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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白玫瑰》作者:安紫茵【完結】短篇。

《(HP)白玫瑰》作者:安紫茵【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805個瀏覽者
文案:

青春時蓬蓬勃勃,全盛時又該走向凋落,
繁華和璀璨都將從記憶中消散。

我們怎敢期望正義占上風,當沒有人願意為了正直的動機犧牲自己的時候。如此陽光的天氣裡,我要走了。如果千萬人記得我們的犧牲而覺醒並有作為,我的生命又何足惜?
——Sophie Scholl

這是布萊克在這個美好世界的最後一天。窗外小雨淅瀝,她提起筆準備給自己的兄長寫最後一封信作為告別。

內容標籤: HP 性別轉換 成長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德赫拉 雷古勒斯布萊克 ┃ 配角:克利切,小天狼星 ┃ 其它:死亡,懺悔,勇氣,布萊克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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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這是九月份下著淅瀝小雨的一天。黑色鬈髮的女孩坐在窗前,手裡握著一支飽蘸綠色墨水的羽毛筆,面前鋪著一張乾乾淨淨的羊皮紙。她輕輕皺眉,臉上帶著與她年齡不太相符的肅穆與慎重,目光無意識地透過乳白色紗簾上繪著的金色花卉枝蔓落在窗外格裡莫廣場的雙層噴泉上,像是在思考要以怎樣的語氣來開頭。
  
  親愛的哥哥?哦,這太過親密了。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況且這麼突兀的親密稱呼一定會讓小天狼星心生疑竇,畢竟他們上次通信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那麼……親愛的小天狼星?阿德赫拉忍不住想起那些給小天狼星寫過情書的女孩們,千篇一律的開頭——「親愛的小天狼星」「最親愛的小天狼星」「我最最親愛的小天狼星」。她還想起暑假的時候那些信依然絡繹不絕、爭先恐後,小天狼星將它們不屑地丟在一邊,她好奇地撿起來逐字逐句地讀著,而後在小天狼星面前捧腹大笑。十二歲的男孩在快要笑出來眼淚的妹妹面前終於放下高傲,臉頰微紅,不滿地沖她嚷道「你笑什麼」。阿德赫拉笑著搖頭,小天狼星奪過來那封信,在看到「你高傲的面龐就像我們家的德國黑背」這個天才比喻後終於臉色鐵青……想到這裡,阿德赫拉忍俊不禁。
  
  當然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她才十一歲,還沒有去霍格華茲,沒有被分到斯萊特林,依然是父母的乖孩子、小天狼星的好妹妹。她喜歡扮演這樣乖巧的角色,像是一個中間人,一瓶粘合劑,又或是古板的家族和叛逆的小天狼星之間的紐帶。
  
  但顯然這紐帶現在已經斷了。阿德赫拉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最終恢復到開始的平靜。
  
  「尊敬的布萊克先生,下午好」
  
  阿德赫拉最終提筆寫道,很滿意地看著自己寫下的「Black」這個詞。即使小天狼星再討厭家族,即使他離家出走住在了波特那裡,可他終究沒有把自己的姓氏改成「波特」,不是嗎?
  
  一個極淡的笑容,意味不明。家族……阿德赫拉在心中反復摩挲著這個詞。親情、守護與溫暖,仇恨、殘酷與現實……那笑容變得微微苦澀。
  
  「請允許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我是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你的妹妹。我知道你極力撇清與任何帶著『布萊克』標籤的人與事的關係,但是你無法否認我們之間的親緣關係,無法否認有些東西早就融入你的骨血終其一生都無法改變。」
  
  她下筆十分流暢,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寫完後心裡卻為自己冠冕堂皇的說辭感到一絲難受。她太瞭解自己的哥哥了,知道他最厭煩的就是這種高高在上說教式的口吻。可她並不想讓小天狼星看到這裡把這封信直接扔掉。
  
  「我想你現在大概很想把這封信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最好再施個惡咒譬如『粉身碎骨』『烈火熊熊』,然後把剩下的渣子扔進花園裡當肥料。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就大錯特錯了。斯萊特林加十分!我知道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依舊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餘地了,你和爸爸媽媽,你和我,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可我依然想給你寫這封信。我知道我在你心裡一直都很傻,你嘲笑過我的變形術,嘲笑過我的第一場魁地奇球賽,嘲笑過我是爸爸媽媽的乖寶寶,嘲笑我年輕又無知,嘲笑我那麼輕易地就做出決定加入了黑魔王的隊伍。
  
  「而我總是很不服氣,但又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言辭犀利的你。我只能滿臉通紅地看著你和你的朋友們哈哈大笑。你知道嗎,小天狼星,我曾經很嫉妒你。我嫉妒你能有那麼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嫉妒你可以活得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嫉妒你即使那麼離經叛道爸爸媽媽還是那麼的偏愛你。
  
  「你也許又會說我傻,你也許會說那根本不是偏愛。在這件事上,請你相信我,那的的確確就是偏愛,只是他們不懂得你追求的自由,你不懂得他們表達愛的方式。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這些,只是那時我天真地以為自己會是你們之間最堅實的紐帶,天真地以為我可以將你們永遠聯繫在一起。好吧,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對了。我就是年輕又無知,又傻又天真。我低估了你們之間的分歧,高估了自己。
  
  「就像我曾經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可以代替你的位置一樣——我乖巧聽話,彬彬有禮,勤奮刻苦,成為了家裡的乖寶寶,教授口中的好學生;我如父母所願進入斯萊特林,走上那條屬於純血統的正途;我成為一名食死徒,去對付那些毫無抵抗力的麻瓜,並以此為傲。
  
  「但是後來我不得不承認,我是無法代替你的。那只是一個荒誕又無聊的主意,而我幾乎為之付出了所有。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完全成為另一個人的替代品,更何況是你的。我終於要去面對現實了,小天狼星;我終於要告訴你,你幾乎總是對的,總是好的。
  
  「也許你看到這句話會驚訝,會懷疑,會認為這是我故意布下的感情陷阱。是啊,也許我會在這個信封裡給你寄過去一個咒語。如果你真的能中招的話,我倒是很樂意這麼做。我想我會給你一個全身束縛咒,這樣至少在我死之前你都不用以身犯險。
  
  「是啊,我也想起了我們的上一次見面。那並不怎麼愉快,不是嗎?我幹掉了你的隊友,同時也是我在霍格華茲的朋友,伊娜 勞倫斯。在那天晚上,我夢到了伊娜。那是一場斯萊特林對格蘭芬多的球賽。她也是找球手,從二年級起就是,為此我們足足打了六年的交道。我夢到金色飛賊在她編在身後的金棕色長辮一閃而過。我伏在掃帚上,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我搶先一步抓到了飛賊,而伊娜抓到的是我的手背。我沖她靦腆一笑,隨即調轉方向飛回地面,迎接我們的是如潮水般歡呼的人群。
  
  「可真美好,不是嗎?我想你也一定很想念霍格華茲,想念那裡的一切,包括那從來沒有斷過的情書,對不對?可惜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我想,如果能給我一次回到過去的機會的話,我最想回到的是應該不是霍格華茲,而是我們去都還沒有去霍格華茲的日子。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波特,那時候你唯一的玩伴還是我。我可真喜歡那時候,即使你總是嫌我笨手笨腳,可還是不得不帶著我,因為整個家裡只有我最聽你的話。」
  
  十九歲的阿德赫拉在寫到這裡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她閉上眼睛,眼前逐漸浮現出一個充滿陽光的下午。那是布萊克家族內部的一次例行聚會。他們坐在後花園草坪的白色椅子上,小圓桌上的銀質器皿裡放著安多米達堂姐做的蛋糕,她很喜歡那上面放的誘人樹莓。他們圍坐一團,羅道夫斯和西茜拉著小提琴,盧修斯坐在西茜旁邊拉著聲音低沉的大提琴,她用長笛給他們伴奏。家中的老一輩面容安詳,卡西歐佩婭姨婆習慣性地用她瘦長的手指敲在腿上打著節拍,祖父阿克圖盧斯閉上眼睛頭隨著音樂輕微地晃動;德魯艾拉姑媽仔細端詳著那兩個正在演奏的年輕人,沃爾布加嚴厲地看著阿德赫拉心裡卻生怕她彈錯。阿德赫拉時而吹上幾個花哨的音符作為裝飾,眼睛卻不時瞥向小天狼星,生怕他不耐煩這種無聊的聚會,提前溜走或是惹出什麼亂子。
  
  她沒有想到的是,小天狼星居然聽得很認真,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她已經忘記那首曲子了,但她永遠記得心中泛起的驚喜、滿足與眷戀。那陽光和音樂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能讓所有的人暫時放下立場、暫時放下心中尖刻的偏見與仇恨,那一刻的他們和麻瓜並沒有什麼不同——陽光,音樂,草地,蛋糕——所有人沉醉其中……
  
  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阿德赫拉睜開眼睛,腦海中幻想出來的溫暖午後驟然消失,擺在她眼前的是這封用綠色墨水寫了一半的信與大雨滂沱的昏暗天空。她拉下檯燈的栓繩,讓那橙黃色的燈光籠罩著書桌。剛剛她寫到哪裡了?她從頭開始讀這封未完成的信——
  
  「尊敬的布萊克先生,下午好。請允許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我是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你的妹妹……」
  
  「是啊,我也想起了我們的上一次見面。那並不怎麼愉快,不是嗎?我幹掉了你的隊友,同時也是我在霍格華茲的朋友,伊娜 勞倫斯……」
  
  「……我可真喜歡那時候,即使你總是嫌我笨手笨腳,可還是不得不帶著我,因為整個家裡只有我最聽你的話。」
  
  對了,伊娜,伊娜 勞倫斯。阿德赫拉想起了那個總是想和她一爭高下的格蘭芬多姑娘。她想起了她們之間的最後一次對話——
  
  「你畢業了要去哪?」伊娜裝作隨意地問道。
  
  「預言家報社,家裡安排的。這可不是個好主意,不是嗎?也許主編會在第二天就開始祈禱我辭職。我倒是更希望自己可以進魁地奇球隊。你呢?」
  
  「不,你會幹得不錯的,你向來都是個好學生,」伊娜停止了笑聲,「我要去聖芒戈進行治療師的培訓。」
  
  「哦,治療師——這可真不錯!那麼,祝你好運。」
  
  她們笑著分手。誰也沒有想到下一次見面會是在戰場上。格蘭芬多姑娘愣了一下,而她在這短短的一秒鐘做出了對自己最有利的反應——
  
  「阿瓦達索命!」
  
  阿德赫拉早已麻木的心突然泛起一絲波瀾,那維持很久的冰冷完美的、讓人生畏的面具突然產生了一絲裂紋。伊娜 勞倫斯——連同著過去死在她手下的或無辜或勇敢的人們的名字,在她的心中,時而似冰,時而似火。那拼命壓制的負罪感,那胡亂塞在角落裡的深深愧疚,那她不願深挖的本能的恐懼,突然在這一刻不可抑制地迸發。她再也不能裝作若無其事。顫抖的筆尖在羊皮紙上繼續書寫——
  
  「我去找過伊娜的父母。這並不難辦,因為伊娜曾經不止一次邀請過我暑假去她家,儘管我一次也沒有去過。他們都是麻瓜,這樣會好辦很多。我說我是伊娜的朋友,過來拜訪她。
  
  「不,不,不!我不是去——我不是去——我不是以一名食死徒的身份去那裡的,你明白嗎?我只是她的一名朋友。他們提起伊娜時笑容幾乎可以融化我的心,那發自內心的深愛像一柄利刃,刺破了我的面具,挑明瞭所有我掩蓋起來的傷口,割裂著我的神經。你也許會說我虛偽,以一名朋友的身份——哈,這可真有意思。殺害他們女兒的兇手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她要說什麼做什麼呢?
  
  「一點也不錯,這就是我。虛偽,自私,懦弱——你對我的看法一點錯也沒有。我想我再也受不了這種負罪感了,我根本無法想像他們聽到伊娜死訊時會是怎樣的傷痛。我給他們施了遺忘咒。我知道這根本於事無補,又一次,我做出了只是讓自己心裡稍微好過一點的選擇。
  
  「你和我不一樣,真的。殺戮可以分裂人的靈魂,而我的靈魂——它早已破碎不堪。如果我說我在加入食死徒的那一刻並沒有想到會這樣,你相信嗎?我想你是不會相信的,因為你自始至終都將他的真實面目看得無比清楚。為了維護純血統家族的利益不過是個好看的幌子罷了。可惜的是,我們的父母堅持這樣的老觀念,而我無從選擇。
  
  「你又會說我在犯傻,對不對?你當年試圖說服我和你走上相同的道路,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不能那麼做。布萊克家已經有一個逃婚的安多米達和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天狼星了,這已經足夠了。我知道你們會帶著所有的希望和自由,好好地活。安多米達和她愛的人在一起,而你帶著自由和你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多麼美好——對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我無法說服父母改變他們的觀念,也無法說服你做出什麼改變,我一如既往地沒用。我盡力保持平衡,維繫你們的關係。你們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而我最終無計可施。
  
  「小天狼星,你要知道,所有的選擇都是有代價的。你選擇了自由……而那代價由我來承擔。我曾經想過,如果你也是個斯萊特林會怎麼樣呢?我可以像西茜一樣嫁個好人家,盧修斯一直以來都把她保護得很好。是啊,我也可以和你一樣選擇自由,可我沒有那麼做。你會說這是因為我懦弱,因為我沒有膽量。我承認這是一個原因,但我並不以此為恥。
  
  「我和你不一樣。我愛這裡,發自內心的愛。我愛我們的媽媽,即使她有時偏執得不可理喻;我愛我們的爸爸,即使有時他軟弱得讓我心生惱怒;我也愛克利切,即使它看上去不那麼可愛。我想我為了保護他們可以拋下一切。
  
  「這並不是責備,只是我們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我現在甚至很高興你選擇了自己想走的那條路。我為有你這樣的哥哥而感到驕傲。
  
  「我很遺憾我沒有親口對你說這句話,但現在也不算太晚。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樣,我的光明,我最愛的哥哥。我深深地感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正如我同樣感謝我們的父母給予了我生命一樣。
  
  「我想你已經知道我改變了自己的觀念。我沒有告訴別人,但我想我是可以告訴你的。只是,我已經在這條路上走得太遠,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了。等到戰爭結束,人們是不會原諒一個罪孽深重的食死徒的,可這並不能成為我繼續沉淪的理由。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的正義與堅持,不是嗎?」
  
  「我無法告訴你這轉變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也許是在我第一次用索命咒的時候,也許是在戰場上碰到你的時候,也許是伊娜在我面前倒下的時候……我就像是一個潛入深水的人,拼命地切斷自己與外界的聯繫好裝作若無其事——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在這條錯誤的路上走下去。可錯的終究是錯的,當現實終於以殘酷的面孔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就無從躲避。
  
  「一味的躲避、沉默和縱容並不會讓事情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這只會讓所有事變得更糟。不過好在現實還沒有太過糟糕,至少,我們一家平安。即使有分歧,有很多不愉快,但起碼,我們還活在這個美麗的讓人眷戀的世界上。
  
  「是的,我們還活著,多麼珍貴啊。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有些東西是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的。我得再一次承認,你是對的。有一些東西……確實是值得我們用生命守護的,對你來說是正義和友情,不是嗎?對我來說,那是——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小天狼星。
  
  「我馬上就要走了。別試圖去找我,那都是徒勞。我會去一個你們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沒有痛苦,沒有殺戮。我會穿著淺金色的罩裙,露出淺藍色細亞麻布裙的下擺,袖子是我最喜歡的用綢帶系起來的泡泡袖……我會在春天的田野裡盡情奔跑……」
  
  「真不想和你這麼快道別,可我不得不這麼做。我希望到時候你也可以說,你為有這樣的妹妹而感到驕傲。我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最好的祝福,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
  
  阿德赫拉放下筆,仔細讀著自己寫下的信。窗外,雨簾厚重,豆大的雨滴在噴泉池中留下短暫的坑窪。這世界如此安靜,仿佛只有窗外的雨和在橙色燈光下的長信。
  
  她將自己寫下的信又從頭到尾讀了兩遍,這才滿意地將它塞到信封裡。「小天狼星布萊克先生收」——她在淺灰色的信封上寫道。
  
  小天狼星布萊克先生收
  
  她凝視著自己寫下的名字許久。小天狼星,小天狼星……這名字像是一塊珍寶,早已被她摩挲過成千上萬次。她曾經喊過這名字無數次,或驚喜或惱怒,有時伴隨著大笑有時伴隨著淚水,都在過去那如夏日飛鳥般輕輕飛走的十九年中。她在小時候還曾賭咒發誓,說以後再也不要理他了……多麼幼稚可笑,卻又是多麼的燦爛美好。而這一次——這個裝著開頭語氣不善的信的信封,大概會是她最後一次寫他的名字了。
  
  「克利切?」她對著空氣輕輕喚道。一秒鐘後,圍著破舊枕套的年老的小精靈出現在了她面前。
  
  「阿德赫拉小姐,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克利切深鞠一躬,鼻子幾乎要碰到地上。
  
  「去把我的貓頭鷹拿來,」她用久違的輕快語氣說道,「我要寄一封信。」
  
  半分鐘後,克利切帶著貓頭鷹籠子再次出現在了被銀色和綠色裝飾的房間裡。他將貓頭鷹從籠子裡拿出,遞給它的小主人。
  
  「你已經很久沒有去那裡了,對嗎?但我相信你會找到他的。」阿德赫拉溫柔地笑,準備將那封最後的信綁在貓頭鷹的腿上。
  
  「阿德赫拉小姐要給小天狼星少爺寄信嗎?可是夫人說,任何人都不能和他聯繫。」克利切重複著它熱愛的女主人的話。
  
  阿德赫拉動作一僵,隨即轉過頭看著克利切:「可我想,你是不會告訴媽媽的,對嗎?」她眨眨眼睛,帶著一絲狡黠問道。
  
  「克利切永遠也不會違背阿德赫拉小姐的話。如果小姐不想讓女主人知道,克利切就絕不會說,」小精靈又深鞠了一躬,「克利切只是不明白小姐為什麼還要和他聯繫。」
  
  阿德赫拉愣住了。是啊,她為什麼要寫這封信呢?為什麼她會把這封最後的信寫給小天狼星呢?親情、信任——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
  
  有些東西是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的……一個聲音在她心中漸漸蘇醒。其實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能讓她如此從容獻出生命的緣由;又或許那緣由和傳統的觀念背道而馳,分歧之大竟是讓她不敢承認……
  
  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是不敢承認的呢?既然她已經寫下了這封信,既然她已經承認了自己犯下的錯誤,既然她已經陷入深深的懺悔之中,既然她已經做出了最後的選擇——又還有什麼是不敢承認的呢?
  
  為了她的家人,為了贖罪,為了讓黑魔王儘早走向覆滅,為了讓光明與希望重新籠罩大地,為了所有的人……純白的玫瑰在漫漫黑夜中無聲綻放。在這一刻,阿德赫拉終於敢承認,她已經徹底丟棄了那套迂腐不堪的老觀念;在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父母的乖孩子、黑魔王的手下愛將。
  
  可她無法和自己的過去徹底撇清干係,正如那些骯髒的罪惡已經深烙在她的靈魂之上無從抹去。她那還保持著老觀念的父母,奧賴恩和沃爾布加——想起他們,她突然感到心痛與絕望。她無法想像伊娜的父母在得知女兒死訊後的悲痛,可是她的父母呢?她沒辦法給他們也施一個遺忘咒。他們的生命、他們的過去、他們的感情,早已緊緊纏繞在一起,她是最令父母驕傲和放心的孩子,她是他們最後的依靠。
  
  阿德赫拉突然眼角濕潤。她想起了自己十六歲第一次加入食死徒。黑色的標記烙在她的手臂上,她欣喜若狂。她跟著盧修斯去折磨那些麻瓜,她驚恐地看著一名麻瓜女人倒在自己的魔杖之下大張著嘴巴,像是沒有想到這個安靜靦腆的女孩居然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
  
  那天晚上,她從噩夢中驚醒,看到沃爾布加坐在自己的床邊。嚴厲的母親雙唇緊抿,一言不發,只是用手輕拍著她的後背。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沃爾布加將她攬入懷中,給予她微弱的溫暖。舒展輕柔的月光下,她在母親的輕撫和幼時的搖籃曲中終於沉沉入睡……
  
  奧賴恩和沃爾布加永遠也不會明白那種懺悔帶來的痛苦,永遠也不會明白夾在親人之間的無奈與煎熬,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連他們最聽話的孩子都會拋棄他們站定一生的立場。他們也無需明白。阿德赫拉希望他們永遠也不要明白。他們只需要堅持他們的舊觀念就可以過得很好。他們沒有犯下什麼罪行,也沒有違背純血家族的立場。兒子已經被除名,但女兒是食死徒的核心成員。沒錯,無論怎樣他們都是安全的。可是那封信——
  
  阿德赫拉的心再次提起來。那封信,那封她向小天狼星懺悔的信,那封寫著她改變立場的信。雖然她知道小天狼星是個能保守住秘密的人,但是——不行,這絕對不行!
  
  克利切看著自己的小主人半天沒有說話,貓頭鷹不耐煩地輕啄著她的手背。阿德赫拉回過神來,面對著小精靈的擔心眼神勉強笑笑,將那封信從貓頭鷹的腿上拿下來。
  
  「謝謝你提醒我,克利切。」阿德赫拉抽出魔杖將信點燃,呆呆地看著那些墨綠色的字跡逐漸化為煙塵。小天狼星會知道嗎?他會知道嗎?慌亂悄然爬上她的心。
  
  「我為有你這樣的哥哥而感到驕傲。」
  
  「我深深地感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
  
  「我想你已經知道我改變了自己的觀念。」
  
  「我希望到時候你也可以說,你為有這樣的妹妹而感到驕傲。」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也許他永遠都會以為自己的妹妹是個膽小鬼,是個罪惡深重的食死徒……多麼令人絕望的可能,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面對著自己最終的歸宿——那個冰冷黑暗的湖底,阿德赫拉第一次感到了刺骨寒意。絕望和無助像細小的蟲子一樣啃噬她的五臟六腑……
  
  夠了,她在心底喝道,難道她做出這個選擇只是為了向小天狼星證明她最終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嗎?難道讓她最終走向死亡的竟不是為了那些她要守護的東西而只是區區小孩子一般的好勝心和不可理喻的證明自己的渴望嗎?
  
  有些東西是值得用生命去守護的……她在心裡默念道。那封信已經消隱無蹤。很快,連唯一知道它內容的人也會帶著這個秘密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實在不忍將你再囚禁於此,去追尋你的自由吧,」阿德赫拉站起來打開窗戶,將那只灰色的貓頭鷹放走,「克利切,帶我去那個地方。」她命令道,語氣不可違抗。
  
  小精靈的眼睛中盛滿恐懼,阿德赫拉蹲下來平視著它。「相信我,你會沒事的。」她盡力輕柔地說著這句話。
  
  克利切點頭,阿德赫拉起身最後一次環視自己的臥室。銀色和綠色的裝飾,「永遠純粹」的格言,伏地魔的剪報……阿德赫拉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已經開始泛黃的裁剪工整的剪報。有那麼一瞬間,她產生了一個衝動——她真想把那些剪報全都撕下來。當年的她怎麼會沒有想到那些文字背後的深意?當年的她怎麼會將它們無知地貼在自己的床頭?難道她就不怕做噩夢嗎?她是如此痛恨那些貼在牆上的剪報,就仿佛那是貼在她自己身上的「食死徒」的標籤一樣。
  
  可衝動終歸只是衝動,她將手縮了回來。她不能動這些剪報,一切都要維持原樣。她還在瘋狂地迷戀純血統,還是一名合格的食死徒。她只是失蹤了,僅此而已。
  
  「我們走吧。」阿德赫拉將手伸給克利切,示意它在這裡帶著自己幻影移形。她覺得自己已經要沒有力量了。小天狼星是對的,她一直以來都很軟弱。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踏出自己的房間再看到家中的擺設、看到奧賴恩和沃爾布加還能不能堅持原來的選擇。
  
  幾秒種後,他們來到了海邊。愁雲密佈、陰雨連綿的倫敦已經在數百公里以外。阿德赫拉眯起眼睛,有點不適應海邊的燦爛陽光。她從未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好天氣。這美好的天氣甚至會讓她產生一絲對這世界的眷戀之情。
  
  可事實是什麼呢?阿德赫拉低頭去看克利切。事實是,她在生命的最後關頭能信任的只有被種族魔法束縛的小精靈。可那又如何呢?她昂起頭,看著不遠處的大海的灰色波浪。這麼美好的天氣,她就要走了,就要告別這個她生活了十九年的世界。她伸出手,讓不太強烈的陽光透過指間的縫隙灑在臉上。她細細看著這陽光,想最後記住它們的樣子。她縱容自己再貪戀這溫暖一小會,只有一小會。克利切說過,那個岩洞裡很冷,很陰暗,充滿了陰屍,陽光是照不進去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很冷,很陰暗,充滿了陰屍……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彎起來,像是把炙熱的太陽抓在了手中。
  
  不會的,不會的,她在心中反復對自己說。不會很冷,也不會全是黑暗。她不是描繪過那個場景嗎?她會去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沒有痛苦,沒有殺戮。她會穿著淺金色的罩裙和淺藍色的細亞麻布裙,袖子是她最喜歡的泡泡袖,系著綢帶……她會自由自在地奔跑在春天的田野裡。那會是三月的田野,還不會有特別多的野花。應該有白色的雪鐘花和粉色的秋水仙,鑲著粉邊的雛菊,報春花、野芝麻、毬果紫菫,黃色的榕葉毛茛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她坐在湖邊柳樹的樹蔭下,也許會有幾叢紫色的獐耳細辛……她攤開紅色格子的野餐布,從籃子裡把提前準備好的食物一樣樣地拿出來,裡面有她喜歡的放著樹莓的蛋糕,還有一支作為裝飾的白玫瑰……她會在野餐後讀著詩歌,譬如——
  
  青春時蓬蓬勃勃,全盛時又該走向凋落,
  繁華和璀璨都將從記憶中消散。
  
  多麼美好,她幾乎要迫不及待了。克利切帶著她進入岩洞,它知道那艘小船在哪裡,知道要如何抵達湖中的小島,知道如何將掛墜盒取出。它拿著玻璃杯盛出魔藥——
  
  「把它給我,」阿德赫拉聽到自己說,小精靈的臉上顯露出震驚和不理解,「你聽到我的話了,克利切。把魔藥給我。」
  
  「這不可以,阿德赫拉小姐,」克利切竟然沒有立刻執行她的命令,「您不能——這絕對不行!」
  
  「這沒什麼不可以的。難道我不可以,你就可以嗎?」阿德赫拉耐心地同克利切講著道理,內心意外的平靜,「是我讓你告訴我那天發生的一切,是我讓你躲起來,是我讓你把我再次帶到這裡來。我沒有理由讓你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所以,讓我來。」
  
  小精靈沒有動。阿德赫拉從它的手上直接拿過了高腳杯,仔細觀察著那藥劑的顏色,似乎還想看出什麼端倪。但她很快就放棄了。「祝你健康,克利切。」她微笑著說,將高腳杯裡的藥劑一飲而盡。
  
  啊,這可不是什麼健康的飲料。不過就算是□□也無所謂了。等到那種火辣辣的感覺消失得差不多,她對著克利切說:
  
  「克利切,我接下來說的話是命令,你不能違抗,知道嗎?今天發生的任何事情你都不可以和家裡人說,一個字也不行。如果被問起來知不知道我去了哪裡,你就說你不知道,也不要露出任何破綻。別問為什麼,這樣對誰都好。等到待會魔藥喝盡了,你就把這個假的放進去,然後帶著那個真的離開。你無論如何也要把它摧毀。答應我,好嗎?」
  
  克利切捧著那個仿製的掛墜盒,眼睛中含著淚水,看著阿德赫拉喝下第二杯藥劑。
  
  「答應我,這是一個請求,好不好?」
  
  克利切捧著掛墜盒,淚水滴在它身上的舊枕套上。第三杯藥劑。
  
  「答應我,克利切。求求你,求求你——」阿德赫拉突然喊道。
  
  小精靈遲疑著點點頭,阿德赫拉看到後露出一個滿足的笑,接著喝下了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她自始至終都很安靜,卻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在喝下第八杯魔藥後,她突然開始自言自語。
  
  「不,這不是我的本意。」
  
  「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做。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誰能讓它趕緊結束?讓它快點結束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阿德赫拉強迫自己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魔藥,感受著越來越劇烈的痛苦。離她而去的倔強的小天狼星,傷心欲絕的暴怒的沃爾布加,死在她魔杖之下的冤魂,不切實際的幻滅的美好理想,黑魔王的邪惡面目,她最初的狂熱崇拜,她後來的消極抵抗、失望與恐懼……她盡力去想一些美好的事,可那些美好回憶像是全數被這魔藥吞噬了一般,讓她無從尋覓。
  
  恍恍惚惚中,她聽到克利切對她說一切都已經完成了……一切都已經完成了……那痛苦就要結束了?她感到欣喜,隨之而來的還有巨大的乾渴感……
  
  「小姐,我們可以回家了。」她聽到克利切這麼說。家……回家?她想起了那個溫暖的午後,她吹著長笛,所有人都沉醉在那曼妙音樂中,貝拉、安多米達、納西莎、小天狼星……不,她再也回不去了。奧賴恩和沃爾布加不會接受一個不再信仰純血統的女兒,小天狼星也絕不會接受一個罪孽深重的食死徒妹妹……沒有人會接納她,就連她自己都厭棄自己……
  
  她已經在黑魔法的沼澤中陷得太深。她像是被施了全身束縛咒一般,一方面頭腦無比清醒,知道何為對錯;一方面又不能從過去中徹底掙脫,只能以死來了斷。阿德赫拉,別把你的從容赴死說得多麼高尚,掩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聲音在最後一刻冒了出來,你其實可以不必這麼做的,對不對?你知道克利切可以帶著你幻影移形,你知道可以用火焰去對付那些陰屍……
  
  可你都沒有那麼做。你和過去一樣,虛偽自私,只是為自己的死亡找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而已……你其實根本就是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是不是?你還和以前一樣的懦弱,對不對?
  
  不,不是這樣的。如果她和以前一樣懦弱,她壓根就不會來到這裡。她只需要扮演自己過去的角色就可以了,不是嗎?父母的好孩子,黑魔王的得力助手……
  
  她想到黑魔王在看到那張紙條時的表情。他始終保守的秘密,他視為永生的秘訣,就這樣被她,阿德赫拉雷古勒斯布萊克發現了。是的,她只是一個無名之輩,也許將來的歷史書上不會有她的隻字片語——啊,這也不太可能,畢竟她還是個臭名昭著的食死徒。
  
  可她並不怎麼在乎歷史會如何書寫,她只是去做她認為正確的事。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她不在乎後世的評價,也可以不那麼在意小天狼星會如何看她這個妹妹,她要的只是讓黑魔王看到,他不過也只是一個血肉之軀的凡人,一個終有一日會面對死亡的人。
  
  現在的阿德赫拉已經褪去了對黑魔王的狂熱崇拜。他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凡人,一個演技精湛、懂得蠱惑人心的惡徒。不可否認,他有著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的強大的法力,可那又怎樣呢?阿德赫拉終以嘲諷的面孔來面對那個被人們捧上聖壇的人。
  
  「小姐,我們可以回家了。」克利切聲音顫慄著提醒道。
  
  「你可以回去了,克利切,別管我,」阿德赫拉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那乾渴的感覺了,她不想讓克利切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走啊!別再回來!」
  
  小精靈終於還是不能違抗主人的命令。它帶著那個換出來的掛墜盒離開了。阿德赫拉無所顧忌地爬向湖邊,儘管她知道在這之後會發生什麼。
  
  她被拖拽著沉入水底,但沒有一點掙扎。她想起來自己留在掛墜盒裡的字條:
  
  致黑魔王
  在你讀到這之前我早就死了
  但我要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並打算儘快銷毀它。
  我甘冒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對手時
  能被殺死。
  A. R. B.
  
  那是流淌在她的血液之中的、她曾在信中寫到的永遠也無法改變的東西,那是「布萊克」這個姓氏給予她的高傲與孤注一擲。貝拉用這種偏執去追隨黑魔王,安多米達用這種偏執去追尋真愛,小天狼星用這種偏執走向光明。而她用這種偏執在黑暗中覺醒,最終親手設計了自己的死亡。
  
  如果沒有人主動獻出生命,我們又怎敢期望正義占上風、光明重新降臨?岩洞之外,海濤晝夜不歇,淡淡的陽光籠罩大地。如此美好的天氣,她離開人世。她曾經膽怯,曾經畏懼,曾經退縮。她經歷了激烈的思想鬥爭,為了家人權衡過所有的利弊。是啊,她其實用不著做這些,可是——
  
  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她為了抵抗黑魔王獻出生命,不求能消除自己過去的罪惡,只希望那個惡魔有朝一日會被殺死。儘管有過猶豫有過退縮,可最終,她能夠平靜從容地面對自己的死亡。
  
  生命的最後一刻,阿德赫拉在水底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了還懸掛在半空中的光球——那是她在最初進入岩洞時變出來的。那光線透過水面,被塑造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狀。阿德赫拉感覺到那光線籠罩在自己身上,給她帶來溫暖與光明。
  
  她似乎真的來到了初春的田野上。那裡有漫山遍野的野花,鳥兒在歡快地歌唱。
  
  ——The End——

  2018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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