間連白子畫都不願意去想了,這種白子畫秒變殺阡陌的梗實在是太可怕了。
  正在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低氣壓中的時候,進來的弟子們都看到了她,事實上顧睞這樣的人想讓人注意不到也很難,只是她身邊的低氣壓顯然太過濃郁了,弟子們都有些不敢靠近,再加上她雖然很陌生,但卻做在中間甲班的位置上。
  這屆仙班的弟子以十天干劃分,從甲至癸。這節課早在之前就已分好了座位,三個班同上,甲班的坐中間,丁班的坐右邊,癸班的坐左邊。而甲班的學生都是很有仙資的弟子,而且大部分甚至是其他各派掌門或者德高望重的長老們的子女,特意送到長留來清修,這個陌生的女孩能進入甲班,想必她的背景也不會差。
  他們想得也沒錯,若真論身份來,顧睞的確是這屆所有弟子中身份最高的人了,這也是長留處處為她細心考慮的原因。
  顯然外界的消息沒有那麼靈通,所以許多弟子都在心中猜測顧睞的身份,顧睞先前看到的那名翠綠色衣裳的女孩身邊也坐下了另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她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認真看書的女孩,女孩抬起頭,用單純無辜地眼神望向她道:「苡柔,怎麼了?」
  那名名叫苡柔的小姑娘偷偷在書桌下指了指顧睞,道:「輕水,你進來的時候,看見她了麼?」
  原來這穿著翠綠色衣裳的小姑娘叫輕水,是癸班的學生。
  「誒,她什麼時候進來的啊,我都沒發現呢。」輕水不禁輕呼了一聲,
  「你小點聲,她可是甲班的學生呢,要是聽見了說不定會大發脾氣呢。」小姑娘將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道。
  「可她看起來不像霓漫天那樣嬌蠻無禮的女孩子啊。」輕水轉過頭來,道。她的兩條細細的麻花小辮子在肩頭蕩了一下,更多了幾分嬌俏。
  「誰知道呢,反正像她這樣一出生就比我們高出一大截的人是不會搭理我們癸班的學生的。」苡柔小姑娘聳了聳肩,隨意說了一句,就翻開書預習課本了。
  輕水聽了她的話,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顧睞一眼,清冷的面容中掩不去的是那一絲冷厲的鋒芒,還有漫不經心的慵意,微微垂下的眼眸中如同藏下了萬載星塵,令人忍不住升起飛蛾撲火的衝動去直視她的那雙眸子,
  「真是耀眼啊。」輕水不禁輕聲道,輕的如羽毛掃過一般。
  「你說什麼?」苡柔小姑娘好像聽見了什麼,轉過頭來問道。
  「沒,沒什麼。」輕水回過神來,揚起一如往常開朗的笑容,道。
  「哦,那你快點看書吧,這節可是桃翁的課,他最喜歡提問題了,要是沒答出來那可就倒霉了。」
  「嗯。」輕水點點頭,也翻開書繼續看起來,壓下了心中的那點心思,不過是些癡心妄想罷了。
  顧睞在她們看她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只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也不少,以她強大的精神力,對周圍的一切也要敏銳得多。既然妨礙不到她,她也沒有多理會,只是,這個叫輕水的小姑娘,
  顧睞合上書,推到了一邊,她看自己的時間比其他人要長得多,還有那句話「真是耀眼哪。」說的是她嗎?顧睞從來不覺得「耀眼」這個詞適合放到自己身上。
  因為她喜歡幕後,而耀眼一向屬於台上的人。
  所以,還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啊,顧睞在心中輕笑了一聲道。
  這時,門口進來了一群人,中間圍著一名穿著紅衣的女孩,方纔還小聲議論關注顧睞的弟子們都忍不住看向了她,即便是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但再見到還是忍不住地將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霓漫天,蓬萊仙島島主霓千丈的女兒,如果輕慢點說輕水和苡柔這些女孩是地上的花草,那霓漫天便是那天上的雲,高高在上,無論是絕色無雙的容貌,還是尊貴的地位,傲人的天資,都高高在上,這幾乎是所有弟子的共識,即便是輕水和苡柔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對於霓漫天張揚艷麗到了極點的美貌和氣質,顧睞也只是掃了一眼,便繼續走神中,一句簡單的話來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見過殺阡陌的那一聲紅衣後,誰穿紅衣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顧睞忍不住扶額道,一切色相皆是虛幻,她怎麼能被殺阡陌的美貌所迷惑,反而大大抬高了自己的審美標準呢,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她沒去看霓漫天,霓漫天卻看到了她,甲班的學生她都認識,突然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反倒是很明顯。與其他人不同,身為未來蓬萊之主的霓漫天有著自己的消息渠道,她也清楚這個突然進入甲班的女孩是誰,茅山掌門,花千骨。
  想到這個名字,霓漫天眼中閃過一絲憤恨之色,可惜卻剛好被顧睞察覺到,還有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中間人群之中的青衣蒙面的少年。
  顧睞回頭看到了她,正好對上她那並不好看的臉色,顧睞表示小女孩的心思她不懂,然後若無其事地又轉過頭去。
  她,居然敢無視她,霓漫天的臉忍不住扭曲了一下,身邊的那些擁躉不禁縮了縮肩膀,女神突然變得好可怕。
  蒙面的少年見狀輕笑了一聲,卻惹得剛剛「無視」了霓漫天的顧睞回頭看了看,少年卻有些笑不出來了,她竟然瞬間找到了他的位置。
  顧睞看到他,卻發現存在感近乎於無,整張臉甚至連眼睛都遮住了,身上還有一種違和的感覺,不像是尋常人,他是什麼人?顧睞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疑惑道,少年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疑惑。
  霓漫天的臉卻更加扭曲了,心中咬牙切齒道,花千骨,朔風,你們居然敢無視我,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事實上,朔風算是順帶的,誰讓在顧睞眼裡,朔風,也就是那個蒙臉的青衣少年,比艷麗無雙的霓漫天更吸引她的注意力呢。
  霓漫天難看到一定程度的臉雖然沒有被風暴中心點的那兩人注意到,但此時教室裡的其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苡柔抱上了輕水的胳膊,縮了縮身子,小聲道:「我突然覺得這節課好恐怖哦。」
  輕水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同意了苡柔的話。
  但更多的弟子們,尤其是甲班的弟子,他們更多的是在觀望,霓漫天背後有蓬萊這事不錯,但新來的那個女孩和朔風兩人背景也不一定比她差,貿然出頭可不是他們會做的事,不要以為他們只會恃強凌弱,刁蠻任性,這些的可都是建立在他們有眼力的份上。
  顧睞和朔風都各自低過頭去微微思考著,不是沒注意到已經有些凝滯的氣氛,而是不在乎,顯然對方的身份更重要。
  顧睞腦海中展開了快速地思考,總感覺離真相只有一步了,顧睞會這麼在意也是因為她感覺到朔風的身份或許對她很重要,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道惡聲惡氣的聲音,「你們怎麼都堵在了門口啊。」

  第107章 花千骨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白鬍子長得拖到了地上的老頭。
  霓漫天身後那些堵在門口的小弟們一哄而散,只剩下霓漫天背對著他一臉惡狠狠地看著顧睞和朔風。
  白鬍子老頭又怒道:「同學,你怎麼還不回到座位上去呢。」
  霓漫天一臉怒氣地回頭,原以為又是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沒想到是這堂課的老師桃翁,她惡狠狠的臉色立刻變了成了三月桃花般鮮妍的笑臉。
  桃翁只覺眼睛一晃,面前竟是他一向的好學生,蓬萊島主之女霓漫天,桃翁的臉瞬間笑成了褶子,道:「回去坐吧,要上課了。」
  霓漫天像乖乖女一樣點點頭,卻沒有往自己平日的座位走去,而是好巧不巧地坐到了朔風和顧睞中間,那個位子剛好沒人敢坐。
  然後桃翁瞇著的眼睛又是一晃,顧睞,朔風,霓漫天三人周圍一圈都沒了人影,各位弟子都機智並友好地為三位騰出了空間。
  只是這三人的反應微微有些不同,顧睞依舊托著下巴,散漫地望著窗外,像他們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一樣,霓漫天眼裡閃著冷光地瞟了他們一眼,然後看起書來了,至於朔風,他蒙著臉,誰知道他什麼表情啊。
  眾弟子有些呆滯時,桃翁拿起木板在桌上拍了兩下,重重的聲音立刻把眾人給喚過神來,眾人腦後一大滴冷汗落下,差點忘了,這節課是脾氣不好的桃翁上的。
  桃翁也看到了顧睞,他是九閣長老之一。所以昨日見顧睞的人中也有他,於是桃翁沖顧睞溫和地笑了笑,便開始上課了.
  眾人見他態度足以看出顧睞身份絕對不低,更生出些忌憚之色來,更有些怕霓漫天與顧睞相爭鬥,殃及他們這些池魚了。
  桃翁在堂上滔滔不絕地講著,顧睞在心底隨手將歷史課從自己的行程上劃去了,看來這樣的課她下次就沒必要來了,實在是有些浪費時間。
  顧睞端坐著,一本正經地走著神,心思掃過教室中的那些學生。
  據她所知,因著萬年輪迴妖神出世之日避無可避,眾門派都在大力地加收弟子門人,拚命提升他們的實力,而這種仙班也是由此衍生出來的產物,將弟子集中起來,以安排課程的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實力,
  關於六界史的歷史課,有金木水火土的五行課,還有像騎射、御劍、防守、飛行等各個的實踐課;
  這種只修法力不修道心揠苗助長的做法導致的便是仙界中人良莠不齊,甚至於德行比之尋常凡人更加敗壞,許多門派包括長留在內能做的便是加重門內的戒律制度,但這樣能約束的也只是門內中人,許多閒散的遊仙卻是無人管制的。
  顧睞也不過是稍稍發散了一下思維,忍不住想多點。突然袖口輕輕動了動,是糖寶偷偷鑽了出來,往窗口的方向探去,顧睞有點奇怪,便也往窗口看去,
  只見窗外五色的花圃中走過兩個人,偏生其中一個她還認識,俊逸出塵的容貌,與前兩次見面時相同的書生打扮,只是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意態從容,舉手投足間皆是文章燦爛,風采斐然.
  是東方彧卿.
  顧睞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眼神冷冷地看著窗外的兩人。
  他站在那裡,生生教人忽視他身旁的的男子,一名體態修長,,墨發有些散落的青年男子,神態間頗有些振作不起精神來,腰間插了把斷刀,有點像江湖浪客的落拓滄桑,但腰間的宮玉帶著長留門人的印記。
  兩人邊走邊說著話,東方彧卿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地望她這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便從容地與身邊那男子離開了顧睞的視線。
  顧睞沉下心神,不禁想到,東方彧卿來這做什麼,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如何進得了長留?
  她這一想,視線還看著窗外,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裡去了,如此明晃晃地上課開小差,桃翁又不是老眼昏花怎會看不到.
  念及顧睞的身份,桃翁只好將怒氣按下,這時他又瞧見左邊癸班同學中的最後一排穿著翠綠色衣裳的小姑娘在埋著頭,便以為她也是在開小差,立刻走到她桌前拿尺子拍了拍,驚得小姑娘立刻戰戰兢兢地起身來,抬起頭原來是輕水小姑娘.
  桃翁臉皮皺巴巴的問道:「輕水,你說上古神器有多少件?」
  這個桃翁根本就沒講過,而且關於上古神器的事在各派都是絕密,除非是像霓漫天那些甲班的弟子,幼時家中長輩都曾告知過的,而輕水不過是一個癸班的弟子,來自凡人界又怎會知道此事。
  輕水低著頭,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來,眾人也都看出來了,桃翁恐怕是在哪受了氣隨便找個人出氣的。
  顧睞也被看到了輕水小姑娘的窘態,她稍稍想了想,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說起來輕水小姑娘也是受她連累了,不過顧睞想了想,以桃翁這樣好面子又有些小勢利的性子,若是輕水小姑娘真答出來了,反倒教他下不來台.
  顧睞正準備不管的時候,卻聽到桃翁道:「答不出來你就給我留下來把整本書抄上個二十遍。」
  輕水小姑娘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看來懲罰蠻重啊,顧睞眼眸微微閃動.
  輕水捏緊了衣角,耳邊不斷傳來一些其他人的哄笑聲,除了癸班的同學,其他人都樂得看她的笑話,輕水忍不住偷偷覷了旁邊不遠處的那個清冷的女孩,見她沒有同其他人一樣對她露出嘲諷譏笑來,輕水不知為何心裡鬆了一口氣,卻見到顧睞嘴唇微微一動,做出了一個小小的口型。
  「十六」輕水猛然一抬頭大聲道,桃翁有些瞠目,他沒想到輕水還真答得出來,立下又道:「那是哪十六件?」
  眾人一驚,這個還真沒多少人能答得出來,甚至是答全,輕水再次小心瞟到顧睞那,只見她微微搖了搖頭,心思聰慧的輕水小姑娘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忙低下頭對桃翁小如蚊聲道:「我、我不知道。」
  包括桃翁在內的其他人聽見這個答案都不禁鬆了口氣,這才對嘛,一個凡間來的小姑娘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的仙界隱秘呢,眾人心下放鬆的同時也忍不住有些悵然,上古十六大神器啊。
  「那,你坐下吧,那二十遍也不用你抄了。」桃翁一擺手,就大度地放過輕水小姑娘了。
  輕水一點頭坐了下來,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又偷偷向顧睞那邊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可惜顧睞早已別過頭去,沒有收到。
  沒人注意到顧睞幫輕水的小動作,可霓漫天和朔風一直盯著顧睞的一舉一動自然看得分明。
  霓漫天的眼神在顧睞和輕水兩人身上分別打了個轉,嬌艷無比的臉上露出了極其諷刺的一笑。
  接下來的課,顧睞是更沒什麼心思了,仙鈴一響,顧睞就離開了教室,去了花圃中,在裡面轉悠了幾圈,終於是給她找著了,東方給她留下的字。
  說是字,倒不如說是螞蟻排隊,也不知他是哪裡尋來的香蜜,倒在了萱草梗邊上,不一會兒便引來了一群螞蟻,組成了幾個字,
  「驚喜嗎」。
  顧睞神情都木了一下,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訊息呢,顧睞隨手一揮,便化去了那幾個字,想到東方來長留的目的,她又不禁奇怪起來了,是因為她,還是異朽閣對長留另有圖謀呢。
  顧睞邊思索著邊踱著步子回了教室,這節課是五行之一火術課,教室還在原處。
  她一進來,便瞧見自己的座位旁邊好像多了個翠綠色的東西,埋著頭趴在桌子上,顧睞走進一看,還真是多了一個,不,不是東西,是個女孩子。
  原本顧睞除了前面的位子被霓漫天佔了之外,旁邊的位子都空著,顧睞也不介意有人坐在她旁邊,便自顧自地坐下了。
  輕水抬起頭偷偷看了一下,見顧睞臉上沒露出厭惡的神色來,輕水的臉微微一紅,小聲道:「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顧睞純粹是基本的禮節性回了一聲,「嗯。」
  聽到顧睞的話,輕水的眼睛微微一亮,又低下頭去,小聲問道:「我叫輕水。」
  「嗯,很好聽的名字。」有時候顧睞冷漠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但她也能長袖善舞到讓每個人都對她有好感,只要她願意。
  顧睞不過禮節性的話語似乎被輕水小姑娘當真了,眸子清亮地看著顧睞道:「真的嗎?那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顧睞一愣,轉過頭看向她,輕水抿著嘴唇,看出來她有些緊張,但聲音堅定道:「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可以告訴我嗎?」
  顧睞眸子如流星閃過般璀璨了一剎那,輕聲道:「花千骨,花瓣的花,千年的千,屍骨的骨。」
  輕水聽了立刻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雙手合十地拍在一起,「花千骨,很好聽的名字啊。」燦爛的笑容讓人感受到滿滿的真誠啊。
  顧睞溫和一笑,好聽嗎她覺得這個名字一點也不好聽啊。
  輕水見顧睞似乎已經接納了她後,一下子恢復了以為在旁人面前開朗活潑的樣子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顧睞面前忍不住小心翼翼起來,就怕讓她不開心了,可即便是這樣,也好想好想接近一點,就像現在這樣坐在她旁邊。
  輕水笑著說長留發生的事,看著顧睞時不時地點點頭或者是輕輕笑了一下,輕水想千骨她,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難以接近哪。

  第108章 花千骨

  霓漫天走進了看見這一幕,不由得諷刺道:「花千骨,你都淪落到和癸班的凡人坐在一起了麼?」
  花千骨,朔風眼中似是有什麼一閃而過,還在教室裡的學生們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向了她們,原來這名新來的女生叫花千骨啊,雖然他們也不明白為什麼霓漫天似乎從一開始就對新來的花千骨有敵意,但看這架勢,像是要對上了啊。
  輕水平日裡雖然也畏懼霓漫天的背景,但聽到霓漫天辱罵顧睞的話,忍不住站出來對上霓漫天道:「千骨想和誰坐在一起要你管嗎?」
  見顧睞還坐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書,倒是輕水跳了出來,一些甲班的同學就忍不住站出來,輕蔑道:「我們甲班的事,論到你一個癸班的凡人說話嗎?」
  輕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霓漫天給硬生生地打斷了,她上前一步站出來,艷麗的臉上掛著一絲嘲諷的笑容,衝著顧睞道:「扔個小卒子出來,躲在背後什麼都不說嗎。」
  顧睞重重地合上書,抬起頭冷冷看了霓漫天一眼,語氣極其平淡地道:「輕水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你有意見麼?」
  「你……」霓漫天滿是怒氣地道,顧睞說的不錯,她霓漫天還真不敢對她做些什麼,不管是陰謀詭計,還是正大光明的欺凌,只要花千骨的一句話,恐怕她父親都會親自趕到長留來責難她。
  霓漫天死死地捏緊了拳頭,花千骨,總有機會的,我會讓所有人知道你花千骨不如我。
  霓漫天鬆開了拳頭,面上的怒氣也漸漸消散了,一轉身就走了,其他人包括輕水都不禁愣住了,就,就這麼結束了,不像是霓漫天素日裡張狂的性子啊,那原因就在花千骨身上了,眾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顧睞身上,她還在靜靜地看著書,好似方才劍拔弩張的架勢沒有發生過。
  教室裡很快又恢復了開始的氛圍,三四個聚在一起說著話,眾人都是語笑晏晏的,除了,坐在位子上雙手合抱在胸前的霓漫天,臉上完全一副不搭理人的表情,有些想討好她的人此時也不敢湊上去。
  顧睞身邊倒多了一個愛說話的輕水,因著輕水的人緣很好,與大多數的弟子都有往來,所以顧睞從她話裡倒知道不少關於長留的事。
  輕水說笑時,顧睞突然插了一句,道:「這是甲班的座位,你坐在這裡沒關係麼?」
  顧睞看的很清楚,她一說完這話,輕水眼睛亮得就像小狗看到了骨頭一樣,並且撲了過來,同時響起的是輕水開心的高了幾個分貝的聲音,「千骨,你在關心我哦,太好了太好了。」
  顧睞身手一向好,所以理所當然地避開了輕水的熊抱,她忍不住輕舒了一口氣。
  輕水見沒抱到,面上還有些可惜呢,顧睞有點黑線地想到,她只是對一個偏離了正常規律的現象提出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質疑好不好,可一點也沒有關心她的意思啊。
  輕水搖頭晃腦了一下道:「千骨,你不知道哦,這節課是火夕師叔上的課,他的課可以不按規矩來的,和他一樣的還有舞青蘿師叔哦,也就是他的嫡系師妹。」
  火夕,顧睞腦海中閃過昨日見的那個紅衣如火的少年,如果是他的話,顧睞暗自忖度了一下,還未等她想完,那眉目如畫,紅衣勝火的少年已經進來了。
  他一本正經地走到講台上,如果有人眼尖的話,就會注意到他手上什麼書都沒帶,火夕面上鎮定,但心底早就對他的師妹舞青蘿紮起小人來了。
  昨天去找她一起捉弄新來的那個女孩子,結果沒談妥,舞青蘿不相信他也就不肯合作,還趁機捉弄了他一把,害他一不小心把今天的教案給燒了,他再怎麼趕也趕不及重做一份了,就只好兩手空空地來了。
  不過沒有了書,那他該怎麼上課呢,火夕一邊想著,一邊卻看到了坐在中間最後一排的顧睞了,是她,昨天的那個女孩,要不是她,他也不會傻得居然去找舞青蘿,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顧睞又來上他的課了,不給了他機會整她麼。
  火夕計上心頭,右手握成了拳頭放在嘴唇前面,咳嗽了兩聲清清嗓子,道:「同學們,今天我們上實踐課。」
  實踐課,這好像跟上節課說的不一樣,台下的學生們互相交頭接耳著,火夕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笑意,又道:「那,我們開始了。」
  眾人都專注地看著他,只見他雙手間忽然生出一朵火焰來,小得只有拳頭般大,但見過的人都忍不住身子向後傾去,這可是異火中排名第十的三陽真火,便是他們這些修行之人,也是要退避三分的。
  還好,不是很大,傷不了人,這麼一想大家又鬆了口氣,誰知那團三陽真火在火夕手中竟愈變愈大,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就變成皮球般大了,火夕眨了眨眼,調皮道:「規則就是我要把這火球扔給你們中的一位哦,接住了就能過哦,扔給誰都可以的。」
  接、接住,怎麼可能啊,就是天生仙骨的學生也不是能空手接住這三位真火,一定會被燒傷的,是吧,眾弟子慌亂地失了舉措。
  只見火夕一隻手捧著火球,另一隻手在學生中指了一圈,道:「扔給誰呢。」
  被手指劃過的弟子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選今天新來的同學好了。」花千骨,火夕嘴角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手上的火球朝顧睞的方向扔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顧睞推開了旁邊的輕水小姑娘,拿起書附上一層靈力罩直接當拍子使,狠狠一抽——於是火球被拍向了正在看好戲的朔風那邊。
  眾人震驚的神情還未反應過來,蒙著面的朔風從容地照搬了顧睞法子,用書一拍,接著火球就被擊向了離他不遠的霓漫天面前。
  該死的朔風,霓漫天還來不及罵上一聲,就迎上了朝她奔來火球,然後又是一拍,拍向了顧睞處,顧睞再淡定不過地回擊。
  火球就在三人手中輪迴打轉,飛來飛去。
  包括火夕在內的所有人表情都木了,突然發現三陽真火一點也不可怕了,但是這個教室好可怕哦。
  「喂,朔風,你幹嘛總往我這裡打啊。」霓漫天怒罵道,差點被燒到頭髮了好不好,比起顧睞和朔風兩個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霓漫天顯然要嫩了點、
  「不好意思哦,往你這邊打太順手了。」朔風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道,
  「花千骨,你們自己打,不要扯上我好不好。」霓漫天再次嬌叱道,
  「抱歉啊,風太大,沒聽到。」顧睞語氣極為淡定地道,她表示絕沒有挾私報復的意思。
  「誒,你們在玩嗎?還聊天,快給我停下來。」火夕氣得都快昏頭了,這究竟是什麼神展開啊。
  顧睞秀眉一挑,嘴角微微翹起道:「火夕師叔,你好像說過扔給誰都可以吧。」
  她手上動作一邊,沒有再打給朔風,而是,持書如手持利刃般迅速劃過幾道,如皮球大的火焰被分成了二十幾個小火球,然後顧睞迅速一抽,火球全被擊向了講台上的火夕處。
  這火球雖是火夕弄出來的,但幾個他還應付得來,可這有這麼多的火球,他更沒想到,花千骨居然會反擊給他,一時不慎,幾個火球沒接住,接下來,便是火夕手忙腳亂的時刻了。
  他一個慌亂拍打,火球也被打散開,頓時教室裡都人仰馬翻起來。
  「燒到我衣服了。」
  「我頭髮被燒到了。」
  「好燙好燙。」這樣的聲音在教室裡此起彼伏地響起,除了一些像顧睞,朔風,霓漫天三人應變能力強,靈力掌握熟練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火球給打中了。
  當然躲在顧睞背後的輕水小姑娘還是很幸運地處於戰場之外,此時的她滿是星星眼看著顧睞,剛才的動作好帥氣好瀟灑哦,危急時刻還救了她呢,想到這裡,輕水忍不住紅了臉。
  。
  結果教室內的大部分弟子都是狼狽不堪的樣子,其中尤以罪魁禍首火夕最慘,頭髮衣服什麼的被燒得慘了,原本如畫的眉目都是灰撲撲的,火夕大汗淋漓,喘著氣站在講台上,憤憤地看向顧睞走過去。
  當然是因為這節課已經結束了,過程很驚險,結局還是很安全的,顧睞臉上帶著溫和地笑容,對火夕道:「真是一節很棒的實踐課啊,火夕師叔。」
  朔風直接無視地走過去,而霓漫天輕哼了一聲,作為受害的一員,她也表示對火夕的不爽,若是受害的只有花千骨的話,她恐怕會很高興的。
  顧睞慢悠悠地走在長留的林間小道上,輕水小姑娘就在後面屁顛顛地跟著,興奮地說著顧睞今日的壯舉,走到分岔路口時,顧睞停下了腳步,輕聲道:「你該回亥殿了。」
  輕水臨走前又鼓起勇氣道:「那千骨,以後上課還能見到你嗎?」
  顧睞搖了搖頭,見狀輕水有些失望,顧睞又道:「歷史課我是不會來了,不過其他課我們或許又見面的機會。」
  「是嗎?那太好了。」輕水高興得發間的小麻花辮子都跳了起來。
  「那明天見了。」輕水揮了揮手,就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顧睞閉目繼續走在回小築的路上,想著今日發生的事,又想到了東方彧卿,該死,顧睞在心中忍不住罵道,什麼徵兆都沒有的就跑到了長留來,他究竟想幹什麼?
  對東方彧卿此時想法無從所知的顧睞不禁感到有些煩躁不虞,但走著走著,她忽然又停了下來。
  睜開眼看到的是那冰冷如月華般的仙人,從繁雜的樹葉間落下的月光照在她臉上,臉上一片呆愣,出現在她一個才十三歲的小人身上倒顯出幾分可愛來,白子畫眼中浮現出溫柔的笑意,若是熟悉他的笙簫默和摩嚴見了,定會大驚失色不已,這麼多年了,還沒見他對誰親近過呢。
  白子畫薄唇輕啟道:「你來長留,可還好?」
  雖然語氣冷淡,但顧睞也聽得出來其中的關心之意,她只是沒想到白子畫會單獨來見她而已,顧睞輕輕一笑,道:「我很好,多謝上仙,不,應該稱尊上才是。」
  白子畫微微一頷首,便要轉身離開,顧睞有些愣住了,他特地來見她,就只是問一句麼?又念及東方彧卿的事,顧睞忍不住叫住了他,「尊上。」
  白子畫果然停了下來,轉過身來又看向她道:「有何事?」
  顧睞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事實上,東方彧卿的事她不應該問的,尤其還是問長留掌門白子畫,要是問了,日後東方彧卿在長留做下什麼事必定要連累她受詢問的。
  顧睞話一轉,說出來的話變成了,「尊上那日說的你我之緣可是今日我拜入長留門下。」
  白子畫遇到同樣的問題再一次沉默下來,顧睞提及這個不過是為了轉移東方彧卿的事罷了,只是她沒想到白子畫又沉默了,顧睞不禁想起當初繼任大典上他的那一聲歎息,莫非這其中真有些什麼她不知道的?
  顧睞沒想多久,白子畫就開口了,「不是。」又是這個答案,顧睞抿著唇,看向這位孤冷出塵的長留上仙,你究竟在隱瞞什麼?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第109章 花千骨

  顧睞托著腮望著窗外芳菲落盡的景色,心思忍不住飄到了那日晚上,
  白子畫在回答了她一個「不是」後便離開了,似乎除了這個答案之外,他什麼也不願說。
  顧睞想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地瞭解過白子畫,她對他的印象始終還停留在表面上,其他的便沒有了。
  不過,白子畫是個什麼人,與她又有什麼關係麼,從一開始就注定交集就不會很深的人。
  輕水在旁邊一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似乎每天都能過得開開心心的,對顧睞也很熱情,顧睞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喜歡和自己做朋友,但她並不排斥這樣的熱鬧的感覺。
  看到輕水洋溢著笑容的小臉,顧睞忽然有些悵然,原來自己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麼多年,一個人存在的憑證往往是人們的記憶,花秀才,紅蓮,林隨意,清虛,白子畫,殺阡陌,雲隱,還有輕水,如果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這個世界會記得她麼,會有人記得她的存在麼。
  也許這就是修行的最初目的,害怕自己淪為時間長河中的一顆微不起眼的塵埃,尋求長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不知不覺中,顧睞已悄然突破了心障,也是修行大道上最重要最開始的一道心障。
  一直以來她追求修行,追求大道,只是一味地想要力量,保護自己的力量,她並不懂道,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標,朝聞道,夕死可矣,這並非一句空話,或許她應該試著去融入這個世界,擺脫掉轉世輪迴的命運,尋求真正的長生大道。
  突然一番頓悟讓她心境開闊許多,她曾因為那數百年的囚禁而引發出內心最大的負面情緒,一世世的記憶交織,讓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究竟應該過什麼樣的人生,可現在她終於意識到是她從來沒有真正的融入進去過。
  當她還是林家女兒的時候,她拚命地逃離已知的命運,遠離父母,遠離林家。第二世,她是孫秀青,愛情或許來得太快,但喜歡就是喜歡了,為了避免傷害,她給過西門吹雪兩次機會離開她,兩次過後,她即便是要將他拉下神壇也不會放手了。
  司徒靜,還是高寄萍,都沒有多少感情的牽絆,那兩世就像是在靜靜地看著時間一次又一次在身上重複著流逝。
  龍葵一世留下的記憶最深,為了美好而短暫的幾年,卻賭上了千年的封印,她卻從未後悔過。
  當初邪劍仙想要誘發出她心中的怨恨恐懼時,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種感情是什麼了。她被封印在魔劍之中的同時,她也封印了自己的回憶,她只是不想變成原來的龍葵一樣,靠著記憶度過千年,因為記憶是那些人曾存在於她生命之中的見證,她捨不得那些記憶來陪伴這樣難熬的歲月。
  只有經歷過才知道漫長的黑暗有多難熬,陽光有多美好。
  顧睞將手攤開在陽光下,折下一片剪影,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陰影啊。
  教室門口突然進來了一個儀容不怎麼修整的男人,原本還喧嘩的教室忽然安靜了下來,弟子們都乖乖回到座位上坐下了,顧睞一看這男子正是那日在陪在東方彧卿身邊的人,顧睞輕聲道:「輕水,他是誰啊?」
  輕水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他是師叔朽木清流,是癸班的仙導,甲班的仙導你應該已經見過了,是落十一師兄。」
  顧睞點點頭,只是有些奇怪為何他會和東方彧卿走在一起。
  朽木清流抬起頭緩緩睜開了眼睛,掃視了教室一圈好才慢悠悠地開口道:「從今天起每個班正式增開一門課程,六界人文課,而任課老師是從修仙世家中請來的東方彧卿。」
  東方彧卿,話音剛落,便見一位氣質出塵,月牙眼笑起來瞇瞇的青年男子緩緩走了進來,溫潤如玉石擊碎般的聲音響起:「各位同學好,我是東方彧卿,可以叫我先生或是東方。」
  底下的學生們都是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朽木也沒打算等他們,拍了拍東方的肩,道:「那接下來就拜託你了。」
  然後就乾脆地走了,留下東方和學生小眼瞪大眼,當然東方的那雙笑瞇瞇的狐狸眼更淡定,看在顧睞眼裡就是智商上的完全不對等,東方彧卿還真的成功混進了長留,靠著一個異朽閣不知從哪弄來的修仙世家弟子的身份。
  接下來的發展如顧睞所料,東方的談吐,見識很好的折服了眾弟子,無盡之海,蠻荒之地,極北冰川,仙,妖,人,魔,鬼,從他口中娓娓道來,就像是在眾人面前展開了一幅廣闊六界地圖。
  便是方才對他有些輕視的霓漫天等人都被他的描述給吸引住了,若是顧睞不知他的身份,恐怕也會不由得對他心生好感,但現在心中卻是防備更深,東方彧卿,異朽閣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整節課從頭至尾,東方就像不認識顧睞一樣,沒有多看或避開她一眼,而顧睞也未抬頭主動地看過他一眼。
  對於東方彎彎笑起來如春暖花開一樣的月牙眼,顧睞身旁的輕水捧著臉有點小花癡道:「東方先生笑起來好好看哦,肯定能上《仙人志》的。」
  「仙人志?」顧睞對這個在輕水嘴裡出現的新詞有些好奇,問道。
  輕水偷偷從包裡拿出來一本藍色的小冊子,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仙人志」。
  「我今天正拿到了最新一期哦,正下課後打算給你看呢。仙人志啊,上面可有長留的人氣票數排名哦,分男女排名,儒尊,世尊,落十一師兄,火夕師叔他們都有上榜哦,對了,還有那個蒙著面整天對人冷冰冰的朔風,好多人喜歡這種冰山型的神秘少年呢。」輕水眼睛一片亮晶晶,裡面滿是興奮地道。
  「冰山型神秘少年?」顧睞笑著搖了搖頭,又道:「世尊那樣戒律嚴明的人會同意私底下流傳這個?」顧睞壓根就不相信世尊會是喜歡看這個的人。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啦,因為啊。」輕水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向平時世尊肯定會說「玩物喪志」,但辦《仙人志》的是火夕和舞青蘿師叔,而且榜首可是他們師父儒尊哦。有儒尊在,世尊也就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輕水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通,顧睞算是明白了,接過輕水遞來的冊子,翻開一看,做的還真有趣,有圖有資料,還有評語討論什麼的。
  「千骨,還有還有你知道麼?」輕水突然興奮起來,抱住顧睞的胳膊興沖沖地道。
  「知道什麼啊?」
  「就是就是女榜啊,千骨你上榜了哦。」
  輕水雙手都做出一個握拳的姿勢,非常少女心的夢幻道,「而且在新進弟子中僅次於霓漫天哦,你沒來長留之前,霓漫天就一直高居新進女弟子榜首,可你一來就人氣飛漲哦,才三天的工夫就只差她六票了。」
  顧睞翻到她那一頁,嘴角抽了抽,還真是啊,背景神秘,實力神秘,性格不可捉摸,慎近慎近。
  輕水後面出現了大片粉紅色的小泡泡,「千骨,很棒哦。」
  顧睞合上書,淡淡道:「是你幫我去拉了票吧。」不然怎麼會在三天之內就排到了這麼高的名次。
  輕水捧著小臉,眼神依舊夢幻地道:「千骨好厲害哦,一下子就猜中了。」
  顧睞額角的黑線再次滑下,關注錯了重點吧。
  大片濃濃的樹蔭下,東方手上拿著一本與輕水手中極為相似的冊子,慵懶地背靠在樹上,露出俊秀的側顏,唇角微微一勾,輕聲道:「《仙人志》麼?沒想到長留內部還有這麼有趣的東西呢。」
  溪水邊,霓漫天揮劍將扔在空中的藍色冊子劈了個粉碎,一旁追捧在她身邊的弟子們都戰戰兢兢地不敢開口,霓漫天漂亮的鳳眼中滿是怒火,以她驕傲的性子,當然是瞧不上《仙人志》這種消遣娛樂的書冊了,但,她絕不能容忍在這一處輸給了花千骨。
  

  第110章 花千骨

  星夜沉沉,月落滿輝,
  等到顧睞回到小築的時候,東方彧卿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顧睞隨意地攏了一下左手地衣袖,輕聲道:「聽話,不要出來。」
  說完袖口突然顫了一下,而顧睞,腳步未有任何停留地走向東方,他輕搖著手中的紙墨扇,微微一笑道:「多日不見,不知恩公可好?」
  與白子畫的關心不同,他的話裡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顧睞也聽不出來,但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顧睞還是淡淡一句,道:「進來吧。」
  東方彧卿眼眸微微一閃,倒是施施然地跟著顧睞進來了。
  待在庭院裡的小石桌邊落座,顧睞為自己斟了杯清茶,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從頭至尾全無理會東方的意思,東方玩味一笑,忽然面帶哀怨之色道:「來者皆是客,恩公作為主人家,怎麼倒把我給撂到一邊了呢。」
  顧睞嘴角微微露出譏諷之色,道:「你是客麼?不問自來也敢稱是客,讀書人臉皮倒厚的很。」
  兩人這番機鋒算是把臉皮給撕破了,顧睞想東方彧卿怕是也知道自己的馬甲已經被她發現了,再出現連窮酸書生的相都不扮了,這一身的風華貴氣哪還像個凡人書生呢。
  東方一點尷尬之色都沒有,悠悠然地道:「恩公何必如此,說不定我還是來幫恩公的呢?」
  幫她?顧睞更相信是能幫他自己,「你想說什麼?」顧睞冷冷地道。
  「恩公應該也知道,現今妖魔界的人已奪去了催淚鈴,整個六界被鬧得厲害,但除了茅山的拴天鏈,天門的催淚鈴,另外的十四件神器又在哪裡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就是春秋不敗也在暗中猜測下一個下手的門派呢。」東方悠悠笑道。
  顧睞冷冷道:「這事難道連你也不知道。」
  東方慢悠悠地道:「非也,我知道一些,卻還有些是我不知道的,比如說這長留。」
  「長留伏羲琴。」
  顧睞忍不住出聲道,可話一說完,她眼裡跟淬了冰雪似的,揮掌向東方彧卿襲去,然而他似乎早有預料,輕輕揚起紙扇,翻轉間,扇面上的白鶴忽隱忽現,如在清風明月中飄然,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顧睞的攻勢。
  顧睞見一掌不中,便收了手,只是面上的怒氣仍是未消,「沒想到你的幻術竟也如此高妙,還想從我口中套話。」
  東方倒是輕歎了一口氣,道:「看來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長留又有什麼值得你惦記的?」顧睞眼中的冷漠之色更深了一層。
  「我以為你是知道的,畢竟清虛所撰寫的六界全書在你手中,長留所守護的神器是伏羲琴不假,但在長留的神器恐怕不止它一件。」東方似笑非笑地道,
  那一雙月牙眼彎彎得更顯風流,但卻也藏了太多的算計和秘密,比如他方才就用迷惑人心的小幻術算計了顧睞,雖然沒被算計到什麼,但顧睞也暗自狠狠記下了一筆。
  東方彧卿又是悠悠然道:「大概是幾年前開始,春秋不敗還未圖謀神器的時候,長留上仙白子畫就很少離開長留了,我想長留是多了點什麼東西需要他留下保護的,但至於是什麼,除了神器應該也沒什麼能讓他白子畫如此重視了。」
  「區區神器也值得你掩人耳目潛入長留?若是你真要神器,我身上的拴天鏈不應該也是你的目標麼?」顧睞嘲諷道。
  東方忽然攏起折扇,眼裡閃過一道幽色,輕啟薄唇道:「神器之間也是有分別的,譬如軒轅劍,伏羲琴,還有女媧石,這三樣是其餘神器所比不上的。」
  顧睞轉過身子,微垂眼眸,淡淡道:「所以你想知道藏在長留的另一樣神器是什麼?」
  「恩公果然聰慧。」東方嘴角一勾,全然不顧顧睞眼裡的凜冽鋒芒,自顧自地又道:「恩公難道就不想知道?」
  「長留之事與我又有何干?」顧睞漆黑如墨的眼眸裡一片冷然地道。
  東方低低笑了一聲,忽然道:「恩公還真是無情哪。」無情更甚有情,真是傷人呢。
  「既然恩公不知,那東方彧卿就不做叨擾了。」東方執扇輕揖道,
  顧睞一點也沒有要挽留的意思,不過,東方彧卿在走之前又施施然地在顧睞面前,倒了一杯茶,然後對顧睞道:「做客人家,若是連杯茶都沒能喝到,也太虧了。」
  說著一口飲下了,心情頗為愉悅地轉身離開了,顧睞注視著他的背影,心中默默想道,為什麼沒有在茶水裡下毒呢。
  也不知東方彧卿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心聲,在門檻那突然停了下來,背對著顧睞道:「不會是軒轅劍的,它早已有了去處,而女媧石也已經碎了,不過不管是什麼,花千骨,你總會遇上的。」
  說完便真的離開了,也合上了門。這是他第一次以東方彧卿的身份稱呼她的名字,而顧睞更在乎的是他的話,總會遇上的,他指的是誰?
  日子過的很快,顧睞適應了在長留的生活,而輕水也經常陪在她身邊,除去一些課程之外,顧睞就是整天呆在藏書閣,封魔閣,醫藥閣,禮樂閣,書香閣,
  長留收藏了大量的道籍法典,囊括萬物,可謂一點也不假,即便是以她目前的身份能參觀到的不過是長留最基礎的一些部分,對她來說也是受益匪淺,在前幾世裡,她本就涉獵頗多,悟性也不差,她這一鑽研,便是在以常人難以想像的恐怖速度在提升自己的實力。
  而與她整天整夜的看書不同,霓漫天算是跟她槓上了,拼了命的在後山練劍,非要在仙劍大會上奪下魁首來,朔風,那個總蒙著面的人,只要他願意,誰也找不到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也許是在發呆吧。
  落十一的劍術課上,霓漫天本是存了心思好好表現的,眾人也想著最有實力和霓大小姐匹敵的花千骨最近不知怎麼成了個沉迷於藏書閣的書獃子,朔風一如往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怕是都比不上最近勤加練習大有提高的霓漫天了。
  可惜在眼裡都快瞪出火來了的霓大小姐面前,花千骨居然和朔風槓上了,誰也不輸於誰的御劍飛行,霓大小姐早就被落下一大截了,當然其他上課的弟子早已有自知之明地下了飛劍,在地面上觀望著那兩人的飛行。
  落十一笑瞇瞇地看著空中的那兩人,心中暗道道:「沒想到朔風也有爭強好勝的時候啊,這兩人還真是天縱之才,在御劍之術上恐怕他這做老師的也要自歎弗如啊。仙劍大會後怕是要拜入三尊門下的,就是不知是哪一位了。
  落十一不禁又想到師尊摩嚴曾透露的今年尊上收徒之事,雖然他也覺得這事怕是成不了,畢竟以尊上的性子,師尊年年說不還照樣,但他還是忍不住對這屆弟子有些小羨慕起來,尊上的弟子啊,哪個進長留的弟子沒幻想過成為尊上的弟子呢。
  落十一的表情很明顯,也很容易讓人猜到他對花千骨和朔風的讚賞,一直在關注他的霓漫天忍不住對那兩人是又氣又恨,她眼刀子似的目光落在空中的那兩人身上,怎麼不摔死好了。
  「點到為止」「和平切磋」了一下的顧睞和朔風瀟灑落地,迎接了來自輕水小姑娘的追捧,眾人的羨慕嫉妒恨,還有落十一的鼓勵和勸誡。
  而不遠處的觀看了全過程的尊上和儒尊兩人卻是表情各異,儒尊笑瞇瞇地道:「還真是小瞧了花千骨,還有朔風哪,果然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朔風平時還是太懶散了,這不,花千骨一來,兩人切磋一下倒是不錯,互有進益。」
  而尊上一如既往地如冰雪般冷漠,眼裡看不見任何的溫情,道:「也許吧。」
  儒尊一臉笑意地又望向那場上那兩人,花千骨,朔風,這屆仙劍大會恐怕會很有看頭啊。
  顧睞在回小築的山路上不期然地被霓漫天給攔下了,
  「我要跟你一決勝負。」
  紅衣似火,眼裡滿是驕傲的霓大小姐站在大樹下一舉下了戰帖。
  顧睞微微皺了眉,霓漫天見狀,故意激將道:「怎麼,你花千骨怕了不成?不敢跟我比了?」
  顧睞有條不紊地道:「長留第十二條門規,禁止門內弟子私鬥。」
  霓漫天立刻啞了聲,但又理直氣壯地道:「你不說我不說,誰又知道這事,莫非你花千骨真是個書獃子,只會紙上談兵,裝腔作勢,連跟我比劍的膽子都沒有?」
  她入長留時日也不短了,當然知道這條門規,但是她實在是等不了仙劍大會那一日了,她恨不得現在就跟花千骨分個高下來,哪怕受罰也要讓所有人看看,她霓漫天比花千骨強。
  顧睞看著她,就像看一個被寵壞了大小姐一樣,像這種兒戲般的事情她本不想理會的,但她卻爽快地回答道:「好,我答應。」

  第111章 花千骨

  顧睞這般爽快倒是讓霓漫天有些不知該怎麼反應了,但在想要擊敗花千骨的強烈願望下,她很快就回過神來,抿緊了唇,道:「那時間,地點……」
  顧睞打斷了她的話,道:「由我定,就是現在,在這裡,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速戰速決便是。」
  「好,花千骨你日後莫要後悔才是。」霓漫天抱著全力以赴的心態應戰,也不拖泥帶水,一條如雲霞般的長緞從她袖中飛捲出,向顧睞纏去。
  顧睞輕鬆躲過,也不出劍,輕輕一躍,便點上飛袖,霓漫天見一擊不中,當下抽緊了雲袖,而顧睞在空中竟如霧氣散開一般消失在了她眼前,霓漫天大驚失色,卻怎麼也找不到顧睞的蹤影了,莫非她故意戲弄自己,然後跑了。
  霓漫天心浮氣躁之下,耳邊卻響起一道聲音,「你在找我嗎?」
  霓漫天猛然轉過頭,雙掌狠厲擊出,明明是擊向顧睞的方向,卻每次都打了個空,顧睞如閒庭信步般在她的漫天掌風下遊走,霓漫天都有些分不清她看到的究竟是幻影還是真實的人影了。
  結果整得霓漫天虛汗淋漓,氣喘吁吁,顧睞淡定得好似方才散步了一會兒。霓漫天扶著樹,難得不顧大小姐禮儀地破口大罵道:「花千骨,你有本事就站出來跟我打,躲躲藏藏的算什麼本事。」
  突然一道冰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我只是答應跟你比,但怎麼比當然是按我說的來,你有膽子來招惹我,就應該做好準備我應付你的手段。」
  霓漫天聽到她的話,不知為何打心底顫慄起來,顧睞又靠近到她的左耳側,聲音忽然飄忽道:「不過,你肩上什麼時候多了這個小東西?」
  說著顧睞從她肩上捉住一隻小東西提溜到霓漫天眼前,是一條青色的毛毛蟲,縱是霓漫天再厲害,此時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而且顧睞手指夾住的小毛毛蟲都快湊到她鼻子尖上了。
  伴隨著一聲尖叫,霓漫天重重地拍向了身旁的大樹,嘩啦啦的一下,好多毛毛蟲掉落到了她身上,而早已退出大樹圈外的顧睞手上的青色毛毛蟲反而消失了,霓漫天果斷地患上了密集恐懼症,跐溜一下跑得不見人影了。
  顧睞輕輕鬆鬆地在地上撿起一條抖落下來的毛毛蟲,對比一下天水滴裡的糖寶,道:「糖寶,你們長得挺像嘛。」
  糖寶搖了搖身子,噘著小嘴道:「糖寶才沒有這麼醜呢。」
  就這樣,一場所謂的弟子私鬥無疾而終了,顧睞才不會那麼傻的應下霓漫天的決鬥呢,這長留的那幾位觀微之術可厲害的很,哪裡逃得過他們的眼呢。不過倒是趁機小試了一把她新學的幻術呢,顧睞挑眉微微一笑道。
  「霓大小姐,那個花千骨真是不知好歹,竟敢欺負您這般千尊萬貴的人兒。」
  一長相陰柔的少年討好著有些驚魂未定的霓漫天道,他一說這話,身邊的十幾個少年少女都表示出同仇敵愾的神情附和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和霓漫天關係有多好呢。
  先開口說話的出身也不差,長白山執劍長老的嫡孫宋臨,對霓漫天愛慕追求已久,聽說霓漫天被折騰了立馬叫來小弟們來安慰安慰佳人,若是安慰的好,順便展露一點大男子漢的氣勢,說不定能讓抱得美人歸呢,和宋臨抱著一樣想法的人不少,可惜被他先搶了風頭。
  霓漫天冷哼了一聲,掐起說話這人的下巴,語氣傲慢地道:「既然你這麼為我打抱不平,那你就給去我整整她。」
  宋臨瞳孔一縮,嚥了嚥口水,驚慌神色一下展露無疑,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了,花千骨是什麼人物他們現在還搞不清楚呢,但很明顯是長留三尊護著的人物,這仙劍大會臨近前夕,他們還真沒膽子去碰她,要是惹出事來,他們可就真的麻煩纏身了。
  霓漫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極為艷麗的鳳眉一挑,頓時眼角流露出的俾睨一切的女王氣勢壓得宋臨喘不過氣來。
  見狀霓漫天心中冷笑道,真是沒用的東西,無膽匪類。她隨手就甩開了,這種人哪配她動手。
  另一個霓大小姐的愛慕者林盛鼓起勇氣,道:「霓大小姐,這花千骨我們對付不了,可她身邊的跟屁蟲,癸班的輕水可要容易對付多了,要不然趁她落單的時候……」
  他往脖子那比劃了一下,當然不是說要輕水的命,但也要狠狠地欺負她一番才是,他這話一出口,不少人都起了心思,那邊的宋臨悔不自勝,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好主意,反倒惹霓大小姐生氣了呢。
  看到眾人投來的艷羨神情,林盛也有些沾沾自喜,但他沒瞧見霓漫天微微垂下的眸子。
  彭的一聲,林盛被打飛了出去,嵌在了牆縫裡,霓漫天活動了一下手腕,漫不經心地道:「不敢去碰花千骨,倒是敢去欺負她身邊的小凡人,還真是丟盡了我的臉面。」
  霓漫天對仗勢欺人的做法並不反感,她也經常做這種事情,可是她最討厭的事就是丟臉,她幾乎可以想像到若這些人真的這麼做了,花千骨會以多麼高高在上的眼神嘲諷她。
  真是丟臉,沒用到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了,她絕對會這樣說的。一下想到這個,霓漫天心裡都快抓狂到瘋了,她絕對不要給花千骨任何一個嘲諷她的機會。
  霓漫天掃視了一圈底下戰戰兢兢低著頭不敢觸她怒氣的人,冷冷道:「若是讓我知道你們中有任何一個人敢打著我的名頭做這種事情,我霓漫天絕不會放過他。」
  她撂下這話後,就離開了,跟這麼一群無膽蠢貨呆在一起,簡直拉低她蓬萊少主的檔次,留下一堆被她在心裡罵了好幾遍的弟子,呆在了原地相視無言。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霓漫天都很少出現在她眼前,彷彿什麼事情都未發生過,而顧睞的突然出現,東方的上任就像一顆石子投入長留的大湖中,只驚起了一會兒漣漪,然後很快消失不見了,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顧睞對現狀再滿意不過了,她出入的地方從九閣漸漸圈小到藏書閣和封魔閣。
  長留一年一度的盛事,仙劍大會即將到來,除本門弟子外,其他門派也能參加,所以雲隱在此之前就跟顧睞打了招呼,會在仙劍大會之日前來長留,正好在私下拜見她一下。
  顧睞對此事倒是不可置否,她的心思還是全部放在了長留的藏書閣和封魔閣中,甚至於安排的一些課程都沒有去上了,對於她的這番做法,各有各的看法,沒人知道她與霓漫天的那一戰,所以也沒人知道她的真正實力,甚至於有不少人認為她這是捨本逐末了。
  顧睞日日夜夜呆在藏書閣中,遍覽群書。
  修仙有九個階段,分別是:初識,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捨歸,造化,飛昇。而飛昇便可羽化成仙,修得仙身,真正踏上仙途,而她在仙道上的修為已至堪心階段。
  若是有人知道她進入修仙界不過短短一年,卻是比得上尋常天才十數年的工夫,估計要視其為妖孽了,超出常人數十倍是天才,但若超出天才數十倍那便是妖孽了。
  而顧睞,就是一隻活了上千年的妖孽,眾人都視她為茅山高徒,但卻不知她並未習過茅山心法,她在茅山待的日子不短,該翻閱的東西一點也沒落下,但顧睞當時就沒打算在茅山久留,所以只是默記在了心裡。
  現在拜入長留門下,她也得到了長留的心法,兩相比較之下,顧睞選擇了長留心法,無它,長留偏向於綜合發展,對各個領域都有傳承,因此對弟子的要求更高,而茅山以御劍之術聞名六界,偏生這世間沒人能在御劍術一道上勝過顧睞了,誰讓她是這六界中唯一一位的劍靈呢,哪怕僅僅是過去。
  茅山心法理所當然地只被顧睞作為借鑒了。從她開始學習長留心法時,卻無意中發現一個問題,長留弟子在修習五行之術時總會偏向於某一系,而要求佩戴在腰間的宮鈴宮花宮玉卻一定會隨著體質和法力所屬而改變顏色。
  如火夕的紅色宮花,長留上仙的白色紅玉,落十一的黑色宮玉。
  顧睞遇到的麻煩便是她對這五系沒有任何偏頗,同樣的親近融合,問題就出在她的體質上,她是天生神體,自然不會排斥天地間的五系元素中的任何一種。
  這本應該成為她的便利,但此時卻是她需要遮掩的秘密,因為這世間沒有一個人能做到如她一般自如吸收五系元素,顧睞想著或許仙劍大會後就不應在長留待下去了。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讓顧睞沒想到的是,她此時憂心的事情在日後卻被那人輕描淡寫地化去了。

  第112章 花千骨

  仙劍大會,分為拜師和未拜師的兩組,在仙界中,師父無疑是修行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人物,往往選擇了一個什麼樣的師父,也決定了自己的修行之路好壞與否,若說在六界中拜入長留是一件很難的事,而在長留門派中拜師也同樣難如登天。
  尤其是人人艷羨的三尊門下,不過三尊收徒之事,他們心中也自有考量。
  仙劍大會一共舉行十日,期間抽籤決定比賽對手和場次,到最後一日便是這屆弟子四強進二,決出魁首之時。
  大會開始的第一日,長留的廣場上已匯聚了數千弟子和不少來自其他門派前來觀戰的仙人,顧睞也一早就被輕水拉了過來,她的第一場比試安排在下午,對手是個不認識的甲班弟子。
  比起其他人來說她的心境要平和多了,倒不是輕敵,只是勝負對她來說也沒多重要,雖然她還頂著茅山掌門的名頭,但從她那日說了雲隱隨時可以繼任掌門之職那句話後,茅山就真的不被她放在心上了。
  不過若是真的在這小小的仙劍大會上能勝過她的人,她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顧睞輕輕瞥過一眼靠在角落裡的朔風,他依舊低著頭,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
  忽然一道灼熱熟悉的視線落在身上,顧睞轉過頭,不出所料,還是霓漫天,她拉著身邊的人似是嘲諷炫耀地來了一眼,顧睞一看,還是個見過的人,霓漫天之父,蓬萊島主霓千丈,還有一位端莊溫婉的婦人,想必應該是霓漫天的母親。
  霓漫天突然做這樣的動作怕是想要對比顧睞這個無父無母的炫耀一下,顧睞不禁心中哂笑,還真是個還沒長大的女孩子啊。
  不過讓霓漫天沒想到的是,霓千丈也瞧見了顧睞,因著她茅山掌門身份的緣故,還想來寒暄兩句,卻被霓漫天給拉住了。
  不比平日裡囂張跋扈的模樣,在父母面前的她顯然更像是個乖乖女,她撒嬌了幾句,纏著霓千丈陪著她,多日未見女兒,又是愛女難得的小要求,霓千丈也放下了去與茅山掌門交流一番的打算,面帶歉意地對不遠處的顧睞一笑,顧睞微微頷首,溫和一笑地算是回應了。
  站在她身邊的輕水看得清楚,不禁面上生出疑惑,道:「千骨,你認識霓島主啊?」
  「算不上認識,只是有幸見過一面罷了。」顧睞淡淡一笑,轉身便走了。輕水也不再問了,跟上了顧睞的腳步。
  顧睞一天下來和輕水看了不少比試,原本以為只是些尋常弟子之間的小打小鬧,但卻也有不少令人眼前一亮的術法技巧,顧睞想或許這屆弟子也沒有她想的那麼差勁,儘管在長留派系林立,紛擾眾多,但肯上進的還是不少。
  有天賦的人又不少,不是誰都願意浪費自己的天賦的,好比霓漫天,論勤奮,這屆弟子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得過她,心性天賦都不差,假以時日,必會成為一位合格的蓬萊之主,想必她也是在為這個目標努力吧。
  不過這樣已經被規劃好了的人生可不是顧睞所想要的,她要的是無拘無束,自在地遨遊於天地,當然這一點怕是路漫漫其修遠兮了。
  雖然對這屆弟子略有些欣賞,但顧睞上場的時候,仍是非常利落地一招擊敗了對方,快得無論是場上還是場下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高台上的儒尊注意到了這一邊的比試後,不禁讚歎道:「好快的劍。」
  「此女在劍道上的造詣不凡。」摩嚴也是撫著鬍鬚,微微一笑道,又忍不住瞥向掌門師弟那邊,見他神情已經依舊冷漠,似是什麼也沒聽到,不禁心中暗歎,難道連花千骨這般難得一見的資質也無法讓師弟看上眼麼?
  儒尊心思敏銳地察覺到了摩嚴心中所想,在心中不免搖了搖頭,師兄啊,你未免也太急了。
  顧睞一下場,輕水就撲了上來,不過只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勁地搖晃起來,道:「千骨,你好厲害哦,一招就讓那誰下台了。」可連的對手君,莫說顧睞沒記住過他的名字樣貌,連輕水小姑娘也大喇喇地套上了那誰的名頭。
  「輕水姑娘說的沒錯,掌門的那招落花流水帶上了風與水之意,莫說那人,便是弟子我也不一定能接得下。」
  風與水之快是自然界中所廣為人知的,而令人驚歎的是,顧睞竟在短短幾月裡便領悟了這一式的精髓,這一招被她用劍術使出,本身的威力硬生生的發出了十二成。
  顧睞一看,說話的人竟是雲隱,面上微微一笑。
  「弟子等人拜見掌門。」雲隱和身後的幾名弟子一齊拜倒在地,出現在擂台邊上的這一幕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輕水小姑娘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掌門?」不少長留的弟子見到雲隱對她的尊稱以及他的服飾,很快就聯想到了新上任年紀輕輕的茅山掌門,竟然是她,這些日子他們也知道顧睞背景很硬,但卻沒想到居然會是一派掌門。
  不少熱切討好的目光隨之聚集過來了,顧睞置若罔聞,語氣淡淡地對雲隱道;「可拜見了三尊?」
  到了別人的地方,不主動去打聲招呼的話實在說不過去,雲隱面上略有些羞色,道:「請掌門恕罪,我等來遲,聽聞掌門下場便先過來了,還未拜見過三尊。」
  「如此便快些去吧,我就暫時不過去了,待仙劍大會後我還有些事再去見三尊。」顧睞想了想,便道。
  雲隱等人自然奉從她的話,恭謹地告退離開了。
  打發了雲隱等人後,顧睞轉過身,正好對上輕水被驚嚇的臉色,淡淡道:「嘴巴還不合上啊。」說完直接從輕水身邊走了過去,輕水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合上了嘴巴,遲疑了兩秒後,又蹦蹦跳跳地跟上了。
  小山坡上滿滿的一片青草如茵,顧睞隨意地坐在了草地上,跟著她的輕水也坐在了她旁邊,興奮地說個不停,「千骨,你好厲害啊,這麼年輕就當上了茅山掌門哦,我輕水居然交到了一個掌門朋友,真是太棒了。」
  顧睞卻忽然來了一句,「輕水,你為什麼想要修仙啊?」「呃?」輕水小姑娘呆愣地看著她,面上滿是困惑,似是不明白她的問題。
  「那換句話說好了,為什麼要拜入長留呢,這裡的生活對你來說未必比你過去的好。」
  顧睞認真的問道,她是真心想要知道輕水的答案的,她有注意到,輕水的手白嫩明顯是做過保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再以她單純不知世事的性子,想必在凡間的家中也是被嬌寵大的。
  而長留,以她凡人的身份和並不出眾的資質,能得到的照顧很少,甚至於這場仙劍大會後能否順利拜師也是個問題呢,那她又是什麼樣的想法留在這裡呢。
  輕水右手托著腮,望向遠方空中的白雲,道:「怎麼進長留的啊,我記得好像是有位長留的師叔在我家做客,說我有修仙的資質,然後我就被帶到長留了。我家裡有爹娘,還有一個姐姐,我們家在凡間的也是很有權勢的人,只是放在這裡當然不夠看了。千骨,你知道麼,當我被說有修仙的資質時,我爹娘,還有姐姐他們有多高興嗎?走的時候他們一個勁的叮囑要聽仙人的話,好好修行,等成仙後再回去看他們啊。」
  「因為他們,所以想要留在這裡麼?」顧睞輕聲道。
  輕水有些羞赧地撓了撓頭,道:「我這麼沒志氣,讓千骨你看笑話了。」
  「不是沒志氣,是很好的心願啊。」顧睞難得地溫柔道,
  輕水看到顧睞臉上溫柔的笑容,不禁一愣,然後突然撲了上去,一把抱住顧睞蹭著小臉蛋,甜甜地笑道;「所以說,千骨最好了。」
  顧睞面上有些嫌棄地扯開輕水小姑娘,又道:「你就這樣為別人活著,沒自己的想法嗎?」
  「為別人不好嗎?我希望他們能高興呢,而且說不定我也會為了某個人,放棄修仙離開長留呢。」輕水眨巴了一下亮晶晶的小眼睛,道。
  「還真是個感情用事的女孩啊。」顧睞忽然老氣橫秋的道。
  「如果有這樣的一個人,那一定會是像千骨這麼優秀耀眼的人啊。」輕水小聲地嘀咕道。
  顧睞聽見了也不過一笑而過,沒有再說話。

  第113章 花千骨

  在接下來的幾日裡,顧睞都是乾脆利落地解決了對手,數場下來倒是游刃有餘的很,甚至成為了場下賭鬥的大熱門,打破了許多人對她的印象,原以為她整日沉迷於藏書閣中,卻沒想到實力如此強悍,不過聯想到她茅山掌門的身份便也都釋然了。
  除了霓漫天,作為一早就知道顧睞身份的少數人,她一直都對顧睞抱有忌憚之心,但想到這幾場下來她損失的大量靈力和體力,不禁有些氣餒。
  霓漫天又忍不住想到父親昨晚對她說的那番話,她一定要成為魁首,這樣才能順利拜入那位門下,旁人也不會有什麼非議,這對蓬萊對她都很重要。
  難道真的要如父親所說的那麼做?霓漫天眼裡滿是複雜之色,輕咬朱唇心下暗道。
  仙劍大會最後一日,已決出的四強分別是顧睞,霓漫天,朔風,還有乙班的隹淵,兩男兩女,全是長留弟子,摩嚴看到這屆表現後鬍子一抖一抖的,嘴角上揚的那點小弧度是怎麼也遮不住的。
  除了雲隱等茅山弟子真心為自家掌門的輕鬆晉級而感到歡喜之外,別派的掌門長老見了心下鬱悶,誰叫自家弟子不給力呢,連個四強都沒進去。
  為表公平由摩嚴親自抽籤,決定由顧睞對上朔風,霓漫天對上隹淵,分別在兩處擂台上比試。
  顯然顧睞與朔風的比試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因為兩人都是非常輕鬆地過關斬將,進入四強的。在之前的一路比試中,眾人都看得清楚,兩人真正出手的不多,顯然是沒有全力以赴,就是不知這兩人勝負如何了。
  擂台之上,一身青衣蒙面的少年和風姿卓絕的白衣少女,台下的眾人驚異地發現,兩人手持三尺青鋒,比試也是在比劍,沒有比劍術更凜冽直接的攻擊了,兩人此時的氣質極為相似,真正相似的還有氣場。
  不等他們細想,隨著古樸沉重的鐘聲被敲響,比試正式開始。
  一陣清風掠過,揚起顧睞耳邊的一抹秀髮,而誰也沒想到先出手的竟是朔風,主要是與他們倆先前的表現不同,顧睞之前的幾戰都是先發制人一招解決,而朔風都是待別人出手後在回擊。
  但這一場,朔風一上來,攻擊便如此迅猛,而顧睞應付得顯然游刃有餘,劍花幻影形成的劍幕很好地阻擋了朔風的攻擊,一個猛攻,一個全防,場上竟是僵持下來了.
  而這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顧睞與朔風兩人手上的劍已過了不下百招,而且無一不是長留招式,落花流水,抽刀斷水,驚風破雨,雲淡風輕等等皆是長留最基礎的劍招,而偏偏是這樣最尋常基礎的劍法,在顧睞和朔風兩人手中卻成了破敵萬千的殺招。
  兩人對招手上的百般變化讓人看得是心驚肉跳,卻也不得不承認果然決定威力的不是劍招而是使劍的人。得虧兩人手中長劍都非尋常凡鐵,否則撐不撐得了這麼久還是兩說。
  而觀看的摩嚴倒是止不住地欣慰起來,原以為花千骨身為茅山掌門,怕是會使出茅山術法來,雖然也不好苛責,但總歸有損長留的面子,未想從大會開始以來,她所用的劍術無一不是長留所學,用長留最簡單的劍招擊敗了不少其他門派的人,也從側面抬高了長留的面子。
  這讓主掌長留事務的摩嚴很是滿意呢,對花千骨的好感也是蹭蹭蹭的往上漲,不禁再次起了心思,對白子畫道:「掌門師弟,你看這花千骨如何?」
  白子畫神情容貌俱是冷若冰霜,彷彿不帶一絲煙火的目光觸及場上那兩人,道:「很好。」
  摩嚴笑瞇瞇地又道:「那師弟不妨考慮考慮大會後收徒一事,我原以為朔風會是最好的人選,但花千骨論天資悟性都不輸於他,更何況她為人處世心思通透,收她為徒對你還是長留都是一件好事。」
  摩嚴想的更多,朔風雖是神器所化,天縱之材,但入世未深,不善與人打交道,若師弟真收他為徒,恐怕要費上不少心思,但花千骨不同,她的能力既然能勝任一派掌門之職,足見其為人聰慧,有她在,也能為師弟處理門派雜事,還能照顧好他,收這樣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摩嚴也不禁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歡喜。
  可惜白子畫是領會不了他的好意了,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地淡淡道:「此事以後再說吧。」
  摩嚴再一次被他的這個孤高冷傲的掌門師弟給氣壞了,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坐在一旁的儒尊笙簫默聽得嘴角直抽抽,開口打斷了摩嚴的話,道:「師兄,人家花千骨好像是有師父的人,這麼貿然地下決定怕是不好吧。」
  對著冷如冰塊似的掌門師弟,摩嚴正一肚子地鬱悶不知向誰發,又被笙簫默給打斷了話,一下怒氣上頭,道:「有師父怎麼了,清虛那個老頭都死了多久了,就算他還活著,子畫還比不上他一個糟老頭了。」
  。
  「師兄慎言。」白子畫淡淡道,笙簫默見師兄摩嚴執拗的脾氣又上來了便不好再說話了。
  「花千骨,朔風,霓漫天三人是我最屬意的,朔風就不用說了,霓漫天是蓬萊少主,必是要拜入我等三尊門下的,這樣一來長留和蓬萊也算是親如一家了,而花千骨,她身為茅山掌門,在長留進修帶來的影響也更大,有她在一日,茅山就會站在長留一方一日,他們三人才是這場仙劍大會的重點啊,若是可以的話,師弟將他三人都收下才是最好的。」摩嚴長歎了一口氣道。
  笙簫默簡直不敢去看兩位師兄的臉色,畫面太美,不得不說,大師兄,您想得太好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台上的情況又發生了突變,顧睞不在是一味的防守,反而採取了更為猛烈的攻擊,而她的攻擊簡而言之便是以傷換傷。
  白子畫如寒星般的眼眸在觸及到她那雪白綿軟的衣衫上染上了的點點血跡變得更為幽深,笙簫默真心感覺到周圍溫度突然之間降低了許多,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顧睞這一突變打得朔風措手不及,卻是更讓台下不少人,如輕水,雲隱,落十一他們揪心起來,甚至於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在人群中的東方彧卿,他白皙清俊的右手死死地捏住了扇柄,幾乎捏出了一個拇指大的印子,她這是在做什麼?
  不只是他有這樣的想法,無論是台上還是台下的人都想知道。而真正知道的只有顧睞和朔風兩人,比試才剛剛開始。
  兩人出手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肩上,臉上,手臂上,處處大小不一的劍傷,兩人身上都多了不少鮮血淋漓的傷痕。
  最後一劍,顧睞忽然閉上雙眼,再睜開時,眼眸中似有一道星芒流過,信手劃下一道,若天馬行空無所跡可尋。
  朔風心下一緊,身形一轉,橫劍擋在面前,鏗鏘一聲,朔風手上長劍竟被生生盪開,飛出了場外。
  手無寸鐵的朔風對上仗劍在手的顧睞,優劣之勢立見高下,大部分人已經可以肯定這場戰局的勝負了。壓了花千骨贏的舞青蘿重重地拍下火夕的肩膀,大笑道:「十張心願券哦。」火夕默默嚥下一口心頭血,糟了,栽到舞青蘿的手裡了。
  見顧睞和朔風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霓大小姐心下一氣,手下的力度又狠了幾分,伴隨著對手吃痛的一聲,已決出了勝負,霓漫天在得了昨晚父親私下給她的「幫助」,實力大大漲了許多,很快便解決了對手,比顧睞這一方要快多了。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顧睞與朔風的這場比試還沒有結束,台上卸去朔風武器後,顧睞的劍仍是毫不猶豫地直直地刺向朔風,眼前一抹森寒的鋒芒迅速地放大,朔風向後傾去飛速退離。
  即便是危在旦夕之時,朔風依舊冷靜得不可思議,因為他知道顧睞不會殺她,顧睞她自己也知道,他們之間只不過是一場試探,不過終究是他要先輸了,朔風眼中一凜,右手緩緩抬起竟接住了顧睞刺來的利劍。
  空手接白刃,眾人皆嘩然,這可不是一般的劍,而在他赤手空拳的鉗制之下顧睞的劍竟無法再進一分。
  未等她反應過來,朔風生生將劍刃折斷,並揮起左掌擊向顧睞腰間,以她的本事要躲過去並非難事,所有人也都以為她會棄劍退後。
  誰料她竟寧願挨上這一掌,也要握住劍柄,一個翻轉將被折去一截的斷刃刺入朔風的胸口。
  顧睞吐出一口心頭血,朔風的胸口汩汩的鮮血流出,大片的鮮血染紅了兩人的衣衫,卻不知是誰的。
  眾場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兩人面色蒼白得如薄紙一般,卻相視一笑道,「花千骨。」「朔風。」
  我終於知道你是誰了。
  然後朔風忽然倒在了台上,台上只有顧睞一個人站著,主掌裁判的摩嚴冷聲道:「花千骨勝,晉決賽。」
  看著台下那一身白衣已被染成血紅,眉目依舊清冷無雙的少女,一向嬉笑隨心的笙簫默都忍不住收了一貫溫和的臉色,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而一直安靜地坐在坐台中央,即便是不說話也無法讓人忽視他存在的白子畫,眸子如染上了冰霜般,語氣冰冷地道了一句:「胡鬧。」便起身拂袖離去了。
  台下沒有人注意到尊上的離開,因為他們的所有目光都看在了台上那身形單薄卻依舊挺直了身子的少女,幾乎沒有人想到他們兩人會打得如此激烈,到最後一場好好的弟子比試竟變成了生死決鬥,不少弟子決定從今往後繞著他倆走,打架不要命的瘋子啊,誰敢碰。
  霓漫天在台下的另一邊,神情滿是複雜地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睞再下場的時候,已經恍若是從血水裡撈出來的人一般,輕水眼圈泛紅地立刻上去扶住她,雲隱也有些擔憂道:「掌門?」
  顧睞擺了擺手道:「無妨只是些皮肉傷,不過是看著嚇人罷了,我還有下一場呢。」
  說完她便對上了站在人們中間那一身月白色長袍,清俊出塵的男子,東方彧卿,他的嘴角還帶著一絲不羈風流的笑意,常被輕水花癡的那雙狐狸眼彎彎如月牙,但若仔細看,便會發現他的溫潤笑意到不了眼底。
  顧睞輕輕甩開了輕水的手,有意無意地經過東方彧卿身邊,似是嘲諷地輕聲道:「現在你滿意了,你想要知道的秘密已經解開了。」

  第114章 花千骨

  東方彧卿微微垂下眼眸,什麼也沒說,但心底深處卻泛起一絲涼涼的苦澀之意。
  顧睞在撂下這話後便離開了,她還要趕著療傷,雖說只是些皮肉傷,但若不快些治療怕是會影響下一輪的決賽。醫藥閣的人人早就準備好上來為她療傷了,蘊含著木之靈氣的綠光迅速地癒合了顧睞身上的多道傷口.
  顧睞從頭到尾看都沒看這些傷口一眼,好似受傷的人不是她一樣,其實她沒說假話,她受的多是些皮肉傷,而真正的內傷是朔風的那一掌,這一時半會兒也難得好,顧睞也不著急,連雲隱帶來了返死丹都拒絕了,她還沒嚴重到要死的地步呢,顧睞白了雲隱一眼.
  雲隱苦笑了一聲,又收回了丹藥,顧睞在台上的那一幕可是嚇壞了他,他甚至都想著不顧長留的面子阻止這場比試呢。
  離最後一場比試還有兩柱香的時間,對於顧睞來說雖然不夠療傷的,但用來整理整理些腦海中思緒是夠的,朔風的身份已經可以確定了,女媧石的碎片.
  雖然神器能化身成人這一點說出去很令人驚訝,但顧睞倒也不奇怪,眾生萬物,凡是有靈者,皆可修煉成形,之所以神器難以化形,不過是因為身負的靈力太大,天道的壓制使其比其他之物化形要難上萬倍。
  顧睞更在意的是長留和東方彧卿的目的,方才會對東方說出那樣的話,便是為了試探他的表現,只是,結果和顧睞想像的不一樣。
  她原本推測東方要麼如往常老狐狸一樣笑瞇瞇地假意關心她,再不濟也會嘲諷她一句,可是東方彧卿居然什麼都沒說,教人看不懂他在想什麼,顧睞頭一次完全猜不到東方彧卿的用意了.
  看來她是小瞧了這異朽君哪,顧睞輕輕闔上清冷的眼眸,心中緩緩道。
  風中的古鐘再次被敲響,決賽即將開始,顧睞正要上台時,落十一卻笑著捧來了一柄劍走過來遞給她,是一把極輕薄精緻的劍,很適合女孩子用的,劍身薄如蟬翼,剔透如琉璃翡翠,五色流光華麗的在劍身上流淌著。
  「這是……」顧睞遲疑了一下,若來的人不是落十一,她停都不會停下的。
  落十一微微一笑道:「這是斷念,你的劍在與朔風對戰時已毀,不妨用此劍吧。」
  「可,這把劍似乎不是一般的劍,不知是誰好意相借?」顧睞眸子微微一閃,想說的話在心裡打了幾個轉才吐出來。
  落十一眼角微微露出一點尷尬之色,這要怎麼說?難不成說是尊上憐惜相借,可尊上的意思也很清楚不能說出這把劍的真正來歷,可品級如此上等的一柄神劍長留除了三尊之外誰能拿得出來呢。
  說起來落十一都有點對她的小嫉妒了,這可是尊上的佩劍,他來長留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能親手觸碰到,不過尊上會將自己的佩劍相借,那不是有意收花千骨為徒。
  想到這落十一都忍不住偷偷覷了她一眼,清冷如水的眸子,蒼白的臉色卻掩不去那如月華般沉靜的風華氣度,落十一忽然感覺她和尊上其實是很像的,除了她會對人笑這一點之外,花千骨和尊上給人的感覺竟是如此的相似,注定會被人所仰望的。
  顧睞已經猜到了這劍是誰借的了,不過她也不是非要不可啊。顧睞微微一笑,道:「多謝十一師兄好意,但這劍不該合我用的。」
  「可是,你若沒有劍,這比試……」落十一語氣都有些焦急道,他倒不是擔心沒完成任務被責罵,只是純粹擔心顧睞的比試而已。
  顧睞一揮手,輕水小姑娘樂呵呵地拋來了一把劍,顧睞穩穩的接住了,順勢還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劍,這不是有麼,顧睞微微勾唇道。
  這是一把可以被斷念比到塵埃裡的青鋒劍,普通到長留弟子入門人手一把。
  「你用這劍都不肯用斷念?」落十一現在就跟看瘋子似的看她,堂堂上仙的佩劍居然比不上這種隨隨便便在仙界爛大街的劍,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顧睞都被落十一的神情給逗樂了,蒼白的臉頰上又染上了嫣紅色,眼眸中難得閃現了幾分神采,亮晶晶的,顯得整個人都要精神多了。
  這樣一幕「相談甚歡」的情景看在別人眼裡可就不是滋味了,霓漫天咬著嘴唇,死死地盯著那兩人,一狠心拿著碧落劍就上台去了。
  站在樹下的一大片陰影下的東方彧卿冷冷地看著落十一的背影,直接捏碎了烏木的扇骨,而落十一連著兩次感覺背後一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顧睞收了笑意,見落十一是真心關心她便認真道:「還是那句話,這劍不該合我用的,尤其是現在。」
  落十一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顧睞的意思,想來她也知道借劍的人是誰了,決賽的對手畢竟是蓬萊少主霓漫天,若出了岔子,怕是蓬萊會橫生嫌隙的,他身為長留的大師兄竟連這一點也沒想到,說來也是慚愧,被尊上佩劍這麼珍貴的東西給砸暈了,不比花千骨即便是知道了這劍的來歷,依舊是寵辱不驚,還能冷靜分析。
  不過這樣一說,尊上那般的人物又怎會失了分寸呢?落十一微微皺起了眉頭,難不成尊上是想試一下花千骨有沒有資格做他的徒弟,落十一月想越覺得是真的,早已是尊上腦殘粉之一又一心美化偶像的他又怎會知道真相呢?
  顧睞可沒打算要跟落十一再說下去,霓漫天已經上台了,她再拖拖拉拉就引人注意了,落十一還是有些擔心道:「霓漫天恐怕會針對你佩劍已毀來對付你。」
  顧睞回頭斜了他一眼,平時沉靜如水的眸子此時卻流露出一絲恣肆飛縱,低聲的話裡掩不住的鋒芒凜冽,「你認為我會在劍術輸給她麼?」
  素白色的衣衫在眼角劃過,卻有如流星一閃而過般微微刺眼,落十一突然意識到,他或許從未瞭解過這個新入門的師妹。
  這最後一場比試的擂台並非是真正的檯子,而是在長留仙島邊的大海之上,一個已被紅色屏護劃分好的空間領域內,一旦超過範圍,或是掉落海裡,便是輸了。
  落十一捧著斷念劍又完璧帶了回來,白子畫神情依舊冷靜至極,冰冷的聲音響起道:「收起來吧。」落十一聞言恭恭敬敬地又退了下去,白子畫又望向海面上,低喃道:「既然如此,依你便是。」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浩瀚的海面上,若說顧睞隨手拿了把尋常的青鋒劍令人驚訝,那霓漫天手裡的碧落劍就更讓人心驚了,
  碧落劍,蓬萊最厲害的仙劍之一。此劍殺傷力太大,戾氣太重,劍下太多陰魂始終不能散去,所以一直作為蓬萊的鎮派之寶藏於劍閣之中。沒想到今日被霓千丈拿了出來給霓漫天所用,看來蓬萊對這場仙劍大會看重的很哪。
  眾人各有心思,尤其是主掌長留事務的世尊摩嚴,不由得皺眉道:「霓千丈這是做什麼?把將霓漫天收入三尊門下的心思都擺在了檯面上,這不是叫人笑話麼?」
  儒尊笙簫默打了個哈哈道:「師兄許是多想了,也許是霓島主愛女心切罷了。」
  「希望是吧。」摩嚴緊鎖的眉頭始終未鬆開,若是沒有顧睞,他倒可以這樣安慰自己,可顧睞好歹也代表這茅山的面子,霓千丈這麼一做,不是在打長留和茅山的臉麼?
  想了想摩嚴又無奈地瞥了掌門師弟一眼,要不是師弟收徒一事一直沒定下來,哪會整出這麼多的蛾子來呢?
  比試一開始,霓漫天便採取了先發制人的方式,漫天青綠色的劍光向顧睞襲來,別人看來險象環生的境地之中顧睞卻是憑著一手頂尖的御劍之術游刃有餘。
  道行淺的一眼看過去像是霓漫天攻勢猛烈,氣勢奪人,但真正有眼力的卻看得出來分明是顧睞掌控了對戰的節奏,霓漫天的每一步都是在按照顧睞的想法在走,局勢已經漸漸變成了顧睞在壓著霓漫天打了。
  場中的霓漫天感受更深,她已完全淪為了被動,最可怕是她的碧落劍都已經開始不再聽她的話了,碧落劍是上好的仙劍,這樣的劍想要收為己用對現在的霓漫天來說還是很難的,若非昨晚父親幫她暫時壓制了碧落劍本身的意志,她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掌控了碧落劍。
  可沒想到還沒等她用這碧落劍對花千骨做些什麼,這劍就開始失控了。事實上這還是顧睞搞的鬼,對曾為千年劍靈的顧睞來說,收服一柄沒有劍靈的仙劍並不是很難的事情,而且她只是讓那碧落劍不攻擊她而已,還沒壞心到讓它攻擊霓漫天呢。
  霓漫天咬住朱唇,眼裡滿是焦急,這樣下去,遲早會敗於花千骨劍下。但她絕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了花千骨,還是在所有人面前,她一狠心,抓住一個空檔的時機,從懷裡快速取出一枚碧綠色的丹藥吞下。
  她的動作所有人都看得分明,摩嚴剛想出言指責,卻看到貴賓席上的霓千丈突然站了起來,面上滿是不假辭色的焦急緊張,他也沒想到這原本是留給漫天最後的保命手段,她居然在這裡給用了。摩嚴皺著眉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繼續看下去了。
  一服下那藥,霓漫天原本還蒼白的面色突然紅潤起來,極像是迴光返照的樣子,顧睞一想便知恐怕是服下什麼禁藥,這種藥帶有極強的催發性,且傷根本,但顧睞沒有阻止她的意思,霓漫天為了贏她都這麼拚命了,她還是好好和她打上一場吧。
  霓漫天的氣勢突增,連真氣也較先前強了好幾倍,攻勢竟愈發不要命起來,而在如此凜冽的劍勢下,顧睞卻已看出了不下十個的破綻,很多時候,劍只是外物,而劍術才是根本。
  顧睞輕輕歎了一口氣,但手下的青鋒劍卻銳利非凡,霓漫天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因為她會為這一戰拼盡全力,所以顧睞她會徹徹底底地結束這一戰,也讓霓漫天輸的心服口服。
  這是極璀璨的一劍,美麗的外表下卻掩蓋了無數的殺機,而霓漫天卻是避無可避,甚至讓她生不起反抗之意來,萬千的劍氣震傷了她數十條經脈,還有她緋紅色的衣衫,鮮血和著緋紅的衣衫碎片散落在空中,如霓虹細雨,落英繽紛。
  眾人震驚之前,顧睞飛身接過霓漫天倒向海面的身子,並已解下白色的外衫蓋在了她身上,而足尖卻難免沾到了海水。
  霓漫天只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熱單薄的身子中,當她睜開眼時,已回到了地面上,一見救了她的人竟是她最討厭的花千骨,身上還披著花千骨的白色衣衫,她忍不住一愣,竟忍不住說了一句:「你為什麼要救我?」
  顧睞一笑,道:「只是覺得,女孩子的身體不能隨便給人看哪。」
  聞言霓漫天臉漲紅漲紅的,也不知是羞還是氣,她一轉身就撲進了趕來的父親母親懷裡。
  對上眾人奇怪的眼神以及霓千丈不知是看恩人還是看登徒子的眼神,顧睞倒是一臉坦然,輕水和雲隱趕過來為她披上了外衣,顧睞沒覺得什麼,她這身子不過十三歲,再說衣服穿的嚴實,少了件外衣能看出什麼來。倒是霓漫天,她是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人家二八年華要是被壞了清譽倒是她的過錯了。
  摩嚴,笙簫默也趕了過來,剛要說結果時,顧睞一拱手道:「方纔是我先落到海面上的,應是我輸了。」
  眾人大驚,連擁在父母懷裡的霓漫天也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她,顧睞心裡很明白,她雖然是救人,但規矩畢竟在,她先落到海面上是很多人都看見的,與其日後被人拿來先說,倒不如她先捨了這場勝負,反正,仙劍大會的魁首,對她也沒什麼用不是麼?
  顧睞想得清楚,但旁人都不這麼認為,四強賽中她和朔風兩人打得拚死拚活的,如今竟然毫不猶豫地捨棄了這唾手可得的第一,逗我們呢。
  眾人的心思顧睞當然不會理會的,但至少世尊摩嚴皺著眉頭想了想,竟同意了她的話。他眼裡滿是對欣賞的後輩的慈愛,溫和地對顧睞道:「那霓漫天為第一,花千骨次之,朔風第三。」
  顧睞唇角一勾,看來她能拿到不少的好處了。                    

  第115章 花千骨

  兩場大比下來耗了不少時間,摩嚴見天色已晚,便在當眾宣佈了結果後結束了此屆留給眾人不少談資的仙劍大會,而眾人翹首以待的拜師典禮則被安排到了明日,對此眾人自然沒什麼異議,便紛紛散去了。
  初月如鉤未上弦,
  屋裡獨顧睞一人,她解下衣裳,正在燈光下察看傷勢時,卻聽見庭院大門門外傳來的敲門聲。
  顧睞歎了一口氣,也想到了這麼晚了來的人會是誰,迅速穿上了內衫,繫好衣帶,起身隨手拿起了一套藍色的外衣披在了身上,走去開門。
  一開門,就見嬌俏可人的輕水和一臉溫文爾雅的落十一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不少東西。
  輕水原本帶笑的面容在看到顧睞只是隨便披了件外衣就出來了的時候,嘴角一下子就彎了下去了,急忙走進來抓住顧睞的胳膊,擔心道:「你怎麼就穿這麼些衣服就出來了,夜裡涼,要是吹風生病了怎麼辦?」
  一旁的落十一也點點頭,以示贊同輕水的話。
  顧睞暗自哂笑,修行之人哪那麼容易著涼生病的。不過見兩人都是不假辭色的關心之意,便只是笑了笑,讓他們進來了。
  因著有落十一在,輕水和落十一倒沒有進內室裡,只是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放下了帶來的傷藥,其中大部分還是摩嚴吩咐落十一帶過來的呢。至於輕水和落十一怎麼一起來了,他們也有解釋是在路上碰到了又知道對方都是來看顧睞的便順路一道了、
  聽著輕水這麼說,顧睞又瞥過落十一的神色,心中不禁笑道,輕水倒是傻人有傻福,得了落十一的眼卻不自知,不過這樣也好,輕水也就不用擔心明日拜師的問題了。
  落十一和輕水又關心了顧睞幾句,後為不打擾顧睞療傷離開了,當然輕水小姑娘也自告奮勇道要幫顧睞敷藥,但卻被顧睞婉言語拒絕了,廢話,不拒絕的話讓輕水看到她白天的受的傷現在就已經結成痂了,那她該怎麼解釋?
  送走輕水和落十一後,顧睞沒有回房間,而是在石桌邊坐下了,她隨便拿起落十一送來的傷藥中的一瓶,在手裡輕輕轉動,白玉的瓶子在清冷的月華下似有一圈又一圈的瑩華流轉,剛想打開聞一聞藥性時,又傳來了敲門聲。
  只響了兩聲便沒了聲響,似乎是來人知道裡面的主人會開門似的,他猜得沒錯,顧睞可不想見到某人在家門口無聲無息地站上一夜,實在是□的慌。
  再次一開門,東方彧卿一身墨綠色的直襟長袍,腰束月白祥雲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古樸的墨玉。
  烏黑的頭髮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髮的黑亮順滑,如同綢緞,手間的畫著一片清疏竹葉的紙扇,半掩著似笑非笑的嘴角。
  顧睞看見他想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東方彧卿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騷包了,不,似乎這才是最適合他的打扮,他本就應該是這樣的,這便是掌控了無數秘密的異朽閣之主異朽君。
  「東方彧卿。」顧睞略有些遲疑,她不知道是否還能這樣稱呼,只見東方彧卿微微頷首,接著,大抬步跨進了院子裡,顧睞嘴角微微一抽,不要這麼自來熟好不好。
  東方彧卿一如上次進來般自如地坐下,看也沒看一眼桌上的那些東西,便逕自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墨色的瓶子,放在了桌上,顧睞輕輕一笑,道:「莫非你也是來送藥的?」
  東方如世家貴公子般優雅地搖了搖扇子,微笑道:「難道不像嗎?」
  顧睞誠實地搖了搖頭,道:「不像,你像是來送毒藥的。」
  東方拿著扇子附在嘴邊,語調緩慢又帶著哀怨地道:「千骨這話可真是傷我的心啊。」
  「傷你的心又如何,你便是死了我也不會在乎。」顧睞嘴角扯起一抹譏諷的笑容來,眼裡儘是嘲弄。
  東方拿著扇子的手一頓,眼裡更顯幽深,嘴角扯動道:「千骨,有沒有人說你真是很殘忍無情哪,愛慾令其生,恨欲令其死。」
  「有啊,有很多,也不差你一個。」顧睞漫不經心地道,不知正是她這滿不在乎的模樣生生刺痛了東方的心。
  但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了今夜的第三次的敲門聲。
  顧睞皺了皺眉,心中想到還會有誰時,坐著的東方已不見了人影,但顧睞知道他還沒走,她扯緊了披著的外衣,不急不慢地走到門口開門,卻見一身青衣,挺立如竹的朔風。
  朔風會來找她,顧睞是知道的,但沒想到他會這麼急。
  「先進來吧。」
  「嗯。」朔風依舊寡言道。
  兩人坐下後,朔風便開口說出了他怎麼來到長留的,顧睞倒不介意東方在暗處聽到些什麼,反正他憑他的手段遲早也會查到的。
  但當朔風說到他被白子畫三言兩語便說得跟他來長留的時候,坐在他面前的顧睞和隱在暗處的東方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這娃也太好騙了吧,兩句似是而非的話便給誆到長留了。
  朔風沒有注意到顧睞臉上一閃而過的奇異神色,而是繼續道:「幸好來到了長留,才能遇到你。」
  暗處的東方又一次捏碎了手裡的折扇。
  「也許,在你身邊我能明白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是什麼。」朔風淡淡道。
  顧睞看著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太單純直白了,讓她都有些不忍心說些什麼了,愣了好一會兒,顧睞忽然道:「明日陪我去修劍吧。」
  「修劍?」朔風有些愕然。
  「你毀了我的一把劍,至少得還我一把吧。」
  「……好。」朔風說完了他的話便要離開了,至於他們談話的內容以及顧睞的身份他自然不會告訴給別人,即便是白子畫也不能。
  門一合上,東方便現出了身影,輕笑道:「女媧石居然碎了,碎片還得了幾分天眷,化成了人身,這事說出去三界中又有幾人能信呢。」
  顧睞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在意他的扇子怎麼不見了,只是淡淡道:「藥你也給了,還有什麼事麼?」
  東方苦笑道:「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麼?」
  顧睞一臉漠然地看著他,眼神分明是道,你錯了,我不是急著趕你走,而是壓根就不歡迎你來。
  東方將手負在身後,語氣低沉地道:「花千骨,我要走了。」
  「那我是該高興一下的,有你在我實在是放心不起來。」顧睞話裡明晃晃地對東方彧卿的討厭之意。
  東方突然看向顧睞,月牙眼裡那漆黑如墨般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未有半分偏移,「無論你相信與否,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讓事情脫離你的掌控,你只是想讓一切都按照早已規劃好的線路走。」顧睞眸子清亮地看著他,
  「可是,一切都不是盡如人意的,總會有意外的地方,你猜不到,也掌控不了。便是這上天安排的宿命,也會有人去反抗,順天,還是逆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東方苦笑了幾聲,有些黯然地道:「千骨,我還是希望你不要去阻止妖神出世,不然最後受傷的人還是你,妖神出世,天命之不可違。」
  他說完便離開了,顧睞在心中冷冷地咀嚼這這兩個字,天命,哼。
  夜已經深了,顧睞起身正要回房間時,門,今夜第四次被敲響了,門外還傳來一陣語調輕快難辯雌雄的聲音,「千骨,我來看你了哦。」
  顧睞額頭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井字,尼瑪,這傢伙怎麼也跑過來了。                        

  第116章 花千骨

  寂靜清冷的夜晚,門外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大有不開門就一直敲下去的勢頭,顧睞扶額,得虧長留給她安排的這一處地方清靜,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居住,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一開門,顧睞眼前一晃,來人已經撲了上來,顧睞淡定地一揮手,將門給合上了,然後眼神漂移到掛在自己身上的這位偽長留弟子,真魔君殺阡陌大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和緩地道:「殺阡陌,你可以下來了麼?」
  很重的好不好,要不是他實力比自己強,顧睞早就把他一掌給拍飛了呢,想到這,顧睞默默嚥下一口心頭血。
  殺阡陌又笑瞇瞇地抱住她蹭了蹭,好似依依不捨地鬆開抱住顧睞的手,他剛剛站穩,身子又虛晃了一下,如破碎的水幕,露出那原本驚為天人的容顏。
  顧睞一愣,忍不住道:「你就只是簡單地施了個幻術,改變了一下容貌就敢跑長留來了,不怕被三尊發現麼?」
  殺阡陌非要在他那驚艷的臉蛋上露出一個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的笑容來,得意地道:「長留這幾日召開仙劍大會,廣邀仙界中人,警戒也要鬆懈得多,我不過是混在了幾名散修之中就大大方方地上長留了,除非是遇到他白子畫,否則誰也認不出我來。
  再說了本尊可是一聽說你受了重傷,就趕了過來呢,還帶了不少七殺殿裡的藥呢。以本尊的速度一定是第一個來看你的對不對?」
  殺阡陌昂著他那傲絕世人的臉蛋,自豪的模樣簡直就是在告訴顧睞還不來膜拜膜拜他,而顧睞在聽到這個「第一」的時候,眼神忍不住漂移了一下。
  殺阡陌在半天沒有得到他想像中的反應時,立馬低下頭看她,嘴巴一扁凶巴巴地道:「難道我不是第一嗎?」
  顧睞淡定兼很有勇氣不畏惡勢力地回了一句,「準確來說,你是第五個來看我的人。」
  「什麼?第五個?本尊居然只混到了第五……」
  殺阡陌都快氣得抓狂了,顧睞則淡定地回到石桌邊,自斟了一杯茶水飲下,忙活了大半夜,她連一口水都沒有喝過呢,這哪是傷患的待遇啊,顧睞心中暗自鬱悶道。
  殺阡陌見她對自己又是不理不睬的,嘴巴又扁了扁,走到石桌邊,瞥了一眼桌上的大包小包的傷藥,諷刺一笑道:「看你的人還挺多啊。」最討厭的是居然敢搶在他面前.
  「嗯,我人緣好啊。」顧睞淡定地道,
  殺阡陌顯然被她的厚臉皮噎了一下,復又笑道:「我看你沒當上第一心情也還不錯嘛。」
  「那是。」顧睞斜了他一眼,道:「名利於我如浮雲,勝敗乃兵家常事。」
  殺阡陌再次被噎著了,什麼時候這兩句也能湊到一起搭了,他怎麼不知道。
  殺阡陌算是明白了,他來這純屬找抽的,花千骨這丫頭嘴巴毒的很,還以為這丫頭受了傷又沒當上第一,心裡難過著呢,沒成想人家心情好的很,悠哉悠哉還能跟他打嘴仗呢。
  殺阡陌索性一揮袖,桌上又多出了一大片瓶瓶罐罐的,差點沒把輕水他們送來的藥給擠下去。
  「花千骨,這可是七殺殿最好的,在六界也屬拔尖的,長留還沒這些好東西呢。」殺阡陌再次恢復他張狂高傲的樣子,得意地笑著,彷彿方才被顧睞氣著噎著的人不是他似的。
  顧睞隨手拿起一瓶,仔細一看,嘴角不禁抽抽,無語地看向殺阡陌道:「這就是你拿來的七殺殿最好的傷藥,其實就是護膚品。」
  殺阡陌臉一僵,他難道會說在知道顧睞受傷的第一刻想到的不是治療外傷還是內傷的藥,而是祛疤不留痕的美容聖品嗎,當然不會。
  殺阡陌故作鎮定地安慰道:「傷藥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孩子身上可是不能留下疤痕的,不然多難看啊,看我多明智啊。」
  殺阡陌說完還在顧睞面前轉了幾個圈,一臉「我最明智了」的表情看得顧睞額角青筋止不住地暴跳,世界很美好,殺阡陌很強,她打不過他……顧睞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才平復下自己如此暴躁的心情。
  等她平復完再抬頭時,殺阡陌正睜著一雙水汪汪令人羨慕嫉妒恨的眸子看著她,顧睞在心中簡直是要掀桌的表現,不要做出這麼可憐又忠犬的樣子,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凶殘的本性加實力。
  顧睞突然覺得心好累,略帶滄桑地道:「殺阡陌,你還有什麼事嗎?」
  殺阡陌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們仙劍大會之後就是拜師大會了,你可不能跑去當白子畫的徒弟,不然我怎麼辦?」
  說得好像顧睞要是當了白子畫的徒弟就對不起他似的,顧睞也被噎了一下,不要說這麼讓人誤會的話好不好,沒等她爭辯什麼,殺阡陌又扁扁嘴道:「我要收你當徒弟沒成,要是你當了白子畫的徒弟,那不就是我輸給了白子畫。」
  顧睞額頭又劃下一排黑線,他當初說要收她當徒弟分明是一時心血來潮,事後成不成都不一定呢。
  殺阡陌仍是沉浸在「自己輸給了白子畫」這個情景劇中,「不行不行,我堂堂的六界第一美人怎麼能輸給他一個不解風情的木頭,花千骨,你要是敢跑去做白子畫的徒弟,我就直接搶了你回魔界,到時候,你花千骨,生是我魔界的人,死是我魔界的鬼。」
  殺阡陌時越想越起勁,顧睞都快看不下去了,插話道:「死了就會去冥界了,沒有鬼還呆在魔界的。」
  殺阡陌被她打斷了幻想後瞪了她一眼,肆意一笑道:「本尊要留你在魔界,就是他閻羅王也不敢搶。」
  真是張狂任性到沒邊了,不過也的確符合殺阡陌的性子,雖然很喜歡殺阡陌這種護短的品質,但顧睞還是很善良地插了一句道:「殺阡陌,你不會還忘記了我是有師父的人吧。」
  「清虛老頭?」殺阡陌挑了挑眉,這事大家都清楚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顧睞自顧自地道:「既然我是有師父的,那就意味著我無需拜入三尊門下,你可懂我的意思?」
  披個馬甲大家都好做人嘛,有師父這個借口更是個萬金油,顧睞本來就沒打算拜師什麼的,長留的在九閣中道藏已經足夠她所用了,實在沒有拜師的必要。
  更何況此界拜師雖帶來的因果太深,她本就命格複雜,牽扯太多,在加上個師徒羈絆,早晚得被天命被黑上一把,能減輕一點是一點,感謝死去的清虛道長,一句話的事又不沾因果真是太好了。
  這樣也好,他和白子畫誰也沒贏,殺阡陌掩袖一笑,仍是傾國傾城之姿,可惜顧睞沒被迷得暈頭轉向也就罷了,還會幽幽地來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
  沒情趣沒眼光的臭丫頭,殺阡陌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離開,他可是為了來看她犧牲了自己的美容覺呢,上一次打攪他美容覺的傢伙現在還在幽冥煉獄裡躺著呢,真是個不知好的丫頭。
  顧睞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望見天上的上弦月都變成下弦月了,忍不住哀怨道,一夜就這麼快過去了,又瞥了一下門拴那裡,這回總沒人了吧。
  抱著這個美好想法的顧睞回到房裡,連藥也沒上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過去了,不知為何這一覺睡得特別香,或許是太累了的緣故吧。
  小築外,
  白衣如雪,清傲如霜的那人在離門只有一尺遠的地方靜靜地站著,
  這一站,便是半宿,夜裡門外的梨花遍開,隨著寒風飄零,落滿了他一身,眉間那一抹鮮紅印記化作了剎那風華。
  顧睞一早起來便解開衣裳一看,果然如她所料,身上已不見一絲傷痕,便是腰腹間的內傷也已好了大半,這便是神血的好處了。
  自從知道自己身懷神血後,顧睞便開始大膽地挖掘神血的能力,原本的散發的異香吸引妖魔鬼怪的倒霉性質,終於被她發現了另一大能夠派得上用場的作用,神血,是天生的靈丹妙藥。
  在醫藥閣呆的那段時間裡,她曾試驗過神血可以克制大部分毒素,之所以說是大部分是因為長留儲備的藥物雖千萬以計,但唯獨少了這天下至毒,十六大神器之一的神農鼎所煉製的毒藥,這一回她又以身試煉,發現神血的恢復力極強,療傷效果當數世間至強。
  今日是拜師大會,長留廣場上比之前幾日還要熱鬧幾分,輕水一下子就在人群裡找到了她,拉著她在正式開始之前到處轉悠,還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顧睞聽得倒認真,只不過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而已,輕水關心地問道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顧睞隨便扯了幾句便轉移了話題。

  第117章 花千骨

  鐘聲樂起,典禮開始,
  參與此屆仙劍大會的長留弟子皆跪伏在地,霓漫天,顧睞,朔風三人名列前三,所以跪在眾弟子前面離高壇最近。
  霓漫天面色還是有些蒼白,想必是服用禁藥的副作用太大,至於因此帶來的風言風語在長留和霓千丈的力壓下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因名次相鄰,顧睞也只是瞧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去了。
  三尊陸續走上高壇,與往屆不同的是,宣佈由弟子們先行收徒,而三尊收徒押後,有心開府收徒的早已折了壇上的香草,贈與中意的徒弟人選,而霓漫天,顧睞,朔風三人顯然不在他們考慮之中。
  不一會兒,三人周圍倒空出一大圈來無人問津,顧睞負手在後,樂得悠閒地看著這拜師收徒的場景,修仙門派應該大抵如此,只不過長留更盛大些。
  「你在長留呆了這麼久,這樣的場面應該見過不少吧。」顧睞隨口對身邊的朔風來了一句,
  朔風想了想,道:「這幾年年年都有,只是這一屆應屬最盛大的一次。」
  「哦,是麼。」顧睞勾唇一笑。
  「那是因為這屆各派送來的人最多,像上屆有名的也不過一個上上飄,天山掌門的玄孫女。」霓漫天忽然插了一句,引得顧睞和朔風忍不住朝她看去,霓漫天還略帶蒼白的臉上染上一抹嫣紅,道:「怎麼了,你們說話還不許我說了。」
  顧睞和朔風一眼便看出霓漫天色厲內荏的氣勢,她也不過是一笑道:「你知道的還挺多。」
  霓漫天揚起下巴,高傲地一笑,「我可是堂堂的蓬萊少主,當然知道這些事了。」
  不過他們三人也清閒不了多時,落十一含笑走了過來,道:「師尊命我喚你三人進殿,隨我來吧。」
  三人也不說話了,連霓漫天也乖乖地低下頭,走進了大殿之中。
  先前一直低著頭跪在地上無顏見過他一眼,這下反倒看得清楚,白子畫一如往昔般冰冷出塵地不沾染人間煙火,高高凌於殿上,一身銀白如月華般的長袍曳地,同樣銀白色的掌門冕冠束起平時隨意流散黑緞般長髮,更顯幾分掌門威嚴,
  還有幾分高高在上。
  世尊摩嚴看向他們三人時,眼裡倒多了較之以往的溫和,但一身的威嚴氣勢卻是擋無可擋。儒尊笙簫默站在邊上,與顧睞見她那日瀟灑隨意的一襲青衣不同,紫衣玉帶,眉間的慵懶風流彷彿是與生俱來的,他站著就像是在躺著一般,也不瞧進來的幾人,卻絲毫不會教人輕易忽略了去。
  顧睞三人依禮一拜,便聽見摩嚴沉吟道:「師弟中意的人選便在此三人中選吧,」
  他和掌門師弟在殿內爭執了好一會兒,可師弟卻始終不肯鬆口,他便乾脆開口叫顧睞他們三人進來了,收徒與否,就讓師弟當面說好了。
  笙簫默在邊上悠閒地看著熱鬧,只不過掌門師兄怕是不會如了大師兄的心意了。
  白子畫冰冷如霜的眼神落在顧睞三人身上,不過一瞬便移開了,淡淡道:「我無心收徒,此事便作罷吧。」
  他這一句話直接驚住了摩嚴和霓漫天,顧睞和朔風倒是波瀾不驚,反應平淡的很,一個是不會拜師三尊門下的,一個是拜誰都行無所謂。
  摩嚴眉頭緊鎖,沉默了片刻後,還是歎道:「既然如此,便按師弟說的吧。」他也知道自己是拗不過掌門師弟的,既然如此,順他的心意又何妨,反正長留也不必看蓬萊或是茅山的臉色行事。
  這樣一想他的神色又緩和下來,看向場中的顧睞三人道:「你等可願拜入我和笙簫默門下。」
  顧睞剛想說什麼,卻被霓漫天搶了個先,「回世尊,弟子很想拜入世尊門下,只是念世尊日夜操勞,不如拜在十一師兄門下,由十一師兄代為教導,不知可否?」
  早就找了個角落裡呆著的落十一卻突然被點到了名,見霓漫天指名道姓地要拜入他門下,忍不住一愣,倒是摩嚴又道:「你的想法可有與霓島主說過?」
  霓漫天點了點頭,尊上沒有收她為徒一事她在之前便有了猜測,便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是花千骨,還是朔風,任何一個拉出來都要勝過她,昨日大比後,父親大罵了她一頓,罵她不顧生死非要爭這個虛名,這個虛名再好能勝過她一個未來蓬萊之主的性命。
  所以即便是少了尊上弟子這個名頭,她霓漫天依舊是風光無限的蓬萊少主,前途不可限量,雖然在聽到尊上的話是有些悵然,但也很快緩過神色來,倒讓三尊對她的評價稍稍高了一些。
  摩嚴見霓漫天心意已決,便拍板決定了,「那霓漫天便拜入十一門下好了。」
  落十一雖然沒被問過意見,但也知此事關乎長留與蓬萊的交情,必然無轉圜之地了,便向師尊一拱手,道:「弟子聽令。」
  霓漫天也乖乖地謝過世尊後,就跟到師父落十一身後隨侍了。
  笙簫默給落十一擠了個眼色,意思也很明顯,霓大小姐那個刁蠻跋扈性子怕是有你受的了。他也曾從底下的弟子口中聽說過霓千丈的這個女兒一些傳聞,遂忍不住為小師侄捏了一把汗。
  落十一也是看懂了他眼裡同情,不禁嘴角抽抽,師叔,師父在上面看著呢。笙簫默被摩嚴瞪了一眼,卻只好低下頭去把玩著自己的銀笛。
  霓漫天已經安排好了,摩嚴遂又看向顧睞、朔風二人,有意詢問他們的意見。這要是被外面的弟子瞧見了可都會覺得是天大的福分,不過這天大的福分降在顧睞和朔風二人頭上,倒是不怎麼夠看了。
  白子畫卻突然道了一句:「花千骨我已有安排。」
  師弟,你不是說不收徒嗎,什麼時候又有安排了,我怎麼不知道,摩嚴怒瞪他,但畢竟外人還在,便硬是拗口道:「師弟,你有什麼安排。」
  他話雖說得婉轉,但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聲音裡的咬牙切齒,笙簫默都不敢去看大師兄已經黑得都能擰出墨水的臉色了,掌門師兄,你還是不要太刺激大師兄了,要是一個不氣暈了門內那麼多的事務誰處理啊。
  白子畫好像沒有看到摩嚴臉色似的,淡淡道:「花千骨雖在我長留門下修行,但她與清虛道長已有師徒名分,不便再拜入他人門下,我等與清虛道長有舊,願代他行師長之責,無師長之名,只要花千骨在我長留一日,我三尊等必當傾囊相授,視其如親徒。」
  他話音剛落,殿內寂靜得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聽得到,尊上,他在說什麼啊,顧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給了她她想要的,也拿去了她不想承擔的因果,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顧睞一直都知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可白子畫的做法卻讓她怎麼也看不懂。
  白子畫無視了所有人的震驚,淡淡看了摩嚴和笙簫默一眼,道:「師兄和師弟可有異議?」
  異議?還能有什麼異議,摩嚴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還是歎了一口氣道:「一切依師弟便是。」也許這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結果吧。
  笙簫默一挑眉,將銀笛抵在唇邊微微一笑道:「師弟無異議,不過……」他又看向顧睞道:「我可是很嚴格的哦。」
  落十一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道,儒尊要是說嚴格,火夕和舞青蘿就不會鬧騰得長留不得安寧了。
  顧睞輕輕一拱手,道:「千骨既已拜入長留門下,定當嚴守長留法規,尊師敬長,不敢有違。」
  她這一番聽的摩嚴倒是欣慰,安撫道:「你安心在我等三尊門下修行便是。」
  其實這事擺明了是顧睞得了大好處,三尊共同教導,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大福氣,霓漫天垂下眸子沉默一會兒,又看了前面的落十一一眼展開笑容,也許她也沒必要去羨慕別人的好處。
  至於朔風,乾脆被安排成和顧睞一樣的,也免得此事一出太過招風了。
  拜師一事也算是落下帷幕了,
  顧睞第一次到絕情殿來,而與她相同待遇朔風則被帶去了貪婪殿,長留門規中有一條便是,非傳召,不可擅入三殿,
  絕情殿是尊上居住之地,是遠離長留大殿的一處地方,漂浮在雲端之中,與貪婪殿和銷、魂殿遙遙相望。
  空蕩,寂靜是顧睞對絕情殿的第一感受,華麗而寂寞,顧睞跟在尊上身後,臉上沒有一絲的忐忑或不安,甚至是步伐也如尋常般不急不緩,更令人驚訝的是白子畫竟一點也沒讓她被落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沒變過。
  順著長長的迴廊,路似乎沒有盡頭,白子畫是走慣了的,而顧睞臉上卻也不見絲毫不耐之色,步伐的節奏一點也沒被打亂,
  兩人一前一後緩緩走進殿裡,顧睞第一眼瞧見了案桌上那插在七彩琉璃瓶中的蓮花,不禁一愣,卻什麼也沒說,白子畫卻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本有心收你為徒。」

  第118章 花千骨

  「我本有心收你為徒。」
  顧睞默然,不知該說什麼。
  「就在我讓十一將斷念交給你的時候,我便有心收你為徒。」
  所以她拒絕了斷念,也就是拒絕了白子畫的收徒,顧睞不知現在她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合適了呢。
  「你命犯孤煞,生是不祥之人,我曾有心收你為徒,為你改命,護你一世。但現在看來,或許你並不需要,也不會願意躲在別人的庇護之下。」
  白子畫遞給她一個黑色的盒子,微微頷首示意她打開,顧睞默然接過,打開卻看到一枚精緻的近乎透明的宮鈴。白子畫淡淡道:「這本就是你拜師於長留後應得的,現在與你也不遲。」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取出了那枚宮鈴,給她繫上,顧睞怔了怔,看著面前眉目間儘是冰霜的人,似乎一如那日他為她繫上掌門宮羽。
  「它與尋常宮鈴不同,哪怕注入了法力,外表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白子畫淡淡道。
  「多謝尊上。」顧睞低下頭,指尖輕輕摩挲著宮鈴,卻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白子畫抬起手指向了右側的一間房,道:「那裡放著你要學習的各類道籍,你自行觀看便是,我會抽時檢查你的功課,至於絕情殿,你憑此宮鈴便可出入。」
  待白子畫往書房去後,顧睞便進了那房間,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七本書,微微一挑眉,尊上特地點明了這些書,那應該並非尋常的長留道籍。
  她隨手拿起一本擱在最上面的書,翻開一看,此書果真內有乾坤,關是此七本書合成一套的名字就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視,《七絕譜》。
  不說長留,即便是在這六界中知道它的人也是寥寥無幾,但異朽閣卻知道,掌門秘籍,非長留掌門人選不可學,這七本分別是《七絕譜》中的樂譜,詩譜,棋譜,畫譜,劍譜,藥譜,食譜,每一譜皆包容了一個領域的所有知識與精粹。
  毫無疑問這書對顧睞來說很是燙手,除了長留首徒,竟無一人有資格學此譜,但顧睞卻沒有理由拒絕,因為這《七絕譜》容納了盡大半仙界的修仙心法,尤其是其中暗藏的煉化靈力的方式極其適合顧睞這種對五行元素無一不親和的人,一旦修習此譜,可以說顧睞在飛昇前的仙路上簡直毫無障礙,一路順坦。
  顧睞按下心中蠢蠢欲動的心思,合上書,冷靜分析了此事的利弊,最後還是丟掉了將此書還給尊上的想法,認認真真的看了起來,沉浸於書海中,薄薄的書本似乎看不到盡頭似的,每每以為要看完時,後面書頁的厚度卻絲毫不見改變。
  修行不知歲月,當顧睞的心神從書中出來時,桌台上放置的大沙漏已走完了五分之四,粗略算一下,應該已經過了兩個時辰,長留宵禁已到,雖然顧睞已有尊上的允許可以自由出入絕情殿,但也不好在此多留,繼續住在那間小築裡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然世尊摩嚴也不會沒有異議了。
  顧睞手裡夾著一張白紙,翻轉間便折出了一隻小巧的紙鶴,她默念了一道法訣,青雲直上,順勢將紙鶴拋到了空中,紙鶴瞬間變作一隻優雅潔白的仙鶴,任憑這千山之上的風再大,也吹不動它,顧睞整個人輕飄飄地落在了白鶴的背上,仙鶴輕輕展翅,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重重雲端中。
  白子畫站在絕情殿邊上,白衣被風吹起,飄飄然如要羽化登仙般離去,他俯瞰著底下的萬千雲海,眼裡一如以往般淡漠清冷。
  拜師大會結束後,各門各派的人陸續離開了,雲隱等人算是走得比較晚的了,蓬萊島主霓千丈才是最後離開的,可見其愛女之心哪,雲隱等人都為顧睞能受到三尊教導而感到高興,臨走時雲隱還道:「希望下次見到掌門時,掌門已然得道成仙。」顧睞微微頷首,什麼也沒說,便目送著他們離開了。
  顧睞送走雲隱他們後,便去了與朔風相約的地方,大片的赤紅色的鳳凰林中,朔風一身青衣蒙面,卻是分外顯眼。
  兩人見了面,什麼也沒說,便並肩走在了鑄劍閣的路上,顧睞先開了口道:「你能在長留呆這麼久,是為了能接觸到更多的神器吧?」
  朔風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垂眸道:「嗯,在長留,我只接觸到了伏羲琴的氣息,你來了之後,我從你身上感受到了拴天鏈的存在。只是它們和我不一樣,它們才是完整的神器,不像我。」
  顧睞淡淡道:「你為什麼認為你是不完整的,而不是獨一無二的呢?」她口氣平淡得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這也是你的一場機緣,好與壞就在於你怎麼看了?」
  「你……你說的是真的麼?」朔風聲音中都有些迷茫,但下意識是相信的,只因為說這話的人是顧睞,她說的那便是真的。
  「到了,我們進去吧。」顧睞看了一眼那寫著「鑄劍閣」四個大字的牌匾,便負手走了進去,朔風跟在她身後也進去了,憑著弟子宮鈴,他們倆一路上倒是暢通無阻,很快便選中了一間鑄劍室。
  朔風取出帶來的一些上好品質的鑄劍材料,他在長留呆的時間不短,憑著身為女媧石碎片的天賦,尋些這樣的礦石倒不難。顧睞從佩戴的一個小巧的儲物袋裡拿出斷劍,這儲物袋是落十一贈她的,只有成仙之人才有容納萬物的墟鼎,而顧睞的修為經過數戰才至登堂之境,儲物袋再適合她不過了,原本落十一也想贈朔風一個的,但被朔風拒絕了,他不喜帶太多東西,也自認不需要這東西的。
  顧睞直接將斷劍扔到了爐火之中,不過剎那,兩截斷劍被其所焚燒,只剩下一顆渾圓半透明的劍胚。
  這鑄劍閣的爐火可不是尋常的凡火,而是異火排名榜上第十四位的熔岩之火,最適合鑄劍的了,長留在培養弟子上一向大手筆,用異火來助弟子鑄劍,在修仙門派中也是少有的了,若非在藏書閣中查到鑄劍閣異火這一記錄,顧睞也就不會花心思修劍,而不是重新鑄劍了。
  顧睞指揮著朔風打下手,有過鑄劍的經歷,顧睞不慌不忙地一點一點將劍胚重新培育成一把成型的劍,最後一步,仍然是凝血入劍,顧睞右手真氣化刃,在左掌上劃下一道,數滴血珠迅速落入爐火中,火光大盛,而顧睞左掌的血痕很快癒合,白皙得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修劍成。
  顧睞在折回小築的路上遇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霓漫天,她一身緋紅色的衣裙,恍若神妃仙子般,在顧睞的必經之路上等著,想來應該等了許久,顧睞微微一挑眉,她怎麼不知道這霓漫天還有這麼好的耐心。
  霓漫天見了她,便大步走了過來,面色紅潤,看來恢復的還不錯,她走到顧睞面前,咬了咬嘴唇,似是想說什麼卻不好開口,最後她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定似的,定定地看向顧睞,將原本放在身後手裡的長盒遞給了她,並道:「你借我外衣,護我顏面,我霓漫天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這東西給你,從此我與你恩怨兩清,互不相欠。」說完直接將盒子塞到顧睞手裡,然後飛快地離開了,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
  顧睞看了看手裡的鐵盒,心思不知轉了好幾個彎,最後道了一句,嗯,盒子挺好看的。
  回到小築裡,顧睞打開盒子一看,是件衣裳,抖落開如燦若桃花,灼灼其華,纖雲為底,落霞為絲,不朽不腐,天衣無縫,不愧是天庭織女耗費五十年心血所織造,霓漫天也是捨得,顧睞在心裡隨意道。
  她看了幾眼,便放回盒子裡了,思索起霓漫天的用意了,霓漫天想與她和解的目的一覽無餘,但這是出於她自己的心思還是霓千丈的心思就不一定了。
  顧睞想了想,還是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她其實對霓漫天並無惡感,當然好感也不多,但對於顧睞而言,霓漫天最大的優點就是她性子上有著顧睞沒有的東西,對於這樣的人,顧睞往往會多給一點寬容的,一如很多年前的那個從屍體裡爬出來的少年。
  拜入三尊門下後的日子較之以往倒也沒什麼區別,只是見三尊的次數稍微多了一些,顧睞去絕情殿的大多時候是見不到尊上的,落十一也告訴過她,尊上在長留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閉關,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是很少會露面於人前的,顧睞聽了面上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會去打擾尊上閉關的,但心裡卻轉了好幾個彎,尊上閉關似乎越來越頻繁了,是因為妖神出世的日子將至了麼。
  世尊摩嚴雖然嚴厲,但對門下的弟子還是不錯的,對顧睞的態度更是溫和,當然這其中不乏顧睞學習速度之快,天資之高的緣故了,偶爾還會打發顧睞去和落十一一起處理一些門內事務,自然而然和霓漫天的接觸多了,正式場合中,她倒是肯乖乖地叫顧睞一聲小師叔,但人後就又是那副大小姐的性子了,落十一這個做師父的也管不了多少。
  儒尊笙簫默那倒是讓顧睞大開眼界了一番,多的是些好玩的,可以說他教的什麼都能跟玩聯繫到一塊,要是被世尊知道了,怕是又要被說上一頓了。
  不過顧睞可不敢小瞧了這位散漫遊戲人生的儒尊,因為單憑一個心境修為,他可將六界九成九的人也給甩到後面去,顧睞也要自愧不如的。
  事實上,顧睞最不想要面對的對手就是這種人,因為心境強大的人你很難找到他的弱點,與笙簫默接觸越久,顧睞就會忍不住想到很久以前認識過的一個人,那一身瀟灑浪蕩得真是讓她也覺得嫉妒。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常常會想起以前的事來,顧睞輕歎了一聲,拋開這些無謂的心思,在藏書閣裡繼續找她感興趣的書了。

  第119章 花千骨

  顧睞在藏書閣的一樓二樓轉了幾圈,見已經沒有什麼能引起她興趣的書了,便直接上了三樓。
  尋常弟子是明令禁止入三樓的,所幸顧睞在世尊摩嚴門下修行,也掌管了一些門內事務,因此還算是有資格到三樓觀看的,唯一可惜的是,與一二樓不同,三樓的書籍是不能帶離藏書閣的,顧睞若有心,自可默下才是。
  上了三樓,顧睞所見到的與心中所想不同,原以為藏書閣三樓如此重要,那珍藏的書籍以及看守的人應該要多些才是,可是,顧睞用手指輕輕抹了一下書架,縱是她見識不少,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裡別的不多,灰塵倒是不少。
  昏暗的兩三個隔間,偶爾從穹頂上漏下的幾縷陽光,滿是灰塵和蛛網的書架,以及那些不知放了多久的泛黃的書頁。至於看守的人,除了守在二樓和三樓樓梯之間的老頭,就再無別人了。
  就這副鬼樣子,怕是有資格上來的弟子見了也不願多待吧。
  顧睞慢悠悠地在三樓比之樓下顯得狹小多了的空間裡踱著步子,她雖然是臉上滿是散漫,看得每一處卻是分外仔細,這裡如此簡陋,就是最大的奇怪之處。
  試問一個清潔之術能有多難,卻無人打掃這裡,看來是長留高層有心荒廢了這裡,是什麼樣的原因會讓三尊九閣長老視其為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顧睞自認不是一個很有好奇心的人,因為曾經刀口舔血的經歷告訴她,想要活得久就最好不要有好奇心,顧睞無心去觸碰其中的秘密,但她更想要知道裡面的一些好東西,能放在長留藏書閣三樓的東西,真的會毫無價值麼,顧睞好不容易來了一趟,不看看實在是不甘心哪。
  轉了幾圈,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陽光的折射方向,書架的擺放,地板上的圖案,沒有任何的問題,既然這些沒有問題,那問題應該就出在書上了,顧睞毫無顧忌地拿起最邊上的一本舊籍,果然面上什麼封印還是禁制都沒有,顧睞也不怎麼失望,畢竟這裡好歹是長留的地方,總不會讓弟子在自家的地盤上出了事。
  她也不介意手上沾染的灰塵,直接翻開了薄的彷彿一碰就碎的紙張,上面也沒寫什麼重要的東西,更不可能是像清虛道長的六界全書,或是尊上的七絕譜這樣的秘籍,普通得仙界裡大部分人都會棄之如敝履,因為記錄的是如何描繪山川河流,地形百態的方法。
  仙凡有別這其實是仙界眾人心中固有的觀念,只是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罷了,但是沒有人會願意荒廢修行的時間去當一個仙界的徐霞客,遊仙散仙也沒這個興趣。便是關於秘境洞府機遇什麼的,更是不用想了,早萬年前便已被各門各派分刮好了,對了,茅山門下也是佔了不少福地靈脈的,但都是提供門下弟子的機緣,所以在仙界中,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便是拜入修仙門派之下。
  當然其下的註解也是這樣說的,顧睞特地看了看書頁上用紅筆寫下的批注,想法大致與她相仿,只是口氣稍微狂妄譏諷了些,想必在長留也是個天之驕子般的人物。
  顧睞仔細觀察了一下,便大約可推斷出批注之人的性格,這算是她多年來養成的一點小習慣了。此人分析詳細,且句句扣中要點,說明他不僅狂妄高傲,對這種修行之人根本用不到的手段不屑一顧,而且還是個完美主義者,這樣的性子讓他即便是對這篇讓他不屑一顧的雜文也會認真批注。
  這樣性格的人顧睞也見過,只是下場都不大好,因為容不下一點點的瑕疵,情感便是他們最大的弱點,嫉妒,不甘,愛情,等等,要還是以前那個當殺手老闆的顧睞,想對付這樣的人不要太容易,給他們一個走在懸崖邊上的機會就是了,連推都不用推,他們也會自己心甘情願地墮入黑暗,萬劫不復的,當然對於他們而言,那才是最後的光明。
  顧睞想了想,壓下了那些不是很美好的心思,她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的,這些事也就想想而已。她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她推想的不錯,這個人連最後一頁也做了批注,說明他追求完美到了極致,而且會堅持到底,絕對不會是個默默無名的人物,因為像這樣的人,哪怕是被埋沒到了塵埃裡,到最後一步也會瘋狂得將所有人拉下深淵的。
  她的目光慢慢移下,落到最後一行,鮮紅的兩個字,竹染。
  最後一點,渴望成功,名利,渴望所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顧睞眼眸漸漸變得幽深,然後隨手一扔,將書扔回了原來的書架上,卻只是揚起了一層薄灰便又變成原來黯淡無光無人問津的樣子了。
  顧睞卻又拿起一本看了起來,從天文地理,到星算卜卦,再到醫理馴獸,還真是無一不有啊,一本,三本,十本,二十本,顧睞倒也沒有細看,只是撿了些她需要的記下來。
  樓道邊上懸掛著的沙漏在不停的細數著流逝的時光,顧睞擱下一本書,拉開手伸了個懶腰,難得有這麼累的時候啊,主要還是默記那些內容費去的心力太多,得虧顧睞神魂強大,不然早就氣血兩虧倒下了。
  天色也晚了,穹頂上猶如一張黑幕,不見星星,只有那一輪高高掛起的月亮,這裡也沒什麼夜明珠,也就顧睞夜視如晝明,看書不受影響。
  顧睞看了這麼多書,其中內容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有竹染的批注,看來問題就出在竹染上了,他的批注大多是諷刺挑剔性的,而這些都基於他本身天縱之才,見識悟性比之這些作者也不差多少,甚至勝過他們的份上。
  可惜了,可惜了這份才華,這個叫竹染的人要麼是死了,要麼是被流放到仙界之外的地方去了,原因很簡單,在長留歷代門人名錄上沒有他的名字,那些名錄雖然多得快堆滿一個房間了,但在給落十一幫忙的時候,她也有幸看了一遍,並且她很確定上面沒有竹染這個名字,究竟是放了什麼樣的錯,會被從門人名錄上抹去呢。
  顧睞心思飄了一會兒,很快就打住了,頂多是個聰明人罷了,不值得她費心思去探究他的過往。
  這麼想著,她又看了一眼樓道間的沙漏,時間已經不早了。
  正打算轉身離開的顧睞卻無意瞥見了書架靠在牆壁那裡露出的一片書角,穹頂上投下的月光正好落在那書角上,映出了那幾個近乎模糊的字眼,三千禁術。
  顧睞心神一動,還沒反應過來時,書已經被她拿在了手裡,待她一頁頁翻開,眼眸裡亮光一閃,啪的一聲在寂靜的三樓裡響起,顧睞單手合上書,嘴角輕輕一勾,沒想到,這竹染還真是個人物,研究禁術陣法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這還只是他在長留是所作,那如果他還活著,這份本事又到了何種地步。
  「竹染?沒聽說過這人啊?是長留弟子麼?」落十一一手拿著毛筆,一手拿著今年長留的賬本,狹長的鳳眼裡滿是困惑,看起來是真的對此人一無所知。
  顧睞抿了抿唇,想了想又問道:「那十一師兄可知道長留以前所逐出門外的弟子,尤其是三尊門下的。」
  落十一用毛筆抵著下巴,想了想,道:「被逐出門外的弟子年年都有,但要說三尊門下的,我聽小師叔說過,在我之前師父還收過一個弟子,後來犯了錯被逐出去了,你說的竹染莫非是這位?」
  顧睞微微一笑,誰知道呢。
  銷.魂殿裡,顧睞一襲素白的衣衫,發間只繫了一條銀白的絲帶,微微挽起一頭柔軟如墨的秀髮,腰間佩戴的純色宮鈴安靜地落在那裡,瑩白如玉的纖指在琴弦上輕輕撥動著,瀉出一曲流華迴盪在這殿中。
  而在她對面,笙簫默紫衣玉帶,慵懶卻優雅地支著腦袋,閉目半倚在專門為其準備的鋪滿冰絲玉錦、雅致褥枕的臥榻上,瞧他臉上的表情似是在享受這曲空靈妙音。
  顧睞指尖挑起最後一聲,如峰迴路轉般一改先前的婉意綿綿,滌蕩人心,彷彿被驚起一般讓觀者措手不及。
  笙簫默支起身子,不由得道:「鱗鱗江色漲石黛,嫋嫋柳絲搖麴塵,這一聲轉的驚人驚雨。」
  顧睞微微一笑,面上無自矜亦無自謙,道:「若非如此,此曲也不會名為《驚蟄》了。」
  笙簫默手持銀笛輕輕轉動,帶有讚歎之意道:「眾弟子中能奏得出這《驚蟄》的人,也只有你了。」
  顧睞依舊淡淡道:「唯手熟爾。」
  笙簫默笑著搖了搖頭,樂道可不是靠勤奮能走得了的,不過三日便能奏出這上品樂曲《驚蟄》,足見她在此道之上的天分了,只是,笙簫默瞥了她腰間的宮鈴一眼,心中歎道,不知師兄為何對花千骨這般盡心,莫要是他所想那般,笙簫默又移開目光,落到顧睞那始終波瀾無驚的臉上,不由得又歎了一聲。
  「今日的課程就結束了,是在這多加練習還是回去,你自行決定便是。」笙簫默說完便要轉身離開,他還想在睡個回籠覺來著,多了個徒弟果然累多了,好在花千骨不像他那兩個徒弟那般鬧人。
  「儒尊留步。」顧睞忽然道。
  「何事?」笙簫默挑了挑眉,語氣溫和地道。
  「我想問儒尊一個人。」顧睞道。
  「何人?」
  「竹染。」當這兩個字在殿裡響起時,周圍似乎安靜了許多,只見笙簫默臉上難得地一片悵惘,似是回憶起了什麼。
  不過笙簫默很快就回過神來,輕輕一笑,道:「你怎麼知道他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在長留的痕跡已經被抹去的差不多了吧。」
  顧睞見他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便坦誠道:「我在藏書閣三樓那看到了有他名字的批注。」
  笙簫默一聽,倒來了興致,道;「你看了他寫的那些東西,那依你看,他怎麼樣?」
  顧睞略微低頭思索了一下,語氣平淡卻分外有力度地道出了四個字:「驚才絕艷。」
  走到銷.魂殿外的一身道袍的人聽見了這句話,不禁怔了怔 ,停在了門口。
  

  第120章 花千骨

  「哼,再聰明也沒用到正途上。」
  摩嚴大步走了進來,身上又多了幾分生人勿近,連顧睞也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氣了,看來世尊心情不大好啊,莫非是聽了竹染這個名字的緣故,顧睞心中暗忖道,但面上卻是什麼也沒顯露出來,微微一笑持弟子禮道:「千骨見過世尊。」
  世尊摩嚴看了她一眼,隨意地擺了擺手,算是回應了,然後面帶威嚴地對笙簫默道:「你又提起那孽徒做甚?」
  不知是因為顧睞的背景還是在門口聽到的那句話,摩嚴一開口斥責的竟不是顧睞而是笙簫默。
  笙簫默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歎道:「他都被逐出長留了,師兄又何必這麼斤斤計較呢。」
  「哼,那孽徒做下不可饒恕之事,有如此結果已是留情了,休要再提。」摩嚴一拂袖就離開了,顧睞和笙簫默望著世尊摩嚴已經邁出門外的步子,同時在心裡想了想,還是沒出聲叫住摩嚴,問他來此是有什麼事。
  顧睞微微一挑眉,世尊這好像是落荒而逃呢,她想了想,便看向笙簫默,面上故作惶恐道:「儒尊,可是我說錯了話惹世尊生氣了?」
  儒尊一笑,捏了捏下巴道:「你沒說錯話,只是有人做錯了事,有人心裡固執罷了。」
  顧睞面上依舊惶恐,低下頭道:「那我是不是以後都要注意點不要在世尊面前提起竹染這個名字了?」
  儒尊舉著銀笛在她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調笑道:「得了,別做出這副惶恐的樣子,我知道你心裡頭可不怎麼害怕,你也不必顧忌,按你之前說的實話實說就好了。」
  顧睞在心裡頭撇著嘴,望著笙簫默大笑著離開的身影,想了想他說的話,實話實說,那看來世尊對他這位逐出長留的弟子感情不一般啊,只是,儒尊為何會突然提點她?奇怪,真奇怪,也許是他興致來了吧。
  一日笙簫默和摩嚴下棋時,笙簫默忽然又提及了這事,摩嚴沉默了片刻,道:「藏書閣三樓還是封了的好。」
  「你啊,口是心非的很,封了那裡,難過的人不還是你。」笙簫默輕笑道,「不過,千骨那孩子,說的也沒錯,驚才絕艷,他值得這四個字。」
  摩嚴不語,可他手裡的黑子卻怎麼也沒落下。
  笙簫默忽然又道:「其實,千骨這孩子和他挺像的,一樣的聰明,天資出眾。」
  「她比他好。」摩嚴忽然道,落下手中的黑子。他的話裡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和情緒,複雜的他也摸不清楚了。
  笙簫默微微一笑,輕鬆敲下手中白子,既然掌門師兄有心護她,他幫她一把又何妨。
  顧睞是不知道笙簫默的這番心思的,她只知道最近世尊摩嚴對她更好了,甚至有超過落十一的趨勢了。惹的落十一還偷偷地問她這事呢,顧睞看著眼裡滿是八卦的落十一,眼角微微抽了抽,還是道了一句:「十一師兄,你想多了。」
  相處久了,顧睞也熟悉了落十一的性子,不是那種心胸狹小的人,會這麼問應該是真好奇了,可是顧睞她自己還摸不著頭腦呢。
  長留的日子倒是意外的平和,因著身邊多了不少人,不少事,顧睞過得也很充實,只是這份平靜終究是要被打破了,王屋山浮沉珠被奪,在仙界再次引起一片驚濤駭浪來。
  多位掌門及門派代表趕來長留,與長留共商此事,顧睞和落十一,還有霓漫天等人有條不紊地處理好了迎接他們的各項事宜,看在世尊眼裡,又是一片欣慰。
  「千骨,你去請子畫過來,莫忘了時辰。」世尊點了顧睞的名,道。
  顧睞應諾前往絕情殿,正好碰上送來掌門服飾的弟子,以往這些東西都是放在殿外,畢竟無令弟子不可擅入絕情殿,只是今天時間比較緊,顧睞便道:「讓我送進去吧。」那弟子自然沒有異議,顧睞接過了那套服飾,進入了絕情殿。
  內室傳來白子畫清冷依舊的聲音,「進來吧。」
  顧睞低頭緩緩走進內室,隔著屏風放下掌門服飾後便眼觀鼻鼻觀心不語地站在旁邊了,待白子畫穿好後,她又被喚進了內室,卻見白子畫一襲白袍,端坐在鏡前,那平日裡都是束起的墨發如今散落在肩邊,較之以往竟有了幾分不同來。
  她心裡倒多了幾分詫異,倒想起從輕水那聽來的一則傳聞,尊上不喜他人近身,所以穿衣沐浴洗漱都是自行處理的,唯獨這長髮卻是不怎麼會打理,專門安排了弟子來服侍的。
  白子畫喚她進來,只是想問她最近七絕譜修習的如何罷了,又問了其他一些學習情況,他雖很少見顧睞,但儒尊和世尊對顧睞的評價他倒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修行速度很快,來長留不過兩年,便已至造化之境,離飛昇也只差一步之遙,需謹記,莫要落下了心境修為。」
  「千骨知道。」顧睞一揖,進長留以來,白子畫對她的恩情不少,這番指點對她最近更是進益頗多,顧睞雖是個冷心冷情之人,但也非不念恩情之人,她微微一笑道:「若尊上不介意,可讓千骨來為尊上束髮?也讓千骨盡一番弟子之心。」
  白子畫一怔,卻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清晰而明亮的鏡中倒映出兩人的身影,白淨卻略帶薄繭的手指穿過柔順得不似男子頭髮的青絲,顧睞一手夾著銀白色的緞帶,一手拿著白玉簪子,順在黑髮中手指如飛舞般轉動,幾乎不到兩個呼吸,白子畫又變成了原來那個完美而高高在上的長留掌門了。
  顧睞滿意地看著她打扮出來的傑作,微笑道:「尊上可滿意?」
  白子畫靜靜地看鏡中那文靜姣好的少女,輕聲道:「很好,你看起來很熟練,經常為人束髮麼?」
  顧睞笑著搖了搖頭,道:「沒有,只是束髮是每個女孩子都很容易學會的一項技能,而我,恰好是一個女孩子。」
  女孩狡黠的笑容在鏡中一閃而過,或許連顧睞也不知道她這個笑容是不是真心的了。
  顧睞將木梳放到桌台上時,卻無意看見了梳齒間的幾絲烏髮,心中卻想起了一樁事來,在竹染親自寫的那本三千禁術中提到過幻術的另一種方式,控制人心,與藍雨瀾風迷惑人心的幻境不同,通過某種方式控制一個人的行為舉止。
  其中竹染並未說有什麼樣的方式,而顧睞卻推想到前世武林中的蠱蟲,何嘗不是一種控制人心的手段,而蠱蟲便是一種媒介,天地間的媒介千千萬萬,風,蟲子,氣味,而修仙之人本身有自我防禦的體質,那能作為媒介的東西便多取自他們身上,如頭髮,血液。顧睞將她想的都告訴了白子畫,只是稍稍隱去了竹染和他的那本書的事。
  白子畫輕蹙眉,淡淡道:「你的想法沒有錯,天庭就有這樣的人物,幻夕顏。」
  顧睞忽然道:「尊上能躲過這種手段麼?」
  她這話說出來還是有些冒犯尊上的,但她卻說了,可以看出她是很在意這個答案的。
  白子畫也沒有在意她的冒犯,反而是認真的思索了一下,道:「在我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有一成的可能性。」
  顧睞微微一笑,一成的可能性已經足夠大了。
  在顧睞的歪樓下,白子畫又給她拓展了一下關於這種手段的許多知識,而以顧睞的悟性,往往是能做到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好在顧睞還記得時辰,沒讓堂堂的長留掌門誤了此次重要的會議。
  險些踩點到的兩人被世尊狠狠瞪了一眼,當然被瞪得是白子畫,在世尊想法中,一定是他這個掌門師弟拖了很久才出來。他這個掌門師弟氣死他不償命的性子摩嚴怎會不知道。
  顧睞在心裡偷笑了幾聲,笙簫默眼睛瞇了又瞇,但他當然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在此次會議中,眾人免不了又提到了一個人物,紫熏淺夏,當年的五上仙之一,如今的墮仙之首。

  第121章 花千骨

  顧睞在完成了自己負責的事務後,便拉著朔風跟落十一打了個招呼離開了,畢竟他才是長留的大師兄,她和朔風也只是打個下手擦個邊角什麼的,更何況對他倆來說,與其做這些門內雜事倒不如專於修行。落十一也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便應允了,等世尊問起他自會替顧睞二人說的。
  朔風有段日子未見到她了,忍不住問起顧睞這些日子都忙什麼了,顧睞隨口拿藏書閣應付了,朔風有心與顧睞再比試劍術,顧睞不可置否地答應了。
  長留劍坪上,兩道青白人影不斷交錯著,凌厲的劍氣逸散開,漸漸形成了以他倆為中心的圓圈,若說朔風一開始還起著比試的心思,現在已經成了顧睞在引導他的劍術了。
  「浮沉珠被奪一事你可知道?」朔風一個側身持劍抵住顧睞一刺,低聲道。
  「這事整個六界的人都知道了,你問這個做什麼?」顧睞右腕一轉,斜劃一劍刺向朔風面門。
  「我想這次被奪的應該不止浮沉珠。」朔風一個落木蕭蕭,化成萬千木葉,片片暗藏殺機,擋住了顧睞那一劍後又化守勢為攻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釋了。」顧睞眼眸微閃,面向萬千利刃般木葉,直接將手中劍往空中一拋,揮袖下瞬間化作了數十把一模一樣的劍,在她的揮使下,那萬千木葉簡直不堪一擊,破去攻勢時朔風也被震傷得後退了好幾步。
  「看來春秋不敗的速度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快。」顧睞心一動,長劍便收回到手中。
  「他們不應該這麼快的,萬年前每方神器之上都被加上了重重封印,妖魔界無人可解的。」朔風輸了也沒什麼不開心的,只是猶有些疑惑。
  「不,你錯了,妖魔界還有一個人可以解開那些封印的。」
  「也不知春秋不敗對紫熏仙子許諾了什麼,竟能將一向不怎麼過問六界之事的紫熏仙子拉到他們陣營中。」大殿座中一太白山長老面帶擔憂道。
  紫熏上仙雖說是墮了仙,但她並未依附殺阡陌的妖魔一派,而是自成一股勢力,更何況她的門人弟子大多還留在仙界,因而在仙界的影響力依舊不小,從他們對她的稱呼便可看出來。
  「沒想到那些妖魔如此猖狂,竟率數十萬妖魔大軍一舉奪了浮沉珠和崑崙鏡。」摩嚴面帶怒色道。
  底下眾派人物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歎了一聲,崑崙鏡和浮沉珠雖同為神器,但崑崙鏡的意義卻不是浮沉珠可比的,只因它擁有自由穿梭時空之力,更甚者能做到逆轉時間,改變一切,這樣的東西若真落到了妖魔手中恐怕是禍患無窮啊。正因如此,各派高層甚至封鎖了崑崙鏡被奪的消息,不為外界所知。
  「眾位無須如此擔憂,紫熏仙子雖知如何解開封印,但眾神封印也絕非一時半刻可解開的,我等大可謀劃如何奪回諸神器。」關鍵時刻還是白子畫出來主持大局,有他的話在,眾人也安心了不少。
  「那春秋不敗邀約的八月十五太白山之會或許就是我們破局之日了。」眾人紛紛點頭道,掌門金座上的白子畫望向大門外,八月十五,太白山。
  「紫熏仙子雖墮了仙,但當年也是堂堂五仙之一,自然是知道如何解開神器上的封印。」顧睞接住落下的桃花花瓣,自顧自地賞玩,沒有去注意身後人的神色。
  「當初既然已經封印那些神器,為何又要留下解開的法子,徒惹人覬覦?」朔風語氣中隱含怒意道。
  顧睞抬起頭,輕輕鬆開手,那些姣好如美人臉的花瓣從指縫間飄落,好似那無情的流水從未貪戀過落花美色般。桃花隨風落到她素履邊的土壤上,沒有一片沾染到她的裙擺上。
  風中飄來她淡淡的一句,「或許,是覺得會有解開的一天吧。」
  「我不懂。」朔風低下頭,那一抹如竹海的顏色遮住了他所有的清緒。
  「而且時間快不夠了,我甚至能感覺到十六大神器即將聚集,封印也會全部解開,而我也要隨之而消失了。」
  「那個時候,你還會記得我嗎?我消失了,還會有人記得我嗎?」朔風抬起頭,對上顧睞那平淡得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
  「有個謊話連篇不懷好意的人跟我說過,一切早已注定,他能做的就是牽起早已注定的命運線,將它們交織在一起。他說的每句話幾乎都在騙人,甚至在騙自己,可我沒有信他的話,若一切都歸於宿命,那便是這個世界錯了。」
  「妖神出世,你會死,我也會,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迷茫的心,我不求一世糊塗,但求一刻清醒。」顧睞撫上朔風的臉,隔著青色的面巾,也能感受到他的心在逐漸變得平靜。
  「你想不想看我的臉?」朔風忽然道。
  顧睞點點頭,她其實挺想知道是不是跟孫大聖一樣的猴子臉的,畢竟都是從石頭裡出來的。
  朔風背對著柔和的陽光,在一片陰影裡解下了青色面巾,露出了他從未示於他人的面容。顧睞愣了一下,忽然道:「比我想像中的要好一些。」
  朔風笑了,雖然他的那張石頭臉上叫人看不出笑容來,但顧睞卻能感受到他的愉悅。
  「你想不想再要一張臉?」
  窗明几淨的室內,一白衣少女手持丹青妙筆,在素白的紙上揮毫描了幾筆,一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躍然於紙上,而除了這張畫像外,桌上還有二三十張各色的美男子畫像,或俊美冷酷,或溫潤如玉,或高貴優雅。
  朔風在邊上看著這麼多各色的畫像,手抖了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倒沒想到顧睞還擅長丹青,當她開口問他想不想要一張臉時,他不知怎麼的就答應了,現在想想或許他心底深處是想要一張不那麼嚇人的臉吧。
  一開始看著顧睞這麼用心地為他準備時,朔風心底是有些感激的,如果不是在意他的感受,也不會這麼費心吧。沒想到她還是這麼一個面冷心熱的人啊,這是他最初的想法,可是看著顧睞一臉興致勃勃,畫得有點停不下來時,朔風忽然覺得她應該只是一時興起,起了促狹的心思吧,不過這樣反而比較符合她的性子哦,朔風默默地想到。
  只是看到這麼多的畫像,朔風忽然覺得有點審美疲勞了,「這張怎麼樣?」朔風搖搖頭,「那這張呢,很符合你形象哦。」朔風繼續搖頭。在顧睞的安利狂轟下,朔風還是堅持住了自己的原則,搖頭。
  「這些都是萬里挑一的美男子畫像,就沒一個能入你的眼麼?」顧睞手指夾著一張畫像,道。
  「其實我只要一張臉就夠了,不需要多俊美,再俊美也不是我的。普通平凡的就好了。」朔風特地強調了「普通平凡」幾個字,他算是被顧睞的這數十張美男子畫像給嚇怕了。
  「唉,好吧。」
  待顧睞又畫好一張符合朔風心意的畫像後,就拿回內室裡處理了一下,朔風雖有些好奇,但也耐下性子在外面等了,沒過多久,顧睞手裡拿著東西出來了,朔風仔細一看,好像就是她先前拿進去的畫像,沒多大變化。
  朔風在長留學藝雖久,但學的多為劍法術法,很少涉獵這些東西。
  他也什麼都沒問,聽顧睞說的解下面巾,然後就看到顧睞將那薄薄的「畫紙」輕輕貼在了他的臉上,只覺臉上一片清涼,薄薄的觸感。不一會兒,「畫紙」便完全貼在了他的臉上,便是他動手去撕也扯不下來。
  顧睞笑道:「這要用特殊的藥水才能解下這面具。」
  朔風對著鏡子,觸摸著自己新的臉,清晰的觸感給了他一種錯覺,這張臉好像就是他的。
  「不用懷疑,這張臉現在開始就是你的了。」顧睞似乎猜到了他心裡想的,淡淡道。
  「這是什麼?」朔風冷靜道。
  「聽過畫皮嗎?妖為了迷惑人心扒了美貌女子的人皮披在自己身上。」顧睞微微一笑道,映在鏡子中卻顯得有幾分惡意來。
  朔風整張臉都呆了。顧睞趴在桌子上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朔風立刻感受到來自這位所謂世間最後一位神的惡意了。
  很顯然朔風娛樂到了顧睞,所以她笑完後心情還很是愉悅地為他講解道:「這是『千面』,我在借鑒了一些古書籍後,自己研製出來的一種幻術面具,你是第一個使用他的人。」說起來也是殺阡陌那次來長留啟發了她,加之她本就擅長易容術,所以在學習幻術的過程中誤打誤撞做出了這東西。
  雖然被顧睞作弄了一把,但朔風還是感謝地,迅速告辭了。
  風從窗外吹進來,掀起桌上的畫像,如果仔細去看一下的話,便會發現,每幅畫像的眉眼間都有幾分相似於她曾熟識的那些人。
  顧睞望著窗外,嘴角輕輕一勾。

  第122章 花千骨

  朔風的新臉並未在長留引起多大的議論,這多歸功於他一向深居簡出,很少出現在弟子面前,顧睞又早早將這東西獻給了三尊,三尊知道的也不晚。
  「沒想到千骨那丫頭能想出這麼好的東西,將幻術與面具結合在一起,就這樣的小東西,便是長留的法寶也難以探出。」笙簫默感歎道。
  「千骨這孩子天資聰慧,能想出這樣的東西自然是好的。」摩嚴笑著捋了捋鬍須,道。
  白子畫摩挲著手裡「千面」,聽著摩嚴和笙簫默對顧睞的讚譽,忍不住想到,什麼時候師兄和師弟都這麼看重她了?
  對於顧睞知道了朔風身份一事,三尊的反應倒不大,畢竟顧睞不僅是茅山掌門,又是長留弟子,手裡還握有神器拴天鏈,知道這事也無大礙,不用他們叮囑也知道此事不能外洩的,三尊又看到她與朔風相處不錯,便也不再多想了。
  「我有意讓他們幾個弟子出山歷練一番。」白子畫忽然道。
  「師弟怎麼起了這個心思?如今妖魔界的人大肆爭奪神器,外面之險哪裡是他們能應付的。」摩嚴當然知道白子畫口中的他們幾個弟子是誰了,還不是他心疼看重的花千骨,霓漫天,朔風,還有他的大弟子落十一。可正因如此,他才會大力反對掌門師弟的決定,歷練歷練,要是歷練出了個好歹怎麼辦,更何況外界誘惑那麼多,他天資那麼好的徒弟徒孫要是被傷到了怎麼辦,按他的話來說,就該讓他們幾個在長留好好地待著,有他們護著,過個七年八年,不就修仙飛昇了。
  「仙道艱難,若這點危險他們都應付不了,何談大道?」白子畫語氣淡漠道。
  笙簫默連忙出來打了個和場,道:「大師兄,其實掌門師兄說的也挺有道理的,雛鷹也有見風雨的一日,更何況是人才,總是要經歷些磨練的,歷練一番,對心境修為不錯。」
  摩嚴聽了他的話,面色稍稍有些緩和,誰料白子畫又來了一句,
  「而且我打算讓他們在八月十五前去太白山一趟。」
  掌門師兄明顯是要氣死大師兄的節奏,笙簫默掩面有些不大敢看摩嚴的臉色了。
  摩嚴鬍子氣得一抖一抖的,但到底還是被笙簫默給攔住了,「大師兄,其實掌門師兄這樣安排也是有可取之處的,去太白山,去太白山可以積累他們的實戰經驗啊。再說,大師兄,你要對千骨朔風他們有信心啊,」
  笙簫默都快被自己給蠢哭了,這讓他怎麼圓啊?
  摩嚴冷笑了幾聲,這的確是積累實戰經驗,可要有個萬一,就成送死了。
  「師弟,他們幾個不是一般的弟子,千骨是茅山掌門,有身帶拴天鏈,漫天是唯一的蓬萊繼承人,朔風的身份你更清楚,他們三人不能有一個出事的。」
  白子畫看向摩嚴,淡然帶著冰冷的目光,終是讓摩嚴軟了心意,「正因如此,他們更需要這場難得的歷練,他們都太驕傲了,與其讓別人給他們看到這個世界的危險,倒不如由我們親手為他們揭開。」
  霓漫天的驕傲是外露的,而朔風和顧睞卻是內斂的,尤其是顧睞,白子畫看得很清楚,她骨子裡的驕傲容易讓她一意孤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們就是再驕傲又如何,他們本就有值得驕傲的資本。」摩嚴負手在後道,語氣雖然冷漠,但卻軟和了不少。
  白子畫最後的一句話還是動搖了摩嚴的心意,「他們需要成長,而且是盡快的,不然就等不及了。」
  摩嚴身子一震,還是閉上眼道:「……好,我去安排吧。」的確,再不快點,就真的來不及了。
  摩嚴離開大殿後,笙簫默摸了摸鼻子,還是忍不住走到白子畫身邊,道:「你真捨得?」
  白子畫眼裡依舊是一片冷漠,「師弟,你魔障了。」
  「歷練?」落十一面露驚詫道,還是他帶著顧睞,霓漫天,朔風三人。
  「嗯,還有在八月十五前到達太白山。」摩嚴面帶威嚴道,
  這是為何?落十一有些不解,但想著尊上和師父他們自有主意,便聽話地點頭道:「弟子定不負師父重托。」
  笙簫默走的時候還給了落十一一個自求多福的目光,落十一嘴角抽抽,再回頭看向殿裡三人,顧睞一臉微笑,但以落十一對她的認識,恐怕早就神遊天外了。朔風雙手環胸,酷酷地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自家徒弟霓大小姐撅著嘴巴,一臉心情不爽,看起來對歷練這事不怎麼樂意,落十一忍不住歎了口氣,唉。
  落十一領著三個小祖宗下了山,哦,還帶上了一個小拖油瓶,輕水,她早拜在了朽木清流的門下,這幾年勤於修煉,又有顧睞時不時地開小灶,她修為的提升速度放在這些人中雖然不怎麼夠看,但在長留也算是佼佼者了,這次是想回家探親一次,已經跟門內報備過了,正巧碰上落十一一行人出去歷練,顧睞在徵求了落十一同意後就把她給拉上了,畢竟仙界與人間的路途上妖孽橫生,若是輕水單獨上路,怕是不怎麼安全。
  落十一對輕水的印象不錯,在不違反門規和師父要求的情況下幫一把也不錯。霓漫天昂著頭,瞧也沒瞧她一眼,更不用說反對了,朔風帶沒帶面巾,都是一樣的不愛說話。這事就這麼決定了。
  落十一、顧睞等人御劍飛行,全靠靈力維持飛行,不過這些人修為都不低,這點微薄的靈力消耗也不怎麼放在眼裡,一人一劍倒是瀟灑的很。
  輕水落在顧睞後面,她自幼被帶到長留修行,已是多年未曾見過長留以外的風光,長留雖好,但難得出來一趟,望著底下的風光臉上滿是興奮。輕水偶爾忍不住嘰嘰喳喳地說起話來,霓漫天卻冷哼了一聲,「一心二用也不怕掉下去。」
  輕水一點也不懼霓漫天的威勢,撅著嘴道:「我就算掉下去了,千骨也會接住我的。」
  顧睞聽見這話,沖霓漫天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同意輕水的話,霓漫天氣得別過頭去,手下又加快了御劍的飛行速度,「哼,你看你的,我可不會等你。」
  「誰要你等。」輕水嘴上雖是這麼說的,但手下功夫也不差,緊跟著大部隊的腳步。
  落十一看著兩個小姑娘開始較上勁了,忍不住搖了搖頭,但想想也屬正常,反觀後面兩個才是不正常的,一個御劍術使得比他還熟練,另一個跟塊石頭似的,沒聽他說過一句話。反正這個領隊的不好當就是了。
  這麼急干慢趕的,他們居然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飛過了仙界和人間的通道,尋了個無人的地方改變了一下裝扮,畢竟仙規嚴令與凡人交手,不到逼不得已也不得在凡人面前顯露法術。
  在進城門時,落十一一行人憑著變幻出來的路引便還算順利地通過了守城兵那一關,當然稍稍不順利一點是霓大小姐的美貌惹得守城的兵衛們多看了兩眼,惹得霓大小姐差點抽鞭子這事了。
  其實落十一原本也有心掩蓋一下容貌,誰讓他們一行人顏值太過出眾,走在大街上跟電燈泡一樣,簡直閃瞎人眼了。但顧睞難得為霓漫天說了一句,「美麗有罪,也是一種歷練不是麼?」聽在霓漫天耳裡就是側面讚美了她的美貌,要是霓大小姐身後有尾巴的話,估計當時你已經翹起來了。
  霓漫天這幾年出落得越發出色了,便是長留的弟子也有不少被她的容貌晃花了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顧睞也不吝惜一句讚美的話,當然和殺阡陌比就不值一提了,不過殺阡陌那還是人嗎?和他比這世間就沒有美人了。所以顧睞在遇到這種問題時都會有意識地去忽略掉他的。
  就因為顧睞這一句話,從他們到人間開始的一路上,遭遇到的劫匪強盜十八起,路過搭訕的富家公子三十二起,不過也因此霓漫天那手鞭子使得是越來越順手了。
  「進了城後,你就不能總拿鞭子抽人了,容易惹事,有事找我知道嗎?」落十一千叮嚀萬囑咐徒弟道。
  「嗯,知道了,師父。」霓漫天有些可惜地摸了摸腰間的赤紅長鞭,這要是在荒郊野外多好啊。
  落十一在那苦口婆心著,輕水早拉著顧睞在那逛起來了,聽著輕水一會兒說這個漂亮,那個好玩,顧睞嘴角一勾,左袖卻忽然生起熱來,糖寶有反應。
  在長留的日子裡,顧睞都注意著不讓糖寶示於人前,別人或許不易察覺,但三尊不會探究出它的來歷,哪怕是個萬一,顧睞也注意著不讓她和異朽閣的關係暴露出來。糖寶也乖巧,常常聽話地在天水滴裡睡覺修煉,或許假以時日她也有化形的一天。
  顧睞捏了捏左袖裡的天水滴,想知道糖寶在說什麼時,耳邊便傳來輕水興奮的聲音,「千骨你看,東方先生在那裡,」
  同樣是墨衣白冠,折扇含笑,如一尊玉人般獨立在街邊。                        
  第123章 花千骨

  「東方先生怎麼出現在這裡了?」眾人相聚,便找了個茶樓坐下聊了。
  「我遊歷至此,未想有緣與你們遇上了。」東方彧卿嘴角噙著笑意道。
  顧睞淡淡一笑,心裡雖清楚東方突然出現怕是另有目的,卻並不插話,至於那目的,應該就是此次八月十五之會,傳出的消息雖說地點是定在了太白山,但事實上春秋不敗等人給與太白山相隔甚遠的另外三個門派也下了戰帖。
  四大門派,天南地北,即便是日行千里,眾人也趕不及救助,所以許多人認為春秋不敗此舉是為了分散各仙派的兵力,畢竟以其數十萬妖魔大軍,一派的力量實在是難以阻擋。
  顧睞一行的目的地之所以是太白山,也是因為眾仙家不確定春秋不敗的謀算是什麼,只能將大部分賭注都放在了春秋不敗等妖魔會信守戰帖上的約定上,八月十五太白山。
  這些也只是顧睞一鱗半爪的猜測,對於仙界的人居然會相信妖魔會信守紙面上諾言,顧睞是嗤之以鼻的,妖魔信奉的只有強者為尊,約定,也不過是一行字的事。她唯一好奇的是,這計策雖不高明,但卻實用,放在現在風聲鶴唳的境況下,更是能發揮最大的效用,可是,春秋不敗不可能是能想出這種計策的人,要不然,他當初也不會那麼重用雲翳了,那,會是誰幫得他呢?顧睞眼眸微微閃,看向坐在落十一旁邊的清俊男子。
  「一別三年,能有幸重逢也是緣分。」落十一微微一笑道。
  東方彧卿搖著手裡的扇子,淡淡一笑,餘光卻瞥向了斜對面的白衣少女,一別三年,她身上的風華愈發掩蓋不住了。
  「東方先生見識多,不如與我們同行?說不定我們與東方先生要去的是同一個地方呢。」顧睞忽然出言道,落十一驚詫地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沒有讓任何人注意到。
  「是啊是啊,我們和東方先生這麼久沒見了,東方先生留下來和我們多聚聚吧。」輕水一臉單純的笑容,甜甜地道。
  「哼,我記得我們去的下個城池就是你家在的地方了吧,到時候被我們丟下可不要哭鼻子哦。」霓漫天故意刺激她道。
  「你……」輕水不服氣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別過頭去,看得出來霓漫天的話是真刺到她心裡了。
  東方靜靜地看著端得是風光霽月,含笑不語的顧睞,嘴角一勾,如春暖花開般動人心弦,惹得邊上路過的不少人都看呆了。
  這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不願輕易相信人,「那東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落十一無人的時候叫住了顧睞,遲疑道:「千骨,你明知我們要去的是太白山,為何叫上東方先生和我們一起走?還有你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太白山此行擺明了凶險不小,東方只是個凡人,落十一不解她為何會提出邀請東方先生同行。
  顧睞微微一笑,道:「太白山一事傳遍了三界,東方先生怎會不知,以他好遊歷的性子,我不說,想必他也是會去的,倒不如與我們一同上路,倒還能護他幾分。再者,太白山一役未知之數太多,東方先生通曉天地,說不定還能幫上我們。」
  顧睞的解釋倒是合情合理,無懈可擊的落十一都覺得是自己妄言了,一路上都是作為領隊的他見自己還沒顧睞想得多,不禁有些羞慚,「倒是辛苦師妹一番心思了。」
  「我等同為長留弟子,太白一役自當除魔衛道,責無旁貸。」顧睞這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浩氣凜然得都有些不像是她平時的為人了,也聽得落十一動容不已。
  一合上背後的門,顧睞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幾分,東方彧卿,異朽閣,究竟幫的是誰呢?
  顧睞雖然不怎麼在意妖魔界和仙界爭奪神器的事,也沒那麼狠心地眼睜睜看著長留或茅山的弟子去送死,之所以沒將自己對春秋不敗謀劃的猜測告訴他們,是因為仙界的聰明人也不是沒有,比如白子畫,就是一個。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臨走之前就將這東西給她了,顧睞垂下眸子,看向腰間的刻著八卦紋的雲貝。
  一行中多了個東方彧卿,最明顯的好處便是這一路的歷練要有趣多了,不僅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還有這各色的風土人情,從他嘴裡娓娓道來,如親臨其境般讓人著迷。
  「東方先生說得可真好,就好像你親眼見過一般。」顧睞笑瞇瞇地道。
  「慚愧慚愧,在下只是在家中讀了不少這些風土人情的書,可惜未能親眼一睹啊。」東方手裡的折扇恰好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面容,在配合上話尾那一點點略帶悵然的語氣,聽得旁人也不免身同感受,為之遺憾哪。
  「先生年紀輕輕,能走遍這麼多的地方已是不易,讓吾輩人已是是自愧不如了,何必再妄自菲薄,假以時日,定能有機會夙願得償。」落十一臉上滿是真誠地道。他們修行多年,又怎會看不出東方彧卿剛剛弱冠之年,自然也不會相信他所說的那些地方他都一一去過了,不然那會是多麼大的工程啊,僅憑一人之力,要走遍五界之地,雖需要還有那漫長的時光。
  「十一師兄說的是啊。」顧睞微微一笑,看在東方眼裡卻不免心裡微微一緊,面上卻是絲毫未顯。
  第二日,要出城之時,城門口竟出現了好幾隊官兵在盤查來往之人,顧睞遠遠一看,那些官兵的打扮看似不是尋常的官兵,倒像是正統的皇宮禁軍。顧睞耳力也好得很,立馬叫住了落十一幾人,告訴他們那些官兵在收繳武器,他們一行人除了東方彧卿,看似文弱無害的書生,其餘人這武器還真不少。
  霓漫天嘟囔道:「直接施法隱身飛出去便是了,這麼麻煩做甚?」
  落十一剛想說說他這徒弟,這是在歷練,仙界之人是不得在凡間隨意施法的。誰料顧睞忽然來了一句,道:「我覺得霓師侄的主意倒不錯。」
  落十一臉上驚異的神情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被霓漫天看到了,原本還有些得意洋洋的她一見師父居然不認可她的法子不由得怒了,「小師叔說的對,我們處處看凡人臉色做什麼?」
  她還是第一次在三尊不在的情況下叫顧睞一聲「小師叔」呢。
  霓漫天後面一句話顯然是有些賭氣了,落十一心思圓滑,當然知道自己那表情有些傷徒弟的心了,可一向以世尊之意第一,長留門規第二的他還是不認可這個法子,在他看來,霓漫天這法子還是魯莽了些,只是為何一向心思機敏的顧睞竟會贊同,落十一看向她,明顯是想聽聽她的說法。
  「隱身是不大可能了,但讓他們看不見我們的兵器。卻容易的很。」她素手一揚,像是撒了些什麼,而只有修行之人才能看到一些綠色的小光點落在落十一、霓漫天他們的腰間佩戴的劍器和兵器上,然後全都不見了,輕水往腰間一模,竟是連摸都摸不到了,就像真的不見了。
  「只是簡單的遮人耳目的小幻術,也不算是觸犯門規了。」顧睞微笑道。
  「千骨這法子不錯,也省的麻煩。」落十一點點頭,道。
  霓漫天雖然有點小介意出風頭的人不是她,但看在顧睞剛才為她說話的份上,也就別過頭去碎碎了一句,「還不錯啦。」
  東方走過顧睞身邊時,輕笑道:「你這幻術倒有意思。」不僅蒙蔽了眼睛,還有觸覺。
  顧睞一抿唇,一點也沒教其他人注意到他倆這裡來,道:「跟你學的,可惜不及你,只好在其他地方另闢蹊徑了。」
  出城的時候,還是出了一點小麻煩。
  不說這一行人仙風道骨的風華,單是霓漫天艷麗出塵的容顏,就讓禁軍統領烈行雲看出這一行人的不凡來,要是平時也就放他們過去了,可今日有那位極重要的人物要來,若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落十一一見官兵頭領遲遲不讓他們過去,便心中糟了,果然霓漫天那脾氣哪裡受得了,她剛要上前給這凡人點顏色瞧瞧時,胳膊卻被人拉住了。
  顧睞將霓漫天拉回了隊伍裡,看了她一眼,霓漫天不知為何對上她這一眼,就沒了脾氣,安安靜靜地回到師父身邊了。他們看到的就是顧睞跟那位為首的大人說了兩句,還給他看了樣東西,然後那位生的高大威猛的官兵頭領就一臉笑容地讓他們過去了。
  「千骨,你怎麼說服那人的?」不說霓漫天、輕水她們,連落十一也不禁好奇起來,是什麼讓那首領一改態度放他們出城的。
  「很簡單,我給他看了我的長留身份令牌。」顧睞一攤手,道。
  「千骨,你怎麼把我們的身份給隨便透露了?」「他怎麼會認得長留的弟子令牌?」落十一一下子問了兩個問題。
  「首先,門規並沒有不允許我們在凡間透露自己的身份,其次,他當然認得,因為他不是尋常的官兵,而是專職護衛皇帝安全的禁軍首領烈行雲。」顧睞伸出兩根手指,耐心對他們分析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連霓漫天都忍不住開口問了,輕水和落十一認真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令牌。」一向以智力取勝的東方搖著手中的折扇道。
  「他腰間的令牌兩面刻著皇宮,禁軍,只是他叫烈行雲這一點你是怎麼知道的?」東方有些好奇地道,難不成她還提前查過這人?
  落十一等人又是滿臉期待地看向顧睞,對啊,那人從頭到尾也沒有表明他名字的物什啊。
  「是他自己告訴我的。」顧睞聳了聳肩,道。
  「你們應該對歡喜天憂洛河東有印象吧?」顧睞眨了眨眼道,「他收過一個徒弟,正好是烈行雲的主子,也就是凡間現在的皇帝,像長留這樣的仙界第一大派,身份令牌什麼的烈行雲見過也不奇怪。」
  「哦,原來是這樣啊,還是千骨師妹觀察仔細。」落十一捏了捏下巴,點點頭道。雖然這種有點仗勢的行為,但他們本來也沒做錯事啊,只是想省點麻煩罷了。
  東方一勾唇,不知為何,總感覺顧睞還有什麼沒說的。
  朔風雙手抱胸,冷冷的什麼也沒說。
  顧睞微微一笑,她沒說的是,她原準備先拿長留弟子令牌的,要是不行,她就拿茅山掌門身份令牌了,宮羽給了雲隱,但她身上還留了塊掌門令牌。要是再不行,就別怪她不客氣了,反正,不用法術,這裡所有人加起來也打不過她的,到時候場面就真的要失控了。要知道,顧睞的脾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的。
  幸虧烈行雲跟在軒轅朗身邊,曾經見過長留弟子的身份令牌,否則就真會出現血洗城門的慘劇了。
  不知躲過一劫的烈行雲在那一行人離開後,迅速派副將去稟報此事。
  走在路上的顧睞腳下一頓,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是什麼呢?既然不記得了,那應該也不大重要吧,顧睞想了想,就拋之腦後不再理會了。                        

  第124章 花千骨

  步行了兩日,便很快到了輕水家所在的城池,這裡離皇城也很近了,剛進城,就聽到不少的百姓在議論紛紛,從他們的話中,顧睞終於想起自己忘記的是什麼事了,軒轅朗,當年那個話特別多的少年,也是顧睞離開那個村子後遇到的第一次認識的人,現在已經當上皇帝了,不,應該從她和他分別後開始,他就已經是人間的帝王了。
  據顧睞所知,這幾年,離妖神出世越來越近,天地異相也越來越多。人間更是多有異變,西南地震頻繁,北邊時有戰火,東邊連續乾旱,洪災,蟲災,百姓顆粒無收,饑荒遍野,另外還有妖魔橫出,可便是在這樣的境況下,軒轅朗依舊將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們基本上還能維持安居樂業的狀態,足見其是個好皇帝,民間對他也多有讚譽,顧睞輕笑了一聲,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當初她也只推算出他有帝王之命,可帝王之才她倒是沒怎麼看出來,她小看了那位軒轅朗啊。
  在顧睞低頭思索之時,那議論的話題由讚揚皇帝有多英明,轉向皇帝什麼時候成婚了。
  「聽說皇帝陛下至今年方二十了,半個妃嬪都還沒有呢!」
  「是啊,據說皇帝陛下號稱自己只喜歡男人,誰再勸他納妃之事就砍誰的腦袋!^……
  顧睞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把落十一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怎麼了?」落十一關切地問道,在他印象中,顧睞很少有失態的時候。
  「只是覺得此地民風極好。」顧睞含笑道。這才符合她印象中的那個少年嘛,居然敢稱自己喜歡的是男人,真是有趣,有什麼樣的皇帝,就有什麼樣的百姓。
  「唉,原來皇帝喜歡的是男人啊,那要是哪個女孩子嫁給他就慘了。」輕水也聽到了百姓們的議論,作為同是他的子民一員,她也忍不住歎了一句。
  「那就是騙婚的臭男人,本小姐我要是見了這樣的男人非要抽他一頓不可。」霓漫天一腳踩在凳子上,摸上腰間的赤紅長鞭,狠狠地道,雖說她和輕水不對頭,但同為女孩,對這種行逕自然是憤慨的。聽到她隻言片語的那些百姓一溜煙全跑了,敢打皇帝,他們得去報官才行。
  落十一不禁扶額,什麼時候話題被歪成這樣了,無奈地只道了一句:「我們快走吧,不然就有官兵來了。」
  安平郡王府中,「什麼?要把我嫁給那個喜歡男人的皇帝。」輕水臉上滿是錯愕,難不成是烏鴉嘴?給她說中了?
  將輕水送回家後的夜裡,落十一一行人圍著篝火就繼續歷練,還是趕赴太白山討論了一下,
  「十一師兄,你有沒有考慮過會出現埋伏的可能?」顧睞捏了捏下巴,思索道。
  「呃,不會吧,要埋伏也是埋伏長老那些人物,埋伏我們有必要麼?」落十一呆呆地道,不過環視了一下身邊的人,突然發現他們一行人還是很有被埋伏的價值的。長留這一屆最出色的弟子都在這裡,還全是三尊門下的,之前唯一一個不是的輕水也回家了。要是他們被伏擊,還因此死傷,就是赤裸裸地打了長留的臉啊。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拴天鏈在我身上。」顧睞輕飄飄地扔出了一個炸彈,嚇得落十一夠嗆,「拴……拴天鏈。」原諒只聽過還沒見過上古神器的小無知一枚。
  「而且春秋不敗知道這件事,我想,他應該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顧睞依舊淡定地道。
  這樣的話,埋伏是妥妥的了,落十一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這事要是讓春秋不敗知道了,非得笑醒不可,他一個長留大師兄,外加三個連仙身還未修成的弟子,連牙縫估計都不夠他塞的,
  顧睞還是很好心地安慰了一下他,道:「沒事,春秋不敗想搶拴天鏈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搶了兩次都沒搶成,這次也一樣的。」
  落十一突然發現他的這位師妹還真是不凡,難怪人家年紀輕輕就是一派掌門了,論智謀心態,比起這位年紀不過十七的師妹他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啊。落十一心胸一向開闊,也沒因此生出什麼嫉妒之心,反而認真詢問道:「千骨可有什麼計策應對?」
  霓漫天也知事態緊急,也不插話,認真地豎起了耳朵聽。
  顧睞想了想,道:「可有太白山百里範圍內的地圖?」
  落十一搖了搖頭,道:「長留的宗卷閣有一份,但我沒有帶出來。」
  東方忽然道:「我有。」見幾人齊齊望向他後,搖著扇子輕笑道:「我雖然沒有現成的,但都記在腦子裡了,隨時可以畫出一份來。」
  紙墨筆硯什麼的,眾人都隨身帶著,而東方也不負眾望地畫出了太白山方圓百里的地形圖,用的時間還不到半刻鐘。不但如此,東方還指出一條路線道是最隱秘且不容易被埋伏的地方。落十一想了想,又徵求了其他人的意見後,便下了決定,立即沿著這條路御劍飛行去太白山。
  顧睞看著一臉溫潤含笑的東方,心裡頭不知轉了好幾個彎,她說出埋伏一事,想得是讓其餘幾人生出警惕之心,不然到時候就更麻煩了。東方畫出的地圖是有幾分真幾分假,她還真不知道,沒有有意見是因為她自認拴天鏈在手,便是對上春秋不敗,紫熏淺夏他們,逃跑也不成問題。大不了,到時候暴露出自己那千年的劍靈修為,轉個陣營什麼的她其實不介意的。
  後面的一路上在顧睞的提醒下,眾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尤其是在進入了太白山的範圍內,所幸東方說的這條路還真是安全,一行人有驚無險地到了太白山。
  守門的弟子看了他們門帖後,半天沒回過神來,長留的弟子怎麼這麼早就到了?落十一一行人先是提前了一個月出發,後又挑了條最近的路,御劍飛行到的太白,能不早到麼?
  落十一裝作沒看見太白弟子的驚詫,目不斜視地直接進了太白山派,因著他們身份的緣故,太白弟子很快領他們去見掌門了。
  太白掌門誹顏倒是因著他們早了半個月來支援太白山,對他們還是心生好感不少的。落十一趁著這機會同他說了他們的猜測,春秋不敗很有可能會在太白山附近埋伏各派弟子。
  落十一長留大弟子的身份還是很有信服度的,加上這種可能性不小,誹顏立刻安排了一些弟子去查探,又安慰他們道一有消息會通知他們的,落十一心下一定,和其餘幾人跟著誹顏二弟子去了太白為他們安置的住宿。
  跟太白掌門誹顏說這事,他是和顧睞商量過的,畢竟身為同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因為妖魔的埋伏,導致其他門派趕來支援的弟子實力受損,那八月十五,要對付春秋不敗數十萬妖魔大軍怕是要越發難了。至於茅山,顧睞早早地飛信傳書給了雲隱,以他的心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不出落十一和顧睞所料,誹顏派出去的弟子傳信回來道,春秋不敗的人在太白山附近的幾條路上都設下的埋伏,而且還是拿著神器的十妖之類的人物,這要是讓趕來支援的各派弟子遇見了,豈不是糟了?誹顏聞言大怒,立即將此事傳書給了各派。
  雖然早有猜測,當被此事被證實時,落十一的臉不禁一白,妖魔界的人竟早早的圍在了太白山附近,對其虎視眈眈,太白一役果真兇險非常。
  因著落十一一行人的稟告,讓誹顏他們早早地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親自率人辟出一條安全路徑,迎接那些來支援的弟子們。
  距離八月十五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顧睞他們在太白山的日子過得卻很悠閒,且不說因為他們的緣故,看破了春秋不敗的惡毒計策,大大地刷了刷太白山上上下下的好感度,就是陸續前來的弟子們,在聽說這件事後,心驚膽戰之餘,也特地前來感謝一番,當然這些事都是交由落十一這個大師兄處理了。落十一接待他們忙的不可開交之餘,也不禁感歎,人情不就這麼結下了?
  春秋不敗在收到莫小聲和崔嵬任務失敗的來信後,氣得一掌拍碎了沉星木的桌子,哼,長留絕不能留了,不然定會成為魔君大業之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第125章 花千骨

  八月十五臨近,太白山上的氣氛愈發緊張了,顧睞不怎麼參與眾人的討論,連東方彧卿偶爾不見人影也沒有理會,只一心呆在房間裡鼓搗著自己的事,落十一等人雖好奇,但也無暇多問。
  讓顧睞稍稍感到意外的是,輕水也來了,在路上與其他門派的弟子結伴而來的,霓漫天見到她刺了她幾句,也沒見她有什麼反應,但她自己不願說,顧睞也無意去過問,只囑咐了一句讓她小心,盡量少外出。
  輕水對此倒很是感激,這幾日她也心亂的很,就想到太白山來找顧睞他們了,好歹也有個伴。
  在距離八月十五還有兩天時,嶗山急信傳來,凌晨妖魔大軍進犯,請求來太白的眾仙緊急支援。眾人聞之不禁人心惶惶,明明約定日期未至,妖魔界的人怎麼先動起手來了,甚至有不少人大罵那些妖魔背信棄義,陰險狡詐。
  太白掌門誹顏在上面同其他長老緊急商議起來。身在人群中的顧睞扯了扯落十一的袖子,道:「師兄可知,此信另外二派可收到了?」一月前,收到妖魔戰帖的不只太白山,還有嶗山,長白山,天山。所以顧睞不禁有此一問。
  落十一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便道:「長老和誹顏掌門未曾說過,長白山和天山也未有傳信而來。」
  顧睞不禁皺起眉頭,思索起此事來,春秋不敗縱有數十萬大軍,也無法同時對付四大門派,更何況參與此戰的是整個仙界,他既有心搶奪此事,勢必要引開仙界的大部分戰力,那他要下手的究竟是緊急求救的嶗山,還是她所在的太白山呢?
  落十一也不傻,見顧睞這副模樣,便知道他的這個師妹是在想什麼了,不禁蹙眉道:「你是覺得妖魔這是在玩虛虛實實,迷惑我們的視線?」
  顧睞也不隱瞞,點了點頭,說出了她的想法。
  落十一眉頭緊鎖,道:「千骨你的想法沒錯,但嶗山被妖魔大軍圍困一事不假,妖魔大軍一時半刻又如何能跨過萬里之遙來太白山呢?」
  聽了他的話,顧睞稍稍有些放心,道:「十一師兄說的也對,只希望我是杞人憂天罷了。」
  兩人還想說些什麼,卻聽到上面已經商議好了,即刻趕往嶗山。
  落十一和後來趕來的火夕他們正收拾東西準備趕往太白時,顧睞卻是越發不安起來了,總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東西。霓漫天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眼裡滿是疑惑道:「你還不收拾東西,不準備走嗎?」
  顧睞一頓,腦海中閃過一絲什麼,疾步走到落十一和火夕面前,急聲道:「除了催淚鈴,浮沉珠,妖魔界的人可還搶了其他神器?」
  火夕一愣,然後立刻回答道:「不知道,就是有我們也不知道,畢竟還有部分神器遺落在外,並非仙派守護。」
  落十一見狀一喜,道:「千骨你可知道了什麼?」
  顧睞目光一凜,道:「我們要去見誹顏掌門一面了,無論我的猜想是否正確,我們都不能冒這個險。」
  「你說的可是真的?」太白掌門誹顏聞言一驚,滿臉驚訝起身來,看向眼前與他同為一派掌門,現為長留弟子的顧睞,道。
  「誹顏掌門應該也知道,利用崑崙鏡的力量絕對可以將數十萬妖魔大軍在瞬息之間挪移到萬里之外。」顧睞只說了這麼一句,剩下就由他們自己去想了。
  在場中聽到她這句話的人都不禁心下一沉,這便意味著這一役妖魔界已掌握了最大的主動權,不去嶗山,嶗山有危,去,則太白有危,甚至於另外的兩門。這是一個擺在明面上的陷阱,但所有人都必須去踩,此計當真惡毒而高明。其中身為具有最大話語權的誹顏掌門忍不住癱坐在了靠椅上,閉上已經蒼老了不少了眼眸,往後靠去。
  顧睞默然退到落十一身後,不再說話,她已經將她能做的都做了,如何抉擇便看他們的了。
  最後的決定是不改變之前的決策,顧睞並不感到意外,實在是不能去賭這萬分之一,就連誹顏也希望崑崙鏡的封印還未完全解開,妖魔界的人無法驅使。
  唯一有差別的是顧睞留了下來,而讓她稍稍有些驚訝的是火夕他們也跟自己留了下來,她之所以不走,是權衡了一下兩邊被妖魔大軍圍觀的可能性其實都差不多,她又何必還要特地浪費時間在路上,說不定路上還會出現什麼其他事呢?
  落十一等人不走,是因為火夕說了一句話,「我們離開長留時,師父和尊上特地吩咐了若是出了什麼意外的事,一切以千骨的選擇為準。」說完舞青蘿還一把勾住顧睞的脖子,親切道:「說不定千骨是吉祥物呢。」
  顧睞木然,她更覺得他們與她分開才安全呢。
  東方一臉笑意地道他也要留下來,顧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這人留下來才是呢,要是真到什麼危險的地步了,她第一個把他這個異朽閣閣主給推出去,她就不信這背後他搞什麼鬼呢。
  眾人說說笑笑,倒是一番融洽的景象,顧睞摸了摸腰間的流雲貝,不禁心下一安。
  臨近傍晚,顧睞最不希望出現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太白上空出現的密密麻麻,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數以萬計的妖魔大軍,嚇得眾人臉一白,好在早有預料,顧睞一個眼神暗示,其他幾人心領神會,只見顧睞劍隨心動,已從鞘中脫出,落在她足下,白衣翩躚,又有一道凌冽之極的金光突顯,竟是那十六神器之一拴天鏈。
  落十一,霓漫天,朔風,火夕,他們按長留曾經演習過的陣法以顧睞為中心各自踩住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為她護法以防妖魔偷襲。拴天鏈一出,地動山搖,金光所及之處,妖魔盡滅。
  顧睞未曾期許過一道拴天鏈就可以擊退所有敵人,只不過是爭取那短短幾瞬的時間,讓太白掌門誹顏完全開啟護山大陣。
  透明而堅固的護山陣法包裹住了整個太白山,也使數十萬的妖魔無法再進一步,眾人不禁安下心來。此時顧睞已收回了拴天鏈,退回到誹顏掌門身邊,誹顏感激道:「多謝花小友和各位襄助。」
  事實上,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提起開啟護山大陣,只是此陣一開所耗靈力太大,且時間只有兩日之短,而現在對於他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緊急,所以若非顧睞那一下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大陣也沒那麼容易開啟,也不會出現尚無一人死亡的局面。
  高處之上的春秋不敗,眼見此景,不禁大怒,「花千骨,又是你,壞了我的大事。」他已經暗下決心,趁此機會將花千骨也一併扼殺掉,「茈萸,你動手。」
  顧睞卻無暇與誹顏掌門說話了,閉上眸子,腰間那片流雲貝中竟有萬道流光飛出,落到她手上,凝聚成形,灼灼不可直視。
  她一睜開眼,便撥去一根琴弦,錚然之聲,響徹天地,原本襲向顧睞的茈萸立刻顯出身形來,口吐鮮血,摀住胸口向後退去,顯然是被琴聲震傷了心肺。
  「伏羲琴。」尖細刺耳的聲音從她口中響起,她自知不敵有心想逃,顧睞身邊的人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落十一,霓漫天,朔風,火夕紛紛出劍,圍住她的前後左右,瞬間斬下她的四肢,可惜卻未擊中她的要害,讓春秋不敗再次用崑崙鏡帶走了她。
  茈萸,十妖之一,最擅長掏人心肺,原本計劃是讓她去殺了誹顏,得到煉妖壺,未想顧睞殺出,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春秋不敗一怒下改變計劃讓茈萸先殺了她,結果卻是顧睞拿出了伏羲琴,差點要了茈萸的命。春秋不敗氣得面色猙獰,恨不得活剮了花千骨。
  顧睞一笑,沒有再用拴天鏈是因為她知道拴天鏈雖能拴住一切萬物,不管是妖魔,還是神佛,甚至時間,但在崑崙鏡面前起不了什麼作用,真正在一定程度上能克制崑崙鏡的只有,伏羲琴。
  掌門誹顏立即被重重護住退到後面,顧睞也不言語,席地而坐,撫琴奏歌,一曲響起,太白山上的人只覺如清流流淌,渾身疲憊消散,而聽在那大陣之外的妖魔大軍耳裡,聲聲催人性命,引得心膽俱裂,更有弱小者魂飛魄散。連強大如春秋不敗,十妖這類人物,都不禁避退三分。
  春秋不敗立即打了個手勢,十妖之一的莫小聲,用法力喚起催淚鈴,欲與之對抗,可惜莫說催淚鈴比不上伏羲琴之威力,便是掌控神器的程度,顧睞也勝過莫小聲好幾分。
  此時的莫小聲已是拼上性命地催動鈴聲,每搖上一聲,面上就要蒼老一分,原本以及失明的雙目此時不斷流下血淚來。
  春秋不敗捏緊了拳頭,他雖不在乎莫小聲的性命,但卻擔心功敗垂成,他咬牙切齒地道:「我倒要看看她花千骨究竟能撐多久?」

  第126章 花千骨

  可惜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會拖後腿的隊友。
  原本一旁安靜的華麗蓮榻裡忽然伸出一隻纖纖素手來,腕間還繫著一抹紫色的絲帶,掀起輕紗簾籠一角。
  若若僅僅只是這樣的動靜,自然不易被正關注現在對峙之勢的眾人所察覺,但偏偏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這隻手上,只因她輕輕一揮,正搖鈴的莫小聲就口吐鮮血,被拍到一邊去了。
  「哪裡來的這麼掃興的鈴音?打擾我聽伏羲琴的曲子了。」
  春秋不敗大怒道:「紫熏淺夏,你在搞什麼鬼?」
  他話一出,眾人嘩然,竟是當日的五上仙之一,如今的墮仙之首,紫熏淺夏。隨著紗簾被掀開,眾人也瞧見了她的容貌,週身仙氣繚繞,哪教人看得出她竟已墮了仙。
  紫熏淺夏壓根就沒理會春秋不敗的話,只癡癡地望著底下彈琴的人兒,琴音熟悉的就像是子畫當年所奏般,往昔情景在眼前不斷浮現,人人封閉五識,她卻是放任自己被琴掠去一半心神,沉醉其中,不肯自拔。
  一曲終了,紫熏按捺不住地問道:「你是誰?怎會有子畫的伏羲琴?」
  未待顧睞回答,春秋不敗已冷笑道:「她,就是白子畫新收的長留弟子,也是茅山掌門,花千骨,這伏羲琴自然是白子畫給她的。」
  落十一聞言,心道不好,他在長留已久,也聽師父和儒尊說過紫熏仙子當年的事,以其對尊上愛之入骨,癡戀已久的性子,春秋不敗這話分明是在挑撥。
  果然,紫熏聞言臉色一白,慘然笑道:「原來子畫身邊已有了這麼親近的人兒。」
  她眉間黑色的墮仙印記一閃,忽然道:「花千骨,你說我若殺了你,子畫可會主動來找我?」
  落十一等人大驚,紫熏淺夏可不是春秋不敗,莫小聲可比的,她可是曾經的上仙之一,實力非凡,便是花千骨有伏羲琴和拴天鏈護著,也不一定能勝得了。
  顧睞淡淡道:「仙子想見尊上,何必急於這麼一時半刻的,如今這裡局勢危急,尊上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以長留和太白的距離,和尊上的腳程,最多半日就能到了。」
  紫熏淺夏聞言,眉間的印記漸漸淡去,她幽幽地道:「你說的也不錯,再說我也不信子畫那樣冷心冷性的人會為了一個弟子動容。我便在這裡等他好了,若非想見他一面,我何苦來此?」
  眾人木然,連落十一等人都不敢相信,顧睞居然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就打發走了一個上仙的殺意,更驚訝的是紫熏仙子竟是為了能見尊上一面,才摻和到這神器爭奪大戰中的,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春秋不敗簡直是要吐血了,可像紫熏這種有實力任性,還是他們這邊唯一能解開神器封印的人,還真是教他說不出話來。
  顧睞倒是不以為意,女人一旦陷入了愛情之中,很容易變成傻瓜的,她又淡淡道:「仙子可想聽什麼曲子?千骨琴藝雖比不上尊上,但也願意有這個榮幸為仙子一奏。」
  紫熏一怔,癡癡道:「我想聽一曲《朝露九天》,昔日我與子畫相伴時,他常常為我奏此曲。」
  顧睞也不言,手下便撥動起琴弦,朝露上九天,漸月華收練,晨霜耿耿,雲山摛錦,朝露清清。
  紫熏聽著這曲子,竟不禁落下淚來。
  春秋不敗暗怒,這花千骨果真好心思,紫熏自然不願意此時有人擾了她聽琴,一旦他的人動手,都不用太白山的人出手,紫熏淺夏就會先滅了他的。
  春秋不敗想得到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落十一等人不禁鬆了口氣,這一時半刻也不用擔心妖魔會進犯了,只要拖得這一時半刻,形勢就會真正逆轉過來的,只因顧睞方才說了謊,他們發現春秋不敗的計策時就已給尊上傳了信,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半日的工夫,尊上應該快到了。
  落十一想到這,不禁看向場上彈琴的人,這一環扣一環,心思之細密,計謀之妙,真是令人歎服不已。
  藏身在殿內人群中的東方彧卿,揚起扇子遮住了嘴角的一抹笑意,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春秋不敗冷笑了幾聲,手一揚,妖魔大軍退後數百米,避去了伏羲琴琴音的傷害。除了崑崙鏡,茈萸,莫小聲,他還有其他後手呢。
  就這樣,除了紫熏淺夏沉醉在琴音之中,雙方就這樣詭異地對峙起來,誰也不敢擅自越雷池一步。
  一個時辰過後,有眾人在背後輸送靈氣,顧睞面上依舊不顯疲勞地彈奏著伏羲琴,琴音清越曼妙,可並不全是伏羲琴的緣故,還有彈琴之人,想來此戰結束後,花千骨琴藝響徹六界。
  突見天邊出現一道身影,除顧睞和紫熏淺夏之外,眾人都緊張地看去,看是否是自己陣營的人,可惜,來人是十妖之一的曠野天,春秋不敗大笑道:「你終於來了。」
  只見那曠野天手上還拿著一件神器盤古斧,太白山上的人失望之下大驚,正彈著琴的顧睞忽然高聲道:「快退到大殿裡。」
  落十一和誹顏雖不解其意,當依言迅速如潮地退入到大殿中,待最後幾人正要合上大門時,卻被數道利箭穿心而死,眾人連忙拖下屍體合上大門。門外傳來無數利箭破空之聲,護山罩雖強,但卻抵不住用崑崙鏡轉移進來的凡器,更何況這還是精通機關之術的曠野天所制。
  輕水焦急地看向門口,心裡止不住地是對顧睞的擔憂,連霓漫天也急得在裡面踱著步子,落十一等人也只好祈禱尊上能快點趕來,不然顧睞就真的撐不住了。
  春秋不敗見沒能傷到太白眾人,心下不禁一氣,又暗示了曠野天進行下一步,只見他幾下便做出了一隻小巧的含有劇毒的木頭蚊子,其間沒有用到一絲法力,若用它偷襲花千骨,便是紫熏淺夏也發覺不了。
  落十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東方彧卿搖著扇子,一派悠閒的樣子,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雖身處險境,顧睞手下的琴音卻未見一絲顫動,可見其心境之高。便是妖魔陣營中也有不少人為她這般從容不迫而升起敬佩之心,可惜畢竟立場不同,而她,更是太白一役中連連相阻的大敵,曠野天等人眼眸一冷,迅速放出木頭蚊子,崑崙鏡鏡光一閃,木頭蚊子已至顧睞脖頸後邊,還差一點,便能刺穿她的肌膚,讓其染上劇毒。
  可就差一點點,一道銀光閃過,木頭蚊子就被拍向了地上,碎裂開來,流出綠色的汁液腐蝕了一大塊地板。
  琴音一頓,顧睞知道她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因為白子畫來了。
  可惜落十一他們還沒高興多久,妖魔兩界之主,殺阡陌也來了,這下,兩方的大頭都到了,局勢又變成了雙方勢均力敵的狀態了。
  紫熏一見白子畫來了,哪還顧得上琴音停了呢,琴音哪比得上真人,也不知她與白子畫說了什麼,紫熏仙子居然直接給出了還未解封的浮沉珠,然後一扭頭就回了她的蓮榻中。
  春秋不敗氣結,連忙到殺阡陌那哭訴了,殺阡陌一扶額,他心中本無什麼正邪善惡之分,所以之前春秋不敗就算剷平了六界,坑殺千萬人,他也不痛不癢,不關己事。況且春秋不敗太過死忠,為人行事卻無一不是為了他而打算,偶爾有所差池,也被他教訓了。
  這番同樣如此,稍稍讓殺阡陌在意的顧睞已經回了殿裡,瞅也沒瞅他一眼,自然是沒事的。春秋不敗好歹也是他的人,出了這事,他總得來撐腰一番吧。
  也不知白子畫和殺阡陌怎麼說的,結果成了賭鬥三場,只是雙方以神器作賭注,也好兵不血刃收回神器,但太白山這邊的神器數量卻比不上春秋不敗手裡的,就此糾結不下。
  正商量著的時候,太白山又來了人,還是個兩邊都不得不重視的人物,人間帝王軒轅朗。
  六界之中,人界看似最沒有能力,其實是最強大的一個界,只因人界最大,人的數量也是最多,其他族類只是很小一部分。五界依附人界而生,或交集或平行,或只是其懸浮的氣泡。更是六界之源,萬物之根本。
  所以便是春秋不敗也不敢輕傷了人間帝王軒轅朗。
  輕水偷偷退後,往人群裡躲去了。軒轅朗一上來,就問花千骨在哪,眾人齊齊指向盤膝坐在角落裡休息的顧睞。顧睞嘴角抽抽,還沒說什麼,軒轅朗就熱情地讓她有些受不了了,他們好像不熟吧。
  眾人見她與軒轅朗相識,不禁有些欣羨,軒轅朗一聽這事的來龍去脈,連忙拍胸脯道:「神器嘛,我有啊。」
  不等顧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軒轅朗已經從脖子裡解下一樣東西,塞到顧睞手裡。顧睞一看,還真是神器,勾欄玉,東方從旁邊走出來,用扇子一點,笑道:「這下賭鬥成了。」
  眾人看著軒轅朗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顧睞覺得她今天遇到了兩個大傻子。
  顧睞輕歎了一口氣,然後走到白子畫身邊,將勾欄玉給了他,說是軒轅朗有意相助。
  賭鬥開始,顧睞無心再參與,不過她不大想看的他們這邊輸,好歹被賭上的還有她的拴天鏈呢,所以乾脆抓住東方彧卿的胳膊,把他推了出去,跟白子畫直接說,東方彧卿這人也許能派上用場。
  白子畫深深地看了她和東方一眼,顧睞也不知道他相沒相信。東方卻偷偷問她,是不是想贏。顧睞遞給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東方彧卿又一次唇角勾起,露出顧睞很討厭的笑容來,然後說了一句他知道了,就施施然地走向了場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氣場這回事,東方彧卿一個毫無法力的凡人居然讓眾人都相信了他,還讓他作為第一場上去了,而更令妖魔界的人不敢置信的是,他還真贏了曠野天的機關術。
  第二場,春秋不敗主動出場迎戰,而仙界這邊出的人竟是軒轅朗,顧睞雖不解,但見連白子畫,東方彧卿都沒有異議,便只好站在一旁觀望了。
  軒轅朗刷的從墟鼎裡掏出一把劍來。眾人一望全部瞠目結舌,連顧睞都愣了一下,居然是神器之一的軒轅劍。這傢伙,究竟是有多少件神器啊,眾人一臉羨慕嫉妒恨地看過去。
  只見他高舉著通體金黃古樸的軒轅劍,在太陽下格外耀眼,閃瞎了不少人的眼睛。春秋不敗滿心惡意想道,最好是全部搶過來,一個不剩。
  顧睞望向場中的戰況,春秋不敗雖厲害,但對上拿著軒轅劍的軒轅朗,還是輸了一籌,顧睞總算明白白子畫,東方他們為何能如此放心讓他上場。
  「六界雖傳言軒轅劍下落不明,但其實它一直由人間皇室保管。」東方忽然出現在她旁邊,拿著扇子遮住半張臉道。
  顧睞淡淡道:「看來勝負已定了。」說完也不再關注場中局勢,轉身徑直往裡面走了。
  東方嘴角一勾,聲音低得叫人聽不清,「心思,總算還沒白花。」

  第127章 花千骨

  就像顧睞和東方想的一樣,仙界這邊連贏兩場,第三場比都不用比了,春秋不敗還蠢蠢欲動的那點心思在殺阡陌那輕描淡寫的一瞥下只能壓下,不情不願地交出了那幾件神器。
  殺阡陌一揮袖,乘著火鳳飄然離去,如潮的妖魔大軍也隨之退去。這場震驚六界的太白一役也總算落下了帷幕,被收復回來的神器,包括原本還在顧睞手裡的拴天鏈,都交到了白子畫手裡,由其代為保管,畢竟到了這種地步,除了白子畫,已經無人能確保神器的安全了。
  這麼多件神器在手,便是白子畫也也不得不早早趕回長留,而顧睞等人卻不怎麼急著回長留了,據世尊儒尊的傳信,他們對此次一役中顧睞等人的表現很為滿意,所以也是很放心的讓他們在外面多歷練一段時間,另外火夕和舞青蘿他們也不急著回去,難得出來一趟,自然想玩個痛快。
  太白一役結束後,妖魔界折了不少人手,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六界也因此一片風平浪靜。顧睞等人一路在人間走走停停,惹得事卻不少,不是昨兒個霓漫天打斷了冒犯她的公子哥的手,就是火夕和舞青蘿兩人攪和了武林大會,半個月下來。作為領隊的落十一都憔悴了不少,滿是怨言地看了一眼顧睞,她和朔風、輕水他們倒是沒怎麼惹事,但幸災樂禍,火上澆油的事還真沒少干。
  顧睞對火夕和舞青蘿這對揚名長留的活寶加搗蛋鬼早有耳聞,但卻很少見到,這麼一見倒是覺得新奇。事實上,主要是火夕和舞青蘿兩人不怎麼敢惹上她,捉弄使壞也不敢動到她身上。
  至於那個東方彧卿,太白一役後就不見人影了,憑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機關術,落十一等人也不怎麼擔心他,顧睞就更不關心了,既然能用到他的地方已經用完了,那他再去哪和她有什麼關係呢?不怪顧睞冷心,顧睞她只是在面對什麼樣人就用什麼樣的態度而已,她和東方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利用和算計,那結束也應該是以利用和算計結束的。
  其實顧睞也看到出來,這些日子裡他們也改變了很多,霓漫天的性子被磨平了不少,而朔風也不再沉默不語,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石頭臉,輕水變得更開朗了,而她心中一直糾結的事應該也已經放下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卻愈發的讓顧睞感到格格不入,他們會改變,會成長,而她自己,卻活得如同一個步入暮年的老人,她曾看過的那些風光,他們未曾看過,而他們要經歷的,同樣不需要顧睞的陪伴。顧睞忽然有些不捨,或許是捨不得他們身上的簡單快樂,或許是捨不得這種與同伴成長見證著友情,愛情的時光,但顧睞同樣很清醒,這些不屬於她,她能允許自己沉迷在這種美好的僅僅只有這麼一段時間,是時候該走了。
  煙火在半空中綻放,無數的點點星光匯聚,絢爛艷麗至極的顏色,暈染成一片絕美的景色。天上星光點點,而地上千盞百盞手中的花燈,漂浮在江河之上的水燈,繫在屋簷角上的宮燈,連見過無數仙境福地的霓漫天也不禁為之驚歎,而這便是獨屬於人間的繁華。
  顧睞一人獨立在江邊的六角亭中,撫上竹笛。
  她擅長的從來不是琴,而是笛。
  輕吟一曲。
  笛音悠悠,勾起如畫如詩的風光來,曾憶江南春,陌上少年,春衫薄,倚馬招風流。蟬聲疊疊,牽起那說不出的苦夏,知秋的,捲起飛舞的秋葉,流水在潺潺細語,一如情人的私語喃喃。三重深雪,卻比不上那一人所配的白衣,飄舞的雪花,悠悠蕩蕩,縈繞在心懷,彷彿能治癒記憶深處的傷痕,曲子熟悉得好似在哪裡聽到過。
  一曲終了,彷彿時間都凝滯了那麼一瞬間,又恢復了喧囂,沒有人想去探尋笛音的來處,他們心中所想的只有珍惜身邊的人,相依相伴,天上人間,花好月圓。
  顧睞收起竹笛,遠遠望見,朔風在火夕幾人的起哄下往水中放下一盞蓮花燈,輕水和霓漫天臉頰微紅地對著水燈許願,落十一一臉皺眉地猜著燈謎,顧睞微微一笑,朔風好似察覺了什麼,往顧睞的方向看去,卻只見空無一人的六角亭。
  第二日,眾人醒來後就只見到顧睞留下的一張不明意味的字條,
  就此別過,有緣再見。
  便是落十一也沒有想太多,也許是她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做,抑或是她想獨自歷練,而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別便是許多年,奈何緣分太淺。
  因著太白一役顧睞出的風頭,以及她茅山掌門的身份,六界認識她的人或是見過她畫像的人著實不少,而偏偏她去的地方很少有人認識她,因為那本就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就是那麼人跡罕至的地方,顧睞卻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在撫琴的,像極了白子畫的人。
  他奏出的琴聲是顧睞聽過的最好的,便是白子畫,也差了一分,顧睞忽然想,那日若換了他彈伏羲琴,春秋不敗也會不戰而退吧。
  琴聲忽然停了下來,撫琴之人抬起頭看見她,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之後,便是淡淡的笑意,顧睞卻偏生感受到了薄薄的涼意。
  便是這樣的兩人,卻偏偏結伴而行了整整三天,三天裡誰也沒說過一句話,他只會偶爾的撫琴,而顧睞就在發呆。
  到了第三天,出現了一場意外,他們居然救下了一隻兔子精,而顧睞到後來也沒有想到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就這麼救下了一條生命。
  那只好像叫雲牙的兔子在被救的第二天便被她的前主人領回去了,還是無垢上仙,他在檢查並訓斥了小兔子之後,似乎才看到兔子的兩位救命恩人,而且他看起來很驚訝,似乎是沒有想到這兩人會出現在一起。而在他走後,那個撫琴的人,不,應該說,蜀山,墨冰仙,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不該救她的。」
  「為什麼?」
  墨冰仙淡淡一笑,道:「因為你救了她,她也會死。」
  「無垢上仙應該不會護不住一隻兔子的。」
  「你可聽說過婆娑劫?」
  「那是什麼?」顧睞忽然感到一陣心悸,總覺得這東西似乎與她有很大的牽扯。
  「婆娑劫,不是所有人都會遇到。而一旦遇上,幾乎是避無可免,難以擺脫,始終厄運纏身,每況愈下,最後通常都難逃瘋癲成魔、身敗名裂的下場。婆娑劫不是死劫,卻是痛苦之劫、毀滅之劫。確切來說,婆娑劫指的不是一個劫,而是一個人。」墨冰仙幽幽地道。
  顧睞第一次聽他說了這麼多的話,不禁一愣,彷彿心中有什麼謎團被解開了。
  沉默片刻後,顧睞忽然微微一笑,道:「我不愛他。」
  墨冰仙一怔,「你要求仙?」
  顧睞搖搖頭,道:「不,我要求道。而我的道與很多人都不同,非是求仙可為。」
  「但你離它只要一步之遙。」墨冰仙忽然覺得可笑,道。
  「正是因為只有一步之遙了,我才發現它不適合我,我若成了仙,怕也是墮仙。」顧睞輕笑道。
  「你有執念?」墨冰仙覺得有些可惜,難得遇到這麼好的修道之材。
  「不,那不是執念,那是執著,我不願放棄的執著。」顧睞的眼神充滿了迷茫,好像在望著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我知道你是墨冰仙,一旦你碰到別人,就可以不自覺的吸走他人的靈力,還可以窺探他人的內心。」顧睞忽然道。
  「所以你害怕嗎?」墨冰仙忽然一笑,卻帶著微微的冷意。
  顧睞忽然站起身來,對著墨冰仙道:「那你知道麼,你可以窺探別人的記憶,但也有人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記憶,不是所有的記憶都不願意讓人看到的。」
  在墨冰仙還沒有對她的話反應過來時,顧睞的手已撫上了他的額頭,她的髮絲飄舞起來,週身藍光隱現,洶湧如潮水的記憶讓墨冰仙都感到有些窒息,那一千年的孤寂,鎖妖塔裡的殺戮,那安靜伏在劍身上憩息的藍衣少女,無止境的黑暗與壓抑,少女唯一擁有的便是無窮的戰鬥,和偶爾對魔劍的私語,一千年,實在是太漫長了。

  第128章 花千骨

  大雪紛飛,整片天地都如同銀裝素裹一般,一抹淺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其中,如墨般的長髮,和肩上衣上早已飄滿了雪花,她的每一步都伴隨著身上積雪的抖落,和新的雪花飄落。
  她抬起頭,望向遠處的峰頂,不禁抿緊了唇,繼續走下去,不是她不想御劍飛行,而是這裡完全禁絕了一切靈力,她只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走下去。
  那個地方僅僅只是墨冰仙的猜測,卻能讓她冒著極大的風險去試一次,她已經走了三天三夜了,沒有進食,走到這裡完全是靠著她骨子的執拗,顧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堅持,也許冥冥中有個聲音呼喚著她過去,再靠近點,再近點。
  在走到墟洞的那一刻時,顧睞忽然就失去了心神,倒在了洞口。
  竹林邊的一間雅致的閣樓裡,墨冰仙捂著胸口坐在椅子上,那原本清逸出塵的臉已是面無血色,連續吞下了兩枚丹藥才稍稍有點好轉,墨冰仙嘴角勾起一抹慘笑,她解了他的心結,他也還了她,也算兩不相欠了。
  顧睞再次醒來時,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青山隱隱,清晨裡,廣場上,茅山弟子們早早地開始了練劍,雲隱偶爾指點了幾句,這幾年,茅山又新招不少弟子,也算是彌補了那一劫中雲字輩和清字輩的空缺。
  看著門內弟子們一派鬥志昂揚的精神面貌,他心裡不禁安慰了許多,茅山總算是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樣子,這樣他也沒有辜負師父的在天之靈和掌門的重托了。
  說到掌門,雲隱不禁有些憂心,前兩個月起他就再也沒有了掌門的音信,便是長留也沒有一點消息,雖然知道以掌門的能力,便是遇到了危險想必也能脫身,但這樣突然消失,毫無音信,還是忍不住叫人擔心。
  雲隱歎了一口氣,便開始了他每日必須做的一件事,去地牢送飯,這件事他從未假手與他人過,幾年如一日,關在地牢裡的雲翳也從來不會跟他說話,便是這樣也讓他心滿意足了,在不傷害雲翳的情況下也不讓他再做一件壞事。
  可今日的地牢卻多了一個人,顧睞。
  雲隱在認出來後又驚又喜,放下飯盒便迎了上來。顧睞手一揚,擋住了他的詢問,只淡淡道了一句,「我已經有辦法解除雲翳身上的血咒了。」
  只一句話,便叫牢房內外的兩個人都緊張起來,「你,你真的有辦法?」雲翳聲音有些嘶啞地道,他已經很久沒開口說話了。
  「我有,但你們要敢試。」
  咒術既然是從血脈開始,自然要從血脈結束,而顧睞的方法便是換血,將雲翳體內一半的鮮血換成別人的,咒術自然會稀釋,而這個別人卻是雲隱,放掉一半的血能不能活,便是仙人也說不準,但雲隱既然同意了,顧睞也不會說什麼。
  結果成功了,雲翳再也不要擔心雲隱受的傷會施加在他身上,但唯一沒有改變的是,雲隱死,他也死,同樣的,雲翳死了,雲隱也活不了。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顧睞也不能改變的。
  顧睞不會去管雲隱接下來會怎麼做,是放了雲翳還是繼續關著他,都與她無關了,因為她正式將茅山掌門之位交給了雲隱。
  雲隱想出言勸說,但顧睞輕飄飄的一眼落在他頭上,卻讓他跪在地上無法起身來,那一刻所承受的巨大威壓竟教他忘記了自己在想什麼,即便是長留上仙白子畫還是魔君殺阡陌,竟都比不上顧睞所帶來的強大威勢。
  換血事成,顧睞卻去了人間,一處楓葉環繞的山莊中,正在練劍的俊秀少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朝那邊望去,忽然出現的那披著斗篷的白衣少女,卻讓他忍不住面露笑容來,「你怎麼來了?」
  回到仙界的顧睞卻聽說了一件事,不大也不小,雲牙死了,還有無垢上仙瘋了,彷彿墨冰仙當日的話一語成讖,便是顧睞也不免歎了一口氣,然後下定決心在那日到來前再去見最後一個人,白子畫。
  絕情殿裡,靜坐在席上的白子畫眉頭忽然皺了一下,不知為何有些心神不寧,他睜開眼,掐指算了算,卻怎麼也算不清,對此他早有預料,身在劫中,哪能算得出來?
  無垢的事,他是最早知道的幾個人,想起當年相伴的情誼,白子畫也不禁有些唏噓,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婆娑劫,冷漠如無垢竟也逃不去。
  這幾年,他的修為已經很難再進了,他知道這是婆娑劫的緣故,過了此劫,修為境界能再上一個高峰,若過不了,便一如無垢的下場,再加上顧睞已經多日沒有音訊了,白子畫竟有些擔心是被應了劫,想到這,他的心便亂了。
  不過在看到顧睞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又恢復了平靜,「這些日子可好?」白子畫沒有問她消失了那麼多天都去了哪裡,還有她是怎麼避過長留上上下下,甚至是他的耳目,進來這絕情殿的。
  對上白子畫這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顧睞卻忽然沉默了下來,即便是知道了婆娑劫一事,她從未想過白子畫是否對她動了心這回事,便是他動了心又如何,顧睞的心早就在那千年裡變作了石頭,不,是比石頭更硬的東西。
  「婆娑劫,我知道了。」淡淡的一句在空蕩的大殿裡響起,白子畫卻不禁怔愣了。
  「對不起。」對不起把你牽扯了進來,我本可以離得你遠遠的。
  顧睞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管怎麼樣,尊上對我的恩情,我是記得的。」所以她是要還的。
  她其實很難想像白子畫會喜歡一個人,甚至是愛,那個對他來說或許太淺薄了,他是個不適合說愛的人,他的愛是大愛世人,所以婆娑劫這東西,只要一點破,而且說的人是她,他就能很快醒過來。
  愛,一旦性差踏錯,那便是癡,絕情殿的池水絕的從來不是情,是癡。
  只一句,朝聞道,夕死可矣。
  臨走時,顧睞將宮鈴還給了他,這東西已經沒有留在她身上的必要了。
  白子畫淡淡一笑,道:「昔日你拒我斷念,今日你又幻我宮鈴,看來我們是真的沒有緣分。」
  顧睞一笑,「與我扯上緣分的,未必是什麼好事。」
  雲山之巔上,白子畫又一次望著顧睞灑脫離去的背影,或許,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剛離開長留沒多久,就碰上了她不怎麼想碰見的一個人,東方彧卿,他身邊還有一個人,顧睞也認識,春秋不敗。
  他倆走在一起,顧睞一點也不奇怪,畢竟他們有著共同的目的,讓妖神出世。想來顧睞在謀劃,東方彧卿也沒少動作。
  顧睞現在也不急了,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現在就只有靜靜地等待,等著所有人,包括那些期盼妖神出世的人被打臉。妖神真的是那麼好算計麼?到時候她若敗了,整個六界都會和她一起陪葬,她又有什麼不甘心的?
  東方見到她的第一眼,還想笑著大打個招呼的,但走近了卻臉色一變,「你,居然……」
  他話音還未落,身旁的春秋不敗已欺身一掌襲了過去,花千骨落單,又沒有神器,這可是大好的機會。
  東方彧卿揚起扇子,遮住大半張臉,不用看也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但春秋不敗畢竟還有用,所以他掐著點放下扇子,高聲道:「花千骨,你若殺了他,可還有顏面去見殺阡陌?」
  他這一聲剛好喊停了顧睞正要下的手,她虛空一捏,春秋不敗便如同受了桎梏,滿臉痛苦地被強大的力量提到了半空中。
  顧睞一雙極美的眼眸中出現森羅萬象,渾身散發著強大的威勢,原本披著的斗篷也被這氣勁給震碎開來。
  「我若沒記錯,你還欠了殺阡陌一個人情,相信我,對殺阡陌而言,他值得這個人情。」東方彧卿微微一笑道。
  顧睞聞言,手一頓,但春秋不敗還是被死死地壓制著說不出話來,她眼神一掃,落到東方彧卿身上,東方一把用折扇遮住了眼睛,悠悠道:「你可別看我,我還只是個凡人,受不住。」
  顧睞譏諷一笑,卻還是收了手,春秋不敗從空中掉落在地上,便是東方彧卿也沒想過伸手接他一把。
  顧睞雖放過了他,但最初的那一下,還是讓他受了極重的傷,春秋不敗簡直是不敢置信,花千骨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甚至比魔君……春秋不敗現在連抬頭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突如其來的強大威壓,那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會被壓得粉碎。春秋不敗不禁羞惱非常,他居然會畏懼除魔君以外的人。
  一聲清亮的鳳鳴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襲紫衣的殺阡陌,他急著趕來救場,但看到這場面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是怎麼這麼快趕過來的呢?其實是因為他知道春秋不敗跟顧睞過不去,所以悄悄在春秋不敗身上下了一個符咒,若是他又與顧睞起了衝突,他就能立馬趕過來救場。
  殺阡陌忍不住哀怨地看了顧睞一眼,總讓他出烏龍這樣真的好麼?可這一眼卻是讓他大為震驚,顧睞眼裡的森羅還未消失,他也不傻,知道的也不少,聯繫前後很快便明白了過來,「原來,你竟是……」
  顧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人情我已經還了。」
  還未等殺阡陌急著說什麼,腳底下的大地忽然晃動起來,天地混沌,風雲變色,天空徹底變作了紫色,無數電閃雷鳴,
  「你動的手?」顧睞和東方彧卿幾乎同時看向對方,道。

  第129章 花千骨

  顧睞和東方話一出口,便知妖神提前出世一事與他二人皆無關係了,即便是沒有憑證,但他倆都知道對方都不可能在此事上說謊。
  因為沒有必要。
  不過這下好了,兩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的很,就是殺阡陌也眉頭深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顧睞冷冷的看著那風雲變色的地方,正好是東海上空,離長留也僅僅數里之遙,想來白子畫他們也快來了。
  她忽然轉頭看向東方,眉頭微蹙道:「朔風?」
  東方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如今都到這地步了,他也不隱瞞了,道:「女媧石破碎,留下的不只一片碎片,異朽閣剛好有一片。」
  顧睞聽了這話,什麼也沒說,她的神情又變回了寡淡之色,也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這片天地就像是換了副模樣,黑雲滾滾,波濤怒號,東海形成的巨大漩渦引動了天地靈氣,萬物似乎都在為妖神出世而悲鳴。
  顧睞輕歎了一口氣,而她的眸子卻變得堅定,腳下一動,竟是欲往那妖神出世之地而去,身後的紫衣美人忽然拉住了她,「千骨……」
  顧睞回頭看向他,眼裡似乎有些不解,只見殺阡陌的眸子裡出現了不似以往的深沉,但卻依舊溫柔,他又輕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已不欠我什麼人情了,但……我只希望你能活著,好好的活著。」
  殺阡陌從未想過擁有什麼妖神之力,他活得似乎總是那麼張狂肆意,但他也有在乎的人,以前的琉夏是一個,現在的花千骨也是一個,也許是疼愛,欣賞,或是被她身上所獨有的特質所吸引了,殺阡陌不知道這些加在一起是什麼感情,他只知道他或許是在乎她的,希望她活著的,好好的活著。
  顧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有應允,似乎沒有一點留戀地抽離了殺阡陌的手,而在走過東方身邊時卻又突兀地停了下來,突兀得東方也沒有想到。
  東方一直都知道顧睞是厭惡他的,也能猜到這種厭惡的程度又多深,但沒想到他們的結局會是這樣。
  顧睞解下了左手手腕上的天水滴,糖寶從裡面爬出來,仰起頭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睡了一段時間外面好像變化很大。顧睞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你有你的機緣,但不在我身上,回到你真正的主人身邊吧。」
  未等糖寶反應過來,就被一股無形的卻溫柔的如同浮毛般的力量托著回到了東方伸出的右手中。
  然後顧睞毫不留戀地往東海墟址飛去。
  這一次是真的再無牽絆了。
  顯然她來的還是晚了,從天地四處收到感應而飛來的十六件神器在東海上空不斷地吐納靈氣,形成的雲圈便是白子畫也不敢輕易踏足,仙魔兩界的人也都來了,便是最遠的人界,軒轅朗也率兵來了,原來他手下的兵馬都是習過法術之人,比之天兵妖兵也不遑多讓,他身邊還多了一個女孩,輕水。
  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原以為只要好好守護神器,便可避免妖神出世,卻沒想到一旦妖神出世的契機被觸發了,這十六件神器無論身在何處,也會出現在這裡。
  顧睞來的雖晚,卻也沒什麼關係,不會妨礙到她所要做的事情。她瞥向東海岸邊白色沙灘上有眾多水族護衛著的遍體鱗傷的藍色鮫人,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正如她在那雪山墟洞中所看到的,妖神出世,是天道所安排好的,無論眾人再怎麼努力,該來的也會來,東方的異朽閣只是天道在六界安插的耳目,人們都以為異朽閣超出六界之外,卻不知它卻仍在天道掌控之中,最大的憑證便是異朽閣的人都活不過二十五歲,尤其是代表了天道的口舌這一角色的東方彧卿,其他人一世過後還有活路,而他,生生世世都逃不過。
  萬年前,妖神作亂,神界隕滅,而她曾擔任的過的那位神明,卻是用她的血肉來修復了破碎的天地,萬年後,妖神注定出世,而在天道眼中,她是作為開啟妖神出世的契機,沒有她,藍雨瀾風便被安排成了新的棋子。
  所以,天地不仁,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
  但這與她有何干?她從來不是原為棋子的人,所以她找到了那裡,在那裡,看到了一切注定好的軌跡,她的生與死都在天道的一念之中,若是他人,或許會心志崩潰,但她心堅如磐石,縱然身死猶不悔,又豈會不願同天道一爭?所以她拿回了屬於這份血脈最本源的神力。
  現在的她,是真正的神明。
  短短只過了幾個呼吸,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重煎熬地如同度過了好幾年,三尊與眾派掌門在那不停的爭論如何應對,妖魔界的人卻是興奮不已,愚蠢地以為這是他們的契機。
  落十一,朔風,霓漫天他們也都來了,還看到了不遠處的顧睞,並想招手示意她過來,然而顧睞淡淡地望了他們一眼,陌生而冰冷,他們不禁有些愣住了,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顧睞,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周圍卻不知為何空出了一大圈,不管是仙人還是妖魔,似乎都對她畏懼不已。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已經毫無顧忌的釋放威壓的顧睞周圍呆著,會是多大的壓力,那種感覺便是仙魔也無法承受。
  白子畫等人商議的攻擊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沒有任何作用,相反,還被吸收進去了,很快,他們便意識到了這一點,迅速收手。
  妖神出世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快,他甚至不需要記載中那二十一日的復甦,濃郁的紫色雲氣中妖神的雛形漸漸顯露,而在他的全部身形樣貌化形出來時,顧睞瞳孔一縮,那是……
  在那一剎那,顧睞甚至忘記了她之前的所有謀劃,心中一片驚濤駭浪,真正的妖神居然會是邪劍仙,他居然又活過來了。
  黑色的長袍包裹著瘦削修長的身子,不過十二歲般大的,滿是邪氣卻不失俊美的少年模樣,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還沒有完全恢復力量。
  所有人也是這麼認為的,萬千的劍光,靈光襲向他,邪劍仙微微一挑眉,邪氣一笑,眼裡儘是惡毒之色,巨大的威壓輕而易舉地粉碎了所有的攻擊,連帶著超過半數的仙人,以及那些以為禍不及自己的妖魔們都被起波及重傷。
  這便是妖神毀天滅地的力量麼?他甚至連手也未抬一下,便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不少人在這巨大的威壓下道心崩潰,升起了深深的畏懼之意。
  白子畫,軒轅朗,還有殺阡陌也受了不小的傷,雖說這一擊讓他們站在了同一戰線上,但對上妖神,便是眾人合力也無法匹敵。
  真正能與之一斗的,只有同為神明的人。
  邪劍仙那一出手,直接撂倒了一大半的人,這樣也讓還站著沒動過的顧睞顯得很突兀了,尤其是她站的地方離墟洞還那麼近。
  嘴角還帶著血絲的摩嚴一看,心下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勢,大驚道:「千骨怎麼在哪裡?」
  連帶著軒轅朗,輕水,霓漫天,落十一他們也擔憂地望向那裡,輕水下意識想要過去,卻被軒轅朗給拉住了,他雖有人族氣運護身,但傷勢依舊不小。他也不是不擔心顧睞,但他同樣看得清楚,顧睞可是一點傷也沒有,似乎妖神的威壓對她毫無作用。
  邪劍仙掃視了四週一圈,也發現了顧睞,他的臉上頓時出現了詭異扭曲的神色,詭魅而又瘋狂的笑聲從他嘴裡發出,聽得眾人連忙摀住了耳朵。
  而顧睞依舊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就好像什麼也沒發什麼過般淡淡的,在這樣的境地下,忍不住教人畏懼膽寒。落十一甚至忍不住在想,這還是那個千骨師妹嗎?
  邪劍仙收住了笑聲,滿是惡毒地看向底下的顧睞,「我認出你了,龍葵公主。」
  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便是東方彧卿也一下沒收住折扇,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花千骨,這六界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所有人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這句話信息量很大啊,妖神認識花千骨,看起來還認識很久了,還叫她龍葵公主,這又是什麼人物?她不是花千骨麼?什麼時候又成什麼龍葵公主了?
  顧睞對這個稱呼也不陌生,在鎖妖塔的時候,邪劍仙沒少這樣稱呼她,這可不是什麼善意尊重,而是充斥著滿滿的惡意,公主,那當然是姜國的公主,那位為了守城,為了守護自己王兄而以身殉劍的姜國公主。
  邪劍仙總想著用這個稱呼讓她一次又一次想起那段悲傷的過去,最好是永遠地沉淪在痛苦的深淵之中。
  可惜,他從來沒有成功過,
  一次也沒有。

  第130章 花千骨

  顧睞甚至不需要動用一絲神力,她只要一動念頭,底下的雲氣便會自動匯聚在一起,這便是與天地同生的神明,他們的情緒也能影響到萬物,哪怕是一滴水,一片雲。
  風與雲托著她站到與邪劍仙同樣的高度,這一次,真正能面對面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邪劍仙還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唇角,張狂又惡毒地道:「你以為你轉了世,換了副模樣,我就認不出你了?」
  顧睞在空中悠閒地邁著步子,一點也沒在意場外的那些人的反應,聽到他的話才抬起眸子,道:「我也沒有想到你會再次出現,也難怪人說,禍害遺千年。」
  其實邪劍仙會是妖神這一點真是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意料,不過想想,妖神和邪劍仙的確很相像,同樣集合世間一切邪惡、污穢、執念而生。
  「世間有惡,就有我,惡沒有消失,我自然還能回來。」邪劍仙滿是惡意的道,他那渾身濃郁的黑氣更是彰顯了他的危險。
  「當初你為了一個凡人,與我同歸於盡,我可以不怪你,畢竟這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是一樣的,他們不過是些螻蟻罷了,我們統治他們,奴役他們,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邪劍仙毫無忌憚地道,當著底下所有人的面,說著要奴役他們的話,不少人雖心中氣憤難忍,但也不敢在巨大的實力鴻溝面前輕舉妄動。
  白子畫,軒轅朗,殺阡陌等人何等驕傲,便是玉石俱焚也不會甘心臣服,之所以沒有動作,是因為顧睞傳來的密音,莫要出手,護住他們自己便可。
  幾人已經有些猜測到了顧睞的想法,卻無能為力。
  顧睞淡淡一笑,並不在意他說的話,「你還是跟過去一樣,一樣的張狂,肆無忌憚。」
  「所以你已經做出了決定,跟過去一樣,要與我為敵麼?」邪劍仙冷笑道,威嚴更重了幾分,似乎有一言不和就不留情之相。
  「他們就這麼值得你拼上性命麼?上次是景天,這次又是誰?世人有什麼好的,嫉妒,貪婪,多麼醜惡啊。為什麼你們一個個要保護他們?」
  邪劍仙是真的不懂,即便是那一世他到死的時候,也不明白龍葵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在鎖妖塔裡二十五年,也認識了她二十五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心腸有多硬,所以更不明白她會為了一個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的人去死,甚至是灰飛煙滅。
  不過他又怎會懂?因為他不會理解這世上任何一種美好的感情,這就是邪劍仙,為惡之化身。
  顧睞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笑容,淡淡道:「你不會懂的,但你知道上一次你會輸的最大原因是什麼嗎?」
  「是你說太多話了。」顧睞眼神一冷,道。
  邪劍仙這個反派在仙劍世界中無疑是做得很好的,包括沒有一開始就對主角斬草除根,在最後廢話太多,總給主角留有機會。
  這一次也是一樣,邪劍仙的出現確實讓顧睞失了舉措,但也只是那麼一剎那,然後,繼續她的佈局。
  不然她會和邪劍仙在這兒廢話半天,拖時間,也就半盞茶的工夫,卻已經足夠她做很多事了,比如,設陣。
  在與邪劍仙說話時,她已悄然布下了所有陣線,用的正是她踏出的每一步,而這場陣法,從她踏入東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顧睞話音剛落,在以顧睞和邪劍仙為中心的陣法雛形頓時顯露出來,一時間金光大盛,散發的威力更是將除了她二人之外的人強烈地排斥出去了,好在白子畫等人先收到了她的傳音,也算躲避及時,沒受什麼傷。
  邪劍仙臉色大變,滿是憤怒之意地看向她,身後強大的力量向她襲去,顧睞眉間一抹奇異的印記閃現,瞳孔又變成了森羅萬象,神情冰冷異常,薄唇輕啟,「阿彌掌——」抬起手,正面一掌迎向對方,兩股驚天動地的力量撞擊在一起,頓時山河破碎,天塌地陷。
  顧睞強嚥下一口心頭血,論實力,便是她成了真正的神明,也拼不過已是妖神的邪劍仙,但加上陣法,邪劍仙又剛剛出世,就不一定了,她就是在賭,賭這一切的因素加在一起能壓過所謂的妖神。
  至於白子畫他們,不說妖神,便是她,想對付他們也是輕而易舉,所以顧睞從未想過拉他們做幫手,一句話,實力跟不上,這就是神與其他人的差別。
  顧睞準備的時間剛剛好,邪劍仙剛受了一掌,還未反應過來,陣法已經啟動了,從陣型中飛出數萬道金光形成鎖鏈困住了邪劍仙,一時間教他動彈不得。
  但顧睞清楚知道,這還遠遠不夠,僅僅是陣法是困不住妖神的,她心神一定,眼中平靜無波,突然,身上各處大穴同時破開,噴出道道血線,顧睞卻彷彿什麼也沒感受到一樣,冷靜地完成這場計劃最重要的一步。
  數十道血流彷彿被什麼牽引著似的以一定的軌跡運行,交織彙集在她足下,也就是陣眼處,再順著陣行的路線最終流到邪劍仙周圍,被神血所浸潤的金色鎖鏈漸漸變作了紫色,威力更甚,連邪劍仙也深深感受到了它所蘊含的恐怖力量。
  血還一直在流,好像流不盡似的,顧睞神情沒有一絲動搖,但她的臉卻愈發的蒼白,場外的人看的震撼不已,卻被逸散的神力壓制的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形成的紫色鎖鏈越來越多,纏在邪劍仙身上也越纏越緊,隱隱形成了一個古老的圖形,邪劍仙在看到這個圖形時大驚,心中對顧睞的恨意更深,「你這個瘋女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顧睞此時蒼白如雪的臉上,那抹唇角的鮮血更是驚人,她難得回了邪劍仙一句,「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她不但要做,還有做到底。
  一切還沒有完,顧睞仰頭大笑了一聲,沾染了血污的髮絲散落在肩上,天道,你不是要我為妖神而死麼?那你要妖神出,我便是殺不了他,也要再次封印他。
  顧睞閉上眸子,臉上一片溫柔平靜,而身體裡卻是在一層層地剝離著自己的神力。
  以神血為桎梏,神力為囚牢,這就是上古大陣,鎮魂。
  顧睞的耳畔已聽不到任何的聲響,似乎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不,還有身體每個角落發出的強烈痛嚎,這是深入靈魂的痛苦。
  流盡神血,剝離神力,她就不再是神了。
  以所有的力量作賭,並不是她想到的唯一辦法,但卻是她能選擇的唯一辦法。
  別的辦法不是沒有,但勢必會禍及六界,生靈塗炭,顧睞的心腸雖硬,卻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硬,她沒有那麼的在乎六界的存亡,卻也不需要六界的生死為她的目的而付出,甚至是犧牲。
  邪劍仙問這世間那麼醜惡,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要拼上一切去保護它,他不會明白,世間有惡,也有善,還有愛,就是這些讓人捨不得去傷害它,這樣的想法不是因為顧睞成為神明後帶來的神愛世人的天性,而是她心底深處從未被抹滅的人性。
  即便他們不愛她,即便這個世界不屬於她,她也從未想過去傷害,去毀掉這個世界。
  隨著最後一絲神力的抽離,妖神重新被封印,這一次,誰還能解開由神明的獻祭而刻上的封印?
  邪劍仙消失了,妖神也消失了,天地間忽然下起了大雨,顧睞低頭輕聲道:「這世間,是真的沒有神的存在了。」
  顧睞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她的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身子如被折斷的羽翼般從空中墜下。
  神力消失了,而因神力形成的巨大屏障也隨之破碎了,眾人急忙向顧睞所在之處奔去,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電閃雷鳴間劈開的一道黑色的空間縫隙所吞噬,消失了。
  輕水甩開軒轅朗的手,無助地癱坐在泥地上,喃喃道:「千骨,消失了。」
  妖神出世的結局是所有人沒有想到的,不過,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第131章 花千骨

  這裡沒有天,只有地,沒有日月星辰,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顧睞睜開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陌生而荒涼,她甚至以為自己又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不過在勉強爬起來看到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與妖神決戰時的衣服後,便推翻了之前恍惚間的認知。
  她還活著,還在這個世界裡。
  那日她重新封印了化為妖神的邪劍仙後,天道自然有感,並降下天罰,想要抹去她的存在,但隨之出現的空間縫隙救了她,雖說在那黑洞中九死一生,但還是將她捲到了這裡,一個不知道是哪兒的世界旮旯裡。
  顧睞很清楚,這一次,她是真的逃過去了,真正的超脫於天道之外,天道再也掌握不了她的生死,命運。這意味著什麼?她就此擁有了與天道同齊的壽命,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殺死她,不僅是殺不死,甚至連一絲一毫也傷不了她。
  她生而不死,成為比神明更要高的存在,這一點,恐怕天道也沒有想到吧。
  她曾問過朔風,這世上以神明的力量為最強,那麼神明之上呢?朔風一時沒反應過來,後又搖了搖頭,他不認為那是不存在的。
  顧睞只是笑笑,什麼也沒說,目光卻忍不住望向雲端之上。
  從明瞭道心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的道在長生。
  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長生究竟是什麼?
  是神明那樣與天地日月同生,漫長而無盡頭麼?顧睞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如果這才是真正的長生,那為什麼會有眾神隕落的歷史?
  天道猶如一台最精密無比的機器,準確的安排規劃著每個生命的命途,生死也早已注定,所以,這不是顧睞想要的長生。
  長生,是生死由自己掌控,命運由自己來走。
  而顧睞做到了,傾盡所有,賭上一切,拿回了屬於自己的命運,命運在自己手中,那一世世的輪迴,自然可以解脫了。
  她甚至忍不住大笑起來,盡情暢快的大笑,同時伴隨著劇烈的咳嗽,還咳出血來了,顧睞卻沒有在乎,依舊愉悅地低聲笑著。
  笑完了,心情也好了許多,再來想其他事。雖說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長生,但因著與邪劍仙的那一戰,她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現在的實力也只是堪堪一個凡人,不,甚至連一個凡人的力氣也比不上了。
  顧睞一點也沒覺得可惜,畢竟有得必有失,更何況,力量,失去了還能在重新修煉回來,這一次,能僥倖撿回一條命來已經很不錯了。
  顧睞勉勉強強支起身子坐起來,才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了,應該是在空間縫隙裡的時候被損毀的,她想起墟鼎裡應該還有些衣服,尋摸了一下,才發現墟鼎早就被損毀了將近八成,許多準備的東西都沒了,而讓顧睞有些驚訝的是,唯一還沒有被毀去的衣服居然是霓漫天當初送給她的霓裳仙衣。
  顧睞忍不住有些感慨,雖說她現在已跳出天道之外,即便是結下因果也無礙,但對霓漫天送的東西在這種時候還是幫了她,還是很感激的。
  感慨過後,顧睞就迅速換上了這件霓裳仙衣,天衣無縫,穿在身上也合身的很。
  這裡沒有日月星辰,自然也沒有白天黑夜,顧睞隨便在地上撿了根廢棄的獸骨,就拄著尋找能暫時棲身的地方了。
  她現在也來不及去猜測這到處是大型妖獸遺骸的地方是哪兒,全身到處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感,雖然不死,但是還是能感受到疼痛的,尤其是在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體不過凡人的強度,這些痛楚也就愈發清晰了。
  走了沒多遠,就發現了一個小洞穴,看起來像是穴居在此的動物出去了似的,顧睞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鑽了進去,將身子靠在裡面的石壁上,好不容易喘了口氣,顧睞不禁有些自嘲,看來身體虛弱的程度已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嘴唇後,取出她墟鼎中最重要的也沒有被損毀的兩個瓶子。
  顧睞謀劃了這麼多,自然想到了如今的境地,而這兩個玉瓶便是她的最大保障,一個裝的是身為上仙的墨冰仙之血,一個是轉世的林隨意的凡人之血,她為了封印妖神,流盡了神血,自然需要新的血液替她重鑄軀體,否則,她便會一直這麼虛弱下去。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她又怎會甘心落入這樣的地步?所以她千辛萬苦尋到了換血之法,雲隱和雲翳那一場換血,既是在幫雲隱也是在幫她自己。
  墨冰仙的血其實已經足夠了,但以她如今虛弱的程度,怕是承受不住,而林隨意的轉世,也就是她那日去人間尋的少年,凡人的鮮血足以將仙人的血中和到她的身體能夠接受的程度。
  說起來,林隨意也是主動願意幫她的,他雖然轉世,但卻是帶著記憶半途插隊的,那個身子是他師父為他尋好的一個死去不過半刻鐘但資質又甚好的人,原本打算在人間呆兩年就回蜀山的,偏巧又遇上了顧睞,他有心報恩,顧睞也沒想好找誰,也就答應了。
  一回生,二回熟,換血這事,顧睞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帶來的效果也是十分喜人的,顧睞眼裡不禁泛起一絲笑意,真切地感受帶身體裡的疼痛大多已得到了緩解,精神也好了很多,不復先前的虛弱了。
  她剛伸了個懶腰,慶祝自己重獲新生,洞穴的真正主人就回來了。
  那是一隻肥肥的哼唧獸,頭上還頂著兩個大包,身上還帶著幾條血痕,顯然是挨了揍回來的。它一瞧見有其他生物踏足了他的領域,身上的毛都豎起來了,跟炸了毛的刺蝟一樣。
  哼唧獸這一類妖獸雖然大,但這只哼唧獸明顯是營養不良,體型比尋常的哼唧獸小了不少,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它看到顧睞的第一反應不是上去就咬,順便還能捕獲一頓晚飯,當然它要敢這麼做,淪為晚飯的就是它了。
  幸好它也沒多大膽子,只敢故作兇猛的盯著洞裡的人類,試圖讓這只膽敢冒犯它的人類乖乖地逃走。
  結果當然是哼唧獸頭上又多了幾個大包,然後乖乖地趴在地上,讓顧睞大人舒服地躺著了,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哼唧獸一被欺負了就只能被顧睞壓迫了。
  顧睞拍了拍哼唧獸的肚子,讓它把小肚子給收起來,哼唧獸先是哼了一聲,噴出一小團白氣,然後乖乖地收起了肚子。
  這個人類不好惹這一點在小哼唧獸心裡已經有了清晰的認識,想起顧睞剛剛揍它的那幾拳,小哼唧獸現在還覺得疼呢。
  在外面被兇猛的小夥伴們欺負了,回家了還被闖進來的人類壓迫剝削的小哼唧伸出舌頭舔了舔角上的傷口和頭上的大包,這是哼唧獸療傷常用的辦法,然後眼皮一搭,呼呼的睡著了。
  小哼唧獸睡著了,顧睞可還沒睡,瞧見它這副樣子,顧睞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還真是一隻心大的哼唧獸啊,也不怕自己會趁著它睡覺的工夫把它給煮了吃,要知道,它身上的肉還不少,得虧顧睞現在不會感到任何的飢餓感,對這隻小哼唧獸也沒多大興趣。
  沒有將小哼唧獸殺了或是趕走,自然是有她的想法,這只哼唧獸雖然溫順,且好欺負,但在這裡過得可不差,只因這裡是蠻荒,妖獸稱王的地方。
  是的,蠻荒,顧睞在認出這是哼唧獸之後,腦筋稍微轉了一下就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一片時空完全獨立於六界之外的貧瘠大陸,也難怪空間縫隙會把她捲到這來了。
  這是在上古時期就被放逐的地方,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流放之人被投入的地方了,西邊是戈壁沙漠,南邊是湖泊沼澤,
  北邊是冰雪極寒之地,中部是迷霧森林。最東邊的海連接著歸墟,仙界的犯人和死魂都從那通過冥渡流放到這裡。
  在這裡任何的法力和寶物都沒有用,氣候惡劣,危險遍佈,條件其極艱苦。
  妖魔鬼怪仙人甚至動植物,都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努力生存著。所以,在這裡,過得最好的永遠不是人,而是妖獸,憑借這與生俱來的天賦以及極其適合它們生存的環境,它們在這裡,就是獨一無二的王。
  哼唧獸雖實力弱了一點,但有它留下氣息的洞穴,至少不會被其他更強大的妖獸所打擾,便是那些被流放在此的人類也不敢輕易靠近,這樣,顧睞至少可以輕鬆地度過在蠻荒的第一晚了。
  雖然顧睞現在即便是不眠不休,也沒有任何問題,但顧睞還是更習慣按時休息的狀態,洞外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混沌,顧睞卻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輕鬆,自由。
  顧睞不知道的是,這一夜蠻荒上可沒多少人或妖獸睡得安穩,她被空間縫隙給卷帶進來時,追著她不放的天罰之雷將蠻荒的唯一一條可進不可出的通道冥渡給劈碎了,想來也是天道對她束手無策,別無他法下的發洩罷了。
  這下,連外界的人也慌了,冥渡雖然沒有完全被毀掉,但沒個幾千年也恢復不過原來的樣子,蠻荒這回是完完全全與六界隔開了,六界的人是再也無法探知蠻荒,更不用說再將罪人流放於此了。
  有些人就不禁陰謀化了,難不成是蠻荒裡出現了什麼大事?也有人猜想或是妖神出世帶來的影響,雖然不知是什麼緣由,但時間太過湊巧了。
  但沒有一個人往花千骨身上想去,因為沒有人相信她真的倖存了下來,當年為了封印妖神,眾神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更何況花千骨這一次是一人迎戰。而且他們是親眼看到花千骨為了重新封印妖神,自斷經脈,剝離神力,在那樣的境況下又怎麼可能活得下來呢?
  那一役贏得悲壯,也讓人唏噓不已,花千骨出現在仙界不過幾年,更是成了茅山掌門,又拜入三尊門下,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神明的轉世,為六界而生,為六界而死。
  她短暫而絢爛的人生,如曇花一現,卻也讓六界所有人承了她的恩情,妖神出世,這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壓在所有人心頭已經數百年了,就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對著神明之役遺留下的戰場,所有修道之人,包括妖魔,都心甘情願齊齊一拜,拜謝救世之恩。
  之後的日子裡,眾派掌門都心有靈犀地在道祠內立了花千骨的長生牌,萬年前眾神為封印妖神而亡的事只能在歷史中看到,而這一次,身為神明轉世的花千骨是真正救了他們,救了六界,此恩此情難報,唯一香火供奉方能聊表心意。
  長留道祠內,負手在身後的笙簫默看了寫有「花千骨」三字的長生牌位,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我說,以前見著千骨,怎麼總覺得她老氣橫秋的,她剛來長留的時候才十三歲大,卻一點也沒有什麼小孩子氣,整天繃著張臉,想來那時的她心裡裝了不少事吧。」
  聽了他的話,摩嚴微不可察地背過省去,眼角微微有些濕潤,語氣卻已經威嚴地道:「她是個好孩子,長留有她,是長留的福氣。」
  雖然氣氛有些傷感,但笙簫默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抽,師兄好像弄錯了一個事實,花千骨,好像一直都是茅山派的吧。
  笙簫默想著想著,又忍不住看向了師兄白子畫,其實在長留中,真正與花千骨羈絆最深的應該是他,他看著千骨一路走來,在仙界橫空出世,成了茅山掌門,又拜入他們門下,連最後一程也是看著她走的,想來最傷心的莫過於他吧。
  白子畫靜靜地望著那受著香火供奉的長生牌位,一言不發。

  第132章 花千骨

  蠻荒地袤而人煙稀少,消息也閉塞不通,一無所知的顧睞醒來後,就帶著小哼唧獸離開了洞穴,哼唧獸雖有不捨,但誰拳頭大,當然就聽誰的。
  顧睞就悠哉悠哉地騎著哼唧獸,踏上了蠻荒的旅程。
  那身霓裳仙衣雖好,不腐不化,但卻太過惹眼,顧睞特意挑了幾頭皮毛好的妖獸打殺了,用它們的皮毛做了件斗篷披在身上,一眼看過去,與這蠻荒上的人並無不同。
  至於那些妖獸的肉,顧睞絲毫不會感受到飢餓感,也無需進食,便全歸了小哼唧獸,養得它又長了不少膘。
  顧睞一路行來,竟沒遇上一個被流放在這裡的人,也少了機會去瞭解蠻荒的事,蠻荒之地在六界雖有記載,但也不過是些皮毛,像蠻荒的妖獸種類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是能記得清的?還有顧睞遇到的類似食人花,石頭樹這些也少有記敘,不過也屬正常,誰讓進了蠻荒的人,就沒有出來的呢。
  無論是仙,妖,魔,人,在這片大地上都生存得何其艱難。
  別人出不去,並不代表顧睞出不去,只是時機未到,但顧睞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顧睞剛想著蠻荒的人,沒幾天,就真被她給遇上了,只可惜來者不善。她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前方的沙地,卻按著小哼唧獸不再前進,小哼唧獸抖抖毛,蹄子還在地上磨了幾下。
  沙地下的人終於忍耐不住,全都冒了出來,一共七八人,有男有女,迅速圍住了顧睞。
  他們或許以前是天之驕子,主掌一方勢力的大人物,但蠻荒,是最容易泯滅人性和尊嚴的地方。
  那些人一個個凶狠地看著騎在小哼唧獸背上披著獸皮斗篷的人,雖然是被斗篷掩住了大半張臉,但露出半截的長髮和身形明顯可以看出是個女子,這讓他們對因為哼唧獸所產生的忌憚心散去不少,女人天生缺少戰鬥力,尤其是在蠻荒這樣無法使用任何靈力的地方,而且,這哼唧獸看起來不似尋常哼唧獸兇猛高大,但肉偏偏很多,有幾人甚至都忍不住對著小哼唧獸舔了舔舌頭。
  小哼唧獸一顫,眼睛也瞪了回去,敢吃我,知道我靠山是誰麼?
  為首的人做了個手勢,所有人齊齊舉著獸骨和削尖的石頭向顧睞,座下的小哼唧獸扔去,在他們看來,小哼唧獸才是他們對付的主要對象,那個女人又有多厲害?殺了那只哼唧獸,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只是,能騎在蠻荒凶獸之一的哼唧獸上的女人又豈是善類?即便這只哼唧獸還未成年。
  顧睞眼眸一冷,眾人就發現自己怎麼攻擊也攻擊不到這一人一獸,無論是衝過去的人,還是扔過去的石頭,都會在快要碰到她時詭異地改變方向,就好像是在故意避開她的存在一樣,有的甚至會反過來砸向他們。
  自食惡果的眾人這下明白是碰到硬茬子了,雖然不知這女的是如何做到的,但逃命顯然更重要,帶著傷的眾人迅速的散開想要逃跑。
  「想逃?」顧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不容易遇到會說人話的了,她又怎會輕易放他們離開?
  眾人還未走出幾米外,就發現胸口好似被什麼緊緊勒住一般,連帶著整個身子被捲帶了回來,回到那個可怕的女人面前。
  從開始到結束,她都沒有從哼唧獸身上下來過,眾人思恐至極,不禁猜想今日是難逃死劫了。
  顧睞沒想要他們的命,他們死了,還是活著,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她也懶得動手殺人,只是想問些問題罷了。
  將所有人留下,是防止他們有心欺騙她,利用她對蠻荒一無所知的情況將她騙去些危險的地方,一個人說謊,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說謊,表情也會有瞞不住人的時候。
  顧睞騎著小哼唧獸,圍著他們轉了一圈,提問的時候小哼唧獸還將蹄子壓在某一人的心口上,教他們戰戰兢兢不敢不說實話。
  小哼唧獸一臉趾高氣揚的,頗有些狐假虎威之勢,顧睞看了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聽了她問的問題,眾人才知,她怕是新進蠻荒的人,才剛剛進來,就有如斯實力,只怕在六界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就是不知日後投到冥梵仙還是腐木鬼那裡,還是當個獨行俠了。
  眾人大多數是在想這些,但有一人例外,打劫的人中的一名女子,臉上雖髒污得看不清樣貌,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顧睞,聲音尖利地道:「你是不是仙界的人?又是哪一派的?」
  她身旁的男子連忙扯著她的胳膊想要將她拉回,擔心她的話會觸怒了顧睞,要了她的性命。
  其他人倒是見慣了這場景,這女人每次碰到新進來的人都會這麼問的,只是這次小命都捏在人家手裡,也敢這麼問,還真是不要命了。
  顧睞見那些人各異的表情,不由得起了點心思,俯下身子又問她:「你究竟想問什麼?」
  女子的眼眸似乎又亮了幾分,聲音卻帶著憤恨地道:「清虛,茅山的清虛掌門,他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著,活得受人敬仰……」
  她話還沒說完,顧睞就淡淡道了一句,「他死了。」
  女子忽的愣住了,「怎麼會?」然後神情變得不可置信,「他怎麼會死?他那麼厲害,怎麼會死呢?」
  「為什麼不會?人終有一死。」顧睞直起身子,冷冷道。
  「可他是仙啊,他已經成了仙啊。」女子瞪大了眼睛,臉上惶惶,無措極了。
  「仙的壽命也不是無止盡的。」顧睞撂下這一句,便騎著小哼唧獸轉身離開了。
  女子癱坐在地上,喃喃道了好幾句「他不會死的。」身旁的男子擁住她,不斷地安慰著。
  女子忽又清醒過來,爬起來想向顧睞離開的地方跑去,哭喊著:「你告訴我,他沒死,他沒死啊,你別走……」可惜她受了傷,走了幾步便摔倒在了沙地上,再抬起眼,已經看不見顧睞的聲音了。
  就像顧睞猜測的,女子和清虛掌門的確有過一段情緣,還是未婚夫妻,只可惜女子做了錯事,清虛身為掌門,只能將她放逐於此,那男子也是他們的師兄弟,為了女子也來了這裡。
  顧睞無心去瞭解那位白鬍子的清虛掌門過去的情緣,得了她想知道的東西就夠了。
  要說之前連半個人影都沒見到,這會剛碰見那夥人沒多久,就又有人找上來了,用的還是一樣的手段,不過要高明多了,顧睞踩在石頭樹高高的枝幹上,看著在陷阱裡拚命掙扎的小哼唧獸,默默地想道。
  事實上,這個陷阱也只是起到了困住的作用,對皮糙肉厚的哼唧獸來說沒什麼傷害,所以顧睞也就沒怎麼管坑裡的小哼唧獸了,反而對用最簡陋的東西設計這麼精妙的陷阱的人感興趣了,要知道她也是在座下的小哼唧獸踏上陷阱的那一刻才發現的,不然小哼唧也不用在裡頭呆著了,至於為什麼沒有在逃離陷阱的那一刻同時帶小哼唧獸一起跑也是有原因的,它最近又肥了很多……
  佈置陷阱的人隨後就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一臉青色的疤痕讓人分外心驚,那是被三生池中的貪婪池水所留下的痕跡。
  「竹染?」被厚厚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尖尖的下巴,身形瘦弱得像個少女,同樣響起的是少女清潤的聲音。
  竹染不禁有些嗤笑,這次新進來的居然是個瘦弱的年輕女子,看起來就跟個普通人似的,不過能對付得了清懷那夥人,想來也普通不到哪去。
  被道出姓名的竹染只是挑了挑眉,道:「長留山的?還是殺阡陌的人?」
  顧睞掀下斗篷帽子,露出真正的容貌,竹染眼眸微閃,似是在腦海中尋找是否有與她容貌相似之人的記憶,卻始終無果。「你是長留新收的弟子?」她身上沒有妖魔邪氣,那就只可能是長留的人了。
  「算是吧,也曾有幸蒙得世尊的教誨。」顧睞淡淡一笑,道。
  竹染冷冷一笑,眉目間的戾氣卻越發濃了,顧睞卻好似什麼也沒看到,依舊一臉淡然地笑著。
  「看來他過得還不錯,又收了新的徒弟。」
  顧睞知道他說的是誰,卻不加反駁,他說的本就沒錯,即便不算她,落十一,狐青丘,上上飄,哪一個不是摩嚴親自傳授的徒弟。
  「敘舊」完了,也該說正事了。
  「我聽清懷他們說,你是最近唯一進入蠻荒的人,所以特地想來請教些事情?」竹染一臉溫潤笑意地道,但他臉上那嚇人的青色疤痕卻分外猙獰。
  「你請教的方式就是設陷阱麼?」顧睞唇角一勾,坑裡的小哼唧獸就像是在響應她般叫了一聲,就是就是,哪有這麼跟人說話的。
  竹染微微一笑,一點也沒有被人譏諷的羞惱,道:「我向來喜歡安全的方法。」
  「說吧,你想問什麼?」顧睞也不想跟他再饒圈子了,直截了當地道。
  「外面出了什麼事?」竹染神情一冷道。
  顧睞思索了一下,便道:「妖神出世了,然後又被封印了。」
  這話一出,便是心思詭秘的竹染也不禁臉色一變,妖神出世了,然後又被封印了。就這麼解決了,那當年又何其荒唐?為了神器,他愛的人接近他,他落得這樣的下場。
  可竹染畢竟是竹染,就是再多的情緒充斥在腦海中,他也能迅速恢復冷靜,妖神被封印了又如何?他和那個人的事還沒完呢?
  他竹染,一定會出去的,一定會。
  竹染眼眸冷光一閃,又變為了原來的幽深,看不到底。
  「那,為什麼蠻荒與六界的唯一通道會斷了?」
  「你說什麼斷了?是冥渡?」顧睞不禁有些訝意,道。
  「看來你也不知道。」竹染冷冷一笑,道。
  他眼裡幽深詭測,又透著冷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第133章 花千骨

  最後顧睞倒是和他一同回去了,竹染是想要再問些六界的事,他離開六界已經很多了,難得撞上一個在長留待過的人,自然想多問些。
  顧睞是純粹地對這人有點興趣,要知道她會選擇用陣法封印妖神也是受了他那三千禁術的啟發,特地在神明傳承中找到了這名鎮魂的陣法。
  看過他手札的顧睞可不相信他會是個在蠻荒「安份」的人,可當真正看到的時候,顧睞發現竹染這人還是超出了她的想像,論資質才華,論修為,除了三尊,長留上下竟無人能勝過他。流放蠻荒數十年,所學無一落下,禁術也好,劍法也罷。
  就是這麼一個人,卻讓顧睞打心底覺得危險,不是對自己的會產生的威脅,而是,此人,一旦離開蠻荒,必將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為什麼顧睞有這樣的想法呢?那便是他房間裡那幅沒有一處不精細的蠻荒地圖,若真有人能從蠻荒出來,那必定有他。
  竹染也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野心,甚至有邀請顧睞加入的意思,他是個聰明人,雖沒有與顧睞交過手,卻也知道顧睞的實力遠在他之上。
  為了離開蠻荒,他已經準備了數十年的工夫,可沒想到冥渡一斷,蠻荒與六界徹底隔絕了,無法正確定位六界位置的他要在茫茫宇界中開闢出一條新通道的的計劃更是難上加難。一想到這,便是冷靜自持的竹染也不禁咒罵了好幾聲,顧睞看著目光陰狠地看著地圖的竹染,心裡好像想到了什麼,卻什麼也沒說。
  「你是犯了什麼罪被流放到蠻荒的?」一日竹染整理圖紙時,狀似無意地問道。
  顧睞放下畫有蠻荒勢力分佈的獸皮,似笑非笑地看了竹染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身體雖透著虛弱,但不像是受過刑的樣子,這在長留很少見,所有有些好奇罷了。」竹染溫潤地笑道。
  「哦,你不也一樣?你也不用問我了,我不會告訴你的。」顧睞笑瞇瞇地道,堵回了竹染的話,他倆都沒點破的是竹染身上貪婪池水的疤痕,也許能瞞過別人,但卻怎麼也瞞不過顧睞的眼睛,那可是自己跳下去才會被烙上的印記。
  又是多大的力氣與決心才能讓整張臉上都遍佈象徵著野心的青色疤痕呢,竹染的故事顧睞也不想知道,他為了心中的怨恨傷痛有多瘋狂顧睞也不想管,
  由怨恨生出的烈火終有一日會灼傷自己。
  和竹染共處了幾日後,顧睞便離開了,即便是知道他的計劃有一定的可行性,她目前也沒有想要加入的想法,實在是竹染這個人始終讓人難以放心。
  竹染也沒有挽留的意思,他們倆都是聰明人,也知道,若是竹染真的有能打動她的東西,顧睞自然也會幫他。
  與竹染分離後,顧睞騎著小哼唧獸在蠻荒開始了遊歷之旅,從西邊戈壁沙漠,再通過迷霧森林,走到南邊的湖泊沼澤,顧睞也到過最東邊的海,那裡連著歸墟,也是原來的冥渡,竹染沒有騙她,冥渡已經斷了,沒個幾千年,是無法再出現的。
  一路來,也不是沒經過腐木鬼和冥梵仙的勢力範圍的,只是,以顧睞的實力,只要她無意與這兩大勢力的人起衝突,他們的人見了她也會自覺避開,即便那兩人對她身上的詭異力量很是好奇。久而久之,她也在蠻荒大陸上揚了名,誰都知道一個騎著哼唧獸的斗篷女子是不能惹的。
  顧睞不停的走下去,也沒有去算過過去了多久,她不老不死,不眠不饑,容貌依舊,只是她走得再久,蠻荒也有盡頭,她從最西邊來,盡頭便走到了極北的冰天雪地。
  她聽竹染說過,佔據在極北之地有個人物,偏生還是她知道的人物,斗闌干。
  想到斗闌干,她就忍不住想到了藍雨瀾風,對於那條藍色鮫人差點壞了她計劃的事也還是記得的。
  不過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坐下來和斗闌干聊天,只見過一面而已。
  「這幾日的暴風雪大的很,難以出行,你可以在這裡多留幾日,等雪停了再走。」斗闌干眼裡透著和善,嘴角隱隱有些青色鬍渣,雖然依舊能看出他當年叱吒仙界的戰神威勢,但顯然已經被磨平了不少,眉目間顯得分外平和。
  「好啊。」顧睞手裡把玩著冰碗,無可無不可地道,腳下踩著的哼唧獸牌褥子陪她久了也聽懂了她的話,倒是輕鬆了不少,這裡暖和多了,外面多冷啊,不用出去真好啊。
  顧睞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六界這百年來的事,也聊蠻荒上的事,卻始終沒有聊到重點,顧睞知道他真正想問什麼,但既然他自己都不開口,她又何必多管閒事?
  不過顧睞想起藍雨瀾風當初會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去觸動妖神出世的契機,不禁又多了些心思。
  冰屋外的雪下得越來越厚了,
  「你知道藍雨瀾風麼?」斗闌干在心神搖擺了許久後,還是問了這個問題,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就像一見如故的好友,他也相信顧睞不會說出去,再說,進了蠻荒,哪還有出去的機會?
  「知道,你愛人不是麼?」顧睞點點頭,不以為意地道。
  糾結已久的斗闌幹一下子懵了,她知道,不會是後來六界的人都知道了吧。
  斗闌干的神情很明顯能猜出他在想什麼,顧睞淡淡道:「知道的人不多,她過得還不錯,妖魔界的十妖之一。」
  「不過我不喜歡她,她曾經要殺我,還差點壞了我的事。放心,我不會遷怒與你的,畢竟,你都這麼慘了。」顧睞坦然地道,卻引得斗闌干苦笑不止,她話說的還真直白,一點也不留情面。
  「不過,我最後一次見她時,她受了極重的傷,連自保的實力都沒有了,還要靠一些水族保護她。」
  「她做了什麼?」斗闌干急不可耐地問道。
  「她放出了妖神。」顧睞眼眸一冷,卻也沒多說。
  斗闌干陡然大驚,道:「怎麼可能,她那樣趨利避害的性子,又怎會願意去做這麼危險的事?還有妖神出世,外界竟出了這麼大的事?」
  顧睞眼眸微微一閃,心中那種被纏著一直未解開的弦隨著斗闌干的話被撥動開了。
  斗闌干顯然被顧睞的話攪得心思紛亂不已,隨便說了兩句就回房間休息了。
  沒過兩天,雪還沒有停,斗闌干的冰屋又來了一位新的客人,竹染。
  斗闌干答應了與竹染合作,顧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話讓斗闌干擔心藍雨瀾風的安危,升起了回去的心思,但竹染無所謂讓斗闌干同意的原因是什麼,只要他答應加入他的大計就好了。
  再見竹染,顧睞愈發覺得自己小看了他,即便之前的計劃被打亂了,他依舊可以重新開始謀劃,甚至於他的計劃已經到了最後關鍵的地步,他所要做的就只剩下取得冥梵仙和腐木鬼的支持就可以了。
  顧睞看過他的計劃,可行性已高達五成,這也讓她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進去。
  她的原話是,「我可沒有自討苦吃的想法,既然離開的捷徑,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顧睞和斗闌干在院子裡石桌上喝著茶,聊著天,竹染在屋裡策劃著如何說服冥梵仙和腐木鬼的計劃。
  顧睞覺得自己喜歡和斗闌干相處而不是竹染,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竹染的心思太複雜,和他說話太累了,斗闌幹不同,他也算少有的沒有被蠻荒這地方改變性子的人了,雖不復當年戰神的風光,但應有的正義善良還是有的,和這樣的人聊天還是不累的。
  也許是獲得了自由,她也輕鬆不少,便也不怎麼耐得與竹染這樣的聰明人相處了。
  看著哼唧獸在那不停地拱著土牆,不過這竹染費了心思設計的護院哪裡是它那小身板能推動的,見推不倒小傢伙就可憐巴巴地蹭到顧睞腳邊,倒是弄了不少泥蹭到了她衣裙上,顧睞一臉地嫌棄地將它踢到一邊去,它又繼續不死心地跑過來咬著顧睞的衣角。
  見顧睞和小哼唧獸「主寵相樂」的模式,便是平素冷淡嚴肅的斗闌干也是一樂,眼裡扶起淡淡的笑意,顧睞見了也不惱,只是主動岔開了話題。
  她望屋裡看了一眼,對斗闌干像是不經意地提道:「你知道竹染是犯了什麼事進來的?」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了。」斗闌幹不免有些好奇,以他對顧睞的認識,不像是會對這些事感興趣的人。
  「你就當我感興趣了唄,說吧,就這麼坐著,成天看著同樣的風景多無聊啊。」顧睞勾唇一笑,就許竹染想知道她的事,不許她問竹染的秘密啊,更重要的是話題成功被岔開了。
  顧睞說的也沒錯,加入竹染隊伍最大的不好之處,就是沒法像過去那幾年,到處去看看不同的風光了。像現在,竹染在這裡謀劃,他倆就得在這等著,等竹染要去找腐木鬼他們了,他倆也得跟著去。這讓顧睞不由得慶幸,自己沒有在當初竹染第一次邀請時加入。
  當然竹染聯繫的人肯定不止他們倆,就是顧睞,也不清楚竹染究竟還有多少底牌。
  要問顧睞為什麼在知道竹染一旦出去,必將成為六界大患時阻止他,甚至是殺了他呢、原因也很簡單,她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必要,竹染只是一個契機,一個蠻荒眾人想出去的契機,即便他死了,再過幾十年,幾百年,你能說不會再出現一個類似竹染的人物。
  再說即便是蠻荒眾人出去了又如何?滄海桑田,對仙妖人魔又何嘗不是呢?反正顧睞也是打定了主意的,一出去就跟他們散伙,絕對不跟這群沒前途的人混。
  斗闌干歎了一口氣,抬起眼眸,像是回憶起了往事似的,道:「其實,我和竹染差不多是一個時期被流放到蠻荒的。」
  「這個我知道,那也是百年前,爭奪神器正厲害的時候。」顧睞捏了捏下巴,道。
  「我是在一次應邀到長留的時候,見到竹染的,他那時和現在很不同。」斗闌干淡淡道,似是有些愴然,想起過往不免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他深受三尊器重和培養,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已經被命定下來的未來掌門人選。可惜……」
  顧睞聽完後,不禁歎了一口氣,怎麼老是這種狗血的情愛戲碼呢?能不能換個新的?不過也難怪,情,可謂是修道之路上大關,想起自己也曾為此放不開過,還好現在是一身輕,任我逍遙在,想想都覺得萌萌噠。
  「你們說夠了麼?」竹染站在房門前的屋簷下,冷冷地嘲諷道,也不知他聽了多少。
  顧睞倒是一點也沒有說人壞話被人抓包的紅臉,反而更加想要刺激他道:「他才說了前半部分,還沒說到後來你發現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摩嚴是你的親生父親,抱著報復那位琉夏姑娘的心思,跳了貪婪池,用這一身貪婪池水留下的疤痕掩去了你身上絕情池水的印記,再用它來逼得摩嚴不得不將你流放於此地。」
  斗闌乾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摩嚴是竹染的父親,這是真的麼?你怎麼知道的?
  顧睞一臉笑瞇瞇地,她當然知道了,摩嚴費盡心思想要保住他這位愛徒,不,或許應該是他兒子,以儒尊的態度,這個真相是三尊都默認的,那竹染跳那貪婪池又是為了什麼?那身象徵著野心的疤痕又能幫他什麼?
  欺騙,他騙了琉夏,騙了摩嚴,騙了所有人,同時也是在騙自己。
  竹染臉色瞬時陰鬱至極,垂下的右手不著痕跡地捏出了血印,
  「隨你怎麼說。」
  竹染怒氣沖沖地撂下這一句,就要往屋內走去,他覺得自己要是再看顧睞一眼的話,一定會控制不住想殺了她的,不過,現在不是和她撕破臉的好時候,她還有用,他還殺不了她,竹染默默地在心底告訴自己,身後卻又響起了顧睞的聲音。
  「竹染。」
  顧睞可一點也沒有戳到別人痛腳不好意思的感覺,反而依舊一臉笑瞇瞇地衝著竹染後背喊道,一旁的斗闌干都忍不住為她捏了把汗,沒見過心這麼大的姑娘,可顧睞下一句話卻讓斗闌干也覺得不好了。
  「你知道什麼是怨嗎?」顧睞一臉和煦,難得地用了溫柔的語氣道,
  不等另外兩人開口,她就自顧自地淡淡道:「怨,是愛與恨的交織。」

  第134章 花千骨

  竹染離開後,斗闌干也沉默了許久,就只有顧睞,跟個沒事人似的,還和小哼唧獸開始玩起了了,在她看來,人心太複雜了,連只妖獸也比他們心思簡單些。
  結果,還使斗闌干先開了口,道:「你說的沒錯。怨,是愛與恨的交織。」說到這,他又忍不住低頭苦笑了好幾聲,又抬起眼眸,淡淡道:「所以,我從未怨過她,因為從來未曾恨過,又何談怨?」
  斗闌干頗有些釋然之意,無論藍雨瀾風當初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都願意為了她回去一次。
  「不過,你是真刺激到那小子了,我認識竹染也不少年了,便是在這蠻荒也見過不少面,卻從未見過他像今天這般……我都有些不明白,你是傷他還是想幫他?」斗闌乾笑著搖搖頭道。
  誰說不是呢?顧睞的話簡直就像是在竹染心口上剜肉,有多疼,可想而知。
  顧睞笑瞇瞇地道:「其實,我和殺阡陌的關係還不錯。」琉夏是殺阡陌是當作妹妹看的人。
  斗闌干有些明白了,「哦,原來是這樣……」他話還沒說完,卻又被顧睞的話給堵住了,
  「不過,我也曾受過世尊摩嚴的教導,我在長留的時候,也受過他的關懷。」顧睞一臉笑瞇瞇地道,那副噎人的樣子連鬥闌干都想揍她了。
  見斗闌干嘴角抽抽的模樣,顧睞直起身子,總算是有點正經樣了,道;「也許都有點,不過,我只是點出了個事實罷了。」
  事實,總是很可怕,斗闌干默默想到。
  斗闌干總感覺她對竹染的惡意比善意更多一點,知道真相後的他也忍不住為竹染默哀了一下,與竹染相比,他似乎要好一點,這麼想他就有心想為竹染說幾句話,因為總覺得得罪了顧睞會有不好的結果,所以稍稍措辭了幾句,道:「其實,竹染他的境遇也挺讓人唏噓的……」
  「你覺得他可憐?」顧睞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訝意地道。
  斗闌干皺了皺眉,有點覺得「可憐」二字配不上竹染,當顧睞的話也的確沒說錯,他是對竹染產生了同情之心。
  顧睞也沒想到明明一直都對竹染不假辭色的斗闌干會改變態度,甚至為他「說好話」,她不禁輕笑了幾聲,但她心情一直不錯,便看著斗闌干的眼睛,深深地道了一句:「你認為被流放到這來的有幾人是真的值得同情的?不是誰都像你為了包庇喜歡的女人又被玉帝排擠才被貶這裡的。」
  她這話說得斗闌幹不禁啞然,也無法反駁。縱是被流放到蠻荒的人過的有多悲慘,不得不以都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努力生存著。對他們而言,來到這裡就好像將手無寸鐵又沒有翅膀的人丟下無底深坑,除了不斷的墜落,直到死亡,你什麼也做不了。
  但誰也無法否認的是,這裡的絕大部分人在來到這裡之前都是犯下了極重的罪行,甚至雙手已沾滿了血腥。
  顧睞也不再看他,只是淡淡道:「犯了錯的人,終會付出代價的,小罪小贖罪,大罪大贖罪。」
  顧睞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但她的語氣卻再平淡不過,好似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必然的事實。
  當她最後一個字說完時,斗闌干心裡也受到了很大的震動,他深深的望了顧睞一眼,緩緩道;「你,和很多人不同,無論是外面的人,還是這裡的人。」
  他沒說出來的是,顧睞就像是能看到法則與公平的存在,不偏不倚,在她那雙清冷的眼眸中,萬物皆平等,她亦當平等視之。
  說完斗闌干就忍不住離開了,方才透過顧睞的眼睛,他彷彿看到了那未來一幕,等價交換,做什麼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們離開蠻荒的事也一樣。
  而那一日,所有蠻荒上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而斗闌干也終於知道了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三千妖殺,用生命的獻祭才開闢出來的光明之路。
  台上的人雖心有慼慼,但沒有一個人會站出來,因為要出去,要離開這裡。
  竹染掌控著陣法全局,眼裡染上瘋狂之色,看著那三千人鮮血殆盡,血霧中顯現出一個金色的轉輪印記。
  「是時候了。」竹染轉頭看向斗闌干,顧睞,冥梵仙,腐木鬼幾人,面色冷冷道,竟未曾看過底下的慘烈景像一眼。
  顧睞幾人也不拒絕,都依次站在竹染事先安排好的方位,再集合眾人之力將轉輪啟動,一時白光從轉輪中洩出,竟鋪開一條大道來。
  眾人心知通道已成,像顧睞,斗闌干,腐木鬼,竹染這些人更是沒有一絲猶豫地就踏進了通道。而像冥梵仙,他雖答應助竹染一臂之力,卻未曾想過離開,今日只是為了送一些親近之人離開這裡罷了。
  不過片刻間,便已換了片天地,周圍遍佈高聳入雲的參差大樹,寂靜幽密,偶有清脆鳥鳴劃過空中,繁密的樹葉縫間漏下的日光讓眾人不免有些重見天日的感覺,眾人不禁又哭又笑,甚至有些瘋癲之狀。
  倒是竹染,不僅面上未曾顯露任何異色,反而還有心安慰他們,顯然是在籠絡人心。
  斗闌干抱手在胸前,冷靜地看著這一幕,一出蠻荒,他的仙力就恢復了,腿上的那些舊傷也自然而然好了,他對淡淡道了一句「他從未掩飾過自己的野心。」
  他身旁的人只有顧睞一個,這話是跟誰說的,毫無疑問。
  顧睞淡淡一笑,道:「若沒了這東西,他也活不了了。」
  從知道真相,逼死了琉夏之後,他已經無藥可救了。野心,是維繫著他生命的藥,卻如罌粟,至少還能讓他活著,不用去面對失去的痛苦。
  他走在一條必死之路之上,他知道,卻拚命地要走下去,哪怕是腿斷了,那爬也要繼續爬。
  「摩嚴不會看著他這麼一路錯下去的。」斗闌干心一軟,忍不住道。
  「他的確不會,但,他攔不住的。」因為,竹染求死心切。
  「我要走了,永別了,斗闌干。」顧睞撂下這一句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向身後的秘密深處走去。
  斗闌干雖心驚於她的那一句「永別了」,卻也只能默默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而那邊紛擾的人群竟無一人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即便是早已留心顧睞與斗闌干兩人動靜的竹染。
  顧睞一直走,走出林子,望見的便是無邊浩瀚的大海,她彷彿心有所感,不禁低頭一笑,道:「原來是這樣麼?」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朝著海面邁出一步,一步又一步,顧睞卻始終心無旁騖地踏在海面上,卻未提起一絲靈力,如履平地。
  這世間又有何處她不能踏足,
  海面上揚起一股大風,吹得她的衣袍鼓起,也吹散了她繫在發間的絲帶,如墨般的秀髮飄散,隨風飛舞,她那般單薄的身子在這海風中似是要羽化登仙般迎風而去,可她的每一步卻是再穩不過,眸子裡也是堅定不已。
  不知走了多久,顧睞終於走到了她要來的地方,東海墟洞之上。
  當海水被分開會是什麼景象?那便是海水有靈,萬物伏拜,舉世驚歎,顧睞在面對這壯觀的景象時,卻依舊心如止水,好似在她眼前只是發生了尋常事般順著海水隔開留出的道路向下走了。
  走到墟洞中,便也看到了當年被她一手封印在此沉睡著的妖神,也是邪劍仙。他靜靜地蜷縮在那片水泡中,臉上沒有任何的猙獰惡毒,單純美好的如同一個真正的孩子般,惡,本來就是一種純粹的力量,也還沒有成長。
  顧睞揚起手,在水泡上輕輕一觸,妖神,也就是邪劍仙便甦醒過來。
  他嗤嗤一笑,道:「你來這裡做什麼,是擔心我有衝破封印的一日。」
  顧睞搖搖頭,道:「我來這,是因為有了真正殺死你的方法。」
  邪劍仙大笑了起來,水泡也被他激盪下搖動起來,卻怎麼也破不了,「殺死我?龍葵,你未免太過愚蠢,我是惡,有惡就有我,就像當初景天殺了我,我依舊可以重生,便是眾神合力也殺不了我,你又如何能夠殺死我?」
  顧睞淡淡一笑,道:「正因為你是惡,所以天生就有克制的你的存在,那便是善。」
  她將右手輕輕按上左胸口,忽然有什麼白色的東西緩緩聚集到她的手心,慢慢攤開成形,卻是一團白光。
  「你在做什麼?」邪劍仙發怒地大叫道,卻阻止不了顧睞將手心的白光吹進了水泡之中,白光直接撲進了邪劍仙的心口,邪劍仙原本只有十二歲大的身子竟愈發變小了,連同他的模樣,越來越小,慢慢變成了嬰孩的樣子,卻還沒有停止。
  顧睞彷彿聽到了邪劍仙憤怒的心聲,微微一笑道:「俗世間,有一句話,人之初,性本如何,為善,還是為惡?
  那白光是我的善念,我將它送給了你,所以,但善惡都存在時,時光會在你身上發生回溯,有善念在心的惡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凝聚起來了,那你,妖神,抑或是邪劍仙都無法阻止時間回溯的終點,消失。」
  如顧睞所說,邪劍仙是無法阻擋這種力量的,他會回歸到本源的模樣,而那時,他也會真正的消失。
  邪劍仙虛弱的聲音響起,「那,究竟什麼是善,什麼是惡?」
  顧睞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虛化,消失,留下了一顆黑色的圓珠,一陣風吹過,它也就不見了。
  顧睞沒有在意這東西的消失,終歸不該留在她手上,善惡平等,這世界需要它們。她輕輕閉上眼睛,似乎聽到了什麼歡快的聲音,右手飛快地在空中抓住了什麼,睜開眼眸,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微笑,攤開手心,原來是那善惡同消後殘餘的一絲善念。
  顧睞淡淡一笑,萬物平等,福禍相依,她輕輕對著手心中的一絲白光,只見它忽然化作了一對相合的人面吊墜,附有著天地間的一絲願力,善終將戰勝惡。
  天地間,萬物生靈皆有所感,在蒙受其恩德同時也反饋它以靈念,一啄一飲,殊途同歸。
  顧睞輕啟薄唇,竟不由念道:「當玉珮合在一起時,便可向天地許下願望,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願望終會實現。」
  當顧睞的最後一個字念完時,手心的玉珮便消失了,去到它應該去的地方。

  第135章 花千骨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妖神亡,天地降下鴻光,現天梯,
  自神界隕滅後,天梯便再也沒有出現了,沒想到數萬年後,還有能受到天道接引之人。
  顧睞邁上天梯梯階的那一刻起,這裡便被屏蔽了一切天機,所以六界無人知道這裡出現了多麼驚人的一幕,一旦顧睞走完天梯,整個世界都會因她而改變。
  走完百階,周圍的萬物變換,如身在幽寂之中,無邊悠久的寂寞蔓延開來,這是寂滅之門。
  走完千階,顧睞眼前出現了一個個曾活在她記憶中的人。
  愛女如命的林家雙親,滿鬢髮白地對她哀切挽留道:「玉兒,留下來,不要走。」
  「秀青,你做的很好。」一向對她諄諄教誨不已的師父獨孤掌門。
  「靜兒,你要好好的。」為她洗去一身罪孽的雄娘子。
  「高姐,你嘗嘗我們烤的魚。」捧上烤魚的四個男孩,一個個滿臉灰塵卻帶著最單純的笑容。
  顧睞腳步未曾停過,任憑他們一個個從身邊如浮光般掠去,消失。
  即便,知道他們不是虛假的,而是真實的。
  但在看到那一身白衣如雪,腰間烏鞘似鐵的人時,卻還是忍不住放緩了腳步,
  「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顧睞幾乎是顫抖著說出話來的,而在她腳步放慢的那一刻起,第一階開始碎裂墜毀,並逐漸向上面遞進。
  顧睞卻絲毫不去在乎身後即將到來的危險,她輕撫上西門吹雪的臉,指腹劃過眉毛,順著高挺的鼻樑,拂過他的唇角,他的模樣,一如當初所見。
  西門握住了她正在撫摸的手,復又貼在臉上,蒼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的臉頰似乎因為她的靠近而有了溫度,眼裡是說不盡的溫柔,「山莊的梅花今年又開了。」
  顧睞緊緊抿著唇角,眼淚卻已不自覺地順著臉頰滑下,西門吹雪不失笨拙地為她擦去眼淚,唇角已抿成了一條淡淡的線,語氣含著不易讓人察覺的緊張,「你從來不會在我面前哭的。」
  「因為,這次,我要先走了。」顧睞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流著淚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
  「我知道。」西門吹雪很少笑,但他笑起來卻很好看,就像此時的他,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揚,眼裡,心裡裝的都是她,。
  「能再見你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我也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我一生甚幸矣。」
  「唯與你一生,我無憾無怨。」顧睞眸子堅定,輕聲道,下一刻,她已閉上眼睛吻上西門吹雪的唇,西門吹雪將她攬入懷中,靜靜地抱著她相擁吻,與她享受著這最後的時光,如身在萬梅山莊般歲月靜好,清冷的觸感再次化為能灼傷心臟的溫度。
  第九百九十九節台階轟然碎裂,化為黑夜中的虛無。
  而與此同時,顧睞已感覺到了唇上觸感的消失,再睜開眼,卻一切都消失了。
  千階之上為失卻之門,牽引來那些她無法忘卻和同樣無法忘記她的人,那都是真實的人,卻也是已經死去的人,有的是執念,有的是愛戀。
  還有羈絆與守護,坐在台階上身披鎧甲的龍陽抬起眸子,看著她,眼裡滿是寵溺的笑意,「妹妹,你來了。」
  即便已變換了容顏,時空,他依舊能一眼認出這是他的妹妹。
  「我來了,你等了多久?」顧睞眼裡再次泛起了紅圈,面上儘是酸楚,一步步踏上台階,靠近他。
  「不久,一萬年。」龍陽一臉溫柔地道,
  一眼萬年,為再見你一眼,我,已經等了你一萬年,
  這便是顧睞在海底城畫壁上看到的景象,姜國龍葵公主為國祭劍,龍陽太子幾欲發狂,只有偶爾安靜下來的時候會看著生長的向日葵,龍葵,你可知道,我所守護的不只是姜國的子民,還有你,我願傾盡一生保護的妹妹。沒有你,我獨活於這世上又有何意義,所以我向它許願,無論付出多少,只為看你一眼,只為再守護你一次。
  顧睞走到龍陽面前的台階,欲要停下腳步時,卻被龍陽握住了胳膊,「龍葵,不要停,繼續走下去。」龍陽一臉堅毅的看著她,「我會保護你的,放心的走吧,我的劍,已為你掃平了前進的障礙,我的眼,會一直看著你前進的背影。」
  他的笑容一如陽光般燦爛耀眼,也讓人不自覺地去相信。
  顧睞再踏上一階,瞬間整個身影都消失了,龍陽看著她離開的地方,方才握住她的手黯然垂下,低聲道:「妹妹,保重。」
  再抬起眸子時,已是冷酷堅毅之相,底下的台階忽然風雲變色,無數異靈向上撲來,龍陽冷笑一聲,拔出劍道:「有我在,你們休想走過去。」
  顧睞眼一晃,已經來到了萬階之上,只差最後一步。
  一步踏上,青絲俱白,一舉一動彷彿被放慢了一樣,
  這是時間之門,第一萬階,掌握的時間的力量。踏上去,顧睞整個身子,唯有一雙眼眸還清明依舊。
  顧睞,顧,睞,與眼睛分不開關係,而她,最重要的力量便源於她的那雙眼睛。
  長留山大殿中,正在討論蠻荒眾人逃出之事的眾掌門,突然間起身來,跪倒在地上,外面修為低的弟子也全都拜伏於地,不只這裡,還有天庭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也是如此,包括找好了棲息地正在修整的竹染眾人,無一例外地跪伏在地上,只因那無上天威,仙,妖,人,魔,鬼,都感受到了那如同螻蟻般的感覺。
  如同生命對那股力量的無法抗拒,刻印在骨子裡的臣服尊敬。
  這便是世界本源。
  從東海漸漸蔓延開一種意志力量,並逐漸席捲了整個六界,喚醒了無數新的生機。
  整個世界如同有了自我意志,活了過來一般,萬物有靈,銘感五內。
  只聽得一道聲音響起,響徹六界,乃至蠻荒眾地,「吾,掌此天地,以萬物之眼為吾眼,以眾生之相為吾相。
  妖神出世,毀去神界,今以十六件神器取其十,駐守上天、下地、東、南、西、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十方,彌補天道之缺。」
  此話一出,天地為證,東海飛出十道金光,分別往所說的十方位飛去,神器有靈,聽令鎮守十方結界。
  「今立天令二,其一,仙不犯凡,從此凡界與另四界通道關閉,由神器其六中四,拴天鏈,崆峒印,不歸硯,玄鎮尺築神魔之井,非常人不可入者。軒轅劍歸入人間,由人族掌管,另四界不得擅自干預人界之事,違者,以天罰處之。」
  四件神器得令,立下封住通道,築起神魔之井,軒轅劍金光一閃,已沒入人間。剩下女媧石還無安排。
  「其二,今令仙界之首為長留白子畫,妖魔界之主為殺阡陌,人間之主為軒轅朗,冥界之主為閻羅,此天道證,四人不可違。」
  從天而降的四道金光沒入白子畫等人頭心,此為一界氣運,白子畫皺皺眉,卻還是道:「白子畫應。」
  七殺殿,即便是跪在地上也要死命昂著頭的殺阡陌,輕哼了一聲,見無法反抗只得應了一聲:「殺阡陌應。」
  軒轅朗早就笑得合不攏嘴了,連忙道:「軒轅朗應。」冥界閻王一臉嚴肅地也是應了。
  他們都知道,一旦應了,就是天地為證,如違此令,當背棄天地。任何人也無法違背,只有當時候到了,才能傳下去。
  聲音再次響起,「五界不得擅自爭端,若出現殃及萬物,禍害蒼生,自會蒙受代價。」
  跪倒在地上的竹染忍不住皺了皺眉。
  「吾令如此。」
  對著眾生池,顧睞忍不住敲了敲天道這小傢伙的腦袋,誰想到天道居然是個萌萌噠的小姑娘呢,據她所說,當年妖神就是個極大的變數,把一個神界都給搞沒了,弄得六界缺一,無法維持平衡,天道也縮水了,失去了對世界本源的掌控,顧睞是被選中的對象,她走過了天梯,便能夠主掌世界本源,也就是彌補天道之缺,天道小姑娘在這已經等好久了,顧睞聽了忍不住再揍幾拳,那你之前還那樣折騰我。
  「這也是沒辦法啊,不然顧姐姐你也走不到這來嘛。」天道小姑娘搖頭晃腦地道,要知道自從失了世界本源,她不但樣子縮水了,連智商也一起縮水了。
  顧睞腦門上爆出了幾個「井」字,但還是按捺住怒火道:「那我之前去的那些世界,又是真實的麼?」
  天道小萌娘扯著辮子,繼續搖頭晃腦道:「三千世界,有消失,也有重現,它真實與否又有必要麼?」意思就是別瞎想了,就是存在,那也不是顧睞當初見過的樣子了。
  顧睞嘴角抽抽,一點也沒有被安慰道的感覺,乾脆把懷裡的東西往天道小萌娘哪裡一扔,一扭頭就走了。
  「顧姐姐,你,你怎麼把世界本源扔給我了,你去哪啊。」天道小萌娘無奈了。
  顧睞撇撇嘴道:「別想著讓我給你當苦力,自個恢復你那縮水了一大半的智商吧。我出去溜躂溜躂。」
  天道小萌娘在後面不停喊著,可顧睞閃得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顧睞勾唇一笑,想忽悠我但苦力,沒門,她可不要被整天困在這裡處理公務和眾生池,萬界鏡裡的事務,世界那麼多,她哪裡不能去呢。
  ——全文完
  
有眼無珠與白目之人畜全都去死   無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勿惹黑闇雙王  雙王勝為王  敗者為寇  敗者唯有死孰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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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有一種女主虎軀一震萬仙來朝的神奇感覺啊
不過女主這種冷情近乎漠視的性格讓感情戲的部分沒有點少啊
真是可惜,不過對女主來說大概不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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