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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水滸)三娘,我來救你》作者:大軟軟【完結】短篇。

《(水滸)三娘,我來救你》作者:大軟軟【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21個瀏覽者
文案:

鬼王大人穿進水滸世界,改變扈三娘的命運,給她幸福。

本文就此結束,感謝小天使們的關注和支持,咱們下次再見。

內容標籤: 靈異神怪 情有獨鍾 穿書 爽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蕭玉棠 ┃ 配角:扈三娘,扈成,林沖 ┃ 其它:水滸傳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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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蕭玉棠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來。

  她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而且還是被親生父親勾結一個鬼氣森森的男人害死的。

  那個男人說她是天陰女,天生適合做他的百鬼幡主魂,他拿出一個小旗子一揮,她就被一股無法抵禦的力量吸入了一個黑暗血腥的空間。

  在那個空間裡,有無數奇形怪狀的鬼魂沖上來,想要把她撕碎吞噬。

  後面發生了什麼,她就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自己仿佛被無邊痛苦淹沒。

  蕭玉棠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然飄在空中,身上是一件血紅的長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蕭玉棠,你可願與我結契,穿梭各界,完成任務,消除怨氣,積累功德?」空中響起一個縹緲的聲音,蕭玉棠抬頭才發現,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面青銅古鏡,散發著微微的白色毫光,這話竟然是從古鏡中傳出來的。

  「你是什麼人?我……這是怎麼回事?」蕭玉棠原本是一個堅定的唯物論者,但是自從親眼目睹那個可怕的男人將自己的魂魄從體內抽出,並且看見了百鬼惡行後,她的世界觀已經崩塌。更何況現在她自己都不科學地漂浮在空中呢!

  「你已經死了,還吞噬了九十九個鬼魂,殺死人命四條,並使其魂飛魄散。」青銅古鏡投射出一縷光芒,照在前方的空中,將一幅幅畫面展示在蕭玉棠面前。

  蕭玉棠看見那個抽出她靈魂的男人將一面三丈多高的黑色長幡插在法壇上反復祭煉,看見那幡面上無數猙獰鬼面一一浮現,看見一條血紅身影從幡中沖出,惡狠狠地將那個男人洞穿身軀,撕成碎片。

  那個血紅身影猛然轉頭,披散的長髮下露出的是一張她每天都會在鏡子裡看見的臉,只是了暴戾和兇殘。

  然後她看見自己一身紅裙沖出室外,飛過高空,落到了自家熟悉的別墅客廳裡。

  客廳中她的親生父親正和小三以及小三的兒子也就是她的異母弟弟談笑風生,溫馨之極。

  只是看著這一幕,蕭玉棠就覺得心中戾氣翻騰,而畫面中的自己更是無法自控,將這三人全都分屍殺死,連他們的魂魄都被她打得徹底消散。

  蕭玉棠在喉嚨中低吼一聲,雙手十指的指甲瞬間暴漲,一雙眼睛赤紅如血,周身黑氣繚繞,眼看就要再次失去理智,青銅古鏡中再次射出一片白光,將她整個人都罩在其中。

  像是一盆冰水從頭蓋骨潑下,清冷無比的氣息從頭頂一直蔓延到脊椎骨,蕭玉棠的神色終於冷靜下來,眼神清明,雙手恢復正常,就連身上的血紅長裙都變成了最初的雪白顏色。

  「你的所作所為雖然事出有因,但是卻也背負了無數人命和罪孽,若是進入陰間在判官面前清算,必然要在地獄之中經受千百年罪罰,才能重入輪回。」

  「若你肯將功贖罪,與我到各個世界完成任務,不但能夠清除罪孽,還能積累功德,來生有望富貴平安。」

  蕭玉棠望著古鏡,沉默了半天才回答說:「隨便吧。」

  她母親早逝,父親為了謀奪母親留下的財產,竟然對她下此毒手,好在她已經親手報了仇,在這世間也沒有什麼留戀的了。

  做任務就做任務好了,總比在地獄受苦要好。

  古鏡震動了一下,語氣有點不易察覺的興奮:「既然如此,還請你放開心神,我們就能結成契約,一同去執行任務了。」

  蕭玉棠感覺到冥冥之中好像有股力量掃過她,然後她就和眼前的古鏡有了一種隱秘的聯繫。

  這面古鏡就是地府之中的陰陽鏡——或者又叫輪回鏡——的分體之一,從此之後就是她的忠實搭檔。

  因為他們之間的契約是經由天道見證的,所以誰也不能欺騙對方,從此之後他們同生共死,一起去完成任務,一起分享任務獎勵。

  也是因為契約的作用,關於為什麼陰陽鏡會選擇她,又為什麼要去各個世界消除怨氣,蕭玉棠一下子就明瞭於心,也知道了自己當初能夠衝破百鬼幡的束縛,正是因為陰陽鏡在暗中幫助。

  「也好。」蕭玉棠輕輕一笑,「那我們就開始吧。」

  …………

  「已經抵達水滸世界。」

  「怨氣來源:扈三娘。」

  「任務目標:1.保護扈家莊,保證扈三娘家人的安全;2.改變扈三娘的人生,令其得到幸福。」

  「任務獎勵:清靈丹1粒,陰陽點一百點。」

  蕭玉棠聽著腦海中陰陽鏡的聲音,慢慢睜開了眼睛。

  扈三娘啊。

  蕭玉棠覺得整本《水滸傳》中最無辜最悲催的角色大概非她莫屬了,若是她有怨氣無法消除,以至於不能投胎轉世,蕭玉棠也非常理解。

  「你這傻妞活著也是受罪,老子就幫你解脫了吧。」一個猥瑣的男聲說著,一隻手就在蕭玉棠胳膊上捏了一把,「也太瘦了些,不過好歹也是幾十斤肉,夠咱們兄弟打打牙祭了。」

  蕭玉棠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就是面前的一口大鍋,灶台中冒出的火舌在她面前伸縮撩動。她靠在一面土牆上,一個男人一手握著尖刀,一手捏著她的胳膊正準備把她提起來。

  她抬起頭,兩人目光一碰,男人先是吃了一驚:「她醒了!」不過馬上他就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聽說生吃人心更是美味,今日正好試試,方知真假。」

  邊上的另一個男人湊到近前,探著頭從握刀男人肩膀上看過來:「喲,你看這雙眼睛可俊得很,哪裡是個傻妞,莫不是你弄錯了吧孫三?」

  另一個男人個頭矮小,正抱著幾根樹枝走過來,口中不耐煩地說:「莫要廢話了,再磨蹭些被人發現了煙火,到口的肉都要飛了。」

  孫三一用力,蕭玉棠順著他的力道就站了起來,他手中的尖刀毫不猶豫地就向著蕭玉棠心口刺下。

  蕭玉棠望著他的眼睛冷冷一笑,靈魂便脫體而出。

  夜風突起,鴉聲連鳴,寒氣不知從何而來,周圍溫度突降,盛夏之夜簡直如秋露霜降時分一般。

  血紅衣裙的身影漂浮在空中,長髮在風中飄飛,露出慘無血色的臉,唇間利齒撐開紅唇,血腥氣息撲面而來。

  陰陽鏡之所以選擇蕭玉棠,並不是隨便找一個鬼魂而已。

  蕭玉棠乃是千年難遇的天陰女,不僅八字皆屬至陰,就連出生地和死亡地都是極陰之地。因而靈魂最適宜修行鬼道,才會被那邪修盯上,想要將她煉成百鬼幡中的主魂。

  蕭玉棠被親人出賣,無辜而死,又被那邪修控制摧殘折磨,怨氣沖天,果然如那邪修所期待的一般,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就將百鬼幡中九十九條修煉多年的鬼魂全部吞噬,達到了鬼王的境界。

  只是他沒想到陰陽鏡會恰好掃描世界,發現了蕭玉棠的遭遇,在關鍵時刻斬斷了百鬼幡對蕭玉棠的束縛,得到自由的蕭玉棠第一個殺的就是這百鬼幡的主人,然後瞬間返回家中,殺了背後算計她的血親。

  也只有這樣強大的靈魂,才能夠扛得住穿越時空的壓力,才能夠在陌生的世界裡擁有自保的能力。

  蕭玉棠這樣的鬼王一旦動手,這幾個普通人又怎麼能夠抵擋?

  她直接對靈魂發動攻擊,這些普通的靈魂強度太低,瞬間就已經被她碾壓粉碎,懵懵懂懂地脫離了身體,站在一邊看著自己的屍體猶自茫然一片。

  蕭玉棠還未說話,從她的眉心處就已經撒出一片暗黑光芒,將這三個鬼魂一掃而起,收進了陰陽鏡送入了地府之中。

  她和陰陽鏡心靈相通,自然知道陰陽鏡是害怕她將這三個鬼魂吞掉。

  蕭玉棠向下緩緩落入委頓在地的軀體之中,嗤笑了一聲。這三個鬼魂魂魄污濁醜陋,卑微低賤,給她吃她都下不了口。

  地上的女孩身體一點點坐了起來,動作僵硬,就好像是被一根根無形的繩子拖著一樣。

  她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身形瘦小,露在外面的手腳都是黑漆漆的,指甲縫裡都是黑泥……

  感謝剛才的三位大哥給她燒了洗澡水。

  蕭玉棠摸了摸鍋裡的水溫,才剛剛發熱,在這夏天晚上洗個澡是足夠了。

  「小鏡子你幫我看著別讓人過來,我洗一下外套。」不管怎麼說都是要穿一個世界的外套,最好是乾乾淨淨漂漂亮亮,否則怎麼出門見人啊?

  「好的,棠棠你洗乾淨,我這裡有新衣服給你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剛才搶先把那三個鬼魂送入陰間的行為有些愧疚,陰陽鏡的語氣十分熱情。

  「哦,對了,我還有你們世界帶來的洗髮露和沐浴露。」陰陽鏡話音未落,兩瓶蕭玉棠以前常用的洗浴用品就已經出現在臨時搭建的灶台旁邊。

  蕭玉棠喲了一聲:「有沒有梳子鏡子?」

  「有的有的。」

  「那謝謝了哈。」

  收拾乾淨這件外套之後,蕭玉棠對著陰陽鏡提供的鏡子照了照,看清楚了這個身體的真面目,也從陰陽鏡那裡接收到了這具身體的基本情況。

  小姑娘今年十五歲,沒有名字,大家都叫她「傻妞」。因為她小時候磕到頭腦部受損,智商低下,所以才得了這麼一個名字。

  傻妞家就是山東密州一戶普通的佃農,平時也能維持溫飽,至少這麼多年也沒有把傻妞扔掉,可見家裡吃飯應該還不成問題。

  可是從今年開春以來,密州周圍百里滴雨未降,農田焦枯,到了收穫季節顆粒無收,偏還要交租,不少人家不得不鬻兒賣女,傻妞也被父母用一袋子粗糧賣給了過路的一個貨郎。

  貨郎已經三十余歲,不想再走村串鄉,想買個女人回鄉成親,誰知道在路上就被一批逃荒的災民害了性命,而傻妞也被人拖走準備殺死吃掉。

  若不是蕭玉棠來了,這大鍋就不是她的浴缸,而是她的葬身之地了。

  蕭玉棠對著鏡子再次看了看這張小臉,雖然面黃肌瘦,不過仔細看看五官其實生得不錯,好好調養,應該會是一件漂亮的外套。


第02章

  「這裡距離扈家莊有多遠?」收拾乾淨之後,蕭玉棠就開始關心任務情況了。

  陰陽鏡十分滿意她積極主動的態度:「不到五十裡。」他就是在符合條件的人選中挑了離扈家莊最近的,方便棠棠接觸扈家莊的人,早點開始做任務。

  蕭玉棠坐在土牆後,努力思索著如何才能順利完成任務。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滅了梁山。」

  陰陽鏡立刻回答:「不可能。」

  這是水滸世界,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就是整個世界氣運之所鐘,梁山聚義、水泊造反就是整個世界的主要劇情,若是滅了梁山,就相當於摧毀了這個世界存在的基石,整個水滸世界就會面臨崩潰的危險。

  這個世界的天道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陰陽鏡能夠將蕭玉棠帶到這個世界,就相當於在某種程度上和這個世界的天道達成了協定,但是這種協定在世界安全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要是蕭玉棠真的滅了梁山,天道絕對會毫不留情地將他們滅殺或者驅逐出境。

  蕭玉棠也只是隨口一說,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能耐啊。

  那就換個辦法。

  梁山泊和扈家莊所在的獨龍岡距離不遠。

  梁山泊眾人不事生產,生活所需全靠四處去「借」,而祝家莊、扈家莊和李家莊佔有萬頃良田,莊中收藏著無數錢糧,梁山遲早要借到三家莊子。

  這就好像是把肥肉吊在老虎嘴邊上一樣,老虎遲早要張嘴去咬,根本不可能避免。

  所以什麼時遷偷雞這樣的事情根本就無關緊要,宋江一眾早就盯上了這塊大肥肉,只是找不到機會張嘴而已。

  「那另一個方法就是想辦法讓扈三娘變得更加強大,所有梁山好漢都不是她的對手。」但是蕭玉棠立刻就自己反駁道,「這個辦法也不好。一個是怎麼讓扈三娘強大到那個地步,另一個就是梁山這批人十分無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明面上打不過你,可是背地裡不管什麼辦法都能用的出來。」

  盧俊義是怎麼上的梁山?秦明呢?朱ほ呢?

  盧俊義那般武藝,不是一樣沒有辦法,被那吳用等人玩弄得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樣嗎?

  蕭玉棠總結:「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肥肉挪走,挪到一個到處都是大肥肉的保險櫃裡。」

  讓扈家人搬家去東京汴梁。

  蕭玉棠認為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不管梁山如何聲勢赫赫,但在書裡他們從來沒有攻進汴梁城。

  如果能讓扈家帶著資產搬遷到東京生活,切斷梁山和扈家發生聯繫的途徑,基本上扈三娘的命運就改變了,扈家人也就安全了。

  陰陽鏡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不過,怎麼才能讓扈家同意遷到東京呢?」

  安土重遷本就是民族特性,而且扈家還在這裡擁有這麼多的田地,怎麼會輕易同意搬去東京呢?

  蕭玉棠想了想問道:「扈家有什麼親友在東京城中沒有?」

  「沒有。」

  蕭玉棠捂住了額頭沉思不語,過了一會兒又問:「扈三娘的名字應該是排行第三,那麼書中怎麼只提到她有一個哥哥叫扈成,還有一個呢?是哥哥還是姐姐?」

  《水滸傳》是一本書,需要剪裁情節,輕重得當,無關緊要的人可能提都不會提。可是這裡是水滸世界,不可能將書中忽視的人也完全抹殺,必然也是要有一個真實人物存在的。

  陰陽鏡找了找資料:「按照這個世界的記錄,扈三娘和扈成還有一個哥哥名叫扈為,在去濟南府參加解試的路上被盜匪殺死。那時候書中的主要劇情剛剛展開,所以後來書裡就完全沒有提到他。」

  蕭玉棠雙手一拍:「那就是他了!現在他多大了?」

  「十八歲,正在溫書准備考舉人,再過一個月左右他就要出行。」

  只要想辦法不讓扈為死掉,然後把這扈為弄到東京,讓他把父親弟弟和妹妹接過來,不就完成任務了嗎?

  目前只是大致確定了一個方向,具體還要去扈家根據他們家的情況以及每個人的性格、愛好和利益進行修正調整。

  「小鏡子,你能給我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儘快得到扈家的信任嗎?」和陰陽鏡是第一次合作,蕭玉棠現在只知道陰陽鏡似乎能夠存儲物品,其他的功能還不知道。

  陰陽鏡回答得十分乾脆:「好的,棠棠。」他作為地府輪回鏡的分體,能夠照耀萬界,對萬千生靈的前世今生了然於胸,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甚至小小修改一下某個小人物的生平都不是難事。

  一會兒功夫,陰陽鏡就找了三個身份供蕭玉棠選擇:「扈為同窗的妹妹,扈三娘乳母的女兒,扈太公遠嫁的堂妹留下的孤女,棠棠選擇哪個?」

  蕭玉棠選了第三個,陰陽鏡直接就製作了一些身份證明給她,還友情提供了一塊非常有時代特色的花布充當包袱皮,將這些零碎東西裝在裡面,教她如何打成一個包袱背在身上。

  做好準備後,蕭玉棠趁著半夜上路了。

  她一伸手,一邊樹影下瑟瑟發抖的鬼影就身不由己地飄飛到她面前:「去,找幾個能走路的,侍奉本王趕路。」

  心思清明之後,那七七四十九天之中所經受的一切全都出現在她記憶中。

  四十九天中,除了被那個邪修用法術各種折磨以增加她的怨氣提高她的實力之外,她還被逼著學了一些修習鬼道的基礎;加上她所吞噬的九十九條鬼魂都不是新鬼,各有自己的知識儲備,所以得到了他們記憶的蕭玉棠對於鬼魂世界以及相關法術也有了一些比較全面的認知。

  就像這些小鬼,多半死於非命,陽壽未盡而生命終結,只能在陽間徘徊等待。但是將脆弱的魂魄裸露在外,哪怕是日日躲避在樹影陰暗之中,也必然不停消耗,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越來越弱,有不少鬼魂就這樣徹底消失了。

  他們如此弱小,根本就不敢違背蕭玉棠這樣氣息強大的鬼王,甚至還抱著能夠得到庇護的心態,所以很快就從四面八方飄來了八個小鬼,抬著一座紙糊的轎子,滿臉笑意十分殷勤地對著蕭玉棠磕頭行禮:「小的們拜見鬼王大人,請大人上轎。」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鬼王大人身上還有如此濃重的生人氣息,但是他們卻能夠感覺到那種令他們幾乎窒息的靈魂壓迫。這讓他們本能地知道,若是鬼王大人想要滅殺他們,他們連跑都跑不掉,所以大人根本不需要欺騙他們。

  這幾個鬼魂在周圍的千百亡魂中算是魂魄最完整、神智最清明的幾個,立刻就發現了這是一個機會,伺候蕭玉棠就像是伺候自家的祖奶奶一樣,哪怕轎子因為多了一具生人軀體十分沉重,也都咬著牙拼命趕路。

  轎子飄到扈家莊外河邊的白楊樹下時,東方天色還未發亮。

  蕭玉棠從轎中下來,將八個小鬼召到一起,手指一彈,一縷陰氣就落入了他們魂魄之中。雖然量不大,但是勝在精純,足以維持他們數月消耗。

  八個小鬼大喜過望,一個個伏地叩頭,口稱「多謝鬼王大人」。

  「以後本王就住在這扈家莊了,你等昭告同伴,不得在扈家莊中鬧事。若是發現有人暗中對扈家莊不軌,便可來稟報本王。本王論功行賞,絕不吝嗇。同樣,若有冒犯,便叫他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蕭玉棠語氣淡淡的,但是已經感受過她賜予的陰氣有多麼強大的八個鬼魂全都又是興奮又是敬畏,連連磕頭應是,爭先恐後地保證一定會效忠鬼王大人。

  雞鳴聲響起,蕭玉棠讓他們散去,自己就站在樹下打量著眼前的扈家莊。

  一路坐著鬼轎行來,蕭玉棠才知道陰陽鏡所說的「還有五十裡」只是距離扈家的田地最邊緣五十裡,而從扈家田地的最西邊向著扈家莊行走,還有將近三十裡的距離。

  換言之,若是扈家莊處於他們家田地的正中央,那麼扈家莊的田地恐怕是六十裡方圓,整體面積一萬多頃,一百多萬畝。

  就算是扈家莊位於田地的另一端,扈家只有這三十裡方圓的土地,那最少也有三千多頃。

  這可是超級大地主啊!難怪扈家莊外面會挖著護城河,壘著城牆,安著吊橋呢。

  如今流民遍地,為了一口吃的什麼都幹得出來,要是扈家莊沒有防備,早就被那些餓紅了眼連人都不放過的流民搶光吃光了。

  扈家莊週邊能夠看見三三兩兩的低矮房屋,應該就是佃戶們居住的地方。

  此刻已經有人起早幹活了,一個提著籮筐撿拾驢馬牛糞便的老頭看見了站在樹下的蕭玉棠,十分警惕地看了她兩眼,掉頭就回去了。

  不過一刻鐘,就有幾個赤著臂膀的莊漢從茅屋裡走出來,直直地走向蕭玉棠。

  蕭玉棠現在這具身體因為常年營養不良而個子瘦小,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是熱愛人設構建的陰陽鏡又給她找的——半新不舊的白色窄袖上衫,天青色下裙,裙擺上還沾染著塵土污漬,裙下露出一雙舊鞋,鞋頭上滿是灰塵,背上背著一個小小的藍白花布包袱,怎麼看都沒有什麼危險,倒像是長途跋涉趕來投親尋人的。

  看清楚她的模樣之後,幾個男人的臉色都和緩了幾分。

  這些日子已經有流民在四周出沒,家養的雞鴨被摸了吃掉不說,有一家的幼兒都差點被偷走下鍋,恨得他們將那幾個流民都打死丟在了溝裡,所以莊子裡一來陌生人大家就都十分警惕。

  不過這小姑娘的模樣倒不像是那些流民的同夥,只是不知道外面這麼亂,她家人怎麼會讓她一個小姑娘家亂跑。

  一個發上插著荊釵的粗壯農婦上前詢問蕭玉棠的身份和意圖,蕭玉棠就將陰陽鏡給她的資料說了出來。

  「大嫂,這裡可是獨龍岡扈家莊?」

  「我是來這裡投親,尋我舅舅來的。」


第03章

  蕭玉棠被兩個粗壯農婦一乘小轎抬入了莊中,見到了扈家莊莊主扈全。

  扈全今年四十多歲,頭戴一頂皂紗巾,穿著一領褐色團花直綴,面色紅潤,鬢邊微見白髮。在這個年代,他的年齡確實已經開始步入老年了。

  蕭玉棠拿出一封信,說這是她的母親臨死前讓人給扈太公寫的一封信;又拿出一枚石榴金釵作為信物,這是當初扈太公妻子出面給這個堂妹添妝時候送的首飾,同時拿出來的還有一份能夠證明她身份的路引。

  扈太公看了信,讓人把金釵送到後面通知妻子,簡單問了幾句路上的情況,就讓人帶蕭玉棠下去梳洗。

  這也就是基本上接受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外甥女了。

  扈太太對這枚石榴金釵還有印象,到了前廳聽扈太公說堂妹扈氏夫妻雙雙亡故,就連他們唯一的兒子也英年早逝,蕭家族人為了侵佔家財對外甥女痛下狠手,外甥女帶著一個忠僕跋涉數百里前來投靠,在路上遇到那些流民害了那忠僕性命,外甥女一人逃到此處種種,不由嗟歎。

  待得蕭玉棠梳洗完畢,換上簇新的衣裙出來拜見時,扈太太見她面黃肌瘦、雙眼深陷,不由地將她摟入懷中連聲叫道「我的乖兒,可是苦了你了」。

  雖然堂妹遠嫁數百裡外之後他們來往很少——前幾年還經常送些節禮,可是後來路上不太平,盜匪蜂起,因為節禮貴重還壞了幾條性命之後,雙方的聯繫就漸漸少了。

  後來扈太公的伯伯、這位堂妹的父親去世後,他們就更少來往,只知道堂妹生了一兒一女,到現在的話,女兒也該有十五六歲了。可是看看這丫頭的模樣,哪裡像是十五歲,比他們同樣十五歲上的三娘矮了至少有半頭。

  一定是這兩年父母兄長先後去世,在家中被那些族人逼迫欺淩,缺衣少食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扈太太抱著蕭玉棠掉了幾滴眼淚,回憶了一回當初與堂妹一起玩鬧的情形,順口提到蕭玉棠周歲時候,她曾專門讓人打了一個金項圈送去的事情。

  蕭玉棠張大了一雙幽深的眼睛,帶著幾分茫然問:「金項圈嗎?我只記得母親說舅母送了一塊牡丹玉佩給我做周歲禮物的,莫不是我記錯了?」她的情緒迅即低落下來,「不管是什麼,都被叔叔嬸娘他們搶走了……」

  陰陽鏡可不是隨便挑選的身份,在蕭玉棠選擇了這個身份之後,他就把相關資料都傳給了蕭玉棠,除了這位蕭家表妹不是正好叫蕭玉棠之外,其他都沒有任何編造。

  扈太太當年送去的當然不是金項圈。

  扈太太和丈夫對了個眼神,便摟緊了蕭玉棠安慰她:「二娘莫怕,你既然到了舅舅家,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

  是的,蕭家表妹其實和扈三娘一樣,並沒有自己的大名,只是按著排行這麼叫做二娘。

  蕭玉棠伏在扈太太懷裡擠了兩滴眼淚出來,扈太公和扈太太已經消去懷疑,徹底相信了這個就是自家外甥女蕭二娘。

  扈家莊若論精緻是沒幾分的,但是若論寬敞卻是足以將蕭玉棠在現代社會的山頂別墅徹底秒殺。

  很快扈太太就讓人收拾了一處院子給蕭玉棠住,又安排下人伺候,又著人去打開庫房去挑選傢俱、玩物、書畫、衣物首飾,一時間很是忙碌。

  這院子前後三進,青磚鋪地,高軒敞圃,樹木蔥郁,很是清爽自然。

  「你妹妹的院子就在隔壁,你們兩個年齡相近,平時正好做個伴說個話。」扈太太拉著蕭玉棠的手十分親熱,「只是三娘這丫頭性子急,做事粗率,又喜歡舞槍弄棒,若是一時冒犯,你儘管跟舅媽說,千萬不要委屈自己。」

  蕭玉棠臉上露出笑容:「三娘妹妹居然還會武藝嗎?我最是喜愛巾幗英雄的,到時候倒要讓妹妹教教我。」

  蕭玉棠是個冷情的人,但是若是她想要,隨時都能和任何階層的人談笑風生,讓人把她引為知己。

  當初她在母親去世之後,以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就開始接手蕭氏集團,將父親以及幾位虎視眈眈的古董伸出的手都斬斷,徹底收回權柄,憑的就是這種表裡不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把那些人哄得一個個自以為得計,而她趁機將所有勢力整合完畢,一刀下去,諸神辟易!

  現在她想要哄扈太太開心,也是易如反掌。

  等到晚上扈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扈太太已經和蕭玉棠親熱得像是親生母女了。

  扈家三個兒女也都和這個新來的表姐妹序齒見禮。

  扈為十八歲,扈成十六歲,扈三娘和蕭玉棠同是十五歲,只比她小上三個月。

  扈為個頭將近一米八,一身斯文氣息;扈成長相個頭矮些大概一米七左右,相貌更像扈太太,圓臉笑眼,一側面頰上還有一個酒窩;扈三娘個頭卻快要趕上扈成了,容光明豔,宛如春夜海棠,站在蕭玉棠身邊根本不像是妹妹,倒像是姐姐。

  蕭玉棠分外想念自己的肉身。一米七二、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美人兒,何時才能再相逢?

  扈家兄妹已經聽父母講述了這個表妹(姐)悲慘的人生經歷,心中很是同情,所以對蕭玉棠也十分熱情。

  第二日,扈太公就派人去州城請了一位老大夫來給蕭玉棠把脈。

  老大夫把完脈皺著眉頭說,這位表小姐是多日饑餒加上驚嚇過度,身子受損,需得好生將養半年才能恢復,若是不養好了對壽數都有妨礙。

  扈太公雖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但是在這周圍百里之內卻也是鼎鼎有名的大地主,家中夠不著一個「貴」字,但是卻足夠富足,根本不怕花錢,就讓老大夫開了藥方,日日為蕭玉棠熬藥調養。

  蕭玉棠就這樣以表小姐的身份在扈家莊住了下來,而且很快就以她的大方體貼得到了扈家所有人的喜愛。

  尤其是扈三娘特別喜歡這個表姐。

  她也曾跟著母親去鄆州城中,和那些官家小姐交際。那些小姐看她的眼神都充滿鄙夷,背著扈三娘就笑話她手腳上的泥土還沒洗乾淨來城裡丟人,說她一舉一動粗魯無禮。扈三娘聽見了,她們也不覺得羞慚,反而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

  扈三娘還嫌棄她們說話沒有蚊子哼哼的聲音大,一舉一動扭扭捏捏看著怪怪的呢。走路都走不了幾步,就捂著胸口嬌滴滴地喊累,這樣的人有什麼用?

  可是就連母親都不想讓她習武,說她這般再沒有哪家兒郎敢娶她為妻,只是拗不過她罷了。

  只有蕭家這位表姐不但不曾用古怪的眼神看她,反而在看見她練習弓馬時候眼睛發亮鼓掌歡呼,真心誇讚她,扈三娘第一次體會到有一個這樣的姐妹閨蜜的滋味,實在是太舒服了。

  扈太太看在眼裡,見這蕭玉棠對扈三娘是真的喜愛,且立身又正,從來不往兩位表兄面前湊,就越發喜歡蕭玉棠了。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凡是扈三娘有的,都會給蕭玉棠同樣準備一份。

  一個月時間轉瞬即過,盛夏已經只剩下尾巴。

  蕭玉棠一邊喝藥調養,一邊膳食得當,早已不是當初面黃肌瘦的模樣,身上多了不少肉,滿頭長髮也變得黑亮起來,加上她每日修煉鬼道,周身陰柔氣息繚繞,將這身體也滋潤得一派清冷溫柔,眉眼精緻。

  每次見面扈太太都要抱著她誇她才是個女兒家的模樣,要扈三娘跟表姐好好學學。蕭玉棠卻願意跟著扈三娘學一學刀法馬術。

  雖然扈為、扈成也學習武藝,但是蕭玉棠卻能夠看出來他們在這方面的天賦比不上扈三娘。

  扈太太這些日子正在忙著給大兒子準備解試的事情。

  蕭玉棠這才知道,宋代竟然是沒有秀才這個功名的,凡是報名參加科舉考試的第一關,也就是州府解試的讀書人都可以稱為「秀才」。

  所以那大名鼎鼎的智多星,其實一絲功名也沒有;所謂的白衣秀才,也就是真的一個普通老百姓而已。

  解試通過了就是舉人,然後就可以去參加東京的省試;省試通過了就是進士,最後就是參加殿試排名,選出狀元等。

  而且舉人這樣的功名還有時限性,如果考不上進士,下次就要再次從解試開始考,再次拿到舉人功名之後才能去東京參加省試。

  八月初五就是齊州(濟南府)解試的時間,扈為準備提前兩個月上路,後日六月初三就是選好的黃道吉日。

  這些日子,扈太太將隨行的馬夫和小廝叮囑了不知多少遍,又把路上的行李包袱檢查了四五遍,整個人都處於焦慮狀態。

  畢竟這個年月交通和通訊條件都太落後,人一旦出了門離了家就好像一隻腳邁入了混亂狀態,誰也不知道最後會隨機出一個什麼結果。

  事實上,按照陰陽鏡提供的資料,扈為確實是在這次趕考的路上死掉的。

  晚上,別人都在睡覺,正是蕭玉棠修煉的時候。

  一個鬼影在扈家莊外徘徊,蕭玉棠認出了他的氣息——他身上有蕭玉棠送出的陰氣痕跡,就是當初負責抬轎子的八個小鬼之一。

  自從蕭玉棠入住扈家莊,就故意釋放出自己的氣息,將那些在周圍徘徊的孤魂野鬼驅趕了出去。

  這個小鬼不敢貿然進入莊中,只能在外徘徊,想必是有什麼事情要來稟告。

  蕭玉棠脫體而出,魂體瞬間出現在小鬼面前:「何事?」

  小鬼感受到浩大的陰氣和壓力,連頭都不敢抬,嚇得連忙下跪對著空中白色的裙擺磕頭:「拜見鬼王大人,小的有事稟報。」

  「說。」

  「小的得知有人在背後圖謀不軌,想要害死扈家大爺。」小鬼們自然也有自己的管道,隱約知道鬼王大人在俗世與這扈家有親,聽聞有人要在背後對付扈成,立刻就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天一黑就跑來給鬼王大人傳遞消息。

  「何人?」

  「便是那獨龍岡前祝家莊祝朝奉!」

  「為何?」蕭玉棠皺起了眉頭,在《水滸傳》中,祝彪可是扈三娘的未婚夫,兩家據說是多年生死之交、守望相助的關係,祝朝奉為何要暗害扈為?


第04章

  小鬼既然敢來給蕭玉棠報告,自然也是打探出了一些眉目的:「大人,那祝朝奉與三個兒子在房中商討,言道若是扈家大爺中了舉人有了功名,他們就很難將扈家田地拿到手中了。」

  蕭玉棠恍然大悟。

  扈家的田地就在祝家邊上,從《水滸傳》書中來看,祝家人的性格更具有侵略性,他們若是想要將自家田地擴張,看上扈家的田地也不奇怪。

  要是在扈為真的是被祝家害死的,那麼後來祝彪和扈三娘定親很可能就不是看中了扈三娘這個人,而是想要通過成親的方式把手伸到扈家謀奪財產。

  難怪在書中祝彪看見自己的未婚妻被梁山好漢捉走卻一點兒都沒有著急趕去營救的意思,還是扈成這個親哥哥不顧危險趕赴敵營,低聲下氣奉上禮物請求宋江高抬貴手,想要保全扈三娘的性命。

  「他們有什麼計畫?」蕭玉棠問小鬼。

  「祝家準備派出一隊私兵,在路上扮作盜匪,將扈家大爺劫殺。」

  蕭玉棠點了點頭,彈指給了小鬼一縷陰氣:「做得好,繼續監視他們,有什麼動靜就來告稟報本王。」

  小鬼驚喜之極,這次的陰氣比上次要多了不少,足夠他消耗半年了!他想的果然沒錯,鬼王大人是個仁義大方的性子!

  「多謝鬼王大人,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蕭玉棠返回身體之中,開始思考應對的辦法。

  第二日早上,蕭玉棠就提出想要去附近的廟宇道觀之中為扈為上香祈福,求一個護身符回來。

  扈太太本來就十分焦慮,一聽蕭玉棠的提議便抱著她叫了幾聲「好乖女兒」,覺得這個辦法很貼心。扈三娘喜愛熱鬧,聽了也要同去。

  因為明日就是六月初三扈為動身的日子,時間太趕,蕭玉棠又說過來時所見,扈太太擔心外面太多流民不安全,便決定帶著她們去最近的三十裡外的三清觀去上香。

  祝家莊、李家莊和扈家莊三家締結同盟守望相助,每家都派了莊客提了樸刀組隊在莊外巡邏,那些流民在這裡吃了幾次虧,死了不少人之後,就不敢再打三家莊子的主意,只剩下偶爾的零星流民在周圍偷雞摸狗,所以扈太太還敢出門,不過也不敢走遠了,只往位於祝家莊方向的三清觀去進香。

  扈為不放心,想要勸說扈太太改變主意。但是扈太太這些日子焦慮不已,現在找到了信仰慰藉,渾身充滿了力量,怎麼會聽他的話放棄?扈為無奈,只好說自己也要去拜拜三清,這一下扈成也要跟著去,隊伍一下子就擴大了。

  扈太太倒是沒有反對兩個兒子的加入,一聲令下,一個時辰就收拾了幾輛大車,點了近百名莊客,將扈太公自己留在家裡,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六月炎日,他們臨時下的決定,出門時已經是巳時一刻,外面已經熱氣蒸騰。

  扈太太帶著兩個丫環在前面大車裡,車裡放了冰盆也不見涼快幾分,只憑著兩個丫環用力搖扇,仍舊是滿頭細汗。

  扈三娘騎著一匹青驄馬,就像是出了牢籠的小鳥,在隊伍中跑來跑去,歡快極了。

  她一會兒跑到扈太太車邊和她說話,一會兒跑到兩個哥哥馬旁鬥嘴,一會兒又跑到蕭玉棠的車外叫她,整個隊伍都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蕭玉棠掀起窗簾,看著她的背影,想到書中給她安排的命運,就覺得十分惱怒。這樣一個花朵兒般美麗的姑娘,做錯了什麼,要被宋江那黑廝當成獎勵品賞給一個又醜又猥瑣的噁心色鬼?

  就算是沒有消除扈三娘鬼魂怨氣的任務,她看見這樣的事情都會忍不住出手的。

  日頭越來越大,扈三娘也出了不少汗,就下了馬鑽進車廂,一進門就舒服地吸了口氣:「好涼快啊。」

  丫環一個給她擦汗,一個給她端水,扈三娘收拾了一下,就急不可耐地靠到蕭玉棠身邊抱住了她的手臂:「姐姐,你身上涼涼的,真舒服。」

  蕭玉棠笑而不語,她修煉的就是吸收陰氣,身邊自然是要比周圍溫度低上不少。

  因為出門晚,一行人就沒有休息,頂著越來越火辣的太陽前進。

  向東走了三十裡,才走出了扈家田地的範圍,也就快到了獨龍岡下的一處三清觀。

  這裡有一處山丘,當地人叫做飛虎坡,坡上便是一座規模不大的道觀三清觀。

  坡下林蔭濃密,車馬進了林中,扈為和扈成也是滿頭大汗,不過他們顧不上休息,就先趕上前去將扈太太從車中攙了出來,蕭玉棠和扈三娘年輕俐落,不需服侍就自己下了車。

  扈太太頭上身上都是汗水,幾輛車馬圍了個圈子,讓男丁們全都退到一邊,丫環們伺候著扈太太喝了水梳洗更衣一番,才算是緩過氣來。

  扈三娘和蕭玉棠也跟著換了衣服,一左一右攙扶著扈太太休息了一會兒,倒是扈太太自己坐不住了,眼看著日頭往中天挪動,便催促道:「敬神上香豈能怠慢?讓人留在這裡看守車馬,我們自己走上去吧。」

  扈氏兄弟二人點了三十名莊客跟著上去,剩下六十名莊客便在林中休息,看守車馬。

  幸虧山路不陡,距離也不遠,路邊都是密密的林子,濃蔭遮蔽下,倒比之前在路上坐馬車還涼快些。

  行了小半個時辰,拐了兩個彎,就看見了山路盡頭的道觀。

  三清觀就在飛虎坡最高處,白牆黑瓦,綠樹掩映,雖然有些破舊,卻也有幾分出塵之氣。

  推開半掩的大門,吱呀一聲將門後一個正在靠著牆打盹的小道童嚇得猛地站直身體,結果失去平衡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估計是摔得不輕,眼睛裡立刻冒出了淚花。

  扈太太看這小道童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倒也白白淨淨眉目清秀,一時間心中憐惜,連忙讓人把他扶起來,給了他一個果子哄他不哭,讓他帶路去大殿進香。

  小道童把他們帶到正殿之後就跑去後院,很快帶來了一個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一身道袍半新不舊,留著長須,面色黧黑,自稱姓王,帶領著他們一行上香,給他們一人求了一個護身符。

  蕭玉棠想要的也就是這麼一個藉口,這樣才能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分魂附在其中給扈為戴在身上,日夜不離,保護他的安全。

  這個時代她若是私下送給扈為點禮物,就是私相授受,扈家人可能誤會她想要勾搭扈為,扈為也很可能拒絕收下或者隨手扔掉。

  她只能兜個圈子來達到目的。

  上完香,求完符,天氣還熱得很,王道士便邀請他們一行到後院客舍休息一番,等到申時之後再返回。

  因著扈家莊離這裡不算太遠,便是申時返回也是來得及的,所以扈太太就謝了王道士,帶著兩個女孩兒到一旁收拾乾淨的房間裡休息,而扈氏兄弟二人也選了一間房舍,下人就開始燒火做飯。

  他們一行人太多,王道士甚是尷尬,想要做飯賺幾文銅板都沒有足夠的米麵。

  不過扈家最不缺的就是糧食,這次帶了這麼多人出門,自然也準備了素菜、糧食、油鹽、灶具、碗筷等,只要扈為吩咐一聲,自然有莊客下山去搬運過來,就借了道觀的灶房開始燒火做飯。

  扈太太平時不出門,這麼熱的天走了幾十裡路已經感到十分疲憊,進了房間就歪在羅漢床上,兩個丫環跪在面前給她按摩腿腳,不過一會兒扈太太竟然就睡著了。

  蕭玉棠和扈三娘兩個人都還精神,不過天氣熱的也懶得動,就擠在另一張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幾句話。

  扈三娘緊緊靠在蕭玉棠身上,覺得涼氣陣陣,一點兒暑熱都沒有,舒服得根本不想放開。

  過了小半個時辰,飯香傳來,小丫環小聲回報午飯已是得了,丫環才輕輕喚醒了扈太太,讓幾個僕婦把飯桌抬進來,飯菜一一送上。

  扈太太坐起身來,問了下人一番,知道扈為已經安排好了,一桌飯菜送到她們房中,一桌飯菜送到扈氏兄弟二人房中,還有一桌飯菜就送給王道士和那小道童,其他下人就在觀外林子裡尋個陰涼所在自己去吃,才放下心來。

  剛要舉筷,那王道士卻親自前來拜見,捧著兩個小罎子,說是自家釀的果酒,給兩個房中都送來嘗嘗。

  「倒是個知道禮數的。」扈太太知道這是那王道士感激他們飯菜送來的回禮,在那王道士走後教導兩個少女,「不過在外之時,可不能隨便吃別人的飯菜酒食。」

  扈三娘雖然活潑,卻也懂得扈太太的意思,便抿著嘴點頭。

  扈太太派人到兩個兒子房裡去看,人回來說大爺收了酒,道了謝,也沒開封。

  扈太太便笑了。

  三人便將自家帶來的飯菜吃了,又各自喝了半盞蜜水,覺得精神好多了。

  扈太太想起那個小道士,這般年紀便要出家也是可憐,就讓丫環倒了兩盞蜜水送了過去。

  剩下的飯菜收拾下去,母女三人剛想說幾句話,就聽見那邊女子聲音扯著嗓子尖叫起來:「救命啊!殺人了!」

  扈太太嚇了個哆嗦,蕭玉棠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她的五感比這些普通人靈敏得多,已經聞到了血腥氣。

  扈三娘反手從床邊提起了自己的雙刀就往外走,扈太太厲聲道:「三娘,你給我站住!」

  扈為和扈成兄弟兩個已經沖了出來,這觀中如今多是丫環僕婦,因地方狹窄,扈太太帶著兩位小姐在此小憩,那些莊客便都避到了觀外,萬一有歹人闖入只怕來不及趕來。

  扈家兄妹三人都跟著莊中教師習武,此刻扈為和扈成都提著樸刀帶著幾個貼身小廝,第一時間就沖進了母親房中,見她們安然無恙也松了口氣。

  那邊廊柱後沖出來的正是方才給道士送蜜水的丫環,她面色如土,神情驚恐,身後卻趕出一個赤著上身的黑大漢,舉著碩大的板斧兇神惡煞地追了上來。


第05章

  那大漢鬚髮戟張,雙目赤紅,神情猙獰,上身裸露在外,那黑漆漆一身腱子肉,一看就力大無比,手中舉著兩把巨大的板斧,斧刃上鮮血滴落,喉中咆哮著,真如同地獄中逃出來的惡鬼一般!

  跑在前方的丫環也許是嚇得腿軟了,竟然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是下意識地四肢著地向前爬去,一邊爬一邊回頭看,口中嗚嗚痛哭喊著「救命」。

  扈為和扈成互相看了一眼,帶著人走出門外,握緊了武器。

  扈為喝道:「你是何人,竟敢白日行兇?」

  黑大漢已經追到丫環身後,舉起板斧向下猛劈,將人整個劈成了兩半!丫環連叫聲都沒有發出來就昏了過去,幾個擠在門口偷看的丫環都嚇得雙腿篩糠一般。

  鮮血噴濺在黑大漢的臉上鬍子上和身上,他卻毫不在意,抬頭對著扈為喊:「賊廝鳥,爺爺不過是喝了幾杯酒,吃了幾碗飯,連塊牛肉都沒有吃,便要你們這群鳥人羅裡吧嗦的,可不是要吃爺爺一斧?」

  扈太太已經倒在了床上,雙手按著胸口幾乎喘不過氣來。早知道今日就不來進香了,這是哪門子災星照命,居然遇到了這種惡鬼殺神!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人影從後面撲上來,一把抱住了黑大漢的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黑大漢怪叫了一聲,抬腿一甩就把緊緊抱著他小腿的小道士甩得飛了出去,落到了院子中央滾了兩圈,等那小道士爬起來的時候,額頭上已經開始流血了。

  即使如此,小道士仍舊對那黑大漢怒目而視:「你殺了師父!你是壞蛋,是惡魔,三清降罪,罰你永不超生!」還帶著奶味的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在道觀上空迴響,惹得那黑大漢面色猙獰,臉上滿是殺氣。

  扈為握緊了刀柄,往弟弟身前走了一步,盯著那個惡鬼般的黑大漢,卻不敢上前動手。一則他能感受到這黑大漢的可怕,二則他身後還有母親和兩個妹妹,萬一有個閃失可就追悔莫及了。

  現在最好的辦法是讓這黑大漢自己退去,或者等著觀外莊客們過來支援,方才他已經示意小廝出去叫人了,這會兒也該到了。

  果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數十個莊客拿著樸刀沖了進來。他們個個都是精壯漢子,往扈為兄弟面前一擋,整個空間的氣氛就變了。

  蕭玉棠已經悄悄推開了窗戶,隔著窗前的樹葉看向那個舉著板斧的黑大漢。扈家人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只要看過《水滸傳》這本書的,恐怕都能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黑旋風李逵,整本書中最沒有人性的劊子手,宋江最忠實的刀,看似純真率直的性格下隱藏著令人畏懼的反社會傾向的恐怖分子。

  他嘴裡喊著殺貪官,實際上死在他手中的無辜人等比貪官多多了。

  在江州劫法場救宋江時,他殺人最多,但是殺的是官兵嗎?他根本不管軍官百姓,見了就殺。殺到江邊滿身是血還不停手,碰到的百姓都被他砍翻落入江中,晁蓋大聲阻止也沒有一點作用。

  為了讓朱ほ上梁山,李逵直接把朱ほ抱著玩的四歲小衙內「頭劈成兩半個」,這種行徑誰能接受?

  也正是李逵,將扈家莊滿門砍死,只有扈成一人逃得快保住了一條性命。

  沒想到因為她的臨時提議,扈家和李逵竟然提前在這裡遭遇。

  扈三娘握著雙刀,恨不得出去和這黑大漢見個高下。方才這黑大漢殺了母親身邊的小丫環,接著又將一個五六歲的道士踢得滿地葫蘆,實在是太可恨了,習武之人怎能欺負婦孺!

  可是看看扈太太倒在床上幾乎喘不過氣的樣子,她只能將雙刀丟下,去給母親揉搓胸口,讓她早點緩過來。

  蕭玉棠盯著李逵,陰氣運轉,便看見了他身上繚繞的黑氣和紅氣沖天而起,像是一根火炬一般。

  陰陽鏡在腦海中向她解釋,黑氣是人的煞氣,紅氣卻是人的氣運。

  如今正式劇情剛剛開始,李逵這個書中的重要角色還不能殺,蕭玉棠若是殺了他,就等於和這個世界的天道為敵。

  輕紗羅袖之下,蕭玉棠不得不收回了手指上纏繞的陰氣,一面小小的黑色旗子突然出現在她手中。她雙唇翕動,手中旗子左右搖擺數下,兩條神色驚恐的淡淡黑影從窗外飄來,投入了蕭玉棠的袖中。

  第二批莊客的到來,徹底改變了場上的力量對比。李逵雖然莽直卻不是傻子,當即返身就向著道觀一角的小門跑去。

  扈為沒有讓人追出去,他雖然沒有和這個黑大漢真正交手,但是從方才這黑大漢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出對方力大且又兇殘,追出去只是害下人莊客送命。

  命莊客們將道觀周圍把守好了,派了兩個機靈的下去尋人報官,扈為首先做的就是返回屋中去探望母親。

  扈太太剛剛緩過氣來,面色還有幾分蒼白,心口隱隱作痛,就著蕭玉棠的手吃了一丸藥,才好了幾分。

  聽說那黑大漢已經逃跑,扈太太松了口氣,連連念著「三清保佑」,又想起那死傷的道士和丫環,便催促扈為派人去看。

  扈為自然不會忘記,早派了幾個膽大的去那道士房中去了。

  饒是那幾個莊客已經是扈家莊中最大膽的幾個,看見房中的情景也都嚇了個半死。那王道士被斬得身首兩處不說,腿上還被削下兩塊肉去,「多半是在那隔壁灶房之中趁著火燒烤一番吃掉了」。

  這是那守在灶下的婆子看見的,只是當時她不知道這黑大漢手中的肉塊竟是王道士身上的,只以為他自己帶了肉進來道觀吃,十分不敬神靈。可是那黑大漢身上鮮血淋漓,背上背著板斧,她哪裡敢吭一聲,只敢靠著牆溜了出去,算是留住了一條性命。

  至於為什麼追殺丫環,這婆子躲在一間空房中,聽那黑大漢說這道觀窩藏婦女不是什麼好處,說這丫環給道士送酒妖妖嬈嬈定然是個□□,要搶那丫環端著的酒盞,飲了一口卻發現不是酒,便將那兩把斧子取下來要砍。

  聽了這番話,所有人都驚得呆了。

  「這黑廝……真是該死!」扈成氣得臉都紅了,他從來不知道世間還有這種人。

  那小道士被眾人扶起,頭上塗了藥抱回屋中,整個人都呆呆的,一句話也不會說了。扈太太可憐他,便想要將他帶回莊中,哪怕是做個小廝,終究不會少他一口飯吃。

  良久,那鄆州府中派來的捕快趕到了,扈為和扈成迎上去塞了兩錠銀子,才換得了捕頭的好臉色。

  捕快們檢查了王道士和丫環的屍首,將他們描述的黑大漢模樣記了下來,就直接走了。倒是山下村中裡正趕來,掉了幾滴眼淚。

  扈為歎氣,留了些銀錢給裡正,讓他給這王道士買口薄棺安葬,至於這丫環的屍首,也派了幾個莊客在後面找個車子拖回去交給家人辦理喪事。

  小道士無處可去,便被幾個莊客抱著一路帶回了扈家莊。

  因為這次突發事件,扈太太情緒低落,受到她的影響,返程路上整個隊伍都十分安靜。

  擔心扈太太身體不適,扈三娘和蕭玉棠讓丫環到後面車上去,兩個人陪著扈太太在車中說話,努力逗她開心。

  扈太太確實是有點受到驚嚇,不過吃了藥後好多了,現在懨懨的主要是覺得兆頭不好。明明是來道觀給大兒子求護身符的,結果這道觀中的道士自己都護不住自己,那護身符還能靠譜嗎?

  蕭玉棠倒是猜到了她的幾分心思,但是也只能提議讓扈為多帶幾個人罷了。

  而且扈為並不是獨自上路,而是和三個同窗一起去濟南府。這幾個同窗也都是家境殷實的,每人帶上兩三個下人,一行也有十幾個,都是年輕力壯的,想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聽了蕭玉棠的勸解,扈太太心頭稍微放鬆了些。

  「那王道士想是命中有此一劫,舅母將那小道士帶回家中照顧,乃是積德行善之舉,三清豈能不知?這份功德,自然能庇護大表哥一路平安,高中而歸。」蕭玉棠柔聲開解。

  扈太太覺得蕭玉棠說的有道理,小道士可是三清信徒,自己前去上香,不但沒有冒犯三清,還救助了小道士,怎麼說都該有好報。

  回到扈家莊,眾人都身心俱疲,便各自回房休息。

  蕭玉棠沐浴更衣之後,讓丫環們退下,將今天在三清觀中求來的護身符拿出來拆開,感覺到這張畫著符文的黃紙並沒有什麼法力波動,便用針刺破了指尖,點了一點血在黃紙上,分出一縷魂魄借著這指尖血附在黃紙上,重新把它折疊起來,恢復了原樣。

  拿著護身符,蕭玉棠去了隔壁找扈三娘,提議將她們兩個的護身符一起裝到荷包裡送給扈為,讓扈為必須貼身攜帶不許拿出來。扈三娘以為蕭玉棠是避嫌,便十分痛快地答應了,還立刻找了個荷包裝好,親自和蕭玉棠一起給扈為送了過去。

  扈為對兩個妹妹的關心十分受用,當著她們的面把荷包掛在了腰間,並向扈三娘保證絕對不會更換荷包,一定平安歸來。

  夜色漸深,扈家莊歸於寧靜。

  白影從扈家莊上空一閃而逝,出現在飛虎坡三清觀旁。

  數十裡的距離對於蕭玉棠的魂體來說不過是眨眼即到,她站在山坡最高處的樹巔上,向著四周發出了鬼王令。

  所謂鬼王令,就是實力到達鬼王境界之後,利用魂魄上的壓制力量發佈的範圍命令。這種命令只有鬼魂能夠感受到,而且因為實力差距,接收到命令的鬼魂根本不會產生違背念頭,只能按照命令要求去行動。

  蕭玉棠如今能夠號令五十裡方圓的鬼魂,她命令這些鬼魂都去尋找李逵,並將李逵的相貌直接傳送給了他們。

  凡是提供李逵下落的鬼魂,消息確鑿無誤的,都會受到鬼王獎賞。

  五十裡內所有的鬼魂立刻都開始行動起來。

  鬼魂們的消息可比生人世界要靈通得多,這一個月裡,周圍百里的鬼魂都知道了有一位鬼王大人出現在獨龍岡扈家莊,她實力強大,卻又大方仁義,不但不會隨意吞吃遊魂野鬼,反而若是替鬼王大人做事的都能得到最精純的陰氣獎勵。

  鬼多力量大,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有鬼魂奔到蕭玉棠面前跪地行禮,送上了李逵的消息。


第06章

  第一個跑來送信的小鬼不是別個,正是之前告訴蕭玉棠有人在背後謀算扈為的那個小鬼。

  得到了蕭玉棠兩次陰氣的滋潤,這個小鬼的形象已經大變樣了。

  之前那八個小鬼都是遊蕩在野外的孤魂野鬼,身形黯淡如同風中燭火飄搖不定,隨時可能熄滅。可是如今這個小鬼外表已經變得幾乎與生人無異了。

  他看起來三十來歲,細眉大眼,頷下微須,穿著藍色直綴,看樣子生前條件應該還可以。若不是臉色異常青白,很難認出他並非活人。

  「小的魏小六拜見鬼王大人!」魏小六如今頭腦越發清晰,知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必須牢牢抓住,「小的知道那個黑漢躲在何處!」

  魏小六領了第二次賞賜,嘗到了甜頭,便直接趁夜跑回祝家莊監視,想要打探到更多關於他們如何對付扈為的消息,好再去鬼王大人處領賞。而三清觀距離祝家莊並不遠,李逵殺人事件發生後很快就被那些鬼魂傳了開來。

  一聽描述,魏小六就知道鬼王大人當時在場。他就留了心打聽了不少消息,以防鬼王大人垂詢。包括那個黑大漢殺人之後往什麼方向逃了,魏小六都抓住那個藏在林子中親眼目睹的鬼魂問了個清楚。

  晚上鬼王大人發佈了命令之後,魏小六心中狂喜,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他第一速度沿著黑大漢逃走的方向尋去,憑著他現在比一般鬼魂更快的速度,果然第一個找到了那個黑大漢。

  「他就在獨龍岡上一處山洞中躲藏。」魏小六不敢囉嗦,直接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先報出來,若是大王垂詢他再詳細解釋。

  蕭玉棠一抬手,一股無形力量就將魏小六托起:「指路。」

  陰風滾滾,從山林中席捲而過,草木被分開一條道路,蕭玉棠很快就來到了魏小六所指的地點。

  獨龍岡山森林密佈,獵戶也多半都只在前山活動,很少有人深入後山。而魏小六所指的山洞已經距離前山二十裡,人跡罕至。

  藤蔓下垂,將洞口遮擋得嚴嚴實實,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裡還有一個山洞。

  蕭玉棠不用進去就能確定,李逵確實就在這裡藏著,因為她催動陰氣就能看到藤蔓都遮不住的黑紅兩色。

  她隨手將陰氣彈入魏小六的魂魄之中:「做得不錯。」

  說著,蕭玉棠就準備進入山洞,卻看見魏小六依舊站在原地不曾離去,便回頭問道:「你怎麼還不走?」

  魏小六連忙下跪:「鬼王大人,小的願效忠於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方才這縷陰氣進入他的魂魄之中,讓他整個魂體都變得凝實起來,平素透體而過冰涼無比的夜風也變得溫和起來,和他活著時候的感受幾乎一模一樣。

  這也讓他越發堅定了追隨鬼王大人的決心。

  蕭玉棠睨了他一眼,這倒是個有點腦子的鬼魂。曾經擔任蕭氏集團董事長的蕭玉棠自然明白人才的重要性,如今她在這水滸世界裡還真需要些人手,若是他足夠機靈,她也不介意收一個跑腿的。

  「在外面等著吧。」

  丟下一句話,蕭玉棠便飄入了山洞之中,身後的魏小六跪在地上喜形於色,幾乎想要仰天大笑。唯有失去過一次性命的人,才知道生存是如何可貴。

  雖然是盛夏六月,這深山之中卻依舊十分清涼,李逵正倒在山洞深處的一塊巨石上呼呼大睡,板斧丟在身側,隱隱還有酒味傳來。

  山洞角落中扔著不少骨頭,看起來多是獸骨,還有兩個罐子丟在牆角,其中應該是一些清水。

  看這樣子李逵在這山洞中棲身已非一日,平時想必也能捕獵一些野獸,只是這山中無酒,怕他是忍不得多久就要出山喝酒。今日白天他闖入三清觀,搶了酒盞發現其中是蜜水而非酒水,所以才會勃然大怒?

  不管是什麼理由,也不管李逵是不是什麼上天註定安排的「天殺星」,蕭玉棠實在無法接受他就這樣毫無理由地殺死兩個無辜人等,更是差點將扈太太嚇得心臟病發作。

  要是扈太太死了,那她第一個任務就失敗了!

  「你殺不了他。」感受到她不斷攀升的怒氣,陰陽鏡在腦海中提醒,「天殺星在水滸世界中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角色,天道不會允許你殺他的。」

  蕭玉棠飄到李逵近前,果然,隨著她的靠近,黑色的煞氣和紅色的氣運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頓時從平靜進入了波動,就像是警惕的獵犬發現了獵物,隨時都準備發起攻擊。

  蕭玉棠能夠感覺到,這兩者結合起來,真的會給她造成傷害。連她都會被傷害,那些普通的鬼魂恐怕連靠近都靠近不了就被打飛出去或者直接滅殺了。

  蕭玉棠沉聲回答:「我不殺他。」

  作為一個外來者,膽敢對天殺星下殺手,天道當然不會同意。但是若是那些被李逵殺了的無辜者前來報仇,天道有什麼理由阻止?

  她沉著臉從魂體丹田之中抽出了一面小小的黑色旗子,正是當初那面百鬼幡。她殺死了那名邪修之後,這面百鬼幡成為無主之物,便落入了她的手中。

  蕭玉棠把百鬼幡放在自己的魂體丹田中溫養,想要重新建立和它的聯繫。如今她取出百鬼幡,就是想要用它來將李逵護身的煞氣和氣運打出一個缺口,給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鬼魂一個報仇的機會。

  百鬼幡中雖然已經沒有繼續煉製鬼魂了,但是其中的陰氣仍舊浩蕩渾厚。在蕭玉棠的催動之下,無形的陰氣蔓延而出,凝成一團霧氣向著李逵緩緩罩下。

  陰氣剛剛靠近李逵,黑色煞氣和紅色氣運就猛然向外撲出。

  黑色煞氣如刀,紅色氣運如火,三者迅捷卻無聲地撞在一起,控制著陰氣的蕭玉棠頓時感受到了刀劈火燒的痛感。

  這種痛直接作用於魂魄之上,一般人早就忍受不住□□倒地了。可是蕭玉棠被那邪修在百鬼幡中煉製了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經受各種折磨,對這種程度的疼痛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便繼續控制著陰氣與黑紅二氣對抗。

  陰氣用力下壓,黑紅二氣則分別從不同方向衝擊陰氣。看似浩大的陰氣在它們面前就像是豆腐一樣軟弱,很快就被沖出了兩個大洞。

  但是蕭玉棠並不氣餒,仍舊催動著百鬼幡中的陰氣向外補充。

  腦海中傳來陰陽鏡的一聲歎息,一縷金光從蕭玉棠眉心中飛出,化作一張薄薄的金絲網落在了陰氣外層。

  陰陽鏡和蕭玉棠心靈相通,自然知道她是真的下了決心,不會因為他的勸阻而改變:「陰氣豈是煞氣和氣運的對手?我借你功德金光,你可記得要還啊!」

  功德金光往下一落,陰氣頓時實力大增,將黑紅二氣壓得一點點下降。

  眼看著黑紅二氣從數丈高縮成一丈高、五尺高,蕭玉棠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黑紅二氣卻猛然纏繞在一起,化作一條長蛇狠狠撞在了陰氣網上。

  陰氣似乎不敵,向後疾退,黑紅二氣緊追不放。

  就在這時,一絲金光如線,突然從陰氣中彈出,穿過因為追擊陰氣而變得薄弱的煞氣下層,直刺入李逵的右肩肩窩之中!

  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縫隙,已經足以讓無孔不入的陰氣順勢流入李逵體內。

  李逵健壯的身體打了個寒顫,卻還是沒有醒來,吧咂了兩下嘴,翻了個身繼續入睡。

  不等黑紅二氣返身回來,蕭玉棠已經揮動百鬼幡,將所有陰氣收了起來。她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人的雙肩和頭頂各有陽火一簇,蕭玉棠滅了他右肩的陽火,以後他的時運和陽氣都會慢慢削弱,遲早有一天,那些鬼魂會找到報仇的機會。

  李逵是天殺星,上應天命,她不能殺他,但是卻能夠給他留下一個陰氣標記,讓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冤魂們能夠靠近。

  蕭玉棠將百鬼幡一揮,兩個人影滾了出來,正是白天喪命在李逵手下的王道士和丫環。在百鬼幡中養了半天,他們已經恢復了神智,看見蕭玉棠就下跪磕頭。

  「冤有頭債有主,去吧。」蕭玉棠向著李逵一指,兩個鬼魂轉頭一看見李逵,臉上又是畏懼又是憤恨,頓時顯露出死時的慘狀。

  蕭玉棠目前的計畫也就是這樣,至於結果如何,她並不太在意,她只是不能忍受看著李逵施暴而自己卻什麼也不做。

  不再關注山洞中的動靜,蕭玉棠轉身離開,在腦海中對陰陽鏡道謝。若不是陰陽鏡幫忙,她連小小報復李逵一下都做不到。

  「用了多少功德?我一定還你。」

  陰陽鏡哼了一聲:「你有功德嗎?你用什麼還?」頓了一下,陰陽鏡語重心長地說,「這可是水滸世界,有九天玄女,有道術真人,你一個鬼王的實力還不足以橫行無忌,還是小心些為好。」

  「你說得對。」蕭玉棠沉默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剛才是有些冒險了。她現在的實力對付普通人自然是綽綽有餘,但是對付劇情人物卻非常吃力,要是真的驚動了那些神仙真人,真的會有麻煩。

  她走出洞口,隱藏在樹影中的魏小六連忙上前行禮。

  蕭玉棠帶著魏小六離開了獨龍岡山中,將他放在祝家莊外,讓他繼續監視祝家莊,一旦他們有什麼針對扈家莊的行動就立刻向她彙報。

  相信在這樣的雙重保護之下,扈為應該能夠安然無恙。

  而蕭玉棠現在想要瞭解的就是功德的問題。既然是在水滸世界中,恐怕少不了要遇到那些好漢,他們身上都有煞氣和氣運,如果發生衝突,蕭玉棠的陰氣不占上風。可是陰陽鏡所發出的功德金光卻能夠和煞氣、氣運對抗,蕭玉棠覺得自己也有必要想辦法積累功德。

  再說,她還欠著陰陽鏡的功德呢。

  「生人修道,已是逆天而行;陰靈修道,更是為天道不容。受到天道忌憚排斥,必然就會遇到各種挫折磨難。在這種時候,功德就能夠起到保護作用。」

  因為功德是天道所賜,唯有做出了對於整個世界有益的事情,才能夠得到。所以功德深厚的人,自然會得到天道更多的好感和庇護。


第07章

  蕭玉棠站在獨龍岡前的樹巔上,極目四望。暗沉的夜幕之下,隱隱約約能夠看見一縷縷陰氣彙聚成一片片陰氣,如同燎原火種,正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這顯然是即將有大量生命死亡的徵兆。

  蕭玉棠心中一跳,能夠造成這種大規模的死亡要麼是戰爭,要麼是天災,要麼就是瘟疫。思來想去,她覺得瘟疫的可能性更大。

  現在已經是北宋末年,亂象初現,今年山東大旱,流民遍地,社會秩序已經搖搖欲墜。那些吃不上飯的流民為了活下去,沒有什麼不敢做的。但是他們如同一團散沙,既沒有能力攻佔州縣,也沒有本領搶劫如祝家莊扈家莊這樣的鄉間豪紳,多半還是在烈日暴曬下饑腸轆轆地死去。

  死人多了,天氣又熱,瘟疫出現的可能性就很大。

  想要避免慘劇出現,也只有施粥施藥這一條路了。

  扈家莊內存儲著無數糧食,但是若是讓扈家白白將糧食拿出去,扈家恐怕不會同意,就算是同意,到時候功德也會算在扈家身上。

  而施藥的成本更是不小。

  不能完全依靠扈家。

  「棠棠,你忘記了?你在原來的世界可是個身家百億的有錢人啊。」陰陽鏡提醒道,「只要你授權,將那些財產轉贈地府,我這邊就能給你周轉過來不少銀錢。」

  也就是說,地府可以當一個仲介,收取一定比例的費用,把蕭玉棠原本的個人財產轉化為各個世界都能通用的財產。

  蕭玉棠大喜,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陰陽鏡拿出一份合同給蕭玉棠看,蕭玉棠仔細檢查了沒有問題就同意了。雖然她對於地府收取的仲介費比例高達一半心中有些腹誹,但是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那麼現在我有多少財產?」

  「現在是五千四百一十多萬兩銀子。」

  有了這麼多銀兩,購買糧食和藥物就不成問題了。蕭玉棠心中的計畫逐漸成型,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整個人從原地消失,返回了扈家莊中。

  天色剛亮,扈為一行就準備出發了。扈太太因為三清觀的事情,心中一直憂慮不安,可是又不能不讓兒子去科舉,只能灑淚而別。

  扈為安慰了母親幾句,對父母行禮告別。

  他對著扈三娘拍了拍自己腰間的荷包,表示自己沒有忘記承諾,最後向著蕭玉棠點了點頭,又捶了扈成一拳,便上馬而去。

  拉著行李的馬車緊跟在他身後,一點點走出了眾人的視線。

  到了晚上休息的時候,蕭玉棠再次脫體而出,瞬間來到了鄆州城中。

  和扈家莊一到晚上就一片寧靜不同,鄆州城的晚上不乏通明燈火和繁華絲弦,觥籌交錯,衣香鬢影,與城門外遍地的流民和餓殍的世界簡直不像是在同一個國度。

  蕭玉棠走在大街上,白衣如雪,手執摺扇,修眉鳳目,英氣逼人,任誰都不會想到她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鬼王。

  她在城中轉了一圈,找了一個荒廢的大院,就開始召集城中的鬼魂。

  不一會兒功夫,整個院子裡就挨挨擦擦地站滿了各種形狀的鬼影,卻沒有一個敢發出任何聲音。

  正堂前,蕭玉棠漂浮在空中,露出了鬼王原形,將整個院子都用陰氣遮罩起來,免得被人誤闖進來惹出麻煩。

  「本王有一件大事要做,需要你等幫忙。」蕭玉棠淡淡說道,「做得好的可以得到獎賞,可以提前送入鬼門關投胎轉世,不用再滯留人間。」

  眾鬼魂聞言都十分激動。

  他們大部分都不想過著這種在陽間遊蕩無依的生活,每天還要擔心陰氣消耗太多徹底消失,擔心碰到厲鬼被吞噬,真是苦不堪言。

  可是他們之所以沒有能及時進入地府投胎轉世,就是因為他們都是陽壽未終卻橫死,必須在人間等待,根本沒有進入鬼門關的機會,只能繼續苦等。

  現在這位突然出現的鬼王大人竟然能夠將他們送入鬼門關投胎轉世,實在是個難得的機會。

  幾乎所有鬼魂都彎腰行禮,表示願意聽從鬼王大人的吩咐。

  蕭玉棠問他們鄆州城中哪家糧行糧食最多,倉庫何在,以及鄆州城中官員的各種情況。

  她高坐在正堂門前,信手點了一個白衣女鬼:「你來說。」

  這個女鬼脖子上拖著長長的白綾,舌頭吐出老長,一看就是上吊而死。不過若是仔細看來,她的容貌十分秀麗,年紀也不過二十來歲,身上的衣裙也頗為精緻華麗。

  蕭玉棠之所以選擇她也是因為她在一眾鬼魂之中形體最為完整凝實,周身陰氣充沛,實力應該是比較高的。

  這樣的鬼魂頭腦清醒,對於周圍世界的認知也比較完整,做事就會比較周全,說話也比較有條理。

  「奴家玉娘見過鬼王大人。」女鬼盈盈下拜,聲音嬌嫩宛轉猶如鶯啼。

  說起來鄆州城中官員們的情況,玉娘了若指掌。她原本就是城中著名歌伎,被知府看中養在外宅,結果卻被知府夫人發現,派人將她吊死在房梁上,只說她勾搭姦夫被發現不得已自盡而亡。

  那知府就是靠著岳父升官的,對夫人的話雖然不信,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說玉娘這些青樓女子水性楊花,自己一時被迷了心竅,拼命把夫人哄回來才作罷。

  玉娘當初在知府身邊將近三年,對鄆州城中大小官吏的性格處事都知道不少,包括他們的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私都知道,加上她口齒伶俐,聲音動聽,把一些糗事講得畫面感十足,引得不少鬼魂也跟著偷笑。

  引起蕭玉棠注意的是,玉娘說鄆州知府有個庶女嫁到了祝家莊,乃是祝朝奉長子祝龍之妻。有了這樣的姻親關係,祝家莊在鄆州可算是背景深厚了。

  蕭玉棠在商場上見過不少像祝家這樣的人,他們自恃有背景,養成了強橫自我的性格,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哪怕是不擇手段也毫不在意。

  這樣的人,其實最好對付,更好利用。

  用得好了,不需要蕭玉棠開口,扈家就會自己選擇離開。

  將心中的謀劃暫時放到一邊,蕭玉棠獎勵了玉娘一縷陰氣,眾鬼魂眼見著玉娘整個鬼的模樣發生了變化,一個個都踴躍發言,盡訴所知。

  所以蕭玉棠很快就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各種消息。她選了三個能力最強的鬼魂,將他們點為頭領,讓他們帶領鬼魂們分頭行事,只要能夠把事情辦好就論功行賞。

  無數鬼影從小院中飄出,跟著各自的頭領奔向不同的方向。

  蕭玉棠則大搖大擺地進了鄆州城中最大糧商蔡氏糧行,真金白銀地購買了五百石米糧,把個蔡氏糧行的大掌櫃樂得眉開眼笑,不停奉承,想要問出蕭玉棠買了這麼多糧食做什麼。蕭玉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掌櫃頓時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心中知道自己做的冒失,連忙改換話題問將這些糧食送到何處。

  「現在立刻裝車,送到南門外。」

  大掌櫃的臉上露出一點難色:「公子,這城門可已經關了,如何能夠送出去?」

  蕭玉棠用摺扇輕輕點了點大掌櫃:「別人送不出去,蔡氏糧行怎麼會送不出去?」她著重了強調「蔡」字的讀音。大掌櫃嘿嘿笑了兩聲,倒也是,這鄆州城中哪個不知道知府大人的夫人是姓蔡的?別人晚上不能出城,可是對他來說確實不是什麼難事。

  「放心吧,若是大掌櫃的幫了我這個忙,我還有一筆大生意照顧。」蕭玉棠微微一笑,矜貴之氣盡顯,讓一直在暗中猜測她身份的大掌櫃心中一動,痛快地答應了這個要求。

  「只是小店人手不多,只能將糧食運到城門外,可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城外到處都是饑民,要是被發現了,那些饑民能空著手上前咬死運糧的。他可不要冒這個風險。

  蕭玉棠點頭道:「我這裡人手是足夠的,只是糧車還需要大掌櫃暫時借我使用幾日了。」不過是五十輛手推車,跟這個大客戶相比算得了什麼?大掌櫃立刻答應下來,讓人開倉點了車輛和人手開始運糧。

  不過半個時辰,五十輛糧車已經裝滿,一百個夥計推著車,大掌櫃派了心腹拿著權杖去叫開了南城門,將車子一輛輛推到了城外。

  「公子,停放在何處?」大掌櫃心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幹漢子,他聽了大掌櫃的囑咐,一直想要弄清楚蕭玉棠的底細,這會兒看著城門外黑漆漆一片,卻不見一個人影,不由有些不解。

  蕭玉棠輕飄飄地走到一邊,用摺扇往路邊一指:「停在這裡就行了。」

  五十輛車子一字排開,一百個夥計擦著汗站在一邊,四下打量也不見有人來接。

  心中正在納悶的時候,蕭玉棠把手一揮道:「走吧。」

  就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中,糧車的車把慢慢飄起來,車輪轉動,竟然自己向著前方走了起來!

  五十輛車子就好像都有人推著一樣,排得整整齊齊的,沿著官道向前行去。

  「鬼呀!」

  「天啊!」

  「我是不是眼花了?」

  蕭玉棠對著瞠目結舌看著自己的精幹漢子笑了一笑,拱了拱手就向前走去,不過幾步的時間,她的身影就慢慢消失在了空中。

  「啊!啊!!!鬼啊!」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跑的,所有人都抱著頭沖進了城門,大喊著瘋狂跑了進去。


第08章

  城門外十裡亭處,十來根火把插在亭子旁邊,把亭子裡照耀得清清楚楚。

  亭子外黑暗的樹影裡,官道旁邊的乾草邊,三三兩兩的流民蹲在一邊,神情呆滯,只有幾個身體強壯些的還有幾分氣力來回踱步張望,口中議論著。

  「你也是做夢夢見了有人叫你來這裡領粥的?」

  「可不是,你也是嗎?」

  「不是,我是遇見了一個人跟我說的,他說他做夢夢見有人叫他來這裡領粥。」

  「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誰知道啊……唉……」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們實在是太餓了,哪怕是只有一點希望,他們也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趕了過來。

  「我才不信,我看你們都是餓昏頭了,做夢都想好事,哪有人會白白給我們飯吃?那些老爺們恨不得把我們給吃了才對!」一個年輕人恨恨地說著,對著地上吐了口唾沫。

  突然有人尖叫起來:「來了,來了,真的是糧車!」

  黑暗中一個長長的隊伍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一輛輛插著「糧」字小旗的車子從黑暗中推出,推著車子的夥計們都很沉默,但卻動作整齊地把車子推到了亭子邊上。

  「糧食!」有人直接就撲了上去,手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就刺向糧車上高高壘起的麻袋。

  幾乎是同時,好幾個男人也都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他們聽說有人今天晚上在鄆州城南門外十裡亭處施粥,心中雖然半信半疑,但也覺得這是一個機會。若是騙子也就罷了,若是真的,他們就搶上幾袋糧食走,誰敢攔就跟誰拼了。再說,只要他們帶頭,必然有很多人跟著下手,到時候那施粥的根本管不過來。

  嘿嘿,反正這些糧食就是運來給他們的,他們自己拿走也沒什麼錯啊。

  果然,一看有人出手搶糧,不少流民的眼神也都跟著遊移起來。

  要是因為出手晚了,糧食都被別人搶走了,他們不是白來了?

  就在這時,幾個撲向糧車的男人卻都莫名其妙地撲倒在地,動彈不得,就好像被什麼人壓在了背上一樣,連翻身都翻不動,只能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求饒。

  剛剛抬起腳的一些流民也悄無聲息地把腳收了回來。

  一個白衣公子從黑暗中走出,不急不慢地走到亭子裡,亭子中的石凳自己漂浮起來,慢慢地落在亭子口上,白衣公子拂了拂衣擺坐了下來。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石凳怎麼會自己動?

  「仙師!」

  「一定是仙師不忍心看我們這些百姓受苦,才來施粥解難的!」

  一些原本已經有氣無力的老人眼中頓時迸發出希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拼命跑到近前,頂禮膜拜,跪地不起。

  蕭玉棠擺了擺手:「不必多禮。」

  小鬼便上去將幾個老人扶起,感受到無形的力量,幾個老人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敢違拗仙師,可是起身之後卻泣涕哽咽不止。

  「將那幾個小賊拿過來。」

  小鬼上前把幾個試圖搶劫糧車的男人押解過來,明明沒有被繩子捆綁,可是幾個男人卻都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看著蕭玉棠的眼神就像是見了鬼一般。

  陰陽鏡一掃,就將這四個男人的生平傳到了蕭玉棠腦海中。

  「葛長光,密州大葛莊人氏,平時偷雞摸狗,大旱之後逃荒,拋棄八旬老母,任其餓死;偷竊同村好友的糧食,致使其一家餓死;昨日又將寡婦劉氏的三歲幼子偷走殺死吃掉。」

  「賀大,密州五裡莊人氏,平時好酒使氣,酒後與人發生爭執,提刀滅其滿門,被官府通緝逃亡到鄆州;又在鄆州城中奸殺婦女一名,不得不逃出城外,假借流民之名隱身;昨日夥同葛長光偷竊寡婦劉氏幼子,並在劉氏找來之後將其奸殺。」

  「焦志達,鄆城黑沿村人氏,從小讀書,卻癡迷賭博,將家中財產輸光後,把妻子也押上賭桌輸掉,連兒子都賣給人牙子去還賭債,氣死父母,仍舊不改賭性。為了積攢賭資,專門在流民中劫掠幼女賣入青樓,在此過程中殺害幼女家人四名。」

  「許九,密州南楊村人氏,吃人成癖。」蕭玉棠看了一眼這個長相瘦弱、五官看起來有些古怪的男人,語氣越發冰冷,「從十八歲開始密謀殺人吃肉,到如今已經殺死吃掉二十六人。」

  蕭玉棠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了:「拖下去,讓他們自己報仇。」

  她早已在這幾個人身邊看到了那些被他們害死的鬼魂,只看他們身上代表罪孽的黑氣就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人,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如此兇殘。

  這幾個人太過兇惡,這些鬼魂又不夠強大,只能每天跟在他們身後尋找機會。可是蕭玉棠在這裡,只要稍微給那幾個鬼魂一點陰氣,就足以讓他們親自動手報仇。

  四個男人想要反抗,可是全身上下卻只有眼珠能動,連喊叫一聲都做不到,只能被小鬼們拖到了暗影之中,很快那邊就傳來了咯吱咯吱的啃噬聲。

  這一幕讓所有心存叵測的流民都膽戰心驚,這位白衣公子真是太詭異了,詭異得令人畏懼……

  就在這時,一個白裙女子嫋嫋娜娜走過來,對著蕭玉棠行禮道:「大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開始煮粥吧。」蕭玉棠坐在原地吩咐道,「所有人拿上自己的碗,排隊等候,若有人插隊鬧事,一律打出去,永遠不得領取食物。」

  「是。」一個身形高壯的男鬼從蕭玉棠背後冒出來,他負責維持秩序。

  這時流民們才發現在樹影之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搭起了兩個灶台,灶臺上放著大鍋,那些推車的都沉默著開始搬運麻袋,把它們堆在灶台後邊。

  「真的有粥喝?」他們來到這裡不過是抱著一點點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僥倖,可是現在看來這一點僥倖居然有成真的希望,不少人摸著懷中破爛的飯碗,互相看看,都開始在兩個大鍋前排起隊來。

  火苗在灶台中跳躍,映照著一張張瘦削髒汙的臉,那臉上佈滿了各種情緒,絕望、期待、畏懼、迷茫……

  玉娘帶著幾個女鬼打開了一個麻袋。

  看見白花花的大米,所有人的眼神頓時熾熱起來:「大米!」

  「居然是大米!就是原先,我也沒吃過幾次大米啊!」

  「可不是,咱們莊稼人,連個白麵饅頭都沒吃幾次,哪裡吃得上這金貴的大米……」

  「老天啊,神仙啊,救苦救難活菩薩啊!」一個女人在隊伍中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對著蕭玉棠的方向磕頭,「謝謝公子,謝謝公子,您救了我們娘倆啊!以後我一定給您立長生牌位,祝您公侯萬代,富貴平安……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她身邊瘦小的孩子也被她拉得坐倒在地上,乖乖地跟著她一起磕頭。

  蕭玉棠聽她談吐,至少也是知道幾個字的,以前家境可能不錯,只是在如今的絕境之中,已經沒有能力改變命運了。

  陰陽鏡突然開口道:「救了這母子,必然有不少功德。」

  這個孩子是後來南宋時期的著名大將。水滸世界的主要劇情結束之後,世界仍舊還要運轉下去,到時候這個孩子就是世界的重要人物,不可或缺。

  雖然按照他的氣運,並不會死在這場饑荒之中,但是如今蕭玉棠救了他,天道自然會把這份功勞記在蕭玉棠身上。

  「不必多禮。」蕭玉棠親自上前扶起了這對母子,「令郎天生不凡,乃貴人之命,你好好帶著他,自有後福。」

  女人驚喜交加,想起方才這位公子一眼就看出了那幾個男人的罪行,定是神通過人的天師真人。那麼兒子以後真的會發達?他們母子淪落至此,居然還有希望?

  「多謝仙師指點!請仙師留下法名,好讓我母子銘記您的恩德。」

  蕭玉棠輕聲一笑:「這卻不必了。」

  這一會的功夫,水已經開了,玉娘帶著人將一盆盆大米倒入鍋中。看著白花花的大米,很多饑民都忍不住吞咽著口水,這可是大米啊,白生生的大米啊,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飽飯了……

  原野上,無數收到消息的流民都在向著這個方向湧來。

  凡是新來的都會被邊上維持秩序的小鬼提醒排隊,若是仗著人多或者身高力大想要插隊,立刻就會被那些身形不夠完整不能顯露在人前的鬼魂們上前用陰氣控制住,而蕭玉棠就會根據他之前的行為決定如何處罰。

  若是之前沒有什麼太大的惡行,手上沒有人命,就把他吊在一邊樹上,讓他自己悔過;若是手上有人命、惡行累累的,蕭玉棠就會幫助那些跟在他身邊等待報仇的鬼魂,讓他們自己報仇。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兩三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不遵守秩序了。

  哪怕是看見玉娘這樣美貌的女子在主持煮粥的事宜,他們也不敢多說一句,生怕被仙師懲罰,不但吃不上飯,說不定還會被當眾揭穿罪行,連命都丟了。

  而且因為他們都餓了太久,蕭玉棠規定每個人只能喝一碗粥。粥熬得十分粘稠,插上筷子都不會傾倒,雖然不能讓人十分飽,卻也能夠支持一天的消耗了。

  有人想要趁著天黑人多,吃了一碗再來排隊吃第二碗,卻根本逃不過陰陽鏡的掃描記錄,直接就被點了出來,得到了一次警告,若是再犯一次,就會失去下次領取白粥的資格。

  待到東方既明之時,蕭玉棠就宣佈這次施粥結束,晚上同樣的時間和地點,仍舊會施粥給大家。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蕭玉棠手一揮,那些煮粥的、搬糧食的、維持秩序的,全都消失不見了。接著就是灶台、大鍋和剩餘的糧食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高喊「仙師慈悲」。這樣的手段,這樣的心腸,除了仙師再無人能有。


第09章

  第二天晚上,蕭玉棠又在鄆州城中買了常用的藥物,主要是治療風寒感冒、腸胃炎症、暑熱目眩這幾種常見疾病的,帶著鬼魂們在十裡亭外一邊施粥一邊施藥。

  這一次聞風而來的流民們更多了,但是還是和昨晚一樣,但凡有人搗亂的,都會被當場拿下,根據該人之前的行為評價處理。

  最輕的就是吊在路邊的樹上。因為沒有如祝家莊那樣的武裝力量巡邏保護,十裡亭附近那些樹連枝葉都被吃光了,只剩下幹幹的樹枝,懸掛著幾個連說話都說不出來的人,在夜色中看起來真有點恐怖。

  最嚴重的就會直接被拉進樹影中,再也不見出來。

  被震懾之後的流民們都乖乖地遵守秩序,每人一碗粥就離開。

  生病的就到一旁懂得醫理的鬼魂那裡診脈,然後領取相應的藥物,自己回去煎藥喝,分文不取。

  同樣的,仍舊是天光將要發亮時,這些施粥的人和物就會全部消失,那位元白衣公子也會起身離開,消失在大家眼前。

  這件奇事以飛快的速度在整個鄆州周圍傳播開來。

  那些接受了蕭玉棠施粥施藥恩情的流民們稱這位白衣公子為「仙師」,但是大部分聽說的人都覺得整件事情鬼氣森森,所以竟然都以「鬼施粥」來稱呼這個只有在晚上才會出現的現象,還稱那位白衣公子為「鬼仙師」。

  有人說,這是大難將至的兆頭,連鬼都看不下去了,說明陰間將要增加無數鬼魂,也就是說會有大量生人死亡。

  消息傳到鄆州知府耳中,知府勃然大怒。

  這麼多人晚上聚會,還說什麼大難將至、眾生將死的話,是不是末世將至,只有信仰這個鬼仙師才能夠得到救贖啊?傳播這種如白蓮教一般的教義,他要是不好好管束不就要釀成大禍了嗎?

  要是真的弄成了一個謀逆造反的大案子,他就算是有個太師岳丈,也少不了吃些掛落。

  知府一邊在心中詛咒密州的知府官吏,要不是他們管理不力,讓這些刁民四處亂跑,怎麼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一邊叫了州衙的捕頭們,吩咐他們晚上點齊了弓兵步兵到十裡亭去捉拿妖言惑眾的鬼仙師。

  兩個捕頭心中發怵,可是也不敢違背他的命令,只好在晚上打著火把大搖大擺地向著十裡亭而去。不管他們心中是怎麼想的,當他們看見路邊一字排開的幾口大鍋,以及大鍋前幾乎看不到頭的隊伍時,雙腿都有點發軟。

  這麼多饑民恐怕有幾千人吧,都在這裡等著吃一碗粥活下來,他們這百十號人要是明目張膽地去抓那施粥的鬼仙師,還不得被這些饑民給撕成粉碎?

  商量了一番,兩個捕頭只能客客氣氣地上前給坐在一邊悠然扇著摺扇的蕭玉棠行禮,說知府大人請他進城敘話,感謝他這番善舉。

  蕭玉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就在他們心中忐忑的時候,她卻很痛快地答應了,說明天就去拜會知府大人。

  雖然兩個捕頭心中不太滿意這個答案,要是明天這個鬼仙師一走了之,他們去哪兒給知府大人交差呢?但是周圍眾人的目光卻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訕訕地帶人離開。

  蕭玉棠又不是傻瓜,要是真的如這兩個捕頭所說,知府大人邀請她去是為了感謝她的話,他們又怎麼會帶來這麼多全副武裝的士兵呢?分明是想要抓她,但是看見現場這麼多流民,所以臨時改變了主意。

  不過蕭玉棠說明天去拜訪知府可不是騙他們,她是真的準備去和知府見個面,談談話,有正事要做。

  第二天,知府起床吃了早飯,叫兩個捕頭過來,才知道昨天晚上他們根本就沒能把那個鬼仙師抓過來。

  氣惱的知府指著兩個捕頭痛駡起來,剛罵到「若是鄆州爆發白蓮教,本官烏紗不保的話,你們兩個也脫不了干係」,就聽見有人笑意儼然地說道:「大人怎麼會烏紗不保?」

  「白蓮餘孽若是死灰復燃……」知府咬著牙想要強調事情的嚴重性,卻突然想起這個聲音清亮如輕擊玉磬,絕非兩個捕頭那種粗沉的聲音,他猛地抬頭,就看見大堂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一個白衣青年。

  長身玉立,面如冠玉,修眉鳳目,頭戴白玉蓮花冠,身著雪白長袍,手中握著一柄白玉為骨的摺扇——這樣的裝扮,知府頓時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兩個捕頭回頭看見來人的表情也證明了他的猜測。

  「大膽……」知府剛要斥責,卻發現自己突然說不出話來,好像被什麼東西按住了嘴巴一樣,而兩個捕頭就在他眼前無聲倒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這可把他嚇壞了,難道這人真要謀逆,想要殺了他佔領鄆州?

  無數可怕的猜想從他頭腦中閃過,他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

  除了兩個捕頭,誰也不知道鬼仙師曾經來過,但就算是兩個捕頭也不知道知府大人和鬼仙師談了什麼,只知道知府大人突然就張榜宣告,招收鄆州境內的流民做工,去修整鄆州界內荒廢已久的溝渠,不給工錢,但是每日兩餐管飽。

  榜文懸掛在州縣各處,還有人敲著鑼舉著公文在官道上游走宣告,有專門的小吏負責宣讀公文和登記前來報名的流民,將他們編成隊伍送到河工的工地上。

  流民們欣喜若狂,一個個蜂擁而來報名登記,要去工地幹活。工錢算什麼,只要管飯就行,哪怕管飽只是一個謊言,每天能吃兩頓就已經是天大幸事了。

  小吏們按照州府下發的執行手冊有條不紊地工作——執行手冊這種東西他們也是頭一次見到,其中每個步驟都細分成一個個環節,每個環節要求做到什麼程度都寫得清清楚楚,只要按照上面的要求執行,整個河工流程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機關一樣流暢運轉。

  這些胥吏雖然在官府體系中地位低下,可是他們卻都是代代相傳有真本事的,一眼就看出寫出這種手冊的人絕對不是一般人,其才能足以輔弼天子、治理天下,他們這些執行者也受益不少,欽佩之餘也都乖乖地按照其中的規定執行。

  知府大人還召集了鄆州有名的鄉紳豪強,親自出面向他們募捐,要求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有糧出糧,強調若是修好這條水渠,整個鄆州從上到下都會受益無窮。

  鄆州境內本來是有一條水利溝渠的,名為利民渠,橫貫鄆州,能夠澆灌鄆州大半的良田,可惜因為無人維護已經在三十年前荒廢了。如今密州大旱,鄆州雖然沒有密州旱得那麼厲害,但是降雨也明顯少多了。如果這樣下去,鄆州很可能也會布上密州的後塵。

  一些有見識的鄉紳早就憂心忡忡,但是本州知府可不是什麼公正廉明一心為民的大老爺,而是看不見好處就不肯開口的餓狼,他們哪個也沒有本事勸說知府大人讓官府出面興修水利,只能各自暗中謀劃。

  誰知道知府大人突然一改舊日作風,主動出面,而且神來一筆,一舉兩得,不但解決了農田灌溉的問題,還同時將鄉紳們每天面對的流民問題也一起解決了。

  能夠付出一些錢糧就把這兩大問題解決,這可比他們自己心裡籌畫的辦法都划算多了。所以知府並沒有花費太大力氣,就得到了足夠的錢糧,這也讓他一直拉長的臉上多了一絲滿意。

  那位說的沒錯,只要按照他的辦法去做,名利雙收;要是不好好做……知府打了個寒顫,不想再回憶那些可怕的經歷。

  這位仙師出手不凡,不僅給了他一份執行手冊,更是給了他一套令人震驚的溝渠設計圖!知府好歹也是讀書人,二甲進士出身,一眼就看出這份設計圖就算是當世水利大家都做不出來。

  蕭玉棠恩威兼施,知府讀了他留下的手冊和設計圖之後,終於下定決心按照她說的去做。就在他念頭改變之時,蕭玉棠就感受到了一股沛莫能禦的力量從天而降,直抵靈魂,舒暢而又清透的感覺讓她心頭一震,原本與這個世界似乎總是有一層無形的隔膜,現在完全消失了。

  功德!

  陰陽鏡喜悅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棠棠,好多功德!」

  蕭玉棠也十分欣喜:「把我欠你的功德扣掉吧。」不僅是當初對付李逵時候借用了陰陽鏡的功德,後來那套水利設計圖也是陰陽鏡從陰間找到的水利大家繪製的,付出的酬勞就是功德。

  至於那套執行手冊則是蕭玉棠的手筆,她在蕭氏集團可是接觸過不少優秀的行政企劃方案,對於這種事情那是駕輕就熟,很容易就能條分縷析,做出針對性的指導。

  等到晚上蕭玉棠再去十裡亭施粥的時候,來的人就少多了。有不少人就是專門來叩謝仙師的,然後就準備去河工工地上幹活去了。

  而那個陰陽鏡說未來會成為著名將領的孩子和他的母親,蕭玉棠則專門找到他們給了他們十兩銀子,讓他們去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生活。

  原本這些流民中能夠生存下來的老弱婦孺就不多,現在基本上只剩下百餘人不符合招工要求,白天四處尋覓食物,晚上還有一頓白粥保底,也能熬過這個炎熱的夏季。

  等到河渠修好了,農田灌溉不誤農時,秋天能夠多收些糧食,這些流民基本上也就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社會位置,不會大量死亡了。

  蕭玉棠將十裡亭施粥的事情交給了玉娘和那個維持秩序的男鬼尚甯,施粥施藥的時間也縮減到每晚一個時辰,自己就不用每次來這裡守著。

  對於幾個表現好的鬼魂,她都賜予了陰氣獎賞。

  那些想要進入鬼門投胎轉世的鬼魂,則被陰陽鏡直接送走了。

  玉娘和尚甯得了好處,知道跟著蕭玉棠應該還有更大的好處,就選擇了繼續為蕭玉棠做事。

  蕭玉棠不用每天晚上都在十裡亭壓陣,就專門去知府那裡和河工工地上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問題,便留了兩個機靈的小鬼在那裡看著,自己去了祝家莊。

  她還是第一次來到祝家莊,飄在空中俯視下去,很容易就發現祝家莊的規模和人口都遠超扈家莊。

  莊中的莊客足足有數千人,他們身強體壯,配備武器,早晚訓練,還有數百匹馬,應該還專門建立了騎兵隊伍。

  祝家應該是鄆州府最大的地主豪強之一,有地有糧有錢,如今連私兵都養了起來,可見所圖甚大。

  魏小六感覺到了蕭玉棠的到來,立刻飛奔而至:「鬼王大人,小的正要去找您呢!祝家的人手明天就要出發了,他們派出了將近百人,準備在去往齊州路上的黑虎林中埋伏,劫殺扈家大爺!」


第10章

  魏小六如今耳目眾多,自然也知道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鬼施粥就是鬼王大人所為,更聽說鬼王大人許諾論功行賞,他也十分心動。

  但是想到自己肩負的任務,魏小六就冷靜下來了。對於那些無關的流民,鬼王大人都能發下慈悲,若是能夠救了與鬼王大人有親的扈家大爺,他能得到的必然更多。

  懷著這種希望,魏小六越發注意監視祝家父子的舉動,尤其重點盯著祝家私兵的動靜。

  今日祝朝奉去了鄆州,回來之後就召集幾個兄弟、三個兒子和私兵頭領一起商議,說知府大人出面修繕當初的利民渠,估計用不了兩個月就能完工,一定要抓緊時間將扈家的田地弄過來。

  因為利民渠從獨龍岡旁邊繞過,從西往東流下,扈家的田地卻在祝家上游。平素蠻橫霸道的祝家對此十分不滿,他們早就想將田地擴張,把獨龍岡前的土地連成一片,這一次又要讓小小的扈家佔據上游的主動位置,就更加不甘心了。

  原本只是一個設想的除掉扈為的計畫這次全員通過,由欒廷玉親自出馬帶上百人私兵,繞過州縣,在去往齊州必經的黑虎林中埋伏,殺掉扈為!

  魏小六剛聽完他們的商議,還沒去扈家莊彙報,蕭玉棠就自己來了。

  蕭玉棠對於祝家莊的最終決定並不意外,她點了點頭,便讓魏小六繼續盯著祝家,自己返回了扈家莊。

  她的小外套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胸口毫無起伏。虧的是她從開始就不讓丫環上夜守著自己,否則可不要把人嚇死了?

  早上,蕭玉棠照例早早起床,將頭髮紮起,簡單梳洗之後,穿上一身俐落的騎裝出門,和扈三娘正好在院子外面碰面。她的靈魂強大,即使整晚不睡,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當初對扈太太說非常喜歡巾幗英雄可不僅僅是為了刷好感,而是發自內心的。

  在當初的世界裡她也喜歡健身,學過跆拳道,但那些都是鍛煉性質更多,根本不適合實戰。當初知道來的是水滸世界時,她就曾想過能否學習一些武藝。

  來到扈家莊後,蕭玉棠親眼目睹扈三娘將雙刀舞成一團雪光,幾乎水潑不入,又親眼看見扈三娘人馬合一,英姿勃發,甩出錦套頭套取木樁百發百中,心中越發熱切起來。

  跟扈三娘一提,扈三娘自是求之不得。兩個哥哥都是男子,不方便每日和她對練,有一個同齡姐妹做伴再好不過。

  她只是擔心這個溫柔嬌嫩的表姐受不了苦,堅持不了幾天就放棄。

  沒想到這一連幾天下來,每天練的都是枯燥的基礎功夫,表姐卻一直都像最初那樣認真堅定,讓扈三娘不由對她刮目相看。

  兩人見了面,親親熱熱地拉著手一起向著練武場走去。

  「姐姐喜歡什麼兵器?」扈三娘見蕭玉棠是真的要學武藝,便開始認真為她出謀劃策,「早點說了,讓莊裡的鐵匠師傅給你打造好,回頭跟我一起跟著徐教師學。」

  徐教師指的是吳教師的娘子,吳教師是扈太公為兩個兒子請來的槍棒教師,他的娘子徐氏是他師父的女兒,也是他的同門師妹,身手不錯。來到扈家莊發現扈三娘天賦出眾,便收了扈三娘為徒,教導她多年。

  「徐教師最擅長的是槍法,可惜我不適合,才學的雙刀。」扈三娘介紹著自己所知的情報,「不過槍很難學好,需要的時間太長了,而且我力氣也不夠……」

  兩人在練武場鍛煉了多半個時辰,才一起回到院子裡洗漱吃早飯,然後就一起在蕭玉棠屋裡讀書。

  論武藝,是扈三娘教導蕭玉棠,可是論文化,卻是反了過來。蕭玉棠從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不管是中國古典傳統文化,還是西方先進科學知識,都有專門的家庭教師教授,而且造詣都很不錯,哪怕是到了古代,她的基本文化素養也不差。

  而她現在所使用的身份蕭二娘,父親便曾經考中舉人,可惜因為一直沒能考中進士,鬱鬱寡歡而死。有了這重身份,蕭玉棠表現出精通琴棋書畫,也根本沒人懷疑,只以為是家學淵源。

  扈三娘卻只是簡單認識幾個字,平素只把精力花在練習武藝上,蕭玉棠想要讓她讀書明理,培養出自我意識,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就故意用一些女將故事引得她產生好奇心,跟著蕭玉棠認字。

  扈太太見了就更加高興,這才是她心目中女兒的正確成長道路。她一心想的是把這個小女兒培養成和那些官家小姐差不多的淑女才女,嫁一個讀書人,以後再不必被人嘲笑泥腿子出身,誰知道這個女兒竟然比一般小子都愛舞刀弄槍,怎麼改都改不過來。

  現在跟著表姐居然也開始讀書了,真是老天保佑。

  就這樣,每天白天習武、讀書,晚上出遊檢查各處情況,接受魏小六、玉娘和尚甯的彙報,蕭玉棠的生活悠閒而充實。

  而徐教師也在觀察了蕭玉棠多日之後,準備將槍法教給蕭玉棠。蕭玉棠便要拜師,她卻不許。

  徐教師說:「這本也不是什麼精妙的槍法,不過是我徐家槍的一些皮毛,我家槍法精髓從來傳男不傳女……」她身量瘦削,面容白皙,說到這裡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上露出幾分惆悵,過了好一會兒才歎氣道,「真正的徐家槍我也不曾學得,又有什麼資格收你為徒?」

  蕭玉棠見過徐教師使槍,一丈多長的大槍在這個個頭並不太高的中年婦人手中如同蛟龍出海,靈動卻又威猛,扈三娘用雙刀對陣根本無法近身。這樣的水準,居然還不曾學到精髓?

  徐教師看中的是蕭玉棠身材高挑,性情堅韌,力氣足夠大,悟性更好,比扈三娘適合學習槍法。雖然她沒有得到徐家槍的精髓,但是這二十多年來,她自己浸淫其中,也有不少收穫,不想讓這些隨著自己的離開而消亡,就需要找一個傳人。

  「我可以教你槍法,但是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教的你,也不要說這是徐家槍。」徐教師盯著蕭玉棠,「如果你答應,明天早上再早半個時辰去練武場。」

  蕭玉棠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提出這樣的要求,但是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第二天早上蕭玉棠到達練武場的時間比徐教師要求的還要早了十分鐘,可是徐教師已經來了,她拿了一根白蠟杆給蕭玉棠,開始教授蕭玉棠基本槍法。

  蕭玉棠原本就天資聰穎,從小學東西都是舉一反三,在本世界得到功德之後,心神清澈,學起槍法來幾乎是一點就透,徐教師教了幾天心裡特別滿意,教得更加認真了。

  有了學習的目標,日子幾乎都是一晃而過。

  這期間知府將自己以工代賑的行為加以美化之後,寫了奏章送到東京,不出意料地得到了皇帝歡心,徽宗皇帝下旨對他大加褒獎,蔡太師也寫信誇讚自己這個女婿,讓他把這件事情做得漂亮點,日後前程盡有。

  嘗到甜頭之後,知府越發關注整個利民渠的修繕,加上那些鄉紳也都看見了修繕工作的進展,個個送來錢糧,整個鄆州境內的流民全都被吸引過來,去領粥的流民越來越少,所以從七月初一開始,十裡亭的施粥施藥活動宣告結束。

  玉娘和尚甯因為主持這次活動,也得了功德獎勵。尚寧選擇了去投胎,而玉娘卻跪地懇求蕭玉棠收下她。

  她早已看出蕭玉棠乃是女子之身,想到自己一生盡被別人掌控,生死喜樂全都不由自己做主,就算是投胎做了官家小姐,比歌伎高貴一些,到頭來婚嫁也是任人擺佈,到了夫家夫君三妻四妾,自己還不是要辛辛苦苦熬一輩子?就像那知府娘子,父親還是蔡太師,低嫁給知府,知府尚且要在外偷偷養個外宅。知府娘子能殺一個玉娘,能殺十個八個,可這樣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呢?

  玉娘原以為這世上的女子都是如此,可是自從她見到蕭玉棠之後才知道還有另一種活法。鬼王大人同樣是女子,卻肆意妄為,連知府都拿她沒辦法只能聽從她的吩咐。那些原來在她的世界裡如同不可翻越的高山一樣的存在,在鬼王大人面前卻如此卑微弱小。

  她也想要像鬼王大人一樣強大,強大到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

  蕭玉棠聽了玉娘的陳述之後深有感觸。在這個水滸世界裡,能夠遇到一個自我覺醒的女性,十分難得。

  「你可想好了。鬼魂乃是陰物,修煉鬼道比一般生人修道更加困難,一不小心就會迷失自我,一旦犯下過錯可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絕對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了。」蕭玉棠鄭重提示。

  「玉娘明白,便是魂飛魄散也絕不後悔!」

  既然玉娘已經想清楚了,蕭玉棠便收下她做一個手下,傳授了她一點最基本的修煉方法,並將她收入百鬼幡中修煉。

  蕭玉棠跟著徐教師練了一個月的槍法,已經摸到門徑,徐教師也是傾囊相授。

  終於,在一個正午時分,蕭玉棠留在扈為身上的分魂悸動起來。扈為遇到危險了!蕭玉棠放下筷子,說自己有些疲憊,要休息一會兒,就將丫環們趕了出去。

  來到這裡時日不短了,伺候她的丫環們都知道了她的習慣,就乖乖地退了出去。蕭玉棠脫體而出,又將玉娘從百鬼幡中召出來,讓她守著自己的小外套別讓人發現,就瞬間飛越數百里,出現在了扈為身邊。


第11章

  初秋暑氣猶存,黑虎林中卻一片陰暗森冷。數十個手持樸刀的壯漢正在進行一場兇狠的屠殺。

  扈為手持樸刀,被兩個莊客護著向外沖去。他的小廝已經躺在身後的樹林深處,鮮血從年方十五的小廝身下不停流出,滲入鋪滿了樹葉的地面。

  與他同行的三個同窗有的嚇得跪在地上抱頭求饒,有的嚇得瑟瑟發抖語無倫次,只有鄆州府押司之子丁陽勉強跟在扈為身後,被自己的兩個伴當護著往外沖。

  「丁兄,他們是沖我來的,你換個方向。」扈為一刀將一個沖上來的莊客砍翻,大聲喊著。他從最開始就發現了,這些人的目標是他,也只有其他三人都被嚇傻了才沒有發現。

  丁陽看似鎮定,其實完全是在按照本能行動,根本就沒有聽見扈為的話,只是胡亂邁動著雙腳跟在扈為身後。

  突然,丁陽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去,正砸在扈為背上。剛剛舉起樸刀架住迎面砍來刀鋒的扈為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向著前方栽倒,對手乘勢加大力度,刀鋒劈向扈為完全暴露無遺的肩背。

  一縷無形的輕煙從扈為腰間冒出,瞬間撲向因為用力太大而面目猙獰的對面男人面孔上。男人向下劈去的刀勢一收,突然轉頭瘋狂地輪刀砍殺起了自己的同伴。

  完全沒有提防的同伴立刻被他砍傷了好幾個,扈為身邊的兩個莊客連忙拉著扈為從這個缺口中沖了出去。

  扈為拉著丁陽,幾個莊客伴當在周圍保護,向著林外狂奔。

  但是沒有跑出幾步,一行人就再次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又有幾十個持刀凶徒虎視眈眈。扈為轉頭看去,身後的匪徒也已經將那個突然發瘋的傢伙拿下,再次追了上來。

  前後夾擊,連跑都沒有地方跑了……扈為眼中露出絕望:「我看你們也不是為了劫財,而是為了殺我扈為。既然我今日難逃一死,不如在我死前告訴我,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人,惹下了殺身之禍,讓我扈為死也死個明白。」

  蕭玉棠飄在空中,看著腳下的一切。若是她要殺人,絕對不會讓對方死個明白,乾脆俐落地殺了就好了,不過這個水滸世界好像都比較講究什麼英雄主義,不知道欒廷玉會不會站出來?

  不過估計欒廷玉是不會知道反派死於話多這個規律的……果然,欒廷玉從一棵大樹背後走了出來,扈為一眼就認出了他,畢竟獨龍岡三家莊子裡武功最高的就是這位鐵棒欒廷玉了,扈為也曾經見過他幾次。

  看見欒廷玉,扈為就明白了:「欒教師,原來是你。」不需要欒廷玉再說什麼,扈為已經知道了這次行動的主使者和目的。

  祝家不止一次提過要購買扈家的田地,但是扈太公並沒有答應。這些田地都是扈家三代人一點點積攢起來的,賣掉田地無異於大不孝,扈太公怎麼會同意?

  作為扈家未來的家主,扈為對祝家的野心知之甚詳,並且在心中已經對三家莊子聯盟的未來不抱希望了。

  不過,他原以為祝家會先對李家莊下手,畢竟李應膝下空虛,只要除掉李應,李家莊就群龍無首,任由祝家宰割。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祝家不急著動李家,反而是害怕自己考上舉人、進士有了官身,讓他們的計畫告以失敗,所以才會首先對自己下手。

  扈為想明白其中的緣由之後,便長歎一聲:「欒教師,我死在這裡也就罷了,這三位卻是無辜之人,只求你放他們一條生路,我扈為任你處置。」

  說著,他把手中的樸刀往地上一扔,伸出手示意自己不會反抗。

  欒廷玉笑了笑:「大公子好仁義,不過……」

  蕭玉棠已經沒有興趣聽下去了,她現在是以午休的名義脫體而出,雖然有玉娘看著,萬一有人找她總歸有些麻煩,還是早點結束這邊的事情為好。

  她在空中一揮手,無數鬼影就從黑虎林各個角落冒了出來,無聲地向著欒廷玉一行人等圍攏過去。

  這黑虎林地勢險惡,又是去往齊州的必經之地,不知道有多少無辜冤魂被困其中無法脫身,其中不乏一些狠戾的鬼魂,只是這些成年男人陽氣重,又與他們沒有因果,他們不敢貿然動手。

  蕭玉棠現在以鬼王身份驅使他們,他們不需要擔負因果卻又能發洩心中的不甘,正合了這些鬼魂的心意。

  這些鬼魂足有數百個,向著中間撲去,黑虎林中頓時掀起了一股旋風。

  這無端出現的旋風讓所有人都感覺到後背發冷,毛髮悚然。

  扈為眼看著那股旋風越來越大,其中仿佛還夾雜著幽幽哭泣哀鳴之聲,向著欒廷玉的方向沖過去。

  毫無防備的祝家莊莊客被這些旋風捲入其中,樹葉和灰塵在空中不停旋轉,根本看不見其中發生了什麼,只能聽見一聲又一聲的恐懼慘叫。

  欒廷玉也被旋風捲入,灰塵彌漫中根本看不見眼前是什麼情況,只能感覺到一隻只冰涼的手掌從四面八方抓住他的身體用力撕扯,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軟軟的冰涼的東西在他身上臉上滑過,無數哭泣聲哀嚎聲在腦海中響起,如墮地獄。

  欒廷玉知道遇到了靈異之事,連忙定下心神,狠狠咬破舌尖,向外噴出一口舌尖血,眼前的灰暗一下子就被衝破,露出了周圍的樹木。他顧不得其他還在瘋狂扭打喊叫的手下,提起鐵棒就從這個缺口沖了出去。

  等到他沖出旋風之外,看見扈為等人都安然無恙,被旋風攻擊的只有祝家莊的莊客時,欒廷玉的神情嚴肅了起來。沒想到扈家莊深藏不露,居然還藏了這麼一手驅鬼之術。

  今天已經撕破了臉皮,扈為一行但凡逃走一個,就後患無窮。欒廷玉心中慶倖自己還知道一點對付鬼魂的辦法,能夠沖出鬼旋風。現在哪怕就只有他一個人,也足以對付扈為這幾個只會讀書的弱雞了。

  他拎起鐵棒,面露殺機,毫不猶豫地向著扈為沖了過去。

  扈為面上露出無奈,卻還是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樸刀,準備和欒廷玉一決生死。

  剛彎下腰,扈為突然看見眼前地面上多了一雙薄底白色描金繡花靴子,他愕然抬頭,就看見一個白色背影攔在了欒廷玉眼前。

  這個人是怎麼出現的?扈為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手中持著一支白蠟杆和欒廷玉打在了一起,眼中滿是不解。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這個陌生人槍法還太生澀,並不是欒廷玉的對手。顯然欒廷玉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上的震驚變成了嘲諷。

  蕭玉棠也不過是想增加一點實戰經驗,發現自己的水準還差得遠之後,並沒有聽欒廷玉嘲諷的興趣。她對著欒廷玉微微一笑,原本俊美如同謫仙的臉突然變成了七竅流血、雙目赤紅、獠牙伸出嘴外的恐怖嘴臉,因為距離太近,直接把欒廷玉嚇得身體一僵,本能地做出了後退的姿勢。

  趁他心神失守,蕭玉棠發動了靈魂攻擊,陰氣如同看不見的蛇群從四面八方遊來,順著腳底攀上了欒廷玉的身體,滲入了他的魂魄。

  欒廷玉雖然也是書中提到的人物,但是他並沒有太大的劇情作用,所以身上沒有足以保護自己的氣運,僅僅是以前闖蕩江湖凝聚的煞氣並不能抵抗鬼王的靈魂攻擊,立刻就失去了神智,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

  被拉出身體的靈魂環顧四周,看見蕭玉棠時突然清醒,露出了仇恨之色。不等欒廷玉的鬼魂採取什麼行動,陰陽鏡已經將他收入陰間,丟入了審核清算流程之中。

  放在扈為等人的眼裡就是明明欒廷玉的武藝遠遠強過這個突然憑空出現的白色人影,結果卻莫名其妙地暈倒不起,不一會兒就沒有了生息。

  眼前的一幕太過詭異,讓扈為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測。果然,就在扈為眼前,那個始終不曾轉過頭來的白影如同星光消散,隨著白影的消失,旋風停止了,周圍那種沁入骨髓的陰冷感覺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地昏迷不醒的匪徒。

  丁陽驚得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指著白影消失的方向半天說不出話來。

  扈為心頭一松,也無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一種那個白影是專門來救他的感覺。

  休息了一會兒,扈為讓人去把那兩個同窗拉了過來,拽著丁陽起身,趕快離開這裡。

  萬一要是那些匪徒當中有幾個醒過來就麻煩了。

  一行人心有餘悸,沖出黑虎林走到陽光下的時候,簡直是如獲新生。

  他們的車馬還在林邊,只是看守車馬的幾個下人已經被殺死了。

  幾人無暇處理,連忙上了車,飛快地奔向最近的縣衙報案。

  蕭玉棠返回扈家莊,幸好也沒有人來找她,她就裝作午休結束的樣子起來繼續一天的鍛煉。

  過了十來天,扈太公收到了一封信,送信的是跟隨扈為去齊州的一名莊客,也是扈太公十分信任的一個。看了信,聽了莊客的描述,扈太公的臉色陰沉如暴雨將至。

  扈為害怕不告訴父親,祝家在背後對家人下手,扈家人卻毫無防備,就將欒廷玉帶人劫殺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並且推測祝家其實一直覬覦扈家的田地,從未放棄。

  扈太公知道祝家一直想要擴張田地,尤其想要將東西兩邊的田地連在一起,祝朝奉也曾經提過願意高價收購扈家田地的話,不過扈太公並未同意,因為這是扈家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家產,他要是賣了就是不孝,以後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祝家後來也沒有再提,而且三家莊子這麼多年來交情不錯,扈太公以為祝家已經沒有再打什麼主意了。沒想到祝家始終不曾死心,竟然暗中派人去殺老大!

  扈太公能夠在這獨龍岡前、祝家莊側佔有一席之地,也絕對不是什麼軟綿無能的性子,震怒之後,也很快想出了對策。


第12章

  扈家在鄆州生活了近百年,廣有良田,也不是那種無根無親的人家。祝家既然欺負到了頭上,扈太公便也開始派人去州城中活動起來。

  祝家最大的倚仗就是城中的鐘知州,也就是大家口中俗稱的知府,扈太公想著就算是知府也不能一手遮天,畢竟聖天子也派了通判監督知州,只要找些關係搭上錢通判,量那知府也得忌憚幾分。

  在這種關頭,便是多花些銀兩也是值得的。

  誰知道如今鐘知州聖眷正隆,即使是錢通判也不敢直攖其鋒,扈太公托的幾個世交朋友都傳話來說不是太順利。

  扈太公在這邊努力尋人牽線搭橋的時候,魏小六也將祝家莊近日就準備偷襲扈家莊的消息報告給了蕭玉棠。

  祝家莊從來沒想到欒廷玉帶了百余名莊客去劫殺扈為竟然會失敗,而且欒廷玉自己都因此喪命。

  僥倖逃命回來的兩個莊客拼命發誓說黑虎林中有鬼,他們都是被鬼給打暈的。醒來的時候欒教師已經死了,扈為他們也跑了,而且縣衙的捕快也已經到了現場,他們還是因為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沒有被發現才有機會逃跑的。

  這真是超出預料的壞消息,祝朝奉氣得砸了茶杯,狠狠咒駡了一同死掉的欒廷玉,立刻召集人手開會商議對策。

  最後祝家人一致認為,既然事情已經暴露,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著現在扈家莊沒有防備的時候動手。反正已經得罪了扈家,就算不做什麼,扈為回來之後兩家也是死仇。

  祝家早在扈家莊內安插了眼線,到時候賺開莊門,假冒不遠處水泊裡那夥盜賊的名義沖進去殺人放火,滅了扈家滿門,等到合適的時機,祝家埋伏在外的騎兵沖進去「救援」,將賊人趕跑,順理成章地接收扈家財產。

  同時,祝家也派人去打點黑虎林那邊的官府,讓他們將所有與祝家有關的口供按下,把那些莊客按照普通劫匪發落,到時候運作一番就又弄回扈家來了。

  魏小六將自己打探的消息全盤托出,然後自告奮勇地說道:「鬼王大人,只要您一聲令下,小的即刻召集同伴,將祝家父子弄得臥病在床,看他們怎麼來攻打扈家莊!」

  祝家父子也算是劇情人物,不過他們身上的氣運也就一般般,魏小六得了蕭玉棠多次的陰氣獎勵,並不畏懼。召喚同伴捉弄祝家父子幾次,讓他們中邪生病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蕭玉棠卻搖了搖頭。

  如果祝家不出手,扈太公又怎麼會發現和這樣的惡狼為鄰有多麼可怕呢?只有讓扈太公吃了虧,卻又對祝家無能為力,他才會開始考慮離開扈家莊的辦法。

  「你將你的同伴召集好,等到祝家出兵之時,就趕來扈家莊,準備聽我號令。」雖然蕭玉棠需要祝家動手,但是卻還要保護扈家人的安全,絕對不能讓他們出事。

  扈太公在祝家莊中也有幾個眼線,但是因為這麼多年來三家莊子的關係一直還算不錯,所以這些眼線很多都已經忘記了最初的任務,真正地融入了新的生活裡。所以祝家這幾天頻繁地操練兵馬,並沒有被那幾個眼線當做什麼重要的事情,扈太公也沒想到祝朝奉會這麼果斷狠辣。

  七月十五,中元節,地官赦罪日。

  據說今日乃是地官清虛大帝誕辰,大帝每年於此日普渡孤魂野鬼。時人多在今日祭祖,或者在路邊點火、水中放燈,以便讓那些沒有香火祭祀的鬼魂得到指引和供奉。

  按照往年的慣例,扈家莊今日門前也搭起了高臺,請來了幾個道士做個道場,莊內的頑童就成群結隊地在台下奔跑追逐,十分熱鬧。

  雖然陰陽鏡說蕭玉棠在這個世界裡是合法入境,頂著傻妞的肉身,並不是孤魂野鬼,但是蕭玉棠還是有幾分忌憚。

  她也叮囑魏小六等鬼魂,千萬要注意安全,不要被那傳說中的陰差當成孤魂野鬼給收走了。

  夜半時分,道場結束,整個扈家莊歸於寧靜。

  勞累了一天的大人小孩都進入了夢鄉,只有今天輪值的莊客們還在前後大門旁守著。

  扈家莊內外兩層圍牆,前後兩道大門,都用吊橋控制。

  白天開門,放下吊橋正好橫跨護城河,以供通行;晚上關門,吊橋收起,寬約三丈的護城河就成了最好的保護。雖然因為這些天雨水比較少,護城河中的水位有些下降,但是其中早就埋下的木錐和鐵刺,仍舊能夠造成極大的傷害。

  不過,祝家莊特意選擇今天動手,就是因為知道扈家莊也有中元節做道場的傳統,趁著機會將探子細作混入莊內,隱藏到夜深人靜之後就開始動手,打開莊門給他們放行。

  寅時一刻後不久,扈家莊後門處,一縷火光輕輕晃動,傳送出了祝家莊人馬等待已久的信號。

  吱呀吱呀的聲音中,已經被收起的吊橋搖搖晃晃地落了下來。

  後門外護城河對面的小樹林裡悄悄地走出來一隊人影,他們口中銜枚,手中持刀,步履輕健無聲,迅捷地穿過吊橋,進入了扈家莊內。

  很快,一聲尖叫就拉開了今夜的血腥一幕。

  火光四起,有男人在大聲喊叫:「水泊梁山好漢到此借糧,還望扈莊主行個方便!」

  扈太公被驚起,扈成也立刻帶著人手趕了過來,首先就派人去讓扈太太和扈三娘、蕭玉棠幾個女眷居住的地方保護起來。

  扈三娘怎麼肯被關在內宅,她提著雙刀就往外沖:「二哥還不是我的對手呢,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去對付這些賊人?」

  蕭玉棠也提起了自己這些天練習時候使用的一杆亮銀槍,和扈三娘一起走了出去。

  扈太太想要阻攔,可是想起女兒說的也對,丈夫老了,二兒子孤掌難鳴,女兒的武藝大家都說比兩個兒子都厲害,在這個關鍵時刻如果不讓女兒去幫忙,這個家可能就完了。

  「姐姐你怕麼?」扈三娘大步向前,感覺到這個比自己矮小的表姐一步不落地跟在自己身邊,不由回頭笑問。

  蕭玉棠哪裡是怕,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興奮。

  不知道是在百鬼幡中的經歷對她造成了影響,還是她本性中就具有這種好戰因數,當她在黑虎林中看見欒廷玉的時候,她明知道自己不是欒廷玉的對手,卻還是很想和他正面打一場。

  當然,事實證明她的水準還差得遠。可是在和欒廷玉交手的時候,每一步輾轉,每一招紮刺,蕭玉棠都覺得自己這個只有魂魄沒有肉體的魂體仿佛突然產生了心跳,仿佛全身熱血都在瘋狂奔騰。

  而現在當她持著□□奔赴前方戰鬥現場時,這具身體和她的靈魂一起興奮起來。

  前方打探消息的小廝飛快地跑進了正院:「太公,外門是被奸細偷偷打開的,內門也有奸細想要開門,已經被斬殺了!」

  扈太公松了口氣,若是內外兩重門戶都被打開,今天就麻煩大了。內層居住的都是他們扈家自己的族人以及比較重要的扈家莊成員,必須重點保護。

  魏小六卻已經飄到了蕭玉棠身邊:「大人,遵照您的命令,已經將他們放進了外門,內門的兩個奸細也被我們迷昏了,沒有讓他們開門。」

  扈成站在內城牆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在人群中奔跑放火的匪徒,氣得眼睛都紅了。

  外層居住的是莊客和一些下人,此刻也已經組織起來,和那些匪徒搏鬥起來。

  扈三娘和蕭玉棠帶著兩百名莊客打開內門沖了出去,扈成大驚,連忙下去接應。

  扈三娘的武藝確實了得,她騎在馬上,兩口日月雙刀如同梨花飄雪,寒光閃過就是一顆人頭飛起。

  那些匪徒主要是步兵,在扈三娘率領的騎兵衝擊下很快就潰散逃命。

  蕭玉棠還不太會在馬上使槍,她跟在扈三娘馬後,步伐穩健,□□舞動,將那些潰散的匪徒一個個刺穿挑起。

  最開始的時候她的動作還有些生澀,但是隨著實踐次數的增多,蕭玉棠的動作越來越流暢,槍支在空中運轉的軌跡圓滑流暢,如同鷹擊長空,自然而然卻淩厲簡潔,每次撲擊而下都能帶走一條性命。

  慢慢地,她竟然從跟在扈三娘馬後變成了走在扈三娘馬前,□□掃過的範圍之內,再也沒有能夠和她抗衡的敵人。

  某種玄妙的感覺在她心底積累,蕭玉棠似乎進入了一個無法描述的感覺之中。在這種感覺裡,她不需要動用陰氣,就能夠察覺到周圍每個人的細微變化,捕捉到那些微小的細節,從而抓住那些敵人動作中一閃而逝的漏洞,然後無比精准地一□□過去,結束了對方的性命。

  好像有某種玄妙的節奏,而她只是本能地按照這種節奏起舞一樣。

  扈三娘哈哈大笑起來,她對這個表姐越來越佩服了。就如徐教師所說,表姐的力氣很大,但是更重要的是悟性很高。現在看來果然如此,表姐剛剛學習□□不過一個月左右,就已經達到了這種層次,也許不久之後,她的實力就會超過自己了呢。

  就在這時,一隊騎兵從吊橋上沖過,闖入了扈家莊內。隊伍前方還插著「祝」字大旗,為首的正是祝家第三子祝彪。

  他聽到扈家莊中廝殺一片,火光沖天,就知道計畫已經順利實施。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祝彪就帶人沖了進來。

  「哪裡來的賊人,竟敢在獨龍岡前鬧事!」祝彪大聲喊著,□□一指,擺出了一個英俊的姿勢。


第13章

  祝彪在火光之中登場,手中大槍舞動,擺出了一個自以為十分英俊瀟灑的姿勢。按照之前的約定,那些冒充水泊梁山賊人的祝家莊莊客就應該湧上來和他戰鬥,然後被他輕鬆打傷打敗,而在此同時,扈家人就被急著逃命的賊人狗急跳牆全都殺光,他含淚為扈家報仇……

  可是祝彪舉著槍等了一會兒,硬是不見有人上來,他不由皺著眉頭掃視四周,才發現對面的青鬃馬上坐著一個燦若海棠的少女,而在她身前、四周,躺滿了受傷倒地呻-吟哀嚎的人,看衣著正是他們派來冒充賊人的莊客們。

  祝彪覺得眼前的一切有點不真實,這可是他們挑出來的精銳,帶隊的是曾經教授他槍棒的教師,雖然不如欒教師那般厲害,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對付的,怎麼會這麼輕鬆地被扈家莊打敗呢?

  訕訕地將手中的槍放下,祝彪對著對面馬上少女抱拳:「這位便是三娘子吧?久仰久仰,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啊,哈哈哈。」

  扈三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祝彪一眼,她小時候見過祝彪兩面,現在看見「祝」字大旗,勉強認出了他的身份,但還是很奇怪地問道:「三公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對這個問題,祝彪早有準備:「噢,今日乃是中元節,家父擔心有宵小趁機作亂,便命我帶人巡視周圍,方才發現這個方向有火光廝殺,就趕來救援,沒想到三娘子已經將這些歹人制服了,真是佩服佩服。」

  扈成原本在後面壓陣,這會兒也走上前來:「多謝三公子馳援,夜深了,家中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置,就不留三公子了。」

  祝彪手握著槍桿,進退兩難。

  沉默了片刻,他在馬上對扈成抱了個拳,就帶著身後的騎兵退了出去。

  最後一匹馬剛剛下了橋,背後就傳來吊橋升起的聲音。祝彪咬了咬牙,心知對方已經產生了警惕,但是方才的情景他已經是孤兵深入,前面的人手幾乎全都折了,他完全沒有把握,只能回去再從長計較了。

  扈成指揮著人把吊橋收起,關緊內門,就在兩堵圍牆之間開始細細搜查。那些死了的賊人被拉到一邊堆著,傷了的也被丟在一邊看著,重點去各個角落找一找有沒有人逃跑隱藏的。

  就算扈成平時腦子比較簡單,在看見祝彪突然出現的那一刻,也已經感覺到了不對。

  扈太公站在內層圍牆上,望著遠去的騎兵,心中更是確定今天晚上的事情絕對和祝家有關係。

  要不是運氣好將那兩個想要打開內門的奸細抓住的話,今天的事情還不定是什麼結果呢。

  三娘子平時習武,他們都不太支持,只是捨不得讓她生氣才一直縱容她舞槍弄棒,沒想到今天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還有二娘子,聽說剛剛學武才一個多月,就敢上陣殺人,而且看起來還十分厲害,真是和她平時清冷溫柔的模樣大相徑庭啊。

  不管怎麼說,兒子和女兒,包括外甥女都這麼出色,他絕對不能讓祝家把他們都給毀了。

  要是他們扈家也有祝家的實力,這個時侯就應該點齊兵馬,沖入祝家莊,將祝家想要對扈家所做的事情在祝家做一遍。

  可是現在他卻只能在腦海裡想一想。扈太公握緊了拳頭,想起這幾天在州府請人辦事的不順,心中無比憤懣。

  「父親,那些賊人如何處置?」扈成其實雙腿有點發軟,他並不是第一次看見殺人,他自己都動手殺過人,可卻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人死。而且有不少還是他熟悉的莊客和下人……為什麼兩個妹妹都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他只能努力保持鎮定,不讓人發現他還不如兩個女孩子膽大。

  扈太公望著祝家莊的方向,目光如刀,仿佛穿越了夜空看見了罪魁禍首一般,聲音都帶著銳利:「死了的燒了,活著的審問清楚,然後全都殺了!」

  就算是問出口供來,也不會有人給他們主持公道。那些人被判個流放,一年半載的就又都回到祝家莊,仍舊是祝家的忠實走狗。

  既如此,不如殺了乾淨!

  扈成被父親聲音中的寒意嚇得一個哆嗦,也不敢再問,立刻下去處理去了。

  扈家莊進入了戰備狀態,那些暴露出來的奸細全都被抓出來處死。莊子裡的巡邏嚴密了很多,祝家莊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再次發動進攻了。

  扈太公臨時啟動了那些在祝家莊潛伏了十幾年的眼線,讓他們時刻盯緊了,以防祝家莊再有類似的舉動。

  然後就開始四處尋求合適的保護傘,可惜結果還和以前一樣,在鄆州境內,沒有誰能蓋過鐘知州,而鐘知州已經是祝家的保護傘了。

  經過中元節那夜的事件後,蕭玉棠接受了魏小六的效忠,傳授了他簡單的修煉方法,平時也把他丟在百鬼幡中修煉,有事的時候就把他或者玉娘放出來做事。

  而蕭玉棠本人經過這次戰鬥的洗禮後,總覺得自己好想摸到了一點玄妙的邊緣,可是這種感覺又模模糊糊的,說也說不清楚。徐教師聽了她的描述之後,欣然一笑,告訴她這應該是對槍法有所領悟的前兆。

  實戰才是提升武者實力的最好方法,蕭玉棠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達到這樣的程度,也超出了她的預料。

  陰陽鏡說之所以如此,除了蕭玉棠本身悟性高,鍛煉勤,精神力強大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的功德多,與此方天地的共鳴程度就大大提高,距離天人合一的境界比較近,才會出現這樣的現象。

  總之,蕭玉棠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都花在了練習槍法上,引得扈三娘也加倍努力習武。

  看在扈太公眼裡,那就是因為中元節的事件,兩個姑娘嚴重缺乏安全感,不得不勤奮練武來保護自己。這讓他更加加快了自己的計畫。

  祖產固然可貴,但是人才是最根本的,如果人都沒了,祖產還不是要落到別人手中?

  所以蕭玉棠在不知不覺之中完成了一次助攻,促進了扈太公遷居計畫的落實。

  當扈為解試通過成為舉人的消息傳來時,已經是深秋時刻了。扈太公樂得大擺宴席,並且在宴席上公開宣佈,他準備到齊州去看望扈為,並在齊州暫居一段時間。

  鄆州境內沒有人能夠和鐘知州抗衡,齊州總應該有吧?扈太公原先想著他們搬去齊州居住,田地反正都是給租給佃戶,到時候定時派人來收租就好了。可是想到祝家為人強橫,他在這裡都不一定能鎮得住,他這主家不在了,那些佃戶更不可能對抗祝家,到時候田地都被祝家強佔了都有可能。

  所以這些天扈太公已經派人在往齊州方向打聽,看看能找到什麼強勢的下家接手,把扈家的田地賣出一大部分,讓祝家只能看著不敢動手才行。

  功夫不負有心人,扈太公托了不少人,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買家。這次就是去齊州洽談交易的,所謂的去齊州看望兒子,雖然也是真話,但同時也是一個掩護。

  扈太公帶著一隊精心挑選的莊客趕赴齊州,這次絕對不會給祝家任何劫殺他的機會。而且事實上,當扈為考中舉人之後,劫殺扈太公已經沒有了太大意義。

  過了兩個月,扈太公從齊州返回的時候,就帶來了一位管家和一隊僕從護衛,光明正大地在田地邊上指指點點。很快消息就傳播開來,扈為要去東京趕考,扈太公準備將大部分田地賣給齊州那邊的貴人,積攢錢財給扈為打點。

  祝家自然不甘心,但是一打聽才知道這位管家的主子竟然是姓高的,是如今天子駕前最受寵信的高太尉的弟弟,就連蔡太師都要退讓的角色。祝家也只能在心中咒駡,不敢做什麼小動作了。

  蕭玉棠沒想到根本不需要自己引導,扈太公就自己做出了這樣的選擇,而且還找到了這麼強大的靠山,真是不能小看世間人。

  扈太公只給自家留了一千畝良田和一個小莊子,給族裡留了五百畝祭田和數百兩銀子——族長的兩個侄兒被祝家收買,準備在祝家滅了扈太公一家之後出面配合祝家,幫助祝家接收扈太公的財產,祝家答應到時候分給他們一成——若不是族長當機立斷,將這兩個侄兒從族譜上除名驅趕出去的話,扈太公根本不會給族裡任何東西。

  其實扈太公原本準備留給族裡的東西更多,但是那天那兩個族人自己赤身裸體從家裡跑出來,在大街上一邊扇自己的耳光一邊將自己所有罪行坦誠懺悔後,扈太公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而且看著族長當時的神情,扈太公十分心寒,所以哪怕族長立刻嚴懲了這兩個侄子,扈太公也已經將祭田和銀子砍了大半。

  倒是那兩個傢伙當著這麼多人認罪之後,突然如夢初醒,連忙改口,說他們剛才是鬼迷心竅,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那些完全都是無稽之談,根本不是真的。

  可是誰會信呢?不但沒有人相信他們後來的辯解,而且大部分人都知道了中元節的賊人竟然是祝家莊的人馬。

  蕭玉棠笑著獎勵了魏小六一縷陰氣。

  包括那位高家的管家都旁觀了這場熱鬧,對於扈太公為什麼急著將這麼多田地出售的真正原因了然於胸。看在扈太公給了一個好價格,讓他能夠得到不少好處的份上,管家笑得意味深長:「一個小小鄉下土財主,竟然豢養私兵,公然闖入良民家中殺人放火,這等目無法紀的倡狂之徒,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扈太公笑著給對方斟了一杯酒,這也是他為什麼寧願折損近萬兩銀子也要搭上這位的原因。

  因為時間已經接近臘月,所以管家也十分人性化地讓他們過了年再搬家。

  聽說扈太公他們年後就要搬去東京居住,吳教師夫妻就準備告辭。經過挽留後,他們答應等到扈家搬走的時候才離開。

  接下來,扈家莊進入了前所未有地寧靜祥和之中,蕭玉棠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練習槍法上了。她抓住了之前的玄妙狀態,短短時間裡就對槍法的精髓有了深刻的領悟。

  過完年後,扈家舉家搬遷前往東京,考慮到路上並不太平,還挑選了近百名最厲害的莊客作為護衛,帶上糧食和細軟一路迤邐前行。

  而在扈家出發的那一刻,陰陽鏡就已經宣佈蕭玉棠的第一個任務完成。


第14章

  第一個任務是保護扈三娘家人的安全,其實就是讓扈三娘一家不要在梁山三打祝家莊的時候被殺掉,而不是從此之後他們的一輩子平安都包含在內,所以當扈太公決定搬家並且付諸實施的時候,這個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第二個任務就是改變扈三娘的命運,讓她得到幸福。這個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扈三娘如今的命運顯然已經改變,不過所謂的「得到幸福」,蕭玉棠想,按照正常的世俗準則,想必是要找一個佳婿,得一段好姻緣。

  看來她還要去負責當月下老人,給扈三娘牽個紅線才行啊。

  蕭玉棠和扈三娘這對「表姐妹」如今的感情越來越好,在路上休息的時候,蕭玉棠就開始套話,打聽扈三娘喜歡的男子是什麼樣兒的。

  「總得打得過我吧。」扈三娘一點兒也沒有害羞的意思,眼睛閃閃發亮地回答。

  蕭玉棠有點無力,這個姑娘明顯還沒開竅呢。不是說古人都很早熟嗎?都到了嫁人的年齡了,居然對未來的夫婿從來沒有想像過嗎?

  她低聲吐槽:「正常人裡面打得過你的男人能有幾個?」除了那幫子水滸梁山的劇情人物。但是蕭玉棠是絕對不會再把好不容易拉出來的扈三娘再推進火坑的。那麼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

  不過蕭玉棠並不擔心,她有萬千鬼小弟,到時候發動群眾,把整個東京城符合條件的適齡男青年都捋一遍,就不信找不到一個合適的!

  天氣寒冷,趕路比較辛苦。扈家因為隊伍浩大,自帶糧食,所以車輛又沉又多,一路上也引來不少盜賊覬覦。

  但是因為扈家的莊客都是人高馬大,手中也帶著武器,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數又多,所以最終也沒有什麼不開眼的敢上來搶劫。

  偶爾有兩個財迷心竅要錢不要命的,蕭玉棠隨身帶著的兩個小鬼上去就把他們摁住,讓他們在陰冷的冬天裡來一場裸睡,醒來能不能活著就看運氣了。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蕭玉棠可是體會到了這句古話的意思,原來在她的世界裡,出門直接坐著自己的私人飛機就走了,休息就在五星級酒店總統套房,吃的喝的都不用操心,並不覺得有什麼難的,可是在水滸世界裡,這句話就分外形象了。

  一行一百多人,住店要提前派人去打探包下整個店子,否則就要操心有人睡覺無瓦打頭的問題;因為人多,哪怕把朴刀藏起來,穿州過府也還要不停檢查,虧得那管家給了一份名帖,拿出去那些當官的全都立刻滿臉奉承,才免去了不少麻煩。

  就算是這樣,在外面吃喝住行也都只是將就罷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蕭玉棠的騎術越來越好了,原本她在自己的世界裡就學過騎馬,但是想要在馬上作戰還需要多多練習。這一次上路她和扈三娘經常騎馬切磋,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地就抓住了馬戰的訣竅。

  每天出行,都會有四五個機靈的莊客騎著馬充當斥候前去探路,還有十幾個仔細的莊客騎著馬綴在隊伍後面十來裡地觀察是否有人跟梢。

  在大家看不見的地方,魏小六和玉娘也輪流前去探路,只是他們用的方法是召集周圍的鬼魂收集消息而不是一路飛奔打探罷了。

  「大人,前面便是那水泊梁山了。」因為上次祝家冒充梁山名義偷襲扈家莊,魏小六對這個水泊梁山的名字印象深刻,方才召集鬼魂探路時聽見周圍的鬼魂說起,才知道這裡往北不過十幾裡路就是那八百里水泊。

  魏小六在蕭玉棠身邊漂浮著,口中念念叨叨地說著。聽那些鬼魂說,年前這水泊梁山來了一個新的好漢,武器高強,坐了第四把交椅。那好漢豹頭環目,身高八尺,威風堂堂,一把樸刀使得虎虎生風,鬼魂們都認為比那水泊之主白衣秀士王倫要強得多。

  聽說那漢子乃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被上司陷害逼迫,一路退讓卻退到絕路無路可走無奈落草為寇……

  蕭玉棠瞟了魏小六一眼,崇拜強者看來是人的天性,就算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鬼魂說起林沖這等好漢也是這麼眉飛色舞,滿臉嚮往。可惜的是,在這個世道裡,林沖真算不上一個強者。

  想起後世很多讀者非常熱衷於把扈三娘和林沖配對,蕭玉棠心中突然升起一點促狹,便在馬上轉頭對身邊的扈三娘道:「三娘,我給你講一個好漢的故事你聽不聽?」

  不僅是扈三娘,就連一邊正好打馬路過的扈成都提著韁繩轉了過來:「什麼好漢?」

  蕭玉棠把林沖的遭遇講了一遍,只是用一直用「好漢」這個詞來稱呼林沖,用「上司」這個詞來指代高俅,講了他因為妻子被上司的義子看中而被陷害,誤入白虎堂、發配草料場、風雪山神廟、落草梁山泊的事件,就連魏小六和玉娘都聽得津津有味。

  扈成聽了連連歎息,不斷咒駡上司狠毒:「明明是自家義子品德敗壞,偏偏不去教導他改惡從善,還要護著他去害那無辜漢子,真是罪該萬死!」

  扈三娘哼了一聲道:「若是讓那廝遇到我,一刀就取了他項上人頭!」

  蕭玉棠看著扈三娘活潑漂亮的臉龐,頓時生出了一種危機感,要是真的被高衙內碰見了扈三娘,還真是個麻煩呢。不行,一定要找一個能夠庇護扈三娘的男人給她當老公!像林沖這樣看見調戲自己老婆的是高衙內之後自己就先軟了的,堅決不能要。

  兩個鬼魂的反應卻和他們大不相同。

  玉娘唉聲歎息:「只可憐那小娘子,無端被夫君休棄,那衙內必然不會放過於她,只怕她現在已經香消玉殞,不在人間了。明明作惡的都是那等男子,為何到最後受苦喪命的卻都是無辜女子呢?」

  魏小六卻只是冷笑,再也不提什麼八十萬禁軍教頭武藝高強英雄好漢的話了。

  等扈成走開之後,蕭玉棠才對扈三娘低聲說道:「方才那好漢可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武藝出眾,你根本不是人家對手,你想要這樣的男人嗎?」

  扈三娘顯然沒有往這邊想,本能地搖頭道:「我才不要。」

  「為什麼?」

  「他武藝再高,卻連自家娘子都保護不了,要來何用?」扈三娘回答得非常乾脆。

  後世很多人喜歡把扈三娘和林沖拉郎配,無非就是因為在攻打祝家莊時,林沖和扈三娘交戰時,「輕舒猿臂,款扭狼腰」把扈三娘「活挾」過馬來,一則這個動作有些肢體接觸,令人遐想,二則讀者不忍心扈三娘被王英糟蹋,總覺得林沖這樣的英雄才配得上海棠花一樣的扈三娘。

  可是蕭玉棠並不這樣想,王英自然是配不上扈三娘的,林沖卻也不是什麼良配。

  她不喜歡精神上永遠跪著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林沖從未真正站起來過,哪怕是在梁山上,他仍舊壓抑著自我。這樣的男人,不能給女人幸福。

  蕭玉棠「嗯」了一聲:「他發配充軍時,執意要與妻子和離。那好漢想的只是若不和妻子和離,那衙內和上司肯定會不停陷害他,無休無止。卻從未想過妻子日後無人庇護,那衙內是否會放過她。所以一個男人有沒有武藝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一顆負責任的心。」

  扈三娘嘻嘻笑了起來:「姐姐你只比我大幾個月,怎麼說起這些男女之事如此老練?」她把頭往蕭玉棠的方向湊了湊,「可是姐姐有了什麼心上人?」

  蕭玉棠白了她一眼,這些婚姻愛情狗血故事家庭倫理劇等等等等,她在現代社會中可是見的多了,各種資訊每天在眼前爆炸,還需要親自去經歷一番嗎?

  他們這車隊又是人又是馬,個個手中還有武器,就算是從梁山泊邊緣經過,也沒有跳出一幫好漢來劫道。

  等到他們到達東京的時候,春風都已經吹了起來,河邊的楊柳冒出了點點綠芽,愛美的女子都已經換上了色彩鮮豔的春衫。

  一進城門,便有人迎了上來,正是當初跟著扈為的一個伴當。

  扈為和扈太公在齊州會面不知道商量了什麼,反正扈太公回去之後就把原來準備賣地在鄆州定居的想法改了,改成了來東京安家。

  扈為比他們到東京更早一些,早已經在東京城中找了一處宅院買了下來,經過修繕之後住了進去,估計著扈太公一行快要到了,這十來天每日都派人在城門口守著,總算是接到了人。

  扈三娘和蕭玉棠不再騎馬,而是坐在馬車上,畢竟這裡已經不是山東鄉下,而是天子腳下,應該比較注重禮儀,女子舉止自然要小心一點。

  那些一路護送他們到東京的莊客大部分也都還要返回山東老家,扈太公就在城門外跟他們道別,一一贈了資糧,才帶著十幾個早就說好繼續跟他們一起生活的莊客一起進了城。

  一家人在東京團聚,想起扈為在黑虎林遭遇的劫殺和祝家夜襲扈家莊的危險,禁不住又是後怕又是激動。

  扈為這些日子更是發奮讀書,因為他知道在現在的形勢下,如果他不能出人頭地,說不定扈家還要遇到類似的事情。

  扈太太一見大兒子如此瘦削,心疼得眼淚直掉。

  等大家情緒平靜下來,扈太太才開始指揮人手將行李送到各個房間一一開箱收拾。這座院子是三進的,在東京不算小了,可是在住慣了扈家莊的扈太太看來實在是太狹□□仄,好在如今伺候的下人也少了,總算是勉強能夠住下。

  扈太公夫妻住在中間第二進正房,扈為和扈成兄弟住在前院,兩個女孩子就住在後院,那些下人僕婦各自跟隨自己的主人住在旁邊的倒座、抱廈之中。

  來到東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高府管家把地契過戶,收了銀子。數十萬兩銀子由家中的莊客搬了一整夜才算是搬完,全都埋在了後院地窖裡。

  扈太太先是埋怨這東京物價高,院子小,但是很快她就把注意力轉移到給扈為做各種大補湯把兒子養肥養結實上了,因為扈為告訴她考試很辛苦,身體不好的有的還會暈倒在考場中,把她嚇壞了,再也沒有心思去管別的事情。

  省試那日一早,扈成帶著人駕車將扈為送到貢院門口,扈為精神很好,目光炯炯,大步匯入了考生隊伍之中。

  大概是因為從小習武身體素質不錯,三天后扈為出場時雖然有些憔悴,但是步履還算從容,在周圍一群病懨懨的書生中分外顯眼。

  張榜當日,扈家派了兩名身高力大的莊客去看榜,扈為卻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書齋中看書。不過據魏小六說,他舉著書看了將近半個時辰都沒有翻一頁……

  兩個莊客飛奔著回來報喜,在門口就扯著嗓門喊:「中了中了!中了!」


第15章

  扈家搬來這裡之後,也曾經按照東京的風俗給左鄰右舍送禮物,左鄰右舍也都一個個回禮拜訪,關係算是不錯。大家也都知道新搬來的扈家那位大公子雖然年未弱冠,卻已經是舉人功名,今年就要參加省試,今天一聽見他家下人在門口大喊「中了」,便都一個個捧著自家的點心、特產前來道喜。

  扈太公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大步走到了正房門外:「中了?子護中了多少名?」子護是扈為的字。

  「太公,大爺是二甲第九十八名!」

  扈太公大喜,連聲叫人將早就準備好的銅板、紅布和鞭炮拿出來,一邊迎接各位道喜的鄰居,一邊準備張羅懸掛紅布,燃放鞭炮,發放禮錢。

  果然沒多久,專門報喜的報子們便舉著旗子沖入了扈家,確定了扈為考中了二甲第九十八名。

  據魏小六說,直到這時扈為才終於放下書本,露出了一個放鬆的笑容。

  這些天魏小六和玉娘也很忙,剛到一個新地方,對周圍都不熟悉,蕭玉棠就讓他們兩個去東京鬼魂之中打聽消息。

  主要打聽兩方面的消息,一是周圍鄰居之中有沒有什麼需要提防的,二是看看東京城裡有沒有和扈三娘年貌相當、門戶相似、有擔當有責任感的未婚男子。

  「大人,別人家都在準備榜下捉婿,不如我們也給三娘子去捉一個佳婿來?」玉娘以前只聽說過京城這一個特別的盛景,卻從來沒見過,這些天她跟著那些鬼魂在各家飄來飄去搜集資訊,可是聽到不少富紳乃至高官都有這個打算。

  三娘子生得貌美,性子率真,扈家雖然是從山東鄉下來的,但是家產豐厚之極,遠超大部分東京富翁,去榜下捉一個綠衣郎,多半對方也會答應的。

  蕭玉棠讀書的時候也看到過一些宋代筆記說到榜下捉婿的軼事,不過玉娘說了她才想起來,頓時覺得這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以試試,不過一定要捉個合適的回來。」

  別把人抓回來了,發現人家已經成過親了。要是對方坦然拒絕雖然尷尬一點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怕對方發現扈三娘又漂亮又有錢,就隱瞞事實娶了扈三娘,那不是害人嗎?

  這方面的事情就要拜託魏小六和玉娘兩個了,他們打探消息是好手,畢竟再謹慎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身邊有無數看不見的鬼魂把他們的所有言行都看在眼裡了。

  玉娘對於這種事情是十分熱衷的,當即就領命飄了出去。

  倒是魏小六在一邊說道:「其實扈家大爺已經和別人說好了,若是考中進士就定下親事。」這件事情扈為只跟扈太公說了,連扈太太還不知道呢,魏小六也是剛剛知道。

  「咦,動作很快啊。」扈為剛來東京沒多久,居然連親事都已經有了眉目,「對方是什麼人家?」

  「參知政事王大人的孫女。」魏小六早就打聽好了,他和玉娘現在算是同僚,即是合作夥伴也是競爭對手,所以在很多地方他都更用心思,「家風不錯,是扈家大爺的老師引薦的。」

  扈為人長得不錯,年紀不大就已經中了舉人,家裡雖然沒有什麼官職但是也清清白白,只要考上進士,絕對是一個潛力股。畢竟在宋代的時候,讀書科舉已經成為進入仕途的一個主要途徑,「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參知政事看中扈為也很正常。

  扈為參加殿試後回來的表情還是比較輕鬆的,應該考得還可以。果然到了放榜那天,扈為的名字列在二甲第八十七名。

  進宮出來,扈為換上了進士的新衣袍,直接就被等在門口的王家下人上前擁了過去,走了一個形式。

  扈三娘和蕭玉棠坐在早就定好的酒樓窗戶邊,看著被人簇擁著滿面春風的扈為,也笑得分外燦爛。

  不過並不是所有被捉的新科進士都春風得意的,比如這個被人抬著走的年輕進士就叫得分外慘烈,連聲喊著「救命」,好像不是被人捉去娶親而是送去屠宰場一樣。

  蕭玉棠無意低頭,看著這被人抬著的年輕人,露出幾分疑惑。這個年輕進士的神色可不像是裝的,他的眼神中真的滿是恐懼,而且那幾個抬著他的大漢明顯是有功夫在身,看似嬉笑的表情下隱藏著警戒。

  她看得時間一長,扈三娘也伸頭去看,很快也發現了不對。扈三娘一手抓起酒杯就沖著樓下的隊伍砸了下去:「喂,你們綁架啊!」

  杯子從一個大漢身邊落下,把他嚇得全身一顫,抬頭看見窗邊是一個女郎,便怒駡道:「沒見過捉婿嗎?莫不是小娘子你春心萌動,想要來搶男人了?」

  扈成本來還在責怪妹妹魯莽,一聽這大漢說話難聽,也騰的一聲站了起來。不過扈三娘比他更快,她已經單手一按,整個人穿窗而出,像是一隻春燕飛身而下,劈面就是一拳砸在了那個大漢的臉上。

  今日出門沒有帶刀,可是扈三娘卻也不怕。像這樣出口傷人的男人,跟他講什麼道理都是沒用的,只有把他打趴下他才知道疼。

  蕭玉棠慶倖今天她們出來為了方便都是穿的十分俐落,這會兒她也不多說,和扈成一左一右從空中躍下,將圍攏上來的一幫捉婿的全都打翻在地。

  扈三娘已經把那個大漢打得抱著頭在地上翻滾連連求饒,那幾個抬著年輕進士的看勢不妙,丟下人扭頭就跑。

  「怎麼打起來了?」看熱鬧的看見兩個小娘子把捉婿的打跑了,也有人開玩笑道,「如今都流行小娘子自己出手捉婿了嗎?」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年輕進士捂著腰一臉痛苦地喊道:「快報官,這些人是要殺我!」

  蕭玉棠眼疾手快,把還未來得及爬起來逃跑的幾個一腳一個全都踢得不會動彈了,那個年輕進士才上前來向他們道謝。

  「多謝小娘子搭救,趙某感激不盡!」年輕人面如冠玉,一身儒雅,向著扈三娘深深一禮,扈三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轉身躲在了扈成背後。

  過了一會兒,開封府來人將這些人抓了回去,並請他們幾個到府衙說清楚情況。

  他們這才知道,這個年輕進士名叫趙文班,這些人確實不是捉他為婿的,而是想要趁機將他綁架出城,向他的寡母索要贖金。因為這個趙文班父親去世,家中還有些錢財,他的叔叔一直想要讓他母親改嫁,將趙文班控制在自己手裡,謀奪他家財產。

  結果趙母不肯改嫁,趙文班也爭氣,年輕輕的就考中了進士,眼看著這些家產都要和他叔叔沒有關係了,他叔叔一急之下就雇了一批人趁著大家榜下捉婿的時候,假作要把趙文班捉去做女婿,實際上卻要將他帶出城去,逼他母親出錢贖他。

  趙文班卻認得其中一個男人,知道他和自己叔叔是狐朋狗友,當時就覺得不對,就拼命反抗。但是旁觀的人都以為這些人是捉婿的,也就笑著看個熱鬧,沒人真的把這當回事。只有扈三娘從樓上跳下來救了他——說到這裡,趙文班望向扈三娘的目光分外溫柔。

  蕭玉棠覺得扈三娘的桃花開了。不過,想起扈三娘當初說的要找一個能打過自己的男人,她就替趙文班心碎——然而兩個鬼小弟的監視之下,蕭玉棠親眼看見了什麼叫做「真香」——就在扈為成親的時候,趙文班也派人上門提親,而扈三娘紅著臉在扈太太面前點了點頭。

  蕭玉棠調侃地問扈三娘還記不記得當初說的話時,扈三娘哼了一聲說道:「要是比我還厲害的話,以後吵架了我不是要挨打了?現在他若是不聽話,就是我揍他!」

  好的好的,你牛逼。

  陰陽鏡在扈三娘定親之時,宣佈本次任務全部完成,蕭玉棠已經能夠離開水滸世界了。蕭玉棠擔心以後扈三娘遇到高衙內這樣的壞人,擔心趙文班無法保護扈三娘,就把玉娘和魏小六留下來保護扈三娘。

  她給了兩鬼一套完整的鬼道之術,讓他們立下誓言,保護扈三娘此生平安直至老死就算是完成了誓言,若是扈三娘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兩個袖手旁觀,就是違背誓言必遭天雷轟頂。

  「我走之後,他們還會記得我嗎?」蕭玉棠飄在空中,俯視著腳下的小小院子,一時間竟然也有幾分捨不得。

  「不會。」陰陽鏡說道,「所有關於你的記憶都會消失,但是他們的命運已經改變,不再是一個悲劇,這不就已經很好了嗎?」

  蕭玉棠點了點頭,化作一道白光在空中點點消散。

  扈家人和魏小六、玉娘都在同一時間驚醒,恍惚中若有所感,不約而同地望著天空,露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出現的不舍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蠢作者水準有限,故事情節太過平淡,語言表達十分欠缺,腦洞也不夠大,還需要繼續學習進步。所以本文就暫時只寫著一個故事,等蠢作者進修回來再好好寫其他的故事。謝謝各位小天使的收藏和評論,非常抱歉要暫時和大家告別了,祝大家生活順利、財源廣進、身材火辣、美貌如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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