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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銀魂)她與怪物的故事》作者:予柔【完結】短篇。

《(銀魂)她與怪物的故事》作者:予柔【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572個瀏覽者
文案:

本文是講述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究竟是選擇孤獨地死去,還是平淡地活著的故事。

至於男主是松陽還是虛,這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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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純因對松陽和虛的怨念而衍生出來,OOC勿究!喜歡的讀者留個言就好了,千萬不要打擊作者的玻璃心,就這樣,多謝合作。

內容標籤: 穿越時空 銀魂
搜索關鍵字:主角:茉香,吉田松陽,虛。 ┃ 配角:銀時,朧。 ┃ 其它:銀魂BG,松陽,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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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前溫馨提示:

  本文一開始是從長篇裡設想出來的小短篇,只是為了過過癮,寫著寫著就長了點,但因為初衷是短篇,所以弱化甚至模糊了很多設定和細節,請勿深究。

  茉香只是在半夜起個床方便一下而已,就猝不及防地穿越了。
  
  然後,她遇見了自己的劫數。
  
  吉田松陽是個好人,收留了無處可歸的她。可當她這麼對他說時,他只是笑了笑。
  
  「我不是什麼好人。」
  
  他這麼說道,但沒有繼續用其他話來論證,所以茉香當他是在謙虛罷了。
  
  穿越得很突然,原因不明。茉香在最初,每天都盼望著能在某一時刻又忽地穿越回去。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似乎漸漸地忽略自己的念想,只因她有了新的不舍——吉田松陽。
  
  茉香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開始在心裡放下他的,也不知道倘若有那麼一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後,能否不思念他,能否不後悔現在的盼望與躊躇。
  
  怎麼能不喜歡上他呢?
  
  他的長相與性子,都那麼符合她的理想。
  
  縱使從一開始,她就隱約在心中告誡過自己終將會離開,還是不由得慢慢地慢慢地將他放進眼裡與心裡。
  
  控制不住地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又在他看向她時,忙不迭轉移視線。茉香還是壓抑住自己的情感,儘量不讓其外露出來,因為她還不確定自己的未來。
  
  本來只有她與松陽兩個人的生活,在某一天,松陽說要去看看戰場上的食屍鬼之後,就變成了三個人。
  
  松陽從戰場上帶回了一個不過七八歲的男孩子,一頭蓬鬆的銀髮,可他那雙猩紅色的眼眸中,卻滿是戒備,不像一般的孩子。
  
  之後,松陽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做阪田銀時。
  
  茉香和松陽一樣,對銀時很好。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每天摸一摸銀時的蓬鬆銀髮,感覺只要這麼做了,每天都很有活力。
  
  而銀時也從最初的沉默寡言變得開朗了起來,比如在茉香撫摸他的腦袋時,他雖不會像開始那樣抗拒,但還是意思一下地閃躲,再吐槽一句,「kasan,我還不想變成中年禿頂的大叔啊。」
  
  「當然不會。」茉香贊同道,笑了起來,「等到中年,就算沒有人揉你的頭,也會自動掉發的。所以……」
  
  不過銀時現在的言行倒真是有點像散漫的中年大叔,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會的習慣,總喜歡當眾摳鼻。
  
  茉香對此倒是不得其解。
  
  「所以現在使勁揉,也沒關係的。」接話的是松陽,他眉眼含笑,輕輕鬆松地接下茉香的話,「銀時,武士可沒有那麼脆弱呢。」
  
  見到老師的笑臉,銀時默默腹誹,面上不敢再發言,只好表現出一副無神的狀態。
  
  茉香看著銀時的模樣,忍俊不禁。
  
  其實她很慶倖銀時的到來,多虧了他,她才能稍稍轉移自己對松陽的關注。
  
  松陽開了一家私塾,教窮人家的孩子讀書。茉香也很喜歡在屋外安靜地看著松陽教書的模樣,毫無顧忌地眷戀著他溫柔的面孔。
  
  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亦是感染了她。漸漸地,她越來越沉浸在這樣吵鬧而溫馨的時光裡。
  
  近日,私塾裡來了一個經常踢館的孩子,他喜歡和銀時比試,來的次數多了,茉香也知道了他的名字——高杉晉助。
  
  茉香注意到了,高杉在和銀時比試時,私塾外會有一個黑色長髮的同齡男孩在那裡,似乎在看著他們比試的場景。
  
  有一次,他對上茉香的視線後,就匆忙邁步離開了。
  
  不過在那之後,茉香在銀時和高杉的下一次比試時,依舊瞧見了他,並在他離開前,邀請他進來。
  
  她剛好要捏飯團,他自動請求幫忙,於是兩個人一起在銀時和高杉比試的時候,在一旁默默捏起了飯團。
  
  期間,兩人交換了姓名,茉香得知他叫桂小太郎。
  
  出乎意料,高杉這一次終於贏了。
  
  其他的孩子都為高杉歡呼,而銀時卻是按捺不住地控訴。
  
  在桂對著銀時說話的片刻,松陽從茉香的手裡拿走了她剛剛捏好的飯團,手裡一空,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他。
  
  他朝她微微笑了。
  
  恰巧,桂向銀時說的話是,「誰讓你吃了,只是一起捏。」
  
  松陽才恍若反應過來般,頗為無辜地道:「抱歉,我已經開始吃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茉香一臉無奈,卻和大家一起笑著。她的余光瞥見,高杉也終於笑了,輕鬆而沒有絲毫顧忌的。
  
  然而,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太久,近期關於松下村塾的不利傳聞逐漸多了起來。
  
  在桂向銀時傳遞今夜逃離的消息時,茉香和松陽都在牆角處聽見了。
  
  直至圓月高懸天際,茉香才發現不管是松陽,還是銀時他們,都習慣將一切攬在自身上。桂和高杉兩人準備去阻止官差的腳步,而銀時不聽桂的勸告,也不告知松陽,獨自前去,與桂和高杉一起行動。
  
  至於松陽,在他安排好孩子們後,他本想安置好茉香。
  
  「要拋下我嗎。」在他準備開口之前,她卻先這麼問他。
  
  她的眼眸很黑,就像今晚的夜色,可她的眼神平靜又溫柔,如同今夜的月色。
  
  「不是拋下。」松陽似乎有些無奈,他對上她的眼,十分坦然地道:「我們已經無法在這裡再待下去了,你還要再跟著我和銀時一起居無定所嗎?已經不止一次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著什麼,有些慌亂而急切的心情,我感覺到了……」
  
  他感受得到她隱藏在心底的不安與忐忑,以為她渴望平靜嗎?
  
  可在這個世界,除了他和銀時他們所在之處,她根本無處可歸。
  
  她驀地輕笑,「抱歉,我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或者說,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原來我還是在意……可是對現在的我而言,你們才是最重要的人。如果我們都各自分離,那麼都只會是孤身一人,只有大家在一起,才會有家。」
  
  松陽看著她愈顯明亮溫暖的眸子,靜靜地聽她所言。
  
  「而且……」她唇邊的笑意加深,凝視著他,「我很喜歡你,松陽。對我來說,你不僅僅是家人,還是我第一次喜歡上的人,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喜歡。」
  
  月色映照下,她的笑容顯得那麼朦朧,如鏡花水月,又那麼令人怦然心動。
  
  「……抱歉。」
  
  他是真的感到歉疚,因此茉香見到的就是他眉眼微垂的模樣。
  
  「為什麼要抱歉?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這次是忍不住想告訴你而已,如果給你造成困擾,該是我說抱歉了。」茉香好像並不在意他的婉拒,依舊笑著回他。
  
  喜歡一個人本該是屬於她自己的事情,她只是壓抑太久,才忍不住說出口的,並不是想要什麼回應與接受。
  
  只要她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還能繼續像現在這樣,看著他,和他們一起笑,就足夠了。比起虛無縹緲的未來,活在當下才是最切實際的。
  
  她的笑太過亮眼,仿佛現下不是深夜,而是白晝般。
  
  松陽微微斂眸,避開了她的笑容與目光。
  
  他依舊在迷茫著,但也為了改變而抗爭著,他從前以為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無法給予他人什麼,可如今卻希望已經在學習如何洗清鮮血的雙手能夠帶給別人什麼。
  
  說起來,不是他收留了她和銀時,而是她和銀時收留了他。
  
  銀時的依賴、信任與尊敬,她的信賴與喜歡,都是他們給予他的。
  
  他從她的眼裡看見的是坦然的心意,以及對未來的不確定,而他卻是知道自己的未來將走向終結,或者說他希望以死亡作為終結。
  
  所以,他能給予她和他們的,其實很少很少。
  
  約定什麼的,倘若無法實現,果然還是不要輕易許下比較好。
  
  松陽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沉寂的心有一瞬的失控,在他迅速控制住心緒後,她只是對他說道:「走吧,再不去,銀時他們就要和官差打起來了。」
  
  仿佛方才的告白不存在般,她若無其事。
  
  松陽盯著她的背影,暫且不提,而是和她一起先去解決銀時他們的事情。
  
  幸好,她和松陽趕到得很及時,在雙方動手之前,松陽就制止了官差,再順帶地給銀時和作為新生的桂與高杉進行路邊教學。
  
  看他們三人的頭被松陽一手敲出一個包來,茉香在一邊不自覺地笑了,引來銀時的委屈控訴。
  
  在這之後,茉香與松陽還有銀時的三人漂泊之行,又加上了桂和高杉。他們到了另一個鄉下地方,松陽重新開了一家私塾。
  
  不知不覺,茉香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許久,久到她幾乎快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出乎意料的是,來了這個世界幾年,她第一次生病了——在她幾乎快完全忘卻過往之際。
  
  最初只是輕微的喉嚨痛,後來倒演變成感冒發燒了。
  
  整個人迷迷糊糊地躺著榻上時,茉香的意識也不很清醒,半睡半醒間,她恍惚見到了晃動的人影,有誰的手在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額頭。
  
  她本能地抓住了那人的手。
  
  松陽立時就頓住了,在她抓住他的那一瞬,她的力氣並不大,甚至於他輕易就能掙脫,可他沒有,他感受著她掌心的高溫。
  
  他聽見她在輕聲呼喚著誰的名字,她連著喚了好幾遍他不知道的名字,然後就是他的名字。
  
  她在叫他。
  
  松陽說不清自己的心緒,他抬手輕輕地反握回她的手,隨即,他不過是十分安靜地凝望著她因病而染上些許緋紅的臉龐。
  
  誰也沒有瞧見,他的目光越來越溫柔,到了最後,仿佛能將人浸溺無法逃離般。
  
  他終究是緩緩低下頭,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輕到哪怕她清醒也未必能察覺的吻,轉瞬就結束了。
  
  而在門邊看著這一幕的銀時,尾指還插在鼻孔裡的他,面部表情是控制不住的瞿然。
  
  松陽在抬頭的一瞬,就猛地將視線轉向門邊,見是銀時,他沒有絲毫被抓包的不自在,只是朝銀時如往常般溫潤一笑,再抬起手對銀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然後,松陽放開茉香的手,為她撚好被子,才起身踏出,把門合上。
  
  「松、松陽,你……」銀時一時間有些不知如何反應,雖然他曾經取笑過茉香和松陽,但那時,松陽笑而不語,茉香則是很正經地對他說不要開這種玩笑。
  
  結果居然是松陽單戀嗎?!
  
  銀時沒有掩飾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不是單戀呢,銀時。」松陽笑吟吟地道。
  
  「原來你暗戀mama啊,是想體驗一下成為papa的感覺嗎。」銀時又恢復了無神的目光。
  
  回答銀時的是松陽的拳頭。
  
  「很痛啊!」銀時痛呼。
  
  松陽選擇性地忽略了這句話,而是含笑對銀時說道:「做個約定吧,銀時。」
  
  「什麼?」
  
  「今晚的事不要讓茉香知道。」
  
  「還說你不是暗戀!」
  
  「不是。」
  
  「分明就是,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屁孩一樣,遮遮掩掩的。」
  
  「銀時,你說什麼。」
  
  「……」
  
  最終,銀時還是屈服在松陽的恐怖實力之下,為他隱瞞了這件事,當然,他私底下可想著什麼時候是爆出這件事的最佳時機。
  
  在那之前,反倒有了意外。
  
  不過是加在食物裡的料酒,就讓茉香醉了。一開始,她還算安靜,只是在看到松陽之後,她就靜不下來了。
  
  「你回來了。」
  
  松陽本來還沒察覺到什麼,他瞥見她的笑容比白天裡的還要燦爛得多,而她的眸子更是明亮,不似醉酒之人。
  
  直到她朝他走近,越來越近,近到根本不尋常的距離,她仰起頭望著他。然後,他看著她垂下視線,倚靠在他身上,將頭埋在他肩上,低聲說著。
  
  「……松陽……」
  
  松陽的目光十分溫柔,恍若天邊的月色,他伸手扶住茉香,以防她失去平衡。旋即,他便想將她送回寢室。
  
  直至回到寢室時,茉香都很安靜。在松陽準備讓她躺下時,她卻忽然動了,反過來把松陽壓制在身下。
  
  「抓到你了。」她就像個要到糖果的孩子似的,笑得純粹。
  
  以松陽的身手,本就可以隨時控制住她,只是他有意縱容罷了。
  
  「已經抓到我了,就該好好休息。」松陽溫聲對她說道,語氣柔和得仿佛在哄小孩。
  
  「等等……」茉香凝望著他的眼,緩緩低下頭。
  
  松陽感受著這一瞬印在唇角處的柔軟,不由得怔了怔。然而,下一刻,他倏地翻身,與茉香的位置瞬間對調,而他的餘光則瞥了瞥身後。隨即,他還是先安置好她,看著她迷茫的眼神,他不禁笑了笑。
  
  拐角處的陰影角落。
  
  「什麼嘛,原來kasan對松陽也有意思啊。」銀時耷拉著眼皮,語氣淡淡。
  
  「mama和松陽老師?」桂還有些驚訝與困惑。
  
  高杉倒是不怎麼訝異,好像早有所察覺。
  
  很快,松陽就走出了茉香的寢室,望著拐角處投射出的幾道人影,他的臉上依舊帶著笑,「銀時,你們幾個還不出來嗎?」
  
  一片寂靜。
  
  良久,拐角處的幾道人影才慢吞吞地挪出來。
  
  松陽含笑朝他們走過去,照例進行了晚間教學,才叮囑他們要早點休息。銀時三人頂著頭上的包,留在原地,望著松陽轉身的背影。
  
  而茉香對此全然不知,她一直以為自己才是在單戀的人。
  
  然後,沒有人告訴她了。
  
  松陽被人抓走了,茉香和銀時被制住,眼睜睜看著松陽被帶走。而他做的最後一個約定,是請求銀時保護好他們,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可是,他分明就是在騙人。因為,她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沒有回來。
  
  茉香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用,為了松陽,為了像銀時他們救出松陽而做出的努力一樣,她也想要做點什麼,甚至嘗試捨棄所謂的底線。
  
  她也想拿起劍,去守護重要的人。
  
  然而,她根本做不到。正如她早在很久以前就知曉,這裡的人無法傷害她一般,她亦不能傷害甚至殺死這裡的人。
  
  因為,她是個外來者。
  
  當她再一次睜開雙眼時,看見的不是已經習慣了的榻榻米,而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先前的那些年,仿佛夢一場。她的外貌與年齡,並未受到在那個世界的時間影響。
  
  她唯一能清晰意識到那並非夢境的,是她的眼神,記憶都變得模糊起來的情況下,她的眼神卻是帶著莫名的懷念。
  
  溫柔而悲傷。
  
  透過鏡面所反映的,她瞧見的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她想回去那個世界,有著松陽他們的世界。
  
  人是一種很可悲的生物,總是渴求著沒有的或者已失去的,不在意眼下擁有的。
  
  茉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樣可悲,但她的渴求只是希望再見那個人一面,只要看到他還好好地活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渴求得到了回應。
  
  她再次見到了那個人,卻發現他已使她感到陌生。


第二章 虛結局一。

  虛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她喊的是那個男人的名字。而他身體裡曾屬於那個男人的血肉,因為見到她,在蠢蠢欲動,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既不是悲傷,也不是欣喜。
  
  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
  
  「你是誰。」是她熟悉的嗓音,發色也是她曾見慣了的銀灰色,不過在她眼前的男人並不是松陽,而是一個戴著八咫鳥面具和裹著奇怪斗篷的男人。
  
  茉香在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的,不是在松陽身上感到的那種安心與可靠,而是一種深不可測的不安感。
  
  「你是誰?」茉香也忍不住詢問他。
  
  那個奇怪的男人沒有回答她,隨後,她就被那些曾經抓走松陽的人給關進地牢裡。地牢裡有些濕冷,茉香倚靠在角落處,抱著自己的雙膝,等待著有人的來臨。
  
  直至她瞥見牢門外投射進一道人影,她才抬眸望向來人。
  
  茉香看到了站在牢門外的人,她不由得面露瞿然,旋即,她急切地起身。
  
  「是你!」
  
  是那個帶頭將松陽抓走的男人,他的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而那個男人卻是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神色冷漠地看著茉香,片刻後,他才出聲道:「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松陽在哪裡。」
  
  他的聲音和茉香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他聽到了她的話,可他並未立即回答她。她看起來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當初她莫名失蹤,他也知道這件事,他將這件事告知松陽後,松陽反倒松了一口氣。
  
  吉田松陽的弟子們所要承受的東西,她似乎並不需要承受。
  
  朧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回答她,他居然告訴她,松陽是天照院奈落曾經的首領——虛,也是她剛剛看見的那個男人。
  
  茉香的第一反應就是不信,她有太多的疑問,朧卻沒有再給她答案,而是直接展露出自己的殺意。
  
  朧打開牢門,一步步地走向她,手裡提著能致人於死的劍,茉香一步步後退,直至被牆壁堵住,無處可逃。而他甚至不發一言,直接就將手中的劍揮向茉香。
  
  茉香下意識地閃躲,可劍還是從她眼前閃過,她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右眼。
  
  沒有鮮血的溫熱與味道,然而,茉香依舊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她咬緊了唇。
  
  朧沒有看見她臉上或指縫間的血,緊接著,他就見到她捂住右眼的手移開了,而她的右眼上別說鮮血,連傷口都沒有。
  
  他分明感覺到自己的劍觸碰到了她,難道,她也是……但她卻連傷口都沒有。
  
  朧又一次朝茉香揮劍,這一次刺中了她的腹部,仍然什麼都沒瞧見。
  
  他確信了。
  
  不過,他看著她捂住方才刺中的位置,蹲下身子的痛苦模樣,又有了一絲不解。
  
  茉香被帶到了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面前,只有他們兩個人獨處的空間。
  
  周圍一片昏暗,燈火微弱。
  
  「你不會死嗎。」他出聲了,依然是茉香熟悉的嗓音,可語氣卻很不一樣了。
  
  茉香靜默良久,才緊盯著他,「你們不是試過了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至少目前看來,還不會死。」
  
  她強裝鎮定,唇邊還要露出些許笑意。
  
  「那你是什麼存在。」他突然邁步走向她。
  
  茉香眼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不過幾步之遙。她望著他猩紅色的眼眸,裡邊毫無情感,冷漠異常。
  
  「也是阿爾塔納變異體嗎?」
  
  他說的話,她聽不懂。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是一個外來者,也許因此,才無法被這個世界的人傷害殺死……」茉香說的不過是自己的推測,她說完後,輕聲問他。
  
  「你可以摘下面具嗎?」
  
  他的眼神依舊毫無波瀾,卻真的抬手將面具取掉。
  
  面具下的那張容顏,的的確確就是松陽。但他給她的感覺很陌生,聯想起朧說的話後,茉香對著他,脫口而出自己的疑問。
  
  出乎意料的是,從他的口中,茉香得知了他叫虛,包括松陽真正的身份。只是在虛還未說完時,她就先伸手擁抱住了他。
  
  虛本可以躲開,但還是讓她這麼做了,他的心仿佛有什麼奇異的感覺正在影響著他。而且,這是他第一次被人類擁抱,從前,他遭受到的都是恐懼與厭惡,從未有善意與溫柔。
  
  她的擁抱沒有持續很久,反而很快就鬆開了他。虛只是看見她笑了,是一個很溫暖的笑容。
  
  「不管怎樣,只要你還在,還活著就好了……」茉香凝視著虛的眼睛,神色柔和而堅定。
  
  她曾經眼睜睜看著松陽被逮捕而無力抵抗,曾經終日惶恐擔憂松陽的生死,曾經無數次祈求回到這個世界……所以,只要能再次看見他,只要確認他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虛望進了她的眸裡,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莫名的想法,就將她當作終結前的助興小節目好了。因此,虛隱瞞了一些事實,他也沒有欺騙她,只是並未將全部告訴她罷了。
  
  虛對著她笑了,他笑起來的模樣,和她印象中的松陽重合在一起。
  
  茉香隱隱猜到了,虛或許是所謂的多重人格,因為他與松陽的感覺很不一樣,她不知道該將他和松陽分開來看,還是當作一個人。
  
  其實她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可這些疑問在見到松陽的面龐和微笑時,就全被湮滅,她可以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想,就像他曾經對待她那樣。
  
  哪怕他與從前已經不一樣了,哪怕現在的他不叫吉田松陽。
  
  不過是一個名字。
  
  怎樣都好,只要他還活著,只要她還能見到他。
  
  虛曾是奈落的首領,雖然現在已經成了天道眾,但他對奈落的影響力依舊深遠。虛的身邊多了一個女人,天照院奈落的人在幾天內都知道了這件事,包括朧。
  
  朧因為這件事,想要去詢問虛,但終究隱而不談。他要做的,只是聽從虛的命令罷了,不要去背叛,不要去質疑。
  
  茉香好似回到了最初與松陽相遇的時光,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感覺。
  
  虛的本意不過是想留茉香在身邊一段時日後,再告知她真相,不過她卻是總在他眼前出現,很多時候,她更喜歡靜靜地待在他的附近。
  
  她安靜地看著書籍,兩人同處一個空間,也能一整天都說不上一句話。
  
  接連幾天如此,虛倒有了一點小疑問。
  
  「你從前也是這樣和他相處嗎?」那未免太過無趣了。
  
  「當然不是。」茉香也不去問他是否記得,只是笑了笑,「可是現在的你應該不喜歡像以前那樣了吧……」
  
  雖然只是一種感覺,但她隱隱察覺得到虛大概不喜歡和松陽做相同的事情。
  
  她的話,倒讓虛微微一怔。他瞧見她溫潤的黑眸中有著些許懷念的意味,他並不喜歡她那樣的眼神。
  
  對她,他又破例了一次——和她一起外出,她顯得很開心的樣子。然而,在出門前,她看著他的裝扮,遲疑了。
  
  「虛,你要這樣出去嗎?」茉香很是委婉地說,虛自然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這身裝扮的確太惹人注目了。
  
  虛回房間換了一身和服,茉香還是第一次看他穿和服。和松陽不同,他穿的是黑色的和服,松陽的和服都是淺色的。
  
  活了那麼多年,虛還是第一次和人類一起逛街。
  
  茉香也沒想著要買什麼東西,不過在看見章魚丸子的攤販後,她還是忍不住想買了。結果,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身無分文,她默默地看向一旁的虛。
  
  「……虛,你帶錢了嗎?」她笑意盈盈地問他。
  
  聞言,虛靜靜地望著她,沒說話。
  
  茉香大概懂他的意思了,無奈之下,只好想著下次再記得帶錢好了。沒想到,虛卻利用了烏鴉傳遞消息回去,令人給他取來了錢。
  
  茉香看著這樣的虛,有些意外,他居然還會用烏鴉傳信,而來送錢的是朧。
  
  朧亦感到驚奇,虛平時總是對任何人事物都漠不關心的模樣,沒想到竟為了她,做出這麼奇怪的事情,但朧卻無權去置喙虛的言行。
  
  一完成任務,朧就離開了。
  
  茉香成功地買到了章魚丸子,可惜的是虛不喜歡吃這個。
  
  虛看著她一臉滿足的模樣,暗自困惑,不過是幾顆章魚丸子,就能讓她這麼輕易地綻放笑顏,和他見過的許許多多的貪婪人類都不一樣。
  
  太奇怪了。
  
  他甚至忘記了先前的無趣,開始想要探究她的心,想看看她會不會變成貪婪之人。
  
  這一次外出之後,茉香發現虛有了微妙的變化,他有時會主動讓人給她送貴重的奇珍異寶。
  
  「不喜歡嗎?」虛見她看到珍寶後,沒什麼興奮之色,不由得問她。
  
  「只是感覺沒什麼用……」茉香搖了搖頭,這麼回答他,「比起這些,還不如吃些美味的食物。」
  
  於是,虛讓手下找了著名的大廚。她果然比收到珍寶,要顯得歡喜多了。
  
  他不懂。
  
  除了不老不死,她明明和普通人類沒有多大區別,為什麼卻不喜歡那些人類都喜歡,甚至因此爭奪的東西。
  
  很多人在沒有擁有時,都會渴望多擁有一些,以為那麼就會滿足了,可實際上,擁有得越多,他們就會越貪婪,越害怕失去。
  
  「你想要什麼?」虛直接問她了。
  
  茉香結合他近來的做法,並不太懂他這麼做的意義,但她還是按照真實想法回答了他,「我最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是什麼。」
  
  茉香不由得笑了起來,溫柔地凝望著虛,「之前不是對你說過了嗎,只要你還活著就好了。」
  
  其實,她還有貪心的一點,就是希望留在他身邊的時間能夠長些,或許她還有機會再見到松陽。
  
  只要他還活著就好了……
  
  虛驀地輕笑出聲,還真是第一次有人希望他活著呢。連他自己都不覺得,這樣的不老不死是活著,她卻覺得現在的他活著就好。
  
  說不清是該嘲笑她的無知,亦或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虛開始整天都不見蹤影,茉香經常一整天都見不到虛,而先前一直不怎麼看得到的朧倒出現了。
  
  「朧。」茉香喊住從門外經過的他。
  
  她是從虛的口中得知朧的名字,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
  
  朧停在她面前,看著她。
  
  「我想問你一件事……」茉香頗為遲疑的樣子,但還是問出了口,「你知道松陽的學生……銀時他們還活著嗎?」
  
  她一直沒有問過虛這件事,因為虛連松陽自身的記憶都不清晰,更遑論她和銀時他們了。而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真正地問清楚,她總覺著,朧應該是知道的。
  
  朧給了她肯定的回答,只是有時候活著未必是多麼幸福的事情,他們無法逃避註定要承受的業。
  
  朧沒有再說更多,茉香也隨他去了,只要得知銀時幾人都還活著,她就松了口氣。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活著重要,畢竟她經歷過至親離去的痛苦,孑然一身的她,在這個世界,才重新擁有了難以割捨的親人。
  
  虛好幾天都沒有出現,連朧也不見了。
  
  茉香找到個奈落的人問了他們的下落,他卻沒有給出具體的話,只說虛和朧在外執行任務。
  
  她除了等待,別無選擇。
  
  等待的話,她還是能做到的。當然,外出走一圈也算。
  
  大概見她是一個孤身的女子,比較好欺負,茉香在準備回去的途中被幾個浪人攔截,幸好有奈落的人出手相救。
  
  直至回到住處沒多久,茉香終於看到許久未見的虛,他似乎是知道了她被浪人糾纏的事情。
  
  「多虧你的手下了,雖然我這一次又沒有死。」茉香的手不自覺地撫在方才被浪人擊中的腹部,還在隱隱作痛。
  
  虛自然瞥見了她的動作,不過她是真的沒有意識到他派去的人,實際上只是為了監視她嗎?不然,早在浪人阻攔她時,就該解決他們了。
  
  「不會受傷,卻會感覺到痛嗎。」虛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所撫的位置。
  
  茉香微微笑了笑,柔聲道:「會痛也不錯,如果什麼都感覺不到的話,太可憐了。」
  
  即使會痛,也比麻木來得好。
  
  虛抬眸望向她的臉龐,她在笑著,仿佛疼痛也是一種值得滿足的東西般。
  
  更劇烈的疼痛,他經歷過無數次,即便他死不去,也是會痛的,可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虛和茉香說起了他在成為虛之前的經歷,這是他先前未曾提到的事情。
  
  茉香剛開始聽到,很是震驚,可到了後面,她反而不是很想聽下去了,卻又無法去阻止虛,連說出口都不行的話,對他就太不公平了。
  
  從虛的口中,茉香聽到了一個關於不老不死的怪物的故事,而松陽只是這個名為虛的怪物,在漫長時光裡分裂出來的其中一個人格。
  
  她驀地回想起她曾不經意間,看見過松陽流露出的深不可測的空虛眼神,就像現在的虛一樣。
  
  虛和她述說的口吻太過平淡冷靜,仿佛他只是個旁觀者。但還是讓她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她此刻的心情並不明朗,甚至很難受,就像被什麼壓著胸口一樣,有些窒息。
  
  平心而論,倘若她經歷了像虛那樣的人生,她不敢保證,自己究竟會變成怎樣,至少不會如同現在這樣了。
  
  「對不起。」她居然在向他道歉。
  
  虛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想法,緊接著,他就和她對視了,她雋黑清亮的眸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與悲傷。
  
  從未見過有人這麼看著他,不是厭惡與恐懼,也不是憐憫和同情。他覺得她此時的眼睛很美,真正地將他放進眼裡,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人。
  
  虛久違地感覺到了渴求的情緒,很久很久以前,人類對他的無數次迫害,令他憎恨人,恐懼人,他將人類對他實施過的暴行照樣加諸於人的身上,可他依舊沒有得到救贖或感到欣慰,甚至於,到了後來,他開始渴求像人那樣。
  
  現在的他,是在渴求她嗎。渴求她的注視,還是……她的所有。
  
  虛不知道。
  
  從以前開始,茉香都只是在接受著松陽的給予,而現在,則是虛。
  
  人類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醜陋的怪異的非常態的都太容易被排斥了。愛上醜陋,分擔痛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她也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很喜歡松陽,可是現在,她有了想要去理解虛的念頭,他的孤獨與痛苦,她無法感同身受,但她想要像喜歡松陽那樣,學著去喜歡虛。
  
  他們也許是同一個人,又可能並不算。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清晰地區別,或者說,她難以去完全分割開。
  
  漫長的歲月裡,他只有無盡的孤獨與痛苦,因此才衍生出了無數的自己,無數的虛,包括松陽。正因如此,她更想看見現在的虛能活得像一個人那樣,表現出喜怒哀樂,擁有真情實感。
  
  她其實感覺得到的,虛和松陽的不同,他會笑,笑起來也和松陽很相似,可是她察覺到了,那樣的笑意裡並沒有多少真切的情緒,就像他的眼神那樣空無,如同他的名字那樣虛無。
  
  茉香又再次幾乎快忘記另一個世界,希望一直留在這個世界。
  
  虛還未徹底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他只是開始想要得到些什麼,去填補自己的空無。無論是她的痛苦悲傷,還是欣愉喜悅,都要因他而起。
  
  就這樣渴求著,然後得到她的所有。
  
  虛的計畫一拖再拖,日復一日,遲遲沒有發動。朧請示過虛多次,可虛仿佛一直在等待著什麼一般。
  
  具體的原因,其實連虛本人都不是很清楚,他的內心深處有什麼在蠢蠢欲動著。
  
  他的存在,本就是為了終結所有虛的痛苦,終結在這個星球上存在的持續痛苦,但是,現在的他好似忘卻了曾經的那些痛苦般,因為她的存在,令他動搖。
  
  該如何做,才能平復他內心的躁動。
  
  如果永劫的持續痛苦是他的命運,那她的出現,應該是試圖消減他的痛苦,只要她一直在,他就無法真正下定決心去終結所有。
  
  人類的恐懼和愚蠢,讓他想要終結這個世界,可是她不一樣。
  
  茉香還不知道,她無意中影響到了虛的決定。直到虛帶著她離開天照院奈落,她才得知了真相。
  
  虛曾經想要終結自己,而所謂的終結所有的虛,就是為了讓全宇宙去毀滅地球,只有毀掉地球,他這個依賴於他們所說的地球上的阿爾塔納,從而得以不老不死的怪物,才能徹底死亡。
  
  「你是笨蛋嗎。」茉香一聽到他曾經想要做的事,是真的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與怒意,可她根本不忍心對他發火,本該帶著憤怒的話語一說出口,還是全無怒火。
  
  「第一次有人說我是笨蛋呢。」虛笑道。
  
  茉香看他如此,無可奈何,只要想到他的過去,她就完全沒辦法對他生氣,反而心疼又心軟起來了。
  
  她在心中輕歎一聲,順從自己的本心,此刻的她,只想吻他。她是閉著眼的,因此沒瞧見虛有些詫異的眼神。
  
  她一和他拉開距離,才睜開眼凝望著虛,「想要終結一切的話,也要等我一起終結啊……」
  
  好歹要找到她也能終結的辦法之後,再一起走向終結。
  
  聞言,虛的眉眼彎起,眸中顯出幾分笑意,他的眼神終究不再如從前那般空空如也,反而愈發像茉香記憶裡的松陽了。
  
  為了不再體驗持續痛苦的命運,他曾經選擇終結,如今,他選擇的是她。只有她,才讓他感覺到真正的活著,而不是無所謂生死的虛無。
  
  最後,不老不死的怪物沒有選擇孤獨地終結,而是選擇不再孤獨地活著。


第三章 虛結局二。

  虛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她喊的是那個男人的名字。而他身體裡曾屬於那個男人的血肉,因為見到她,在蠢蠢欲動,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既不是悲傷,也不是欣喜。
  
  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情緒。
  
  「你是誰。」
  
  明明是她熟悉的容顏與嗓音,可給她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同,而他的話更是令她困惑。
  
  雙胞胎嗎?因為眼前的男人與松陽的容貌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除了他瞳仁的顏色是如銀時一樣的紅,而非松陽的綠色眼眸。
  
  茉香在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的,不是在松陽身上感到的那種安心與可靠,而是一種深不可測的不安感。
  
  「你是誰?」
  
  茉香也忍不住詢問他。
  
  出乎意料,他意外地很好說話,直言他叫做虛。茉香自然沒有遮掩,同樣回答了他,她的名字。
  
  然後,他卻是向她詢問了關於松陽的事情,茉香當然不會隨便就說出來,但虛的言語間表露出他與松陽是舊識,基於此,茉香還是告訴了他關於她與松陽之間的一些聯繫。
  
  他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了和松陽十分相似的笑容,可不同于松陽的溫和,他的笑容似帶著冷漠。
  
  茉香有一瞬間被他的笑容所迷惑,又很快將他與松陽區別開。
  
  「那你知道松陽的下落嗎?」茉香的語氣中隱著懇求的意味。
  
  虛依舊笑著,面上的神情意味不明,「為什麼要找他?」
  
  聞言,茉香微微怔住,她想了好多好多理由,可無論是什麼理由,都是以見到他為前提。而且,他的反問顯然給出了一個資訊——他認識松陽。
  
  「我想再見他一面,可以請你告訴我松陽的下落嗎?」茉香凝視著虛的眼睛,神色柔和而堅定。
  
  虛望進了她的眸裡,他的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莫名的想法。
  
  他欺騙了她,想要愚弄她,直到最後,再告訴她真相,那個時候,她的臉上就不會是這樣的溫柔堅強了,大概會是絕望與痛苦的。
  
  思及此,他久違地感到了一絲愉悅。
  
  就將她當作終結前的助興小節目好了,也可以當作對松陽反抗他的「報答」呢。
  
  茉香暫時應下了虛的話,他說只要待在他身邊,就會見到松陽。
  
  實則,她對他的話持保留意見,不知為何,他給她的感覺總是有點違和。她本準備趁機離開這裡,再去尋找松陽。
  
  結果,她出了虛的房間,才發現他們是在一艘飛船上。
  
  這個世界的科技已經這麼發達了嗎……茉香難得地流露出無語的神態,這樣讓她怎麼離開啊。
  
  現實與理想的差距,茉香再一次體驗到了。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得乖乖地留下。反正是人生只有一次的宇宙之行也說不定,而且,宇宙看起來真的很神秘美麗。
  
  茉香看著隔離窗外的浩瀚宇宙,不由得心生感慨。
  
  她就是宇宙裡一顆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塵埃。
  
  「你在想什麼。」
  
  聽到熟悉的嗓音,茉香下意識地回頭,唇邊不自覺地揚起笑意。
  
  卻因來人的裝扮瞬間清醒過來,對了,松陽不會穿著這麼奇怪的衣服,他可是長年不變地穿著和服。
  
  在茉香遲疑的片刻,虛已經走到她的身邊,望向外面的宇宙。
  
  「想自己在宇宙面前很渺小……」茉香輕聲回答了他方才的問題。
  
  「的確,對宇宙來說,人類的力量和生命都是那麼的渺小和短暫。」虛的臉上又掛著那種似有若無的笑容,仿佛在嘲諷著世界般。
  
  茉香瞥了虛一眼,微微蹙眉。
  
  還是不要看他了,一看到他,她總忍不住想起松陽。
  
  明明又回到了這個世界,為什麼卻只是讓她出現在一個和松陽容顏相似的男人身邊。可是,她又告誡自己,不可以那麼貪心,只要回到這個世界,就有機會能再見到松陽的。
  
  她從未想過松陽被殺的結果,因為松陽太過強大了,她未曾見過他真正的實力,可她知道他的強大,絕非一般人類所能及,甚至,她已開始懷疑他的被抓究竟隱藏著什麼。
  
  而且,這個和松陽那麼像的男人,究竟為何要尋找松陽?
  
  她在飛船上見到了非人類,從前她在這個世界見過,就是他們這樣長著動物臉龐的天人挑起這個世界的戰爭。
  
  與這些天人為伍,不,應該說指揮著他們的虛,究竟是什麼人。
  
  茉香的心裡堆積了越來越多的疑問,帶著這些疑問,回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晚,在一架陌生的飛船上,她沒有失眠。
  
  只是,做了一個夢。夢中有松陽,他在和她道別。
  
  然後,夢就結束了,她醒了。
  
  一個非常短暫的夢,讓她的心情十分不安。
  
  她的不安在見到那些和抓走松陽相同打扮的人後,達到極致,尤其是那個臉上有著一道無法忽視的傷痕的男人。
  
  是他帶頭抓走了松陽。
  
  為什麼會在這裡。
  
  茉香看見了他,他也注意到了她,他似乎對她的出現有些訝異,可沒有再做出更多的表現,只是對虛尊敬地說著什麼。
  
  雖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尤其她現在還是在太空中,但她真的很想沖上去質問那個傢伙究竟把松陽弄到哪裡去了。
  
  虛和那個人沒有說太多話,很快就結束了他們的對話,他讓那人退下的同時,走向茉香。
  
  而那人和茉香擦肩而過,茉香一直緊握雙拳,才按捺住自己的衝動。
  
  虛看著她隱忍的神情,他本就沒有刻意去掩飾朧和其他破綻的存在,即使他打著要欺騙愚弄她的主意,但那不過是隨性而為,並未值得他去下太多心思。
  
  「你……」
  
  茉香剛要開口問他,飛船卻猛地一震,她控制不住平衡,直接跌坐在地,而虛則是平穩地佇立著,紋絲不動,他的視線微微下垂,仿佛落在她身上,但又帶著些許睥睨的意味。
  
  還沒等茉香站起身,飛船再一次受到猛烈撞擊,她直接滑向角落,而四周煙火驟起,虛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層層煙火中。
  
  茉香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感覺得到疼痛,即便身上並沒有傷口,劇烈的痛感也令她幾乎昏過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隱隱約約看到了那一張她思念已久的臉龐。
  
  「松陽……不要丟下我……」
  
  虛很意外,在聽到她那一句近乎呢喃的話語時,本以為是她死前的最後呼喚罷了,可在她徹底閉上眼之後,他依舊感覺到她的心臟無比清晰地跳動著,並未變得微弱。
  
  他走近了看,發現她的身上根本連一個傷口和一點鮮血都沒有。
  
  本來已經歇止的興致又突然生起,他俯身將她抱起,嘴角凝著一抹晦澀的笑意。
  
  她也是不老不死的存在嗎。
  
  在詢問過朧關於茉香的事情後,虛盯著她安睡的容顏,對她的存在有了些許探究的欲望。
  
  對松陽來說,她也如同那些弟子般,是不一樣的存在,甚至於更加特殊。
  
  茉香緩緩地睜開眼,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虛,可她的腦袋似乎還不太清醒,一看見那張和松陽一樣的臉,就下意識地喊了松陽的名字。
  
  虛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事實,他眉眼彎彎,笑眯眯地道:「我是虛。」
  
  茉香頓時像被潑了冷水般,猛地坐起身來直視著眼前的人。
  
  「虛先生?」茉香有點疑惑,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她還記得,她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所以不會遭到致命傷害,而虛在那樣的衝擊之下,卻也能毫髮無損。
  
  是因為他很厲害嗎?像松陽那樣……
  
  「你為什麼沒有受傷。」虛的語氣似乎很平淡,面上則仍然掛著笑容。
  
  「……那虛先生可以告訴我,松陽究竟在哪裡嗎?」茉香微微一笑,輕聲道。
  
  虛的笑意愈深,眼眸微斂,「既然你這麼想知道。」
  
  茉香從虛的口中聽到了一個關於不老不死的怪物的故事,而松陽只是這個名為虛的怪物,在漫長時光裡分裂出來的唯一一個足以對抗虛的人格。
  
  「所以……松陽已經消失了嗎……」
  
  虛望著她,可她只是低著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那個男人,已經死了。為了終結我們的痛苦……」虛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笑,可很快,他的笑就凝滯住了,因為她一言不發,直接抬手揮向他。
  
  可惜的是,被他瞬間抓住了。
  
  「憤怒嗎,還是痛苦……再也見不到那個男人了。」虛的聲音裡隱含著些許愉悅。
  
  旋即,他就瞧見她驀地抬頭緊盯著他,她雋黑清亮的眸中,此刻正清晰無比地倒映著他的臉龐。
  
  「……你憑什麼決定松陽的生死!」
  
  他說得對,她是憤怒了,也感到痛苦。
  
  他憑什麼,肆意抹殺松陽的存在,只是為了他所謂的終結。
  
  虛還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愈加用力地捏緊,茉香感覺到了疼痛,可她除了微微蹙眉,並未表露出什麼,依然不退縮地看著虛。
  
  「原來如此,你只會感到疼痛而已。」虛沒有直面回答她的話,而是鬆開了她的手,恍若下定論般地說。
  
  茉香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無比強烈的情緒,縱使是對親人朋友,對松陽和銀時他們,都只是細水長流般的情感,從未有過一次,像對虛這樣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般,強烈到幾欲湮滅理智的憤怒。
  
  可虛卻覺得她此時的眼睛很美,真正地將他放進眼裡,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人。松陽也是這樣被她裝在眼裡的吧,恍若全世界只有他真正被放在心上。
  
  虛走了,徒留茉香一人在原處。
  
  直至此時此刻,茉香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方才的失控,她從未料想過。現在恢復理智的她,回想著虛的話與從前松陽被抓的情景。
  
  虛是為了終結自己不老不死的命運,那松陽又是為了什麼?
  
  他曾說過,武士道是為了約束軟弱的自己,從而練就強大的自我意識。
  
  他的強大,毋庸置疑。那麼,當初真的會被輕易抓走嗎?或者說,他為什麼甘願被抓住,僅僅是因為他不想再沾染血腥?
  
  可是,他明明能夠為了銀時他們,不惜顛覆一個國家,那為何又要讓銀時在他與高杉和桂之間做出選擇?憑他的實力,分明可以帶著銀時他們全身而退。
  
  他的目的,其實與虛殊途同歸。
  
  想通了這一點,茉香倏地輕笑出聲。
  
  她覺得自己才是大傻瓜,而松陽是個大混蛋。
  
  也是個笨蛋。
  
  她在笑,可眼淚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溢,她恍若未察,只一味地繼續笑著。
  
  那她為什麼還要回到這個世界?連他的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不是嗎。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的理由,都無法傳達了,不是嗎。
  
  不是的。
  
  也許還有機會,松陽是虛所分離出來的人格,而虛所說的殺死松陽,實際上究竟是不是真的將松陽從虛自身的意識裡抹殺掉,又或者說松陽能否重新出現。
  
  茉香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但她的笑容沒有消失,她的眼中又浮現了堅定之色。
  
  她知道,這大抵是她的自我安慰罷了,可她依舊這麼想著,至少在這個世界,無論她想不想,都必須經歷的就是無盡的等待。
  
  她說松陽是混蛋,是笨蛋,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喜歡他,即使是已經知道了他的過往,想清了他的目的。
  
  虛再次見到茉香時,發現她已經恢復平靜,而她看向他的目光帶著隱忍與些許期望。
  
  她對他說了自己的身份,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在這個世界不老不死。
  
  「你告訴我關於松陽的事情,我也回答你,我的真實身份。」茉香凝視著虛,神情似平靜。
  
  對於她所說的話,他並不顯得太驚訝,他本就是違背常理的存在,而她是與這個世界相違背的存在。
  
  「那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你呢。」虛露出頗為煩惱的神色,仿佛真的在為她的去處為難。
  
  茉香靜靜地看著他,試圖分辨他的表情真偽。
  
  「不過……我知道你想留在我身邊,以為能再次見到那個男人吧。」虛斂起方才的為難之態,倏地語調一轉,面上似笑非笑。
  
  他的眼神恍若看透了一切,只是盯著她,便令她感覺無處可逃。
  
  茉香按捺住自己的情緒,鎮定道:「誰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出現。」
  
  她對上他審視的目光,揚唇一笑。
  
  「你害怕嗎,虛。在你終結所有之前,松陽究竟還會不會出現。」
  
  「倘若你想看著我終結一切的話,儘管留下來,而他……」虛好似擁有絕對的自信,「你也可以儘管等著,他究竟還會不會再出現。」
  
  茉香並不退怯,反而毫無畏懼般,同虛對視著,兩人都在笑著。
  
  直至虛離開,茉香才卸下防備,斂起笑意,身體卻仍是緊繃的狀態,鬆懈不下來。
  
  她也很想知道,虛的體內是否還保有松陽的心。
  
  從前,與松陽相處時,他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人都是懷揣著軟弱來到世上的,但人也會反抗軟弱,為了改變自己去承受痛苦,自由自在的生物。
  
  所以,她真心祈求松陽千萬不要被軟弱所打敗。
  
  茉香在飛船上是非常自由的,大概是清楚她本身並無攻擊性,而徒有不死體質的原因,虛並不限制她的行動,甚至,還會讓她在一旁聽他如何實行計畫。
  
  他在下指令時,仿佛當她不存在似的,絲毫不介意她聽到什麼,看到什麼。
  
  而茉香卻是結合了所有的資訊,知道虛要做的是什麼。
  
  所謂的終結所有的虛,就是為了讓全宇宙去毀滅地球,只有毀掉地球,他這個依賴於他們所說的地球上的阿爾塔納,從而得以不老不死的怪物,才能徹底死亡。
  
  只有這一種做法嗎?
  
  茉香不知道。
  
  虛的飛船去到了一個被稱之為烙陽的星球,茉香透過飛船上的顯示幕幕看見了虛和另一個男人的戰鬥,以及那個男人口中與虛同樣存在的一個女人。
  
  那個叫江華的女人,已經死了。
  
  因為她為了愛人,選擇離開自己賴以生存的故鄉,長時間遠離那顆給予她能量的星球,她就會死去。又或者,像那個男人那樣,把另一個星球的能量結晶石塞進虛的心臟內,或許虛就會死亡。
  
  可是虛早有準備,他沒有心甘情願地迎接這樣的死亡。
  
  茉香看著螢幕裡半邊身體未曾恢復原樣,露出血肉脈絡的虛。
  
  他想要的,確乎是死亡的終結嗎。
  
  虛回到了飛船裡,他的身體依舊沒有恢復原樣,他下令飛船駛回地球。他沒有看茉香一眼,而茉香卻是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停下步伐。
  
  「想和我說什麼。」虛轉過身,笑看著她。
  
  茉香靜靜地凝視他片刻,才微微笑了,「你真的渴望死亡,渴望終結嗎?」
  
  「你想說什麼。」虛面色不改,只是笑吟吟地問她。
  
  「像剛才那個男人說的江華,你想死的話,可以離開地球,慢慢地享受你所謂的終結。」茉香一步步地走近他,她的眼對上他的眸,毫不退縮。「可你不敢,其實你不想死,死亡的滋味,你體會過很多次了,不是嗎?哪怕一次次的死去又復活……
  
  「但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痛苦和絕望……你只是為了逃避這些,才想要終結一切。你不想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你害怕孤獨,所以要拉著地球,甚至全宇宙和你一起終結。」
  
  她每說一句,虛臉上的笑意就減去一分,直至笑意完全消散。
  
  「雖然不知道殺死你的辦法,但是令你痛苦的方式有無數種,你不會想嘗試的,所以不要試圖惹惱我。」
  
  他不笑了,茉香卻仍然笑著,她的笑容裡隱著憐憫與悲哀,「你還會惱怒嗎?我以為你什麼都感受不到。」
  
  虛動手了,他殺不死她,可他能讓她感受到瀕臨死亡的痛苦,他的手緊緊地箍住她的脖子,然而,她的眼神依舊不變。
  
  「既然如此,你就等著所有終結後,只有你一個人活著的孤獨,以及不死的痛苦吧。」虛猛地鬆開茉香,任由她無力地倚靠在地,他就像她方才露出的帶著憐憫與悲哀的笑般,也那樣對她笑了,語氣中含著明顯的惡意。
  
  他說完後,直接轉身離開。
  
  茉香本能地喘著氣,固執地抬頭望向他的背影。
  
  她並不確定虛和江華是不是完全相同的存在,也有可能他確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像江華那樣死去。
  
  而茉香的本意並非是與虛針鋒相對,可是她看著他目空一切的模樣,總忍不住想戳穿他,想看他真實的情緒,想見到他表現得像一個人。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去指責他,漫長的歲月裡,他只有無盡的孤獨與痛苦,因此才衍生出了無數的自己,無數的虛,包括松陽。
  
  他不像江華那樣決然地離開,因為他沒有深愛的人,所以沒有江華那樣無畏的勇氣。即使虛真的恐懼死亡,誰也無法去責怪他。
  
  茉香又遇見了那個帶頭抓走松陽的男人,她本想無視他,可他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該這麼對虛大人說話。」
  
  而他的下一句話,讓茉香驀地抬頭盯著他。
  
  「松陽……你想知道他最後說過什麼嗎。」他叫朧,他對茉香說起了所有關於松陽和虛的事情,包括他自己被松陽救下的事,他比虛對茉香說的還要詳盡。
  
  松陽在臨行刑前,對朧只有感激,因為多虧了朧,他才能遇見銀時那群可愛的學生,以及遇見她。
  
  茉香聽完,面上依舊平靜,「所以,他才是笨蛋。」
  
  其實她不知道,松陽同樣很感激她,她讓他體會到了平等被愛的滋味。
  
  在她眼裡,松陽是她喜歡的人,僅此而已。縱使喜歡得不到回應,也無需憐憫,她不會向他乞求什麼,而只是平等地對待他。
  
  「對你來說,松陽和虛是一樣的嗎?」
  
  他的命,以及他所許下的誓言,本該是屬於松陽的。如今,他卻效忠於虛。
  
  朧沒有直面回答她的話,只是說:「直至我的生命結束,我都會奉獻給虛大人。」
  
  「隨便你。」茉香無所謂地笑笑,而她的目光與語氣是堅決的,「你想做什麼,虛想做什麼,都隨便你們。」
  
  「那你想做什麼。」朧盯著她,好似能從她的神色中判斷出她的意圖來。
  
  茉香轉過身背對著他,輕聲道:「想做什麼?你以為我能做什麼。」
  
  她只是說了這麼一句,就徑直從朧身邊走過,朧亦沒有再阻止她,只是望著她堅決的背影。
  
  直到茉香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朧的視線內,朧才轉身,去跟虛稟告他方才的作為。
  
  「就這麼告訴她,也沒關係嗎,另一個我應該不希望她知道太多。」虛可沒有理會自己本就已經告知茉香太多的事實,「不過無所謂,反正只是兩個互相隱瞞的人,在享受著虛幻的快樂,而現在……」
  
  虛不在意地笑了笑,「都將走向終結了。」
  
  朧不發一言,只是默然地凝望著虛,神情沒有半點猶豫,反倒是堅定的。
  
  回到只有她一人的空間,茉香才放下所有的戒備,蜷縮在角落裡,將頭邁進雙膝。
  
  平心而論,倘若她經歷了像虛那樣的人生,她不敢保證,自己究竟會變成怎樣,至少不會如同現在這樣了。
  
  虛先前和她說的很簡短,又是那麼平淡冷靜的口吻,而朧卻對她講述得太過詳細,讓她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她此刻的心情並不明朗,還有些陰鬱。
  
  一個人的過去多麼悲慘,都不該是接受他如今種種行為的理由。
  
  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人類總是喜歡美好的事物,醜陋的怪異的非常態的都太容易被排斥了。愛上醜陋,分擔痛苦,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她也是這樣的人,所以她很喜歡松陽,可是現在,她有了想要去理解虛的念頭,他的孤獨與痛苦,她無法感同身受。
  
  他們也許是同一個人,又可能並不算。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清晰地區別,或者說,她難以去完全分割開松陽和虛。
  
  因為不老不死與無盡的痛苦,虛才衍生出了無數的自己。也正因如此,她更想看見現在的虛能活得像一個人那樣,表現出喜怒哀樂,擁有真情實感。
  
  她其實感覺得到的,虛和松陽的不同,他會笑,笑起來也和松陽很相似,可是她察覺到了,那樣的笑意裡並沒有多少真切的情緒,就像他的眼神那樣空無,如同他的名字那樣虛無。
  
  之後,虛的飛船回到了地球,茉香被朧安置在天照院奈落的地方。
  
  她有好些日子沒有再見到虛了,而這段時間,恰好給了茉香平復心緒的機會,她對虛的感覺太過複雜。
  
  出乎意料的是,虛再次看到茉香時,覺著她好似變得柔和了,和初次見面時一樣,而不是他告訴她真相後,那個故作冷靜又無法控制的帶刺模樣。
  
  在天照院這個殺手的地盤,她反倒過得愜意起來了,虛在聽過奈落手下的彙報之後,暗自觀察在房內打掃,臉上帶著微淺笑意的茉香。
  
  她還不知道他回來了。
  
  虛沒有故意出聲,只是在緩步走進房內。
  
  茉香這時才發現了他的存在,她一瞥,見是虛,神情還有些怔愣。但很快的,她又只是平淡地同他對視了一眼,就轉移了視線,繼續旁若無人地打掃著房間。
  
  虛並不介意她的態度,不過她望向他時的眼神,居然沒有厭惡與憎恨,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先前得知真相後的她,分明對他有過憤怒。
  
  茉香不過是在壓制著所有的情緒,裝作若無其事地平靜生活著,現在的壓制與平靜,都是為了等待。
  
  然而,與虛的日常相處,反倒讓茉香恍惚覺著回到了最初,只有她與松陽相依的日子。她對虛,漸漸地變得溫和起來。
  
  虛感覺得到,她開始真切地望著他,雖然還是會時常從她溫潤的眸中見到懷念的意味。
  
  某一次,她忽然對他道歉,為她曾經尖銳的態度與話語。當時的虛完全不能理解茉香的想法,可緊接著,他就和她對視了,她雋黑清亮的眸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與悲傷。
  
  從未見過有人這麼看著他,不是厭惡與恐懼,也不是憐憫和同情。
  
  虛久違地感覺到了渴求的情緒,很久很久以前,人類對他的無數次迫害,令他憎恨人,恐懼人,他將人類對他實施過的暴行照樣加諸於人的身上,可他依舊沒有得到救贖或感到欣慰,甚至於,到了後來,他開始渴求像人那樣。
  
  而今,他對她卻有了渴求。
  
  虛還未徹底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他只是開始想要得到些什麼,去填補自己的空無。無論是她的痛苦悲傷,還是欣愉喜悅,都要因他而起。
  
  就這樣渴求,然後得到她的所有。
  
  朧一直在暗處觀察著虛和茉香,所以他感覺得到虛的變化,不過這一次,他不會再去背叛或阻止虛了。也許,虛會因此變得越來越像松陽。
  
  和虛相處的時光越久,茉香便越感到矛盾,有人常說一醉解千愁,她第一次嘗試著喝酒,試圖消弭那些煩擾的心緒。
  
  虛又一次體驗到她帶給他的新奇感,不過是幾杯酒,就能讓她醉得不清醒,性子也和平時很不一樣了。
  
  一開始,她還算安靜,只是在看到虛之後,她就靜不下來了。
  
  「你回來了。」
  
  虛本來還沒察覺到什麼,他瞥見她的笑容比白天裡的還要燦爛得多,而她的眸子更是明亮,不似醉酒之人。
  
  直到她朝他走近,越來越近,近到根本不尋常的距離,她仰起頭望著他。
  
  虛沒有說話,靜默地和她對視著,他倒是要看看她想做什麼。
  
  不曾想,茉香倏地抬手將他撩起的劉海都放下來,而後,他才聽到她頗為滿意地道:「這樣看起來比較好看。」
  
  聞言,虛卻是猛地抓住她還未及收回的手,眸光微斂,眼神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
  
  「痛……」茉香本能地輕喊。
  
  虛沒有鬆開她的手,只是稍微減輕了力度。
  
  「你想做什麼。」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問她。
  
  然後,他看著她垂下視線,在下一瞬,虛感覺到了她的柔軟,他不由得怔了怔。
  
  她伸手擁住他,倚靠在他身上,將頭埋在他肩上。
  
  虛一直在有意無意地縱容她的行為,她不過是他漫長的時間裡所擁有的一瞬善意,不足以磨滅他的永劫。然而,他的心仍舊不可抑制地動搖了,哪怕只有那麼一刹那。
  
  「松陽……」
  
  一聽見這個名字,虛還捏著茉香的手就猛地加大了力度,她在喊疼,可他沒有再放鬆。虛和茉香拉開了一些距離,才看得清她的臉龐。
  
  他的另一隻手直接掐住了她的雙頰,強制性地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
  
  「看清楚,我究竟是誰。」虛笑吟吟地說,可目光卻不那麼溫和。
  
  「……虛?」茉香望進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眸裡,才緩聲道出他的名字。
  
  虛凝視著她,她明明就將他放進眼裡了,為何又會把他誤認為那個男人。
  
  「下次再喊錯名字,可不會輕易放過你了。」虛的語氣平靜,面上笑意不減。
  
  他抬手輕撫著她及肩的發,含笑說著毫無頭緒的話,「想要得到什麼,必須先付出。知道了嗎,茉香。」
  
  她還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可惜的是,混沌的腦子也沒辦法立即分析出來,在她徹底失去意識之前,都沒能給出回答。
  
  她以為他察覺不到,她以為像對待松陽那樣對待他,就有可能喚醒松陽,可連她自己都幾乎要沉浸在這虛幻裡。雖是愚蠢的行為,但多少給了他愉悅的機會。
  
  所以虛並不在意她的答案,或者說,主動權從來都是在他的手中。作為終結前的餘興節目,似乎已經過了頭,不過還在他的容忍範圍內。
  
  就這樣直至終結,好像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這個版本也放出來好了,第一次寫的難以HE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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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哇,感覺結局二挺帶感
有點說不出話來
雙向暗(明?)戀超棒
日常很溫馨
角色心理也把握的很剛好
淡淡的傷悲和心疼
小虐怡情∼
大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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