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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你是我永遠抓不住的星光》作者:安紫茵【完結】短篇。

《(HP)你是我永遠抓不住的星光》作者:安紫茵【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920個瀏覽者
文案:

「我一直堅信公平與正義……一直相信無辜的人會受到法律鐵翼的保護。我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經我之手的罪犯幾乎可以塞滿半個阿茲卡班……可我這輩子最遺憾最後悔的事,卻是親手把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愛情。」

「我從來都沒有抓住那星光,但是……希望你在天國一切都好,Sirius。」

——阿米莉亞 博恩斯

內容標籤: HP 成長
搜索關鍵字:主角:阿米莉亞博恩斯 ┃ 配角:小天狼星布萊克 ┃ 其它: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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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是六月份天色陰沉的一天。天空中塞滿大朵大朵灰色的雲,像是一塊塊吸滿水的海綿,稍微一碰就是一場傾盆大雨。一名穿著黑色袍子的女人行走在這陰雲之下,神色匆匆。
  
  她拐進一條偏僻的街道,徑直走向破舊的紅色電話亭。電話後面的牆壁披著亂七八糟的塗鴉,話筒歪歪斜斜地吊在半空,撥號盤看上去像是積了一個世紀的污垢。這一切都看上去和女人面料昂貴的袍子、精心打理的灰色短髮以及隱於短髮之中微微閃光的發飾毫無關聯。她拿起話筒,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極不熟練地撥著撥號盤——
  
  「6……2……2……」
  
  「6……2……4……4……3……」
  
  「6……2……4……4……2……」
  
  直到第三次,她才終於將這簡單的號碼輸對。她凝視著呼呼轉回原來位置的撥號盤,看上去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歡迎來到魔法部,請說出您的姓名和來辦事宜。」
  
  一個冷漠的女聲。
  
  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同樣聲線平穩。
  
  「阿米莉亞博恩斯,魔法法律執行司。我聽說在昨日夜間部裡發生了一起惡性案件,我想我有必要回來處理。」
  
  她一口氣說完,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情緒不明。
  
  一分鐘後,別著銀色徽章(「阿米莉亞博恩斯,工作」)的阿米莉亞從電話亭裡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這裡看上去莊嚴、肅穆,孔雀藍的天花板上鑲嵌著不斷變化的金色符號,四周的牆壁上鑲著深色的木板。人流不息,穿著深色袍子、表情麻木的巫師們陸續從牆壁上的壁爐中走出,最終彙聚到大廳那頭金色大門的門口,如同水滴匯成小溪,小溪匯成河流,河流匯入大海。比起那破舊的電話亭,這才更像是她待的地方。
  
  同樣是正式的袍子,同樣是表情淡漠,三十六歲的阿米莉亞看上去也是這龐大群體中的一員、這浩瀚大海中的一滴水。
  
  她跟著人群走向那扇金色的大門,周圍不斷有人向她問好,她微笑著作為回應。
  
  「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博恩斯女士,早上好!」
  
  「博恩斯女士,您不是去度假了嗎?不過有您在事情肯定會很快解決——」
  
  「我聽說部長馬上就要下臺了——啊,早上好,博恩斯女士!」
  
  阿米莉亞看上去與往常無異,她嚴厲、果斷,除了那枚別在衣服上微微閃光的銀色徽章。這好像是一個溫和、無聲卻有力的提示——她並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阿米莉亞應該在度假。她應該在太平洋的某座無名小島,仰面躺在初夏的海邊,享受著永不停歇的海濤與籠罩著這靜謐夜色的漫天星光,而不是在倫敦地下深處一個擁擠的升降梯裡快要被擠成一個夾在熱狗裡的火腿腸,難逃被狼吞虎嚥的結局。
  
  所以不難想像,當這位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走進二層走廊時,她的手下們臉上露出的驚異神情。阿米莉亞的出現讓他們立即想起了辦公桌上推擠如山的待處理檔、上個月積攢了一桶的廢舊羽毛筆和今晚必定會失約的浪漫約會。
  
  「哦,阿米莉亞,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剛剛還在發號施令的小個子巫師轉過汗涔涔的臉,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他的聲音在眾人的注視下漸漸變小,最後幾不可聞。
  
  「我大概聽說了。一群暴徒襲擊了魔法部,現在已經被拘捕,正在等候審訊。這在我們司的職責範圍內,部長。樂意為您效勞。」
  
  「看來你還不知道,」福吉的眼睛飛快地掠過周圍人的臉,極其難為情地說,「那群暴徒是那個人的手下……他回來了,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回來了……」他說。
  
  阿米莉亞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她的眉毛高高揚起。「哦,這真是太令人驚訝了。就在上周,您還和我們信誓旦旦地保證巫師界一切太平。」阿米莉亞的手下們也都不滿地瞪著福吉,這讓他覺得有些惱火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福吉顧及到他們還站在走廊裡,沒有繼續說下去,「阿米莉亞,我需要和你單獨談談。」
  
  「那麼,部長,在這次事件中有傷亡嗎?」
  
  「沒有,我們沒有損失,」福吉疲憊地說,「啊,不對。布萊克死了。你知道的,小天狼星布萊克——」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頓住,將目光轉向阿米莉亞。
  
  短暫的沉默。
  
  「那看來我們要重新給金斯萊安排工作了,」阿米莉亞不帶一點感情地說,「我一直都說唐寧街是個不錯的選擇。」
  
  福吉失望地收回目光,沒有注意到指甲已經在她的手掌上留下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半月形痕跡。


【2】
  
  布萊克死了,小天狼星布萊克死了……他死了……
  
  一團揮之不散的聲音懸浮在她的心中,那麼的不真實,像是一場虛幻的夢境,一幕荒誕的戲劇,一句隨口胡謅的謊言。她帶著平靜麻木的面具,繼續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那個嚴厲公正的司長阿米莉亞博恩斯。也許這是因為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代表著什麼,又或許她見慣生離死別以至於早已喪失了心痛的能力……
  
  和布萊克的第一次見面驀然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如同昨日般鮮活。那時剛剛開學,格蘭芬多們和赫奇帕奇們帶著同樣死氣沉沉的表情從天文塔上走下來,辛尼斯塔教授口中的星星們正在每一名學生眼前亂晃。阿米莉亞被人流裹挾著前進,根本沒注意自己周圍都是格蘭芬多的學生。
  
  在快走到格蘭芬多塔樓的時候,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隨便找了處樓梯順著往下走,不出意料地迷路了。
  
  「你是博恩斯?」一個愉悅的聲音,阿米莉亞猛地轉頭,「如果我剛才沒看錯的話,你差點走進格蘭芬多的休息室。」
  
  聲音的主人是個五官精緻的男孩。他有著一頭典雅的黑髮,灰色的眼睛裡透著頑皮的光芒。
  
  「阿米莉亞博恩斯,」她報上了自己的姓名,「你是布萊克?」
  
  男孩厭惡地甩甩腦袋。「小天狼星,叫我小天狼星。」
  
  「辛尼斯塔教授說現在還看不到這顆星星。」阿米莉亞極其認真地說。
  
  男孩好笑地看著阿米莉亞正經的模樣。「她說錯了。你現在能看到Sirius。他就在你眼前。」
  
  阿米莉亞看著男孩帶著一抹偷笑的英俊面龐,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Sirius就在眼前,可你卻抓不住他的星光。


【3】
  
  上午九點鐘,窗外依然烏雲密佈。
  
  「您的意思是……」阿米莉亞面對著這位能力不足的部長,第一次產生了理解上的困難,「要魯弗斯和我對公眾說這一切都是我們的失職?」
  
  辦公室裡,在她稍稍尖銳的聲音之下,福吉似乎有些退縮。
  
  「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阿米莉亞,」他的眼睛避開阿米莉亞,胡亂落在了擺在桌上的相框上,卻又像被灼燒了似的慌忙移開,「我們必須要給公眾一個交代。一個小小的失誤……他們會理解的。」
  
  「您是在指望他們會相信一個在過去一年裡報告了不下十次魔法界處於危險之中的資深傲羅會犯下這個小錯,還是指望他們會相信一個幾乎全家都死在一個女食死徒手裡的女巫會犯下這個小錯?」阿米莉亞咄咄逼人地說。
  
  「哦,誰都有可能犯錯的——」
  
  「對,誰都有可能犯錯!」阿米莉亞壓不下自己心裡的怒氣,「但不是我們,而是您!是您在過去的一年中始終告訴我們鄧布利多教授在胡言亂語,是您在過去的一年中反反復複地向我們強調,我們還處於和平之中!」
  
  「阿米莉亞博恩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福吉怒氣衝衝地站起來,「你知道這和平是多麼的珍貴!你知道我這些年來我花了多少力氣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們的安穩平靜嗎!」他扯下頭上的禮帽,將它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鄧布利多,鄧布利多,鄧布利多!那些人永遠都只知道鄧布利多,認為他說什麼都是對的!」他暴躁地說,「他們都說我是僥倖才當上的這個部長,是鄧布利多不稀罕這個位子才落到我的頭上——」
  
  「沒人否認您曾經為魔法界做出的貢獻,」阿米莉亞平穩冷靜的聲音蓋過福吉的,福吉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但是功歸功,過是過。您既然犯下了錯誤,就得承擔責任。只想著逃避,只想著把責任推到別人的頭上——」
  
  福吉看著阿米莉亞,目光染上了一點乞求。
  
  「這種想法讓人覺得不齒。」她冷冷地說。


【4】
  
  「你既然犯下了錯,就得承擔責任。只想著逃避,只想著把責任推到別人的頭上——這種想法讓人覺得不齒。」
  
  一九七五年,月光充盈的走廊裡,十五歲的阿米莉亞用無比正經的口吻對面前嬉皮笑臉的兩人說道。
  
  「看來我們攤上了個小麻煩,大腳板。」說話的是有一頭淩亂黑髮的詹姆波特。他正沖著旁邊的人揶揄地笑。
  
  被稱作「大腳板」的小天狼星懶洋洋地轉過頭。「這麼多年了,博恩斯小姐,你終於又願意和我說話了,是不是?」
  
  阿米莉亞知道他在說什麼。四年前的那個晚上,小天狼星出於好奇將阿米莉亞帶進了皮皮鬼預設的陷阱裡。可憐的阿米莉亞在開學第一周就給自己的學院扣了二十分,成了學院的名人。從此,阿米莉亞就沒有和小天狼星說過一句話。
  
  「這並不重要,」阿米莉亞的語氣和走廊上的空氣一樣冷,「重要的是,你們違反了校規,半夜在城堡裡四處溜達,被我發現了還說是公共休息室的口令改了。」她嚴厲的目光落在兩個人臉上。
  
  「多麼冠冕堂皇的說辭啊,」小天狼星嘲弄地說,「你不也和我們一樣?無非是因為你是級長戴了個徽章而已。」
  
  被月光籠罩的沉默。阿米莉亞盯著少年愈發英俊的面龐,感受著心中的失望和憤怒緊緊纏繞在一起。這樣一個喜歡打破規則、逃避責任的人——她是怎麼——她到底為什麼會覺得他與眾不同?
  
  一聲微弱的狼嚎從遠處傳來。詹姆向小天狼星丟了個眼色,後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女士,」小天狼星極為紳士地說道,阿米莉亞警惕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在這麼美麗的夜晚,就不要把怒氣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了。可否接受我的邀請,和我共賞這難得的月色?」
  
  他離得如此之近,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的氣息。這味道是那麼的熟悉,她好像在什麼地方聞到過——
  
  「統統石化!」小天狼星突然抽出魔杖,俐落地對阿米莉亞下了手。阿米莉亞震驚地看著他。
  
  「抱歉這麼做,但我們是真的有事。」小天狼星的語氣中有罕見的真誠。阿米莉亞突然想到這氣味她在哪裡聞到過了——室友琳達準備送給波特的那盒加了迷情劑的酒心巧克力。梅林的裙子!她竟然會喜歡小天狼星布萊克身上的味道!
  
  「快點,費爾奇要來了!」詹姆催促道,「她會沒事的。」
  
  「那麼,晚安。」少年留給她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轉身離去。阿米莉亞無能為力地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對自己剛剛的片刻呆愣同樣惱怒。她禁不住在心裡怒吼:
  
  「小天狼星布萊克!總有一天我要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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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依舊是這間辦公室。天色昏暗,窗戶的玻璃上粘著幾滴不引人注目的雨滴。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福吉一改剛才的可憐模樣,對著阿米莉亞輕蔑地晃晃手指,「把我拉下去,你就能爬上我的位置了。你敢說你沒有這麼想過?」
  
  「就算我是一個局外人,我也會這麼說,」阿米莉亞說,「而且我沒有自薦的意願。我個人更傾向于魯弗斯——」
  
  「哈,魯弗斯——」福吉發出了一聲諷刺的怪叫,「看來你的忠心部下終於要上位了。斯克林傑對你一定萬分感謝。」
  
  「並不是每個魔法部的官員都只會玩弄權術。巫師界需要一位元強有力的領導人,需要一位能帶領大家一起反抗神秘人的領袖人物,」阿米莉亞堅定地說,「魯弗斯比我更合適。」
  
  「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你還記得自己是如何上位的——」福吉帶著玩味的表情看向阿米莉亞。
  
  「福吉先生,如果你還要提這件十五年以前的事的話,那我不妨告訴你,」阿米莉亞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怒氣的表情讓人生畏,「我寧願他們都平安無事。我寧願自己去死!」
  
  她這副模樣似乎把福吉給震懾住了。這名矮個子巫師撿起自己的禮帽,低聲咕噥了一句「再見」,匆忙逃離了阿米莉亞的辦公室。
  
  阿米莉亞慢慢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冰涼的手指掙扎著撫上了相框裡那張已經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年邁的父母坐在最前面,滿面慈祥;年輕的夫婦恩愛地依偎在一起,被抱在年輕女人懷中的嬰兒揮舞著自己肉嘟嘟的小拳頭;她那一年只有十七歲,和哥哥艾爾溫站在一起,她將手放在侄子喬治的肩膀上……
  
  多麼幸福的一家人啊。


【6】
  
  阿米莉亞正在哭泣。
  
  時間是一九七七年的九月。阿米莉亞坐在黃昏的湖邊,眼睛已經哭腫了。她的手裡攥著一團報紙。她沒有力氣再看那篇可怕的報導,那篇用冷漠客觀的語氣告知她家人死訊的殘酷報導。
  
  她的哥哥愛德格,她的嫂子路易莎,她的兩個侄子喬治和菲力浦都死在了一名黑巫師的手中。菲力浦才只有半歲啊!就在半個月前,她還跟著路易莎學織毛衣的咒語,還揚言要在耶誕節送一件親手織的毛衣給小菲力浦。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完了。愛德格不能再輔導她的黑魔法防禦術,路易莎再也不能把自己的手藝教給她。還在咿呀學語的喬治再也學不了新詞,還塞著奶嘴的菲力浦再也不能用烏黑的眼睛看著她了……
  
  阿米莉亞面對著落日。她的背後是一棵幾個人伸開手臂都圍不起來的大柳樹。樹下的陰涼在慢慢挪動,現在,大柳樹的影子已經悄悄溜到了另一邊,但阿米莉亞沒有發現。夕陽淡淡地灑在她紅腫空洞的眼睛和麻木絕望的臉頰上。
  
  微風吹過,有幾片柳葉落下,掛在了她金棕色的頭髮上,使她看上去像是話劇中扮演樹木的背景板,可她絲毫沒有察覺。如果能消除心中的巨大疼痛和空缺,她倒是心甘情願地做著毫無情緒的背景板。周遭的景象一派祥和——湖面波光粼粼,巨烏賊在遠處浮上來露出腦袋,太陽一點點沉入湖面……
  
  為什麼這世界這樣寧靜?為什麼這世界還有歡聲笑語?在她心中,天空中應是殘陽如血,那湖面應該翻江倒海,巨烏賊應該瘋狂地揮舞著自己的觸角搖擺著巨大的腦袋,所有的人都應該失聲尖叫……不,這些都還不夠!這世界為什麼還要存在?他們所有人——她不再在乎那些人是否無辜,不再在乎那些人和她是否沾親帶故,不再在乎自己的內心是否會受到譴責——所有人,包括她,他們都應該一起走向滅亡!這世界應該這樣,這世界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她的痛苦——那宛若將她置於冰山火海、好似將她撕碎縫合無數次的痛苦!
  
  不,她這樣想是不對的,一個聲音在她寂如火後荒原的心裡露出了腦袋。這樣是不對的——你應該為他們感到驕傲。他們是為了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
  
  可她不想要什麼更加美好的世界!她不想再去在乎那些和她毫無關係的手無寸鐵的麻瓜是否流血死亡,不想再去在乎那些打著純血統旗號的魚龍混雜的食死徒軍隊是否濫殺無辜。她甚至不想去在乎什麼道德,什麼正義——一切事情,只要能讓她手刃仇敵——一切代價,只要能讓她為親者復仇——她絕不猶豫,絕不吝惜!
  
  不,不,這不是她!阿米莉亞絕不會這麼做!她絕不會把一直奉為圭臬的公平正義如同爛泥般踐踏!
  
  ——「那請你告訴我,我究竟要怎麼做?」難道她應該表現得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難道她應該若無其事,應該繼續享受著本應被剝奪的娛樂歡笑?
  
  柳葉沙沙作響,飄零著落下,最終仰面躺在微起波瀾的湖面上。落日已經徹底沉入湖底。過不了多久,這最後能給她帶來希望和溫暖假像的餘暉也會重回湖底。到時候,閃爍的星辰會灑滿深藍色的天空,俯視大地,以冰冷無言的面孔面對人間的一切……
  
  「嘿,你在這!」
  
  過了很久,阿米莉亞才意識到有一個闖入者出現在了自己的地盤。等她發現的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那名闖入者已經坐在了她身旁,從口袋裡掏出一大塊仔細包好的食物遞給她。阿米莉亞的鼻子靈敏地捕捉到了熏肉的氣味。她突然發現,天空已經步入夜晚,先前的那一整天像是被誰偷走了一般……
  
  可她沒有伸出手。她將麻木的臉轉向小天狼星,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在這個時候不希望被人打擾,」少年很嚴肅的樣子,「但你知道,你是我這個學期變形課的搭檔,我們的成績是綁在一起的……」
  
  阿米莉亞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他在說什麼?變形術……成績……搭檔?這些詞離她是那麼遙遠,仿佛已經遠在另一個世界……
  
  「……我必須要確保你沒有落下功課,」小天狼星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了,「你聽沒聽見我說的話?我可不想被拖後腿。」
  
  阿米莉亞依舊沉默,但終於不是毫無反應。拖後腿……這個詞尖利地割著她的鼓膜。阿米莉亞的眼睛再次蓄滿淚水,她知道自己一定看上去糟糕透了,可她早已對自己的眼淚失去了掌控力。
  
  「好了,好了,」小天狼星像哄孩子一般地說著,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哭出來就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阿米莉亞終於失聲痛哭。她抱著雙腿,將頭靠在膝蓋上,袖子很快就被眼淚沾濕了。旁邊的小天狼星貼心地變出了一打乾淨的手帕,挨個遞到她眼前。
  
  「你知道嗎?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阿米莉亞開口說,聲音沙啞,「再也見不到了,見不到了……」她悲痛地說。
  
  「不,不會的,」小天狼星聲音堅定,阿米莉亞茫然詫異地轉頭,「他們不會離開。他們會永遠陪伴在你身邊——他們活在你的心中。」
  
  阿米莉亞呆呆地看著身旁的少年和他身後被星光覆蓋的世界。
  
  「阿米莉亞,你始終都是一個善良正直的赫奇帕奇,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他輕聲說,「那些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希望你終日活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他們不會希望你對他們的愛將你的本性扭曲。」
  
  阿米莉亞,你始終都是一個善良正直的赫奇帕奇……
  
  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
  
  那些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希望你終日活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他們不會希望你對他們的愛將你的本性扭曲……
  
  阿米莉亞突然又感到眼角濕潤,這次卻不是因為失去親人的痛苦,而是因為絲絲的感動。她猶豫著開口:
  
  「他們說,人死了以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這是真的嗎?」
  
  「是不是星星我不知道。但他們一定在一個地方看著你,」他站起來拍打著衣服上的草屑,「再說,人也不是一定要在死後才能變成星星。」
  
  「Sirius?」阿米莉亞半是驚奇半是害怕地喊出他的名字。
  
  小天狼星毫無顧忌地笑起來。「只是一個玩笑,別那樣看著我——好吧,我很抱歉,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別那麼說,永遠也別那麼說,」阿米莉亞也站起來,稍稍仰頭看著他的灰眼睛,「你得活著,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她用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
  
  小天狼星看上去有些不解,但很明智地沒有多說什麼。阿米莉亞將頭轉向那一湖星輝——那一湖褪去冰冷重歸溫暖的星輝。
  
  星光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7】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阿米莉亞的思緒。她看了一眼掛鐘——十點三十一分。窗外的雨正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司長,我們已經搜查了神秘事物司的出事地點,」一名助理走進來報告道,胸首碼著「瓊安娜 哈里森魔法法律執行司實習助理」的名牌,「但沒有發現布萊克的屍體。」
  
  阿米莉亞不悅地看著年輕姑娘嘟起的熱烈紅唇。說實話,瓊安娜的小眼睛和披在長臉兩側的稻草色頭髮都讓她想到了一隻瘋癲的獅子狗。
  
  「沒有發現?」阿米莉亞聲音冷硬,「什麼叫『沒有發現』?」她的聲音略微提高。
  
  瓊安娜略顯尷尬。
  
  「據當時的目擊證人說,布萊克被萊斯特蘭奇的咒語擊中,跌入到帷幕裡,消失了,」她將聲音壓低,神神秘秘的,「神秘事物司的人不肯好好解釋,跟我們說那個帷幕是有去無回。咳,反正就是弄得沒有人敢進去一探究竟。」
  
  按照阿米莉亞一貫的行事,她一定會去事發地點親自勘察。瓊安娜期待地看著自己這位強硬的上司,十分希望看到她去和神秘事物司那幫什麼都不肯說的緘默人理論一番。
  
  可阿米莉亞甚至沒有起身。她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顯露出了少見的疲憊。
  
  「遞交死亡報告吧。」她淡淡地說。瓊安娜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您……您說什麼?」瓊安娜不確定地問道,「可我們還沒有發現——」
  
  「神秘事物司已經說了,那道帷幕有去無回,」阿米莉亞幾乎是從牙縫裡把這句話擠出來的,「不用再難為手下的人了。直接遞交死亡報告。」
  
  瓊安娜微張著嘴,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阿米莉亞說了什麼。
  
  今天的阿米莉亞看上去有點不同……瓊安娜轉而想到,也許自己今晚的第二十一次相親能準時到場。她興高采烈地走出門,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始寫那篇死亡報告,生怕那個現在還沒嫁出去的老女人再反悔。
  
  阿米莉亞對這些女孩的小情緒瞭若指掌。她甚至都知道那些實習生在茶水間裡都是怎麼討論她的——「老巫婆」和「約會殺手」算是其中最好聽的了。只是在想到瓊安娜對寫這份死亡報告的高漲情緒和她下達命令時的輕描淡寫,她禁不住感到一陣悲哀。
  
  「不用再難為手下的人了。直接遞交死亡報告。」
  
  「——別那麼說,永遠也別那麼說。你得活著,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十九年前的一池星輝在她眼前微微蕩漾。她剛剛為何會如此決絕?
  
  那憑空變出的手帕不見了,終於變成了只存于那個綴滿星輝的夜晚的回憶。


【8】
  
  一九七八年,霍格華茲七年級學生的畢業典禮。
  
  「我們是最棒的一屆!」主持人興致高昂地說,阿米莉亞認得他,那是和她同班的亞伯特,「我們有美麗動人溫柔大方的女學生會主席伊萬斯——」
  
  三個學院的人齊聲鼓掌,只有斯萊特林們在喝倒彩。
  
  「我們有英俊瀟灑勇敢無畏的男學生會主席波特——」
  
  幾個拉文克勞的女生在掌聲中尖叫,聽著像是什麼「小天狼星最帥」。
  
  「波特先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他希望我們能給他一分鐘的時間,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詹姆波特大概從來沒有這麼鄭重其事過。阿米莉亞不知道他到底下了多少工夫才把那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給弄整齊。
  
  「我最愛的莉莉,你願意嫁給我嗎?」詹姆單膝跪地,對著紅發的莉莉伊萬斯認真說道。
  
  「願意,我當然願意,」莉莉留下驚喜的淚水,「——我最愛的詹姆。」
  
  禮堂上空突然綻放出星星點點的煙花。那煙花像是施了複製咒,從一開始的寥若晨星到後來幾乎都要把天花板的夜空照耀得和白晝無異。
  
  接下來是舞會。阿米莉亞一直都在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要不要去請他跳一支舞呢?要不要去請他跳一支舞呢?要還是不要呢……
  
  「尊敬的博恩斯小姐,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應該是梅林聽到了她的心聲——是她剛剛喝的蒲公英汁裡摻了福靈劑嗎?阿米莉亞高興地將手遞給小天狼星,和他旋轉著進入舞池。
  
  「哦,他們換了一首新的曲子,」小天狼星輕輕皺眉聽著陌生的前奏,「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阿米莉亞的心狂跳不止。巧得很,她知道這首曲子是什麼。
  
  「Por Una Cabeza。」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感受著自己如雷的心跳。
  
  「真可惜,我不會西班牙語,」小天狼星大大咧咧地說,「你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嗎?」他攬住阿米莉亞的腰,俯視著她。
  
  「我——」
  
  星光在他的眼眸中跳躍——誘惑著她的心瘋狂跳動——多麼美麗,可又是多麼的遙遠!即使他們四目相接,即使他攬住她的腰,即使他身上的氣息已經要使她窒息,依舊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如此耀眼張揚的小天狼星,真的會接受這樣平凡普通的自己嗎?十八歲的女孩終於在愛人面前變得卑微如塵。那曾經的驕傲,曾經的冷面以對——現在看來是那多麼微不足道,多麼的不值得一提!愛情的甜蜜纏繞著她向來理智冷靜的心,使她清醒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沉淪——她臨時改了主意。
  
  「不,我不知道。」她揚起一抹笑容,將苦澀狡黠地藏了起來。小天狼星看上去有點驚奇,他以前從沒聽過阿米莉亞如此理直氣壯地說「不知道」。
  
  「看來你也有不知道的東西,是不是?」他意有所指地說。
  
  「當然,我當然有看不清的東西,」阿米莉亞一語雙關地說,「我聽說你畢業以後要加入鳳凰社?」她裝作隨意地問道。
  
  「對。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不,」阿米莉亞出乎意料地再一次乾脆地給予否定答案,「我不會。」
  
  阿米莉亞在小天狼星的牽引下旋轉著進入他的懷中。她側臉看他,覺得自己的心徹底掙脫她的束縛,自己已經感受不到它跳動的訊息。
  
  「為什麼?」小天狼星看著她玫瑰色的面龐,目光深沉。
  
  「我的父母已經失去一個孩子了。他們經不起失去第二個了,」阿米莉亞說,突然覺得有點羞愧——小天狼星戰鬥在第一線,而她卻要以這種方式在後方苟且偷生,這讓她幾乎無法忍受,「他們把我安排在了部裡。」
  
  「很好。看來你也是聽話的乖寶寶,是不是?」小天狼星的話中帶著濃濃的諷刺,那讓人幾欲絕望的厚重的諷刺,「就像雷古勒斯一樣。」他恨恨地加上一句。
  
  一曲終了。小天狼星鬆開和阿米莉亞交握的手,將靠在她髮髻上的下巴毫不留情地移走。他最後看了一眼盛裝打扮的阿米莉亞和前一刻還貼在他面頰上的晶瑩的頭飾,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四周嘈雜。舉著託盤的小精靈們費力地在人群中穿梭;男男女女離開舞池,去尋找著下一個想要邀請的舞伴;波特和伊萬斯已經不見蹤影;有人在小桌旁狼吞虎嚥地吃著點心。在這個離別季中,有人合影留念,有人互相交換照片,有人告白有人求婚;有人說出了七年都沒有說出的話,有人做了七年都沒有做的事;有人和仇敵變路人,有人和路人變朋友,有人和朋友變戀人;有人和你擁抱告別說著動情的話,此生卻再無音信;有人和你同往常一般甚至沒有眼淚,但幾十年以後你們依舊是你們。
  
  在這個擁有無數可能的季節裡,阿米莉亞卻想不到有誰會像他們這樣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Siri——」阿米莉亞半途停住了,聽上去她只是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嘶叫。她很想告訴他,自己去了魔法法律執行司而不是交通司或是神秘事物司那樣徹底安穩的部門。她無法徹底說服父母。她有自己去維護的公平和正義。她也在戰鬥,只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
  
  阿米莉亞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走遠,向另一名女孩伸出邀請的手。她看著他和那名女孩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看著他們笑語盈盈,看著他那滿目星光溫柔地落在另一個人身上……
  
  就在剛剛,那星光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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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三點鐘,窗外的滂沱大雨下個沒完,仿佛要把整座城市淹沒才肯甘休。身材高大的金斯萊沙克爾坐在阿米莉亞的辦公室,緊蹙眉頭。
  
  「這麼說,布萊克其實是無罪的?」他看上去十分不解。
  
  「是的。我也很遺憾。但其實我們在這件事上一直都弄錯了。有幾十名證人都可以作證。我們剛剛結束了對證人的詢問。他們的供詞沒有絲毫紕漏。神秘人的手下殺死了布萊克,他不可能是他們的人。」
  
  金斯萊緊緊盯住阿米莉亞。
  
  「那有沒有這種可能,」他慢慢地說,「他們之間起了內訌。神秘人要處死布萊克,所以所有人——」
  
  「鄧布利多教授在一小時前來信,向我們解釋了一切。當年的事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錯誤。出賣波特夫婦的人不是布萊克,而是小矮星彼得。半個小時前,瑪律福已經招供了。那個叛徒現在還沒死,還做著神秘人的跟班。」
  
  金斯萊微微睜大眼睛,好像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麼大的信息量。
  
  「你知道,之前一直有可靠的情報來源說布萊克在西藏——」
  
  「事實證明你這個情報來源並不可靠,」阿米莉亞毫不客氣地說,「看樣子布萊克並沒有跑遠。西藏——虧他們想得出來。」
  
  金斯萊謹慎地保持沉默。
  
  「好了。我想魯弗斯已經和你說過你的新工作了。祝你一切順利。」阿米莉亞站起來,和金斯萊握了握手。
  
  「布萊克是無辜的,阿米莉亞,你當年是對的,」金斯萊臉上帶著擔憂,稍稍猶豫了一下,「——你高興嗎?」
  
  阿米莉亞雙唇緊抿,仿佛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10】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一日下午。阿米莉亞和幾名同事押著幾名食死徒回到了部裡,一路上賺足了大家的欽佩和敬畏。
  
  「阿米莉亞真是棒極了,」帶隊的斯克林傑對著克勞奇先生毫不吝嗇地誇獎道,「如果不是她,我真的很難相信——」
  
  「好了。趕緊去寫任務報告吧。記得今天下班前交給我,」巴蒂克勞奇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你讓阿米莉亞準備一下布萊克的資料。」
  
  斯克林傑愣了一下。「布萊克的案子不是早就結了嗎?失蹤一年即認定為死亡。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
  
  「不。我說的是是布萊克家的大兒子,小天狼星布萊克,」克勞奇說,「今天上午我們剛剛抓住他。這個叛徒終於落網了。」他相當厭棄地說。
  
  「小天狼星布萊克?」斯克林傑重複著,「他怎麼會是叛徒?」他顯得很震驚。
  
  「怎麼不可能?」克勞奇嚴厲地瞪著他,很不喜歡自己的權威遭到質疑,「他是最有可能成為叛徒的那一個。去告訴阿米莉亞,不用審訊,直接判處在阿茲卡班終身□□——」
  
  「可這不符合程式——」
  
  「對付非常之人當用非常手段。現在部裡忙得一塌糊塗,我們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人手去審判所有的人——」
  
  「那就慢慢審,總而言之,我們不能——」
  
  「那些失去親人的民眾根本不知道我們的難處,要是按照你說的慢慢審,我們起碼要三個月才能定罪。三個月!外面早就民怨沸騰了。」
  
  斯克林傑還想說什麼,可克勞奇像是看穿了他一般,用傲慢的語氣說:「這裡我說了算。還輪不著你來質疑我的決定。」
  
  斯克林傑的眼睛銳利地掃向辦公桌後的克勞奇先生。
  
  「您的兒子被捕了。他和那個姓萊斯特蘭奇的女人在一起。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們正在拷打隆巴頓夫婦,試圖問出神秘人的下落。隆巴頓夫婦情況很糟,已經送去聖芒戈了,」斯克林傑公事公辦地說,「您最好考慮一下要不要把自己的兒子也直接扔去阿茲卡班。」
  
  他說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五分鐘後,阿米莉亞出現在了這裡。
  
  「克勞奇先生——」阿米莉亞一手扶門,喘著氣。克勞奇從檔上抬起頭來看她,看起來不太滿意。阿米莉亞作為他麾下的模範員工,竟然會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你是來交布萊克的報告的嗎?」他問道。
  
  「不,不是,」阿米莉亞平穩了一下心緒走進來,「我對於這份報告有疑問。為什麼無需審判?這完全不符合法律。對於這種罪名,我們不能擅自定罪,必須要和威——」
  
  「現在是特殊時期。對於這種罪名確鑿無疑的——」
  
  「沒有人能保證這個罪名是百分之百成立的——」
  
  「我們有十幾名證人——」
  
  「可那都和波特夫婦的死無關,而且麻瓜很容易受到魔法的誤導,誰也不能保證——」
  
  「他殺死了小矮星彼得——」
  
  「我們還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他是波特夫婦的保密人——」
  
  「誰能保證保密人一定是他?」
  
  「看在梅林的份上,博恩斯,」克勞奇先生真的生氣了,「布萊克是鄧布利多的人。連鄧布利多都沒有替他辯護,你又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理由、有什麼必要為他說話?」
  
  阿米莉亞的心中泛起古怪的苦澀。克勞奇先生說的沒錯,她和小天狼星布萊克是什麼關係呢?連鄧布利多都什麼也沒說,她又為何要在這裡忤逆自己的上司?
  
  「他應該擁有辯護的權力,這是他作為人——」
  
  「你去看看布萊克到底有沒有想要為自己辯護的意願再來和我理論也不遲。」克勞奇先生怒氣衝衝地坐下,拿起羽毛筆沾了沾紅色的墨水,在一份搜查申請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米莉亞幾乎是飛奔著去了□□室。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那曾經跳躍閃爍的星光,那曾經高傲不羈的面龐,那曾經不可一世的輕狂——不見了,全都不見了。阿米莉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頹廢著縮成一團坐在鐵欄之後的年輕男人是如此的陌生,仿佛只是一個披著小天狼星布萊克外表的路人。
  
  「小天狼星,小天狼星,」阿米莉亞抓住欄杆使勁搖晃,可冰冷的欄杆紋絲不動,「小天狼星,是我!我是阿米莉亞,阿米莉亞博恩斯——」
  
  小天狼星晃晃悠悠地抬起頭,灰色的眼睛一片空洞。
  
  「——阿米莉亞博恩斯?」他咀嚼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目光終於落在了她被整齊嚴謹包裹的面龐上。
  
  「對,我是阿米莉亞!」她焦急地看著他還紋絲不動,似乎還沒有想起來她是誰,「我是——」
  
  一秒鐘的停頓。
  
  「——我是你在霍格華茲的同學,我們在變形課上做過一學期的搭檔——」阿米莉亞突然覺得自己口乾舌燥,連同說出的話都是這麼蒼白無力,「你,你曾經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我——」
  
  不,這些都還不夠!同學、搭檔,曾經幫助過她——聽上去是多麼的荒唐可笑!克勞奇先生嚴厲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你又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理由、有什麼必要為他說話?」
  
  阿米莉亞博恩斯,你為什麼要替他說話?你為什麼要丟下你的工作跑到這裡來做著無謂的掙扎?
  
  那藏在心中多年的幻想與歡喜,那她曾經發誓一輩子也不肯吐露的心聲——終於掙脫了她的層層掌控,就在此地,就在此刻——
  
  「小天狼星,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求求你,把真相告訴我。我絕不會任他們把你丟到阿茲卡班,絕不會任他們把你丟給攝魂怪!」
  
  攝魂怪——多麼可怕!阿米莉亞無法想像小天狼星將在那群怪物之中殘喘餘生,無法想像失去快樂的小天狼星會變成什麼模樣。
  
  小天狼星布萊克應該繼續著他高傲輕狂,應該繼續享受著他冒險刺激的青春。他應該好好地活著,應該活得比任何人都要歡暢恣意。他應該繼續扮演著女孩們的夢中情人,應該繼續扮演著對一切危險嗤之以鼻的冒險者——
  
  還會有一個聰慧美麗的女孩——一個比她優秀得多耀眼得多的女孩陪伴在他身邊。他們會墜入愛河,他們會走進婚姻的神聖殿堂,他們會互訴衷腸,他們會一起享受著黃金般的年華——
  
  小天狼星突然輕輕笑起來。
  
  「攝魂怪……」他的笑聲逐漸擴大,直至最後的瘋狂,「攝魂怪又怎樣?詹姆死了,莉莉死了——我這輩子唯一的快樂已經隨著他們的死亡結束了。」
  
  「不,不!」阿米莉亞絕望地嘶喊,「小天狼星,你忘了你和我說的話了嗎?是你和我說我是一個善良正直的赫奇帕奇,是你和我說別讓仇恨蒙蔽了我的雙眼,是你和我說那些真正愛我的人不會希望我終日活在痛苦之中無法自拔——」
  
  小天狼星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只是不住地搖頭。
  
  「別這樣,小天狼星,」阿米莉亞低聲嗚咽,「別這樣,小天狼星。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怕,你不知道他們的道貌岸然,他們心底的黑暗——他們甚至想將你不經審判投入阿茲卡班!小天狼星,別讓自己成為那個平息眾怒的犧牲品!我希望你好好地活著。我希望你好好地活著——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小天狼星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頹廢,他的沉默,他的不辯解——這一切都在逐漸把阿米莉亞心中的堅定與信念慢慢瓦解,這一切都在將她推向絕望的深淵。
  
  「告訴我,小天狼星,」理智與冷靜終於要重回到阿米莉亞的聲音之中,「求你告訴我,你是無罪的。求求你,你是無罪的,你是被冤枉的,對不對?」那被愛驅使的瘋狂最後一次沖出理智的包圍,想要向愛人最後一次索要自己存在的理由。
  
  「——都是我害了他們,都是我。」小天狼星絕望地喃喃自語,阿米莉亞跌坐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
  
  那星光已經消隱無蹤,連他自己都不願為自己辯解。阿米莉亞,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嗎?
  
  ——可她愛小天狼星,很愛很愛。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好好地活著。


【11】
  
  一九九六年。
  
  窗外大雨如注,卻洗刷不掉這座城市積攢藏匿多年的骯髒污垢。那間曾經屬於克勞奇先生的辦公室已經是阿米莉亞的了。三十六歲的阿米莉亞博恩斯早就擺脫了當時那個魔法部新人稚嫩的身影。曾經的愛與信念——它們真的還存在嗎?
  
  「布萊克是無辜的,阿米莉亞,你當年是對的,」金斯萊稍稍猶豫,「——你高興嗎?」
  
  他是無罪的,你高興嗎?
  
  「你知道嗎,金斯萊,」阿米莉亞終於開口,她的聲音冷靜、客觀,不帶一絲感情,好像陳述的事實都與自己無關,「我一直堅信公平與正義,我一直相信有罪的人會受到懲罰,一直相信無辜的人會受到法律鐵翼的保護。然而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卻是聽命寫了那份報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將它送到克勞奇先生的辦公桌上。」
  
  對,就在這裡。阿米莉亞清楚地記得,那份簽上她名字的報告就擺在這張桌子上,擺在相框的位置上。她還記得克勞奇先生拿過報告,目光飛快地掠過這份她寫了無數遍的報告上——這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刀子一般淩遲著她的心。他誇獎了她一句,和她說報告寫得不錯,接著拿起羽毛筆在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她還記得那支羽毛筆是鮮綠色的,沾的是血一般鮮紅的墨水……
  
  她此生的痛,此生的悔意,此生的魂牽夢繞——她的家人,她這輩子唯一的愛情——全都在這裡,全都埋葬在這裡。
  
  「如果,如果我當時能再堅定一點,如果我堅持要進行審判——」阿米莉亞遲疑了。她不敢再說下去了,她現在已經是如此痛恨自己當時的軟弱和妥協了。那痛苦絕望,那深深的懺悔——心中的驚濤駭浪簡直要將她徹底淹沒。
  
  「最後,金斯萊,謝謝你給我報信,我會對那些食死徒進行最公正嚴厲的審判,」阿米莉亞說,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冷靜克制,「向你們致以最好的祝福。」


【12】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問的話——
  
  後來,小天狼星布萊克被當做罪大惡極的食死徒丟給了攝魂怪;後來,老巴蒂克勞奇親自審訊了自己的兒子;後來,阿不思 鄧布利多拒絕了部長的提名;後來,資質平庸的福吉成為了部長……
  
  後來,阿米莉亞博恩斯被克勞奇先生推薦,憑藉在戰時的出色表現被破格提拔為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她始終為人公正,處事嚴謹。
  
  「我一直堅信公平與正義……一直相信無辜的人會受到法律鐵翼的保護。我這輩子寫過無數的報告,批准過無數的報告,也親自逮捕過罪犯。我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經我之手的罪犯幾乎可以塞滿半個阿茲卡班。是啊,你會說,誰不會犯錯呢?」
  
  「可我這輩子最遺憾最後悔的事,卻是親手把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愛情。」
  
  可以掩蓋一切的燈紅酒綠的夜晚,阿米莉亞端著酒杯在一家小酒館裡對著老闆娘說著這些話。
  
  那名上了年紀的麻瓜女人並不太相信這些醉酒之言——她已經聽過太多了。她只是向阿米莉亞投以同情的一瞥,接著就低頭擦拭起手中的酒杯。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可阿米莉亞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一些女老闆聽不懂的話。阿茲卡班……小天狼星……食死徒……小天狼星……部長……小天狼星……
  
  「好了,親愛的。一切都會過去的,」臉上帶著皺紋的老闆娘柔聲對這名「天文愛好者」說,「你看,大雨已經停了,星星重回天空——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看到你說的那顆星星了。」
  
  阿米莉亞拿起酒杯,看著平靜液面反射著的淡淡星光——那曾經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星光,曾經離她只有一步之遙的星光,曾經被她親手葬送的星光,曾經她試圖拯救的星光。她感受到了疲累。這麼多年,在這場金色飛賊永遠都抓不住的遊戲中,阿米莉亞終於累了。
  
  在小天狼星的生命中,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色。他們是同學,是變形課上的搭檔;他曾經在她失去親人的時候給予她安慰;他們曾經在畢業舞會上跳過一曲熱烈的探戈……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她曾經試圖為他說話,曾向他尋求真相,可他甚至都記不起來她的名字;她還曾寫過他的判決報告,曾在那上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可即使她沒有那麼做,克勞奇先生也會派其他人去寫那份報告,結局不會有什麼改變,即使她無法逃脫這種負罪感。在他的生命中,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一直都是這樣。她一直以來生活平靜,仕途平順;而他的生命中充斥著刺激、冒險與正義,他在戰鬥中獻出生命——阿米莉亞幾乎都能想像到,他是願意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到現在這一刻,阿米莉亞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們的世界只有短暫的交集,她從未走進過他的世界。
  
  但她無法否認自己在接到金斯萊傳信時的片刻慌亂,無法否認自己在這一天度日如年的感覺,無法否認在提到他名字的時候無法抑制的心跳。她從沒有走進過他的世界,但她無法否認心中藏匿多年的感情……
  
  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直率天真的女孩了。現在的她,沒有淚水,沒有嘶喊,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當年的那個女孩——她已經學會了冷靜,學會了克制,學會了隱忍不發。現在,這一切都很平靜,都很正常,只除了一點——她正坐在街邊一家麻瓜的酒館裡,向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傾訴,即使有所保留;她一杯接著一杯地買醉,即使頭腦依舊清醒。
  
  「我從來都沒有抓住那星光,但是……」一聲歎息,阿米莉亞做了一個敬酒的動作,「希望你在天國一切都好,Sirius。」
  
  老闆娘看著這名無可救藥癡迷于星星的女人,禁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她繼續低頭擦著玻璃杯。
  
  阿米莉亞微笑著舉杯,將那輕顫的斑斕星輝一飲而盡。
  
  那一晚,夜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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