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篇
第1章 從天而降了一個美男
整個世界似乎全是猩紅一片。
頭頂的雲朵、太陽和天空、周圍的樹木、房屋和道路……甚至連眼前的武器和人物也都是赤紅的。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台不能停止的機器，麻木疲憊到再也沒有任何情緒。
只知道對準敵人的頭部，不停抬起手裡的武士/刀，然後再筆直砍下。
戰場上硝煙彌漫，屍體橫七豎八地堆放在地上。
那裡面有鬼兵隊的兄弟，也有為了攘夷而犧牲的志士。
然而更多的是自己無比仇恨的天人。
他目不斜視地踏過這些殘肢斷臂，徑直向前廝殺，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走得沉重。
敵人在遇見他的時候如同看到地獄裡的修羅，拼命向後逃竄著，卻被快速追上，然後迅速走到生命的盡頭。
身邊矗立著他的三個同伴，各個身手矯捷、英姿颯爽。
幾乎每個人都殺紅了眼，身上沾滿不知是自己還是對手的鮮血。
然而不管如何浴血奮戰，眼前的天人似乎永遠都無法被抹幹殺盡。
對方有著更為先進的武器和更加精明的戰術，他們的作戰無異於以卵擊石。
即使是憑藉一腔熱血想要精忠報國的武士們，也慢慢變得力不從心，一個接一個慢慢倒下。
最後的結局便是敵人的長/槍對準自己，呼嘯而來的子彈破風而來，而他卻無法閃躲。
身體被穿透的那一刹那，腦海裡彌漫的全是大仇未報的悲傷和憤恨。
他好像聽見有誰在大聲叫著自己的名字，卻只能感到漫天的痛楚和疲倦。
眼前已經一片模糊，上眼皮也沉重地再也支撐不住。
隨後緩緩倒落在地，任憑天旋地轉。
高杉好不容易才擺脫折磨自己的夢魘，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似乎下一秒就要猛地炸裂。
他下意識地動彈了一下，卻不小心牽扯到傷口。
痛感通過神經傳遍到身上的每個角落。
以往在戰場上殺到熱血沸騰都沒有任何感覺，可是現在平靜下來，觸覺卻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讓他痛到完全無法呼吸的地步。
只能繼續躺在原地，仔細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周圍的環境很是陌生，房屋雖小但東西還算齊全，像是平常百姓居住的地方。
燦爛的陽光從窗外滲透進來，柔柔地灑在身上。
看樣子現在應該是白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身下的床褥潔白舒適，蓋著的薄被褥好像剛剛才曬過，一吸一呼之間甚至還可以嗅到太陽的味道。
所以應該是女性的所屬物。
身上血跡斑斑的戰服也被換做另一套乾淨的衣服，製作的材料不是很精緻，棉布和皮膚摩擦的生硬觸感讓自己有些不適。
所以他可能是被什麼人給救走了。
忍著頭痛，高杉閉眼回憶了許久。
只記得當時自己帶領著鬼兵隊越殺越勇，漸漸脫離原先的大部隊，不幸落了單。
後來他好像被一群天人包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重重圍堵中殺出來，身上也受了不少傷。
大概是由於負傷過重、失血過多，沒有支撐多久他便暈倒在地。
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然而銀時和假髮他們肯定還在焦急地等著他回去，如果這個時候自己不在營裡，難免會讓大家軍心渙散。
思及此處，他拼命掙扎著想要起身。
全身上下卻傳來一陣又一陣痛感，仿佛在告知著已經再也無法支撐主人自由行動這個事實。
「你終於醒了？我勸你現在最好不要亂動哦，要不然血流不止、重換繃帶可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花了整整一夜功夫，才把身上所有傷口都處理好，你好歹也心疼一下我的付出吧。」
高杉望向門口，發現說話的是一名衣著低調樸素的少女，及肩碎發半掩著清秀的臉龐，此時正對自己露出友好的微笑。
她端著一個瓷碗，走路進門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所以他才完全沒有發現對方的存在。
蓮見先前估摸著傷患應該差不多快要蘇醒了，這才急急忙忙跑到廚房，做了一碗清粥。
剛剛踏進屋內，便看到他掙扎著想要起身的場景，立刻出言相勸。
眼前的人聞言立刻停止動作，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重新躺了下來。
她滿意地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開始自報家門：「蓮見彌音，所以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高杉。」
意料之中地只報了姓氏，但是想著對方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她也不太在意。
「那麼高杉君，先來吃點東西吧。你已經昏迷好幾天了，現在應該餓壞了吧？」
少年的眼神裡果然流露出些許防範和戒備。
蓮見微微歎了口氣，心想就知道會這樣，還好早有準備。
她拿出另一個乾淨的湯匙，舀出一點粥喂進嘴裡。幾分鐘過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自己還好好地站在原地。
「喏，現在還擔心我會在食物裡下毒麼？」
他沒有搭話，似乎是對先前的懷疑感到抱歉。
然後默默張開嘴，吃下她舀過來的粥，表情卻在咀嚼的瞬間變得十分微妙。
少女見狀連忙樂滋滋地問道：「唔，是不是很好吃呀？」
本來還指望高杉會誇獎自己幾句，沒想到他的回答卻相當無情犀利。
「我覺得你需要自知之明。」
她再也無法支撐先前溫柔似水的假像，立刻一臉冷漠地予以回擊。
「哦，我做的飯菜只有這個水準。你如果吃不習慣的話，可以自己去廚房做。」
萬萬沒想到對方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微微勾起嘴角，兩人之間陌生客套的氣氛也因此緩和不少。
高杉好幾天都滴水不沾，看樣子確實是餓壞了。即使粥的味道不是很好，也全都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蓮見喂得很是小心，偶爾會放下手裡的湯匙，拿起一旁的手帕擦拭著從他嘴角不小心溢出的汁水，防止它們滴在被褥和繃帶上。
雖然只是喝掉一碗小小的粥，卻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餵食的過程中，他們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情。即使之間再也沒有進行語言交流，卻也顯得默契十足。
當蓮見收拾乾淨現場，拿著空碗想要出門清洗的時候，卻聽見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救我？」
沒有什麼典型起伏的語氣，聽起來甚為平靜淡定。細究起來卻可以發現，裡面夾雜著少許不解和感激。
她自然知道他會這樣詢問的理由。
在這樣一個混亂的年代裡，普通的平民百姓就連自保都難以做到。
幾乎沒有什麼人會去解救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就是為了避免惹禍上身。
然而少女做事從來都是隨心所欲，很少會去探究什麼原因和目的。
「當然是因為……」她回過身，朝他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我樂意啊。」
其實蓮見先開始見到高杉倒在地上的時候，也曾猶豫片刻到底應不應該救他。
她一個人獨居了很久，照顧自己尚可，但實在是不確定能不能夠保全別人。
然而沒過多久，她還是毅然決然地趁著夜色，將傷者扶回住所。
身為女性，她的力氣還算大。然而少年卻瘦得令人心疼，所以整個搬運的過程順利得難以置信。
接下來便是無比揪心的處理傷口和清潔身體的工作。
他身上的傷多且深，不止有刀傷，還有槍傷。新傷和舊傷混合在一起，密密麻麻遍佈整個身體，看起來尤為可怖。
蓮見幾乎是咬著牙，才能夠堅持將所有傷口都處理乾淨。
當鑷子伸進肉裡清理子彈的時候，她好像都可以聽到血肉被撕裂的聲音。
指尖一直在微微發抖，手滑了好幾次才成功取出那幾顆小小的彈殼。
甚至心有餘悸到滿頭大汗的地步。
中途少女試探了好幾次高杉的鼻息，還好他只是處於昏迷狀態，而不是已經重傷過世。
將最後一處傷口的繃帶打完結後，她這才松了口氣，心裡的一大塊石頭終於穩穩落地。
衣服早已被汗浸濕，黏糊糊地沾在皮膚上，很是不舒服。
外面的天已經大亮，陽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來，投射在他的臉上，描繪出少年英俊好看的輪廓。
那一瞬間，少女幾乎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夠勉強抑制住從內心深處翻滾而出的喜悅——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居然撿回來一個美男子啊啊啊！
自己終於可以理直氣壯面對村裡的大嬸們，藉口已有未婚夫，不再被天天逼婚了呀呀呀！
唔……不過他的身高是不是稍微矮了點？
沒關係呐，在如今這個看臉的世界裡，身高什麼的都是浮雲，顏值高才是王道。
她蓮見彌音終於時來運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回歸之作∼
第2章 三味線為什麼這麼貴
無論古今，八卦的傳播速度總是快到令人髮指。
蓮見撿回一個受傷少年的消息迅速在村子裡擴散，沒過幾天幾乎所有人都知曉了這件事情。
上至八十歲的老人，下達八歲的小孩在見到她的時候，都會笑眯眯地問上一句。
「聽說你家裡住進了一位男人呐。村子裡面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什麼時候能夠讓我們喝上喜酒呢？」
聽到這個問題，少女總是貌似嬌羞地回以一句「哎呀哎呀，這不是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情嗎」。
然後等到對方走遠看不見之後，憤怒地一腳踹在路邊的樹上。
靠靠靠，在這些人的心裡，她到底是有多難嫁出去。
不就是做飯難吃了點兒麼，又不是缺胳膊少條腿，有必要這麼嫌棄自己嗎？
好在村民的好奇心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在蓮見「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之下，再加上從來沒有見過男主人公的正面，他們也就慢慢遺忘了這件事情。
生活最終還是慢慢地回到正常的軌道上面，平靜地幾乎不起一點漣漪。
其實在救回高杉之後，除了時不時會有因為聽到消息而跑來串門八卦的人們，她的身邊幾乎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一天可能開不了幾次口，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也漠不關心。
只是整天安靜地躺在被褥裡，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養精蓄銳還是在思考問題。
而她也不是一個太過聒噪的人，除了偶爾會和對方日常交流幾句，更多時候則是忙著份內的事情。
兩個人每天相處的時間裡幾乎全都靜默不語。
如果不是因為親眼看到有個大活人躺在那裡，有時她甚至會覺得其實屋內只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她並不討厭這種狀況，甚至還會有一種安心自在的感覺。
高杉不是個挑剔的人。
雖然每天準備的飯菜不是太美味可口，但是他也沒有多加責備，一如既往地來者不拒。
蓮見這才發現最開始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救回來的傷患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以照料。
少年痊癒的速度遠比她想像得快，沒過多久便可以坐立。
她準備了紙和筆，想著當他感到寂寞冷清的時候，可以靠寫字和畫畫來解悶，也不至於無聊到無所事事的地步。
少女偶爾也會看看已經完成的作品，印入眼簾的無一例外都是報仇雪恨的詩詞，戾氣重到幾乎可以從紙上撲面而來。
無法靜心的狀態實在是不利於養傷，他再這樣抑鬱隱忍下去，不僅痊癒速度會變慢，還會對身體產生副作用。
蓮見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將自己壓箱底的書籍全部搬出來，結果卻得到對方的拒絕——「我不喜歡看這些。」
她萬分怨念地將所有東西堆在桌上，悶悶不樂地回頭問道：「那你有什麼其他的愛好麼？」
「三味線，」高杉握筆的手在潔白的紙上停滯了片刻，然後緩緩吐出下一句，「算了。」
少女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直到某一天空閒的時候，她出了一趟遠門。
當蓮見鼓起勇氣走進樂器店，站在三味線面前，居高臨下地瞅著價格時，她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些想笑。
雖然通過平常的一些舉動，大概可以猜測出自己伺候的是一位富家少爺。但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一位富，家，大，少，爺。
所以誰能告訴她三味線為什麼這麼貴！？它是能管飽還是能管暖！？
花這麼多錢卻只能買一個沒事彈著玩的樂器，她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很懂這些悠閒富人們的世界啊！
少女忽然生無可戀地想起他說出「算了」這兩個字眼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對方的眼神裡分明透露著「你看上去這麼窮，怎麼可能買得起」的懷疑和鄙視。
蓮見嘴角微抽地掂量了一下自家的小金庫，發現居然可以買下一個。
她的體內立刻湧起一股想要證明自己的洪荒之力，再不趕緊抑制下去，就要瀕臨爆發的邊緣。
然而她還是豪氣地指著價格最低的三味線，用平生最大的聲音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句：「老闆，這個我要了！快給我打包一份！」
回家的路途其實並不順利，她小心翼翼地抱著之前自己從未見過的貴重物品，心裡滿是躊躇。
她是去退貨呢？還是去退貨呢？這可是個關係到民生大計的嚴肅問題呐。
少年坐在床上揮筆寫字，白色的紙張在身旁越堆越高，他的眼裡有著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個場景一次又一次印入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蓮見咬咬牙，終究還是將它帶回到家裡。
高杉在見到樂器的那一瞬間表情很是複雜，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琴弦，擺好姿勢用撥子撩撥幾下，試了試音準。
三味線的聲色清幽純淨，質樸悠揚。他靜靜聆聽了片刻，突然抬頭對她說了一句「不錯」。
不知是由於美妙的音樂還是演奏人罕見的讚揚，少女原本抑鬱的心情漸漸明亮了起來。
此後，興許是有了三味線的陪伴，高杉倒是比以往沉靜不少。
他總是一個人坐在窗邊，輕輕地撥著琴弦，彈累了就會側頭看看窗外的風景以及不停忙碌的少女。
屋裡時不時傳出樂聲，慢悠悠地飄入蓮見的耳裡。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曲子，但是總感覺聽起來格外悅耳，不知不覺就聯手中的家務活都輕鬆了許多。
就算買的時候肉痛心痛全身都痛，然而她卻始終覺得，當初自己做出的決定還算正確。
只不過是不想再看到少年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的樣子罷了。
每一個夜晚，少女都會在三味線聲中就著燭光翻閱一本又一本書籍。
裡面的愛情故事常常令人唏噓不已，再加上略微悲涼的伴奏，心頭竟然湧入一種名叫失落的感覺。
她想，高杉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是不知為何，突然就很想要嘲笑得出這個結論的自己。
在如今這個亂世，誰沒有一段說起來就想痛哭流涕的心酸血淚史。
就連村裡那個頭髮還沒長齊的小丫頭都剛剛失去父親，每次看見熟人都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苦。
他們又不是只有三四歲的小孩，好不容易長到這個年紀，哪裡還有矯情的資格。早已沒有了可以繼續失去的東西，所以也就談不上什麼遺憾和畏懼。
音樂聲還在持續，蓮見忽然不想再繼續看下去，索性合上手裡的書，側頭詢問身邊的人：「你彈的是什麼曲子？挺好聽的。」
「只是隨便彈彈而已，沒有什麼固定的曲調。」
會寫詩又會彈三味線，看來自己真的撿到了一個很不簡單的人物，不是麼？
她微笑著看著對方，指著對方懷裡抱著的三味線，繼續說道：「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可以教教我麼？」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少年不僅沒有拒絕，反而示意自己坐到他的身邊。
高杉教得很是認真和耐心，從坐姿到調音再到手法。似乎只有涉及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才會有多說幾句的欲望。
少女有些受寵若驚，想想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多話，忽然有種坐在眼前的其實是另一個人的錯覺。
或者說，其實他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冷淡。
他們沒有兩把三味線，只能一個示範完，另一個接過重複剛才的動作。
遞來的物品還殘留著餘下的熱度，觸碰起來甚至還有些燙手的感覺。
蓮見小時候曾經接觸過一段時間的樂器，三味線也不算難學，所以她上手的速度遠比高杉預料得快。
哪怕中途偶爾不小心彈錯幾個音符，少年也會一一糾正，沒過多久她便學會了一首簡短的曲子。
雖然聽起來斷斷續續、不太連貫，但是好歹勉強可以算是一首完整的音樂。
即使日後她可以演奏更加複雜、更高難度的曲子，內心的喜悅仍然沒有那一晚來得迅速和猛烈。
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初次征服某種全新的事物，總是比再次征服同樣的東西更加有成就感吧。
之後很久的日子裡，蓮見仍然記得當時的自己樂得直笑，嘴裡念叨著「如果以後窮困潦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我就跑到大街上靠彈三味線賺錢」。
而高杉則跟著她輕笑，然後低聲回了一句「那還不如把它賣掉」。
少女抬頭，剛好瞅見他的笑顏。
那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微笑，裡面沒有夾雜任何悲傷和難過的情緒，真實美好得令人心滿意足。
從此便沒有緣由地深深駐紮在記憶裡，經久不衰。
然而可惜的是，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卻沒有福分再見到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明後兩天考試 所以提前發了
第3章 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高杉從來不曾畏懼死亡，甚至認為真正的男人就應該命喪戰場。
所以當他身負重傷、瀕臨死亡的時候，心中反而沒有任何恐懼和害怕，充滿的只有大仇未報的悲憤和遺憾。
然而少年萬萬沒有想到，上天似乎並不想收納他的性命。
不僅如此，還讓一名素昧平生的少女救了自己。
他本就不喜與他人太過親近，平日在私塾裡主動開口的次數也不多。
與活潑多動的同齡人相比，應當算是冷淡漠然的一類。
所以大概是性格的緣故吧。
面對一個費心費力照顧自己生活起居的異性，即便心懷感激，一句「謝謝」卻總是徘徊在嘴邊，說不出口。
其實蓮見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因此兩人的交流僅僅只限於日常生活。
不曾細聊自己的興趣愛好，更不曾探討彼此的家庭身世。
他倒不覺得這是件壞事，因為這樣可以隱藏自己攘夷浪士的身份，從而躲避天人的圍堵和追捕。
免除後顧之憂的同時，也避免將她拖入泥沼之中。
在少女的悉心照料下，高杉的傷痊癒得很快，沒過多久便可以坐立。
大概是擔心他的生活過於苦悶無聊，對方準備了紙筆，來讓自己排憂解悶。
浴血奮戰的同伴正在焦急地等待，被抓捕的松陽老師還在未知的某處忍受折磨，可是他卻因傷不能快馬加鞭地趕回。
這樣的想法難免讓少年心浮氣躁，寫字的時候險些折壞手中的筆。
蓮見偶爾也會看看寫出來的作品。
原本以為她生長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理應不識字。沒想到卻看懂了詩詞裡包含的情緒，抱出一堆書想要他轉移注意力、平復一下心情。
高杉從來都對愛情小說不感興趣，所以毫不猶豫便加以拒絕。
少女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失落，將書全部堆在桌子上面之後，回頭詢問他喜歡什麼東西。
喜歡的東西麼？「三味線」這幾個字眼脫口而出，可是他卻在開口的瞬間後悔萬分。
那不是普通百姓能夠負擔的東西，自己已經添了足夠多的麻煩，還是別再讓她繼續破費為好。
所以他緊接著加了一句「算了」，想讓對方放棄購買的念頭。
可是不久之後，蓮見卻抱回來一樣物品，得意洋洋地擺放在他的面前。
那個神情看起來像是一個正在等待大人表揚的孩子。
其實高杉看得出來，對於樂器她只是一個外行人，買回來的三味線算不上上乘。
可是他仍然在試音之後，輕輕說了一句「不錯」。
少年從小就與親人不和，後來更是與家裡斷絕關係。
除了松陽老師，她是第一個對自己這麼溫柔體貼的人。
更何況兩人之前從來沒有任何交集，所以這樣的光懷便顯得格外珍貴難得。
他很難說清楚當時具體的心情。
只是忽然覺得無論以前和今後擁有多少音色優美、手感良好的三味線，自己始終都會難以忘懷這把相比而言，顯得破破舊舊的樂器。
之後的時間裡，高杉無事的時候便會坐在窗邊彈奏。累了就放下手裡的撥子，看看外面的風景和不停忙碌著的少女。
晚上得空便會教蓮見彈三味線。
他教得很是仔細，而她則學得尤為認真，沒過多久便掌握了一首曲子。
甚至還樂呵呵地說著「如果以後窮困潦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我就跑到大街上靠彈三味線賺錢」這樣的話語。
對此他不置可否，只是淺笑地給出「那還不如把它賣掉」的建議。
畢竟樂器也有自己的靈性和尊嚴，還是不要輕易抹殺乾淨為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快速略過，鄉下的生活平和得讓人心生寧靜，也讓人心生眷念。
不知是因為樂器的陪伴，還是毫無波瀾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美好，高杉原本無比急躁的心情忽然平定了下來。
有的時候甚至還會冒出「其實現在過得也挺幸福」的念頭。
可是卻在下一瞬間被他毫不留情地扼殺在腦海裡。
比起個人，老師和國家的安危要重要得多。
他很清楚，自己不會甘心過著這樣平淡無奇的日子，悄無聲息地離開註定將成為兩人之間的結局。
蓮見自然不清楚高杉的這些心理活動。
畢竟自從買了「價值連城」的三味線之後，初步痊癒的他就在自己眼裡瞬間淪落成可以壓榨、可以逼迫、可以欺負的免費勞動力。
其實她只不過是想讓對方幫忙劈個柴而已，畢竟自己一個女孩子，力氣再大也比不過住在屋裡的那位。
然而少女到底還是低估了富家大少爺的動手能力，準確地說，是高估了木頭的抗壓能力。
所以當被漫天橫飛的木屑打地嗷嗷直叫的時候，在即將被人劈的柴火和即將劈柴火的人這兩個選項之中，她迅速抱住了後者。
「刀下留柴！我說這些不是你深惡痛絕的仇人，沒有必要搭配這麼颯爽如風的英姿、嫉惡如仇的眼神以及上乘絕妙的刀法來對付它們啊！你不覺得疼，我都替它們疼呀！」
可惜對方並沒有如她預料地有所反應，因此少女不怕死地繼續說了下去。
「你要不要來瓶養樂多冷靜一下？聽說喝這個對長高有好處。」
這一次高杉終於有了動作。
然而他斜眼看過來的神情卻讓她有了一種，對方下一秒鐘就會毫不留情劈來的感覺。
蓮見默默鬆開之前一直抱著的手臂，迅速向後撤退兩三步的距離，隨時保持高度防範的狀態。
但是少年既沒有砍向自己，也沒有繼續砍向木柴。只是把刀收回刀鞘，然後頭也不回地進入屋裡。
她這才明白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他心中一道不可言說的傷疤。卻只能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一句「對不起」如鯁於喉，無法輕易說出口。
整整一個上午，少女的心情始終有些抑鬱沉重。
做事也一直心不在焉，甚至連切菜的時候都差點不小心傷到手指。
這個狀態一直持續到午飯時間。
用餐的時候蓮見不停偷瞄著坐在身旁的人，還得小心翼翼地不被發現。
然而少年的表情卻始終如常，看上去應該沒有生氣，但是也絕對談不上喜悅。
她思考了很久，終於鼓足勇氣準備向他道歉，剛剛開口卻被意外打斷。
「這碗湯裡沒有味道。」
喂喂喂，這劇情走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吧？
醞釀感情醞釀得正充沛的少女差點沒被對方的一句話憋死，緩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誒？大概是我忘記放鹽了？」
東西已經所剩不多，她索性全部拿了過來。坐在桌前一邊舀著，一邊思索應該如何開口繼續剛才的話題。
所以等到蓮見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罐食鹽已經不幸見底。
她無語地盯了半晌，這才想起是不是應該向高杉解釋一下。
「那個……不好意思，我剛才不小心……手抖了。」
嗯，沒錯，就是手抖。雖然程度有些嚴重，可以堪比老年癡呆。
今天還真是流年不利，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心啊，少女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
「你還是別喝了。」
她起身，正準備將他的湯端到廚房毀屍滅跡，卻被對方攔了下來。
身旁的人緩緩吐出一句「沒事」，然後端起碗將咸湯喝個精光，中途就連神色都沒有發生一絲變化。
蓮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忽然有些說不太清楚，此時心裡的情緒到底是感動多一些還是愧疚多一些。
只能默默拿起筷子，繼續吃著午餐，卻發現滿桌的飯菜的確沒有一道可以入口。
看來，她確實有必要出去討教一番，練練自己的手藝了。
少女最終還是在買鹽回來的路上去了趟鄰居家。
等到學會熬湯的方法，回來之後已是接近晚飯時間。
她樂呵呵地奔向廚房，正打算好好露一手，卻在準備生火時愣在原地。
那裡已經有著劈好了的木頭，整整齊齊堆積在地上，如同小半座山。
看樣子應該是趁她不在的時候完成的。
高杉那傢伙一直面無表情，整個上午都對她說的話愛理不理。
看似在生著悶氣，其實心裡壓根就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呐。
思及此處，蓮見慢慢走向屋內。
卻發現此時那人正一動不動地躺在被褥裡，呼吸平穩，似乎已經進入香甜的夢境。
即將落下的夕陽緩緩灑在少年的臉上，勾勒出好看的輪廓，渡上一層柔和的金色，軟化了以往冷冰冰的神情。
這個性格彆扭的傢伙果然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可愛一點啊。
少女這樣想著，隨後抬起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對不起，還有……」她緩緩開口，卻在看見對方撲閃的睫毛時笑得開懷。
「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
第4章 所以說不要以貌取人
其實高杉並不排斥幫助蓮見做家務，即使以前從未接觸過這些事情。
但是除此之外，他暫時也想不到能夠報答救命之恩的其它方法。
少年出生于武士之家，自小就被嬌生慣養到大，從來不曾幹過粗活。
所以當他一刀下去，木柴在空中漫天飛舞的時候，心中頗有些過意不去。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少女會在制止他繼續劈柴的同時，突然冒出一句「喝養樂多對長高有好處」。
原本不自在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全部消失殆盡。
高杉以前沒少被銀時他們嘲笑身高，他一向不擅長吐槽，只能滿臉黑線地任由同伴繼續毒舌。
到了實在忍無可忍的地步，便會抽刀和對方來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
少年原以為蓮見是個安靜內斂的女孩，但是這件事情卻讓他突然明白——
話少的人毒舌起來才更有殺傷力。
其實他壓根就沒有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只是覺得少女一副緊張兮兮、想要道歉卻始終開不了口的模樣十分有趣和可愛，不經意間想要逗逗她。
那天下午蓮見不在家，高杉趁機將院子裡的柴火全部劈好。自己雖然是個富家大少爺，可是卻不代表什麼都不會。
幹活是個熟能生巧的過程，多做幾次便可以領悟其中的技巧。
畢竟是重傷初愈，體能到底比不上以前。
結束任務之後他只感到身心俱疲，索性閉下假寐，沒想到卻真的進入夢鄉。
少年是被突然推門的聲音吵醒的，即使蓮見的腳步很輕，幾乎沒有什麼響聲。
可是他卻仍然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正在慢慢靠近，最終停在自己面前。
也許只是因為懶得睜眼，高杉索性決定裝睡。
少女似乎盯著他看了許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從中發現什麼端倪。
結果她只是抬手替自己掖了掖被角，留下幾句話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
只剩他一人睜眼看著屋頂，心中五味雜陳。
那個晚上，她又熬了很長時間的湯，可憐兮兮地望向自己，眼巴巴地等著評價。
他終究還是露出笑容，端起碗一口氣喝光，只覺得味道不鹹不淡，火候拿捏得正好。
其實蓮見知道當時高杉是在裝睡，畢竟很少有人會在傍晚這個時間點休息。
更何況他不停抖動的眼睫毛也出賣了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
不過還是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因為她始終覺得面對面道歉和道謝是一件十分尷尬的事情，尤其對方還是個感情內斂到讓自己看不破猜不透的人。
好在他也沒有太過計較無心的失言。
這一點從她要外出下地幹活，懇請少年一起陪同，卻沒有被拒絕的時候就可以看出。
兩人走在路上，遇見了不少村裡的鄉親。
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八卦消息中的男主人公，初始反應便是急急忙忙丟下手裡的農具，紛紛聚集起來，熱情地同他們打著招呼。
「蓮見，這個就是你從外面撿回來的小哥麼？現在傷好了沒有？哎呀，他的模樣真俊，你可真有福氣！」
「臉確實是長得挺周正的，不過身高是不是矮了點？會不會影響到以後的【嗶——】福生活？」
「我說你啊，好好的在人家姑娘面前提這件事情幹什麼呀？難道你不知道身高和【嗶——】能力沒有關係麼？」
喂喂喂，你們這些大嬸真是夠了啊！這都是些什麼有的沒的話題，別仗著自己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就隨意帶壞小孩子們呐！
即使沒有扭頭，少女也可以猜測出身邊那位的表情肯定同此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她一邊死死拉住高杉的手臂，防止他暴起揍人，一邊拼命地向人群外突圍。
「抱歉啊，大家現在正忙著幹農活，還是別因為我們的事情耽誤了。歡迎各位以後來我家串門，當然如果能夠捎帶點禮物就更好啦！」
圍觀群眾發現兩個當事人都不願多話，似乎也沒有什麼猛料可挖，立刻作鳥散狀，沒過多長時間便在他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蓮見悠悠地歎了歎氣，連忙向身旁的高杉解釋：「雖然他們性子耿直、說話的方式簡單粗暴，但本質都是熱情好客的，你不要太在意剛才的事情。」
「為什麼這個村裡幾乎沒有男人？」
然而少年卻沒有接過話茬，只是看著遠去的人群，提出另一個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
聽到這句話，她微微愣了愣神，忽然發現自己有些無從開口。
只能默默低下頭，繼續做著手裡的農活，然後乾巴巴地擠出一句：「因為戰爭。」
過了幾天，少女出了一趟遠門，帶回一些簡陋的河燈。
夜幕降臨的時候，她提著這些紙糊的作品，眨巴著眼睛詢問屋裡的人：「你介意現在和我出去一趟麼？」
高杉依舊沒有拒絕自己。
村民大多休息得早，所以現在野外除了他們，幾乎看不見其他的人影。
兩人朝著河邊慢慢走去，偶爾還能看見閃爍著亮光的螢火蟲，從身邊緩緩飛過。
蓮見在這個村子住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勉強也可以算作這些變遷的見證人之一。
可惜她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就算想要改變這個局面，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裡原本是個安寧平靜的村莊，村民的生活雖然算不上富裕充實，但是卻一直平淡幸福。
天人用武力強行打開國門之後，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各地藩主和下層武士揭竿而起，幕府主戰派暗中支持，雙方的戰火一燒便是多年。
為了維護腳下踩著的這片熱土，男人們紛紛拿起手裡的武器，毫不猶豫地做著原來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天人打著搜查攘夷志士的旗號來村裡掃蕩過幾次，抓走一批又一批無辜的人，可惜她卻再也沒能看見他們回來。
兩人走了一段時間才到達河邊。
蓮見一邊小心翼翼地點燃燈芯，一邊對身邊的人說道：「不知為何，今天忽然很想放放河燈，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
「其實他們的想法從來都很單純簡單，無非是能夠在這片土地上安家樂業而已。可惜現在卻為了捍衛國家和家庭，自願捲入動亂的政局，猶如撲火的飛蛾一般，再也不能回頭。」
身旁的少年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幫她把點好的河燈放在水面。
無聲的水流夾帶著這些微亮的燭光漂向遠方，不知道將要去往何處。
說來也諷刺，天人在帶來戰火和硝煙的同時，卻也讓他們見識到先進的技藝和文化。
對方狠狠打了巴掌後卻又給了好吃的糖，這大概也是幕府始終沒有堅持攘夷的原因之一。
然而無論政治的走向是激進還是保守，社會的趨勢是前進還是倒退，國家的未來是光明還是黑暗，痛苦受難的永遠只有無權無勢的黎民百姓。
他們原本身為重要的基石，卻從來不曾被重視。即使是這樣，也依舊默默無言、無怨無悔地捍衛和守護自己在乎的東西。
一直保持沉默的高杉卻突然開口：「總有一天，我要殺盡這群聒噪的烏鴉。」
他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仿佛訴說的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驚訝地扭頭，卻只能看到少年英俊的側臉，那裡殘留著冷漠和恨意，眼裡流淌的也全是決然和憤懣。
其實蓮見一早就猜到他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如果解救對方，會招致多麼大的困擾和麻煩。
可是卻依舊做出同樣的選擇。
大概是因為自己也打從心底裡討厭破壞一切平靜假像的天人，讓他們國不成國，家不為家吧。
少女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高杉的時候，傷口流淌出來的血液染紅了身下大片土地。
他的新傷舊傷遍佈全身，刀傷槍傷縱橫交錯，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無損的肌膚。
蓮見不知道少年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他即使重傷成這樣，卻依舊滿懷一腔熱血奮然殺敵。
就算是在養傷階段，也始終未曾忘卻。
然而以前的她從未背負家仇國恨，自然無法感同身受對方懷有的感情。
但是卻清楚地知道，要將天人趕盡殺絕，談何容易。
河燈隨著水流漸行漸遠，慢慢消失不見。
沒有光亮的存在，四周皆隱身於一片黑暗之中，幻化出來的影子叫人分不清虛實。
即使知道此時的他應該看不見臉上的表情，蓮見仍然對身旁的人露出笑容。
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愈發明顯。
她慢慢伸出自己的手，輕放在少年掌間。接觸肌膚的那一瞬間，甚至可以清晰感覺到對方手心的溫度。
「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家吧。你可要好好地牽著我的手，要不然摔倒了，我可是不會負責的哦。」
第5章 欠人家的總有一天要還
大概是在能夠下床走動之後，高杉這才發現自己徹底淪落成了某人的免費勞動力。
先開始蓮見請他幫忙的時候還客客氣氣的，後來居然發展到使喚自己使喚得無比順手的地步。
上到伐木劈柴，下到扛物挑水。大到跟隨少女下地幹活，小到踩死出沒在廚房裡的每一隻小強。
事無巨細，全都需要他這個鐵血漢子親自上陣。
其實少年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敢於徒手抓雞的女孩居然會害怕蟑螂這種小型生物？
然而對方為自己辯駁的理由概括起來似乎永遠只有兩個字——「醜拒」。
鬼兵隊總督、堂堂武士大人，居然落魄到幫人家踩死蟑螂的地步。
高杉一直覺得這是繼身高和養樂多之後，自己玩脫的第三個梗。
然而當蓮見一路尖叫著從廚房竄到他的身後，拼命尋求庇護時，少年除了無可奈何還是無可奈何，只能一遍又一遍重複這件說出去都覺得丟人的事情。
他在心裡默默發誓，一輩子都不會把這段經歷告訴銀時，省的那個傢伙又總是欠揍地嘲笑自己。
就讓它靜悄悄地埋沒在某個偏僻寂靜的小村莊裡，慢慢消失殆盡吧。
至於下地幹活，高杉則是完全沒有經驗，最多只能在來回的路上幫忙扛扛扁擔。
蓮見拿著農具不停忙碌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默默觀看。
少女的動作嫺熟而快速，看得出來是個十分能幹的人。
他在她的家裡呆了一段時間，卻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的父母，其中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這裡的鄉親十分熱情好客，雖然講話的時候常常口無遮攔，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他索性當做什麼都沒有聽見，與她們相處得還算平安無事。
沒過多久，高杉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個村裡幾乎沒有男人，下地幹活的絕大部分都是女人，他似乎成了萬點紅中的一抹綠。
出於好奇，少年將自己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沒想到蓮見的情緒卻在聽到問題的瞬間跌到穀底，就連回答的聲音都沉悶不少。
原來是因為戰爭。
想想鬼兵隊裡不少兄弟也有自己的家庭和親人，他可以理解失去至親之後的傷心和悲痛。
卻始終覺得如果有一天能夠將天人趕出國門，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
少女在某一天的傍晚突然提著河燈，詢問自己介不介意同她出去一趟。
高杉暫時沒有要緊的事情要處理，對此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村民大多休息得早，所以野外除了他們，幾乎看不見其他的人影。
兩人朝著河邊慢慢走去，偶爾還能看見閃著亮光的螢火蟲從身邊緩緩飛過。
去往河邊的時間其實並不長，身邊的人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心事重重地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裡。
而他也識相地沒有打破眼前安靜的局面。
點燃燈芯的時候，蓮見向他說明突然想來放河燈的理由。
為了給那些因為戰爭犧牲或者無辜受到牽連的人寄託哀思，這是她這個未亡人現如今唯一能做的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說，那些平民百姓的想法從來都很單純簡單，無非是能夠在這片土地上安家樂業而已。
然而以前的自己又何嘗不是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他也不過是想呆在那小小的一方私塾裡，松陽老師捧著書本，站在他們的面前依舊笑得溫潤。
可惜這個混亂的世道卻讓這麼一個渺小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河燈隨著水流漸行漸遠，慢慢消失不見。
沒有光亮的存在，四周皆隱身於一片黑暗之中，幻化出來的影子叫人分不清虛實。
離開的時候，蓮見卻突然抓住他的手。
少女的掌心有些微涼，接觸肌膚的時候倒是讓原本在心中不斷蔓延的恨意瞬間停滯下來。
想著她應該是擔心對路不熟悉的自己摔倒，索性就任由對方牽著。
那種感覺微妙地難以形容，只是讓他莫名期盼，如果腳下的路能夠再向前延伸一些，那該有多好。
少年的傷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可是心裡卻越來越不安。
他覺得自己好像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安詳的地方，想要過著寧靜的生活，越來越捨不得離開。
可是攘夷的大業還需要他去肩負，曾經並肩戰鬥的同伴們還在營地焦急地等待。
高杉清楚地知道，終有一天自己會悄無聲息地離開，離開身邊這個溫暖體貼的女孩。
實在心煩意亂的時候，他便會在空曠的地方練習劍術。
少女偶爾會站在一旁認真地觀看，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可惜這樣平靜如流水的日子還是很快被人打擾。
那天，蓮見剛剛晾曬完畢清洗乾淨的衣服，抬頭便看見天人正在耀武揚威地搜查附近某戶人家。
少女急急忙忙跑回屋內，關上門藏起武/士/刀後，立刻開始尋找能夠讓高杉藏身的場所。
屋頂？衣櫃？廚房？不行不行，這些地方肯定都會被天人搜索到。
正在焦急之時，回頭卻看到平常沐浴用的木桶。
她忽然心生一計，隨意向少年解釋幾句，便趕緊讓他藏進桶裡，同時拼命朝裡面倒水。
水位上升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淹沒他的身體。
有人在外面不停地叫囂，砸門的力度大到似乎下一秒就可以讓它粉身碎骨。
蓮見拼命咬了咬牙，快速用水將自己的頭髮弄濕，披了條毛巾偽裝成剛剛出浴的模樣。
她剛打開門，兩個天人便迅速沖了進來，二話不說開始翻箱倒櫃到處找人。
少女連忙拉住其中一位，擠出從小到大以來最為虛偽諂媚的笑容。
「這位大人，您看看我剛洗完澡，也不像是家裡有男人的樣子啊。再說你們前前後後也來過村莊好幾次，對這裡的情況再也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對方聽後低頭沉思一番，似乎覺得她說得有些道理。
正準備招呼同伴離開的時候，卻注意到屋內的情況好像有些異常，連忙停下步伐。
「那邊是怎麼回事？」
蓮見心中一緊，若無其事地走近一看，卻發現木桶裡面正不斷向外冒出氣泡。
原來是高杉快要憋不住氣，眼看就要浮出水面。
她無力淡定地伸手，毫不猶豫地壓下少年的頭顱。
伴隨著一串「咕咕嚕嚕」的聲音，對方的身形很快沒入水底。
「兩位大人有所不知，我使用的可是從山上引流的溫泉水。看看這新鮮的程度，到現在都還熱氣騰騰地冒著泡呢！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來我們這裡泡泡溫泉、放鬆放鬆，保證讓您二位滿意而歸呐。」
得虧蓮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天人沒有再質疑些什麼，反而仰天長笑地走出房屋。
少女笑嘻嘻地將兩人送走，卻在關上門的瞬間換了表情。
好好的一個村子就是因為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才會漸漸衰落。
沒想到即使這樣，他們依然不打算放過這裡無辜的村民。
身後忽然傳來「嘩啦」的聲音。
她甫一回頭便看到剛從水裡鑽出來的高杉，頭髮濕漉漉地全部貼在臉龐，水珠順著肌膚滑落，隨後跌入桶內。
她正想讚歎一句「好一副美男出浴圖」，可惜這個念頭卻被一陣賽過一陣的咳嗽聲壓下。
此時少年正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咳得那叫一個暢通無阻、驚天動地。
雖然知道這樣做很不道德，但是她還是很想笑。
然而事實證明，自己確實無視對方想要殺人的眼神，毫不猶豫地付諸行動。
蓮見索性靠著門開始哈哈大笑，動作大到險些直不起腰的地步。
過了許久許久，直到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少女這才止住笑聲。
看著從木桶裡爬出來的某人，趕緊從衣櫃裡拿出一條乾淨的毛巾，蓋在他的頭上。然後不顧對方的感受，強行上演一場慘烈的「蹂/躪」戲碼。
即使看不見他的正面，但是光憑想像都可以猜測出肯定是一臉不爽的表情。
可惜卻只能默默忍受，畢竟自己剛剛又救了他一命。
這樣想著，心中暗爽的某人默默加大手下的力度，更加肆意玩弄少年深紫色的頭髮。
一聲忍無可忍的「喂——」突然響起，她滿意地住手，任由毛巾搭在他的頭上。
「我有名字啊，蓮見彌音。從來沒聽你叫過，需要我教你怎麼發音麼？」
高杉沒有理睬她，只是暗自拿下毛巾，繼續擦拭身上未幹的地方。
少女對此已經習以為常，替他找到換洗衣物之後，便站在門外靜靜等待。
天人已經遠去，唯有散落在地的東西還在無聲地提醒，剛才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真實的存在。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隨後開始慢慢收拾殘局。
第6章 年紀大了才喜歡回憶過去
用過晚飯之後，高杉依舊靜靜地坐在窗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位置已經成了他的專屬，其他人很少碰觸。
偶爾會有涼風輕輕吹過，抬起頭便可以看到外面潑墨般的夜色和漫天閃耀的星星。
和原來仰望見到的天空分外相似。
直到現在，少年仍然清晰地記得初遇松陽時的情景。
當時他和假髮兩人與講武館的同學發生衝突，那群混蛋一直看不起下級武士出身的自己，總是無緣無故地找茬。
他撿起地上的樹枝，想要好好教訓對方一頓。
某個從未謀面的銀色卷毛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從天而降的。
那個傢伙從樹上跳下，徑直踩住領頭小子的臉，順帶狠狠蹂/躪幾下。
一場大戰即將爆發，卻被之後趕來的松陽成功制止。
拳頭一路捶打過去，奄奄一息的「屍體」很快躺了滿地。
那個男人嘴上說著「打架雙方都要受罰」，隨後笑眯眯地賞了自己的學生一拳。
銀時也如同先前挑事的同學一樣，轟然倒地。
高杉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慘不忍睹的場景，第一次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強大。
之後他頻頻跑到松下村塾踢館，卻從未贏過。
松陽是個特別的人。
類似「只要在心裡樹立各自的武士道，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武士」這樣的想法，高杉以前從來不曾聽說，可是卻莫名感到有趣。
他開始不停翹掉講武館的課，站在私塾門外聽講，一呆就是整整一天。
和銀時那個傢伙單挑似乎也逐漸成了家常便飯。
哪怕被同學嘲笑，被父親威脅斷絕關係，卻絲毫不能改變內心的想法。
久而久之，就連他都把自己當成那裡的學生。
可是講武館的那群混蛋卻把官差引來，想要毀掉這個傳聞中批判幕府、顛覆國家的私塾。
半夜，高杉偷偷從家裡跑出來，打算獨自絆住這群人的腳步。
松下村塾滿含松陽的心血，不能就這樣讓它輕易消失。
反正他闖的禍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加上一點，頂多落個被趕出家門的下場。
沒想到中途卻遇見在外遊蕩的銀時和假髮。
為了守護一個名義上的老師，一向不對盤的三人居然就此聯手，向一群大人宣戰。
他緩緩拔出自己的武士/刀，臉上的表情異常堅定。
然而結局卻是他們幾個最終被松陽保護。
那個男人從人群中間徐徐走過，拔刀的速度快到肉眼難以捕捉。
官差緩緩倒下，就連出手的機會都不曾擁有。
「如果你們膽敢把刀指向我的學生，即使是顛覆這個國家，我也在所不惜。」
他的眼神淩厲得讓人心驚膽戰，卻在轉身面對他們的瞬間忽然換上滿臉笑容。
隨後不出意料地賞了每人一個拳頭，儘管手上的動作依舊威力巨大，可是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倒在地上的自己也是。
「歡迎你們來到松下村塾。」
那是高杉從小到大聽過的，最為悅耳的一句話。
之前所有的迷茫和糾結在這一刻忽然全部煙消雲散，哪怕是無家可歸這樣的結局也不過爾爾。
從此以後，他便心甘情願地跟在老師身後，目光始終注視前方。
教書、劍術、育人……松陽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強大的存在。
這種強大不僅是用武藝護得他們周全，還是在這個動亂的世上，能夠給予他們安穩和溫暖。
可是老天卻連這點僅有的錯覺，都不願意繼續施捨。
松陽最終被天道眾的人帶走，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結黨營私」，這是幕府強行給他們扣上的一頂帽子，滑稽到令人發笑的地步。
直到現在，高杉仍然清楚地記得老師回首時的表情。
那是一種欲言又止的萬分擔憂，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看不明白，只知道曾經抵擋在自己面前的牢固屏障，終於於某個時刻轟然倒塌。
那個男人曾經說過，為了保護學生，即使是顛覆這個國家，也在所不惜。
而現如今，手握武器的主角卻戲劇性地換成他們。
攘夷的戰場從來都是殘酷無比，很多時候他以為自己快要戰死，最後卻總能神奇地撿回一條性命。
也許是老天垂憐，就連這次也不例外。
蓮見是個善良的女孩，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三番五次讓他化險為夷。
正因為如此，高杉更加不想給對方招致麻煩。
今天發生的事情是他始終未曾想過的，也是最不願看到的。
即使這裡的村民老實淳樸，應該不會發生向天人報信的事情。
可是畢竟人多嘴雜，攘夷志士隱藏在這裡的消息也許很快就會傳播開來。
現在看來唯有快點離開，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你坐在那裡常常想些什麼呢？家裡的父母？還是喜歡的女孩？」
蓮見已經多次看到同樣的場景，不免對他思考的內容產生好奇。
「都不是，我在想老師和同伴。」
以往高杉總是喜歡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裡，這一次倒是意料之外地沒有無視自己的問題。
不過他給出的答案倒是突然讓少女心生感觸。
老師和同伴麼？她好像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他們了，不知道四處分散的大家現在過得怎麼樣呢？
蓮見在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一直靠著乞討的食物勉強維持生存。
村裡的人們十分和善，偶爾會給自己一點東西裹腹，卻實在沒有能力收留。
遇見青池的那一天，她正躲在牆角默默啃食髒兮兮的饅頭。
一隻白淨的手突然印入眼簾，掌心裡放有自己期盼已久的糖果，包裝的糖紙在陽光下散發著別樣的光彩。
她抬頭，只見一個男人逆光站在那裡。
雖然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心底卻忽然有了一種想要依靠的感覺。
當時他似乎對自己說了一些話，可是現在回憶起來好像又只有一句——「吃吧」。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蓮見這才覺得原本寂靜黑暗的路上，突然出現一絲微弱的星光。
後來，她踉踉蹌蹌地跟著對方回家，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點害怕。
不知為何，只是莫名想去信任眼前這個男人。
亦師亦父的青池於她而言，一直都是特殊的存在。
他拯救一個到處流浪的女孩，賦予她第二次生命，讓自己避免餓死街頭悲慘的命運。
這樣的恩情，無論如何都不足以回報。
唯有永遠跟在那人身後，亦步亦趨。
老師是個嚴肅認真的人，對學生的要求很高，所以常常會給他們留下刻意古板的印象。
她曾經就因為偷懶沒做功課，而被狠狠打過掌心。
小時候，蓮見曾經一度有些懼怕這個救命恩人，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麼嚴格要求自己。
可是隨著年齡增加，她好像慢慢可以察覺到青池無聲的溫柔。
每次踢罐子輸給隔壁的老爺爺，他總會拎著哭兮兮的自己去找對方算帳。
雖然最後的結局好像永遠都是她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老師被堵得啞口無言。
「蓮見，我……」
沉浸在回憶中的少女卻突然被高杉出聲喚醒。
這是他第一次不用「喂」這個字眼來稱呼自己，可是語氣卻鄭重到讓她有些心慌的地步。
少年猶豫良久，還是沒有繼續開口。
可是她卻突然明白，他怕是早已做好決定，而今天發生的事情則是讓這個想法更加堅定。
其實自己一直都很清楚，對方總有一天會離開，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畢竟他從來不曾隸屬這個地方，不是麼？
然而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蓮見只覺得心裡空蕩蕩一片，酸澀到一時竟不知該回復什麼樣的話語。
卻不得不逼迫自己，正視眼前的離別。
她抬頭望向窗外，看見的卻是少年墨綠色的瞳孔。
那裡也同自己一樣，正有一些波濤洶湧的情緒在裡面不斷翻騰滾動。
她一直都清楚，高杉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表面看似無動於衷，其實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
他也捨不得離開。
不知道為何，這個認知忽然讓少女的心情變得很好。
她本就不是個過於執著的人，始終持有「聚合離散，全憑緣分指引」的想法。
與人交往無須執著等待，無須刻意強留，一切順其自然就夠了。
其實心裡保有這樣一份記憶，日後回想起來能夠微微一笑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既然你早已下定決心，那就不留餘力地去做吧。」
蓮見緩緩朝對方露出笑容，隨後抬手指指放在一旁的三味線。
「這個東西我暫時替你保管著，記得以後有時間回來看看它。」
還有……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高能預警
第7章 好男兒就是要志在四方
高杉最終還是回到駐紮在深處的大營。
軍隊的勢氣很是低落，整個指揮團都處於焦頭爛額的狀態。
三個同伴的面容看起來十分憔悴，眼下的黑眼圈重到令人無法忽視的地步。
他站在帳外，一句「我回來了」還未完全出口，便看見假髮和辰馬立刻飛撲過來。
兩個笨蛋擁住自己的時候將傷口勒得生疼，他卻只想緊緊回抱他們。
唯獨銀時頗為不爽地丟下一句「切，這個傢伙居然沒有死」，說話的時候就連嘴角的笑意都不曾掩飾。
而他則是一如既往地頂撞回去。
似乎一切又回到以前的樣子。
他們仍然在戰場上將背後交給對方，好好鬧上一場。
哪怕鮮血沾濕繃帶、染透衣裳，卻在敵人面前無所顧忌地放聲大笑。
戰事暫緩的時候便搭夥逛逛花街，討論哪家姑娘最為好看。
高杉從來不曾參與這種場合，如往常一樣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喝著花酒。
銀時依舊嘲笑自己的悶騷害羞不合群，而他則會拼命和對方爭論不休，實在忍無可忍了便拔刀相向。
雖然結局依然是在落敗次數的後面，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儘管如此，高杉卻敏銳地感覺到，好像有些什麼事情正在悄悄發生變化。
也許是銀時獨自一人坐在屋頂，望著遠方不言不語的時間越來越長。
心事重重的樣子讓一向不對盤的他都開始隱隱感到擔憂。
也許是辰馬放棄攘夷，奔赴宇宙開始行商，只剩下他們三人還在苦苦堅守。
失去昔日爽朗的笑聲，就連身旁的氣氛都凝重不少。
也許是強大的敵人步步緊逼，讓他們的軍隊後退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曾經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都要付諸東流，功虧一簣。
所有的不祥預感都止步於烏雲密佈的那一天。
兵敗的他們被帶往某處，見到一個許久未曾謀面的男人。
松陽跪在那裡，身姿依舊挺得筆直，沒有半點彎曲。
不管經歷多少風吹雨打，他卻始終淡定從容，仿佛這樣就可以將所有苦難都泯滅在笑容之中。
高杉在那一刻忽然想要淚流滿面，過去的心酸和痛楚似乎全部消散在風中。
這場相遇已經在夢裡排練過太多次，現在終於能夠在現實中上演。
只是沒想到卻成了永別。
他們之間只能存活一方，這是幕府給予的選擇，也是懲罰。
銀時久久未曾有過動作，背對著他和假髮站在原地，讓人無法看清表情。
高杉滿懷期盼地望著，希望對方能夠想起兩人的約定。
那是他在戰場上給出的生死之托——無論如何也要保全老師，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可是同伴卻好像絲毫未曾想起，只是緩緩上前，邁出的每一步都帶有無可奈何的蒼涼。
「不……不要，我求你了，請你住手！」
他第一次朝眼前的人低下頭顱，卑微地祈求著，仿佛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可是歇斯底里的呐喊卻仿佛被風阻攔，利刃反射的光芒一不小心便刺痛高杉的眼睛。
松陽露出溫和的笑容，一手捧著書本，另一手朝自己揮來拳頭。
他抱著被揍痛的腦袋，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罪魁禍首。
那些曾經發生過的場景忽然全部湧入腦海，下一秒便幻化成老師一句無聲的唇語。
可是此時此刻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銀光閃過，劃出沒有一絲溫度的弧度。
之後的世界像是被全部噤聲，接著慢慢崩塌，變得支離破碎。
「銀時！」
他拼命掙脫束縛，朝著那個蕭索孤寂的背影大步向前。
銀時依舊立在懸崖邊，對身後的喊叫不理不睬。狂風吹起他的衣衫，模糊了單薄的身影。
不遠處飛來的刀刃突然紮進左眼，劇烈的疼痛終是讓高杉停下步伐。
「恩師為你們撿回的性命，別再浪費了。」
低沉的男聲響徹在耳旁，回蕩不絕。帶著同情和憐憫，一字一句狠狠紮入心裡。
他無力地跪倒在地，任憑天導眾的敵人將自己制伏，仿佛失去靈魂一般。
松陽的秀髮在風中飛舞，銀時眼角流下透明的液體，近在咫尺的刀刃泛有白色的亮光。
這些最後映射在左眼裡的場景，被永遠封存於黑暗之中，再也不見天日。
眼前已經一片猩紅。
那是一種連淚水都無法沖洗乾淨的顏色，夾雜著痛感，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提醒他們的軟弱無力。
傾盆而下的雨水透過衣裳，將一顆心淋得冰冷。
高杉不明白，為什麼有朝一日，就連同伴也會與敵人重疊，站在自己的對面。
只能緩緩閉上雙眼，任憑寒意肆意腐蝕軀體。
銀時離開了戰場，只留下他和假髮兩人還在拼命支撐。
攘夷派節節敗退，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一方武士卻連自己的國土都無法成功捍衛，聽起來多麼可悲又可笑。
可是高杉卻更想嘲笑無能為力的自己。
鬼兵隊慘遭幕府肅清，唯有滿身瘡痍的他逃了出來。
曾經最為親近，立下生死之約的兄弟們，現在卻全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就算死也不肯瞑目，只是睜大雙眼瞪著遠方，裡面滿是不甘與憤恨。
可是他卻連一個完整的墓碑都無法替他們立起。
原來肩上背負那麼多性命，是這樣一種沉重到讓人無法呼吸的感覺。
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卻不知道能夠去往何處。
沒有家，沒有老師，沒有同伴，現在的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只想回到那個女孩所在的地方，尋求最後一絲溫暖。
然而這個世界卻再一次讓他失望透頂。
曾經無比熟悉的房屋裡現如今卻空無一人，雜亂無章的東西堆滿一地，漫天飛舞的灰塵緩緩靜止在角落裡。
無一不在悄悄訴說這裡曾經發生的事情。
高杉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一切，忽然有了想要仰天大笑的衝動。
為什麼一開始死的人不是他？明明最該去地獄的就是自己啊。
若是銀時那一刀朝著他的頭顱砍下，老師就能好好存活，鬼兵隊也不會慘遭肅清。
若是他早日戰死沙場，那個冒險救了自己的女孩也不會與重新殺回的天人發生衝突，落得如此下場。
這些本該安安穩穩的人，卻全都為了不成器的自己，不惜犧牲最為寶貴的生命。
這樣莫大的恩情，他實在是償還不起。
卻也只能帶著沉重的枷鎖，在這個世上繼續苟延殘喘。
大概就是在那段時間，高杉忽然發現酒精是個極好的東西。
只有在喝得爛醉的時候，他才能稍稍合上眼，享受極樂世界的美妙。
夢裡松陽的笑容依舊溫潤柔和，帶著一群學生行走在鄉間的路上。他跟在後面，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頎長的背影。
銀時拿著手裡的木劍，氣勢洶洶地奔向自己。假髮拼命擋在中間，拉著兩人去吃剛剛捏好的飯團。
蓮見就著灰暗的燭光，安靜地翻看書本，秀氣的眉頭皺起又撫平。
他含淚從夢中醒來，卻發現身邊早已空無一人。
這個世界依舊在不停地運轉，辛苦存活於此的螻蟻們也是。
受傷的左眼早已被潔白的繃帶層層束縛，不知不覺中高杉已經習慣斜眼看人的動作。
煙草在煙管裡慢慢燃燒，蜷縮成一團，最終消失不見。
他記不太清第一次嘗試吸煙的感覺，只知道尼古丁能夠給現在的自己帶來瞬間的輕鬆和放縱。
女人也是。
她們的身上散發出好聞的香氣，將燈火輝煌的吉原映襯得更加奢靡豔麗。
然後裹挾著欲望，度過一個又一個毫無意義的夜晚。
可是卻沒有一樣能夠填滿自己內心的空虛。
數年的時光，或許只是彈指一揮間。
高杉的夢境不再出現美好的光影。
松陽斷裂的頭顱飛向空中，鬼兵隊的兄弟站起又倒下，大片的鮮血染紅戰服，凝結成濃郁的暗色。
他于夜半時分突然驚醒，身上的冷汗徑直浸濕衣衫。
頭痛地似乎快要裂開，心裡的怪獸依然在痛苦地翻滾，拼命叫囂著要替死去的同伴報仇。
吼叫的聲音卻比往日更為清晰，全部傳入自己的耳裡。
他終於自一片虛無中醒來，眼神不再渾濁不清。
前途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卻有突出其來的光明劃破眼前短暫的寂靜。
反正都是要破壞，不如同他一起吧。
高杉叼著還未燃盡的煙管，聲音裡帶有無盡的邪魅和誘惑，讓人無法輕易抗拒。
隨後緩緩轉身，留下一個堅定的背影。
身後開始不斷響起腳步聲，逐漸變得整齊劃一。
領頭的人拉下斗笠，將臉龐藏進黑暗的陰影裡，卻遮擋不住嘴角肆意的笑容。
如果毀滅才能讓體內的怪獸停止呻/吟，那麼他已經做好，同這個腐朽的世界一起死去的準備。
第8章 實在沒事就去逛逛花街
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喜歡逛花街，這在攘夷志士之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一個秘密。
閑著無聊的時候，他們總是喜歡拿其中一兩件風流韻事嚼嚼舌根。
男人嘛，尚未成家的時候都愛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裡玩玩。
更何況那還是個年輕帥氣多金的男人，不好好利用利用現成的資源，某種程度也算是糟蹋加浪費。
偶爾去喝喝花酒放放鬆，遇見看著順眼的姑娘嘗嘗鮮，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些只是圍觀群眾的猜測，處於熱議中心的主人公從來不曾回應這些傳聞。
更確切地說，是不屑於回應。
花街是個熙熙攘攘、魚龍混雜的地方，最適合隱藏自己的身份，獲取想要的資訊。
即使被又子偷偷跟蹤過多次，高杉依舊沒有任何停下步伐的打算。
據說這裡坐台了一個小有名氣的藝伎，才貌雙全、能說會道，常常將客人哄地眉開眼笑、讚不絕口。
他倒想見識見識對方到底能夠討人喜歡到什麼地步。
事實證明，他們的眼光確實不錯。
那是個看起來富有靈氣、十分舒心的姑娘。
只是端莊嫺熟地坐在臺上，熟練地彈奏手裡的三味線，略施粉黛卻比其他濃妝豔抹的藝伎更具一番風味。
仔細聽來，她彈奏的音調和吟唱的詩詞有點耳熟，似乎是出自他手的都都逸。
高杉忽然覺得今天的遭遇頗有意思，居然會在吉原遇見一個從未想過還能重逢的人。
蓮見彌音，多年之前曾與他長期同處一室的女人。
不管對方化著怎樣的妝容，留有怎樣的髮型，穿戴怎樣的衣物，自己都能夠在第一眼就認出她來。
原本已經模糊的所有記憶，忽然在這個瞬間全部變得清晰。
原來以為已然忘記的往事，卻在遇見對方的時候盡數蘇醒。
多年以前，那個女人救了身受重傷的自己，細心照料、無微不至，甚至在天人面前不惜護他周全。
後來，自己離去又返回，卻再也沒能見到曾經的救命恩人。
那件事情距離現在太過遙遠，高杉已經忘卻當時的心情，只是依稀記得好像是滿懷遺憾和後悔萬分。
他到底還是連累了那個不幸無辜的女孩。
而如今與一個早被認定不復存在的人再遇，自己卻忽然懶得探究此時的心境。
現在他只想無視周遭所有的人物和事情，安安靜靜地聽完她彈奏的這一曲。
其實蓮見一早便注意到有個人一直站在門口。
他微低著頭，戴著的斗笠幾乎遮住大半張臉，讓人無法看清樣貌。
只是無言無語地矗立在原地，似乎在靜靜傾聽她的歌聲。
那個男人穿著深紫色的精緻浴衣，上面繡有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欲飛到空中。
就算只是單純站著，沒有做出其它任何動作，也會隱隱讓人感到無形的壓力。
確實是個厲害的人物，她在心裡默默做出評價。
隨後不再繼續關注那邊，安安心心地低頭彈奏手裡的三味線。
一曲作罷，再抬頭時那人卻不見了蹤影。
倒是店裡的老闆立刻喜滋滋地走過來，說是有人想見自己。
又有客人捧場？會是他麼？
蓮見握著三味線的手緊了緊，隨後又慢慢鬆開。
然而這個問題沒有讓她困惑太久，想見自己的就是剛才站在門口，默默聽完一曲的男人。
此時此刻他正閑坐在雅間裡，頭上依舊戴著斗笠，讓人看不清真是面容。
她甫一踏進房屋便露出甜美的笑容，端起桌上的酒壺朝兩個杯裡徐徐倒酒。
隨後端起其中一杯，擺出敬酒的姿勢：「請讓彌音先敬您一杯，謝謝這位大人的抬愛。」
對方不但沒有接過自己遞過的酒杯，反而發出低沉的笑聲，隱隱流露出一絲玩味。
「彌音？」
他抬起手，一把摘掉先前戴著的斗笠，語氣十足得陰陽怪氣。
「真是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早已在地獄裡腐朽成泥了呢。」
這句聽起來莫名其妙的話卻讓蓮見的瞳孔極速擴張，充滿不可置信：「你是……高杉？」
她瞬間冷靜下來，迅速對他說出的話表示強烈不滿。
「雖然一直在心酸地摸打滾爬，但是托您的鴻福，我在這個世間活得很好。」
隨後又以自己才能聽到的音量默默嘀咕一句。
「像我這麼聰明善良的姑娘，就算是死也應該去極樂世界啊！怎麼可能會輕易下地獄呢？」
而對方聽罷只是發出一聲嗤笑，接過手裡的酒杯淡淡抿了一口。
沉默無言很久之後，突然冒出一句讓蓮見很是傷感的話——「你果然還是老樣子」。
其實入世這麼多年，她早已學會如何察言觀色、怎樣左右逢源，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涉世未深的少女。
然而今天遇見許久未見的故人，還是下意識地露出自己最為真實的一面。
如果說她還是老樣子，那麼眼前這個男人呢？
即使略長的劉海始終遮擋在他的額間以及臉上，蓮見卻還是能夠透過髮絲，看到覆蓋左眼的潔白繃帶。
身上的衣物倒是一如既往得精緻華貴，穿著的方式和風格卻有著放蕩不羈的味道。
微眯的右眼裡滿是邪氣，嘴角噙著的笑容也總是帶有幾絲嘲諷的意味。
所以少年，你到底是經歷了怎樣慘絕人寰、毀天滅地的事情，整個人設才可以崩成這樣？
你還我那個沉默寡言好欺負、悶騷傲嬌易推倒的高杉晉助嗷嗷嗷！
幾乎是在客人摘下斗笠的那一瞬間，蓮見就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畢竟張貼在公告處的通緝令太過顯眼，路過幾次便可以記住其中的內容。
更何況那上面的畫像和姓氏幾乎清晰到讓自己覺得扎眼的地步。
當得知曾經救助的人從攘夷派轉變為倒幕派，有朝一日成了江戶家喻戶曉的通緝犯時，她只覺得心裡的感覺十分微妙，有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不過高杉也真是囂張，都有名成這樣了，居然還敢正大光明地出沒在吉原裡。
該說是這傢伙藝高人膽大呢？還是真選組那一群員警疏忽大意沒本事呢？
眼前的男人後來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沒有過問自己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探究為什麼她會流落到這裡。
只是一直慢慢喝著杯裡的酒，仿佛在品嘗什麼玉液瓊漿。
蓮見也樂得清閒，不停地給對方斟滿酒杯，最後索性自己也開喝。
以往陪吃陪喝的時候，她總是挖空心思地討客人歡心，甚少注意它們的味道。
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認真地品嘗。
說實話，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太過美味的佳釀。
不知道為什麼男人們總是喜歡跑到這裡，一杯接一杯地開懷暢飲，最後喝到酩酊大醉、爛醉如泥的地步。
酒壺很快見底，蓮見已經微微有了醉意。
她慢騰騰地站起，想要重新準備一壺，沒走幾步卻聽見後方傳來的低沉聲音：「叫你們老闆過來。」
她驚愕地回頭，卻無法從他的表情得出任何有用的資訊。
只能點點頭應承下來，同時心裡隱隱有些忐忑不安——
這是在對自己的服務和態度表示不滿麼？多年不見，總感覺那個男人好像越來越難看懂。
老闆走路的速度倒是極快。
她穿著繁瑣厚重的和服，即使是小跑，也追趕不上前方的人。
最後乾脆放慢速度，悠悠地走在狹窄的回廊裡。
店裡的燈光還是一如既往得昏暗偏淡，照在路過藝伎的臉上，反射出曖昧動人的光線。
不遠處的雅間裡傳來細細碎碎的笑語聲，即使隔著紙門，依舊可以讓外面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即將踏進屋內的時候，蓮見突然意識到裡面的客人正在和老闆交談，自己好像不太方便進去打擾。
最終還是決定立在門外，等候他們談話結束。
斷斷續續的話語不斷飄進耳裡，她只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了醉意，已經不太能夠理解這些原本不算複雜的字眼。
然而不知為何，自己卻著實懂了高杉說的最後一句。
就算沒有親眼看見對方，蓮見還是能夠想像他的神情。
她想，那必定是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和得意。
那個男人面對自己的老闆，一言一語、不緊不慢地說著「這個女人，我要了」。
沒有絲毫起伏的語氣，卻夾雜著強烈的毋庸置疑。
就算經過紙門的過濾，也沒有削減其中一絲一毫的威力。讓人無從反抗，卻也不想反抗。
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間，蓮見忽然恍然大悟了某件事情。
原來花街的姑娘們那麼盼天盼地地期待這位金主到來，不是沒有理由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能不能買藝伎，設定總督先前和吉原之間有過交易，所以比較容易買下妹子。關係不大，所以沒有細寫。
第9章 不要隨隨便便收人入隊
蓮見對於先前發生的事情始料未及，只能抱著三味線，一路跟隨高杉，暈暈乎乎地走出吉原。
居然就這麼容易放人了？這背後肯定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輕輕拍了拍臉龐，側頭詢問身邊的人：「旦那，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
畢竟剛被他從囚籠裡解救出來，好歹面子上也要表現得稍微恭敬溫順一點。
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隨意抬手將賣身契丟在自己身上。
匆匆甩下一句「現在你可以走了」，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像要趕著回去處理什麼急事。
蓮見手忙腳亂地接住險些飄落到地上的白色紙張，展開鋪平後快速掃了一眼全文。
那上面顯示的金額可一點都不少，自己只是單純看著，就感到一陣心疼肉痛。
她小心翼翼地將賣身契揣進袖子，望著高杉漸漸遠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在自由和良心這兩個選項之中糾結掙扎許久，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追趕上去。
「等一下！你花了那麼多錢才買下我，怎麼能夠說走就走，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話說你真的不考慮讓我當個僕人之類的麼？畢竟對於家務活，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拿手的。」
話音剛落，卻發現面前突然湧來黑壓壓的人群，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武士。
每一個人的刀都在月光下閃耀著冷光，仿佛是一群饑餓的野獸正在渴望鮮血的洗禮。
前方的人停下步伐，快速抽出手裡的刀將她護在身後。
甚至還不忘回頭給予一個譏諷的笑容，很好地表達了「事情都發展成這樣了，你確定還要繼續跟著我麼」的意思。
蓮見只是淡定地看著他，臉上沒有絲毫害怕的表情。
「你以為表面裝作一副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的樣子，他們就會因此輕易放過我嗎？」
就像當年走掉又重新殺回的天人一樣。
那些蠻不講理的敗類只要接到一點窩藏敵人的情報，無論來源真不真實、可不可靠，都會殘忍地將其趕盡殺絕。
高杉晉助——鬼兵隊總督、攘夷志士過激派統領、幕府的重要通緝犯。
這個男人的多重身份太過複雜，也許早在過去救起他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再也沒有任何能夠逃脫宿命的辦法。
不是沒有想過跟隨對方的處境會有多麼危險。
但是當曾經悉心照料並且拼命掩護的那個人，遇見危險卻毫不猶豫地擋在自己面前時，那一刻她忽然覺得這個世上好像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事情。
然而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只是無言扭頭，不讓自己看清此時的表情。
握著刀的手不禁又緊了幾分，暴起出一根又一根肉眼可見的青筋。
蓮見把三味線置於一旁，將手伸進袖子裡，慢慢摸索到某樣東西。
那裡藏著的武器已經太久沒有被主人想起，如今終於到了可以派上用場的時候。
她緩緩拔出懷劍，劍和鞘摩擦發出的聲音響亮而刺耳。
「總督大人，我想問問鬼兵隊滿員了麼？聽說你們不收無用之才，考慮考慮我這種既會做飯又會打架的如何？」
沒想到對方絲毫沒有回應自己的意思，反而提刀猛衝上去，似乎想要立刻封住敵人不斷叫囂的嘴巴。
夜深人靜的偏僻小巷，正是奮力拼殺的好地點。
他的刀法比起當年有了很大的進步，劈向敵人的時候快、准、狠，完全不給對手一點反應的時間和機會。
慘烈的叫聲此起彼伏、不曾間斷，黑暗隱蔽的街角在這一瞬間墮落成阿鼻地獄。
殺手眼見此時無法與化身為修羅的高杉匹敵，火速將目標轉移到在場唯一一位女性身上，正巧給了蓮見好好教訓他們的機會。
可惜因著和服的限制，她不能大幅度活動，只能下意識地躲開來勢洶洶的攻擊，同時靈活轉動手腕，用懷劍劃過對方的身體。
隨後靈巧閃避，不讓一滴鮮血弄髒衣服。
武士的內部開始發生騷動，原本以為是拖油瓶的存在忽然成了鋒利的尖刀，直插心臟。
大概是看著今晚的任務確定無法完成，不消多時便決定先行撤退。
兩人並沒有繼續追蹤的打算，只是任由敵人到處胡亂逃竄。
他們畢竟在人數上不佔優勢，真把動靜鬧大，引起幕府的注意對自身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她俯下身靜靜研究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抬起頭卻看見剛剛一起浴血奮戰的男人此刻正站在眼前，第一次露出還算平和的神情。
他思考片刻，終於吐出幾個讓自己如願以償的字眼：「批准入隊。」
蓮見後來跟著高杉去了鬼兵隊的據點。
看見停靠在岸邊的巨輪時，她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地旋轉跳躍——看看這質地、瞧瞧這裝修、瞅瞅這設施。
嘖嘖嘖，有錢人的逼格就是和咱們平民老百姓不一樣。
她剛剛登上船，便開始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其中的內部結構。
沒過多久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歡呼雀躍的聲音——「晉助大人，您終於回來啦！又子等您等得好辛苦啊！」
話剛說完的下一秒，某個不明生物便從聲源處朝著他們飛奔而來，速度快到只能讓她在漆黑的夜色中捕獲一道亮眼的弧線，以及分析出目的地好像是自己……的旁邊。
然而高杉見狀只是不動聲色地朝外挪了一步，恰好讓來人撲了個空，蓮見這才得以看清對方的面貌。
那是個有著金黃色長髮，穿著露臍短褂和迷你裙的女孩，看起來很有精神和活力。
以自己的審美來看，長相算是相當不錯的那一類，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總之應該比她小上幾歲。
此時這位重度花癡女正眼光閃閃地望著自家晉助大人，臉上露出滿足而幸福的癡漢笑容。
原來又是後援隊中的迷妹一名啊，那傢伙的女人緣果然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差，吉原裡是，鬼兵隊裡也是。
不過既然能夠加入這裡，大概也不會只像花瓶那樣中看不中用。
蓮見這樣想著，覺得自己還是先打個招呼比較好。
沒想到對方突然用余光掃視過來，原本喜氣洋洋的表情瞬間轉換成怒氣衝衝，翻臉的速度簡直比翻書還快：「這個女人是誰？」
她瞅了一眼高杉，卻發現身旁的男人此時好像沒有任何解釋的打算，只能尷尬地說道：「呃，你好，我是鬼兵隊的新成員，名字是……」
可惜話未說完便被高分貝的尖叫打斷：「混蛋，鬼兵隊不收女人，你給我離晉助大人遠一點啊啊啊！」
她立刻自動向旁邊橫移幾步，同時拼命搓揉著因被聲波攻擊而感到刺痛的耳朵。
隨後只能各種東張西望，假裝一副四處看風景的模樣，以無視迷妹嫉惡如仇的眼神。
蓮見覺得有點委屈，明明自己離高杉已經夠遠了，為什麼對方看起來還是那麼敵意滿滿？
正當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從上方傳來一陣陰暗嘶啞的笑聲。
她抬頭，礙於天色，只能隱約看見有個人正站在屋頂上，聲音聽起來很是張揚倡狂。
那是個殺氣很重的男人，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卻依然可以從他身上感受到濃烈的血腥味。
而他笑完之後接著開口，語氣充滿不屑：「女人？高杉大人，這是您的新手下？還是新玩物？」
蓮見瞬間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抱著三味線的手緊了又緊，甚至一度想去摸索藏在袖子裡的懷劍。
她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千萬不要被對方隨意的一句話激怒，因而壞了大事。
倒是身旁的男人終於有了動靜：「岡田，記住自己的身份。」
他的話裡滿是警告的意味，給人下一秒就會提刀劈去的感覺，「你還沒有資格對我的決定指手畫腳。」
說完便大步走進屋裡，只給他們留下一個陰霾的背影。
身旁的金髮女孩微愣片刻，隨後一邊高呼「晉助大人」，一邊拋下兩人，快速追隨著遠去。
這裡只剩下自己和他了，事情好像變得有些糟糕。
蓮見在心裡默默思索對策，卻忽然注意到岡田手中握著的武器，那把刀正散發著恐怖不祥的氣息，壓抑到幾乎可以讓自己窒息的地步。
她只能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繼續靜觀其變。
倒是對方身上的殺氣慢慢減弱直至消失不見，縱身跳下屋頂之後丟下一句值得玩味的話——「你倒是找了一個好靠山。」
「承蒙誇獎，前輩您和我一樣，不也是靠著總督大人麼？」
她聽罷不緊不慢地回道，隨後懶洋洋地擠出一個自認為還算完美無缺的笑容。
「蓮見彌音，初次見面，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雨滴小天使的地雷∼
第10章 去你妹的「多喝熱水」（日常）
蓮見剛開始還有些忐忑不安，擔心隊員會不習慣自己的加入。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不僅沒有絲毫排斥，反而擺出一副夾道歡迎、恨不得來場聚會的架勢。
她琢磨著可能是因為隊裡先前只有一個女孩，而且還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隨高杉，連根汗毛都沒讓大家薅著。
所以自己的到來無疑讓他們充滿希望。
然而卻很快轉變成失望——那可是老大帶回來的女人啊，保不齊以後還得尊尊敬敬地喊上一聲「總督夫人」。
誰家膽子那麼肥，肥到不要命的地步了？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裡，這個謠言就得到了有力破除。
在自稱代表官方意見的來島又子拼命闢謠無果之後，當事人只做出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其實她不過是在聽聞有人稱呼自己「總督夫人」的時候，抬腳踢壞身旁的桌子。
然後淡定丟下一句「讓我占高杉的便宜，可以；讓那傢伙占我的便宜，這就是下場」，成功堵住所有人的嘴巴而已。
所以說啊，能動手的千萬別動口，簡單粗暴的方法往往卻是最有效的。
不管怎樣，萬分心疼那張無辜躺槍的桌子。
除去高杉，鬼兵隊的核心成員一共有四個人。
其中之一便是岡田似藏——那晚站在屋頂上「迎接」她到來的男人。
說實話，蓮見對他的第一印象很是不好。
從對方說出的話語就可以清晰地推測，這是個看不起弱者並且相當自負囂張的人。
他的身上總是散發著濃烈的殺氣，攜帶的武器也十分詭異奇怪。
直覺告訴她，不要與那人過多交流，要不然可能會惹禍上身。
好在之後他和自己也沒有過多的正面接觸，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相處得還算平安無事。
大概過了一段時間，蓮見這才見到執行任務、外出歸來的河上萬齊。
那傢伙被稱為「人斬」，據說是鬼兵隊裡比較穩重周全的存在。
可是一群過激派裡的穩健派，淡定程度好像也就和自己這個正常人差不多。
更何況整天耳機和墨鏡不離身，總是給她一種「我就是在裝【嗶——】，不服給我憋著」的即視感。
其實自從知道對方可以聽出每個人內在的旋律之後，她一直很想虛心討教一下。
然而糾結半天，最終還是無奈選擇放棄。
如果是古典或者搖滾音樂什麼的還好說，雜亂無章的節奏自己也能接受。
萬一從頭到尾都是一段美妙的【嗶——】音，那場面得多尷尬，讓她一張老臉往哪兒擱。
而且他說話頗具古風，「在下」、「閣下」輪流轟炸。
交談幾次之後，蓮見總是容易淪陷在自謙語和敬他語中無法自拔，由衷心累。
所以相比之下，她還是更喜歡和另外兩人打交道。
雖然自己從來沒有記住其中一個到底是叫「武市變平太」，還是叫「武市變太平」，反正統稱為「武市變態」就好了。
這貨在得知隊裡有了新成員之後，特別興奮地跑來圍觀。
結果卻一臉遺憾地離開，嘴裡不停叨咕著「好可惜，居然不是小女孩」。
喂喂喂，這位前輩，你是不是暴露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真實屬性啊？
她還是第一次因為年齡太大和發育太好被人嫌棄，一顆幼小脆弱的美好心靈受到強烈傷害，信不信哭給你看哦？
對了，他還有喜歡cos成高杉的怪癖，總是拿個喇叭呼籲大家簽名，說要聯名反對什麼《大江戶青少年健全育成條例修正案》。
可惜每次被拆穿之後，總是心酸地免不了一頓暴捶。
其實自己倒是從來沒有認錯過，畢竟某人的英俊瀟灑……不對，變態中二沒那麼容易被百分百copy。
她裝作被騙的樣子，不過是因為喜歡參與揍人的過程，並且樂此不疲。
而群毆的主持者就是那晚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剮的迷妹。
蓮見一直認為這些誤會都是藝伎妝容的鍋，畢竟恢復日常打扮的自己，看起來還是挺純良（？）的。
可惜又子似乎從來沒有這麼覺得。
空閒之余，這個小姑娘總是會出沒在她的身邊，使出渾身解數觀察自己是不是對高杉有不良企圖。
拜託，面對這樣盡職盡責的護衛隊，她哪敢起什麼心思和想法呢？
不過是想找個能夠安安靜靜做飯的地方，來提高提高廚藝罷了。
蓮見一直覺得自己也沒有太大的優點，除了做飯特，別，好，吃。
又子多幸運啊，能夠吃上她親手製作的料理，看看這孩子一副要哭的表情，肯定是被感動的。
「喂，我說……知不知道你已經撞人設了？」
「咦？難道是溫柔能幹、體貼入微的三葉姐姐？」
對方只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充分表示自己無力吐槽的心情：「不，其實我說的是百華首領。」
「啊啦，月詠啊……別開國際玩笑了，」她好笑地擺擺手，「我才不會和那個女人一樣，蠢到把苦無放在食物裡的地步。」
隨後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臉壞笑地湊近。
「小妹妹居然認識吉原的人？姐姐勸你以後還是少去為妙，哪怕只是跟蹤別人也不行哦，那可不是個好地方。」
「說的好像自己不是從那裡來的一樣。」
「沒有啊，我只不過是坐在原地彈彈三味線，順便開個專場演唱會而已，沒想到居然會吸引那麼多男粉絲。」
「……」
其實蓮見真的有把又子當成自己的妹妹。
畢竟對方活潑開朗的性格還是挺討人喜歡的，可憐這姑娘原來在鬼兵隊裡都沒有一個能夠傾吐和哭訴的物件。
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自己的存在應該也可以算作一種陪伴。
當然如果可以不要時常提及高杉這個話題，她覺得聊天的過程大概會更加輕鬆愉悅。
什麼類似于「晉助大人是天底下最為帥氣的男人」、「晉助大人可溫柔體貼了」、「嫁人當嫁晉助大人」這樣的話語……
她真的是無力吐槽。
蓮見勉強承認他看上去確實十分帥氣，「高杉又子」聽起來還算是個不錯的名字。
但是溫柔體貼是個什麼鬼？自己不小心走錯片場了？
妹子，其實咱倆認識的壓根不是同一個人吧？
她無語扶額，忽然覺得很有必要讓對方擦亮雙眼、面對慘澹的現實，接受自家偶像最為真實的一面。
「假設現在你身體不舒服，你覺得他看見了會說些什麼？」
「好好休息？」
「不，相信我。撐死了一個『哦』，不能再多了。」
高杉神奇的地方就在於，不管眼前的人花癡多少次，這貨永遠不會即時出現。
然而只要自己一說壞話，對方就會立刻出沒在周圍，准得不要不要的。
蓮見背對他悄悄吐了吐舌頭，慶倖還好剛才她們說話的聲音不算太大，應該沒有讓他聽到兩人交談的內容。
她拍了拍面前早已魂不守舍、神魂顛倒的迷妹：「喏，不如去試試吧？」
話還未說完，只見又子一個健步沖了過去，速度快地讓自己咋舌。
女孩嘴裡嘟嚷著「晉助大人，又子肚子痛」，隨後睜大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向他，滿臉「求求你快來順我毛」的表情。
而高杉只是眯眼睥睨著她，看起來一副不是很想搭理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即將冷場的時候，這才堪堪冒出一句——「多喝熱水」。
又子原本祈求的神情瞬間僵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只能一臉懵逼地看向站在旁邊的同伴，用眼神詢問此時到底應該如何收場，才不會顯得尷尬。
可惜一直默默看好戲的蓮見卻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只是自顧自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拼命拍打著側板，力氣大到幾乎可以將船掀翻的地步。
多，喝，熱，水。
厲害了我的哥，居然比她預想的還要多出幾個字。
虧人家妹子滿心歡喜期待半天，結果等來這麼一句讓人心情複雜的話。
果然還是當年那個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把自己堵得咯血、秒殺一切的高杉。
多年不見，這貨功力不減反增，依然高深莫測。
可以可以，這很總督大人。
等到她完全恢復過來，又子已經不見蹤影，八成是跑到哪裡療傷去了。
唯有這場鬧劇的男主還依舊站在原地，一臉冷漠地看著自己。
剛剛經過大幅度的動作，她的腹部仍然還在隱隱作痛。
現在只剩下相對無言的兩人，氣氛一時間安靜得有些不像話。
蓮見收斂之前太過放肆的笑意，一步步慢慢蹭到高杉的面前。
「總督大人，」她朝他輕輕揮了揮手，憋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俊不禁，「下次遇見這種情形，好歹要說句『多喝點紅糖水』啊。」
作者有話要說：
遇見篇完結，開啟紅櫻篇∼
其實這一篇留下了一些伏筆和疑問，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發現？
紅櫻篇
第11章 不裝逼的亮相不是好亮相
夜幕降臨，一隻黃綠相間的飛蛾在昏暗的空間裡獨自徘徊。
它揮舞著翅膀，掉落滿地的銀粉。
卻似乎永遠都不會感覺到疲倦，只是一味地向前飛行。
遠處暗紅色的燈光在不停閃爍，畏懼黑暗、尋求光明的渺小生物仿佛瞬間找到自身存在的意義，毫不猶豫地向著光芒飛撲而去。
那個時候，這只飛蛾的行動已經全然與自己的意識無關，只是完全為本能所驅使。
一步步的靠近意味著無法逃離，同時也意味著走向死亡。
月亮在雲朵中若隱若現，草編的斗笠掩蓋住模糊的面容。
武士/刀和手/槍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清晰地點亮藍黃耳機的八卦輪廓。
細長的煙管裡還有尚未熄滅的火苗，寥寥青煙朝著上空緩緩飄去。
握著的懷劍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在袖子裡不甘寂寞地蠢蠢欲動。
「各位，還請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不用擔心啦，前輩。」
軟軟糯糯的女聲從箱子上方傳來，隱隱約約帶著些撒嬌的意味。
「在表面和明處活動的人似乎也只有在下而已。」
「所以河上君，你寫給阿通小姐的歌創作完了麼？好像快要到截止日期了吧？」
斜靠著的男人微微抬頭，看向坐在巨大箱子上、不停搖晃雙腿的同伴，聲音聽起來頗有些無奈。
「蓮見小姐，這種時候煩請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萬分感謝。」
然而對方似乎並沒有理睬他的意思，只是繼續歡樂地擺動雙腿，嘴裡甚至還哼起不知名的小曲。
月亮從雲朵的枷鎖中成功逃脫，照亮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型船隻，同時也映襯著紫發男人瘦削的臉龐。
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滿是諷刺的笑容。
「我們走吧，傳說中的序幕終於拉開了。」
今夜的風依舊喧囂，吹拂在每一個人身上，蹁躚了衣角，可惜卻完全無法壓制他們不斷燃燒上升的鬥志。
沒有人開口說話，周邊突然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然而此時某個女人懶洋洋地出聲，成功毀掉先前大好的氣氛。
「相也亮了，話也放了，【嗶——】也裝了。總督大人，我們是不是可以解散回去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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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天邊的滿月無聲地俯視大地，潑墨般的夜色籠罩四下無人的街角。
頭戴斗笠的劊子手面帶微笑地快速拔刀，隨後漫不經心地路過武士的身邊。
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噴湧而出，染紅寂靜的道路。
獵物緩緩倒下，毫無回擊的力氣，身體也逐漸變得筆直僵硬，無法動彈。
他驚恐地放大瞳孔，雙眼裡面滿是不可置信，喉嚨裡卻無法發出任何求救的聲音。
只能無奈地望著男人漸漸遠去的身形，死不瞑目。
高杉獨自站在船頭，手指拖著精緻的煙管，時不時地吸上幾口。
微風拂過，略長的頭髮偶爾會遮擋右眼，讓僅有的一點光亮也全部陷入黑暗。
而他卻沒有任何動作，對此似乎不甚在意。
最近的試刀事件讓整個江戶都惶恐不安。
每到夜晚，百姓紛紛閉不出戶，害怕自己將會成為下一個不幸死亡的對象。
儘管如此，喪命的傳聞卻依舊在坊間不斷流傳，未曾間斷。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他親自安排的傑作。
妖刀紅櫻，一個為了超越父親而傾盡全部的刀匠所打造出來的武器。
與其說是工具，倒更不如用「怪獸」二字來形容更為恰當。
因為它破壞性極大，並且富有生命力。
幾乎是在見到鐵矢的第一面，高杉便從心裡認定這是個可以合作的物件。
那個男人擁有無與倫比的制刀天賦，卻為了鍛造出一把強大的武器，懷揣太深的執念。
這樣的情感一旦被放大到極致，無論是多麼可怕的作品，都能夠毫無怨言地冶煉出來。
聽起來像是個不顧一切的瘋子，不是麼？
然而自己與之相比，又有何不同？
松陽老師的頭顱落地、鬼兵隊慘遭幕府肅清，這一幕幕總是如同魔鬼一般，隨時隨地都可以侵入夢裡，讓他一夜無眠。
對此高杉始終無法做到冷眼旁觀、無動於衷，與這個世界同流合污永遠不會是自己的選擇。
他要做的，是血濺三尺，是報仇雪恨，是毀天滅地。
用不了多久，整個江戶便會化身為一片火海，所有的骯髒和腐朽即將在瞬間化為灰燼，永遠消失不見。
背後突然有人用武器對準他的脖頸，說話的聲音像是個小丫頭，聽起來很是稚嫩。
「喂，你是這艘船的船員嗎？能不能帶我參觀一下裡面？如果你不想腦袋開花的話。」
原來是有不速之客闖了進來，怪不得剛才自己從中察覺到一股陌生的氣息。
能夠悄無聲息地混進鬼兵隊，卻沒有被手下發現的，不是個隨隨便便就能打發掉的人物。
大概是長時間沒有得到回應，她的語氣充滿不耐。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麼？」
高杉不慌不忙地抽了口煙，緩緩轉過身，不出意料地看到對方瞪大雙眼，裡面滿是詫異。
那是個紮著丸子頭的女孩，大概十四五歲的年紀，此時正用傘的尖端對準自己。
白皙的皮膚、獨特的武器……
夜兔族的小鬼麼？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今晚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圓，我還以為會有輝月姬出現呢。」
他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繼續吸著手裡的煙管，「沒想到跑出來的卻是個強悍的野丫頭公主。」
對方的表情瞬間變得小心警惕，幾聲槍響過後，快速向後方撤退，身手敏捷地躲過所有攻擊。
之後迅速舉起傘，朝著原先隱藏在屋頂的手下開槍。
又子從上方縱身跳下，兩人就此碰面，紛紛拿著武器對峙。
「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攻擊晉助大人。」
跌坐在地上的女孩不僅沒有絲毫慌張，反而露出一副賤賤的笑容。
「我看到了阿魯，你那沾著髒東西的內褲，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
蓮見看著拼命搖頭否認、馬上就要開啟暴走模式的同伴，一邊默默感歎真是太不淡定了，一邊毫不大意地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段時間好像都沒怎麼看見你清洗內褲。女孩子啊，果然還是要注意個人衛生才招人喜歡嘛。」
「可惡！你這個女人先前一直打醬油看風景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對我各種冷嘲熱諷。」
隨後扭頭看向靜立在一邊的高杉，「晉助大人，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每天都有換，不信您可以親自來確認一下！」
「這是充滿愛的關懷，才不是什麼冷嘲熱諷。擅長近距離攻擊的我對上這個小女孩的武器，大概就有去無回了。你竟然懷揣這樣的想法，姐姐真的很受傷呐……」
話音剛落，只見對方被俐落的一腳踹飛，跌倒在地下的時候暴露出裙底的大好風光。
唔……總之看起來好像確實有點不太乾淨的樣子。
閃亮的探照燈自上打下，晃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武市站在燈旁，高聲發表一番「諸位一定要愛護女人和小孩」的言論。
隨後淡定地向又子解釋自己不是蘿莉控，只是女權主義者而已。
蓮見無視不斷爭吵的兩人，仔仔細細關注著下方的戰況。
那個小丫頭此時正毫不費力地以一敵多，似乎完全沒有落於下風。
奮力拼搏的同時，嘴裡還在不停地大聲叫嚷。
假髮？聽起來像是某個人的綽號？隊裡有這個人物存在麼？
她下意識地看向被手下層層圍在中間的高杉，卻發現他的表情沒有發生一絲微小的變化。
就算是身陷險境，那個男人依舊一如既往得鎮定冷靜，讓人找不到絲毫破綻，真是可怕。
女孩的肩膀被子彈毫不留情地擊穿，幾滴鮮血灑落在甲板上。
即使受了傷，她仍然咬緊牙關，跌跌撞撞地跑向工廠，想要繼續尋找「假髮」。
蓮見很清楚，她要找的人其實並不在裡面。
那個地方是連自己都未曾涉足過的秘密場所，看見隱藏於此的東西，下場只會凶多吉少。
又子拎著手/槍緊跟進去，不知道兩個人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沒過多久，只聽見裡面傳出一聲槍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嘹亮。
一輪圓月依舊完整地掛在天邊，明亮皎潔到似乎從未被玷污的地步。
蓮見利索地從屋頂跳下，活動活動長時間沒有動彈、略微有些生硬的筋骨。
交代又子幾句「小心傷口」的話語之後，便從對方的手裡接過已經徹底昏厥過去的人質。
這個厲害的丫頭看似不起眼，倒是很讓他們吃了些苦頭。
接下來的時間，隊裡怕是有得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銀他媽再開 開熏∼
第12章 嚴刑拷打最沒有用處了
等到處理完手上所有的事情，天已經大亮。
蓮見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徑直栽倒在床上。
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先睡飽了再做打算——這是某人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後想法。
可能是心裡始終有事的原因，這個覺其實睡得並不香甜，沒過多久她便困意全無。
輾轉反側許久，最後索性起身披上衣服，打算出去隨便走走。
江戶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淅淅瀝瀝的聲音讓人聽著心煩。船裡有些陰冷潮濕，隱隱散發出難聞的味道。
讓一群大老爺們來打掃衛生簡直是失策，蓮見在心裡默默吐槽著。
路過某處的時候卻不湊巧地聽到一些聲音，似乎是武市正在和某人說話。
「私自帶著紅櫻出去，又受了這麼重的傷逃回來，你應該已經有切腹的覺悟吧，岡田先生。」
「雖然少了一隻手，可我還是把它給帶回來了。我在這一點上的努力，希望您能夠給予一個好的評價。更何況這些事情對於它來說，也算是段不錯的經歷。」
蓮見聽說了最近的試刀事件，她始終覺得這樣的計畫似乎有些過於殘忍。
可惜因著高杉明面上的的支持和指示，自己也不好公開反對。
雖然不太清楚這兩人私下到底進行了什麼樣的對話，但是也不難猜到大概是領命殺人之類的事情。
紅櫻畢竟是新製造出來的武器，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
不過根據剛才的一番對話，這位元岡田先生最近好像活躍過頭了啊。
又是「私自」、又是「受傷」的，不知道總督大人得知會作何感想。
裡面突然傳出憤怒的女聲。
「我真是看不下去你最近的肆意妄為，要是讓幕府的走狗們知道紅櫻的存在可怎麼辦？繼桂之後又和阪田銀時幹上了，你是真得以為自己很強麼？」
蓮見在門口愣是聽出一身冷汗。
要說鬼兵隊裡誰最為直言不諱，又子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平時和性格溫和的她耍耍嘴皮子，倒也沒什麼大礙。
碰見隊裡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不僅不繞道走，反而直接湊上去給巴掌，這妹子也是心寬地完全和她的腰成反比。
蓮見見狀連忙走了進去，只看見無數奇怪的東西正從岡田的手臂處延伸出來，緊緊束縛住女孩的脖子，看樣子應該是起了殺意。
武市站在旁邊，目瞪口呆地完全忘記應該上前勸阻。
你看你看，果然出事了吧？
其實她向來不喜歡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而且作為最後一個入隊的人，自己也沒有什麼資格說上話。
但是在這個緊要關頭鬧出人命，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消息。
「岡田先生，我勸您最好還是適可而止。總督大人若是知道我們幾個窩裡鬥，發起怒來提刀砍人，可是誰都攔不住的。」
她沒有和對方交過手，不清楚他的深淺，也不知道有多少勝算，所以不敢貿然出手救人。
只能把高杉抬出來，希望以總督的名義可以稍微壓制一下。
事實證明，領導畢竟是領導，威懾力自然不是蓋的。
岡田聽聞緩緩鬆手，毫不留情地將又子摔在地上，發出響亮的「撲通」聲。
「實在是礙事啊，我們和那位大人都是為了整治這個腐朽的國家而集合在一起的人，難道不應該成為傳說麼？」
他的聲音裡滿是輕蔑和不屑。
「可是那幫傢伙卻老是在身後光芒閃耀。現在在大人身邊的可是我們呐，差不多也到應該建立嶄新時代的時候了吧？」
蓮見不打算再繼續聽下去，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所以該說那個男人忠誠不二麼？
一心一意想要輔佐高杉，卻擅自做主，動了此時最不該動的人。
過激派和穩健派彼此之間雖然政見不同，但好歹還有一個共同目標——「倒幕攘夷」。
如今岡田的公然挑釁卻打破這個相對平穩的局面，不出所料的話，兩派會因此走向決裂。
阪田銀時，過去戰場上赫赫有名的白夜叉；桂小太郎，真選組多年未曾抓獲的厲害角色。
這兩人若是都跑來湊熱鬧，真不知道事情最終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
不過至少有一件事情，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
妖刀紅櫻絕對不只是把單純的武器，似乎還擁有吞噬人體、操縱意識的能力。
岡田那看起來很是不妙的手臂，八成就是它的傑作。
大概是想問題想得太過入迷，蓮見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險些和飛在空中的人撞個滿懷。
環顧四周之後，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來到牢房。
原來是昨晚被生擒的小姑娘已經蘇醒，此時正靈活運用尚未被束縛的雙腿，將一干隊員踹得人仰馬翻。
「快放開我！你們以為這麼對待我，就能這麼輕易算了麼？到時候你們一定會被小銀整得很慘！」
拜託，已經被你整得很慘了，好嗎？
踢人嘶吼的力氣這麼充沛，看來小丫頭的傷勢已經完全沒有大礙了。
她頭痛地揮揮手，示意他們先行退下。
隨後兩人便大眼對小眼地使勁盯著對方，拉開漫長拉鋸戰的序幕。
過了許久，蓮見眨眨酸痛的眼睛，率先敗下陣來。
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想要調節一下現場尷尬的氣氛。
「那個……小妹妹被關了那麼久，現在肯定餓了吧？要不要姐姐給你做點東西吃呀？」
白皙的皮膚、水靈的雙眼、可愛的髮型、稚嫩的聲音……
蘿莉是用來疼、用來愛的，對這種犯人嚴刑拷打，她實在是下不了手啊！
所以最後的結局就是某人一邊在心中拼命埋怨自己遇見萌妹子就眼冒紅心、把持不住，一邊在廚房小心翼翼地做著拿手好戲——熬湯。
小女孩確實是餓狠了，看到食物的瞬間就兩眼放光，開動的時候則是各種狼吞虎嚥，嘴裡不停嘟嚷著「好吃好吃」，讓餵食的蓮見險些照應不過來。
酒足飯飽、怒刷好感之後，套話自然簡單得多——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神樂阿魯。」
「嗯，真乖。那麼小神樂，你為什麼要到船上來呢？」
「我來找假髮阿魯。」
「找『假髮』？等等……你說的那個『假髮』，不會是桂吧？」
「對呀對呀。」
「……」
所以你們談正事的時候都給我喊全名，叫個什麼勁的綽號啊？！
不是你們的熟人真得心好累，知不知道對號入座很困難呐？！
可是她卻很快察覺到不對勁。
據說岡田和穩健派的首領在不久之前有過一場對決，那個殺人如麻的傢伙俐落地割下敗者的長髮，並且對此頗為炫耀。
可是神樂卻一口咬定桂就在他們的船上，莫非……他是詐死？這一切只是一個計謀？
如果真是這樣，那樣費盡心機地冒險混進鬼兵隊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蓮見小姐，原來你在這裡啊。」
認真思考的時候最忌諱被人打斷，思路不能連貫起來真的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先行轉身，客氣地同來人打著招呼：「武市先生，找我有事情麼？」
「看來你也是想要從她這裡詢問一些可靠的消息啊，有什麼收穫嗎？」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卻聽見對方用興奮的口吻繼續說道：「沒有對可愛的女孩子用刑，我竟然在這裡碰見了同好！」
不不不，其實她只是比較喜歡欣賞美好的人和事物罷了，才沒有上升到變態的地步呢。
「這個小姑娘的身份好像有些特別，我覺得還是不要動用私刑比較好。」
白皙細嫩的皮膚、隨身攜帶的傘具、驚人爆表的戰鬥力。
神樂身上的特徵倒是十分突出，想必看出「她屬於夜兔族」這件事情的應該不只自己一個人。
這便是讓蓮見疑惑的第二個問題。
據說他們生活在另一個常年見不到太陽的星球上，由於太過英勇好戰，剩下的數量已經不多。
所以這個小丫頭是怎麼和八竿子打不著的桂成為同夥的？
她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情沒有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
「我也猜測到你應該已經知道她的身份，隊裡智商墊底的果然還是那個只會處理暴力事件的『野豬女』呐。」
「武市先生，這話要是讓來島小姐聽到了，你會吃不了兜著走的，事先說明到時候我可是不會幫忙的哦。」
背後忽然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
「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呢？武，市，變，態！等下再找你算帳！現在先讓我收拾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看著眼前秒變成包子臉的神樂，蓮見只能無奈扶額。
真是的，一個麻煩還沒解決完，現在居然又出現另一個麻煩。
第13章 知道了秘密會不會被滅口
「看我的吧，這種小丫頭，隨隨便便就能擺平。喂，你……」
話還沒有說完，又子原本乾淨的臉龐便多了一些不潔的東西，黏糊糊地緩緩向下滑動，最終跌落到地上。
空氣裡彌漫著詭異的氣氛，這一刻仿佛連時間都靜止了下來。
武市眼疾手快地撲住某個暴走的女人，及時制止一場即將爆發的大戰。
「你這個臭丫頭！知道自己的下場嗎？我一定要殺了你！」
「這個女孩再過兩三年一定會變得很贊的，我們一定要耐心等待啊。」
「你放開我，武市變態！」
「是前輩啦，不是變態。」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男人連忙用無比哀怨的眼光望向蓮見。
後者則秉持「絕不食言」的精神，一副「啊啊啊，我不是說過自己不會幫忙麼」的無辜表情看著他。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則在一旁喜笑顏開，樂呵呵地繼續煽風點火。
「哈哈哈哈哈！內褲髒髒的女人臉上有著髒髒的東西，實在是太搭調了阿魯！」
又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拼命掙開來自身後的束縛，一邊清著嗓子一邊念念有詞。
「全身上下所有的痰啊，請賜予我力量吧！」
神樂見狀也不甘落後地開始搖頭晃腦，兩人不斷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音，在黑暗狹窄的密閉空間裡此起彼伏。
「這樣很髒的，請你們快點住手吧！」
可惜她們並沒有搭理好心人的勸阻，反而眼中精光一閃，隨後瞄準對方，同時發射。
無數碎渣從天花板上掉落下來，周圍忽然發生一陣猛烈搖晃，一副不把船掀翻不罷手的架勢。
喂喂喂，所以你說這兩個妹子以後打架還要個什麼勁的武器啊？明明在戰場上稍息立正、馬步一紮，隨口吐吐痰就可以秒殺一大片的節奏嘛。
蓮見無比淡定地從衣袖裡掏出手帕，遞給某位英勇衝鋒到前線、抵擋住雙方炮火的勇士。
而對方則更加淡定地接過，不停擦拭著自己左邊的臉頰。
「剛才……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搞的人家臉上都是痰。」
「可是前輩你為什麼只擦我的痰啊？左邊的臉上要是沾上的話，右邊不應該也沾上了麼？」
武市保持沉默，擦完一邊後將手絹還給主人，卻得到一個帶有無比嫌棄意味的擺手。
無視身旁繼續炸毛的女人，蓮見將視線投向門外。
剛才那陣搖晃很是劇烈，應該是有人在用炮火轟炸這艘船，看樣子八成是桂的同夥。
「來島，先別計較這些。我出去看看情況，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外面很是熱鬧，幾乎所有隊員都從房間裡跑出來，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
她望著人群沉思片刻，隨後轉身慢慢走進船的內部。
此時這裡不見半個人影，安靜到只能聽到呼吸的聲音。她回頭環顧四周，小心翼翼地確認附近是否只有自己。
突然有一道低沉的男聲劃破這片寂靜。
「喲，看你正痛苦呢。打擾了，你的客人來了。」
仔細聽來，聲音的主人似乎正是最近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督大人。
蓮見立刻下意識地隱匿起來，心裡早已淚流滿面，恨不得以頭搶地。
以後出門之前一定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運勢，以免總是發生類似今天這樣諸事不順的情況。
大概是由於四周太過安靜，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卻仍然可以聽清他的話語，甚至隱隱能夠察覺其中的怒意。
「真是誇張又華麗啊。托你的福，在和幕府的走狗幹上之前，還得對付這麼一群麻煩的傢伙。」
「你貌似做掉了桂啊，之後順便和銀時幹了一場，還特意利用那個刀匠。那麼……有收集到夠多的情報麼？」
原來是高杉得知自己手下幹的事情，想要趁著對方受傷的機會來好好收拾啊。
這樣驚心動魄的場景卻不小心被自己撞見，讓她簡直連空氣都不敢呼吸。
不遠處傳來木屐敲打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仿佛都擊落在耳畔，萬分沉重。
蓮見屏氣凝神了一會兒，卻發現他並沒有來到附近，而是慢慢走向屋內。
岡田的語氣漫不經心，卻像一把尖刀毫不猶豫地狠狠插/進聽者的心裡。
「那你又怎樣呢？看到過去的同夥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被/幹掉，感到很悲哀吧？還是說……」
下一秒鐘，蓮見便聽見刀和刀猛烈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裡不停回蕩。
即使沒有親眼目睹，也仍然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那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給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友好，後來更是多次故意無視自己的存在。
沒能如願以償地看到對方鮮血噴湧而出的場景，她倒是隱約覺得有些可惜。
「哦？還真是換了條有用的手臂啊，看到你們相處融洽，那我就放心了。快去收拾那群人，如果你能夠全部解決，那麼這件事情我就不再追究。」
利刀入鞘的聲音乾脆響亮，高杉慢慢走出房間，連帶著語氣也有所緩和。
然而只是過了一瞬，男人的話語裡又重新充滿威脅。
「從今以後，不准再用『同伴』這樣的詞語來稱呼我們，我們可不是那麼天真的關係。下次再提的話，我會連同你那把刀的份一起砍掉。」
咦？居然就這樣輕易放過曾經肆意妄為的手下？
蓮見小心翼翼地伸出頭，在看到漸去漸遠的身影之後緩緩舒了口氣。這才慢慢起身，繼續先前被迫中止的路程。
剛才高杉是真的起了殺意，最終卻沒有下狠手。
一是因為被紅櫻吞噬的岡田威力不容小覷，二是因為此時正是緊要關頭，鬼兵隊裡缺少與桂他們對抗的力量。
所以即使內心再憤怒，最終還是忍耐下來了麼？
若是以前，他怕是早已惱羞成怒，非要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現在卻將形勢看得如此清楚，為了顧全大局不得不做出明智的決定。
真是不好對付的人呐……
她默默歎了口氣，卻忽然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廢棄的倉庫。
那是自己以前從未涉足的地方，若不是今日想要一探究竟，恐怕也不會輕易注意此處。
她毫不猶豫地伸手，稍稍用力才能成功推開阻擋在面前的障礙。
沉重的大門慢慢發出「吱呀」的聲音，光線在一瞬間拼命湧入，成功照亮裡面的光景。
無數閃耀著詭異光芒的紅櫻直直豎立，每一把都具有毀天滅地的無限潛能。
然而現在它們卻全部聚集在一起，迸發出讓人心驚膽戰的能量。
蓮見的心仿佛瞬間跌落穀底，又好像被浸入刺骨的冰水裡。
她的背後驚出一層又一層冷汗，止不住地打著寒顫，必須扶住牆壁才能勉強站穩。
如此大規模地生產紅櫻，那個傢伙想要做的事情絕對不只推翻幕府、驅逐天人那樣簡單。
這些武器，足夠讓江戶所有百姓都無緣無故地獻身陪葬。
高杉晉助，所有攘夷浪士中最為危險激進的男人，打著「倒幕攘夷」的旗號，現在卻想要毀滅這個世界。
簡直瘋狂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原來這些許久不見的日子裡，在她不斷蛻變的同時，他也同樣經歷人情冷暖，最終變成這般全然陌生的模樣。
他再也不是那個傷重臥床、需要他人悉心照料，為了一起浴血奮戰的同伴，傷口還未完全養好便急急忙忙趕回的少年。
他再也不是那個挑水劈柴、陪她看書彈琴，默默忍受不甚可口的飯菜，任由自己隨意欺負的少年。
他再也不是那個安靜地坐在窗臺回憶過去，緩緩講述自己的師友，笑起來英俊爽朗、雲淡風輕的少年。
一切都不再是以前的樣子。
蓮見咬咬牙，抬頭仰望筆直矗立的終極武器。
紅光齊齊照射在慘白無力的臉上，清晰映襯出她的頹然和無奈。
這些東西此時正被玻璃罩好好保護著，暫時沒有能夠毀掉它們的手段。
所以只能任由高杉利用紅櫻而別無他法麼？事情真的已經到沒有辦法挽回的地步了嗎？
隱蔽在牆角處的黑色炸彈卻突然引起她的注意，顯示幕上跳動著的數字正在不斷減少。
發出的亮光和四周相比顯得極為微弱，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這個東西看上去很是眼熟，似乎是桂的專屬武器。
正是因此，他才能夠讓新選組的員警吃了不少苦頭，成功逃脫一次又一次，甚至榮獲「逃跑小太郎」的稱號。
蓮見蹲在地上，神色複雜地研究半晌。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一切。
她緩緩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仿佛之前從未踏入這個廢棄的倉庫。
看來現在是時候該出去了。
第14章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直到繞過一段路程、走出船艙之後，高杉依舊緊握著手裡的武士/刀。
畢竟那個時候他是真得憤怒至極，很想就這樣一刀解決自己的手下。
私下頻繁試刀，暴露紅櫻存在。
岡田擅自違反命令的行為，引起幕府注意倒是其次。卻給他招惹上一群麻煩的人物，險些破壞原先制定的計畫。
那個氣焰囂張的傢伙仗著妖刀的力量，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存在錯誤。
除了將功補過，他不認為還有什麼可以挽救的方法。
岡田的身上一直有著令人熟悉的瘋狂味道。
所以初遇時，高杉才會出聲詢問致力於砍倒弱者的武士：「破壞那麼弱小的東西，你就會感到滿足嗎？」
反正都是要破壞，不如和他一起毀滅那些根本不值得保存的東西。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越來越多的人漸漸追隨在身後，踩著自己留下的印跡繼續前行。
他大概知道一些手下想要立功的心情，然而可惜的是，擅自替別人決定永遠是愚蠢的行為。
更何況對方還一腳踏入絕對禁區。
此時此刻，手握紅櫻的岡田正朝著桂的飛船奮力劃去，口裡拼命叫嚷「要證明自己」的話語。
高杉的心裡除了肆無忌憚的愉悅，絲毫沒有其它多餘的情緒。
只有足夠強大的人物才有永遠追隨他的資格。
至於聽不聽話倒不是需要太過在意的問題，反正自己多的是能夠讓手下心服口服的手段。
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好到甚至看著船邊兩個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小鬼，都覺得順眼不少。
不過那個奇怪的白色生物是什麼時候偷偷溜上來的？
高杉緊眯雙眼，朝著它一步一步慢慢走去。木屐踩在甲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無比清晰。
對面的小鬼們立刻露出驚恐的眼神，可他依舊目不斜視地繼續抽刀。
寒光閃過，被劈開的白色皮套不出所料地快速飛向天空。
「喂喂，什麼時候成變裝派對了？這裡可不是小鬼該來的地方。」
然而對方回答的聲音卻讓他瞬間睜大雙眼：「可不是什麼小鬼……」
忽然有人從剩下的皮套裡鑽出，拔刀襲來的同時還伴隨之前尚未完成的答案——「我是桂。」
受傷倒地的時候，鼻子裡清清楚楚嗅到的熟悉氣味，確實是假髮那個傢伙的味道。
曾經在戰場那麼多次以命相搏，高杉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躲不過一場偷襲，更不會因為一個傷口而無法起身。
比起死而復生，他更加訝異的是眼前這個勉強還可以稱為「同伴」的男人，居然就這樣利索地砍傷他，毫不留情。
他忽然覺得不久之前賞給岡田的那一刀簡直愚蠢得可笑，自己念著舊情卻不代表對方會輕易領情。
攘夷時期並肩作戰積累起來的情分，此時此刻竟然到了不值一提的地步。
直到又子撲到他的身上，拼命呼喚「晉助大人」的時候，高杉這才完全回過神來。
他以刀支撐緩緩站起，臉上又恢復成以往嘲諷的表情。
一直揣在懷裡的課本已經滿是血跡，多虧它的存在，自己又撿回一條性命。
看到這一幕的桂似乎有些動容，他伸出手，從懷裡掏出某樣物品。
書本裡陳舊的紙張已經泛黃，脆弱地好像隨時都可以隨風化去。
「你還帶著這個東西嗎？看來我們還真是蠢得一樣啊。」
「這麼說來你也是托了這個東西的福，才從紅櫻的手下逃過一劫？果然還是要好好珍惜回憶呐。」
假借岡田之手造成死亡的假像，蒙蔽所有人的眼睛，然後趁機混進鬼兵隊裡有所動作。
假髮這傢伙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怎麼？你是特意來復仇的？只因為岡田是我派去的？」
「這和是被你派去還是他獨斷專行都沒有關係。」
對方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得平穩淡定，語氣裡卻隱隱透露著堅定。
「但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不能始終一言不發地袖手旁觀。」
話音剛落，工廠那邊忽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高杉扭頭，只能看見陣陣翻滾的濃煙以及隱隱綽綽的人影。
「你的野心……抱歉了，就讓它消失在這片海洋中吧。」
鐵矢製造的紅櫻連同毀滅江戶的計畫，在燃燒的火海中全部化為烏有。
他慢慢回頭，直直盯著眼前的男人，一時竟然完全無法言語。
他們兩人從小一起學習、一起玩耍、一起長大，即使理念不同，卻仍然共同致力於攘夷大業。
然而某一天，曾經萬分熟悉的面容忽然變得全然陌生。
真是始料未及。
蓮見剛剛走出工廠門口沒多久，下一刻身後便發生爆炸。
還沒來得及好好感歎自己死裡逃生一回，便被眼前詭異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此時，攘夷志士穩健派和激進派的首領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微風吹過，仿佛連時間都靜止在那裡。
她只能一臉懵逼地看著面對面的兩人，完全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然而殘酷的現實也不允許她多作思考，因為不斷有敵人氣勢洶洶地朝自己殺來。
只能憑藉靈活的身手奮力踢翻好幾個人，這才和遠處的隊員成功匯合。
整個過程中高杉只是淡淡地瞟了這邊一眼，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突然失蹤。
蓮見在心中默默松了口氣，隨後卻注意到對方身上乾涸的血跡。
他居然受傷了？是誰幹的？
她下意識地看向人群中的桂，此刻那個男人正在揮刀拼命砍殺著。明明身處險境，動作卻無比優雅，不見一絲慌亂。
正在認真思索時，餘光卻掃到武市和又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看樣子應該是打算將慘烈的戰場完全交給自己來處理。
她心不在焉地打鬥了一會兒，終究有些放心不下，想想還是決定跟上他們。
大概是受傷的原因，高杉走的速度不是很快。
眼看快要追上的時候，他像是忽然感應到什麼，停下來吩咐了幾句。
武市和又子立刻領命離開，一瞬間這裡只剩下兩人。
蓮見本想詢問他的情況，卻始終開不了口。正猶豫糾結著，卻聽見對方低沉的聲音：「剛才做什麼去了？」
原來將他們支開不僅僅是為了擋住桂啊。
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有著考量的意味，她冷靜出聲，流利地沒有一處停頓：「出去探查的時候被幾個人纏住，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很是中規中矩的答案，沒有明顯的缺陷，應該不會對她有所懷疑。
高杉聽後果然沒有再過問，只是斜靠著船的側壁，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
世界仿佛一下子被噤聲，只能隱隱約約聽見從那邊傳來刀劍撞擊在一起的聲音。
敏銳地察覺到身邊這位好像心情不太愉快，蓮見識相地閉嘴，沒有再自討無趣。
多虧這段靜得出奇的時間，她終於能夠細細思索，迅速整理出之前混亂的思路。
剛才在工廠裡見到的炸彈應該是桂之前偷偷安裝好的。
與岡田之間的決鬥只是為他提供一個詐死的契機，這個傢伙混上船很明顯是為了毀掉紅櫻。
而那個夜兔族的小姑娘大概對此完全不知情，一路追蹤到鬼兵隊這裡，最終誤打誤撞幫上他的忙估計也只是湊巧。
憑藉一個小小的謀略便將他們一群人耍得團團轉，就連高杉都被蒙在鼓裡，真的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呐。
現在她倒是有點理解，為什麼真選組的員警們總是抓不住他了。
打鬥的聲音忽然無限擴大，仿佛就在耳邊瘋狂炸裂。
蓮見突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頭卻被屋頂上的情景震驚到無法言語的地步。
那個身受重傷、打滿繃帶的銀髮武士就這樣以血肉之軀一次又一次抵擋住紅櫻的襲擊。
之前懶懶散散的氣質全部被收斂乾淨，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認真和殺氣。
以往狂妄傲慢的岡田倒是十分滿意自己的對手，他舔舔指間新鮮的血液，隨後朝對方露出可怕猙獰的笑容。
兩人腳下的瓦片碎了一路，殘渣不停掉落在地上，變得支離破碎。
目睹這一切的高杉此時終於有了反應，他索性以最舒服隨意的姿勢坐下，完完全全一副準備看戲的樣子。
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意也在逐漸擴散加深，就連守衛在通道處的兩名隊員忽然倒下都不甚在意。
剛剛還在戰場上廝殺的桂在這一刻匆匆趕來，手裡握著的刀還依舊殘留血液的余溫，反射的冷光輕而易舉便刺痛蓮見的眼睛。
攘夷戰爭中令多少天人聞風喪膽的joy3，若干年後居然以這樣奇異的方式見面合體。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情複雜地難以描述。
作者有話要說：
又子和武市的對話說明針對假髮是岡田的擅自行動，然而總督問假髮為什麼要上船的時候卻說是自己派去的。
這裡給我的感覺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還把假髮當作同伴，其實心裡還念著舊情。
比起兩派決裂，總督砍岡田的那一刀應該更多是因為他動了銀時和假髮吧。
第15章 談話的時候注意時間地點
「假髮，看那邊。銀時也過來了，好像是打算和紅櫻過招呢。」
高杉閑坐在船邊，語氣裡滿是輕鬆自在。仿佛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戲碼。
屋簷上的銀髮武士此時利索轉身，堪堪躲過妖刀的襲擊。
刀鋒劃過，掀起一陣又一陣猛烈的氣流，撞擊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還是和以前一樣是個笨蛋啊，」他的笑聲裡有著說不盡的嘲諷和輕蔑，「那可是相當於以血肉之軀和戰艦過招。」
桂沒有理會高杉冷嘲熱諷的話語，只是將注意力放在身後的戰場。
時間慢慢流逝，岡田攻擊和抵擋的行動日益遲緩，身體有些跟不上妖刀的指示。
比起意識，更像是用本能在戰鬥。
他靜靜觀察片刻，隨後皺起眉頭，似乎很是不贊同這種殘忍的作法。
「那個男人會死，使用紅櫻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你應該明白吧？你們是同伴，難道都沒有想過他的下場嗎？」
「這都是那個傢伙自己所嚮往的，即使最終結局是死亡，那也算完成他的夙願。」
當初鍛造武器的時候，主動請命的手下還讓高杉頗有些意外。
現在想起來，大概是因為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一切才會發生得那麼理所應當。
岡田期望能夠化身為刀，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而他所做的事情，只是讓對方如願以償罷了。
那個傢伙究竟是為了追逐強大的人物，還是為了捍衛心中的武士道，他一點知曉的興趣都沒有。
說到底不過是一隻被光明所迷惑，害怕重新回到黑暗中，為了撲火而不顧一切的飛蛾罷了。
如果刀匠打造的刀註定是用來斬殺萬物的話，那麼武士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他們又是為了什麼而生存？名譽？地位？還是金錢？
然而無論如何，為了追隨一個目標而堅定存在的東西，總是那麼得優雅又美麗。
「真是很單純的人吧？不過卻不讓我討厭，因為我也只能看見眼前唯一的一條路。在這條路上，不管是同伴倒下還是誰倒下，都沒有關係。」
所以哪怕有一天輪到自己，他依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赴死。
而這就是兩人相同的地方。
就算隔著一段距離，他們的對話還是一字不落地傳入蓮見的耳中。
只是此情此景她好像壓根沒有多嘴的餘地。
只能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們的身邊，頂著一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沒有看到」的冷漠表情，默默在心裡吐槽。
果然敘舊情只適合當事人在場。
不是很懂為什麼總督大人偏偏要把自己留在這裡，讓她一個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搞得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那邊還有一堆爛攤子要收拾，好想隨隨便便找個理由開溜啊。
不過，高杉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
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任何手段麼？哪怕是死亡，也在所不辭？
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蓮見怎麼也不會相信曾經的故人如今居然會崩壞成這樣。
雖然當初共處的時間不是太長，但是她自認為還算比較瞭解對方。
除了隱藏在內心裡的中二屬性，怎麼也看不出他還懷揣毀滅一切的可怕目的。
自己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同他一起長大的同伴。
所以多多少少能夠明白一點桂的想法和感受——比起並肩作戰，其實更想將他拉出泥潭吧。
屋頂上的戰爭已經到達白熱化狀態，岡田無法敵過對手強大的戰鬥欲望，明顯處於劣勢。
銀髮武士毫不留情地用刀紮入手下敗將的手臂，眼神冷咧而殘酷。
然而無數伸出的不明物體卻緊緊將他束縛，使之動彈不得。
一聲巨響過後，屋簷爆破出洞口，兩人重重跌落到屋內。
被紅櫻完全控制從而喪失理智，開始六親不認地攻擊任何人。
這個好像是……狂化的跡象？
真是糟糕，又子他們還在裡面打得不可開交，絲毫不知道危險來襲。
來不及向身旁的高杉請示，蓮見立刻沖了進去。
屋內已經一片狼藉。
就連一向擅長閃避的她，此時也不得不凝聚所有的注意力，警惕可能發生的危急情況。
甫一抬頭，便看見武市被橫掃到牆上的場景。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立刻噴出一口鮮血，最終只能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似藏，你小子在幹什麼啊？快點給我停下來！」
不遠處傳來響亮的女聲，緊接著數發子彈全部打在岡田的身上，卻沒有發生任何作用。
不明物體迅速向著又子襲去，快到肉眼難以捕捉的地步。
等到能夠有所反應的時候，女孩已經被重重摔在地上。
蓮見快速抽出袖中的懷劍，以生平最大的力氣拼命砍殺。那些奇怪的東西吃痛，只能放下手中的獵物，重新縮進岡田的身體裡。
她趕緊扶起倒在地下的同伴，小聲詢問道：「你沒事吧？感覺怎麼樣？」
直到對方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放下心來。
好厲害……與妖刀合為一體之後，無論是力度還是速度全都達到巔峰，根本不是人類所能企及的。
原來這就是紅櫻的真面目麼？真是可怕至極。
然而更加糟糕的是，之前尚且可以壓制它的男人，此時正被緊緊裹住，絲毫沒有脫身的可能。
只是徑直閉著眼睛，無視同伴們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似乎陷入昏迷狀態。
「沒有消失……你這礙眼的光芒，居然還沒有消失！」
就算失去意識，仇恨仍然深深遺留在岡田的腦海裡，一點痕跡都無法抹掉。
狂化之後的怪物舉起紅櫻，嚎叫著朝眼前的武士砍去，想要消滅一切障礙。
突然有個藍發女孩從屋頂降落，將刀狠狠紮進他的手臂，神樂緊接著的飛起一腳終於使銀髮男人成功脫險。
直到聽見女孩與鐵矢之間的一番對話，蓮見這才知曉對方的身份。
原來是那個刀匠的妹妹。
據說這個叫「鐵子」的女孩與哥哥完全相反，有著意外簡單的鍛刀理念。
即使技術不夠精煉，力度不夠強大，唯一的目標不過是想要打造出能夠保護人的劍罷了。
自此兄妹兩人漸行漸遠，一個走向極端，另一個甘於平庸。
然而畢竟血濃於水，這一次她帶來那個名叫「阪田銀時」的武士，恐怕也是想要阻止哥哥繼續犯錯吧。
「小心！」
等到蓮見回過神的時候，岡田已經站在鐵子的面前，仿佛死神降臨般高舉起手中的紅櫻。
在場的人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毫不留情地劈下，一瞬間全都忘記呼吸。
煙霧散盡，卻發現女孩安然無恙地呆坐在原地。
而鐵矢倒在血泊中，聲音愈發虛弱。
「我原本打算捨棄除了刀以外的一切東西，直到最後才發現只有你是無法捨棄的。就憑這種半吊子覺悟，我是永遠不可能打造出什麼終極之刀的。」
「奉獻一切只為了鍛造刀而生活，這樣就算是個工匠了？別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你只是覺得麻煩吧，混蛋！」
「背負著許多東西，無謂地逃避，沒有生活的勇氣，別再裝出一副『自己是個刀匠』的樣子了。」
先前陷入昏迷的銀髮武士終於醒來，突破重重包圍，以刀撐地艱難起身，幾乎想要把對方生吞活剝。
他抬起頭，無所畏懼地望著眼前高大的敵人，嘴角甚至扯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看仔細了，你所說的多餘的東西，到底擁有怎樣的力量。你妹妹堵上靈魂鍛造出來的刀，給我好好地銘記在心。」
岡田聞言發出恐怖的嘶吼，不顧一切地向他沖去，每一步都帶著冷冽的殺意。
而那個男人只是站在原地，擺出繼續戰鬥的姿勢。
刀與刀撞擊在一起，摩擦出劇烈的火花，天地都如同被撕裂了一般。一節刀刃快速飛過，插入地裡，留下深深的印記。
周遭突然一片寂靜，站立的巨物轟然倒地，發出巨大的響聲。
鐵矢靜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忽然露出笑容。
「看來我打造的刀，還是不夠火候啊……鐵子，成為一個優秀的刀匠吧。」
女孩只是點點頭，死死抱住已經閉上眼的哥哥，大顆大顆的眼淚砸落在地。
蓮見注視著久久依偎在一起的兄妹，無法言語。
她默默扶起靠在牆角的前輩，武市傷得似乎有些嚴重，嘴裡不斷有血跡滲出。
整個過程中，銀髮武士只是用死魚眼向這邊瞟了一眼，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即使刀刃仍然滴落著鮮血，他卻像是瞬間垮塌下來，又恢復成以往懶散頹廢的樣子，周身的戾氣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但願這輩子都不要和這種人物為敵。
她攙著兩個同伴踉踉蹌蹌地向門口走去，步調緩慢。
外面已是一片光明。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在走主線，所以會無聊一點= =
第16章 三觀不同真是傷腦筋
屋內不斷發出巨大的聲響，通過空氣清清楚楚地傳入外面兩人的耳中。
結局已經昭然若揭，高杉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對此置若罔聞。
他沒有阻攔蓮見，是因為知道她多的是自保的手段，所以絲毫不擔心手下的安危。
只是岡田……即使擁有妖刀的力量，遇上銀時，難免會凶多吉少。
他對這樣的結果倒不覺得意外，畢竟那個傢伙認起真來，難纏地令人頭痛。
更何況紅櫻不是他們唯一的舉措，還沒有重要到一招不慎滿盤皆輸的地步。
算算時間，萬齊也該回來了。
站在對面的桂沉默良久，終是開了口。
「我討厭你，以前是，現在也是。但是我一直認為我們是同伴，以前是，現在也是。我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道揚鑣的？」
不知為何，聽到這一番話的高杉突然很想發笑。然而事實上，他也確實笑出了聲。
「你在說些什麼啊？或許我們是從同一個地方開始的，但是大家都任性自我，從那個時候起就看准不同的方向。」
彼時他們都還在松下村塾裡上學，假髮總是認真地讀著書本，一副三好學生的模樣。
銀時抱著自己的武士/刀，坐在一旁睡得天昏地暗。
而他則會放下課本，一如既往地用手托腮，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松陽老師，目不轉睛。
哪怕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高杉注視的方向從來就沒有改變。
即使當初在聽到他們說要為了國家、為了夥伴拿起劍的時候，他也覺得其實無論怎樣都無所謂，只要能夠救出那個人就好。
「假髮，好好想想，教會我們用劍的是誰？教會我們武士之路、生存手段的是誰？讓我們存活下來的又是誰？」
毫無疑問，是松陽老師。
「但是這個世界卻從我們身邊奪走了他，所以我們只能將它毀滅。」
老師被砍下頭顱的那一刹仍然會反復出現在夢裡，讓自己如同被人扼住喉嚨般無法呼吸。
可是原本應該憎惡一切的同伴們，卻依舊悠閒自在地生活在這個世上，仿佛一群冷漠的看客般無動於衷。
這一點讓他咬牙切齒，甚至恨之入骨。
「高杉，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將這個世界毀滅再生。但是那個傢伙，他卻能忍耐得住。」
桂一向平穩的語調裡難得有了明顯的起伏。
「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無辜的犧牲，除此之外，一定還有其他可以改變這個國家的方法……」
話未說完便被身後囂張的聲音打斷——「這不是桂麼？」
「喲，還真的是他呢！」
「不准插手，這可是我的獵物！」
男人快速轉身，在看到天人的瞬間緊皺眉頭，右手立刻放在刀上，作出戒備的姿態。
「假髮，我聽說你們以前和這幫春雨的傢伙幹過一場。虧我還處心積慮地想著和他們聯手，托你和銀時的福，這件事情倒是進行得十分順利。」
高杉斜靠著側壁，語氣裡有著說不出的優哉遊哉。他睜開緊閉的雙眼，目光裡滿是嗜血後的興奮和瘋狂。
「我不過是想要破壞這個腐朽的世界罷了。」
援軍的戰艦漂浮在空中，天人們源源不斷地投入戰鬥，與船上的武士打成一片，局面一時混亂不已。
蓮見攙著兩個同伴慢慢走出黑暗的通道，面對撲面而來的刺眼陽光，反射性地眯起眼睛。
等到適應光亮，外面發生的事情卻讓她的大腦有些運轉不過來。
等一下，誰能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
那不是宇宙海盜春雨的戰艦麼？為什麼他們的人會來幫鬼兵隊的忙？
她抬起頭，只看見消失了相當一段時間的萬齊。
此時那個男人正站在遠處，雙手插在兜裡，一臉悠閒地欣賞眼前的戰局。
「蓮見小姐，你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開心呐。」
身邊的武市突然出聲，打破眼前詭異的平靜。
「哦，沒有這回事。」
她迅速收回臉上的表情，「只不過是有些吃驚為什麼天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又子奇怪地詢問：「難道晉助大人沒有告訴你，我們要和春雨聯手的計畫麼？」
搖頭之後卻聽到對方的小聲嘀咕：「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具體的情況，好像是希望能夠借助他們的力量，來推翻幕府的統治吧。」
蓮見保持著沉默，一時不知道該回復些什麼。
原來萬齊這麼久不出現，是被派去執行秘密任務了啊，她還以為是對方偷懶罷工呢。
不過這人也真是巧舌如簧，居然能夠成功說服春雨，與他們聯手。
鬼兵隊在倒幕的過程中始終不佔優勢，現在尋找外援的確是上上之策。
天人一向貪婪，為了謀取利益，吃裡扒外的事情做起來可是萬分順手。
四面楚歌，這種被動的局面對幕府還真是不利。
高杉那傢伙……以前如此憎恨這些侵略者，現在竟然願意放下身段，主動謀求合作。
看來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他的決心。
「蓮見小姐，還請務必好好保守這個秘密。」
武市的聲音平穩地聽不出任何情緒，「無論你以前的身份如何，至少現在是鬼兵隊中的一員。」
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句話，難道是之前她露出了什麼馬腳嗎？還是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懷疑自己加入的目的？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男人，想要從中探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卻只能面對一張毫無表情的撲克臉默默歎氣。
隨後仔細回憶一番剛才的所作所為，確信應該沒有出現紕漏，這才朝對方點點頭。
在天人的庇佑之下，三人終於穿過混亂的人群，成功登上春雨的戰艦。
高杉已經領先一步到達，此時正站在船上，居高臨下地關注著眼前的局勢。
這些武士只不過是穩健派裡的雜兵，春雨和鬼兵隊在人數上佔有巨大的優勢，戰鬥應該馬上就能結束。
他朝著身邊的男人勾起嘴角，心情很是愉悅：「萬齊，做得不錯。」
而對方則是慢悠悠地回復一句：「能夠得到晉助的讚賞，真是在下的榮幸。」
隨即忽然話鋒一轉：「那就是阪田銀時和桂小太郎麼？確實很強，以後若是有機會，真想和他們過過招。」
他沒有開口，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表情。
兩人此刻正被眾人團團圍住，無法輕易脫身。
即便如此，他們仍然鎮定自若，沒有絲毫害怕或者慌亂，反而讓手下先行撤離。
銀時的快刀閃過，在空中劃出流暢的弧度，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桂緊接著拔刀揮臂，速度快到肉眼難以捕捉的地步，動作行雲流水且天/衣無縫。
鮮血噴湧而出，灑落在地的聲音清晰可聞，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刻被染成紅色。
周圍的天人見狀紛紛遲疑的表情，不敢上前與之奮戰。
不一會兒便被殺出一條血路。
高杉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打鬥。
毫無疑問，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站在視線極佳的位置觀戰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他今天居然有幸體驗好幾次。
這兩個傢伙還是那麼得默契十足，僅僅憑藉一個眼神交流，便能知曉對方心裡的想法。
眼前的一幕看起來真是相當熟悉，卻又無比礙眼。
還是選擇將背後交給對方來守護麼？就如同當年三人在攘夷戰場上一樣。
那時的他可以永遠專注于眼前，從來不曾擔心身後會有敵人偷襲。
然而現在卻不得不提防所有。
兩人廝殺到熱血沸騰的時候卻突然停住，齊齊將沾滿鮮血的利刀指向高杉，眼神冷冽而決然。
「高杉，下次再見面的時候，我們就不再是什麼夥伴的關係！一定會拼盡全力殺了你！」
「就是這麼回事，你給我當心點兒，祈禱下次千萬別再碰到我們！」
他微愣片刻，隨後朝對方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
三觀不合真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決裂就決裂吧，自己已經無所謂了。
起點一樣又有什麼用？最先開始看准的方向不同，要走的路也就永遠不會重疊。
他們三個不就是最好的例證麼？
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直持續到兩人毫不猶豫地轉身，從船上跳下的時候。
遠處不斷傳來炮火轟擊的聲音，即使撐開的降落傘減緩落下的速度，卻依然改變不了他們漸行漸遠的事實。
當所有重提的舊事都不再留有自己的影子，便只餘下無盡的嘲笑和諷刺。
從此以後，這條不歸路上就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萬齊的話語回蕩在耳邊，終於成功將他拉回現實——「晉助，還要派人繼續追殺麼？」
腹部的傷口仍然在隱隱作痛，高杉揮揮手，忽然感到身疲力竭。
「罷了，讓他們走吧。」
第17章 人生總是充滿各種反轉
蓮見拿出繃帶和藥膏，小心翼翼處理著高杉的傷口。
位於腹部的傷口很深，因為未能及時清洗，血液已經凝結成紫紅色的固體。
她的動作很是謹慎，害怕稍有不慎，便會撕裂對方的傷口。
男人只是緊皺眉頭，始終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然而繃緊的肌肉卻顯示出足夠的痛感。
其實她很想詢問一聲「是不是很疼」，思考良久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依那傢伙的性格，肯定只會冷哼一聲吧？畢竟和第一次相遇的時候相比，這已經算是輕傷了。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傑作」應該是拜穩健派的領袖所賜。
不過他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麼？面對曾經的同伴居然能夠砍出如此重的傷，桂那個傢伙還真是下得去手。
不知道高杉當時的心情會是怎樣的？震驚？嘲諷？傷心？還是可悲？
然而他卻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這樣消積的情緒，只是揮揮手示意沒事，讓她先去查看其他人的傷勢。
如果連一向敏銳的自己都察覺不出什麼，也許可能只是因為那個男人對此壓根就沒有感覺。
雖然她覺得事實肯定不是這樣。
一連處理三個人的傷口讓蓮見有些心力交瘁，儘管如此，她仍然盡職盡責地纏著最後一層繃帶。
「這段時間就不要再做大幅度的動作了，防止傷口裂開。清洗身體的時候不要沾到水，小心發炎。還有……」
直到站來一旁的萬齊投來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她才察覺到自己好像有點多言，畢竟剛才可沒有對武市和又子這樣碎碎念過。
而對方聽話的一聲「嗯」更是讓場面顯得無比詭異。
她瞬間感到強烈得不自然，只能藉口弄點吃的，飛也似地逃離到廚房。
意料之中拖來又子這條好奇的小尾巴——「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以前就和晉助大人認識？」
蓮見不動聲色地回答：「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其實我也說不出來，只是單純覺得你們兩人之間，要遠比我們與他更加熟悉。」
女孩的第六感確實靈敏，她和高杉其實也可以算是老相識。
然而那又如何？不過是多年前救人與被救的關係而已，陌生以上，親密未達。
橫亙在現在，只是段雙方都不願意提及的經歷罷了。
廚房裡的東西還算齊全，蓮見繼續忙著手裡的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食材的香味漸漸飄散，將之前壓抑的氣氛全部驅散，讓人可以感到些許暖意。
差不多已經到火候了，好久不曾親手給那個男人熬湯，不知他是否還記得當初的味道？
「沒有的事情，你別想太多。」
她端起盛好的湯碗，悄無聲息地轉移話題，「要不要先嘗嘗？」
對方的臉瞬間垮塌下來。
「喂喂喂，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放心吧，毒不死人的，死了我負責。」
又子接過湯匙，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原本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真好喝，你做菜的水準要是有熬湯的十分之一，我就該謝天謝地了。」
蓮見自動忽略後半句不中聽的話，內心的喜悅簡直噴薄欲出。
重舀一碗之後，不知不覺便打開話匣子：「那是自然，想當初為了獲得某個傲嬌傢伙的原諒，我可是學了整整一個下午呢。」
沒想到卻引起對方的八卦之心：「原來你也有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時候啊，所以後來你們兩個怎麼樣了？」
後來麼？
那個男人匆匆忙忙地離開，與曾經的同伴繼續做著原先一直在做的事情。
攘夷派節節敗退，戰場上呼風喚雨的武士們紛紛放棄離去，唯獨他還堅定地屹立在最前線。
恩師被殺，鬼兵隊慘遭肅清。失望透頂之後東山再起，致力倒幕，誓要破壞這個腐朽的世界。
政治的局勢風雲突變，他遊走在幾方勢力之間。像是歇斯底里，卻又像是冷靜至極。
她的心情忽然跌至穀底，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被人抽空。
「大概是……沒有後來了吧。」
也許是受自己低落情緒的影響，又子沒有追問下去。
此後再也沒有人開口說話，廚房裡頓時鴉雀無聲。
蓮見小心翼翼地端起湯碗，慢慢走出這個過分安靜的地方。
原本以為會被繼續跟隨，可是過了一會兒卻沒有發現對方歡呼雀躍的身影。
她有些奇怪，回頭便看見女孩用手捂著傷口，艱難挪回房間的身影。
注視片刻之後，她忽然感到莫名惆悵，卻只能在心裡默默歎氣。
最終還是轉身，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房間的門半開著。
與先前熙熙攘攘的場景截然不同，此刻裡面只留下一人。
高杉沒有聽從她的囑咐躺下休息，反而如同過去一般坐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手裡的煙管。
這是個無風的夜晚。
青煙筆直地向上飄散，隨後在某個固定的時刻突然消失，不見蹤影。
沒有旁人的存在，男人不再似以往所示那樣冷漠可怕。即便此刻面無表情，卻好像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寂。
月光從窗外傾灑進來，將他的身形清清楚楚地投映在地上，瘦削得令人心疼。
伸出的手就這樣生生頓住，停頓半晌，最終還是叩響房門。
而對方只是點點頭，示意她進來，卻一直不曾開口說話。
「你應該餓了吧？需要吃點東西麼？」
蓮見小聲詢問道，聲音裡隱隱帶有希冀和期待。
高杉繼續沉默著，最終還是接過湯碗，用湯匙舀了一勺，慢慢放進嘴裡。
品嘗的過程短暫而漫長，可她終究還是等到期盼已久的評價：「味道不錯。」
寥寥幾語卻讓全身上下的疲倦瞬間一掃而光。
蓮見聽罷露出會心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久不曾這樣輕鬆愉悅過。
這樣想著，卻被放在身旁的某物吸引了注意力——那好像是本舊書，已經有些年頭。
泛黃的紙張仿佛在訴說歲月的流逝，沾染在上面的血跡已經完全乾涸，形成無法磨滅的醜陋痕跡，如同難以痊癒的一道道傷疤。
可能是高杉小時候用過的課本？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帶在身邊麼？
看樣子這個東西應該有幫主人擋住致命一擊，畢竟封面的血痕是那樣顯眼，讓人無法輕易忽略。
高杉那傢伙就算表面不露痕跡，其實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在意的吧？
否則當初不會那樣心急如焚地趕回戰場；也不會在聽到桂被/幹掉的時候，氣勢洶洶地朝岡田拔刀，砍下的時候仿佛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嘴上說著什麼「不會再將兩人當作同伴」，可是最終不也沒有下達趕盡殺絕的命令麼？
被曾經的好友用沾滿鮮血的刀尖指著，宣告關係破裂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沒有類似的體驗，所以無法感同身受。
想想可能是一種人前不動聲色的偽裝，人後靜默不語的悲涼吧，就如同此時的他一樣。
不管是怎樣溫暖人心的話語，放在現在也只會顯得蒼白無力。
蓮見最終決定還是不要多事，徑直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空碗，準備離去。
低頭卻看見腳邊多出某樣黑漆漆的東西，此刻正豎起細長的觸角，耀武揚威地宣示主權。
哦，沒事，是蟑螂。等會兒……蟑螂？！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突然劃破夜晚的寂靜，似乎連戰艦都跟著抖了幾抖。
高杉見狀立刻拔刀，劈去的動作毫不手軟。
手起刀落的瞬間，還沒來得及跑路的可憐生物便身首異處。
跳出好幾米遠的蓮見這才松了口氣。
可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卻偏偏沒有辦法制服眼前這種小小的昆蟲。
抬頭便看見高杉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眼裡滿滿的都是嘲諷。
完了完了，冷靜淡定的人設全線崩塌，以後還怎麼在鬼兵隊裡混啊？
她默默捂臉，抱著懷裡的餐具迅速跑路，卻在出去的時候不慎撞到門上。
強忍住破口大駡的衝動，她朝裡面的人露出一個極度扭曲的笑容。
隨後將門重重關上，仿佛這樣便可以將剛剛丟盡的臉全部撿回。
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蓮見靜靜地站在原地，認真思索著要不要來上一腳，以報自己一箭之仇，再順便消消氣。
屋內隱隱約約有著低沉的笑聲，穿透單薄的紙門，傳入她的耳裡，幾不可聞卻又格外清晰。
心裡的鬱悶和煩躁忽然全部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有狂風橫掃過後的平靜和安寧。
她想，這些於自己而言的丟臉糗事，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般難堪。
如果高杉能夠因此高興一點，也是件極好的事情。
第18章 出門溜達總能遇見熟人
紅櫻事件結束之後，原本處於盟友關係的攘夷兩派徹底決裂。
高杉等人深負重傷，元氣大傷的鬼兵隊很是消停了一段時間。
由於運輸工具在戰鬥中損壞不少，一群人只能暫時居住在春雨的戰艦裡，過得無比憋屈。
好在總督大人是個有錢的主兒，很快便運來新的巨輪和裝備，沒讓隊員寄人籬下太久。
沒有任務的日子實在是來之不易，蓮見自然樂得清閒，天天窩在廚房裡修煉幾乎沒有任何長進的廚藝。
然而她畢竟是個勞模，久而久之竟也覺得無聊，尋思著不如借此機會出門一趟。
鬼兵隊內部管理的鬆散程度倒是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原本以為會花上相當一番功夫來說服守衛，沒想到居然會被輕易放行。
直到雙腳都踩上陸地，蓮見這才感受到久違的踏實和安穩。
天知道他們到底在空中飛了多久，還好自己沒有暈船的毛病，要不然只會活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江戶依舊熱鬧非凡，大大小小的店鋪全都擁擠在一起。老闆時不時朝街上吆喝幾句，偶爾會吸引幾個顧客進店轉轉。
一個少年此時正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簡潔的黑色制服將他的身姿映襯得無比挺拔。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真選組的熟人。
蓮見上前，熟稔地同他打著招呼：「沖田君，好久不見，在巡邏麼？」
對方轉身，看見她的瞬間表情有些驚訝：「蓮見小姐？真是好久不見，這段時間你又被派到哪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執行任務了？」
「……」
高杉要是知道自己的鬼兵隊被形容成這樣，一定會馬不停蹄地來找你拼命。
她輕輕搖了搖自己的食指，笑眯眯地回以「這是內部機密，不得輕易洩露」。
沖田倒也識趣地沒有多問，兩人又隨意閒扯了幾句。
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漸漸增多，他們紛紛回頭觀望，畢竟員警少年和女人站在一起聊天的場景實在是罕見。
蓮見也注意到他們這樣的組合好像確實比較詭異，只得微笑著同對方告辭——「記得替我向近藤局長和土方先生問聲好呀！」
結果卻得到對方的敷衍了事：「啊……放心吧，前者的問候我一定帶到。至於那個酷愛吃狗糧的傢伙，還是算了吧，現在完全沒有同他說話的想法。」
真選組的副長和一番隊隊長一向不和，這件事情不光江戶的員警們知道，幾乎整個幕府的人都有所耳聞。
畢竟沖田扛起炮筒，二話不說就朝上司開火。而後者氣急敗壞地抄起武士/刀，不追個雞飛狗跳絕不甘休的場景經常上演。
蓮見他們好幾次都因為親眼目睹這樣精彩的戲碼而大飽眼福，後來甚至還會偷偷開局下注。
雖然幾乎所有人都會壓土方必輸無疑。
她是不太清楚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些什麼過節，不過對於這種提起對方就無比嫌棄的語氣，已經完全見怪不怪。
少年打開剛買的飲料包裝，揮揮手示意先行一步。蓮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急忙出聲叫住他。
看到對方疑惑地回頭，她仔細斟酌著自己的語句：「最近還請多多留意，不管是江戶還是真選組。」
鬼兵隊遲遲沒有動作，卻不代表他們就會善罷甘休。如若真要走到推翻幕府那一步，無論如何都不會繞過這個員警組織。
多加小心總是沒錯的。
沖田聞言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帶著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沉穩與幹練。
他道了聲「嗯」，隨即離去，只留下一個漸漸模糊的背影。
蓮見最終還是回到那個地方。
為了完成任務，她潛伏在吉原的日子略長，已經有些時候不曾來過這裡。
禦庭番眾還是過去的模樣，現在卻好像沒有什麼人煙的痕跡，冷清得不像話。
木屐踩在走廊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清晰可聞。
盡頭處的房間裡，一個男人正盤腿端坐在桌前，像是已經等候多時。
她深吸一口氣之後，終究還是喊出了聲：「我回來了。」
而對方只是在看到自己的瞬間微微頜首。
青池是蓮見的老師，也是恩人。
很久以前的某天，他從路邊撿回一個孤兒，從此悉心照料、耐心輔導。
教認字，教劍道，教策略，同時也教如何為人。
她一直覺得這樣的恩情無以回報，只能拼命完成不斷傳達下來的任務。
雖然無論如何努力，那個男人的臉上總是面無表情，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樂，仿佛根本沒有情緒一樣。
就像此時，看到許久未曾見面的學生，他也沒有流露太多的情感，只是淡淡回以一句「情況怎樣」。
她忽然有些惆悵，只能開始敘述自己在鬼兵隊裡的所見所聞。
紅櫻事件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原本以為會無法順利收場。所幸中途殺出穩健派，這才能夠讓事情得以解決。
整個過程中，青池始終未發一語，手指不停地點著書桌，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事情。
講述結局的時候，不知為何，蓮見下意識地停頓一下。
終究還是草草收場，沒有提及春雨的出現。
彙報完畢之後，房間裡忽然陷入一片死寂，氣氛壓抑到讓她不敢隨意呼吸的地步。
「還有其他的情報麼？」
這句話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卻突然在耳畔炸開一樣，驚醒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
蓮見低頭，聲音裡帶有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意：「沒有。」
她想抬眼，卻害怕接觸對方太過犀利的眼神，只能以這個姿勢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
「還是繼續執行任務，」良久的沉默之後，青池終於開口，「注意別暴露身份。」
她領命離去，卻在伸手開門的時候突然頓住，鼓足勇氣問出聲。
「老師，我們這麼做……值得麼？」
其實蓮見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密探活躍的領域十分廣泛，上到高層政客，下到平民百姓，全都在他們關注的範圍之內。
不是沒有看過民不聊生的慘狀，卻絲毫沒有辦法改變眼前的局面。
然而明明能夠有所作為的幕府，又在做些什麼事情呢？
沉迷酒池肉林，一味屈服天人。大肆排擠異己，以莫須有的罪名亂殺忠臣。
禦庭番眾的門生走的走，散的散，原本能夠接近權力核心的組織，現在卻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然而他們卻仍然全心全意地輔佐著將軍，用自己那不被珍惜看重的性命以及謀略。
有的時候，蓮見甚至會突然冒出某種可怕的念頭——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應該重新洗牌的時候？
可惜下屬的身份卻禁錮著一切積極的思想。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溫順地跪下，接受每一個來自上層或英明或愚蠢的決定。
然後別無選擇地繼續過著在刀尖上舔舐鮮血的日子。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如果連內心都不能由自己掌控，更何況是身體？
可是上帝在給人類帶來苦難的時候，卻仍然留下一樣值得念想的東西。
所以她才會這樣滿懷希望，朝著亦父亦師的青池說出自己藏匿已久的困惑。
可惜現實最終還是讓她大失所望。
那個手握眾多機密資訊，在政壇上舉足輕重的男人，卻只是重重甩下一句話，連音量都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不少。
「這種話，以後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蓮見背對著書桌，所以看不見他的任何表情。
但是卻能夠明顯感覺到，這句話裡除了怒意，還有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其它情緒。
可是她卻忽然心灰意冷，不想再去費力探討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只能默默回復一句「是」，隨後拉開眼前的房門，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像耗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紙門發出的「嘩啦」聲混雜著急匆匆的腳步聲，一股腦全部竄入蓮見的腦海裡，讓一向敏捷活躍的思維瞬間停滯不前。
青池仍然盤腿端坐在桌前，表情沉穩地如同之前未曾聽見自己所說的任何話語。
她忽然有些迷惑，眼裡看到的場景究竟是現實的片段，還是夢境中的幻影。
木屐踩在走廊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清晰可聞。
也一遍又一遍提醒著她，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
禦庭番眾還是過去的模樣，現在卻好像沒有什麼人煙的痕跡，冷清得不像話。
這裡的門生已經所剩無幾，他們靜悄悄地來，隨後靜悄悄地走，再也沒有留下一點消息。
所以自己不能像往常一樣，招惹青池生氣的時候，急急忙忙找同伴取經，然後一起想方設法討他歡心。
或許今後，這條細長狹窄的路上，也將只剩下她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參考《浪客劍心》中禦庭番眾的設定，添加武士一派。妹子負責情報工作，與土方他們是同事。
第六章裡面提到的那個喜歡踢罐子的老爺爺其實是全藏的爹，但願發完這章不會被打= =
第19章 下雨天一定要記得帶傘
天色忽然變得黑暗陰沉，密佈的烏雲聚集在一起，遮住明亮的光線。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雷聲，沉悶得讓人有些壓抑。
這場雨說來就來，完全不給路人一點反應的時間和機會。
他們紛紛撐起傘具，賓士在雨中。就算手中空空如也，也會拼命加快步伐，躲進旁邊的屋裡。
唯獨蓮見仍然走在街頭，絲毫沒有察覺到周遭正在發生的事情。
她現在需要一點時間，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失魂落魄。
可是思緒卻完全不受控制，不自覺地越飄越遠。
以前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
那個時候幕府尚且還有幾分硬氣，會在暗中支持攘夷活動。期望能夠借此力量，驅逐殘暴貪婪的侵略者。
青池是最早一批揭竿而起的攘夷志士。
與後來加入的武士相比，他們最先面對天人先進的武器，也最先知道雙方力懸殊的力量。
那些狂妄自大的歲月裡，上演了許多無聲無息的劇變。
處於密閉空間裡的人們卻不曾知曉，歷史的浪潮滾滾向前，而他們則被遺忘在岸邊，面臨著永無寧日的危機。
青池是在戰場上被人救起的，老將軍極力周旋在天人之間，這才讓他保住一條性命。
老師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自此開始效忠幕府。
高層將他安排在禦庭番眾，統領武士一派，主管情報和謀略。而忍者一派負責保衛和暗殺，兩邊互相合作卻也互不干涉。
老師不再輕易提及自己攘夷志士的身份，盡心盡力地輔佐心力交瘁的恩人。
即使是在老將軍病逝的那一晚，也仍然跪在門外，立下「一世忠誠、絕不叛變」的重誓。
德川慶慶這才含淚閉眼。
新將軍上臺之後，局勢開始變得暗流湧動。主戰派與主和派之間的鬥爭愈加猛烈，矛盾也日益激化。
忍者是一群特殊的存在，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不被任何理念束縛，所以擁有更多叛變的可能。
於是德川定定率先出手，忍者一派自此解散，消失得不留一絲痕跡。
她至今仍然記得全藏跪在地上接受命令的時候，眼睛隱藏在深深的劉海裡，讓人看不清任何表情。
儘管始終低頭臣服、忠心耿耿，卻再也無法接觸到君主信任的眼神。
可惜這一天，怕是離他們也不遠了。
蓮見回到鬼兵隊的時候，天色已經漆黑。
守門的護衛依舊盡職盡責地留在那裡，看見來人之後畢恭畢敬地讓出一條路徑。
她慢慢走出通道，一眼便瞅見站在船上的高杉。
那個男人此時正吸著手裡的煙管，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從所處的位置來推測，大概是江戶繁華美麗的夜景？
「一個人在此賞月觀景，總督大人真是好興致啊。」
她尋思著直接無視好像也不太禮貌，索性懶洋洋地開口。
可惜對方只是回頭，看見自己的同時拋出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去哪裡了？」
不知道從何時起，兩人居然寡言少語到如此地步。
之間的話題似乎也只剩下不停詢問對方的去處，以及所做的事情。
「我今天去探望吉原的姐妹們了。」
蓮見的嘴角揚起一絲曖昧的笑容，就連語氣都輕快活潑不少。
「總督大人，她們似乎相當喜歡一擲千金的您呐。還特意拜託我來打聽一下，您什麼時候能夠再去趟花街。」
整個過程中，高杉只是靜靜地看著遠處。
他的面容隱隱綽綽，隱藏在濃稠的黑暗裡，叫人看不清楚，也看不真實。
她只好老老實實地繼續呆著，知趣地不再出聲，開始仔細琢磨對方到底相不相信這番說辭。
夜晚的涼風吹過，似乎連周邊的氣溫都下降了好幾度，冷意不費吹灰之力便成功鑽入體內。
蓮見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幾乎全被淋透，濕答答的衣服完全不能抵擋入侵的寒氣。
忍耐許久，最終還是用手捂住口鼻，打出一個不算響亮的噴嚏。
不遠處忽然丟來一件黑色羽織，準確無誤地落在她的身上。原本暗淡的金色花紋，卻在夜裡顯得格外耀眼。
她抬起頭，只見僅著單衣的高杉靜立在那裡，單薄地好像隨時都要化風而去。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蓮見毫不猶豫地披上對方的衣物，開口道了聲「謝謝」，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也不甚在意，畢竟這樣的場景曾經多次發生，自己已經習以為常。
羽織上有著淡淡的煙草味道，應該是之前沾染上的，倒也不會讓人心生厭煩。
她緩緩上前，與他並肩齊立。
江戶此時正是一片華燈初上、燈火通明的景象，意料之中得華麗和美好。
「高杉。」
沉默許久之後，蓮見終是開口，卻再也沒有稱呼他為「總督大人」，語氣自然地仿佛正在同老朋友交談一般。
「如果曾經深信不疑的信念，有朝一日忽然變得一文不值，你會怎樣？」
她不知道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也許是羽織能夠帶來源源不斷的暖意，而自己還想貪求更多。
身旁的男人卻突然發出陰陽怪氣的笑聲，好似聽見這個世上最為諷刺的笑話。
「那就去破壞吧，」他的聲音仿佛帶有無窮無盡的蠱惑，「毀掉那些讓你的信念一文不值的東西。」
蓮見回到屋內，草草梳洗一番，便徑直栽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夜半三更的時候，額頭忽然變得滾燙，身上也開始忽冷忽熱。上一秒仿佛置身於冰窟，下一秒就像是在火爐中。
之前喉嚨就有些隱隱作痛，她還沒有多想。現在看來真是年紀大了，一場雨就能將自己折騰得夠嗆。
她想要爬起來，倒杯熱水來潤潤嗓子。可惜全身上下酸軟無力，只能棄療地繼續窩在被子裡。
之後便一直處於醒來和睡去的無限迴圈中，做了一個又一個斷斷續續的夢。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被青池帶走的那一天。
自己一路上都緊緊攥著他的手，就算手心出滿汗，也不肯輕易鬆開。
其實在禦庭番眾的日子十分辛苦，因為必須從小學習那些看起來就很高深莫測的戰略和技巧。
練習劍術的過程也無比艱難，虎口處長著硬繭，身上帶有淤青和傷口，對於他們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蓮見那時還是個孩子，調皮搗蛋是天性。玩性大發的時候，常常忘記做功課，為此沒少惹老師生氣。
有一次青池拂袖離去之後，她慌慌張張地找到同伴，商量著到底怎樣才能彌補錯誤。
她記得自己最後好像跑到廚房，折騰許久才弄出一些正體不明的東西，兢兢戰戰地端到他的房間。
而老師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張嘴吃下所有食物，表情沒有發生一絲變化。
自此，這似乎成了師生之間特有的互動方式。
其實蓮見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烹飪天賦，卻仍然一有時間就鑽進廚房，拼命研究廚藝。
不過是想要讓那個始終沒有拒絕的人，能夠嘗到美味可口的飯菜而已。
故事原本還在繼續，她卻突然醒來。夢中的一切戛然而止，消失得無影無蹤。
頭頂的天花板仍在微微晃動，提醒著自己此時究竟身在何處。
蓮見莫名地得些悵然若失，卻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因為生病難受，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的事情。
蒙頭大睡一覺之後，居然出了一身的汗。濕漉漉的睡衣黏在身上，讓人無緣無故心生煩躁。
萬幸病情開始好轉，不再感到忽冷忽熱。
她伸手想要試試額頭的溫度，卻在不經意間看見一直戴在腕間的東西。
那是老師送給自己的一根頭繩，顏色和樣式都極為普通。
好像是在十歲生日的那天吧，她聽話地完成當天的功課，隨後在屋內耐心等待外出的青池。
其實她也不確定老師是否還記得，畢竟繁忙的工作和複雜的人際常常讓他忙得心力交瘁。
蓮見獨自一人呆了很久很久，從開始的滿懷期待到後來的心灰意冷。
最終卻在快要放棄的時候，迎來風塵僕僕的老師以及一份簡簡單單的禮物。
直到現在，她還能清晰地憶想起自己拿到頭繩，破涕為笑的場景。
大概是因為來之不易吧，這似乎成了她最為珍貴的寶貝。哪怕後來為了方便任務而剪短頭髮，也一直將它帶在身邊。
十多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原本鮮豔的顏色如今已經變得沒有光澤，表面也被磨破一層又一層。
可是卻從未有過將它扔掉的念頭。
蓮見伸手，想要撫摸珍藏已久的物品。頭繩卻忽然從中斷裂，從手腕處脫落。
落地的時候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音，像是歎息，又像是嗚咽。
她目光黯淡地盯了半晌，最終還是將它撿起，放進了抽屜。
作者有話要說：
老將軍原型是十二代征夷大將軍德川家慶，他對政治不感興趣，所以我修改了人設。
新年快樂∼
第20章 女孩子汙一點才可愛（日常）
戰場是最容易培養感情的地方。
對於這句話，蓮見表示自己得舉雙手雙腳贊成。
因為將後背交給對方，正是信任和情深的表現……好了，她實在是編不下去了。
所以不就是打架的時候救了又子一命麼，這丫頭有必要感恩戴德到大清早來掀她被子的地步嗎？
「大小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的感冒才剛好，萬一復發，又耽誤隊裡的工作怎麼辦？」
「得了吧，你不是只發了一個晚上的燒麼？就這樣明目張膽地翹了一個星期的班，晉助大人竟然還默許了。」
她默默搶回被子，重新蓋在自己的身上。甚至連頭都縮了進去，只傳出些許沉悶的聲音。
「喉嚨痛、打噴嚏、流鼻涕……這些都是感冒的基本流程，不管怎麼樣都要拖上一個星期。請你對它的職業予以尊重，好嗎？」
「這都是些什麼和什麼啊？本來還想叫你一起做焦糖布丁的，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我一個人比較好。」
蓮見聽罷立刻從被窩裡彈起，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怎麼不早說啊？其實還有一種感冒，只要發發燒就好了……哎哎哎，別走呀，等我一會兒！」
片刻之後，兩人紛紛開啟查找模式，在廚房裡上躥下跳地不停扒拉著。
不過想要的食譜沒找著，倒是翻出一些友好和諧的十八【嗶——】雜誌。
蓮見一臉嫌棄地看了幾頁，搖搖頭以示惋惜和遺憾。
又子基本不怎麼來這兒，那群大老爺們肯定是為了躲避小妮子的例行搜查，才通通藏到廚房裡的。
實在是太過分了！手裡握有乾貨，居然都不讓她瞧上一眼，這還算有福同享的好隊友麼？
回頭再找他們算帳，現在先全部沒收。
「啊，終於找到了！」
身旁突然傳來歡呼雀躍的聲音，她放下手裡的雜誌，徑直走到又子身邊，隨意掃了幾眼。
「第一步，將35g白糖以及一大匙水放進鍋裡，用中火加熱至白糖融化成咖啡色……」
謝天謝地，終於讓自己看到正常一點的東西了。
「第八步，打開《銀魂》第八十三集『運氣和身份沒有關係』；跳過op，看到東城被九兵衛一拳打飛的場景，將蒸模放入電鍋。」
所以裡面是不是亂入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定是她之前打開的方式不對。
蓮見揉揉自己的眼睛，滿懷希望地接著閱讀。
「第九步，當身著女裝的銀時和新吧唧糾纏不清的時候，用竹簽戳一下布丁，測試是否熟透。」
……
哦呵呵呵呵呵，這個骯髒淫/亂的世界，果然還是毀掉好了。
倒是又子整個人都處於無比亢奮的狀態，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一張破破爛爛的光碟，利索地塞入旁邊的DVD裡。
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探究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憑空出現的，千言萬語只能匯成一句話——妹子，你開心就好。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兩人的前序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
在第N次聽到蛋殼碎裂的聲音之後，蓮見感到自己的襠部有些隱隱作痛。
雖然她並沒有可以痛的工具。
「又子小姐，你有想過母雞辛辛苦苦將這些蛋下下來時的感受嗎？」
「我也知道它們生產不容易嘛，可是我不會敲雞蛋啊，蛋黃老是流到外面。」
「真替那些為你死去的雞蛋感到不值。」
她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輕而易舉完成這一步驟。
「Excuse me？前段時間把隊裡所有食材都浪費完的女人又是誰啊？」
「那些東西不都進你們胃裡了麼？如果這也算浪費的話，你們吃飯還有什麼意義嗎？還不如趁早修仙呢。」
「……」
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還是曾經的好有道理，還是依舊的無言以對。
蓮見心情頗好地摸出遙控器，打開久未觀看的電視。萬事屋的一群活寶，今天也在不遺餘力地掉著節操。
又子見狀一臉羡慕：「要是鬼兵隊能夠經常出現在日常裡就好了。」
她繼續忙活手裡的事情，沒有說話，對此持保留意見。
再抬頭時卻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她的頂頭上司、十四代征夷大將軍、德川茂茂為什麼會只穿著內褲坐在酒吧裡？！
傳言將軍家代代都是緊繃橡膠普通運動三角褲派，現在看來好像確有其事啊。
不對不對，自己似乎弄錯重點了吧？此時難道不應該立刻將這張光碟毀屍滅跡麼？
可是現場一堆人全都看到小將光溜溜的大腿和白花花的胖次，總不能把他們的眼球全部挖出來吧？
反正她一個都打不過。
親娘的，不管怎麼做都影響仕途啊。
所以蓮見只能心一橫，牙一咬，裝作一副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倒是又子一反常態，此時此刻居然沒有咋咋呼呼、大驚小怪。
扭頭只見女孩正在認真研究眼前的半成品，完全沒有注意到電視裡放映的內容。
她這才默默松了口氣，尋思著應該不會再出什麼么蛾子了。
然而自己到底還是太年輕，沒過一會兒，便看到德川茂茂頂著一堆馬賽克，愉快地到處裸奔的場景。
這孩子還真脫上癮了，也不怕著涼感冒。
身旁果不其然傳來一聲驚呼，她只能無奈扶額。
然而蓮見從來就是個有條件要開車、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開車的老司機。
所以她無比淡定地來了一句：「唔……小將的尺寸好像還不錯。」
「不是打著碼麼？這你都能看出來？」
一向單純的又子居然沒有對這個話題表示排斥，看來祖國的未來大有希望啊！
她笑嘻嘻地拍拍對方的肩膀，開始偉大的科普事業。
「妹子聽好了，其實可以看鼻子呀！山根挺拔的男人，一般都是那啥大那啥好的存在。」
這些經驗還都是吉原的姐妹們無私奉獻出來的，她一直默記於心。
雖然從來沒有機會測試到底是不是真的。
「咦？居然還有這種說法？」
「對啊，沒事的時候你可以研究研究咱們隊裡的男人，其實大部分都還是很有前途的。」
比如經常在她倆身邊晃悠的那幾個。
「你這麼一說，我倒忽然覺得好像有點道理，至少晉助大人就是的。」
臥了個大槽，聽聽她挖出了怎樣驚天地泣鬼神的八卦！
高杉你居然連身邊的女孩都不放過，你你你……簡直不是人！
蓮見被這話驚得目瞪口呆，心裡仿佛千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留下千萬坨新鮮上好的便便。
然而下一番話卻猶如突然天降暴雨，將所有穢物都沖洗得乾乾淨淨。
「哎呀，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不過是在晉助大人洗澡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啦。」
聲音卻越來越小，說到後面的時候幾不可聞。
她點點頭，給予對方一個「沒事沒事，我相信你肯定是無意的，而不是事先踩點踩時間，製造條件製造機會最終才看到」的眼神。
接收到這一資訊的又子默默捂住了臉。
「這件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會和別人說的，所以不用擔心啦。」
迷妹的心情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偷看一下又不會懷孕，這些都是小事。
然而下一秒便瞟見話題裡的主人公斜靠在門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樣子應該是全都聽到了。
慘痛的經驗教訓告訴我們，話不能亂說，flag也不能亂立。
這下好了，不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連最不應該出現的當事人都知道了。
可憐的又子，洗洗乾淨，等著被砍腿吧。
「來，趕緊試試咱倆做的布丁味道怎麼樣。」
「誒？為什麼？」
「甯死不當餓死鬼，祝你一路走好。」
低沉的男聲在背後緩緩響起，伴隨著拔刀的聲音，散發出可怕的死亡氣息：「你們兩個，都給我去地獄裡呆著吧！」
廚房一瞬間變得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晉助大人您什麼時候來的？啊啊啊，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要不現在讓您看回來？」
「靠靠靠，總督大人你沒事砍我幹嘛？又不是我看的，你這樣讓我很不甘心啊。」
「全都給我閉嘴！」
……
至於結局到底是高杉把她們揍得鼻青臉腫，還是她們被打地滿地求饒已經不重要了。
當事人之一的又子表示自己很委屈，畢竟她只是偷看愛豆洗了個澡。
當事人之二的蓮見表示自己更委屈，她不明白為什麼科普還能科普出一頓爆捶。
當事人之三的總督大人則是甩下一聲冷哼，高冷地離開案發現場。
最後，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用日記總結了鬼兵隊精彩紛呈的一天——
「迄今為止，我們仍未知道兩人做出的布丁到底好不好吃。」
動亂篇
第21章 戲太多不利於身心健康
夜幕降臨之際，遠處的燈塔散發出柔軟的光芒，照亮行走在街邊的路人。
船夫身披蓑衣，手執細長的竹竿，動作嫺熟地撐著輕舸徐徐前進。
落在棚頂的雨水彙聚成條條絲線，順著棱角慢慢流淌下來。
高杉臨窗靜坐，面無表情地看向岸邊，傾聽身後之人的話語。
「天才向來孤獨，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們。我不是能夠在此閒居的男人，如果誰都沒有發現自己真正的價值，那麼向天下展示擁有的才幹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托起煙管，緩緩吸了一口，沒有接過對方的話茬。
「真選組將成為我的囊中之物，我將以此為地盤，進軍天下。讓伊東鴨太郎存在的證明，昭示於眾。」
高杉沉默片刻，隨後微微勾起嘴角。
「依照你的意思，就算是惡名也無所謂了？甚至除掉有恩於你的近藤，也在所不惜？」
伊東的表情頗有些迷惑不解。
「與其說是他有恩於我，不如說是我有恩於他。那樣無能的男人應該對我的謙讓充滿感謝，而非心懷惡意。」
聞言他只是露出諷刺的笑容，像是聽到什麼極為好笑的事情。
眼前這個男人著實有趣，自負地認為身邊一切都是愚蠢的存在，卻又不滿不被那群笨蛋理解。
身為幕府官員，卻勾結聯合攘夷志士，企圖顛覆整個真選組甚至更多。
為了所謂的證明自己，即使內心的野心和欲望膨脹到極點，也絲毫不曾掩飾。
想要展示擁有的才華？說起來才不是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無論是多麼華麗的言語，也無法遮擋內裡的無力和空洞。
高杉帶著了然的神情回頭，徑直望向對方的眼裡，也清晰地看到他的虛張聲勢。
「只不過是因為孤獨吧，你追求的根本不是什麼理解自己的人，而是單純被認可和追捧的感覺罷了。」
伊東拿著酒杯的手突然定格在原處，臉上瞬間爬滿驚愕。
對方的反應讓高杉頗為滿意，他回過頭，繼續望向窗外。
外面依舊陰雨綿綿，撐著紙傘的路人絡繹不絕，天色陰沉得好似再也不會放晴。
「不管怎樣，祝我們合作愉快。」
男人說完迅速起身，徑直走出船艙，登上岸邊。
速度快到像是正被什麼洪水猛獸追逐一樣，就連背影都透露著一種慌亂。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萬齊卻在此時突然出聲。
「剛剛晉助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的旋律可是發生了有趣的變化呢。」
高杉拿起身旁的酒杯，不知不覺中就連語氣都緩和不少。
「伊東那樣的人物，從來都是利用完畢就可以直接丟棄的角色，不用太過在意。」
面對好友，他講話一向隨便，不會太過刻意隱藏內心的想法。
畢竟那是個不用多說，也會明白自己意思的男人。
默契十足，於他而言真是萬分難得卻又彌足珍貴的存在。
「這次任務由你和蓮見一起執行。」
萬齊聽罷只是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勾起的嘴角隱約帶有玩味的弧度。
「哦？晉助這次終於捨得讓她出馬了？」
雖然一直沒有提及，高杉卻知曉對方早已看出兩人之前是舊識，所以說出這樣的話語並不奇怪。
「不，那個女人的身份有問題。」
咽下杯中最後一口清酒，他緩緩抬眼，望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毀掉真選組，除此之外，你要做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所以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
高杉說不清楚，也許從他們重逢的那一刻起，就從未真正信任過對方。
他以為蓮見多年之後生活在吉原，是因為與天人發生衝突，而被輾轉賣到花街。
可是後來兩人聯合對抗幕府派來的殺手，卻徹底推翻這一想法。
那個女人會武，而且絕對不弱，所以沒有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那麼唯一可以解釋的理由，便是身負任務，在此守株待兔。
等待他這個曾經風花雪月、紙醉金迷的倒幕派。
現在仔細想來，蓮見的突然出現確實充滿可疑。
坐在行人必經的地方，彈奏他親手教授的三味線，吟唱他親自譜寫的都都逸。
一切巧合都顯得太過刻意。
然而高杉還是讓她加入鬼兵隊，想要看看這次幕府到底會玩些什麼把戲。
乖巧聽話，執行任務毫不拖泥帶水，沒有一處可以挑剔的地方。
那個女人不像帶有特定的目的。
就連他都開始懷疑，一向敏銳的自己是不是作出錯誤的判斷。
可是不知為何，內心深處卻也隱隱希望，事實便是如此。
可惜一切的舉棋不定都止步於紅櫻事件。
那時他與假髮對峙，萬齊外出執行任務，武市和又子守在身邊，唯獨蓮見消失得無影無蹤。
「出去探查的時候被幾個人纏住，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這是高杉詢問情況的時候，她給出的答案。
探查的究竟是穩健派的敵情，還是妖刀所處的位置，任君猜測。
確實是個十分聰明的女人，說一半藏一半，毫不費力便能做到滴水不漏。
就連之後外出，都能憑藉敏捷的身手，甩掉自己派去跟蹤的手下。
然而他卻始終沒有收到，幕府已經知曉鬼兵隊與春雨聯手的消息。
後來，蓮見問過自己一個問題。
「如果曾經深信不疑的信念，有朝一日忽然變得一文不值，你會怎樣？」
高杉聽後只是笑得諷刺。
原來幕府已經腐敗到就聯手下都會懷有反叛之心的地步麼？
可是卻依舊不能確定，她是真的想要跟隨，還是經過深思熟慮，選擇說出漂亮的謊言。
他一向善於掌控全域，到頭來卻猛然發現，那個女人于自己而言，充滿太多變數。
這真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如果現在的一切都帶有他人指定的意味，那麼以前的回憶是否亦是接受安排的存在？
那些指間撥動的生澀音符，那些朝夕相處的細碎瑣事，那些三番五次的捨命相救……是否也是早已編寫完畢的劇本？
是不是這些年來，只有他一人小心翼翼地收藏珍惜所有事情，而她卻在心裡肆意地放聲嘲笑？
高杉不敢深想這些問題，只能假借旁人之眼，窺見未知的答案。
捏住酒杯的手指逐漸變得用力，他繼續開口，幾乎可以算是咬牙切齒。
「密切關注她的行動，如有異常，迅速向我彙報。」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似乎永遠不打算停下。
蓮見細心地關好屋內所有窗戶，防止外面的雨水飄灑進來。
即使煩人的感冒已經全好，現在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距離上次面見青池已經過了好些日子，可是之後的心情卻始終有些沉悶。
也許是因為愧疚吧，畢竟自己一直在欺騙那個男人。
多年之後的重逢其實是精心制定的計畫，她的入隊一早就帶有特定的目的。
所有的接近都是別有用心，只因如今他站在幕府的對面。
然而隱隱之中，有些事情好像已經完全脫離控制。
明明鬼兵隊和春雨聯手事關重大，可是她卻替他們隱瞞下來，甚至沒有走漏一點風聲。
直到現在，蓮見依舊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對老師有所隱藏，也不知作出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青池突然提問的瞬間，自己來不及思考任何應對的策略，只能跟隨直覺，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也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應該採取什麼策略，才能兩全其美。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神遊太虛？」
突如其來的女聲終於將她渙散的意識全部拉回現實。
蓮見回頭，只見又子雙手叉腰，此刻正神氣十足地站在門口，一臉不解地問道。
「沒有可以執行的任務，感到有點無聊。」
她用手撐住下巴，扭頭看向窗外。
外面的雨勢好像稍小了一點，砸落在窗上的聲音都舒緩不少。
「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現在好沒意思啊！話說晉助大人有事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帶沒帶傘。」
她懶洋洋地回了一句：「不用擔心，男人和我們不一樣，淋點雨不會出事的。」
「要不我還是出去給他們送傘？」
「不必麻煩，我們已經回來了。」
「萬齊前輩？怎麼淋成這樣？我去找條毛巾給你擦擦。」
沉穩的男聲夾雜著驚慌的女聲一同響起，隨後傳來女孩逐漸跑遠的腳步聲。
她朝門口望去，只見頭戴耳機的男人站在那裡，風衣已經濕到可以擰出水的地步。
然而他卻不甚在意，只是徑直開口，語氣波瀾不驚。
「蓮見小姐，在下有事想找你商量，不知現在是否方便？」
第22章 套近乎有益於縮短距離
村麻紗，這是一把神奇的妖刀。
據說多年以前，被母親砍死的禦宅兒子心懷仇恨，因此化身怨靈，附在刀上。
佩戴此刀的人，會被怨靈纏身，瘋狂沉迷有關二次元的動漫以及遊戲。
隨後漸漸喪失工作動力和奮鬥精神，迷失自我，最終變成真正的禦宅。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蓮見表示自己的心情十分複雜。
因為她實在不能理解真選組的鬼之副長土方十四郎，從一個工作狂魔淪落為廢柴禦宅，會是什麼樣子。
光是想想，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有人想要利用這把妖刀，促使土方露出種種怪異的表現，從而逼迫其離開。
隨後趁著真選組內部一分為二的機會，對局長進行刺殺。
而鬼兵隊要做的事情，是與這人聯合出手，爭取將近藤一派一網打盡。
等到萬齊說完整個計畫，蓮見隱約覺得此次任務好像有些棘手。
且不說那群傢伙都是她的熟人，他們並不知曉自己現在正在執行秘密任務，貿然見面很有可能會暴露身份。
更何況這是一場內亂，她一個外人能夠起到的作用實在微乎其微。
然而其中最為奇怪的，便是高杉的安排。
雖然他表現得並不明顯，可是蓮見一直知道，自己並沒有被完全信任。
畢竟她完成的多是無關緊要的任務，始終不曾接觸鬼兵隊的核心機密。
但是這一次，那個男人的態度卻突然一百八十度急轉彎。
不僅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與自己，更是提前派手下將全部計畫和盤托出。
這是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趁著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多加利用，順帶測試一下忠誠度。一旦發現她的身份有問題，就格殺勿論？
「萬齊前輩，毛巾來啦！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趕緊擦擦吧！」
嘹亮女聲響起的那一刻，兩人之間原本嚴肅凝重的氣氛瞬間緩和不少。
她默默松了口氣，看著眼前的男人無聲接過毛巾。擦拭臉龐的同時，禮貌地回復一句「謝謝」。
「啊！晉助大人肯定也淋濕了吧？我現在就去給他送毛巾！」
蓮見在一旁捂嘴偷笑，就知道這個小迷妹絕對三句話不離愛豆。
無論現在看著什麼，下一秒也肯定能夠想到那個男人的身上。
可是扭頭看見正主的時候，卻再也擠不出一絲笑容。
高杉面無表情地從三人身邊經過，臉色陰沉得有些可怕。
木屐敲打著地板，發出「啪嗒」的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反復迴響。
無數水珠從他濕透的衣衫滴落在地，留下一串潮濕的痕跡。
「晉助大人，毛……」
男人只是隨手接過，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嗯」，隨後逐漸走遠。
整個過程中，她始終低頭盯著地上的水漬，沒有和他發生一次對視。
「蓮見小姐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麼？」
直到耳畔傳來萬齊的聲音，她這才反應過來，輕輕搖了搖頭。
兩人準備出發的時間其實不長也不短。
在此期間，為了減少鬼兵隊對自己的懷疑，蓮見沒有採取任何措施。
她很迷茫，望向窗外發呆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即使面臨暴露被殺的危險，密探的身份卻讓自己不得不及時傳遞資訊。
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知曉到底是誰，想要直接從內部瓦解真選組。
也思考不出能夠有效幫助他們的辦法。
事已至此，只能希望上次提醒沖田的時候，他真的能夠多加注意組內的情況。
動身的那天，高杉始終沒有出現。
唯獨又子依舊神氣十足地在旁邊蹦噠，笑嘻嘻地預祝兩人順利完成任務，爭取早日歸來。
蓮見回頭掃了一眼某處，此時那裡正房門緊閉，不知主人到底是外出還是在裡面休息。
「河上君，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
揮手與女孩告別之後，她對著身旁的同伴出聲詢問：「如果這次任務失敗的話，總督大人會如何處置我們？」
男人只是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然後半真半假地回答：「黃泉路上若是有人相伴，在下大概也不會覺得孤單了。」
她只能默默閉上嘴巴。
萬齊確實是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即使他們之間不甚相熟，卻絲毫不影響她給出這個中肯的評價。
他制定的計畫堪稱完美，蓮見幾乎挑不出任何問題，一切任務只要跟隨執行就好。
所以有的時候甚至會出現「其實自己十分多餘」的念頭。
就像此時他們站在樹林裡等人，而她卻完全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事情一樣。
只能開始沒話找話：「河上君，其實我很好奇你和總督大人是怎麼認識的？」
原本以為會被拒絕回答，沒想到身旁的同伴只是沉思片刻，隨後緩緩開口。
原來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牢房裡。
那時萬齊還是個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殺手，鋃鐺入獄之後已經做好必死的心理準備。
卻在即將面臨法律制裁的時候遇見高杉。
那個男人叫著人斬的名字，詢問他是否願意為自己而死。
相隔一堵牆的兩人約定，直到摧毀這個腐朽的國家為止，絕對不會輕易死去。
他們共同對付前來羈押的獄卒，最終雙雙越獄，這才成功逃過一劫。
自此，他加入鬼兵隊，一直盡忠效力到現在。
講述故事的過程之中，蓮見只是靜靜地聽著，始終沒有插話。
萬齊的語氣十分平淡，可是她卻能夠感受到蘊藏在其中的波瀾壯闊和驚險萬分。
作為領袖，高杉在鬼兵隊的地位確實舉足輕重。
只要有他在，身後跟隨的人們就永遠不會迷失方向，也永遠不會失去希望。
可是她呢？
有朝一日是否也可以堅定不移地看著某個地方？無助迷茫的時候是否也會有人出手相助？
可惜沒有人能夠給出確切的答案。
「蓮見小姐，比起這個，其實在下對你和晉助的相遇更感興趣。」
他停頓一下，隨後繼續開口：「在下指的是，多年以前的初遇。」
紛繁的思緒就這樣被萬齊出聲擾亂。
蓮見抬頭，卻只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波瀾不驚的平穩淡定，仿佛對自己說出的話語握有十足的把握。
即使自己與高杉之間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眼前的男人卻仍然能夠從中窺見兩人隱藏的秘密。
「我曾經救過他，」她終是鼓足勇氣拾起許久不曾回憶的過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個時候蓮見還在執行幕府指派的任務，卻在回來的路上遇見重傷的高杉。
他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從傷口流淌出來的血液染紅身下大片的土地。
村莊附近有定期搜查的天人，若是讓他們碰上，恐怕只會凶多吉少。
自己雖然不便暴露身份，卻應該有著能夠保護對方周全的能力。
她糾結許久，最終還是趁著夜色將傷患攙回屋裡。隨後花了整整一夜的時間，才將所有傷口都清理乾淨。
他很快蘇醒，卻始終帶著戒備之心，與自己相隔甚遠。
高杉是個不易親近的人，蓮見很少會沒事找事地打擾對方。
平日出門幹活搜集情報，晚上就著燭光閱讀，仔細聆聽他彈奏的三味線。
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不鹹不淡、不近不遠，卻也遠沒有剛開始時那樣淡漠客套。
沒有爾虞我詐，沒有陰謀陽謀，沒有刀光劍影，沒有驚心動魄。
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和快樂。
有的時候，甚至會產生「其實這就是自己一直期盼的生活」的錯覺。
可惜往往事與願違。
其實她欺騙了高杉。
就算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情，蓮見也不會繼續居住在那個地方。
搜集情報的任務已經完成，自己卻為了照顧傷患停留太久，險些耽誤幕府的正事。
她一拖再拖，哪怕註定會被懲罰，也只是希望能夠將他的傷全部養好。
可是沒想到，因為天人突如其來的搜查，那人還是要先行一步。
離別的時候，自己說著什麼「記得以後有時間回來看看」。
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那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當初為什麼要救晉助？」
她依稀記得曾經有人也問過這個問題，那時自己的回答似乎是——「因為我樂意啊」。
當年高杉走後，天人不知道從哪裡獲得消息，重新殺回村莊。
他們在屋內外四處翻找，卻依舊一無所獲。
直到她說明身份，侵略者們這才勉為其難地相信自己，繼而願意放過無辜的村民。
蓮見一直堅持攘夷的陣地，最後卻為了幕府和百姓，不得不隱忍退讓。
她終是露出笑容，卻是苦中帶澀。
「大概是因為，他在做著我想做卻又不敢的事情吧。」
第23章 靈魂的旋律會暴露內心
他們的交流僅限於此，此後倒是再也沒有開口。
之前兩人對話的時候，萬齊只是微側著頭，像是在認真傾聽，又像是在單純放空。
多年不曾回憶的往事就這樣被對方輕鬆提及，蓮見的心情頗有些五味雜陳。
索性背靠樹幹，仔細回想當初的場景，心中隱隱有了幾分物是人非的傷感之情。
微風摩擦著樹葉，偶爾會發出「沙沙」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被無限放大。
遠方忽然傳來紊亂的腳步聲。
她驚異地看向旁邊，身側的男人倒是一如既往得淡定。
「我們等待的人終於來了。」
男人說罷快速閃身，將來人攔下。
蓮見眼疾手快地跟了出去，卻在看清黑色制服的瞬間感到形勢不妙。
那是真選組的人，看樣子似乎正在被身後的人追殺。
下一秒萬齊的刀便狠狠貫穿對方的身體，速度快到讓自己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地步。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冷漠地拔出武器，任憑鮮紅的血液迸濺至身上。
那人慢慢跪下，倒地之後艱難開口：「你是……鬼兵隊的人斬……河上萬齊？」
她呆滯片刻，一時不知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隨後在心中默默松了口氣。
自己以前沒有見過眼前這個男人，所以暫時不會面臨暴露身份的危險。
可是怎麼樣才能不留痕跡地救下他？
這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不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蓮見抬頭，只看見一群穿著黑色制服的人緩緩走來。
如血的夕陽將每張臉都映襯得無比猙獰，只待夜深，便會露出尖利的獠牙。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地聽著雙方交談。
「伊東，你這混蛋……同敵人聯手了麼？」
「山崎君，如果人人都是你這種只會揮劍的笨蛋，這個世界永遠也不會發生改變。」
領頭的男人伸手扶了扶有框眼鏡，語氣裡帶有十足得優越和自信。
「不管怎麼揮劍，犯罪也不會滅絕。要是沒有罪犯的話，員警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作為為了保持雙方最大利益的搭檔，我們應該更好地相互往來。」
「像你上司採取的那種做法，真選組沒有辦法變得強大。就讓它在我的手上脫胎換骨吧，由此我的才幹也能成為指引天下的方舟。」
一旦得勢便追殺異己。
原來真選組的內賊就是這個名叫伊東的男人麼？口氣真是狂妄自大到讓人不爽的地步啊。
虧得他對自己的才幹充滿信心，就差沒有冠上「天才」的名號。
嘴上說著什麼「員警和罪犯應該更好地相互往來」，說白了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
就連心中最為基礎的正義之感，為此都毫不猶豫地丟失乾淨。
若是讓他佔領新選組，接著指引全域，天下只怕將會成為一盤散沙。
高杉之所以願意和這種人物合作，不過是順水推舟吧。
「想幹就幹吧。但是有一點要說明白，你到底有多少才幹，沒有學問的我確實不清楚。」
山崎艱難地匍匐向前，五指用力到幾乎要摳入地面，身後留下一串斑斑的血跡。
「如果擁有的是不包含武士道和節操的才華，那麼誰都不會跟著你。我要追隨副長，直到最後……」
「臨死之前還想去給那人通風報信，這就是你作為監察的武士道麼？」
伊東聽罷只是發出一陣冷笑，隨後轉身緩緩離去。
「萬齊大人，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這次終於有所動作。
他慢慢上前，抽出放在三味線裡的武器，將它高高舉起。
利刃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徑直倒映在蓮見的眼裡。
她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不敢有一絲鬆懈。隨後步步行進，速度越來越快，逐漸跟上位於前方的萬齊。
右手已經摸到藏於袖中的懷劍，掌心居然已經一片濕潤。心臟也開始猛烈跳動，大有跳出胸腔的趨勢。
對方忽然揮下手裡的武士/刀，她迅速拿出武器，準備替山崎抵擋致命一擊。
刀鋒卻偏向別處，穩穩插入地裡。
蓮見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硬生生地改變動作，快速將懷劍收回袖裡。
之後詫異地望向萬齊，一時也顧不上對方之前到底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動作。
然而感到奇怪的似乎不止她一人。
山崎倒在地上，利刀砍下的瞬間瞳孔猛然放大，隨後便目光渙散地一直盯著眼前。
感歎自己大難不死逃過一劫的同時，應該也在好奇為什麼會被敵人輕易放過。
唯獨始作俑者完全不顧當事人的感受，在一旁露出幾乎可以稱作「微笑」的表情。
「在下的心情改變了，還想再聽上一會兒你的歌。」
他拔出插在地上的武士/刀，放入背後的三味線裡。
「活下去，我很期待聽到曲子續篇的那一天。」
說罷不再多言，轉身緩緩離去，映射在地的影子被夕陽拉得修長。
蓮見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山崎的傷口，剛才那一刀看似兇狠，其實並沒有傷及要害。
眼前這個男人應該暫無大事，若是能夠找到土方彙報情況，這場動亂也許會有轉機。
她終是收回視線，轉身跟上已經離去的同伴。
「就這樣輕易放走真選組敵人，若是總督大人知曉這件事情，不會怪罪你麼？」
蓮見思考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問出心中的疑惑。
然而萬齊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完全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在下為人處事一向講究合拍，哪怕對方是敵人，也絲毫不會介意。」
她默默揣摩著答案，第一次覺得身旁的男人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只要能夠得到內心的認同，無論那人的身份是什麼都不會在意麼？
真是個隨心所欲的傢伙，不過倒是意外得不令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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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血的殘陽將一方照得通紅。
高杉叼著煙管，靜靜地站在船上，任憑單薄的衣衫被大風掀起又吹落。
距離兩人動身已經過去幾天，可是卻始終沒有收到一點有關蓮見的消息。
即使聰明如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其中的緣由。
萬齊是個忠誠可靠的手下，所以絕對不會輕易背叛自己。
莫非……她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一切猜測只是因為他太過疑心多慮？
可是所有跡象卻隱約表明，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他形容不好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
像是帶有莫名其妙的暗自慶倖，卻也摻雜隱隱約約的焦慮不安。
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做起事來運籌帷幄、雷厲風行的高杉晉助。
若是蓮見真的是幕府派來的密探，自己到底應該如何處置對方？
如無意外的話，恐怕殺無赦才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他深深吸了一口，任由尼古丁在口裡過濾，隨後盡數從鼻腔中噴出。
不知為何，手指忽然有些軟弱無力，就連煙管這種微不足道的物體都在瞬間變得沉重。
「晉助大人，這裡風大，萬一著涼就不好了。要不您還是加件衣服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忽然打斷他的思緒。
高杉扭頭，這才發現說話的原來是又子。
此時她正拿著羽織，一臉緊張地看向自己，眼神裡滿是擔憂。
他披上對方手裡遞來的衣物，隨後低聲詢問：「幕府那邊有什麼異常麼？」
女孩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嚴肅，將自己出門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仔細訴說出來。
描述的過程很是花費了一些時間。
高杉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吸上幾口手裡的煙管，嘴角的笑意卻在逐漸加深。
原來鬼兵隊和伊東聯手的時候，幕府內部也在不遺餘力地製造著動亂。
主戰派和主和派之間早已紛爭多年，現如今矛盾公開上升至明面，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可是卻千不該萬不該，試圖將所有禍水都引至攘夷志士的頭上。
真當他們只是一些靠著武力蠻橫救國的無知蠢貨麼？
他才不會讓這群廢物有奸計得逞的一天。
這麼多年以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變化。
過去幕府怎樣對待他們這些保家衛國的武士，現在也原封不動地全部還給自己的臣子。
哪怕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也會因為君主不得已的苦衷，而被迫捲入激烈的政鬥之中，落得滿門抄斬的悲慘地步。
過去所有的功勳業績也會因此一筆勾銷，甚至在歷史的潮流中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蓮見，原來這就是你拼死拼活也要盡忠效力的幕府。
還真是無比真實卻又萬分諷刺的現實。
他倒是期待，這場鬧劇最終會以怎樣完美的結局收尾。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是禦庭番眾的人，接觸的多是真選組的高層。她埋伏在吉原的時間比較長，所以不知道伊東這號人物的存在。
原著沒有交代總督和伊東是怎樣勾搭（？）上的，給我感覺應該是後者積極主動聯繫的鬼兵隊，然後總督順水推舟制定了計畫。
第24章 打醬油也要打得別出心裁
土方一派已經離開，真選組內部正式劃為伊東的勢力。
他即將帶領手下離開江戶前往武州，鬼兵隊會在追擊途中予以配合，聯手刺殺近藤。
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蓮見的臉上除了冷笑，沒有其他任何表情。
那個傢伙的動作倒是夠快，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成功分化真選組。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內部組織太過鬆散，還是因為這個男人太過急功近利。
就這樣大刀闊斧地採取行動，他好像完全不曾擔心自己的手下是否絕對忠誠。
「河上君，所以我們的計畫又是什麼？」
蓮見偏頭看向身旁的同伴，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然而男人似乎比她更不在意，只是靜靜地聽著耳機裡的音樂。
過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將所有部署一一道來。
其實他們的策略十分簡單——那就是兵分兩路。萬齊負責陸地追擊，而她則負責空中接應。
一旦事成，便轉身襲擊伊東，造成兩敗俱傷的假像。
這樣一來，不僅能夠洗脫鬼兵隊的嫌疑，還可以將真選組內亂的罪名全部扣在江戶員警的頭上。
「其實晉助一早就看透伊東，他說『那樣的人物從來都是利用完畢，就可以直接丟棄的角色』，對此我們完全不必覺得可惜。」
語氣裡隱約含有幸災樂禍的情緒。
自負囂張，看不清自我又急於展示，果然不只她一個人不喜歡伊東那傢伙。
兵分兩路，陸空合作。
追擊計畫聽起來倒是十分完善，挑不出什麼太大的毛病。
如果是由自己來負責空中接應，活動範圍有限且有人監視，可動手腳的地步確實不多。
其實說到底還是不信任她這個中途入隊、身份可疑的人吧？
不過高杉這一招過河拆橋用得真是極妙，如果不是因為兩人立場相對，自己倒想為對方鼓掌喝彩。
「既然總督大人都發話了，那我們還是不留餘力地執行任務吧。」
蓮見勾起嘴角，說話的音調略顯輕快：「河上君，祝我們合作愉快。」
萬齊聞言只是扭頭，不知是不是在觀察自己的表情。可是所有情緒都被掩蓋在黑色墨鏡之後，叫她看不清虛實。
「嗯，合作愉快。」
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是淡淡開口：「蓮見小姐記得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寬廣的平原自遠處綿延開來，一望無際。
一輛列車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從鐵道上面呼嘯而過，卷起若干掉落在地的樹葉。
然而一切聲音都被旋翼瘋狂運轉的噪音蓋過。
空中接應，這還真不是人幹的活。
經過一輪又一輪可怕的聲波攻擊，蓮見默默揉著太陽穴，已然在心裡將同伴罵得狗血淋頭。
萬齊早已率領手下提前出發，從高空向下俯視，浩浩蕩蕩的隊伍看起來很是聲勢浩大。
儘管已經要求低空飛行，卻仍然無法得知列車內部的具體情況。
她只得按住對講機的通話鍵，對著麥克拼命大吼：「河上君，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
可惜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那個傢伙……不會追擊的時候還在聽音樂吧？
就在蓮見快要怒摔對講機的時候，耳麥裡卻忽然傳來回答的聲音。
「在下聽到了，蓮見小姐現在有什麼事情麼？」
她強忍住心中的不滿，開始仔細詢問地面的情況。
這一次對方倒是回復得極快：「在下只能說，原本是首極好的協奏曲，只是中間出現了一個不太美妙的音符。」
不太美妙的音符？
儘管與萬齊相處不過短短幾日，蓮見大概也能明白一點對方的意思。
八成指的是沖田吧。
畢竟依她的印象，那個傢伙雖然總是一副與土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樣子，卻不像是個會輕易叛變的人。
假裝服從再予以反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伊東就這麼相信自己的手下全部忠誠不二，最終絕對不會背叛，結果現在卻被倒打一耙。
所以說啊，盲目自信真的要不得。
一輛破破爛爛的警車突然從煙霧中橫沖出來，刻有「御用」二字的紅色警燈在一片黑色之中顯得萬分鮮豔。
儘管地面硝煙彌漫，蓮見卻仍然可以隱約看到幾個人影。
那是……萬事屋？他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以及另一個手持武士/刀，半跪在車頂的男人是誰？
真選組的副長？可是為什麼現在看上去如此英姿颯爽，沒有半點禦宅化的樣子？
莫非他依靠自己強大的精神，成功壓制住了村麻紗？
然而下一秒對方便撲倒在地，只剩一個碩大的屁股對著青天，頭抱腦袋瑟瑟發抖。
她無語扶額，妖刀畢竟是妖刀，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它的力量。
列車的窗戶瞬間變得支離破碎，暗紅的鮮血從裡面噴灑而出，迸濺至路邊的指示牌。
想必沖田已經開始大殺特殺了吧？那種場景即使未曾親眼看到，卻仍然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慘狀。
此時某節車廂卻忽然與車體發生脫離，萬事屋三人操縱的警車對其緊追不捨。
萬齊則率領鬼兵隊，朝著敵人蜂擁而至。
「慢著，當心傷到自己人！」
蓮見眼疾手快地制止想要瞄準射擊的手下，不知不覺中就連語氣都嚴肅不少。
隨後無視對方奇怪的眼神，開始仔細分析眼前的狀況。
那節突然脫離的車廂，應該就是近藤現在所處的位置。
萬事屋與他非親非故，之所以會捲入這件事情，極有可能是土方拜託他們的結果。
她至今仍然記得，那個名叫阪田銀時的銀髮武士究竟擁有怎樣強大可怕的實力。
夜兔族的神樂自然戰鬥指數爆表，就連跟在身邊的眼鏡少年也有著不錯的身手。
然而面對鬼兵隊和伊東的聯合勢力，這幾個人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若是土方能否憑藉自身壓制妖刀的力量，也許還有勝利的希望。
「土方君，看來無論現在遇到什麼事情，我們兩個都必須做個了結啊！」
直到耳麥裡突然傳來伊東的聲音，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之前一直保持著通話狀態。
「蓮見大人，您看！」
直升機徑直向下降落一段高度，以便機上的人員能夠更加清楚地觀察地上的情況。
蓮見搜查了好幾圈，終於於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同伴的身影。
此時他正騎著摩托，腳踩油門，拼命追趕前方的警車。
剛才開口的男人赫然坐在萬齊的身後，看上去格外囂張。
然而土方聞言只是擋在近藤面前，握著利刀的手緊了又緊，似乎每一秒鐘都在加大力氣。
他沉默許久，最後猛然抬頭。
卻像突然變了一人，眼神犀利冷冽，裡面不再閃爍猶豫不決的膽小光芒。
他緩緩開口，略顯沙啞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流，終於到達蓮見的耳畔。
「我是保護近藤勳的最後一道壁壘，也是守護真選組的最後一把劍。」
拔出的刀刃泛著青光，成功照亮暗沉的夜色。
「我是真選組的副長——土方十四郎！」
好像是被渴望戰鬥的情緒包圍，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霸氣熱血。
與此同時，伊東也極其興奮地起身，拔刀的時候幾乎無法遏制渾身上下的顫意。
「土方——！」
「伊東——！」
刀與刀猛烈地碰撞在一起，發出響亮刺耳的聲音。隨後兩人交錯分開，唯有四處迸濺的鮮血仍然停留在空中。
激烈的動作使得一旁的警車發生偏轉，搖搖晃晃地徑直駛上鐵軌。
後面的車廂依舊飛速行駛，沒過幾秒便要迎面撞上。
警車內的幾人連忙從窗戶跳出，這才脫離被擠成肉餅的慘劇。
伊東順勢跳上車廂，拎著武士/刀緩緩走向站在過道處的土方。
他的黑色制服沾滿血跡，背影透著說不出的傲慢和狂妄。
萬齊則在一旁繼續追擊，對著眼前的銀髮武士揮出一刀，結果卻被身手敏捷的男人擋住。
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兩人雙雙滾落在地，好不容易才能勉強起身。
摩托向前滑行一段距離，與山體碰撞在一起，最終發生強烈的爆炸。
漫天火焰發出滾滾熱浪，拍打在所有人的臉上。
一系列變故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
她靜靜俯視下方劍拔弩張的四人，半晌沒有說話。
思考片刻，這才對著負責駕駛的手下，開口下達命令：「通知二號機的隊員，引爆前方的炸藥。」
「若是伊東命大沒死，」蓮見抬頭，眼神裡已是冰冷一片，「立刻開槍掃射。」
這段時間裡，她已經做夠微乎其微的旁觀者了。
無論如何都要採取行動，盡可能地減少真選組的傷亡。
哪怕最終結局是暴露身份，引起那個男人的懷疑，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話要說：
＝ ＝這兩章走主線 大家湊合著看吧（為什麼總對自己寫的主線章節有種迷之嫌棄）
第25章 劃水！劃水！就知道劃水！
眼前的男人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才能勉強起身。
鮮血順著臉頰緩緩流下，最終滴落在地上，消失得無隱無蹤。
白夜叉，這可是他想要比試已久的對手，今天終於有了交手的機會。
萬齊清了清被煙熏住的嗓子，難得露出一副頗感興趣的神情。
「你的靈魂發出了很有趣的聲音啊。胡亂而又隨性，沒有任何可取之處的音樂，算是爵士樂吧？」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諷刺。
「不對，其實很沒有品味。真要比喻的話，就像喝醉以後胡亂哼出的歌曲。」
然而對方卻對自己提起的話題置若罔聞。
「你小子是高杉那幫人的同夥吧？看來那個男人又在支配你們呐……」
他的聲音傳達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你們打算讓伊東掌握真選組的實權，成為介於幕府和攘夷志士之間的間諜麼？」
萬齊聽罷並沒有生氣，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得沉穩淡定。
「我們還沒有寬容到把背信棄義之徒收為同伴的地步，況且這種人是不會有手下效忠的。」
確實是個可悲的男人，好不容易能夠得知自己的器量，卻為時已晚。
列車依然風馳電掣地向前行駛。
不遠處卻忽然傳來爆炸的聲音，順著空氣傳入他們的耳裡。
兩人側頭，只見高大的橋樑瞬間發生崩塌，滾滾青煙在樹林裡不斷翻騰，隨後慢慢上升。
眼前的男人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此舉，臉上滿是吃驚和詫異。
「現在一切都將灰飛煙滅，化為烏有。」
萬齊的聲音裡隱隱帶有感歎，仿佛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給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伊東，與真選組的朋友們一起在此長眠吧。」
背叛者終將因為背叛而消失。
在他看來，這是十分符合伊東這類人的死法，沒有一絲值得同情的地方。
然而眼前的人好像並不這麼認為。
似乎只是刹那，銀髮武士迅速收斂之前的懶散，眼神難得認真犀利起來。
下一秒鐘便帶著殺氣撲閃過來，每一刀都對準要害。
萬齊抬手，勉強抵擋住對方的攻擊，卻有些難以繼續支撐。
這個男人像是要將滿腔怒意都發洩在自己的身上，太過隨意的刀法讓人看不出規律。
就連嘴上喊叫的也全是「給我閃開」之類的話語。
幾名手下見狀立刻前來支援，多人合力也無法攔住怒氣衝衝的白夜叉。
萬齊看著直沖自己而來的對手，快速擺好防禦姿勢。
隨後高高跳起，任由三味線的琴弦漫天揮舞，徑直束縛住對方的四肢，封鎖一切行動。
「在下勸你還是不要勉強為好，手腳可是會被割斷的。就算現在跑去幫忙也晚了，莫非你認為你的同伴們還活著？」
然而銀髮武士卻仿佛沒有聽到這些話語，只是拼命向前，哪怕身上已經血跡斑斑也絕不後退。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碰見打起架來如此不要命的男人。
其實有過這種想法的不只萬齊一個人。
蓮見望著眼前難以置信的一幕，只覺得此刻自己的心情萬分複雜。
威力巨大的炸藥讓橋樑成功斷裂，列車慢慢減速停止下來，最終停靠在軌道中間。
伊東被懸掛在那裡，就這樣僥倖逃過一劫。
手下已經按照命令用槍進行掃射，然而真選組和萬事屋的各位卻一反常態，想要解救那個男人。
密集的子彈打在他們的身上，使得眾人傷痕累累，但是卻沒人有鬆手的意圖。
拼命幫助自己的敵人？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或許是因為他們明白伊東作為一顆棋子，利用完畢之後就被丟棄的悲哀。
再或許是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把這個男人視為叛徒。
然而不管怎樣，蓮見最初的目的不過是想要減輕真選組的傷亡，護得眾人安全。
如果自己的存在會給他們帶來威脅，那麼離開便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她立刻命令二號機先行撤退，結果卻得到一個不甘的眼神以及更加瘋狂的掃射。
就在她想要向手下施壓的時候，抬頭便看見某人站在頂處的身影。
那個男人此時已經完全壓制住村麻紗的力量，一舉一動之間依稀可見昔日英勇無畏的風采。
他大步向前，徑直揮刀砍向機翼。
直升機急速向下墜落，最終狠狠砸在地上，化為一團燃燒的火焰。
蓮見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開始認真考慮下一步的行動。
下一秒便接觸到土方吃驚的眼神，似乎是在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她眨了眨眼睛，勉強算是和對方打個招呼。
「蓮見大人，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她看看不遠處的戰場，不經意間皺起眉頭。
「回去接應河上，如果你不想這架直升機也被那個傢伙砍掉的話。」
「是……是！小的遵命！」
直到手下調轉方向，蓮見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萬幸土方克制住自身的禦宅屬性，再加上沖田和萬事屋眾人的幫忙，這才讓她看見勝利的曙光。
至於伊東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似乎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
現在急需解決的問題，反而變成萬齊和白夜叉之間的戰鬥。
阪田銀時。
迄今為止，她仍然記得那個男人以血肉之軀對戰岡田的時候，從強壯的身體裡面迸發出巨大能量的場景。
然而此時此刻，銀髮武士正被萬齊的琴弦勒住手腳，完全無法動彈。
蓮見知道那些線條看似纖細，其實硬度堪比鋼鐵，幾乎沒有人能夠成功逃脫。
可是他卻拼命拉扯著，硬生生地將它們全部扯斷。哪怕身上滿是猙獰可怕的傷口，鮮血從中噴灑出來。
他也不管不顧，只是徑直向前狂奔，想要趕去解救自己的同伴。
背後的男人見狀立刻高高躍起，揮舞著手中的武器。
利刃散發出駭人的光芒，無限接近白夜叉的頭顱，卻又不曾接觸。
銀時回頭，眼神裡清晰倒映出人斬的身影。
他轉身，再一次用洞爺湖抵擋住進攻，隨後猛然沖向對方。
木刀毫不留情地貫穿敵人的身體，鮮血盡數噴灑出來，沾濕墨綠色的風衣。
萬齊使出所有力氣，也不能完全支撐自己的身體，只能不停地向後退去。
下一秒兩人便狠狠撞在前來接應的直升機上，巨大的衝擊力使得玻璃碎了一地。
「阪田銀時，你這傢伙就是個亡靈，苟延殘喘的亡靈。」
萬齊又一次揮出利刀，徑直插入對方的肩部。
他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淡定，滿臉的血跡使表情變得無比猙獰。
「你想要保護的東西已是一片虛無。去死吧，白夜叉！」
被推到空中的時候，銀髮武士的眼神好像突然失去焦距。然而只是瞬間，他便完全恢復正常。
三味線的琴弦依舊死死纏繞在木刀上，無法輕易解開。
他跌倒在地，卻朝著空中的男人露出一個囂張的笑容，隨後狠狠拉下。
目睹這一切的蓮見早已驚得目瞪口呆。
她萬萬沒有想到，白夜叉的力量居然強大到能夠拉動直升機的地步。
就算此時身體無法保持平衡，大腦卻依舊在飛速運轉。
若是這一次萬齊真的有去無回，高杉只怕會更加懷疑自己。
可供糾結的時間不多，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抓住眼前的男人，一起跳向空中。
下一刻砸落在地的直升機便發生爆炸，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兩人在地上很是滑行一段距離。
突如其來的痛感昭告著所受的傷勢一點也不輕，好在最終他們還是保住了性命。
「看來在下似乎欠了蓮見小姐一個不小的人情呐。」
她笑了笑，沒有接過話茬。
萬齊應該早就認為自己的身份有問題，卻始終沒有採取任何手段。
雖然缺乏足夠的理由，她卻隱約覺得對方好像也沒有向高杉彙報這些可疑動態的打算。
現在他倆之間到底誰欠誰人情，怕是已經完全說不清楚了。
鬼兵隊的主力基本損耗完畢，繼續停留只會落得全軍覆沒的結局。
更何況真選組的人數似乎還在不斷增多，與隊員不停發生交鋒。
「河上君，任務已經失敗，我們撤吧。」
男人聞言只是起身，隨後向手下發出全部撤退的指示。
「看來這趟黃泉路，咱倆回去之後不得不走一遭了。」
語氣裡頗有些自嘲的意味。
她自然記得出發的時候兩人之間的對話，若說當初對方所言均是玩笑的話，現在看來又好像完全不是這樣。
萬齊的態度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個男人早已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
蓮見不清楚高杉最終會怎樣處置自己，只知道於她而言，真正的戰鬥不過才剛剛開始。
第26章 誰先攤牌誰就輸了
天邊的一輪明月依舊圓潤，溫柔映照著下方的輕舸。
耳畔傳來清脆的流水聲，配合三味線悠揚的曲調，別有一番意境。
高杉隨意撥弄著琴弦，仔細聆聽手下彙報的情況，然後漫不經心地發問。
「伊東死了，真選組存活了下來。真是令人吃驚呢，原來幕府還這麼扎實麼？」
他睜眼，徑直望向坐在對面的男人，語氣忽然變得強硬。
「不對，是伊東太柔弱了？還是萬齊你太差勁了？」
然而對方只是淡定地接著演奏，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怒意而感到慌張。
「這次任務的本來目的便是轉移真選組的視線，既然春雨已經偷渡成功，與中央的秘密條約能夠達成，戀戰只會無益。」
彈奏的節奏倒是越來越快，與之前緩慢的拍子相去甚遠。
高杉索性停止彈奏，「我記得自己下達的命令應該是毀掉真選組吧？」
萬齊也跟著停下手裡的動作，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得輕鬆自在。
「任何事情的關鍵還是要看拍子和節奏，只要能夠掌握這兩者，萬事都將一帆風順。合不上便退，這就是在下的做事風格。」
說罷徑直起身，打算走出船艙。
「萬齊，」他立刻出聲叫住對方，「已經無法和我的歌合上拍了麼？」
無論是演奏的節拍還是內心的想法，兩人好像已經沒有原來那般同步。
萬齊倒是突然停住腳步，只是依舊沒有回頭。
「白夜叉說，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他想要保護的東西從來都沒有變過。晉助，你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麼？」
男人微微回望，昏黃的燈光倒影出他側臉的輪廓。
「在下已經迷上那個傢伙的歌了，有種想要聽到最後的念頭。」
高杉的表情因為這番話開始變得陰晴不定。
他知道又如何，可是卻始終無法理解。
銀時那傢伙從小到大都是一副德性，看起來懶懶散散，對什麼都不上心。
現在也只是蜷縮在一間小小的房屋之間，過著平民百姓的生活，就連做起事情都畏手畏腳。
結局不過是和最初一樣。
想要保護的東西全都變得支離破碎，除了一片荒蕪，什麼都不曾剩下。
高杉不明白萬齊為什麼會對這樣的曲調頗感興趣。
「對了，在下似乎還忘記了一件事情，有關蓮見小姐的。」
突然響起的男聲終於成功將他從沉思中拉回。
「其實不管得到怎樣的答覆，晉助心裡怕是早已有定奪了吧？」
高杉沒有接過話茬，算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至少現在幕府還沒有發現我們與春雨聯手，在下認為還是能夠說明一些問題的。」
萬齊說罷直接走出船艙，似乎絲毫沒有聽他開口的打算。
明月被幾絲雲彩擋住，開始變得有些暗淡，連帶著船艙裡也是。
獨自一人的空間瞬間冷清下來。
他拿起撥子，閉上眼睛繼續彈奏，還是先前舒緩的曲調。
餘音依舊繚繞在輕舸附近，不曾斷絕。
高杉推門進屋的時候，蓮見正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處理自己的傷口。
突如其來的動靜使得她迅速穿好之前滑下的衣物，回頭說話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客氣。
「總督大人，下次進屋之前麻煩請先敲門，萬分感謝。」
這個傢伙到底知不知道尊重別人隱私啊？還好自己動作夠快，這才沒讓對方占去便宜。
然而來人卻沒有接話，只是走到她的身邊，徑直扔下一把鋒利的武士/刀。
武器掉落在地的聲音格外響亮。
難道真如萬齊所言，只是一次任務失敗，便要淪落到切腹謝罪的地步？
她一臉茫然地抬頭，卻看到男人斜倚著牆壁，身上的戾氣又重了幾分。
「堂堂禦庭番眾的武士，為何不用刀？」
他的眼神帶有形容不出的寒意，仿佛要透過皮囊和血肉，看穿她的靈魂。
蓮見的手腳逐漸變得冰冷，連帶著一顆心也是。
其實她很想出口反駁，卻忽然發現事到如今，一切言辭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只能慢慢開口，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對方的回答卻讓她感到意外——原來是兩人聯合對抗幕府殺手之時。
蓮見忽然覺得有些可笑，自己靜心布的局已經算是滴水不漏。居然是這些不在計畫之內的存在，讓她過早露出馬腳。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然而更為可笑的是，高杉那時明明已經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卻仍然若無其事地收她入隊。
隨後派去執行任務，不斷加以利用。外表卻絲毫不動聲色，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這是何等得心機深沉，豈是自己能夠輕易抗衡的物件。
蓮見仍然記得接過目標人物畫像的時候，她的大腦忽地一片空白。
「高杉」，這個姓氏看上去如此熟悉。可惜當它與「晉助」二字相連，卻只能給人永無止境的黑暗和恐懼。
回到幕府之後，她無數次將那個重傷的攘夷少年與激進派的危險頭目聯繫起來，隨後又迅速割裂。
她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勉強無視內心深處回蕩的惶恐不安。
可惜結局終究是一個閃亮的耳光甩來。
哪怕當時確實無意，卻仍然改變不了自己曾經救過那個男人的事實——一個勢要推翻幕府、毀滅世界的敵人。
混進鬼兵隊，密切注視激進派的行動，抓住一切機會阻礙他們的計畫。
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接下任務。
如果兩人最初的相遇是拉開一切序幕的註定，之後所有事情便只會按部就班地繼續發生。
造化就是這般弄人，讓你沒有任何能夠反抗的機會。
蓮見倒是十分感謝青池始終沒有下達暗殺高杉的命令，因為那才是真正的送死。
畢竟她連是否下得了手都不確定，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比自己看得更加透徹的男人。
輸給這樣的對手，她心服口服。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早在成為密探的時候，蓮見就已經做好隨時喪命的準備。
雖然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可惜自己還沒來得及練成一手的好廚藝。
雖然比起好好活下去，這好像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更確切地說，在這個亂世裡，她壓根沒有懷揣可以保全自己的希望。
眼前的男人卻一直沒有動手，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始終不肯開口。
他的眼睛隱藏在略長的劉海裡，看樣子像是在仔細斟酌著什麼。
她覺得高杉大概是在思考怎麼處置自己。
沒想到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她的心情反而是前所未有得安詳平靜。
然而下一秒鐘便被對方的問題攪得心神不寧——「當初為什麼救我？」
那一瞬間，蓮見簡直想要冷笑出聲。
這算什麼？發現她的真實身份之後跑來攤牌，耀武揚威地炫耀自己的聰明才智。
然後連帶著刨出當年的陳舊往事，懷疑一下救命恩人是否帶有特殊目的。
臨死之前還要讓她如此難過，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蓮見別過眼，卻看見那時替他買來的三味線。
這麼多年以來，哪怕一直輾轉各地，她依舊小心翼翼地將它保存起來。即使是完成此次任務，也不忘帶在身邊。
「高杉，我承認最先加入鬼兵隊的時候，自己確實目的不純。」
她抬頭，徑直望向對方的眼裡。
「可是平心而論，對於那段時間做出的所有選擇，我從來都問心無愧。」
他的瞳孔在聽到答案的瞬間放大，像是突然感到措手不及。
眼裡的冰雪也慢慢開始消融，就連表情都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高杉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走出房間。
木屐踩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裡，同時也壓在心上。
就算剛才僥倖撿回一條性命，蓮見還是忽然心生惆悵。
她怕是再也不能繼續留在鬼兵隊了，然而也不知自己到底該以怎樣的表情，回去面對寄予厚望的老師。
那個男人卻忽然在門口停留下來，背對著她緩緩開口。
「有件事情，我想你應該很有興趣知道。」
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說了下去，「幕府發生了內亂。」
蓮見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隨著「肅清物件是青池一派」一句終於被放至極限。
內心的震驚瞬間滋長至邊緣，她想要起身，卻因為長時間的跪坐而變得無法動彈。
只能瞪大雙眼望著男人的背影，嘴裡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高杉回頭，看向自己的眼中似乎含有憐憫，又像是還摻雜著什麼別的情緒。
「你的刀尖究竟應該指向哪裡？」
他的聲音仿佛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幾絲虛無縹緲的意味。
「是我，還是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
文裡的設定是這樣的哈~幕府早年支持攘夷，後來迫於天人壓力，才開始打擊攘夷志士。妹子救總督的時候，joy4只是攘夷還沒有倒幕，因此當時幕府沒有發這些人的通緝令（原著裡面發的也都是他們成年之後的照片）。
全藏說過，禦庭番眾都是攘夷派（所以妹子當初才會救重傷的總督）。她回去之後，任務沒有涉及到清理攘夷志士，所以也就沒太關注這檔子事（畢竟總督連自己名字都沒告訴她，再加上外貌氣質什麼的變化有點大……沒錯，看到這裡你們會發現妹子知道總督全名還是因為老師派給她的任務= =），一時半會沒把當年那個攘夷少年和高杉晉助聯繫起來。所以當這孩子接到任務，發現朋友變敵人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逼的（老師派她去的原因會在下章說明）。
第九章裡面寫到兩人聯手趕走殺手之後，妹子俯身研究那些屍體，其實是想看看這些到底是哪裡的人。因為妹子本來的計畫是賭總督對她還有感激和愧疚之情，會因此收她入隊。所以這些殺手不是她派去的，多此一舉容易露陷，雖然最後還是露餡了= =
埋的伏筆好像有點多，心累_(:_」∠)_
第27章 不言不語都是好風景
牢房裡面的空氣異常陰冷潮濕，濕漉漉地粘黏在皮膚上，讓人感到分外不適。
獄卒準備的飯菜已經變得徹底冰冷，仔細聽來附近仿佛還有老鼠不停搬運的聲音。
青池靜靜凝視著眼前破舊的天窗，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自從那天發生內亂之後，寡不敵眾的他便被囚禁在此處，不得隨意行動。
然而敵人卻始終沒有解決囚犯的意思，只是每天用食物維持自己的生存。
他自然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可是卻不想連最後一個學生都無法保住。
她是個天資聰慧、富有靈氣的孩子，這是青池見到蓮見的第一個念頭。
即使身處絕境，眸裡卻依舊保留耀眼的光芒，這樣的人不應該輕易淪落到喪生的地步。
所以他將她帶回禦庭番眾，用一顆小孩子們都喜歡的糖果。
女孩一路上都緊緊牽著自己的手，哪怕掌心滿是汗水，也不肯鬆開。
即使後來路途太過遙遠，也萬分放心地任人背起。甚至還安然入眠，睡得香甜。
他想她是信任自己的，就算那時兩人只是第一次見面，對方的眼前也沒有任何防備和戒心。
禦庭番眾裡的學生很多，可是像她這樣身世淒慘的卻是少數。
然而青池並沒有因此給予對方太多特殊的關照。
他這一生與旁人都不算熟稔，只是因為不想將麻煩引至他人身上。
畢竟他執掌情報，地位顯赫，敵人于明於暗都會對自己多加注意，以便尋找軟肋。
可是蓮見卻從來不曾理睬刻意的疏遠。
那個孩子總是大清早就站在房間外面，等著老師指點劍術。
他尋思著大概是為了報答自己的救命和養育之恩，所以才這樣拼命地練習。
其實蓮見的底子很弱，不太適合學武。
然而在這個世道，女孩子會點防身之術，能夠用來自保總是好的。
更何況密探的工作也讓這些成為必不可少的條件。
青池思考良久，最終還是決定拜託忍者，對她進行一些忍術訓練。
敏捷的身手至少可以彌補能力的不足，提高存活的幾率。
至於後來派去執行的，也多是類似偽裝潛伏、打探情報的任務，甚少涉及複雜難纏的問題。
不過是希望她最終能夠平安完好地歸來，沒有受到多餘的傷害。
他向來將師生的區別分得極為仔細，可是蓮見的存在卻在漸漸模糊這個分明的界限。
帶回一個瀕死的孩子，看著她慢慢成長，從以前的幼小稚嫩變為現在的聰慧成熟。
每當她表現出色，便由衷感到欣慰。調皮搗蛋做錯事情，也完全捨不得打罵。
實在氣極的時候，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和雙手捧著的小碗，就會立刻心軟。
最後只能默默咽下不算美味的食物和滿腹的怒氣，繼續耐心教導。
然後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時光裡，不停重複迴圈著同樣的片段。
青池知道自己對於學生的要求有些嚴苛，卻從來不肯開口解釋這番用心良苦。
甚至連對方到底是否真正心領，都不太在意。
懂得的有一天自然會懂得，不懂的開口不過也是白費口舌。
他思考更多的反倒是另外一個問題——當初將蓮見帶回禦庭番眾，究竟是對是錯？
被好心人家收留亦或是最終餓死街頭，大概後者更可能會成為她的結局。
比起潛伏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間，拼命隱匿自己的氣息，以換去彌足珍貴的情報。
不過是換了一種更苦的苦法。
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如若不是老將軍周旋在天人之間，怕是早已身首異處。
從揭竿而起的攘夷志士到為幕府效忠的官員，身份的轉換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然而心態的轉變卻似乎沒有那麼輕而易舉。
尤其是當老將軍因病去世的時候，青池曾經的信仰和依靠仿佛也跟著一起轟然崩塌。
德川定定的尖刀磨得太過鋒利，一舉便插入禦庭番眾的羽翼。
他在那個時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和無措，卻不得不為了曾經嘔心瀝血的結果而死命硬撐。
青池有的時候會想，如果當年的自己戰死沙場，那是否也可以勉強算是一種解脫。
可惜現在這個問題好像已經沒有任何思考的意義。
人生已經進行到既有的劇情，不是一個回檔就可以推翻重來的。
早在被任命這一職位的瞬間，他就已經被迫捲入紛繁複雜的政鬥之中。
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眼前鮮美的肥肉，使得困在權力牢籠的男人無法輕易脫身。
更何況裡面還有一群於自己而言萬分重要的學生。
他不得不認真考慮以後要走的每一步。
蓮見的所有改變和異常，青池一直看在眼裡。
無論是多年以前的遲到未歸，還是如今的刻意隱瞞，他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卻裝作沒有覺察的樣子，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部署。
學生臨走的時候，忽然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面對始終不曾給予真正信任的主人，他們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否值得。
他不清楚正確答案到底是什麼，可是卻知道自己至少還有些許選擇的自由，來護得她的的周全。
隔牆有耳，絕對不能給他人留有致命的把柄。
所以青池說了一句從來不曾出口的重話。
然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最終還是讓學生失望了。
忠誠不二，這只是一個授予臣民的絕對命題，卻絲毫不會約束和規範君主的行為。
他明白絕對的不平等累積到一定的程度，總有一天會以巨大的力量完全爆發出來。
歷史向來都以這樣強硬的姿態前行，沒有任何人能夠輕而易舉地阻止。
民心所向早已偏離垂死掙扎的幕府，也許在不久的未來，它的末代也會同自己的死亡一樣，緩緩到來。
他到底還是老了，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智謀來參與這場轟轟烈烈的戰鬥。
可是蓮見卻不同。
那個孩子還年輕，她的未來和希望不應該就這樣輕易操縱在別人的手裡，然後被攥死毀滅。
所以他對一切奇怪的跡象都選擇視而不見，放任學生自由選擇。
或許從某種程度來說，這已經算是欺君之罪了吧？
青池苦笑不已，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違背自己發下的誓言，活成以前最為厭惡的樣子。
若是要一直背負著可笑的謀逆之罪，那就讓他背負吧。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大概是覺得時機到了，德川定定終是選擇出手。
被層層殺手圍住的青池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一言不發地來到牢房。
然後靜靜等待已知的命運。
禦庭番眾的學生越來越少，從曾經的門庭若市到現在的寥寥無幾。
無論是強行辭退還是下達任務，他從來沒有如此慶倖過曾經的決定。
自己早已是敵人的甕中之鼈，現在唯一的心願不過是讓他一人承擔滅門之災。
如果事情真能發展成預想中的結局，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從黑暗之處傳來的輕微聲音打斷了青池的回憶。
禦卒打旽時發出的呼嚕聲上一秒還回蕩在牢房裡，下一秒卻突然陷入死寂。
他心生疑惑，宛若一潭死水的內心隨著一句熟悉的稱呼，猛然生出點點漣漪。
「老師。」
十多年了，蓮見一直這樣喊著自己，態度永遠都是恭敬夾雜著親昵。
他抬頭，看見近在咫尺的學生，精神忽然一片恍惚。
好像是許多年以前，她還不到自己腰際那裡。卻又像是只有瞬間，便猛地躥伸至現在的高度。
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無論是那些年匆匆忙忙地趕去趕回，只為了送出一份微不足道的生日禮物。
還是兩人並肩坐在屋前的臺階上，默默地咀嚼她做的點心。
這些場景他從來都不曾，也完全沒有辦法忘記。
後來，蓮見小心翼翼地問過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好心收留一個快要餓死的孩子？
為什麼？
青池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沒有給出答案。
他想，不是因為自己好心，而是不想讓那個孩子眼裡的最後一絲光亮，被現實磨滅。
然而時至今日，卻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誰給予誰的光明多上幾分。
此時此刻，青池忽然不知道到底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德川定定將自己囚禁於此，卻遲遲不肯處置的用意太過明顯。
為了能夠將所有的餘黨都一網打盡。
可是他哪裡還有什麼餘黨，明明只剩下一個知曉真相之後，仍然固執地不肯離開的傻孩子罷了。
她站在自己面前，依舊是那一聲「我回來了」，就連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
而他則如同過去以往那樣，收斂起其他多餘的情緒，輕輕地問出一句：「情況怎樣？」
仿佛一切都還是曾經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十八章裡面蓮見站著開門的時候，聽到門外急匆匆的腳步聲，說明有人監聽。
我會說其實老師不怎麼討厭總督麼= =畢竟都是攘夷的，老師可以算作他的前輩，而且垃圾幕府說多了都是淚。
老師知道幕府要對自己下手，所以儘量將學生們支走（包括讓妹子進鬼兵隊），想要一個人來承擔所有後果。他瞭解妹子和總督之間發生的事情（妹子沒有瞞他，畢竟任務回來晚了是要給出解釋的），想著晚就晚了吧，救下一個攘夷後輩也是挺好的。
然而老師畢竟是老狐狸（哪像妹子那麼久了都沒拎清總督的身份），多年之後回想起來這件事情，覺得「哎喲臥槽，我家寶貝徒弟當年好像救了個大人物啊」。二話不說將她支去鬼兵隊（……），總之知道總督下不了手就是了。叛就叛吧，反正他也要被幹掉了，妹子跟著幕府混沒前途。
為毛如此虐的劇情被我說得這麼喜感……好吧，說到現在，你們應該知道誰是最大助攻了吧= =
第28章 成長的疼痛從來不曾缺席
眼前的男人還是那樣清瘦，說話還是那樣冷淡，就連語氣都不曾改變半分。
沒有變亂，沒有囚禁，好像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仿佛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仍然是禦庭番眾那一間小小的房屋裡。
蓮見突然有些精神恍惚，終是被對方開口拉回了神。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像是要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仿佛連聲音都蒼老不少。
「彌音，你為什麼要來……」
知道清池是在擔心自己，她的眼神瞬間亮起，卻又快速暗淡下去。
蓮見一直以為只要盡力效忠，至少可以保得老師和自己周全。
可惜殘忍的事實卻將美麗的夢境擊得粉碎，一切的安穩和美好不過是她以為。
原來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君主真的會將矛頭對準自身，毫不猶豫地猛然推進。
一點都不顧及他們曾經的嘔心瀝血和推心置腹。
然後輕車熟路地將所有禍水都引至對手身上，繼續裝成以往親臣親民的模樣。
這樣虛偽的幕府，她最是熟悉。
只是從來不曾想過，始終保持沉默的他們，也會成為真正受害的一方。
那一天與高杉對峙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
自己的刀尖究竟應該指向哪裡？
這個問題讓她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可是那時卻來不及細思。
儘管上一秒兩人仍然劍拔弩張，那個男人最終還是將選擇權交給自己。
得知青池被捕的地點，她顧不得身上還未痊癒的傷口，急匆匆地趕來牢房。
沒想到看見的卻是令人悲痛的場景。
老師被囚禁在一間破爛的牢房裡，沒有一絲活動的自由。
他的腳筋早已被挑斷，只能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靜靜等待已知的結局。
蓮見挽起衣袖，正準備背起青池，卻被對方出手攔下。
「彌音，德川定定將我囚禁於此，就是為了引你現身。你無需管我，趕緊離開！」
他講話一向平穩緩慢，如今速度卻加快不少，就連語氣都透露著焦急和擔心。
她卻像是突然發狠，不管不顧地繼續背起，一步一步慢慢向外面走去。
就連身後之人發出的一聲歎息，都選擇充耳不聞。
雖為男人，老師遠比她想像得要輕。
然而不知為何，擔負在背上的重量，卻又是那樣得沉甸甸。
牢房裡面安靜得十分詭異。
細碎的腳步聲被無限放大，在一片死寂中點出幾絲生氣。
「彌音，你聽好了……」
背上的人緩緩開口，慢慢講述自己死守了一輩子的禦庭番眾機密。
想到青池大概是在交代後事，蓮見莫名地有些排斥。
雖然知道這一次最可能的結局便是有去無回，可是心中仍然懷揣著一線生還的希望。
然而此時此刻卻只能安靜地聆聽，就連震驚的情緒都必須好好隱藏於心底。
然後朝著未知的生死之門邁出迫不得已的步伐。
外面已是一片明亮，將漆黑的夜晚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心裡的不安在逐漸擴大，直到看見黑壓壓的人群時，終於「撲通」一聲沉入底層。
為首的人有著一副響亮的嗓門，喊出的音量簡直能夠震破天際。
「大膽逆賊，竟敢私放囚犯！」
想來也是，老師手握機密、位高權重，一向心狠手辣的德川定定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們。
她早知一場惡戰註定無法避免，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被扣上「逆賊」的帽子。
以莫須有的可笑名義。
「我倒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逆賊』，頂多稱得上『大膽』。」
蓮見開口，一反往常的低聲細語，聲音清亮地像是要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
「『逆賊不逆賊』不過是你們當權者的一句話而已，在我心中，地位遠遠不及『孽徒』一詞。」
回應自己的是一片拔刀的聲音。
她慢慢放下背上之人，將袖裡的懷劍交給他，笑容忽然多了幾分苦澀。
「老師，至少我們得撐上一會兒再死，否則會被他們恥笑的。」
青池跪坐在地上，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仿佛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手裡留下的武器是高杉那天扔下的打刀。
沒想到事到如今，居然還欠那個傢伙一個人情沒有還清，可惜現在怕是已經沒有辦法再見到他一面了。
蓮見緩緩拔出刀身，利刃出鞘的聲音清脆而響亮，與對方交鋒的時候也是。
巨大的力量通過實物傳至手中，不知不覺便讓全身上下麻痹不已。
四面八方似乎都是刀光劍影，無論怎樣躲閃都難以完全避開對方的攻擊。
淌著鮮血的傷口數量也在持續增多，不斷刺激著神經。
她好像又回到小時候被同伴撂倒在地，不管怎樣拼命都爬不起來的日子。
那種感覺讓人恨到咬牙切齒，卻又只能無能為力。
上一次大開殺戒是什麼時候？仔細想想，以前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老師分配給她的永遠都是不會危及性命的任務，從未真正接觸過殘酷的戰場，所以才會造就如今這般不成氣候的自己。
她居然能夠波瀾不驚地活到現在，還真是命大。
蓮見用手擦掉不斷從嘴角流出的鮮血，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然後以刀撐地，慢慢起身。
不遠處傳來陣陣槍鳴，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兩人的耳裡。
敵人的陣營忽然開始大亂，看樣子應該是有意料不到的協力廠商勢力忽然介入。
她來不及細思，想要立刻扶起青池趁亂逃離，卻被對方抬手攔住。
「彌音，你身手敏捷又有人相助，必定能夠成功存活下來。而我已是將死之人，註定只會成為你的累贅。」
蓮見安靜地看著老師血肉模糊的腳跟，沒有回答。
他的臉上卻突然出現一種類似「哀求」的表情，就連聲音都開始變得顫抖：「快點離開，不要管我……」
身後早已打成一片，轟轟烈烈地分不清到底誰是敵誰是友。
她快速閃身，一腳踢倒想要偷襲的敵人，手起刀落之間鮮血已然濺至臉上。
劃出的傷口已經開始隱隱作痛，蓮見伸手，碰觸到一片紅色的濕意。
「拋棄老師一個人活下去什麼的，這種事情我怎麼做得出來？」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她勉強抵擋住兇猛的攻擊，反手將刀狠狠刺進對方的身體。
「我這條命由你賜予，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浪費在別的地方，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周遭的一切像是突然噤聲，唯獨血肉撕裂的聲音，卻在耳邊被放大至極限。
她回過頭，呆滯的瞳孔最終凝固在了某個定點。
那雙手曾經無數次輕拍自己的肩膀，可是現在卻拿著她親手遞去的武器，就這樣輕易捅進腹部。
不帶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大片大片的鮮紅突然湧來，仿佛要在那一刻填滿整個世界。
蓮見再也顧不得圍攻的敵人，瘋了似地跑回青池身邊，按住他的傷口。
可是血液卻透過衣衫，快速向四周攀爬，不出多時便染紅她的雙手。
「彌音，快走……」
蓮見拼命搖頭，手上包紮的動作愈加慌亂。然而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向外流淌的紅色液體。
「老師，不可以！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臉上忽然傳來濕熱的感覺，她終於在這一刻情緒失控，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鎮靜自若。
他伸出手，想要拭去自己臉上不斷滑落的淚滴。然後慢慢咧開嘴角，露出許久未曾見過的笑顏。
一如小時候那樣。
過去以往發生的所有事情忽然湧入她的腦海，下一秒便幻化成一句無聲的唇語。
伴隨驟然垂下的右手，全部變得蒼白無力。
不久之前，青池還同自己輕聲細語，一一敘述禦庭番眾的機密。
此時此刻，溫熱的氣息像是仍然環繞在耳旁。
只是手裡的屍體卻逐漸變得僵硬冰冷。
蓮見小心翼翼地合上他的眼睛，纖細的手指帶有不可控制的輕微顫意。
她的刀尖究竟應該指哪裡？
這個答案在老師離去的瞬間，忽然變得無比清晰，不再摻雜一絲猶豫不決。
可惜自己卻沒能早日領悟，白白為虎作倀了那麼多年。
真是愚蠢至極。
內心所仇，靈魂所恨，是為敵人。這把名為「仇恨」的快刀，由誰大方地賞賜，就應該俐落地指向誰。
她緩緩起身，慢慢舉起手裡的利刃，指著眼前熟悉的人群，一一劃過。
這些都是過去曾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現在卻全部站在了對面，她的敵人。
蓮見抬頭，眼裡早已是猩紅一片，鮮豔地像要滲出點點血跡。
「你們這群混蛋……」
她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齒道，幾乎要將他們全都生吞活剝進肚裡。
「今天誰也別想活著從這裡出去！」
第29章 外冷內熱才最是溫柔
整個世界似乎都是猩紅一片。
眼裡映射出來的景象，全都化作萬分扭曲的線條，不能正常成形。
耳朵也突然失去接收聲音的能力，成為無法使用的擺設品。
就連之前無數隱隱作痛的傷口，此時此刻都仿佛不復存在了一樣。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台不能停止的機器，麻木疲憊到再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情緒。
只知道對準眼前的敵人，不停抬起手裡的打刀，再筆直地砍下。
好像有刀狠狠插/進自己的肩膀。
可是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只會猙獰地笑著。
然後毫不猶豫地拔出，反手推進武器，迅速結束對方的生命。
她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舐刀刃上的鮮血，同時認真欣賞對方死不瞑目的樣子。
味覺在這一刻被放大至極致，腥甜的味道成功刺激著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
對面的敵人終於情緒崩潰，嚎叫著拼命向後退去，最終被灼熱的火海覆蓋。
她樂呵呵地看著，終是露出滿意的笑容。
附近已經空無一人，她踉踉蹌蹌地繼續向前，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
臉上的鮮血已經完全凝結，黏糊糊地沾在眼睛附近，讓她幾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有人站在不遠處，手裡的打刀流淌著紅色的液體，時不時地滴落在地。
她下意識地想要撲上去，卻在認出對方的時候猛地停住步伐。
那個男人穿著深紫色的精緻浴衣，上面繡有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欲飛到空中。
經過幾輪混戰，他的繃帶已經完全鬆開，此時正隨風緩緩飄蕩在空中。
「高……杉？」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朝著自己慢慢走來。
她不知道到底應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面對昔日的上司兼同伴，因為實在想不明白眼前這位現在究竟是敵是友。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卻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
這個過程太過漫長，她再也沒有力氣繼續支撐下去，終是倒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刻便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煙草味道莫名讓人感到心安。
他抱著自己，一字一句開口，語氣是那樣溫柔——
「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隊員。」
之後的世界像是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身處其中，卻找不到任何可以逃離的通道，只能漫無邊際地在裡面行走。
無數雙血淋淋的手從地下伸出，抓住女人的腳腕拼命拉扯，想要將這個劊子手一同拉下地獄。
她尖叫著到處閃躲，卻始終無法躲開怨靈的攻擊。
雙腳已經傷痕累累，甚至隱約可以看到隱藏在血肉裡的骨頭。
四周充滿尖銳可怕的笑聲，好似在嘲笑她的無能為力。
那個聲音陰陽怪氣地說著：「睜大眼睛好好看看自己吧，你還是那麼得一無是處，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她終於在這一刻被成功驚醒，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滿身大汗。
剛才的夢境實在是太過真實，讓自己驚慌到措手不及的地步。
所幸醒來看到的是以前熟悉的場景，耳邊傳來的也是戰艇運行的聲音，平穩的節奏十分富有規律。
身上已經換好乾淨的衣物，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全被仔細包紮起來。從打結的方式來看，應該是出自又子之手。
看來她現在是在鬼兵隊裡。
蓮見慢慢舒了口氣，感歎自己最終還是撿回一條性命。
只是……曾經豁出性命想要保護的老師，如今卻不在了。
她顧不得渾身上下的傷痛，掙扎著起了身。
抽屜裡的東西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在自己離去的這段時間，它們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而她，除了那一根斷掉的頭繩，如今已經一無所有。
「對不起，好好活下去。」
青池死前說的那一句仍然回蕩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讓自己連自盡的權利都不能夠擁有。
失去所有可以瘋狂的力氣，歇斯底里的報復之後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疲憊。
就連眼睛都已經完全乾涸，再也流不出一滴傷心的淚水。
「醒了？倒是與我預想得要快。」
蓮見慢慢回頭，看見斜靠在門口的高杉。
不知不覺就回憶起夢裡他抱起自己的時候，語氣溫柔地像是一場錯覺。
一句「總督大人」突然如鯁在喉，愣是說不出口。
來人也沒有計較她的失禮，只是徑直開口：「聒噪的烏鴉實在太多，最後不得不用了火。」
蓮見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能夠不計前嫌地趕去解救他們，就算沒能成功帶回老師，她已是萬分感激。
最終讓他安息在兢兢業業了一輩子的地方，其實也不算是一個太壞的結局。
她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回應對方，卻發現完成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為難。
只能乾巴巴地回應一聲「謝謝」，聲音嘶啞得有些難聽。
蓮見摸索著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潤潤嗓，再抬頭時卻看見高杉已經走了進來，此時正隨意地坐在桌邊。
他的面容隱隱綽綽，隱藏在濃稠的黑暗中。唯獨聲音通過空氣，清清楚楚地傳至耳畔。
「第一次見到松陽老師的時候，我和講武館的同學發生了衝突……」
她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只是忽然想起，高杉上一次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好像是即將離開村莊的時候。
事隔多年，再次聽到同樣的故事，心裡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與銀時還有假髮相識，與家裡斷絕關係，轉而投靠到老師門下。
三人一起學習，一起長大。儘管想法各異，卻仍然關係密切。
後來松陽被天道眾帶走，為了保護他們，選擇被自己的學生殺死。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他們漸行漸遠，開始過著各自的生活。
這些事情蓮見原本知曉得一清二楚。
只是過去許久的往事就這樣被當事人以平淡的語氣一一道來，她只覺得自己心疼地無法呼吸。
當年德川定定依附侵略者發動政變，大肆剷除與自己政見不同的異己。
就連一向痛恨天人、敢於覲見的青池都不得不保持沉默，以防引火焚身。
那個時候的政局太過動亂，像松陽這樣以莫須有的罪名，被無辜殺害的百姓數不勝數。
可惜joy3拼盡全力想要守護的東西，最終還是被至高無上的權力碾得粉碎。
而如今的自己不過是在重蹈他們的覆轍罷了。
蓮見不知道在這些日子裡，高杉是怎麼一步步走過來的。
就像此時此刻，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麼，才能平復心底的傷痕。
無依無靠、四處漂泊，日日夜夜被仇恨包圍。唯有想到復仇，才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她想，那必定是段極其痛苦的經歷，可惜自己卻沒能在那段時間好好陪伴他。
所幸今夜，兩人還能安靜地坐在這裡，細細回憶過去的事情。
所幸他們還有彼此，兩個因為失去依靠，而感到同病相憐的可憐之人。
故事已經結束了許久許久。
此後再也沒有人開口說話，唯有戰艦運行的聲音默默回蕩在房間裡，寂靜的好似過了一個又一個輪回。
月光從窗外傾灑進來，投映在男人的臉上，將他的表情照射得清清楚楚。
蓮見靜靜地看著，只覺得此時此刻的高杉，孤單地像是一個不小心丟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漫天的情緒忽然全部湧入心頭。
過去所有冷眼旁觀的同情，終於在這一刻轉化成感同身受的懂得。
她緩緩抬起手，終是觸碰到對方的掌心。
高杉的手沒有想像中那樣溫暖，虎口處因為長年用刀而佈滿老繭。
大概是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做出這番舉動，男人的指尖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然而僅僅只是過了片刻，他便不再遲疑。而是以能夠安定人心的力度，慢慢回握住自己。
其實蓮見一直記得，他們之間的第一次牽手。
大概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握住他的手，兩人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著回家。
只是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他們仍需牽著對方的手，慢慢尋找未來要走的方向。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她是否還會撿回那個重傷到鮮血淋漓的人？
蓮見不只一次這樣問過自己，答案卻似乎一直是肯定的。
不過是多了一段難以忘懷的時光，和一個想要陪伴的人罷了。
哪怕過去兩人互為仇敵，哪怕她沒能攙扶著他，走過那段跌跌撞撞的歲月。
他們也曾在幽暗的河畔，為無辜的亡人點上明亮的河燈。
他們也曾手牽手，穿行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踏上回家的路途。
他們也曾如此靠近，就像今夜天際彼此交融的雲和月。
作者有話要說：
蓮見：哥們，搞事情不？
總督：搞！
我終於想起這是篇言情了……以及到底哪裡是夢，哪裡是現實，大家自行想像吧23333總督那句話的意思是他放火燒了敵人，所以沒能把老師的屍體帶回來。
其實妹子知道總督很多事情，一部分是聽他自己講的，一部分是執行任務之前看的資料。
第30章 偷溜出門是會遭報應的（日常）
「對對對，我有點事情需要出門一趟。你看總督大人都簽字批准了，在這呢在這呢！」
蓮見拼命搖晃著請假條，希望守門的護衛能夠放行。
紙張上寫有「出門探望重病初愈的朋友，保證絕對不會再有外（劃掉）偶遇同事這種事情發生」的字樣，下方則是洋洋灑灑的簽名。
手下這才將信將疑地收回手裡的武器。
她笑眯眯地同他們揮手再見，回頭便開始嘖嘖稱奇。
要說又子不愧是高杉的首席迷妹，不僅對他的愛好瞭若指掌，就連筆跡都模仿得像模像樣。
要不然剛才也不會輕易蒙混過關。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雖然那天晚上已經和高杉達成某種不必明說的共識，然而蓮見還是沒有足夠的把握，對方能夠完全信任自己。
畢竟她的身份太過特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這種突如其來的叛變和投靠。
更何況今天要見的那個傢伙還有些特殊。
但凡與幕府掛鉤的人物都在他們的警戒範圍之類，她也知道現在正是應該避嫌的時候。
不過一想到同伴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蓮見哼著小曲，輕車熟路地摸進某個房間，映入眼簾的便是雜物堆滿一地的慘狀。
身著家居服的男人側躺在地上，手裡拿著最新一期的jump，此時正看得目不轉睛。
一臉「朕甚感欣慰」的表情讓她的同情心瞬間消失不見。
「全藏，你小子今天叫我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收拾屋子吧？」
「啊咧？我怎麼沒想到還可以這樣？」
下一秒鐘刀身與刀鞘摩擦的聲音便響徹整個房間。
「喂喂喂，你冷靜一點。其實我只是想拜託你，幫忙送送披薩店的外賣而已。」
她這才收回武器，隨後攤開右手：「喏，把披薩店的地址給我。」
看在以前是同伴的份上，就不要什麼報酬了。
全藏二話不說扯過一節手紙，「刷刷刷」寫完之後迅速遞了過來。
蓮見心情複雜地辨認著眼前的鬼畫符，抬頭便看見男人撅起的豐滿屁股。
「彌音，可以幫我上一下痔瘡坐藥麼？前段時間在醫院被小猿折騰得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她默默上前給了對方一腳，然後揚長而去。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所幸忍忍披薩店的位置還算比較好找。
說明來意之後，她接過堆積如山的外賣和清單。
那一瞬間，蓮見好像清晰地聽到自家骨頭發出的「哢嚓」聲。
這下有意思了，剛才一時興起立下flag，導致最後累死累活都沒法拿到工資。
行走在街上的某人此時只想發出杠鈴般的笑聲。
來來來，讓她看看第一個需要送達的位址是……真選組的屯所？！
等會兒，現在去了真的大丈夫？不會被以前的同事當眾逮捕麼？
然而蓮見還是無比相信自己的一臉純良，以及江戶員警肯定會看到自己的一臉純良。
所以她十分淡定地走在去往屯所的路上，然後萬分艱難地摳出一份披薩和三瓶蛋黃醬。
……
不用解釋了，這份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土方那傢伙的外賣。
只是沒想到站在門口等待自己的居然是沖田，看樣子應該很是等了一陣。
「嘛，今天的狗糧好像來得有點慢啊？」
「你要是抱著這麼一堆狗糧……不對，外賣，還能活蹦亂跳健步如飛的話，我就跟你姓。」
「我是沒什麼意見了，不過有人會因此不開心吧，蓮見小姐？重傷初愈就跑出來賺外快，莫非鬼兵隊給的工資根本不夠花？」
「你不知道女人光是保養皮膚，都要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更何況為了保持青春靚麗，得囤多少耐用的化妝品和好看的衣服。」
她沒好氣地將外賣塞進對方的手裡。
「麻煩你轉交給土方先生，記得給五星好評。還有日常裡就別老提主線的情節了，傷透作者的心不說，還容易影響讀者的情緒。」
說完便轉身離開，卻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會是沖田站在門外等送來的外賣？
現在仔細想來，清單裡面好像還另外注明需要一瓶辣椒油。
把這些前因後果串聯起來，蓮見瞬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走幾步便聽到屯所裡面響起憤怒的咆哮聲和拔刀聲——
「總悟，你這混蛋對我的寶貝蛋黃醬做了什麼慘無人道的事情！」
「土方先生，請你冷靜一點，這明明是外賣店的問題嘛！」
哦，這個鍋黑，她才不背。
土方果然又一次成功栽在那小子的手裡啊，無論如何，自己還是儘早跑路才是王道。
所幸後面的顧客都不再是熟悉的面孔，在詳細說明緣由之後，他們也能對晚到的外賣表示理解。
江戶不愧是大城市，市民素質就是高。
蓮見倍感欣慰地查看最後一個位址，結果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
萬萬萬萬……萬事屋？自己真是何德何能，今天居然能夠和鼎鼎大名的主角們打個照面。
她拎著外賣，慢騰騰地爬上二樓，按響屋外的按鈕。
門鈴已經響了好幾遍，然而還是沒有人前來開門。
「阪田先生，您的外賣到了，請問裡面有人在嗎？」
「卡古拉、新吧唧，你們倆誰去開個門？我已經餓地沒力氣起身了。」
「才不要阿魯，又不是我點的外賣。」
「啊咧，也不是我點的啊？等會兒，我發現了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阿銀你居然有錢點外賣了？！」
「你們兩個小屁孩什麼時候見過我電子帳戶裡面的數位大於零了？」
「那就奇怪了阿魯，難道萬事屋裡面還住著神秘的第四人嗎？」
她一臉黑線地聽著三人的對話，猶豫了片刻要不要一腳踢開大門。
一顆紫色的腦袋就這樣穿破紙門，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同時還伴隨著謎之臉紅和呻/吟。
「阿銀，沒錯~就這樣大力踹向我的屁股吧~用你對我全部的愛~」
「誰要愛上你這個沒事就喜歡跑到人家家裡的跟蹤狂啊？！」
蓮見忍了許久，終於還是沒能壓制住把納豆披薩全部扣在對方臉上的衝動。
「您的外賣已經送達，還請給予五分好評，謝謝您支持我的工作！」
「等等，這個聲音……莫非？」
眼前的門忽然大開，露出一個紮著丸子頭的小腦袋。
下一秒她就被死死抱住，「果然是你，嗚嗚嗚嗚嗚，我們終於得救了。」
萬事屋的老闆吃喝嫖（？）賭，結果欠下一屁股外債。
冰箱裡面一點東西都沒能剩下，一家老（？）小已經餓了好幾天。
這段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經歷讓蓮見立刻擼起袖子，活動活動筋骨……奔去超市買菜。
直到她拖著一堆食物回來的時候，這才發現屋裡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假……假髮？」
男人立刻回頭，無比嚴肅地糾正稱呼：「不是假髮，是桂！」
旁邊的白色不明生物接著舉牌：「其實我們只是不小心路過。」
然後聽到可以蹭吃蹭喝，就毫不大意地留下來了？
她嘴角微抽地爬到廚房準備飯菜。
自己倒是不介意有人突然造訪，無非是多添幾雙筷子的問題。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絲毫不在意各位將料理塞進嘴裡之後，瞬間停滯的動作。
蓮見一臉輕描淡寫：「卡古拉肚子餓，我這才幫忙做了一頓，從來沒有人說過我手藝好啊。」
潛臺詞是「老娘上躥下跳為你們一群兔崽子拾掇吃的已經夠仗義了，不准給我在意色香味這些細節」。
「如果連這點困難都不能克服，堂堂攘夷志士還能扛起改革的旗幟麼？伊莉莎白，我們開動吧！」
「好的，桂先生，走你！」
「喂喂喂，快點來個人把我的頭拔/出來啊！」
「小銀，我們也開吃吧？想想大姐頭的雞蛋燒，忽然覺得眼前的這些都不算事了阿魯！」
「對呀，至少蓮見小姐的料理好歹還占了『色』這一樣呢，我們不能太強人所難。」
「那阿銀我就勉為其難地拿起一次筷子吧，也不知道高杉那傢伙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坐在一旁安靜如ji的某人：_(′ཀ`」 ∠)_
等到蓮見失魂落魄地飄回鬼兵隊，已經是夕陽西下。
面對又子「你不會在外面慘遭淩/辱了吧」的關切詢問，她已然沒有了一點脾氣。
只能可憐兮兮地抱住眼前香軟的妹子，用一段我們好像在哪裡聽過的話，十分到位地總結了慘不忍睹的一天。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偷溜出門。」
「如果我不偷溜出門，我也不會爬去送外賣。如果我不爬去送外賣，我也不會淪落到這樣一個傷心的地方。如果我不淪落到這樣一個傷心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可能沒多少人在意，然而還是想說明一下∼
總督對內保密了妹子的身份，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像萬齊和變態這種早就看出端倪的人，自然揣著無所謂的態度。可能唯一會感到氣憤的就是又子，但是自家愛豆都不介意，再加上妹子對她也挺好的，生幾天悶氣也就沒什麼事情了。
你們應該沒忘記紅櫻篇裡面妹子給卡古拉熬湯的片段吧……這孩子以為熬湯好喝＝做飯好吃，然後就……
縱橫篇
第31章 捕蟬的螳螂要小心身後的黃雀
天色已經完全陰沉下來，路上再也看不見任何行人，唯有街燈孤零零地照耀著前方。
夜黑風高，又是一個適合謀財害命的好日子。
大江戶病院的門口，零零散散地倒了一地人。
周邊的街區此時倒是十分安靜，仿佛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轟轟烈烈的動亂。
蓮見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可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人物。
她上前拎起為首之人的衣領，仔細查看對方的面貌。
最終確認眼前這位有著藍色披肩髮和細長精靈耳的女人，就是他們現在正要尋找的目標。
孔雀姬華佗，辰羅族人士，歌舞伎町四大天王之一。
這個女人原本計畫讓其他三人彼此鬥爭以坐收漁翁之利，將整個街區鬧得腥風血雨。
結果卻慘遭聯手對抗，最終落得被驅逐出街的悲慘下場。
鬼兵隊在得知消息之後，立刻派來大隊人馬追捕。
原本以為抓到她會耗費相當的力氣，沒想到最後得來全不費工夫。
多虧了這一群幹好事從不留名的人們，倒是免了打工仔們舟車勞頓之後，還要拼命打架的辛酸。
「看來這一趟，在下來得似乎有些多餘了。」
身旁頭戴耳機的男人見狀立刻來了一句，語氣聽起來頗為悠閒。
不不不，你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
扛人的力氣活到底得交給男同志，畢竟現在她的身子骨還是很嬌弱的。
蓮見伸腳踢了踢孔雀姬，再次鑒定女人確實已經陷入昏迷，然後無比歡樂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萬齊君，眼下先辛苦你了。等忙完這波，咱們就可以跟著總督大人去春雨蹭吃蹭喝了。」
「……」
戰艦在宇宙中平穩飛行著。
除了偶爾能夠看到漂亮的星辰之外，絕大多數情況他們都身處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蓮見透過窗戶，認真觀賞外面為數不多的美景，仿佛眼前一票奇形怪狀的生物全都不存在。
隨後回過頭，徑直看向身後正在交談的高杉和萬齊。
她想，他們現在八成是在討論等下應該怎樣與春雨的提督談判。
畢竟孔雀姬以前可是第四師團的團長，後來卷走組織的錢，隱姓埋名外加改頭換面，這才逃到地球得以存活下來。
鬼兵隊抓到這樣一名叛徒，無論如何手中都握有相當的籌碼。
戰艦緩緩降落，從門口伸出的樓梯逐漸與另一艘巨大的飛船相連接。
站在下方迎接他們的，正是阿呆（あぼう）提督。
據說春雨的人私下都叫他「白癡」(あほう)提督，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嘴滑還是刻意為之。
反正那個傢伙看起來也是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偶爾叫錯幾次好像也不存在委屈對方的情況。
就像此時此刻，當他看到孔雀姬的時候，樂地嘴角都快咧到耳根那裡去了。
隨後下令士兵接過囚犯，二話不說便準備將她扔進牢房裡。
高杉向俘虜那裡瞥了一眼，接收到這一訊息的蓮見迅速跟了過去。
春雨的牢房相當陰森寒冷，她看向囚犯的眼神不免多了幾分同情。
如今對方已經完全清醒，只是在經歷一系列打擊之後，精神狀態看起來有點不太樂觀。
不管面前站著的是誰，這個女人只會神經兮兮地笑著，然後指著破碗，抬頭問一句：「單還是雙？」
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她遲疑半晌，終是將聲音壓至最低：「雙。」
孔雀姬樂呵呵地揭開手裡的東西，笑容更加肆意：「你猜錯了，是單。」
還真是個嗜賭成性的女人，就算瘋了也不忘捉弄別人。
蓮見看了一眼碗裡的情況，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這個黑暗陰森的地方。
兩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有站崗的護衛，他們全都目不斜視地盯著前面，不放過任何一個企圖違規硬闖的蒼蠅。
不知道為什麼，春雨這個組織給她的感覺很是不好。
大概是因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有或嚴肅或嬉笑的表情，仿佛頂著一張張虛偽到極致的面具。
弱肉強食，冷暖自知，的確是一群被利益捆綁在一起的饕餮。
她漫無目的地到處晃著，悠閒地好像是來這裡度假一般。
就連身旁來來回回巡邏的士兵投來異樣的眼光，也全然當做沒有看見。
不知道逛了多久之後，這才重新看到兩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蓮見上前，對著為首的男人輕輕搖了搖頭。
叛變幕府，加入鬼兵隊之後，她還是幹著以前探聽情報的老本行。
只是春雨的保密工作做得太過嚴實，自己晃悠了半天，卻沒能打聽到什麼太有價值的消息。
高杉沒有開口，大概一早也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不遠處突然傳來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的音量剛好能夠讓他們聽見。
蓮見側頭，眼尖地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橘紅色髮辮。
「那個小鬼……」
「神威，第七師團的團長，」她停頓片刻，然後又接著補充，「一個十分有意思的傢伙。」
聽說前段時間，神威在吉原大鬧了一場。夜王去世之後，他服從春雨高層的命令接管那裡，可是卻沒有派來一個手下。
若不是花街姐妹們的熱情告知，她也不會知曉殺死吉原主人的其實另有其人。
這副姿態倒更像是不想讓上面知道他的存在，而特意隱瞞的樣子。
對於這樣一個「解放」了吉原的人物，她自然頗感興趣，不知不覺便說了許多。
反正老闆也沒有阻攔自己的長篇大段，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就連一向對這些事情不怎麼感冒的耳機君，此時也一副認真傾聽的乖巧模樣。
蓮見對自己口才佩服的程度不禁又上了一層樓。
然而高杉聽後只是陷入深思，過了半晌，這才緩緩下令：「你們先回去吧。」
她有些奇怪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剛想開口詢問，最終卻還是選擇乖乖閉嘴。
在和萬齊一起離開的路上，蓮見仍是有些擔憂：「就這樣把總督大人一個人留在春雨，真的沒問題麼？」
「提督有事要商量，這才把他留了下來。」
身旁的男人看上去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放心吧，晉助自有分寸。」
她微皺著眉頭，一時半會也想不出究竟會是什麼事情。
高杉仍然站在他們的身後，並未立刻轉身離去。
不知道為何，她忽然覺得背後那道注視自己的視線好像變得有些熾熱。
眼下卻不得不低著頭，跟著同伴一同匆匆登上回去的戰艦。
目送兩人離開之後，高杉轉身行走在狹長的通道中。
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宇宙，黑漆漆的樣子似乎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和欲望。
這條通道確實很長，長到能夠讓他想起不久以前發生的很多事情。
第七師團的勢力日益強大，在春雨的影響也愈發明顯。
阿呆提督將自己留下，不過是為了聯手打擊功高蓋主的部下，來捍衛自身的權力和地位。
就連滯留在宇宙的鬼兵隊，也是為了吸引第七師團的火力，隱藏主力部隊的位置，以便占儘先攻的優勢。
當初提出聯合的時候，他的確有著雙方最好能夠互贏互惠的想法。
春雨利用鬼兵隊鬧出的動靜實現偷渡，鬼兵隊則利用春雨組織的勢力接近幕府。
可是兩者的實力相差太大，不知不覺就偏離了最先開始的所有設想。
利用慢慢變為被利用，合作漸漸成了附屬。
阿呆提督那個傢伙就這樣為了一己私利，堂而皇之地指使整個鬼兵隊，而他卻暫時無法拒絕。
這種被動的局面還真是讓人感到不爽。
「貌似又被那群傢伙搶功了呢，差不多是時候去跟他們道聲謝了……」
前面有兩個人在聊著天，討論的話題好像正是鬼兵隊和自己。
他抬起眼，認出其中之一便是剛才蓮見喋喋不休的主人公，也是阿呆提督即將下手的目標。
高杉目不斜視地同他們擦身而過，沒有任何停留下來的打算。
「向那些叫『武士』的傢伙。」
他回過頭，卻發現小鬼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友好，就連身上都散發著自己無比熟悉的殺氣。
而他則是朝對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似乎只有一瞬間，神威便收斂起渾身上下的敵意，迅速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
他揮了揮手示意身旁的同伴快點跟上，隨後兩人一起離開。
高杉若有所思地看著遠去的背影，半晌沒有動靜。
雖然只是片刻的對視，他仍然捕捉到對方眼裡閃過的一絲喜悅，那是一種遇見強者才會有的興奮。
沒想到這個小鬼的身上，居然有著某種與自己極為類似的東西。
看來他們之間的一戰，是註定無法避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又文風突變了？
第32章 感情都是勾搭出來的
戰艦依舊在宇宙中平穩運行，機器工作的聲音和平時別無二致。
又子望向窗外，臉上有著幾分羞澀。
「我對宇宙不太適應呢，到處都是漆黑一片，都不知道飛船究竟是在前進還是在後退。很抱歉說了這件事情，因為最近總是覺得不安。」
男人吸了一口煙管，然後緩緩吐出。
「迷失方向的話，就來尋找我的背影吧。無論是在地底之下還是在雲層之上，我都會帶著你一起走向目的地。」
聽聞此話，女孩的臉已經羞紅到極點。她徑直撲上去，一把抱住身旁的男人：「晉助大人，我……我追隨您一生！」
「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要一同走上這條路。」
男人說罷立刻掏出紙筆。
「來，請在這裡簽名，讓我們一起反對《大江戶青少年健全育成條例修正案》吧！順便說一句，我不是蘿莉控，而是女權主義者。」
回應他的是一片慘澹無情的掃射聲。
目睹這一切的蓮見默默扶額，然後側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同伴：「武市喜歡cos總督大人的梗，又子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畢竟兩人身高都相差那麼多，這孩子實在是沒理由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區別。
萬齊仍是一如既往得淡定，一副早已見怪不怪的模樣：「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這個神回復讓她險些憋笑憋到內傷。
再抬頭時，便看到又子一臉不爽地望向這邊：「萬齊前輩、彌音，晉助大人呢？」
身旁的男人無比悠閒地撥著琴弦：「提督有事找他，我們就先回來了。」
蓮見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
女孩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憂傷，就連以往精神奕奕的斜馬尾，如今都蔫了不少。
她自然知道對方在擔心些什麼。
春雨是銀河系中最大的犯罪團夥，即使鬼兵隊實力不俗，卻仍然與它相距甚遠。
從表面上看雙方是合作的關係，實際上卻是他們從屬於春雨。
與幕府對立的同時又和天人糾纏不清，這個被動的局面確實對鬼兵隊不利。
再加上如今另外兩者又有所勾結，他們的存在到底是助力還是障礙，還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與天人聯合本就是一招險棋。這一步若走得好，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若走得不好，也許將會滿盤皆輸。
高杉那傢伙現在只怕也是頭疼得很。
「別擔心，晉助在推翻幕府之前是不會倒下的，你忘記他的誓言了麼？」
那個男人叼著還未燃盡的煙管，單薄的背影卻迸發出堅定的力量。他的聲音仿佛帶有無盡的邪魅和誘惑，讓人無法輕易抗拒。
「我只是要破壞……《大江戶青少年健全育成條例修正案》而已。」
伴隨著一聲憤怒的「還是先把你這個混蛋毀掉吧」，忍無可忍的三人組終於開始暴起揍人。
掄琴的掄琴，拔槍的拔槍，揮刀的揮刀，配合得那叫一個天/衣無縫。
就在他們揍人揍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一旁的顯示幕忽然亮起。
「萬齊大人，前方有春雨的艦隊！」
男人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震驚的表情：「什麼？難道真的要把我們……」
蓮見見狀立刻奔向窗邊，卻發現鬼兵隊的背後也是春雨的戰艦。
雙方稍作停息，便開始互相攻擊。密集的炮彈擦過船身，徑直打向對方的陣營。
「不對，他們應該是發生內亂了。現在看來，我們不過是個誘餌罷了。」
一旁的武市點點頭，表示她的猜測沒錯。
又子微斜著眼，語氣聽起來頗為不爽：「切，又被那幫傢伙隨意利用了嗎？」
而武市在聽後只是默默解釋了一句。
「其實對於我們來說，那個無能的提督似乎比第七師團的團長更加容易控制。」
手下已經強大到威脅自身地位的地步，明明有許多可以解決的辦法，卻偏偏選擇了最為劣勢的一個。
看來「白癡提督」的綽號，倒真是十分符合那個傢伙。
蓮見看著窗外仍然打得不可開交的雙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這就要看總督大人到底願意和哪一方合作了。」
—————————————————————————
「喲，又見面了呢。」
高杉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笑眯眯的少年，沒有開口。
「那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對方原本隨意的表情卻在一瞬間變得十分認真，「你去死吧。」
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他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吃驚。
畢竟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小鬼的臉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寫滿敵意。
「其實之前我也被一個叫做武士的傢伙這樣瞪過，所以一直都很想和他打一場。雖然只有一點，但是你的身上卻和他有著一樣的味道。」
銀時嗎？
那個傢伙還真是樹敵無數，與春雨對立不說，居然連夜兔族的小鬼也一併得罪了。
高杉微眯著右眼，突然覺得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好像變得頗有意思。
「真是奇遇啊，我也超想幹掉那個銀髮笨蛋武士。」
少年的反應則是迅速閉上自己的左眼。
「你不但洞察力不錯，似乎還有超能力呐。那只隱藏在繃帶下的左眼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對於這個近乎挑釁的動作，他只是給予一聲冷笑。
身後突然傳來群槍上膛的聲音，再抬頭時卻發現四周早已圍滿春雨的士兵。
神威的臉色馬上陰沉下來：「我不是說過，不要來打擾我和他的決鬥麼？」
幾發利箭徑直插入背後，鮮血立刻噴湧而出，灑落在地上。
「神威，當然不會打擾你們之間的決鬥，因為我們是來殺你的。」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疑惑不解，卻在看到隱藏于人群中的阿呆提督時瞬間明朗起來。
「居然被白癡提督搶先一步，這下可糟糕了。」
高杉冷眼旁觀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個小鬼，只怕早就發現自己已是他人的眼中釘。眼下情形如此危險，居然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我會代替你殺掉那個笨蛋的，」他拔刀上前，動作乾淨而俐落，「所以你就安心地去死吧。」
刀身卻因為對方的迅速防禦，而沒能利索地砍落下去。
即使手上已流滿鮮血，神威也只是露出猙獰的笑容，對著蜂擁而上的人群各種拳打腳踢。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動作還是漸漸遲緩，最終暈倒在地。
春雨的部下歡呼雀躍地將少年羈押進牢房裡。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高杉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場精彩絕倫的打鬥，就連之後的慶功宴，也在不停回味著當時的情形。
反正他一向不愛參加這種虛偽的聚會，也沒打算享用那些看起來還算美味的食物。
耳邊時不時傳來阿呆提督稱讚自己的話語，以及勾狼團長拼命恭維的神色總是在眼前一閃而過。
就算心裡再怎麼看不起對方，表面也依舊偽裝成一副臣服者的模樣。
他微勾起嘴角，忽然覺得春雨的人還真是無聊至極。
「那個小鬼身中那麼多發能夠讓人瞬間昏迷的毒箭，緊接著又挨了我的一刀。這種傷勢之下，居然還能一口氣幹掉二十多名手下。」
高杉睜開之前閉著的眼，語氣裡不無諷刺。
「比起除掉他一人，反而為了除掉他而遭受的損失更大呢。」
阿呆提督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沒關係，空掉的位置可以由你們鬼兵隊填補。」
得到這樣的答覆倒是一點都不出乎他的意料。
將隊員融入春雨之中，然後一步步慢慢瓦解鬼兵隊的組織，這個傢伙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很抱歉，請容我拒絕。」
高杉起身，徑直走向門外。
「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比起海賊的高層，我還是覺得做山大王比較輕鬆。」
快要走出門口的時候，他卻忽然轉身，眼神無比堅決。
「而且我絕對不會捨棄『鬼兵隊』之名。」
曾經的他們是那般意氣風發、所向披靡，最後卻慘遭幕府肅清，至今屍骨未寒。
這是一支自己用血肉重新建築起來的軍隊，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拱手讓人。
哪怕最後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他也必定誓死捍衛。
「那麼賞賜呢？」
「什麼都不需要，和現在一樣，等價交換就好。」
關閉的大門終於將聒噪的聲音成功阻攔在背後。
黑暗的通道依舊細長，讓人看不見盡頭。木屐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狹窄的空間裡，好似永遠不會停止。
阿呆提督大概真的以為他是那種貪圖利益的小人，所以才會這般拉攏。
可惜如今，高杉卻突然懷疑自己最先開始與春雨聯手的正確性。
所幸這裡也不全是些無聊至極的人，他想，現在是時候去見見那個小鬼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走主線ing……看來得加快速度了，想在畢業之前完結全文，畢竟工作之後沒那麼多碼字的時間，老實說也確實有點沒熱情了。
我更得這麼慢還有人看，小天使們也是真愛啊∼
第33章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這裡的空氣異常寒冷潮濕，一呼一吸之間，仿佛連空氣都凝重不少。
原來春雨的牢房也是這般陰森黑暗，與他以前呆過的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孔雀姬的聲音回蕩在狹窄擁擠的空間裡，分外清晰：「單還是雙？」
高杉上前，卻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他思考片刻，隨後給出答案。
女人聽後露出瘋瘋癲癲的笑容：「真可惜呢，是雙。」
「哎呀呀，這次輪到你死了吧。」
旁邊立刻傳來歡樂的聲音，「這可是個詛咒的賭博，輸掉的人會不幸，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他斜眼看了過去。
這個小鬼之前身負重傷，現在卻能夠馬上蘇醒過來，恢復能力還真是夠強。
「呵，殺都殺不死的怪物還好意思說自己不幸。」
「特意治療我，讓我能夠活下來，其實只是為了公開處刑以威懾其他不聽話的傢伙吧？日子選在什麼時候？」
「三天之後。」
神威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得笑眯眯，好像絲毫不在乎自己即將死亡的事情。
「三天嗎？那麼我和你之間，到底誰會死得更快呢？」
說完這番話，他反而笑得更加開心。
「你也明白吧？這裡的傢伙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不管對別人有著怎樣的恩情，都會互相利用。一旦沒有價值，就被立刻丟掉。」
這個小鬼似乎在用親身經歷提醒自己，阿呆提督很有可能會過河拆橋、恩將仇報。
高杉露出了然的笑容。
「確實，不管是利用還是被利用，這樣膽小的同伴還真是無聊。留在這種地方，即使有著銳利的牙齒，恐怕最終也會腐爛掉落。」
他轉身正欲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的疑問：「你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以前春雨的天人好像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可是這一次他卻突然想說出實話。
「和你一樣，為了尋找能夠讓苟活著的銳齒紮入之處，而四處流浪。」
高杉回頭，映入眼簾的依舊是神威的笑容。
「不過，這種破船大概哪裡也去不了。真要搭的話，還不如上你這種傢伙的船。」
對方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若有所思，似乎正在認真考慮自己說的話。
他徑直轉身，迅速離開這個陰森黑暗的地方。
「再見，宇宙的打架專家。」
高杉再次見到神威的時候，是在三天之後的介錯場地。
四周早已圍滿聞風而來的人群，望向中央的眼神裡全都帶有幸災樂禍的憐憫。
「你們知道第七師團的事情嗎？聽說神威造反，沒想到卻被白癡提督連根拔起。」
「有傳聞說鬼兵隊的高杉插手了此事。」
「第七師團被艦隊追擊，不知道墜落到哪個星球上，那個傢伙已經不剩一兵一卒了……」
而他們嘴中的白癡提督此時正站在高處，大聲控訴著囚犯以下犯上的罪行。
即使相隔遙遠的距離，依舊能夠讓人察覺出滿腔的喜悅。
那個小鬼，即使渾身上下已經被綁得嚴嚴實實，仍然一臉微笑地看著眼前。
表情也輕鬆地仿佛即將喪命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在場的所有人。
高杉見狀只是微勾起嘴角，忽然有些期待即將發生的事情。
阿呆提督的批判大會終於進行到最後，他拍了拍眼前的話筒，開始總結陳詞。
「神威，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那麼我只有一句話，」被詢問的人笑嘻嘻地望著他，「白——癡——提——督——」
四周立刻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阿呆提督立刻暴跳如雷，音量也不由自主地蹦至最大：「給我殺了他！給我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這句話通過話筒，無比清晰地傳至會場裡的每一個角落。
「白癡……阿呆提督，這個傢伙可以由我來幹掉麼？」
高杉慢慢走向中央，「上次沒能完成決鬥，這次就讓我幫忙介錯吧。」
站在高處的人沒有開口說話，應該是默認了自己提出的請求。
他停在神威的面前，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圍一片虎視眈眈的眼神。
登上這種破船，還真是倒楣透頂。
「地球的打架專家，你和我要去的地方真得一樣麼？」
神威仍然頂著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最後一遍確認著自己的選擇。
他聞言只是露出冷笑：「誰知道呢，至少我們都不是來觀光，而是去往地獄的。」
高杉拔刀，動作乾淨俐落，揮去的時候也是。
沉重的枷鎖應聲破裂，那個總是在自己面前露出囂張笑容的小鬼，終於慢慢倒了下去。
「還是在地獄裡，好好休息吧。」
他的語氣隱隱帶有惋惜，回蕩在空曠的會場裡，好似為誰敲響了喪鐘。
身後立刻傳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伴隨著紛紛亮出武器的聲音。
他回頭，表情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猙獰：「這艘破船上的船員們。」
下一秒便提刀上前，在眾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迅速結束對方的生命。
春雨的成員似乎沒有想到盟友會突然倒戈，一時之間全都亂了陣腳。然而只是片刻，他們便將高杉團團圍住，想要以人數取勝。
倒在地上的神威卻在這時突然一躍而起，拳打腳踢撂倒了好幾個士兵。
兩人背對背站立，氣定神閑地看著眼前的敵人。
「雖然之前有說過不知道誰會死得更快，但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兩個人一起死呐。」
「反正都是要送死，比起那個白癡，和勇猛的你一起不是更有趣麼？」
高杉看著驚慌失措的阿呆提督，勾起一絲冷笑：「這裡將是你們所有人的斷頭臺。」
話音未落，他的快刀閃過，在空中劃出流暢的弧度，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神威以手抵擋、以腿攻擊，不時變換著套路，渾身上下似乎已經舒展到極致。
兩個人的配合幾乎天/衣無縫，竟讓天人一時無法近身。
週邊突然傳來陣陣槍響，伴隨著嘹亮的女聲在會場裡經久不息——
「晉助大人，又子會一生追隨您的！」
「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空表白？給我好好打架看前面啊！」
「大家都還清醒著麼？與春雨對立是沒有任何勝算的，所以我們只能反對《大江戶青少年健全育成條例修正案》。」
「如果現在還清醒著，那麼也不會與整個世界為敵。」
「喲，虧得我們以手划船，這才拼命趕了過來，結果那小子不是挺活蹦亂跳的麼？」
「副團長，先別發牢騷了，還是快點去救團長吧！」
蓄勢待發的鬼兵隊和消失已久的第七師團終於在這一刻齊齊趕到。
兩隊人馬立刻合夥，將敵人全都殺得片甲不留，一瞬間便成功扭轉形勢。
阿呆提督眼見大勢已去，拼命逃到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卻被神威緊跟的大力一腳，踹得魂飛魄散。
厚重的玻璃應聲而碎，嘩啦啦地落了一地，如同眾人美好的夢境。
巨大的基地忽然發生爆炸，發出嘈雜的聲音。熱浪躥至幾米高的地方，烘烤著近處的一切。
「現在我貌似欠了你一個相當大的人情啊……」
高杉回頭，看著從烈火中緩緩走出的人影，只是發出一聲冷哼。
對方似乎早已習慣自己這種冷淡漠然的態度，依舊保持著一副笑眯眯的表情。
「那麼接下來我們應該去往什麼地方呢？武士之星嗎？」
他望向窗外，看見某顆藍白相見的星球。那顆球體在黑暗浩淼的宇宙裡如此渺小，卻又顯得那般耀眼。
當然是從哪裡開始，就要在哪裡結束。
高杉後來又去了一次春雨的牢房。
這裡的空氣還是那般寒冷潮濕，一呼一吸之間，仿佛連空氣都凝重不少。
女人瘋瘋癲癲的聲音依舊回蕩在狹窄擁擠的空間裡，分外清晰：「單還是雙？」
他忽然回憶起以前好像也發生過一模一樣的情形。
只不過當時，那個小鬼還被關在旁邊的牢籠裡，現在已經開始生龍活虎地處理手中的事情。
他索性蹲下身，以便能夠看得更加清楚：「雙。」
孔雀姬樂呵呵地揭開手裡的東西，笑得更加肆意：「你猜錯了，是單。」
碗裡不過是一顆螺絲釘、一個螺絲帽罷了。
高杉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物品，忽然露出會心一笑。
他起身離去，沒有任何再作逗留的打算。木屐踩在陰冷潮濕的走廊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清晰可聞。
原先一直覺得猜對猜錯只是神威的一個幌子而已，現在看來情況果真如此。
不過也罷，和那個小鬼合作倒是會給自己增添不少樂趣。
登上這種破船，其實也不算是完全沒有收穫。至少他的很多計畫，都可以開始慢慢實施。
比如……先去取得幕府將軍的項上人頭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個人覺得那個遊戲猜單猜雙都可以(單顆螺絲釘和單個螺絲帽，總數為雙)，反正孔雀姬已經瘋了，人家猜啥都說錯。所以三十一章裡面妹子才會覺得，她就算瘋了還不忘捉弄人。
其實猜對猜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威以這個「死亡」遊戲為契機，向總督發出合作的邀請(其實尼桑真得很聰明)。總督本來就想和他聯手，後來發現自己被忽悠了也沒生氣，只是覺得這個小鬼還挺有意思的。
這個單和雙應該還有別的含義，有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百度一下。
第34章 搜集情報的核心是搜集八卦
一群人行走在春雨的戰艦內，有說有笑的樣子好不熱鬧。
唯獨又子四處張望著，剛想開口卻被人搶了先：「晉助大人呢？」
「就知道你會說這句話，」蓮見笑嘻嘻地勾住對方的脖子，「來來來，找他還不如聽我給你講八卦，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打聽來的重磅消息。」
沒想到卻得到一個白眼，波瀾壯闊到差點把眼珠翻出來的地步。
「其實狗仔才是你的真實身份，密探什麼的只是順帶吧？」
她搖搖手指以示反對：「知根知底才有保障嘛，這兩者又不衝突，都是我的本職工作。」
隨後指著春雨第七師團的副團長，開始唾沫星子橫飛：「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的阿伏兔還是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顏值尚且線上。
哪像現在，為了自家團長簡直操碎一顆兔子心。隨著時間流逝，連帶著帥氣的容顏都一去不復返。
當他第一次看見孔雀姬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
雙頰變得通紅，說話也開始結巴。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直奔每分鐘一百五十七下。
那一刻，二十多歲的兔叔好像嗅到了群花綻放在春天裡的味道。
可惜美豔的女人從來都對青澀的小夥子愛理不理，就連一個回眸都懶得贈與。
阿伏兔為了獲取心愛之人的芳心，可謂掏心掏肺、掏肝掏腎，就差沒把自己的【嗶——】也給掏出來。
可惜後來卻聽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宇宙春雨、宇宙春雨，第四師團、第四師團垮臺啦！團長孔雀姬政鬥失敗，帶著她的整容臉和辰羅族跑路啦！
這則新聞在春雨組織裡播放了三天三夜，而兔叔的一顆少男心，也跟著碎了三天三夜。
自此便投身於革命工作，一鼓作氣肝到如今的地位。
「所以這就是第七師團的副團長頂著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的原因？」
又子望向主人公的眼神裡不免充滿同情。
「確實挺可憐的，」蓮見拍拍同伴瘦弱的肩膀，「不過你還是換個角度看問題吧。」
「什麼？」
她無奈扶額：「迎難而上固然勇敢，知難而退才最是明智。人呐，最好還是別吊死在一棵樹上。」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影射些什麼？」
「哈哈哈哈哈，沒有啦，我只是單純地想給你講個故事而已。」
在對方狐疑的眼神裡，她喜笑顏開地收回自己的手。
「以後想要聽誰的八卦，都可以來找我。看在咱倆的交情上，就不收你諮詢費了。」
「真的嗎？我要聽晉助大人的！」
結果卻被悲慘地拒絕回答。
又子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失望：「那……萬齊前輩的呢？」
身邊的男人始終沒有說話，聞言只是在某一秒鐘突然靜止不動，隨後便立刻恢復正常。
她好笑地看著同伴的反應，默默將話題岔開。
又子也沒有多作糾纏，乖乖地繼續跟著他們前行。
阿呆垮臺以後，神威繼任提督之位。
元老院的高層們也沒有過多干涉，而是以「能者居位」為由，間接承認了新人的身份。
鬼兵隊依舊選擇與春雨繼續合作，只是工作模式似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闆的朋友終於替代老闆的老闆，他們這一群打工仔的工資翻番，幹起活來都比以往積極不少。
偶爾還可以來母艦上蹭吃蹭喝，對此蓮見表示她已心滿意足。
用又子的一句話來形容，這就叫「真正實現從『慘遭利用』到『互利互惠』的質的飛躍」。
一群人走了許久，這才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高杉早已坐在桌邊，此刻正閉目養神，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樣。聽到他們的動靜，也只是睜開眼睛，淡淡地瞥了過來。
蓮見立刻停止和又子的嬉笑打鬧，與另外三人一同靜靜入了座，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神威和阿伏兔還在一旁商量事情，看樣子應該是在交代任務，暫時沒有過來的意思。
主人沒有發話，他們這些客人也不好意思提前開動。
只能細細研究眼前的美食和甜點，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幻想它們的味道。
所幸新任提督並沒有讓他們久等，稍過片刻便走了過來，與眾人一起用餐。
他偶爾會和高杉交流幾句，音量不小也不大。
坐在旁邊的蓮見因此聽得一清二楚，卻也識趣地沒有插嘴，打斷兩人的交談。
暗殺將軍的計畫已經拉開序幕，神威的部下不久之前去過一趟伊賀的忍者之村。
迫于春雨的威力，服部、藤林以及百地家最終不得不答應與他們合作。
條件則是以德川茂茂的項上人頭，換取之後重用忍者的政策。
原本以為服部家的首領會相當難辦，沒想到卻是第一個表示願意接受合作條件的人。
多虧了他的存在，這一趟伊賀之行才會如此順利無阻，暗殺將軍的計畫能夠得以繼續實施。
甫一聽到全藏的名字，蓮見心中不免大吃一驚。
手裡拿著的湯匙也不小心滑落到碗裡，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時之間，餐桌上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表情裡全都帶著疑惑不解。
就連神威也將視線投放過來，眼裡滿是笑意：「蓮見小姐這是在對春雨的招待表示不滿麼？」
鑒於已經與他相處過一段時間，蓮見自然知道這位少年看似人畜無害，實際上卻是個笑裡藏刀的厲害人物。
所以不得不替自己打著圓場：「啊……沒有，剛剛只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眾人這才回過頭，繼續享用眼前的美食。
身旁的高杉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回了神威一句「嗯」，此後再也沒有開口說話。
她隱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不對靜，一時半會卻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只能低頭繼續與食物進行較量，一頓飯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食不知味。
用完餐後，高杉靜靜地站在窗邊。
那副姿態好似在欣賞外面的景色，可是眼裡卻沒有任何焦距。
她忽然有了一種其實對方正在等待自己的感覺。
蓮見尋思片刻，最終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剛挪至他的身旁，便聽到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剛才怎麼了？」
她隨意地倚著牆壁，認真尋思著到底怎樣說明理由，會比較合適。
過了半晌，這才緩緩開口：「我只是覺得，事情發展得太過順利，情況應該沒有想像中這麼簡單。」
雖然禦庭番眾被劃分為忍武兩派，彼此互不干涉。但是門生們偶爾會在一起玩耍，之間的關係算是熟稔。
更何況她還在忍者那裡接受過一段時間的訓練，與全藏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少。
那個傢伙表面看似懶散冷淡，其實內心頗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十分注重感情。
德川茂茂曾經跟隨忍者學過忍術，這件事情在禦庭番眾並不是秘密。
他雖為一國之君，卻從來不端架子，與他們的關係都很好。
所以于情於理，服部家的首領都不應該成為第一個接受合作條件的人。
「依我對全藏的瞭解，他極有可能只是假裝答應聯合，然後再另行思考別的辦法。」
她微眯著眼，開口的時候就連聲音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雖然早在叛變的那一刻，蓮見便知道自己遲早會走上這一條路。
然而要與曾經的同伴為敵，說不難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是沒有迷茫徘徊過，畢竟要與以前完全割捨，是何其艱難的事情。可惜最後她還是選擇以幕府敵人的身份，把這句話說出來。
因為現在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她不想，也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依靠。
身邊的男人聽後只是陷入深思，過了許久才慢慢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蓮見心中剛舒了口氣，卻被下一句話驚得目瞪口呆——「我打算和一橋派聯手，扶持一橋喜喜上臺。」
她吃驚地望向高杉，卻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毅然決然。
與春雨合作已是鋌而走險，而如今卻又要和中央內部有所瓜葛。
聯合如此多的勢力，然後在幾者之中保持平衡。他想要做的，肯定不只推翻幕府這樣簡單。
可是若要說是為了破壞這個腐朽的世界，她卻始終不肯相信。
那個傢伙明明對這裡的許多人和許多事，都還有著留戀。比起肆無忌憚的毀滅，倒更像是有目的性的破壞。
你的敵人究竟是誰？
蓮見曾經無數次想要問出這個問題，然而最終還是默默地咽會肚裡，將所有的千言萬語都化為一個「好」字。
就像高杉信任自己，所以不會過多詢問以前的事情。她也必須留有空閒的餘地，尊重那個男人的秘密。
然後將選擇的正確與否，全都交與時間評說。
自此，只一心一意地看著他的身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兔叔我對不起你T.T我還是很愛你的
暗殺篇裡面說他們半年前襲擊過忍者村，至於這個半年前到底是個時候……八成是鬼兵隊和春雨一起到達地球那時？
啊啊啊……明天還要去北京面試 煩到想撞牆
第35章 愛上一頭孤狼，可家裡沒有肥羊
晨曦漸漸顯露出來，天色在一點一點慢慢變亮。
高杉行走在一片廢墟之中，只覺得果然還是地球的土地踩起來比較踏實。
看樣子這裡應該剛剛發生了一場惡戰，不出意外的話，像自己一樣徹夜難眠的傢伙大概又多了幾個。
身著白色制服的男人正坐在不遠處用甜甜圈垂釣，衣服上的血跡早已風乾成痕。
即使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也沒有任何回頭的動作。
「『三天的怪物』閣下，居然在瓦礫上垂釣，您還真是個癲狂的男人啊。那麼，最後有釣到什麼麼？」
此時卻有另一個人突然從廢墟之中跳起，拼命追逐著魚鉤上的甜甜圈，死命不放手。
「用廉價的誘餌，卻意外地釣到了大魚。不過我讓他逃了，總覺得吃了有些浪費。」
「這樣真得可以麼？讓那些傢伙逍遙自在，恐怕會對不起把你們捧上來的幕府高官吧。」
德川派和一橋派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暗地裡早已鬥爭多年。
一橋喜喜想要全力剷除德川茂茂的勢力，這才決定扶持巡警組，與真選組對立。
只是這位佐佐木先生，對此似乎完全不在意。
「我並未打算在即將崩盤的幕府中爭奪/權力，名門佐佐木家總有一天也會迎接腐敗崩壞的命運。」
「與其這樣，還不如在尚且能夠繼續使用的時候，把它當做誘餌。如果只用這般廉價的餌料，就可以享受垂釣的過程，那麼我也心滿意足了。」
高杉靜靜地聽著這番話，突然覺得蓮見向自己推薦的合作對象，真是有趣至極。
之前四處奔跑的女孩終於在這一刻搶到心儀的食物，立刻開始狼吞虎嚥。
就連嘴角的碎渣和每一根沾有味道的手指，都要舔幹抹淨。
佐佐木見狀繼續往魚鉤上掛好甜甜圈。
「拜其之賜我才知道，這片瓦礫海中仍然有著渾身沾滿爛泥，卻仍在拼命掙扎的小魚們。」
他聽後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是說要將期待留到最後？」
對方只是無所事事地甩著手裡的魚竿，好似要開始進行下一輪的垂釣。
高杉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見後面傳來無比慵懶的聲音：「我們遲早還會再見面的。」
他停下步伐，認真地聽著佐佐木說的話。
「等到這片瓦礫之海被夷為平地的時候。失去水的小魚們又會怎樣掙扎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高杉聞言只是勾起嘴角，隨後緩緩走向出口。
原來眼前這位和自己一樣，也是個熱衷於破壞腐朽世界的男人。
只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個地方遇見志同道合的同伴。看來眼前這條路，以後不會走得如此舉步維艱了。
他伸手抬起頭上的斗笠，仰頭便看到上方蔚藍的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氣卻瞬間陰沉下來，就連明亮的太陽都被附近的烏雲迅速遮擋起來，再也不見了蹤影。
好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慘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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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的燈光還是一如既往得明亮輝煌，照在過路藝伎的臉上，反射出曖昧誘惑的光線。
嫵媚動人的遊女三五成群，一顰一笑皆是萬種風情。軟軟糯糯的聲音，聽起來好似沾了蜜的糖。
蓮見行走在熟悉的路上，不時伸手扣下戴著的斗笠。
心想無論是在白天還是晚上，吉原都是這般熱鬧，不愧為男人們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只是覺得失去夜王的這裡像是哪兒都沒變，卻又像是哪兒都變了，莫名其妙便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彌音，真是好久不見。」
背後突然有人叫住自己，她回過頭，卻看到一個許久未曾見過的友人。
那名女子身著華麗的和服，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美麗地讓人挑不出一絲缺陷。
哪怕只是隨意的一舉一動，也流露出自身獨特的韻味，讓人不免感歎真是世間尤物。
就連說話的溫柔腔調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即使身為同性，也無法輕易拒絕眼前的邀請——
「如果有空的話，不妨進屋坐坐？」
素淨的茶杯一字排開，在繚繞的煙霧中時隱時現。淨水被緩緩注入，將杯裡的沉澱之物一一沖散。
蓮見盯著纖細白嫩的雙手和上下沉浮的茶葉，最終還是決定先行打破這份沉默。
「夜王已經去世，藝伎和遊女全都恢復了自由之身。即使這樣，伊織還是不打算離開麼？」
對方聽罷只是微微一笑：「我自小便被賣至吉原，對這裡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若真要離開，只怕會是萬分不舍。」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只覺得滿口都是清香，心中的煩悶也因此一掃而空。
「倒是你呢，加入鬼兵隊之後過得可好？」
吉原速來消息靈通，伊織知道自己的去向和動態也不是什麼太過奇怪的事情。
「挺好的，多謝掛念。」
對面的女子立刻按唇輕笑：「果然只要能夠與心系之人在一起，哪怕天天打打殺殺，也會覺得甘之如飴呢。」
蓮見聽後微驚，就連捧住茶杯的手指都莫名僵硬了起來。
然而對方似乎很快就猜中自己的心思：「是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發覺的？」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你每次詢問我時的表情，雖然並不明顯，但確實是帶有幾分哀傷。」
伊織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好似在小心翼翼地拾起過去的回憶。
「那副表情告訴我，其實你們早就相識。」
蓮見只能陷入沉默，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個時候自己剛剛接到老師派發的任務，卻苦於如何毫無痕跡地接近目標人物。
聽聞高杉喜歡去往吉原，這才決定用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
可惜傳聞似乎時常出現偏差，她如此這般地在花街等了許久，卻始終未曾見過那個男人。
蓮見便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結識了一位美麗的遊女。
據說在那段紙醉金迷、放浪形骸的日子裡，陪伴高杉最多的便是這名女子。
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時候，她只覺得驚為天人。心想自己若是一個男人，大概也會輕而易舉地淪陷。
伊織卻是個極其聰慧的人物，無論她怎樣旁敲側擊，都絕口不提有關他的任何事情。
只是在某一天突然透露，其實那個男人早已離開吉原，去往京都的消息。
然而她還是決定留下來，為了一些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蓮見記不太清這個守口如瓶的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講述自己和高杉的過去。
也記不太清從別人的口裡聽到一位元故人的消息，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只記得儘管這裡的女人都十分歡迎他的來臨，然而絕大多數的時間裡，那個男人來到吉原，卻只是為了喝酒。
喝到酩酊大醉，醉到忘憂解愁。
她只記得伊織曾經說過，他是一頭固執到極點的孤狼，拒絕任何非同類的靠近，只想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
聽著聽著，便不小心疼了心。
蓮見想起再見到高杉的那一天，已經是自己都不知道在花街呆了多久的一天。
已然爛熟於心的曲譜像是突然消失不見，唯獨指間輕微的顫意在不停地告訴她——
那個男人終究還是回來了。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倒是一件不曾忘記，全都被悄然埋入心裡，於夜深人靜處來回品味。
他花費重金買下了自己，即使心中有所疑問，卻仍然將她收入鬼兵隊。
從此過上彼此隱藏、彼此懷疑、彼此試探的生活。
如果不是因為幕府發生內亂，兩人之間的緣分大概也將終結於此處。
蓮見至今也不知道，他和鬼兵隊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接受這樣一個似敵似友的隊員。
只是那個晚上的傾訴和牽手實在太過美好，一不小心便讓自己動了心。
其實她也不清楚這樣的感情到底是第一次，還是第許多次。
此後，他們像是知己知彼，卻又像是相隔數裡。偶爾想要靠近，卻又總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
這樣的狀態讓她始終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懷揣著怎樣的目的，可是我卻清楚地明白，你與我是同一類人。」
「可惜那個男人終究不是一個好歸宿，愛上他無異於是在作繭自縛。」
伊織不願意離開吉原，究竟是因為捨不得這裡，還是因為捨不得那個男人，現在好像已經沒有再去探究的必要了。
蓮見放下茶杯，透過一片迷霧，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的哀痛。那份苦楚在美麗的臉上蔓延，平添幾分楚楚動人。
隨後她便聽到自己的聲音慢慢綻放在空中，無力地像極將死之人。
「我自然是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廉價的誘餌指的是佐佐木的弟弟小鐵，大魚是土方和真選組，幕府高層是想要剷除茂茂勢力的喜喜，小魚們指的像銀時這樣想要抗爭的人們……我個人比較贊同這種說法。聽聰明人講話，心真累＝ ＝
這幾天在北京浪 所以存稿發得慢一些∼
第36章 最美的是雨天一起躲過的屋簷
等到客人提出告辭的時候，已是過了許久。
女人起身，靜靜地跟在她的後面，看樣子應該是打算將自己送到地面。
「不用客氣了，」蓮見回頭對友人露出微笑，「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
伊織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然而沉默片刻，最終只是回了一聲「但願吧」。
也不知道究竟指的是哪一句。
吉原依舊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熱鬧的氣氛成功驅走了幾分心中的寒冷。
路過的行人偶爾會撞到自己，然後匆匆留下道歉的話語。對此她也只是輕輕搖頭，示意沒有關係。
距離告別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一會兒，她卻知道對方仍然站在原地，以一臉羡慕的表情看著。
蓮見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羡慕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她能夠陪伴在高杉的身邊，而伊織卻只能留在吉原默默等待？
還是礙于遊女的身份和過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資格站在他的左右？
其實感情這種事情從來都與遠近無關，殊不知於兩人而言，那個男人同樣都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們確實是同一類人。
外面的天色漸漸變得陰暗，一副即將風雨飄搖的景象。路上的行人害怕即將來臨的暴雨，紛紛加快腳下的步伐。
蓮見不禁在心裡默默感慨，自己每次出門不帶傘，就一定會遇見雨天，還真是時運不濟。
下一秒便看見某個熟悉的背影，在擁擠的人群中若隱若現。
那個男人身著黑色羽織，頭上戴著斗笠，手裡同樣空空如也。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保持原速，不要追上去為妙。
不知為何，突然就只想這樣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哪怕對方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可惜老天並沒有隨她的心願。
也許只是過了須臾，也許又是過了許久，那個男人卻頓足回首，好似早已知道自己被人跟蹤了一樣。
蓮見對於突然發生的一幕有些猝不及防，只得低頭繼續向前，帶著幾分做賊般的心虛。
就連一聲「總督大人」都喊得無比小聲，仿佛被吞進肚裡消化完畢了似的。
高杉倒是沒有開口詢問自己去了哪裡，只是徑直轉身，原本如風的步伐卻漸漸慢了下來。
看來自家老闆並沒有介意，她在心中默默舒了口氣。
兩人之後只是並肩行走，一直保持著沉默不語的詭異狀態。
思緒不知不覺便飄向遠處，沒了方向——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候，高杉到底因何而來？
究竟是為了與貌美如花的伊織重逢，還是為了另覓溫柔體貼的紅顏知己？
然而現在仔細想來，加入鬼兵隊之後，自己好像再也沒有看到他去往花街的景象。
所以她能不能夠以此推測，其實在那個男人的心裡，自己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重要？
可惜這些問題蓮見卻永遠不會說出口，只待它們爛在肚裡就好。
手臂處忽然傳來緊緊握住的觸感，下一秒她便被拉至高杉的身邊。
幾個活蹦亂跳的孩子在同一時間與自己擦身而過，很快便跑得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串歡樂的打鬧聲。
蓮見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
「在想什麼？」
先前停滯的思維終於慢慢恢復運轉，她下意識地回道：「沒……沒什麼。」
話音剛落，天空驟降大雨，澆得所有路人措手不及。
那個地方的觸感卻仍然沒有消失，自己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被拉到一旁的屋簷下。
街上的行人似乎有著特異功能，短時間內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對面的樂器店都隱隱有了關門的跡象。
索性兩人動作夠快，再加上戴著的斗笠有遮風擋雨的作用，這才免除被淋成落湯雞的悲慘下場。
可惜與充沛的雨水一同而來的，往往是陡降的氣溫。
蓮見搓了搓有些微涼的手，懊惱自己穿得實在太過單薄。
身上卻不知不覺地多了一件黑色羽織，仔細聞來似乎還有熟悉的煙草味道。
她偏過頭，向身旁的男人輕聲道謝，卻只得到一聲低沉的應答。
理所當然便想起不久前的某個日子，他也是這樣將衣服讓給淋雨歸來的自己。
雖然之後還是重重地大病一場，然而那件羽織帶來的短暫溫暖，卻是永遠無法磨滅的。
其實又子並沒有說錯，高杉看起來高冷，卻是個內心溫柔的人。
只不過是因為經歷和承受的東西越多，便越發不會坦然表達心裡的感情罷了。
然而無論是遭遇圍攻時的挺身而出，還是老師去世時的默默陪伴，她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個男人的存在。
也許恰恰就是這種無聲無息的守護，才最能打動人心吧。
否則又子也不會留在鬼兵隊，哪怕天天過著刀光劍影的日子，也始終甘之若飴。
否則伊織也不會一直等在吉原，用著自己有限的時光，去陪伴無窮無盡的思念。
最後的欲言又止已是再清楚不過。
她想問問那個男人離開之後是否還記得自己，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須臾。
莫名其妙的衝動便這樣突然湧上心頭，蓮見慢慢開口，就連聲音都帶有一絲微微的顫抖。
「高杉，你還記得……」
所有的理智卻在這一刻忽然如數蹦出，她停頓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將話題引至別處。
「第一次教我彈奏的曲子麼？」
伊織選擇保持沉默，不過是害怕得到一個令自己失望的答案。與其這樣，還不如守著最為美好的回憶，默默過活。
蓮見知道，高杉並不喜歡別人提起過去那段無比頹廢的時光。
自己又何必為了滿足所謂的好奇心，而去戳痛人家尚未完全痊癒的傷疤。
更何況她比任何人都害怕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無論記得與否都足以傷透人心。
「記得。」
隱藏在斗笠下的是微微勾起的嘴角，隨後又不動聲色地迅速恢復原狀。
聽到這個答覆，蓮見心裡的煩躁像是突然煙消雲散了一般。
她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再彈給你聽，好不好？」
即使屋內的樂器已經老舊，卻還能勉強發音，沉悶的聲音反而更加富有韻味。
所幸自己常年將它帶在身邊，有空的時候還會練上幾回，也不至於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畢竟誰能料到，她還會不會再次「淪落」到在大街上彈三味線的地步呢？
「嗯，就現在吧。」
現在？蓮見吃驚地望向身旁的男人，卻看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對面，沒有轉移到其他地方。
她這才注意到那裡正是一家樂器店。
這個季節的雨水向來來去匆匆，不過一會兒便有了停止的跡象。
兩人趁著雨勢漸小，慢慢走進店裡，向老闆說明來意。
對方倒是立刻同意，大概是想著眼前沒什麼生意，聽聽曲解解悶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道謝之後環視四周，最終挑選了一把還算合適的三味線。
清幽純淨、質樸悠揚的樂曲緩緩傳入眾人的耳裡，一不小心就掀起了過去的篇章。
蓮見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真的還有能夠為他彈奏一曲的機會。
這一身技藝由高杉授予，也受他指點。
即使後來她在吉原經過更加專業的訓練，卻再也找不回最先開始的純粹和興奮。
即使日後自己可以演奏更加複雜、更高難度的曲子，內心的喜悅也遠沒有第一次學會這首曲子時來得迅速和猛烈。
她想，這樣的感覺，大概還是和當下的心境有著很大的關係。
而另一個當事人現如今也只是靜靜地聽著，將絕大部分的表情都隱藏在斗笠之下。
不知為何，蓮見卻始終覺得他應該是笑著的。
真要形容的話，那大概就是一種極其輕微卻又滿含溫柔的笑容。
她在這一刻忽然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接觸過的幸福。
原來不只自己一人在此時想起了那段美好到不願啟齒的日子；原來不只自己一人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那份回憶，視若珍寶。
然而身份也好，時勢也罷，卻全將這些「不只一人」踐踏地不值一提。
「可惜那個男人終究不是一個好歸宿，愛上他無異於是在作繭自縛。」
與伊織對話的一幕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在腦海裡重播，無法停止。
蓮見隱約記得，當時的自己好像慢慢放下茶杯，透過一片迷霧，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的哀痛。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大片大片的悲傷在那一瞬間湧上心頭。
無力的聲音隨後綻放在空中，無助地像極了一個將死之人——「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惜卻別無他法。」
這個自己一手造就的硬繭，怕是早已逃脫不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
蓮見：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我來解釋一下妹子為啥會害怕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哈∼如果總督回答「記得」，那絕對妥妥得心塞；如果回答「不記得」，那也將是她未來的結局，畢竟妹子認為自己和伊織是同一類人。她是個聰明又懂事的人，所以覺得與其讓自己難過，還不如揣著明白裝糊塗。
啊啊啊……終於回學校了，然而還得繼續改論文，哭死。
第37章 冤冤相報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某棟廢舊建築的頂樓處，站著一個身穿白色制服的少女。
她看著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任憑大風將黑長的直發吹向空中。
高杉微微抬起頭上的斗笠，隨後徑直向前：「你就是佐佐木所說的今井信女？」
對方只是輕輕點頭，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天導眾的骸小姐，」他見狀立刻勾起嘴角，「看來你確實有辦法讓我能夠混進去。」
她的眼裡劃過一絲詫異，連同自己的笑容，以極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殺掉德川定定那具行屍走肉。」
轟轟烈烈的竊國之戰已經持續了相當一段時間。
整個幕府因此亂成一鍋粥，各方勢力紛紛不甘寂寞地參與進來，全都想要從中分得一瓢羹。
但是誰能夠想到這場戰爭的導/火/索不過是吉原一名年邁的遊女，而挑起者又是區區幾人呢？
畢竟為了找到鈴蘭太夫等待一輩子的男人，因而冒冒失失地闖入將軍府。
這種愚蠢的事情確實也就銀時那個笨蛋做的出來。
然而因著前任將軍的暴/政在先，德川定定有朝一日會淪落到被人攻陷的地步，高杉倒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這場戰亂是被如何平定下來的，他並沒有興趣知道。
讓自己頗為關注的，反而是另一個神秘組織——天導眾的浮出水面。
一群天人不在宇宙裡安安心心地呆著，卻偏偏喜歡插手地球的事情。
據說德川定定當年掀起寬政大獄，廢除禦庭番眾，退位之後依舊能夠掌權，全都是因為它的存在。
可惜這位前任將軍不過是個傀儡而已，沒有了可以繼續利用的價值，便慘遭拋棄。
現如今也只是呆在陰森黑暗的牢籠裡，等待著未知的審判。
當佐佐木說明信女的身份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勾起嘴角。
那個少言寡語的少女，原來曾是奈落三羽。年紀輕輕便劍術精湛、精通暗殺，破壞力驚人。
高杉對她依稀有著一點印象。
上次與巡警組的局長會面時，對方正在廢墟裡用甜甜圈垂釣，而上鉤的似乎正是女孩本人。
能夠從天導眾的暗殺組織挖來如此精英，看來這個男人想幹的事情，一點都不比自己荒唐。
巡警組裡果然藏龍臥虎，他不得不承認，這次真是找了一個好盟友。
而這位盟友的手下，如今只是滿臉冷漠地丟來一個包袱和沉重的禪杖。
他伸手接住，拆開之後這才發現裡面裝有一套黑白相間的衣服，正是天導眾的裝束。
「異三郎要我奉陪你的荒唐，那麼我便聽命一次。」
高杉聽罷只是露出一聲冷笑：「那還真是多謝。」
語氣卻是七分真三分假，畢竟這次信女幫了自己一個大忙，確實省去不少麻煩。
他正欲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聽見身後之人突然開口，如同平地乍響一聲雷。
「你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了虛的存在？」
拿著包袱的手就這樣不斷握緊，帶有十足的恨意。
「那個傢伙……叫虛？」
高杉思考片刻，最終還是決定轉身：「你和松陽老師是什麼關係？」
「他曾經教我認過一段時間的字，」對方的臉上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悲傷，「在天導眾的監獄裡。」
是麼？原來自己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小師妹啊。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忽然不知道此時究竟應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只能徑直離開，留下一句毫無意義的「後會有期」，仿佛自己什麼都不曾過問。
禪杖重重敲擊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響徹整個空間。
幕府也是，春雨也是，天導眾也是。果然在這個宇宙裡，所有的監獄都是一個德性。
黑暗、陰森、狹窄，讓人充滿嗜血的快感，然後又能成功逃脫良心的煎熬。
牢籠裡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老邁的聲音裡滿是不耐：「手腳還真是夠慢的，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他快速起身，滿腔的怒意在這一瞬間全部迸發出來。
「該死的天導眾，還以為你們準備拋棄我了。快點把牢門打開，放我出去！」
三人聽後只是緩緩上前。
為首的男人慢慢掏出鑰匙，如他所言，打開面前最後一道枷鎖。
「茂茂，真遺憾啊，你根本無法制裁我！誰都無法動我，就連老天也是！」
德川定定見狀立刻抬頭，開始對著上方大喊大叫，已然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
「你們想制裁我？連門都沒有……」
下一秒鐘鋒利的刀身便狠狠插入他的軀體，湧出的鮮血迅速染紅身上素色的衣衫，隨後化成一個詭異的形狀。
年邁的男人瞬間停下癲狂的動作，渾濁的眼裡充滿了不可置信。
高杉靜靜地看著，隱藏在斗笠下的表情已是冰冷到極點。
原來眼前的這個老傢伙就是德川定定。
一個明明已經退位，卻仍然死攥著權力，始終不願放手的前任將軍。
一個當年掀起無數政變，陷害忠良，濫殺無辜，害死松陽老師的殘暴國君。
一個與天導中聯手，賣國求榮，讓地球瀕臨滅亡卻仍然大放厥詞的無恥之徒。
然而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罷了。
老天終於還是讓自己等到把這堆爛泥塗抹乾淨的一天。
「你說得沒錯，無論是將軍還是天，確實都無法制裁你。」
高杉俐落地拔出打刀，任由新鮮的血液盡數噴灑到地面。隨後扔下頭上的斗笠，好讓前任將軍看清自己的臉。
「因為能制裁你的人，只有我。」
德川定定再也無法維持先前的狂妄自大，只能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地如同篩糠。
「你……你究竟是誰？」
「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想起我是誰。」
畢竟對方曾經說過，自己可是個從來不會記住墊腳石的存在。而他要做的，便是好好欣賞一番面臨死亡的恐懼。
提起的刀身已然反射出幾道明亮的光線。
多虧這片來之不易的光明，自己才能在德川定定的眼裡，看到如此猙獰嗜血的表情。
「代我向老師問好。」
砍下的動作倒是不費吹灰之力，在之前的日子裡，高杉早已做過千百萬回。
廉價的頭顱快速掉落下來，「咕嚕嚕」地滾到一邊，變得不再如此礙人眼目。
他將武器收回刀鞘，心滿意足地等待一場期待已久的腥風血雨，席捲整個江戶。
為了能夠復仇的這一天，自己已經忍耐了太久太久。
松陽老師斷裂的頭顱，鬼兵隊的慘遭肅清，每一樣都曾讓他痛苦地夜不能寐。
心裡的怪獸不停地翻滾，拼命叫囂著要替死去的同伴報仇。
夢境裡大片大片的鮮血染紅攘夷的戰服，凝結成濃郁的暗色。
這一切的一切，有朝一日終於能夠與罪魁禍首的死亡重疊在一起，幻化成美麗的色彩。
可惜這點血量用來獻祭，仍是遠遠不夠。
遲早有一天，他要提著天導眾那群聒噪的烏鴉……不，整個世界的腦袋，一起去往地獄。
大開殺戒之後，天空妖冶地如同嗜了血一般，隨後漸漸歸於潑墨般的沉寂。
高杉拎著尚未幹透的刀，一步一步慢慢走回鬼兵隊的戰艦。
天導眾的裝束使得幾位守衛遲疑片刻，卻在看清來人臉龐的時候，畢恭畢敬地讓出一條通道。
船內倒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安靜地似乎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天色已經不早了，他想，隊員們怕是已經休息了，所以現在才這樣安靜。
這個念頭卻在忽然看到某個背影的時候，被完完全全打消。
蓮見站在以往自己喜歡停留的位置，一言不發地俯視下方的夜景。
從這個地方究竟能夠看到什麼，他自然心知肚明——那裡曾是一切腐朽的開始，也將是所有罪孽的結束。
其實高杉在出發之前，有詢問過對方是否要一起前去復仇。
「不用了，幫我給那個糟老頭子帶一句話就好。」
她輕輕搖了搖頭，再開口時卻已是咬牙切齒，「代我向老師問好。」
他聽後只是笑得諷刺。
無獨有偶，這也是自己最想和德川定定說的話。兩人的念頭居然在這一刻以如此奇妙的方式重合，還真是有趣。
而現如今，他終於將想說許久的話傳到，帶著前任將軍的鮮血成功歸來。
原本亢奮的心情卻在看到她的背影時，忽然變得無比平靜。
甚至是沒有理由地，有些失落。
高杉拿下斗笠，在那一瞬間清晰地看到蓮見的側臉——面無表情，卻又著實帶著幾分悲傷。
他走到對方的身邊站定，突然意識到這好像是兩人第一次互換位置。
但也完全不願在意，只想在此時此刻把這句話說出口。
「彌音，陪我喝一杯吧。」
作者有話要說：
總督說他早就知道虛的存在，比較有可能的一種情況是他原來一直對虛和松陽的關係存疑，後來經過調查最終確定了虛的存在。
我覺得信女應該會告訴他有關虛的一些事情，畢竟同門師兄妹加上又是盟友，再說銀時和假髮不也是她告訴的麼……
但願最後不會被官方爸爸打臉_(:_」∠)_
第38章 寶寶心裡苦，但寶寶說不出
入夜之後，江戶的溫度逐漸降低，生出幾分涼意。
即便如此，蓮見依舊沒有回到房間。反而靜靜地站在船邊，俯視下方的風景。
首先印入眼簾的便是最高權力者的府邸，華麗的裝潢在墨色的夜中顯得格外耀眼。
她這才知道原來高杉能夠看到的地方，就是那裡——一個因無盡欲望而衍生出各種權力交織的腐敗之地。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突然聽到身後響起的腳步聲。雖然十分輕微，但確實是真實存在的。
她自然知道是誰，卻沒有任何回頭的打算。
高杉是正午出去的，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想必在這段時間裡，他也是做了很多事情。
所以對於德川定定的死訊，蓮見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甚至還感到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
那個手上沾滿無數鮮血的糟老頭子，早就應該去往地獄。
可是卻不知道依著哪門子的福氣，苟延殘喘到如今，讓他們飽嘗仇恨之苦。
然而人終究鬥不過命數，再怎麼一手遮天的權力也抵擋不住幕府氣數將盡的事實。
最終不過落得一個慘遭拋棄、身首異處的結局。
其實蓮見大概能夠猜出，高杉心裡的一些想法。
因此才在對方詢問自己是否一起前去復仇的時候，給予拒絕的回答。
雖然他們的仇敵同為一人，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那個男人比自己更加痛恨德川定定。
松陽被殺是他始終解不開的一個心結。
多少年來，那個男人一直活在自責和悔恨之中，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之後更是費盡心機與各方勢力結盟，在他們之間謀劃斡旋，這才得到一個能夠殺掉前任將軍的機會。
這樣的仇恨由他親手了結，反倒更加合適。
但是不知為何，她卻在此時此刻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失落。
那一瞬間，蓮見突然懷疑這會不會是自己產生的錯覺。
下一秒鐘高杉便慢慢上前，說話的時候較以往失了幾分硬氣和篤定——「彌音，陪我喝一杯吧。」
原本流動的空氣忽然凝固在原地，周遭的一切猛地陷入一片寂靜。
她在今晚第二次懷疑自己是否產生錯覺，就如同暗戀的人總是喜歡自作多情一般。
然而只是遲疑片刻，便聽到自己輕柔的聲音緩緩飄散在空中：「好。」
兩隻素淨的酒杯各自排開，在若隱若現的月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清酒被緩緩注入，偶爾碰觸到杯壁，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剛剛入口的時候，尚且帶有幾分順滑。
蓮見忽然想起上一次這樣與他對飲，好像還是兩人在吉原重逢的時候。
只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還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不過現在與其說是對飲，倒不如說是自顧自地喝酒罷了。自己靜靜地坐在桌邊，而高杉則一如既往地呆在窗邊。
一杯一杯不緊不慢地品嘗著。
這場竊國之戰爆發得如此轟轟烈烈，可是最初的緣由卻讓人聽起來啼笑皆非。
其實吉原的遊女也有著自己的心，只是人們往往選擇不相信而已。
然而萬事屋三人不僅信了，還行了。最後的結果自然是以這樣無比荒唐的理由，將幕府攪得天翻地覆。
她側頭，卻發現外面已是漫天花雨。
微風卷起吹落在地的花瓣，映襯著皎潔的月光，好似要舞出一世的繁華。
花好月圓，看來年邁的鈴蘭太夫最終還是能夠與等待了一輩子的男人，見上最後一面。
今宵之月，絕不西沉。只此美夢，不再蘇醒。從今往後，生生世世。長相廝守，為君立誓。
誓言之所以美麗，在於給出時的言語，更在於實現時的誠心。
只是人各有命，有緣卻未必有份。即使眷侶們都會懷揣白頭偕老的想法，卻未必有著相依為命的心力。
比起貌合神離，蓮見倒覺得同心而離居更為圓滿，哪怕最終會落得憂傷以終老的結局。
能夠知道對方心中的念想，這樣的狀況一刻也不曾變過，自己已是心滿意足。
所以誓言這種美麗又脆弱的東西，她不喜歡聽，更不喜歡說。
其實鈴蘭太夫也好，伊織也罷，吉原的女人們不見得都會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
準確地說，若是兩人之間真的有緣有份，癡情的人最後不一定會受傷。
如此想來，前段時間的煩悶終於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不見。
能夠白頭偕老又如何，最後分隔兩地又如何。至少此時此刻，自己還可以抬起手裡的酒杯，陪著高杉靜靜飲下。
即使彼此之間不言不語，他們至少還擁有相似的經歷，懷揣著同樣的情緒。
她覺得，這樣的默契已經足夠。
眼前的男人始終一言不發，只是不慌不忙地喝著酒，以一種極其慢的速度。
房間裡的光線很暗，唯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將高杉側臉的輪廓刻畫得清清楚楚。
映襯著窗外漫天的花雨，構成一幅美到精妙絕倫的畫卷。
即使已經報了弑師之仇，可是蓮見卻知道，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好轉。
然而大腦裡已是混沌不清，她不得不暫時放棄，停止繼續思考其中的緣由。
索性朝著窗邊舉起手裡的酒杯，隨後緩緩開口，儘管吐詞有些不清。
「高杉，不是讓我陪你喝一杯麼？」
為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獨自喝著悶酒，就連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而男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慢慢回頭，露在外面的右眼明亮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緩緩舉起手裡的酒杯，向自己示意，隨後微微仰頭一飲而盡。
蓮見見狀也立刻重複這個動作，液體順著喉嚨逐漸滑入胃裡，在唇齒之間留下一片好聞的清香。
她想自己大概是醉了，要不然為何會在黑暗之中，看到對方嘴角掛著的笑意，那般分明。
眼皮已經重到仿佛有千斤的地步，手腳也仿佛陷入泥沼，動彈不得。
她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與醉意繼續作鬥爭，徑直倒在桌上，慢慢合上眼睛。
高杉走到自己的面前，大概是想將她抱去某個地方。
蓮見嘴裡胡亂嘟噥著什麼，卻完全沒有發覺對方忽然停滯的動作。
然而這樣的發愣似乎只有瞬間，下一秒鐘她就感到自己騰到空中，好似漂浮在雲層裡。
隨後便任由睡意侵襲，但願能夠一夜好夢。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她幾乎可以百分百地確定那就是夢境——因為自己遇見了一個已經去世許久的男人。
青池一改以往嚴肅的模樣，望向她的眼神裡滿是慈愛。
蓮見在這一刻突然無語凝噎，好久不曾濕潤的眼眶裡，猛地盈滿淚水。
她多想告訴對方，害死他的仇人終於死得其所，自己再也不用身負血海深仇。
可是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詞句。
倒是老師慢慢露出和藹的微笑，開口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彌音，好好活下去。」
美好的夢境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戛然而止。
蓮見坐起身來，緩了好半天，這才想起老師早已離去的事實。
安靜的房間顯示著此時此刻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然而裡面的裝飾怎麼看都不是以往熟悉的模樣。
胸口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堵著，鬱悶到無法呼吸的地步。
這種煩躁的情緒在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的時候突然爆發——她居然直接在高杉的房間裡睡著了？！
孤男寡女、黑燈瞎火、同處一室……這些曖昧的詞語組合在一起，不管是誰都會腦補出一場狗血的戲碼吧？
高杉那傢伙真是的，怎麼不把喝醉的她弄回房間？若真是嫌麻煩，哪怕丟到門外也好啊。
要不然現在也不會搞得人生慘澹、洗白無望。
等會兒……
衣服明明還整整齊齊地穿在她的身上，一系列的跡象表明昨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所以自己本來就不是黑的，還談哪門子的洗白？
然而畢竟人言可畏，鬼兵隊裡人多嘴雜，誰都不知道真相最終會被以訛傳訛成什麼樣子。
這要是被又子聽到了，最後肯定免不了一頓生吞活剝。
思至此處，她立刻起身，想要儘快逃離這個「案發現場」。
站立之後只覺得上重下輕，天空中仿佛有無數顆星星在拼命閃耀，頭痛地似乎快要炸裂。
看來宿醉真是要不得，蓮見扶著牆壁，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某個金黃色的影子就是在此時突然閃了進來，伴隨著一聲元氣滿滿的「晉助大人早上好——」，正式宣佈拉開清晨的序幕。
房間裡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下一秒鐘兩人便默默對上彼此的眼睛，伴隨著暴風雨來臨之前的詭異寧靜。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頭上的星星好像全都暗了。
第39章 不想睡，我要陪你一整夜
一日之計在於晨，因為此時此刻的空氣總是最為清新。
就連一夜沒有閉眼的高杉，現在也意外得清醒。只是倚著船壁，默默吸著手裡的煙管。
偶爾會有帶著幾分冷意的微風拂過，將青煙吹得四處飄散，就如同始終幕天席地的自己一樣。
他斜眼看向幾乎要高聳入雲的將軍府。
德川定定的死訊大概已經傳入此處，想必裡面的人們也是各懷心思。
到底是真正的悲痛欲絕，還是矯情的惺惺作態，唯有當事人才真正清楚。
而自己，如今只需做一個沉默的旁觀者就好。
某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尖銳到幾乎能夠戳破耳膜的地步。
高杉突然回神，意識到這個聲音好像是出自又子之口，這才匆匆走向房間。
嘈雜的爭吵聲從門內傳來，仿佛要將整個戰艦掀翻——
「又子，你聽我給你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
下一秒鐘，他便看到金髮女孩從裡面橫衝直撞而出，速度快到就連站在門口的自己都給一併忽視掉。
蓮見馬上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在見到他的一瞬眼睛大亮，好似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總督大人，你來得正好！趕緊去跟又子解釋清楚啊！」
認識這麼多年以來，他好像還是第一次在對方一向寵辱不驚的臉上，看到如此驚慌失措的表情。
不知不覺就起了調侃的心思：「嗯？解釋清楚什麼？」
蓮見聞言立刻扶額，露出一副「我怎麼攤上這倆倒楣孩子」的悲憤表情。
隨後快馬加鞭地趕上去，只留下一個萬般無奈的背影以及一連串出離憤怒的咆哮——
「又子，不是你想的那樣啊啊啊啊啊！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真的純得不能再純了……」
聲音漸行漸遠，在狹窄的走廊裡面緩緩消失不見。他慢慢走進屋內，最終決定對遠處的打鬧不再過問。
被褥已是一片淩亂，殘留的溫暖仍在昭告著剛才這裡確實有人存在的事實。
高杉靠著牆壁，思緒不知不覺便飄向遠處。
昨晚看見蓮見醉倒之後，他的確有考慮過是否要將對方抱回房間的問題。
然而就在逐漸靠近的時候，原本應該陷入熟睡中的女人卻突然意外地抬頭。
她隨意嘟囔著，口齒有些不清：「不是幕府、不是整個世界……晉助，你的敵人究竟是誰？」
高杉在那一刻愣在原地。
或許是因為這聲來之不易的稱呼，或許是因為這句話裡包含的意思。
推翻幕府也好，毀滅世界也罷。從始至終，他從未向任何人吐露過真實的想法。
所有人都覺得他已經瘋了，就連以前的同伴，也以為自己真的想要破壞整個世界的地步。
唯獨眼前這個女人，看透所有偽裝的假像，輕聲詢問他的敵人究竟是誰。
只有她能明白，所有的看似歇斯底里，其實都出於深思熟慮。一切拼命的合縱連橫，不過是在步步為營。
他的敵人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如今已是再清晰不過了。
若說竊國之戰的打響不過是場意外，那麼天導眾的浮出水面則是必然的結果。
君主與臣下的名號已經失去其真正的意義，權力的運轉只能依靠建立傀儡政權來勉強維持。
這個腐朽的國家，早已在它的強力掌控之下病入膏肓，面臨著即將崩潰的困境。
而自己要做的事情，無非是在所有狀況都失控之前，破壞這個由天導眾一手創造出來的世界而已。
似乎只是過了一瞬，似乎又是過了許久，高杉終究還是恢復了原狀。
抱起的動作輕車熟路，仿佛已經如此這般地做過多次。放下的時候像是在對待價值連城的珍寶，萬分小心。
窗外的月光便是在此時突然傾灑進來，溫柔地照耀著相依相偎的兩人。
銀輝之下，女人的面貌姣好，肌膚潔白如玉，美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裡柔情似水。
隨後緩緩伸出右手，想要輕輕撫摸對方的臉龐。卻在快要碰觸到的時候，猛地靜止不動。
高杉早已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動了情。
也許是在最初那個偏僻遙遠的小村莊裡，兩人過著安穩平靜的生活時？
還是她最終選擇叛變幕府，毅然決然地加入鬼兵隊的那一刻？
亦或是他們誰都沒有不曾注意到，朝夕相處、和衷共濟的某一瞬間？
一見鍾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罷。能夠產生感情的，無非就是這兩種途徑。
然而現在想來，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必須得知的理由。因為蓮見不會過問，而自己最後也一定不會開口。
高杉倒也沒想過刻意克制自己，畢竟感情從來都是一件無法控制的事情。
它總會在你的心裡悄然滋長，如鬼魅一般白天不言不語，晚上卻讓你難以入睡。
不斷飄去的眼神、偶爾給予的關心，一切的行動都已是不由自主、情難自禁。
可是他還能夠選擇沉默，為了所有人。
就仿佛舊房子旁靜靜矗立的大樹，由著年輪一圈一圈增加，也只是抖落滿地的枝椏。
又仿佛咿咿呀呀唱了一輩子的戲子，對於自身的故事，卻一直保持嗓音喑啞。
因為他始終不曾忘記肩上的重任。
雖然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自己已經有些弄不明白，之前所有的舉措究竟是為了一己之私，還是為了公器之心。
國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際，我輩定當奮不顧身。
世人或許會將這種大無畏的人物稱為「革命家」，然而在高杉看來，他們不過是些居無定所的可憐之人罷了。
就像當初走上這條路的時候，他早已做好隨時死亡的準備。
正如自己這種某天終會走上斷頭臺的「叛亂分子」，從一開始便失去了擁有一切感情的資格。
他很少有過什麼後悔的念頭。
無論是以前為了保護松下村塾而被趕出家門，還是現在為了毀滅天導眾創造的世界而眾叛親離，高杉從未哀歎過自己的遭遇。
若真要說起後悔的時候，大概只有一個瞬間。
那便是當初他為蓮見贖身，兩人聯手對付幕府派出的殺手之後，自己和緩了臉色，對她說出「批准入隊」的一刻。
自此，所有的情和事都脫離了控制，走向萬劫不復的境地。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如當年面臨松陽被殺之時。
那般無能為力。
親情、友情、愛情，這些東西於自己而言不是累贅，而是軟肋。
如果一向無堅不摧的存在，某天突然對著敵人暴露出擁有的全部弱點。
欲除之而後快？群起而攻之？高杉實在不敢想像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
他現在能做的全部事情，也不過是在完成計畫之前，偷偷留有幾分私心。
將念想藏至最深的地方，於這樣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默默地看著眼前心愛之人。
就連一句想說許久的「對不起」都無法開口，也無從開口。
或許早在松下村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註定好了。
那時他們全都是些任性妄為的孩子，即使過去許多年，也只是變成一群任性妄為的大人而已。
每個人關注的方向都不一樣，要走的路途也完全不同。
唯獨高杉自始至終都關注著松陽本身，因此也就只有他一人發現了這些異常。
老師望向遠方的眼神裡，總是透著一片虛無，偶爾露出的笑容裡也會流露出幾分勉強。
那個男人曾經好像也說過，類似於「我與之抗爭的，並不是天意，而是自己」這樣莫名其妙的話語。
那時的他尚且年幼，還不知道這些跡象意味著什麼，也沒有任何告訴身邊人的想法。
即使日後漸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即使已經無數次與銀時還有假髮相遇。
高杉也只是壓低頭上的斗笠，沉默不語地同二人擦身而過。
信女的話最終還是間接印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虛和松陽之間的確存在某種關係。
一具軀體裡面擁有兩個甚至更多的靈魂，究竟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死神一般的存在。只待時機成熟，便讓整個世界陷入真正的絕望。
或許是因著從小被寵愛到大，骨子中的固執和執拗已經到達極點。
下定決心的事情從來都是說一不二，既成的念頭最終很難被改變。
就算所有人都不贊同這樣極端的做法，他也絲毫不會介意。
不過是不被理解罷了，反正這麼多年以來，自己早已習慣孤身奮戰的狀態。
哪怕背後即將身無一人，哪怕必須親手埋葬感情，哪怕可能送上自己的性命。
他也絕對不能夠在這個時候收手，而是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直至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碼這章的時候，我已經第n+1次後悔寫男主是總督的文了。然而自己作死挖的坑，跪著也要把它填完【揮手】
第40章 一場群聊引發的血案（日常）
系統消息：管理員「困獸之鬥」邀請「宇宙海賊王」加入本群。
系統消息：「宇宙海賊王」接受邀請，成為本群的新成員。
晉助大人賽高：這人是誰啊？
斷了的弦：八成是神威閣下吧？
女權主義者：能夠讓晉助先生親自邀請的，想必只能是神威了。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等會兒……原來我們鬼兵隊有群呐？
困獸之鬥：……
晉助大人賽高：晉助大人早安╭(╯ε╰)╮
晉助大人賽高：誰叫你平常都不看手機的[白眼]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委屈]
困獸之鬥：早。
宇宙海賊王：大家好∼各位吃早飯了嗎？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早飯？！別動，放著我來！你們想吃什麼，誰都不准攔我！
晉助大人賽高：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jpg
女權主義者：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jpg
困獸之鬥：不餓。
斷了的弦：在下和晉助剛才已經用過餐，所以就不勞煩蓮見小姐了。
宇宙海賊王：有米飯嗎？如果不好吃的話，就殺了你哦~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拜託你們誰來攔我一下？
晉助大人賽高：嘿嘿嘿.jpg，我就不攔。
女權主義者：嘿嘿嘿.jpg，我也不攔。
晉助大人賽高：武市變態！你再盜我表情包，信不信我拿槍崩了你！
斷了的弦：嘿嘿嘿.jpg
晉助大人賽高：萬齊前輩？
斷了的弦：在下只是單純地跟個隊形。
宇宙海賊王：嘿嘿嘿.jpg
困獸之鬥：嘿嘿嘿.jpg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是不是就差我了？那我也來。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嘿嘿嘿.jpg
晉助大人賽高：……
晉助大人賽高：微笑中透露著疲憊.jpg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我等下要出去一趟，你們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困獸之鬥：養樂多。
斷了的弦：琴弦。
晉助大人賽高：晉助大人(>^ω^<)
女權主義者：蘿莉。
宇宙海賊王：人頭^_^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啊喂，裡面是不是混進來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所以你們到底缺什麼？
困獸之鬥/晉助大人賽高/女權主義者/宇宙海賊王：養樂多。
斷了的弦：？
斷了的弦：琴弦。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張嘴吃藥.jpg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萬齊君果然是鬼兵隊的良心。
晉助大人賽高：彌音！沒想到有朝一日，像你這樣對電子產品一竅不通的阿呆也會用表情包！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上網存張圖片，我還是會的= =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對了，總督大人，養樂多要紅瓶還是藍瓶？
困獸之鬥：紅瓶。
宇宙海賊王：啊咧？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紅瓶正常，藍瓶少糖。都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嗜甜。
系統消息：管理員「困獸之鬥」將群成員「我愛廚房，廚藝超棒」禁言一分鐘。
晉助大人賽高：哈哈哈哈哈.jpg，這就是得罪晉助大人的下場。
女權主義者：哈哈哈哈哈.jpg
晉助大人賽高：武市變態，你又盜我表情包！
女權主義者：表情包不能叫盜，只能叫拿。
宇宙海賊王：晉助，我想當管理員∼
困獸之鬥：等等。
斷了的弦：蓮見小姐還在嗎？
晉助大人賽高：剛怒氣衝衝地出去了，嘴裡念叨著什麼「老娘要離隊出走，沒了女主，看你們一群人還怎麼玩」之類的話。
系統消息：群成員「宇宙海賊王」成為本群的管理員。
晉助大人賽高：突然笑死.jpg
晉助大人賽高：彌音已經離隊出走了，本文的女主離我還遠嗎？
斷了的弦：遠。
地球打架專家：……
地球打架專家：？
宇宙打架專家：原來除了禁言，管理員還可以改群名片啊^_^
女權主義者：作者桑說了，有她這個cp博愛黨在，你能夠上位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晉助大人賽高：不瞞你說，我已經發現這個令人憂傷的事實了_(:_」∠)_
變態蘿莉控：不要憂傷，不要憂鬱，至少你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變態蘿莉控：那就是和我一起反對《大江戶青少年健全育成條例修正案》[壞笑]
鬼兵隊首席迷妹：[手.槍][手.槍][手.槍]
淡定耳機君：快把在下的三味線拿來。
鬼兵隊首席迷妹：來來來，萬齊前輩，咱們一起幹掉他。
變態蘿莉控/鬼兵隊首席迷妹/淡定耳機君：名字？
宇宙打架專家：哈哈哈哈哈.jpg
地球打架專家：……
地球打架專家：小鬼，別鬧。
宇宙打架專家：好好好，聽晉助的∼我等會兒改回來。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我去……我就出去了一會兒，好像錯過很多精彩戲碼的樣子。
鬼兵隊首席迷妹：你回來了？這麼快？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又子？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我的優點不多，手腳利索便是其中之一[捂臉]
鬼兵隊首席迷妹：是我，名字被改了[調皮]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宇宙打架專家？地球打架專家？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這倆誰啊，這麼膩歪，還弄情侶名呢？
鬼兵隊首席迷妹：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系統消息：管理員「地球打架專家」將群成員「我愛廚房，廚藝超棒」禁言一分鐘。
系統消息：管理員「地球打架專家」將群成員「鬼兵隊首席迷妹」禁言一分鐘。
淡定耳機君：這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變態蘿莉控：沒了女孩子們吵吵鬧鬧的聲音，還真有點不習慣啊。
宇宙打架專家：話說這兩個名字真的很像情侶名麼？
地球打架專家：呵。
變態蘿莉控：好可怕，我得走.jpg
宇宙打架專家：來島小姐快出來，又有人盜你表情包了哦^_^
晉助大人賽高：盜圖盜圖盜圖，整天就知道盜圖.jpg
晉助大人賽高：終於把我的名字改回來了[笑哭]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哪個混蛋把我禁言了？
困獸之鬥：是我。
困獸之鬥：有意見？
樓上是傻逼：沒有沒有，我怎麼可能會對總督大人有意見呢[可愛]
樓上是傻逼：？？？
系統消息：管理員「困獸之鬥」將群成員「樓上是傻逼」禁言一分鐘。
宇宙海賊王：哈哈哈哈哈.jpg
晉助大人賽高：我好像見證了一起冤案的發生。
斷了的弦/女權主義者：+1
困獸之鬥：……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神威！！！
宇宙海賊王：叫我幹嘛？
宇宙海賊王：想打架嗎？奉陪到底[微笑]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你的名字非常好聽，想叫叫而已。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氣到哭泣.jpg
晉助大人賽高：看把人家孩子逼的，都會用表情包表達出離憤怒了。
困獸之鬥：小鬼。
宇宙海賊王：はいはい∼
宇宙海賊王：蓮見小姐，真是抱歉呐^_^剛才不小心手滑，把你群名片改了。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大丈夫，我沒往心裡去。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對了，萬齊君，一會兒我把琴弦給你送過來。
斷了的弦：好的，多謝。
晉助大人賽高：所以萬齊前輩是不是要改名字了？
斷了的弦：改成什麼？
困獸之鬥：養樂多？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在冰箱裡，自己去拿。
困獸之鬥：……
晉助大人賽高：晉助大人，我幫您拿，待會兒見哦(>^ω^<)
女權主義者：萬齊先生被成功無視了。
養樂多：在下也發現這個問題了[撇嘴]
女權主義者：養樂多？萬齊先生？
宇宙海賊王：哈哈哈哈哈.jpg
困獸之鬥：……
困獸之鬥：那句話是對彌音說的。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吃驚.jpg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講真，我從未見過如此耿直的男人。
不能說的秘密：[尷尬]
不能說的秘密：大家就當無事發生過.jpg
宇宙海賊王：那好，阿伏兔有事找我，你們慢聊，我先走一步。
困獸之鬥：嗯。
女權主義者：差不多也該幹活了，大家散了吧。
我愛廚房，廚藝超棒/不能說的秘密：好。
晉助大人賽高：本小姐回來啦~
晉助大人賽高：大家人呢？都去哪裡了？
晉助大人賽高：晉助大人？彌音？萬齊前輩？武市變態？神威？
晉助大人賽高：怎麼沒人理我？
晉助大人賽高：凝重.jpg
晉助大人賽高：凝重.jpg
晉助大人賽高：凝重.jpg
晉助大人賽高：凝重.jpg
系統消息：群公告被修改為「本群禁止刷屏，違者禁言一天。」
晉助大人賽高：遵命，晉助大人(>^ω^<)
晉助大人賽高：那我也去幹活咯！
作者有話要說：
困獸之鬥是高杉，宇宙海賊王是神威，晉助大人賽高是又子，斷了的弦是萬齊，女權主義者是武市，我愛廚房廚藝超棒是妹子。
中途他們名字被改了……宇宙打架專家是神威，地球打架專家是高杉，鬼兵隊首席迷妹是又子，淡定耳機君是萬齊，變態蘿莉控是武市。
那個……我又要去趟北京 所以你們懂得＝ ＝
暗殺篇
第41章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天上的明月依舊明亮，默默注視著下方滿地的荒唐。
「明明約好一同開闢新時代，沒想到現在卻不得不將你這個叛徒提前埋葬在舊時代。」
男人慢慢走下甲板，說完徑直揮刀砍下對方的腦袋。
頭顱跌落到海裡，隨著浪潮很快消失不見。無頭的屍體漸漸跪下，然後倒落在地。
身後的隨從立刻用白色的手帕將利刃上的鮮血擦拭乾淨，所有舉動都帶著幾分畢恭畢敬。
他似乎頗為滿意武器的鋒利程度，收回刀鞘的動作快速而俐落。
「喜喜大人，茂茂的走狗們應該怎麼辦？」
「那些人成不了氣候，」他轉身走回船內，「更何況多虧了他們，我才有一場好戲可以看。」
沒走幾步卻突然停下步伐，「你說是吧，高杉君？」
被點名的男人只是慢條斯理地吸著煙管，等到一口煙霧盡數噴灑完畢之後，這才懶洋洋地開口。
「好戲？」
是指銀時當年逃離戰場卻被捕入獄的陳年舊事，還是指一橋派與池田家族聯手卻慘遭背叛的無聊戲碼？
無論是哪一出，自己都沒有繼續觀看下去的興趣。
一橋喜喜見他並沒有搭腔的意思，只好繼續開口。
「我本無意橫奪你的獵物，只是沒想到那只惡鬼現在居然還活著……」
銀時向來喜歡亂湊熱鬧，能夠在這裡碰見他，高杉倒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然而那個傢伙卻無意暴露自己曾是攘夷志士的事情，以後怕是要面對數不清的麻煩了。
「呵，就憑你是要不了的，無論是那個小子、還是我的腦袋。」
他把玩了一會兒手裡的煙管，隨後收回懷中，任由對方迅速轉移話題。
「雖說過去曾是死敵，可是我並不恨你們，反而對鬼兵隊充滿興趣。」
可惜一橋喜喜的語氣聽起來，卻遠遠沒有話裡說得那樣誠懇。
「你們擁有足以敵國的強大力量，無論以後是友還是敵……」
高杉忽然耐心全無，不得不提前打斷對方那很是虛偽的長篇大論：「只要你們還在和幕府作對，我就會繼續站在這裡。」
他轉身離開，卻在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眼裡滿是敵意和警告。
「可要是哪天你說不幹就不幹，撲上來咬你脖子的是那個小子還是我，可就不好說了。」
「那我們還是再換個話題吧，」對方忽然露出笑容，「我聽說蓮見小姐現在在鬼兵隊裡？」
高杉眼中的警惕又濃了幾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話，那高杉君可要好好保護蓮見小姐了。畢竟現在想要情報機密的大有人在，她的性命可是值錢得緊。」
一橋喜喜說罷立刻牢牢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從中探討出什麼資訊，可惜最後卻一無所獲。
因為眼前的男人只是輕扯起嘴角，就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懶得給予。
「哦？是麼？那他們完全可以來試試。」
—————————————————————————
夜幕降臨後的將軍府已是一片金碧輝煌，燈火明亮地讓人直晃眼睛。
前段時間德川茂茂遭遇刺殺，只得匆忙逃離這裡。
因著一橋派的堂皇入住，鬼兵隊得以自由進出，蓮見這才能夠帶著又子穿行在走廊之中。
身旁的女孩到處東張西望著，時不時地發出幾句讚歎。
「將軍府真大啊，要是我一個人在裡面亂逛的話，肯定會迷路。彌音以前不愧是幕府的人……」
說到此處，卻忽然發現不妥之處，只得立刻停止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
她只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對這句話不算太在意。
「你說得沒錯啊，我以前的確是幕府的人。」
又子聽罷沉默片刻，隨後徑直開口，語氣裡帶有幾分賭氣的意味。
「其實剛剛知道你真實身份的時候，我是真得真得很生氣。」
蓮見驚訝地回頭，有點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在此時此刻忽然提起以前的事情。
「我氣你欺騙我，欺騙晉助大人，欺騙整個鬼兵隊。可是我更氣自己是個笨蛋，最先開始居然都沒有發現你別有目的。」
鬼兵隊裡鮮少有人會公開議論自己的身份，稍加思索便會明白肯定是高杉對內封鎖了消息。
又子一向心直口快，長時間憋著一大堆話不能講出來，也確實難為了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蓮見望向走廊的盡頭，那裡與別處一樣依舊是個拐角處。誰也不知道邁出下一步，究竟會看到些什麼景象。
「又子，人在亂世，身不由己啊……」
要是有能夠選擇的機會，她也只想做個尋常無奇的平民百姓。
一點都不願走上眼前這條雜草叢生的道路，一點都不願與那個男人為敵。
「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正如我也不想成為命懸一線的殺手一樣。」
然後蓮見便聽說了一個既簡短又漫長的故事。
慘遭滅門、誓報父仇，于又子坎坷的人生中不過只是冰山一角，後來卻也昇華成一段難以忘記的記憶。
「然而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跌跌撞撞的逃亡，我也不會遇見伸出援手的晉助大人，更不會遇見鬼兵隊裡萬分照顧我的前輩們。」
女孩露出的微笑平淡卻滿足，「所以有的時候，身不由己也不見得完全是件壞事。」
她想起不久之前萬齊同自己講起的經歷。
那個男人的命運大體不幸，然而卻因此有著那麼多忠心耿耿、盡職盡責的部下。
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高杉還算是個比較幸運的人。
「大概是吧，如果不是因為幕府密探的身份，我想我們大概也不會相遇。」
「所以我很快就原諒你啦，看在你最終還是站在鬼兵隊這邊的份上。」
又子朝自己吐了吐舌頭，一臉陽光明媚的樣子讓人看著真是倍感羡慕。
可惜聽到這句寬慰的話，蓮見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很多事情現在還沒有發生，卻不代表它們並不存在。
背叛的代價究竟是什麼，大家彼此全都心知肚明，只是暫時不說破而已。
蓮見到底還是擠出一絲笑容，只不過看上去有些勉強。
「又子，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鬼兵隊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他。」
女孩的表情瞬間變得迷惑不解：「他？誰呀？為什麼有朝一日你會不在鬼兵隊？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剛想開口解釋，卻聽到不遠的拐角處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
「哦呵呵呵呵呵……我還以為蓮見小姐仗著背後有鬼兵隊撐腰，早已忘卻自己是幕府的叛徒，沒想到竟然會有如此覺悟。」
可是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你到底是誰？居然偷聽我們說話？為什麼鬼鬼祟祟地不肯出現？」
在又子罵罵咧咧的話語之中，他最終還是現了身。
男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乾淨整潔，就連頭髮也全都整理得服服帖帖，一舉一動頗具貴族氣質。
蓮見在看到他的瞬間立刻睜大雙眼，隨後迅速低頭，以示恭敬：「喜喜大人。」
「原來這就是和我們鬼兵隊聯手的一橋喜喜啊，這貨看起來挺人模狗樣的，怎麼盡幹些心術不正的事情？」
身旁傳來又子的小聲嘀咕，蓮見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氣，這才能夠勉強止住笑意。
抬起頭卻發現男人正慢慢走向自己，邁出的每一步都充滿壓迫感。
「蓮見小姐，最近過得如何？」
曾經多次面對高高在上掌權人物，她也不至於緊張到啞口無言的地步。只是這一次來者不善，必須小心對待。
「很是不錯，多謝喜喜大人掛念。」
男人聽罷只是露出一絲冷笑：「掛念蓮見小姐的可不只有我一人啊。」
她在這一刻頓感身心俱疲，只覺得位居高位的人說話為什麼總喜歡打官腔，讓人猜不透。索性決定保持沉默，以不變應萬變。
一橋喜喜見自己沒有開口應答，倒也反常地沒有動怒。
「身為盟友，我還是給蓮見小姐一個友情提示吧——千萬別讓自己落單，否則會有不好的後果出現。」
她忽然有點摸不清楚對方的真實意圖，只得謹慎回答：「多謝喜喜大人提醒。」
男人心滿意足地正欲離去，邁出步伐之後，卻又迅速回身。
「這位小姐，我並沒有偷聽你們說話。將軍府即將成為我的地盤，所以我有必要掌握這裡的一切動向。」
說完這番話，他立刻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逐漸遠去的背影。
「要說『鬼鬼祟祟』，你們大概更有資格配上這個形容吧？」
蓮見眼疾手快地拉住身旁瀕臨暴走邊緣的女孩，連忙搖頭示意對方身份尊貴，現在不可造次。
臉上的表情卻在瞬間變得凝重，就聯手中的力量也不知不覺加重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漫畫最新一話講了又子過去的故事，被官方粑粑打臉打得啪啪的，趕緊爬過來修文。
第42章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男人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慢慢走向頂樓。
儘管夜幕已經降臨，將軍府卻仍然燈火通明。亮光可以照到每一處黑暗隱蔽的角落，以及每一個偷偷活動的敵人。
一橋喜喜微勾起嘴角，表情在一瞬間充滿不屑。
真是遺憾，一群滑稽之人正在四處嗅探他的動向。而自己所做的事情，也只是試圖把爛在寶座上的腐朽傀儡收拾乾淨而已。
不過無妨，這個國度裡已經沒了德川茂茂的同伴，而他的棋子卻是無處不在。
自己完全可以不出這裡一步，就輕鬆要了對方的腦袋。
身後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響，男人聽罷立刻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吧，新棋子即將登場。他馬上就可以開始宏偉的計畫，拯救這個腐朽的國家了。
「已經等你很久了，你就是那個……」
話音未落，只感到一陣疾風掃過。下一秒鐘，滿含力量的拳頭便迅速揍向自己。
無數鮮血從口鼻處噴湧而出，他抵擋不住巨大的衝擊力，不得不拼命向後退去。
隨後便撞破護欄，狠狠砸向對面的樓閣，陷入昏迷之中。
高杉甫一進來便看到這一慘不忍睹的畫面，叼著煙管的動作瞬間停止下來。
「喂，你在幹什麼啊？臭小子。」
「咦？」神威轉過身來，一臉迷惑不解，「你不是說把將軍殺掉就行了？」
「那人不是將軍，是下任將軍。」
「那不還是將軍嘛……」
他難得有了一種想要扶額的衝動，卻在看到一橋喜喜的慘狀之後，得以繼續保持鎮定。
「算了，腦袋受到那麼強烈的撞擊，肯定什麼都不記得了。反正也是一頂風雨飄搖的神橋，不足掛齒。」
「什麼？原來剛才打錯人了啊……」
對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站在一國頂點的，怎麼會是這種弱不拉幾的人？所以這貨究竟什麼來頭？」
高杉慢慢走向邊緣處，以便能夠更好地觀察下面的情況。隨後拿下嘴裡的煙管，緩緩呼出一口氣。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麼？一橋喜喜只是個棋子罷了。」
眾多守衛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拼命大叫著「把路讓開，有敵襲」的話語。
到處攢動的人影、四周照射的燈光，倒是將整個將軍府映襯地無比熱鬧。
「原來如來，他就是你拿來玩竊國遊戲的棋子啊？」
少年單手叉腰，似乎對自己的安排感到強烈不滿。
「那麼弱的貨色真的能夠派上用場？如果是我的話，撇開其他能力，肯定會用武力值滿點的棋子。」
高杉斜靠著門框，對神威話裡的情緒選擇視而不見。
「正如你所見，他就是那個為了將軍的寶座擅自行兇的蠢貨。若是最後棋差一招，都不明白屆時人頭落地的人會是自己。」
如此不成氣候，真是難為了那些拼命把一橋喜喜捧上來的群臣。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要物盡其用。
「如今一橋公成了被不明身份之人索命的受害者，此舉倒是能夠化解一橋派暗殺將軍的嫌疑。」
高杉低頭思索片刻，這才慢慢開口。
「雖然手法粗暴了點，但也應該不至於被懷疑。這樣我隨時都可以一手將死，也能夠任意反轉形勢。」
一旁的神威只是笑眯眯地聽著，看樣子沒有任何發表意見的打算。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悠悠地吸著手裡的煙管。
房間裡面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隨後又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驚醒。
蓮見和又子尚在外面的走廊裡，聽見屋內的巨大聲響便立刻朝著聲源處趕去。
只是將軍府的地形十分複雜，兩人頗費了些功夫，這才成功到達目的地。
隨後便看到被破壞地不忍直視的房屋……以及被毆打地不成人形的一橋喜喜。
她只是略微掃了一眼在場所有人的面部表情，瞬間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身旁的女孩則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地上挺屍的下任將軍，猛地爆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被打成這樣，真是活該……」
在對面兩人略有疑惑的眼神裡，她稍稍扯了一下同伴的衣袖：「咳咳，注意形象。」
又子立刻收住瘋狂大笑的動作，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隨後一步一步挪到高杉的身邊。
蓮見瞥了一眼仍是一臉人畜無害的神威，慢慢走向頂樓的邊緣。卻透過濃濃的夜色，看到地面已是一片混亂。
數不清的守衛正拼命奔向一橋喜喜，救護車的應急燈夾雜在將軍府的燈光裡，顯得那樣模糊不清。
而擔架上的正主則是一副口歪鼻斜的模樣，顯然已經昏迷不醒。
雖然不是很想表現出來，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幅場景看起來確實十分解氣。
她默默按捺住內心的暗喜，扭頭詢問兩位上司：「你們打算怎麼處理這個局面？」
神威的笑容倒是越發明顯，似乎絲毫不擔心沒有辦法收拾爛攤子。
而高杉則更加淡定，抽了一口煙之後，這才不急不慢地公佈答案：「將計就計。」
就算身旁的又子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他也一副不打算多加解釋的樣子。
蓮見看對方的確像是有應對的方法，心裡的不安慢慢放下幾分。
「最近幕府那邊有什麼消息麼？」
高杉的提問成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好像是有重新啟用忍者的打算。」
其實這一步確實也在蓮見的預料之內。
畢竟除了真選組，德川茂茂也就只有禦庭番眾可以多加依靠。
雖然這一組織已經不復存在，但是只要忍者還在，重新召集起來就不算什麼太難的事情。
手下曾經目睹小猿與全藏攀談的景象，似乎是想讓他們的前任首領再次出馬，但最終結果應該是以失敗告終。
然而她卻覺得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沒關係啊，我們這邊不是也有忍者幫忙麼？」
這一次倒是神威先搭了腔，「如果他們不聽從命令的話，全部殺掉不就好了？」
面對夜兔強大的戰鬥基因，鬼兵隊的三人難得默契地一致保持沉默。
還好空氣突然安靜的時間並不長，又子率先開口打破沉悶的氣氛：「對了，小將逃到哪裡去了？」
「沒有打聽出來，」蓮見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悶悶不樂，「不過我覺得他最有可能去往京都，為了尋求天皇的庇佑。」
但是卻不知道到底會兵分幾路，從哪條路走。
「只要小將他們有所行動，就一定會傳出消息。伊賀那邊的忍者也有著自己的情報網，不愁打聽不到。」
又子在一旁好心安慰著，對此她回以感激的笑容。
高杉思考一陣，這才下達命令。
「彌音，你繼續探聽情報，尤其要密切關注真選組的去向。如若到時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我們再做決定。」
蓮見點頭，表示明白。
男人繼續安排部署著，她卻忽然有些心浮氣躁，就連計畫都聽不進去。只是一味地發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你有心事？」
直到耳畔傳來男聲的時候，蓮見這才發現神威和又子早已消失不見，自己已經發呆良久。
「算是吧，」她並沒有任何隱瞞的想法，「德川茂茂重新啟用忍者，總感覺心有不甘啊……」
其實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小將與小猿他們本就關係極好。青池一派的門徒所剩無幾，已然沒了可以繼續利用的勢力。
而且自己一個叛徒好像也沒有資格，對幕府高層做出的決策指指點點。
然而心裡卻還是有著一種奇怪的失落之感。
身邊的男人聽罷只是輕問一句：「鬼兵隊不好嗎？」
「不是的，」她立刻搖頭，「只是看著老師曾經努力的結果現在全都化為烏有，有點感傷罷了。」
此後倒是再也沒有人開口，四周安靜得有些過分，連遠處的喧鬧聲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如此這般地過了許久，就在以為不會得到回應的時候，蓮見卻突然聽到說話的聲音，虛無縹緲地好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若真得全都化為烏有，那麼現在的你又是什麼？」
她扭過頭，卻在對方的眼裡看到倒映出來的自己。那麼清晰可見，不帶有一點模糊。
所有的不快在這一瞬間全部煙消雲散，好像之前壓根不存在一樣。
蓮見微愣片刻，似是感到有些吃驚。然而最終還是露出微笑，回應對方難能可貴的安慰和鼓勵。
男人也跟著勾起嘴角，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隨後悄然離去。
一橋喜喜已被送至醫院搶救，將軍府裡人群散盡，先前的騷動終於漸漸平息下來。
此時此刻萬物歸一，寧靜地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流逝。
只剩下她一人仍然站在原地，想著那聲語氣溫柔的「傻瓜」，微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這裡是存稿君二號（也是最後一號）
最近一直在忙著工作和畢業的事情，寫文時間實在有限，品質也大不如前T.T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四天一更吧。如果要在外奔波的話，就只能隨緣了……＝ ＝
希望大家體諒，謝謝∼
第43章 充足的準備工作是很有必要的
可惜這一聲「傻瓜」並沒有在兩個當事人的心裡掀起太大的波瀾。
因為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鋪天蓋地的消息從四面八方湧來，幾乎要將他們全部埋沒。
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難以分辨清楚。
據說小將現在所在的地方是真選組的屯所，而江戶的員警們也確實警戒森嚴，一副誓死捍衛將軍性命的架勢。
然而本應一同執行任務的近藤和土方，卻沒有出現在巡邏的人員裡。
與此同時，伊賀那邊的忍者傳來消息，兩人正在秘密護送一支隊伍前往京都。
「這些傢伙真是的，前段時間一點音訊都沒有。如今卻一個比一個高調地宣稱將軍在他們那裡，簡直就像是故意約好的一樣。」
鬼兵隊的內部會議上，瀕臨暴走狀態的又子沒好氣地捶著酸痛的肩膀。
「兵分幾路，看來幕府的人很有可能是想將我們的力量分散成幾處，再各個擊破。」
蓮見拼命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以求能夠緩解幾分頭痛。
為了盡可能打聽到更確切的情報，她已經好幾天不眠不休地奔波在外。
現在全憑一口氣要死不活地吊著，走路都是飄來飄去的。
「但是他們還不知道我們已經與眾多勢力聯手，一點都不擔心力量被分散。」
匯總所有消息之後，武市認真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敵人不清楚鬼兵隊的底細，我們完全可以派出各自的隊伍，進行追擊。」
「在下也贊同武市先生的看法。然而不是所有的盟友都值得信任，由誰來追擊，這是一個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她聽罷只覺得頭更疼了。
「伊賀的忍者打算偽裝潛入近藤和土方護送的隊伍裡，那邊暫時還是交給他們吧。」
「確實已經顧不上那邊了，」頭痛的隊伍裡又多了又子，「真選組這邊都夠咱們忙的。」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忍者頭子會跟著其中一隊，他說可以幫我們殺掉小將。」
對此，只有蓮見一人表示懷疑。
「那還不如指望一橋喜喜，他與將軍之間好歹還有利益衝突。直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全藏那傢伙到底想做些什麼。」
「一橋喜喜？不知道為什麼，他總給我一種不靠譜的感覺。果然除了晉助大人，其他男人都信不得。」
對於這個奇怪的結論，一旁的萬齊和武市只能默默閉嘴。
高杉一言不發地聽著，就在手下們討論地快要吵起來的時候，靜靜甩出一句話。
「你們覺得將軍在哪裡的可能性最小？」
之前熱火朝天的兩人瞬間安靜下來，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自家上司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一般動靜鬧得越大的，恰恰是最心虛的——這個答案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肯定。
蓮見扭頭望向身旁的男人，「所以我們要分別攔截麼？」
「那是自然，」他只是微微點頭，神情裡滿是淡然，「戲份不做足，人家又怎麼會以為我們上鉤了？」
似乎所有的情況都如同他們預料的那般發展。
伊賀的忍者潛入近藤和土方帶領的隊伍之中，尋找一切不被發現，而又能夠刺殺將軍的機會。
鬼兵隊和春雨這邊則打聽到了幕府兵分兩路出發的具體時間，只待時日來臨，便趁機追擊。
計畫已經進行到這一步，高杉原本以為自己會無比亢奮。然而不知為何，心裡卻平靜到可怕的地步。
也許只是因為這麼多年的夙願終於得以實現，他卻突然有了幾分虛無縹緲的感覺。
也許又是因為什麼有的沒的事情。
這種情緒甚至一直持續到出發的那天。
所有的隊員全都穿上不顯眼的黑色衣服，就連自己也不例外。
高杉抬眼，只是瞬間便在人群中成功找到目標。
在他的記憶之中，那個女人總是喜歡身著顏色淡雅的浴衣，甚少會選擇如此低沉的暗色。
然而即便如此，自己仍是一眼就能夠發現她。
蓮見靠著牆壁，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是突然察覺到什麼，她抬起頭，向這邊望了過來。
而他則是快速收回目光，一如既往地進行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不留有一絲痕跡。
「晉助。」就在出發之際，突然有人出聲叫住自己的名字。
高杉回神，只看見神威站在眼前，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好似發覺了什麼秘密。
「我好像知道你的弱點了。」
所謂弱點，那是一種拼盡全力也無法完全掩蓋的存在。一旦被敵人發現，就將陷入粉身碎骨的境地。
沒想到現在卻被這個敏銳的小鬼發現。
他不清楚話裡的真假，所以不得不嘗試岔開話題：「找我有事？」
對方倒也識趣，沒有再過多糾纏之前的事情，這讓他稍稍舒了一口氣。
「我們來場比賽吧，比比誰先拿到將軍的腦袋？」
高杉聞言立刻失笑：「好。」
他從來不曾否認自己欣賞眼前這個小鬼，除開兩人有著相似的經歷和想法，神威永遠都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說些什麼話。
就像此時此刻，選擇輕巧轉移話題一般。
對方聽後只是露出了然的笑容，跳到船上之後愉快地同自己揮手。
那副表情輕鬆地仿佛即將要做的事情是去旅遊，而不是去暗殺似的。
阿伏兔則站在一旁，仍是一臉的生無可戀。
武市早已先行潛伏進入幕府的戰艦，萬齊他們現在正站在身後，全都準備就緒。
高杉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一種，自己終於不再是獨自一人的感覺。
然而僅僅只是瞬間，他便收斂起所有的情緒，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出發。」
巨大的輪船慢慢啟程，帶領鬼兵隊全員，朝著勘測好的目的地快速移動。
閃爍的雷達顯示他們正在不停靠近幕府的隊伍，然而敵人顯然並不知情，依舊按照常速繼續前進。
他也不慌不忙，只是安安靜靜地跟著。
待到到達合適距離的時候，高杉緩緩勾起嘴角，下達射擊的命令。
密集的炮彈擦過船身，徑直打向對方的陣營，險些將所有的船隻一一擊沉。
鬼兵隊的突然襲擊，再加上幕府自身的內亂，瞬間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看來武市前輩已經成功了，接下來輪到我們出手啦！」
又子明亮的呐喊夾雜著俐落的槍響，時不時回蕩在混亂的戰場上，格外明顯。
伴隨刀劍碰撞在一起的聲音，讓人聽後不免為之一振。
高杉放任手下們自由發揮，獨自一人走進戰艦之內。
即使外面已經殺得天昏地暗，裡面卻仍然留有一堆官員，此時正激烈商討著對策。
「派遣忍者、從內部瓦解的計謀著實精彩。不過，他們似乎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下一秒鐘，說話的人便被砍倒在地。
「我想也是，暗殺將軍這件難事，居然簡單地像在切豆腐似的。」
他抬起頭，眼神變得無比犀利，「看來果真如你們所料，我們抓錯了鬮。」
此時卻有一個男人突然從暗處跳了出來，徑直朝自己投出攻勢十足的苦無。
高杉快速閃過，隨後猛地提刀戳向敵人。即使暗紅的血液迸濺到眼前，他也沒有一絲反應。
「混蛋……就憑你們是拿不到將軍首級的！」
「打從一開始我就對那個玩意沒有興趣，我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將軍的腦袋。」
面罩自上而下滑落，他滿意地看著對方驚訝的表情，「而是你們這些左膀右臂。」
男人的雙眼瞬間瞪至最大：「高……高杉！莫非……你們？」
他的笑容逐漸擴散開來：「不止這裡，還包括分散在各地的一切勢力。」
「不可能！你們為什麼會有這麼龐大的兵力？」
對方的表情開始變得驚恐不安，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無窮無盡的顫意。
「是誰……你們的幕後兇手究竟在哪裡？」
高杉一把拿起掉落在旁的苦無，利器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詭異嗜血的光芒。
他俐落地狠紮下去，如同/修羅一般冷漠宣告著敵人的死刑，不含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和可憐。
「在接下來你要去往的地獄裡。」
眼前的男人已經斷氣良久，流淌出來的血液也漸漸乾涸。屋內已是一片寂靜，所以外面的紛紛擾擾才會顯得更加明顯。
即使不曾親眼看見，高杉也能夠想到此時此刻的神威肯定正在那邊大開殺戒。
體內每一個好戰的細胞必定都在拼命叫囂著，就如同自己一樣。
而一向與武士不和的忍者們，這一次倒是讓他刮目相看。就連那個叫服部全藏的小子，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只是再完美的計畫，也一定會有著破綻。事到如今，那個傢伙也該露出馬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不好意思……重看暗殺篇之後，我上來修個bug。原來一直以為小將兵分兩路，總督和神威走的空路。現在才發現幕府那邊兵分三路，總督走的水路，神威走的空路。
第44章 天空一聲巨響，忍者閃亮登場
正如高杉所料，春雨這邊確實早已打得不可開交。
夜兔族的好戰份子們紛紛舉起傘，發誓不將對方碾成肉泥，絕對不善罷甘休。
「打夠了嗎？到此為止吧！你們不是想要腦袋嗎？將軍的腦袋在這裡。」
此時此刻卻忽然有人出聲阻止，他提起手裡的包裹，從裡面滲出的血跡幾乎染紅整塊布料。
「別玩了，你們的君主已經死了，要守護的東西也沒了。」
在場所有的人聞言全都大吃一驚，就連身負重傷、坐在地上的神威也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那是？」
倒是蹲在身旁的阿伏兔反應極快。
「這人辦事的效率還真是高啊。服部全藏，他是暗殺將軍計畫的關鍵角色，也是統領伊賀眾的頭目之一。」
男人從屋頂跳了下來，身手敏捷地好似一隻靈活的貓咪。
「我可不記得自己統領過這群烏合之眾。你們也真是的，把我一個人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中年男人聽罷只是挑了挑自己的眉毛，「謔，年輕人自信了得啊。」
「嗯，」對方慢慢舉起手裡的包裹，「這裡是德川茂茂的腦袋，你們可以拿去鑒定，如假包換。」
「你真的把原先的主子殺了嗎？」
阿伏兔的眼裡滿是懷疑和不信任，就連說話都帶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我要守護這個國家和所有民眾』，這句話是將軍本人說的。一個腦袋就能換來無謂鬥爭的平息，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全藏放下手裡的包裹，隨後快速跳至高處。
「通知所有部隊，鬧劇已經結束。還有……活就是要幹得不拖泥帶水。」
說完這番話，他瞬間消失在原地。連個痕跡都不肯留下，仿佛之前從來不曾出現一樣。
「『鬧劇已經結束』，他當真這樣說的？」操控室裡，高杉重複著這句話，眼神裡充滿玩味。
「是喲，我可不像某個無良團長，從來不說謊話騙人。」
「神威人呢？」
提到這個麻煩的小鬼，阿伏兔立刻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語氣裡滿是「完全拿他沒辦法」的心酸和無奈。
「碰到一個真選組的小子打嗨了，一點都不打算讓步。我只得讓他留下打掃戰場，自己先回來了。」
說著說著便打開了話匣子：「真是的，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要繼續打架，也不知道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
「真選組的小子？八成是沖田吧。」
就這樣過了許久，終於有人出聲，成功攔截阿伏兔操心的碎碎念。
「他們兩個能夠打成這樣，我倒是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蓮見終於從將軍的腦袋那裡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只是神情看上去有些凝重。
「放心吧，神威不會有事的。我保證過不了一會兒，你就會看到一隻活蹦亂跳、到處覓食的兔子。」
中年男人聽後的反應則是挑了挑眉毛，似乎覺得對方說得有些道理。
「有什麼發現麼？」
聽到這句話，蓮見並沒有出聲，只是繼續盯著眼前的頭顱，仔細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的地步。
桌上的德川茂茂緊閉著雙眼，皮膚蒼白地沒有一絲生氣，單從外貌上看不出什麼異常。
「很抱歉，我辨別不了他的真假。」
半晌之後，她微微歎了口氣，「但是不排除這是替身的可能，畢竟忍者們擅長易容之術。」
操控室裡因為這個結論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一時之間再也沒有人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阿伏兔出聲打破眼前詭異的沉默：「現在的年輕人啊，怎麼一個比一個難纏？」
「說實話，全藏那傢伙難纏不過你們團長。」
女子抽空表達了一下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不等對方回應，便將目光轉向旁邊的高杉。
「總督大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麼？」
男人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有生氣，仿佛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又仿佛對頭顱的真假壓根不在意。
「動身去伊賀，」他抬起頭，右眼裡流轉著光彩，「那裡有一處好戲正等著我們。」
戰艦行駛的速度越來越快，呼嘯而來的風從耳邊擦過的時候，偶爾會生出幾分隱隱的痛意。
即便如此，高杉的心裡卻是愉快的。因為他剛剛無視掉了全藏的所有想法，全心全意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按照這個趨勢，不出片刻他們便可以到達伊賀——一個被攪和得亂七八糟的地方。
手下早已在船上埋伏好，只等一聲令下便會迅速出現，將身後的男人拿下。
而對方只是不發一語地站著，兩人似乎都在靜靜地等待，究竟誰會先暴露出內心的想法。
「給我停下來！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遠方時不時地傳來警告的話語，次數多到讓他覺得有些好笑的地步。
「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如何？」高杉好心詢問道，「我們只是為暗殺將軍來表達謝意的。」
「有謝禮要給？那還是由我來接收吧，他們不過是一群屁事不頂的廢物罷了。」
可惜他對這套說辭並不是十分相信，「完全看不出你是一個追逐名利的人啊。」
「雖然說我對嘉獎沒有興趣，但是自己憑藉能耐換取的勞動果實，實在沒有道理讓別人橫奪。」
然而全藏到底還是沉不住氣，最終選擇與他攤牌：「其實無論功過，從一開始你就打的這手算盤吧？」
高杉聽罷只是露出冷笑，既沒有爽快承認，也沒有完全否認對方的說法。
鬼兵隊拉攏忍者不只是為了謀求實力，更是為了把暗殺將軍的罪名轉移給他們，再借一橋喜喜的旗號將之一網打盡。
若說蓮見始終懷疑忍者首領的忠心與否，而自己則是壓根沒有相信過他們。
換句話說，無論德川茂茂的頭顱是真是假，他都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收手，定會將戰火燒至伊賀。
「為了製造一個能夠成為下任將軍的大義名分，你們利用了忍者，對吧？」
說話期間，無數雙利刃徑直指向男人。面對如此威脅，他卻一點也不為所動。
「難道我服部全藏的名號，還不足以背負這一罪過麼？」
「越不成伊賀卻想越過三途川，」高杉絲毫沒有被人拆穿之後的恐慌，「我的意思是——供品還不夠。」
他慢慢伸出手指，向身後的手下示意，帶著幾分氣定神閑的慵懶。
「全都去地獄裡給將軍的骷髏上供吧，上天入地的忍者們。」
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卻難得露出其他的表情，嗤笑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明顯。
「如果要去地獄上供的話，人頭早湊齊了，就在這裡。」
下一秒鐘，鬼兵隊的戰艦便發生了巨大的爆炸。黑色的煙霧彌漫至天際，隨之而來的是所有武器的噤聲。
「大炮全部啞火，這下你們只能仰仗自己的能耐了。好吧，就看看我能夠拉幾個人共赴黃泉了。」
他的聲音在一片黑暗裡若隱若現，如同鬼魅，也如同幽靈。
「歡迎來到我們忍者的國度。」
察覺到身後有動靜，高杉只是不慌不忙地用打刀擋住，隨後快速反擊。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場戰鬥，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全藏是一名厲害的忍者，他的苦無短小而鋒利，既適合向前進攻，又適合後退防禦。
攻擊套數也異于武士，比起勇猛無畏的砍殺，更依賴靈活敏捷的身手。
然而只要是對抗，就會有相通之處。
比如武器接觸的時候，因為摩擦而生出的無數火花；再比如從他身上流淌出來的，仿佛永遠都不會流盡的血液。
手下已經前仆後繼了一批又一批，那個男人依舊漫無邊際地扔著手裡的苦無。
就這樣過了許久，他的動作漸漸變得遲緩，精准度從一開始的百發百中到後面的差之毫釐。
當所有武器用光之後，也只是憑藉一把短小的懷劍，斬殺一切靠近身旁的人物。
腳邊的身體早已堆積了一層又一層，每具屍體都帶有戰鬥後的慘烈痕跡。
鮮血在那個男人的臉上肆意流淌，逐漸凝結成塊。他卻仍然拼命支撐著，不讓自己輕易倒下，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
當又一波手下再次圍住全藏的時候，高杉的眼裡慢慢閃過幾分可惜。
他轉過身，卻在這一瞬間聽見苦無紮進血肉，所有隊員緩緩倒下的聲音。
男人略帶詫異地回頭，看見的卻是對方同樣驚訝的臉龐。
此時此刻，船壁的上面站著一位紫發女人，衣著打扮明確顯示著對方的忍者身份。
她拿著一眾苦無，一副準備隨時進攻的架勢，就連說出的話也是氣勢非凡。
「我警告你們，別碰他！你們這些傢伙，休想動我們首領一根指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三途川指的是生與死的分界線。
我終於答完辯了，雖然被老師虐得很慘_(:_」∠)_
第45章 人生是場戲，flag不能亂立
女人說完便迅速騰空，隨後向地面投出某樣東西。
船內猛地生出一陣煙霧，四周陷入一片灰暗，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暫時封住。
數量龐大的苦無就是在此時此刻忽然出現，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準確地紮向眼前的敵人。
高杉他們見狀立刻拿出各自的武器，輕車熟路地抵擋住密集的進攻。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三人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鬼兵隊裡因此倒下的人員也在不斷增多，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有痛苦不堪的表情，隨後漸漸陷入死不瞑目的境地。
煙霧散盡過後，一眾忍者突然出現在戰艦裡面，整整齊齊的樣子仿佛他們從未被解散過似的。
自此，武士和忍者的交鋒正式開始。多少年之間的相看兩厭，終於在這一刻悉數爆發出來。
小猿摻起全藏，準備趁著這個機會儘快逃走。兩人的腳步踉踉蹌蹌，有好幾次甚至險些跌倒在地。
紅色液體不停地從他的傷口處湧出，滴落在地上，慢慢形成一條蜿蜒曲折、斷斷續續的血路。
而他們的同伴則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用盡全力護著首領的安全。
濃煙彌漫的飛船、遍地流淌的鮮血、屍橫遍野的伊賀。
這一幕幕景象被人用極其詭異的方式連接，無比清晰地映入眼簾，逐漸傳送至大腦。
而蓮見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螢幕之前，以一種麻木不仁的姿態觀看著。
就連身旁武市小心問出的一句「你沒事吧」，也被完全拋至腦後。直到過了許久，這才回過神來，有氣無力地應答一聲。
她在這一刻忽然明白高杉如此安排的用心良苦——
如果站在外面的人是自己，只怕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將手裡的武器對準曾經的同伴。
眼見全藏和小猿已經安全脫逃，忍者們開始有計劃地大規模向後撤退。
又子見狀立刻指揮隊員進行追擊，一副誓要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的模樣。
「又子小姐，不可深追！忍者的目的正是分散我們的兵力！」
武市急忙拿起對講機，一向平穩的語氣難得變快不少。
「敵軍的主力目前正在和第七師團交戰，他們打算匯合在一起，從而對鬼兵隊進行包圍夾擊。」
然而心急的女孩早已跑得不見蹤影，機器裡只空餘一連串嘈雜的忙音。
中年男人偏過頭，朝身旁的同伴露出一副「果然兒大不由爹」的心酸表情。
蓮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理所應當地沒有回以任何安慰的話語。
「我已經讓萬齊趕赴那邊了，」反倒是本該在外面的高杉突然出聲，「就讓他們放手幹吧。」
他悠悠地吸了一口煙管，任由青煙緩緩上升至空中。
「無論是伊賀還是現政權，兩者的下場都將是完蛋，最後的祭典應該讓他們鬧個痛快。」
男人說罷便準備離開，只留下一名目瞪口呆的手下：「您……您要去哪兒？」
回應他的卻是一個有些瘦削的背影。
「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必須收拾掉一個人。拿到將軍的首級也好，顛覆現政權也罷，都沒有辦法讓這個世界完蛋。」
高杉的聲音忽然變得充滿恨意，「只要那柄劍還沒有被折斷，這個世界就不會徹底毀滅。」
他的話語回蕩在狹窄的通道裡，數次之後逐漸消失殆盡。
整個操控室猛地陷入一片寂靜，卻又在瞬間迅速騰空出另一種清亮的音色。
「你說的那個人……是阪田銀時嗎？」
話音剛落，房間裡又立刻恢復死寂。過了片刻，高杉卻突然轉身。
她猝不及防地撞入男人的眼，只是瞬間便看到裡面紛繁複雜的各種情緒。
同伴？敵人？
蓮見一直不清楚該如何準確定義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始終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對他們的羈絆加以評價。
她只是單純地感覺到此行危險萬分，沒有太多勝利的把握。
然而此時此刻，卻只能收斂起所有的負面情緒，露出一個讓人看上去無比舒心的笑容。
「讓武市先生和你一起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她的語氣平緩，溫柔地好似正在囑咐即將出門工作的丈夫那般。
而高杉也同樣回以輕笑，說話的模樣仿佛是在對待站在門口送別自己的妻子。
「嗯，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又一次扭頭就走，很快便消失在通道的另一頭。
蓮見輕輕拍了拍身旁一直處於石化狀態的同伴，示意對方趕緊跟上。
武市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默默拿起武器之後迅速追趕出去，就連奔跑的步伐都有些不穩。
「晉……晉助先生，您慢一點，等等我啊 ！」
距離兩人離開已經過了好一會兒，房內早是一片清靜。蓮見走出操控室，驚訝於外面居然也是同樣的情形。
思考片刻，這才想起萬齊和又子早已奔赴前線，戰艦裡現在應該只留下了自己這一隊。
然而敵方的力量卻還是遠遠超出想像。
她不是沒有見識過春雨第七師團的戰鬥力，那些兔子可全都是能夠以一敵多的好手。
所以可以拖住他們的，極其有可能便是之前與他們佯裝合作，如今卻進行反攻的伊賀眾。
只是如此緊要關頭，卻不知道神威那個傢伙跑到哪裡去了。
不知為何，蓮見的心裡仍然有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那是一種如同下雨之前的極端壓抑，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處，讓自己險些喘不過氣來。
她隱約覺得，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他們全都忽略到腦後，然而一時半會卻也想不到究竟是什麼。
烏雲逐漸堆積起來。天空開始變得陰翳，一掃之前十分晴朗的狀態。
暗黑的烏鴉振翅飛過，發出突兀難聽的聲音。
她終於在這一刻恍然大悟，下一秒伴隨而來的卻是無窮無盡的恐懼。
「還有人嗎？快來人啊！」
響起的細碎腳步聲終是讓蓮見安心了一些。
她抬起手，指向一群人剛剛離去的地方，語速是前所未有得飛快：「你們快點跟上去，務必要護得總督大人的周全！」
對方的表情看起來頗有些為難：「可是蓮見大人……我們走了，誰來保護您呢？」
「糊塗！」她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大罵出聲，「敵人的目標是他不是我！」
手下們面面相覷，似乎有些詫異上司的突然發怒。然而最後還是拱手領命，迅速奔向目的地。
自此，整艘戰艦終於陷入真正的死寂。
蓮見逐漸握緊雙拳，險些將細長的指甲掐進自己的肉裡。
他們千算萬算，偏偏還是算漏了一點——
那只烏鴉根本不是什麼聞到血腥氣味而來的普通牲畜，而是某個人物靜心培養出來的眼線。
天導眾，那個所到之處皆為亡靈的神秘組織，終究還是來到了伊賀。
然而這一次究竟是替天行道，還是故意攪局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她只知道，無論基於何種理由，此時此刻敵人眼裡盯著的目標只有一人。
蓮見思考片刻，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剛準備邁出步子，卻被乘風而來的武器斷了去勢。
女子眼疾手快地迅速提刀攔下，卻在看清眼前物品的時候一時失神。
苦無？莫非是剛才撤退的忍者又重新殺回？然而他們不是遭到又子的追擊麼？
不對，對方投擲的方式和力道頗為奇怪。若真是忍者進攻的話，自己未必能夠攔下這一擊。
「來者何人？為什麼要偽裝成忍者偷襲？」
質問的聲音在空曠的地方慢慢擴散，只是回應她的唯有呼嘯的狂風。
過了半晌，這才從隱秘的某處傳來陰陽怪氣的笑聲。
「哦呵呵呵呵呵，我不是提醒過蓮見小姐，千萬別讓自己落單，否則會有不好的結果發生麼？」
難聽的嘲諷卻在瞬間轉變為憤怒的咆哮。
「我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都是拜你們所賜！我一定要讓你們——鬼兵隊也好，春雨也罷，全都付出慘痛的代價！」
男人扭曲的表情隱藏在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白色繃帶之下，雙手滿是暴露的青筋。
怒吼的聲波擴散開來，就連旁邊的樹葉也被震地掉落好幾片。
看清來人之後，蓮見的神色不禁黯淡了幾分。對方的人數遠遠超出想像，她好像又一次成功地把自己置於死地了。
「從未想過，我們居然會這麼快又見面，還是以如此戲劇的身份。」
女子緩緩拔出一直隨身攜帶的打刀，刀身與刀鞘摩擦發出的聲音仿佛要刺破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你說的慘重代價是什麼？一隻胳膊？一條腿？還是一顆頭顱？」
她將手中之物扔向空中，刀鞘劃出好看的弧線，映襯著諷刺的笑意狠狠砸在地上。
「可惜我連一滴血液都不屑於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不是覺得總督懟不贏銀時，而是知道他肯定下不了狠手。
話說我一直覺得鬼兵隊被懟那麼慘的很大原因是總督對自己這一方太過自信，嚴重低估了忍者那邊的實力，也沒想到天導眾會突然介入。
他考慮到喜喜會反水，但是沒料到這貨會醒這麼快，而且還和天導眾聯手，同理妹子也是。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得去畢業旅行和工作實習啦∼雖然會儘快碼字，但是速度難免受影響，希望多多見諒。離全文完結還有五章，所以大家不用擔心我會棄坑233333
第46章 男孩子之間有矛盾，打一架就好了
男人的步伐很快，後面的手下必須小跑起來，才能勉強跟上自己的速度。
身旁的武市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他斜過眼，終是選擇結束這一甚是尷尬的局面：「你有事要問？」
對方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猶豫，思索片刻這才決定詢問出聲：「我們就這樣把蓮見小姐留在那裡，真得沒問題麼？」
高杉聽罷垂下眼，心中的不安又增強了幾分。
然而只是瞬間，他便將這份負面情緒強壓下去，開口的時候隱約帶有一絲無可奈何。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相信她。」
穿行樹林的時間並不長，沒過一會兒，他們便看到一片寬闊的陸地。
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那個紫發忍者正在啟動通道機關的場景。
因著女人的動作，大塊大塊的石頭從上面砸落下來，仿佛整個伊賀都要陷入地動山搖的境地。
而她只是靜靜地站著，祈禱的動作滿載著礙人眼球的希望。
高杉上前，只用快速刺去這一個動作，便輕而易舉地打碎對方所有的憧憬。
緩緩拔出的刀身依稀帶有鮮紅的血跡，反射出的刺眼光線好似也在嘲笑她的太過單純。
「你們已經回不去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國境線內，你們全都無家可歸，也無處可逃了。」
她定定地看著鮮血直流的傷口，臉上充滿不可思議和無法相信。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通道內眾人整齊的步伐，以及某個少年甚是愉悅的笑聲。
神威抬起手裡的武器，笑眯眯地對準眼前的女人，快速叩響風塵僕僕趕來後的第一槍。
紫發忍者剛想掏出苦無抵擋，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她重重跌倒在地，再也無法輕易起身。
「阿伏兔那個傢伙害得我晚出發不少，不過多虧了他，我才發現如此好玩的東西。」
少年興致勃勃地仔細端詳傘的尖端，那裡赫然插著一隻鋒利的苦無。
正是托旁邊那個忍者的福，子彈的方向發生偏轉，所以沒能打中女人的要害。
「類似這種情況的話，地球上有種說法叫『狗急跳牆』，對吧？」
神威側過身，想要詢問同伴的意見，結果卻立刻得到無情的糾正：「不對，是『垂死掙扎』。」
他聳聳肩膀，算是勉強承認自己的錯誤。
密集如雨的苦無從天而降，兩人熟練地擋著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攻擊，悠閒地甚至還能在其中穿插一場閒聊。
「原來如此，晉助。他不過是不想讓我們抬頭看天罷了，的確是垂死掙扎呢。更何況這場大雨……」
「是一種障眼法。」
高杉用刀指著想要從下方偷襲的男人，語氣裡滿是不耐，「我已經看膩了你們這種所謂的小把戲。」
面對兩樣武器的直接威脅，全藏只是緩緩露出笑容。
「才不是什麼障眼法，為你們量身定做的忍術，我已經用上了。」
伴隨著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語，山坡上面突然響起一男一女憤怒的吼叫聲。
高杉抬起頭，最先印入眼簾的便是一頭耀眼的銀髮。此時此刻，那個男人正帶著自家小鬼向下飛奔而來。
大概是因為憤怒，對方的眼裡早已一片通紅。就連平常一向沒有焦距的眼神，都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比犀利。
而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幾乎可以從每一根憔悴的血絲裡看出萬分的恨意。
下一秒鐘，銀時便操起木刀向自己拼命砍來，力道大到似乎想要劈開一切的地步。
高杉擋住那幾乎承載對方全部仇恨的一擊，剛剛站定便開始認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這麼多年沒見，過去曾經並肩作戰的他們，現如今還真是天壤之別。
一方發誓要向這個國家復仇，集結一切力量來暗殺將軍、推翻幕府。
另一方卻為了守護這個如同爛泥一般的國家，帶著一群小鬼來玩無聊的過家家。
只是他們想要保護的東西已然不復存在，如此腐朽的國家早已沒了繼續存在的價值。
可惜這麼簡單的事情，銀時卻從來都不明白。
「這麼晚才來，」他快速翻轉鋒利的刀刃，「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刀身折射光線，倒映出一張猙獰可怕的臉，「銀時，只要有我在，你就別想能夠守住任何東西。」
被直呼其名的男人卻在這一瞬忽然變得無比平靜，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帶有一絲感情。
鮮血從他的頭上緩緩流下，時不時地滴落在地上。
「可是那又如何？無論你集結多少軍隊、號召多少人馬，我都不會害怕。」
高杉聽罷只是露出笑容，他拿起手中的打刀，正式宣告多年未見的寒暄到此為止。
這並不是兩人第一次對峙，卻是有史以來最想置對手于死地的一次。
兩把刀狠狠地撞擊在一起，摩擦生出些許火花。他們獰笑著，恨不得要將眼前的敵人撕碎一般。
鐵刀緩緩滑過，隨後徑直攻向前方。銀時閃避開來，卻仍是被劃破臉龐。他顧不得疼痛，馬上抱住對方的手臂甩至空中。
高杉卻順勢揮刀，鋒利的武器立刻紮進銀時傷痕累累的肩膀，成功帶出一片鮮紅。
下一秒鐘他便摔倒在地，渾濁的眼裡反映出昔日同伴鮮血淋漓的身體。
其實時間過去了這麼久，高杉早已忘記兩人第一次相遇時的具體感受。
那個時候他的全部目光都為松陽所吸引，對於銀髮小子的定義也只是「那個男孩」而已。
殊不知從某年某月某日開始起，他們之間的羈絆似乎早就被註定好了。
毫不誇張地說，銀時真的是有史以來自己最為討厭的人。
那個傢伙總是一副懶懶散散、好吃懶做的樣子，即使看見他，也不會擺出什麼好看的臉色。
明知自己有潔癖，還總是喜歡將挖過鼻孔的手指，使勁蹭在他的頭上。
時間一天天逝去，與他們一同成長的，還有那個臭小子挖苦同伴的功底。
他總是毫不大意地戳向自己的痛處，無論是對打後裂開的傷口，還是長得不太明顯的個子。
松下村塾裡成天鬧事打架的孩子很多，被松陽用拳頭揍過的學生也很多，卻永遠少不了他們兩個。
然而即使相看生厭成這樣，高杉也從來沒有在心底真正地恨過銀時。
每個人的生命裡或多或少都會出現那麼幾個「死對頭」，他想，自己不過是恰巧和這個冤家一同長大罷了。
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時候突然得到昇華，又是什麼時候突然被泯滅？
只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已經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後來一同走向攘夷戰場的兩人，雖然依舊不停地吵架，卻很少再橫刀相向。
他們放心地將後背交給同伴，無數次以命相搏，來護得對方的安全。
這種場景發生的次數實在太多，以至於會讓高杉產生「也許自己和銀時說不定真的可以稱得上是死黨」的錯覺。
雖然他從來都沒有將這種心思說出口的打算。
可惜世事難料，直到最後高杉才完全明白「看著的方向不同，要走的路也就不同」這個道理。
松陽被殺、鬼兵隊被滅之後，他經歷了劇痛的洗禮。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頹廢也好，放縱也罷，卻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在意自己的生死存亡。
自此所有的情感被強行割去，憤怒和仇恨佔據了心裡的全部空間。
他像是再也感受不到太大的喜悅和快樂，也甚少會有什麼溫暖和幸福的感覺。
以至於現在拿刀朝著昔日的同伴紮去，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大片大片的鮮紅從銀時的手臂處湧出，迸濺至男人的臉上。
他的表情依舊嗜血可怕，只是手裡的打刀卻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就在這恍惚失神的一瞬間，便被狠狠地踢至遠處。
高杉喘著粗氣，慢慢站了起來，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
他實在是太過瞭解對方的劍術，因此自然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傢伙到底變得有多強。
銀時也是，因為清楚自己進攻和防禦的全部招數，所以變得格外難纏。
可是眼前卻不得不拼命支撐，非得分出個勝負高下。
他們奔跑吼叫著，想要給對方致命一擊。
鐵刀與木刀又一次成功交鋒，兩人交錯而過，任由山上的石頭紛紛掉下，砸落在地。
高杉緩緩回頭，看著昔日同伴緩緩倒下的模樣，眼裡終是出現了仇恨以外的情緒。
之前癒合的傷口又重新裂開，無數鮮血從裡面噴灑出來，瞬間染紅身上的浴衣和羽織。
他的聲音低沉而滿足，似乎帶有幾分夙願終於實現的開心。
「兩百四十七勝，兩百四十六負。真遺憾啊，銀時，我又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去廈門浪一個星期，大家等我肥來，麼麼噠∼
第47章 好多事情都是後來才看清楚
那一擊似乎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下一刻他便重重栽倒在地，逐漸失去知覺。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慢慢睜開眼來，終於伸手摸索到自己的打刀。
朦朧之間，松陽好似就站在面前，依舊笑得溫潤如玉。
高杉覺得自己大概是太過思念以致於出現幻覺，否則沒有理由會突然看見早已逝去多年的那人。
儘管如此，他卻多麼希望老師能夠如同往常一樣揮出拳頭，阻止總是沉不住氣的自己。
可惜這一切早已被註定不會再發生。
美好的幻覺終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殘酷的現實。這件事情高杉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明白。
活著的松陽不過是一場夢境，眼前逐漸清晰的卻是昔日同伴的臉龐。
「我們的老師，早就不在了。能夠阻止我們的人，現在只剩下我們自己。」
銀時的聲音平穩而冷靜，仿佛從來不曾經歷過這些痛苦。
「你要是不服氣、不肯認輸的話，就只能用拳頭來阻止自己！」
下一秒鐘，他便狠狠揮出拳頭，恨不能將所有怒氣都一併發洩出來。
鋒利的武器早已飛至天際，先前的打鬥在這一刻突然演變成激烈的肉搏。
高杉拳起拳頭，拼命揮到銀時的身上，那副姿態就像一個因為發生衝突而鬧著脾氣的暴躁小孩。
而對方也毫不猶豫地悉數回揍過來，好似自始至終都明白自己的滿腹怨氣，卻依舊不肯相讓。
不知何時，系在頭上的繃帶卻忽然散開，他那已經瞧不見任何東西的左眼，慢慢浸沒在一片血跡之中。
那裡原本還隱藏著許許多多的東西，現如今卻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憎恨。
他知道，自己確確實實是恨著銀時的。
因為那個傢伙就這樣無視他的苦苦哀求，輕而易舉地將刀揮向曾經養育教導他們的老師，就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過。
失去松陽之後的世界，就是一潭死水，起不了半點波瀾。
高杉不是沒有想過一死了之，可是滿腔的憤恨和怒火卻始終讓他覺得不甘心。
那個原本應該與自己一樣痛恨著這個世界的人，如今卻蜷縮在一間小小的房屋裡，逼迫自己忘掉所有過去，活得日益窩囊。
這樣的情緒經過一日又一日的發酵，終是走向另一種瘋狂。
然而信女的一番話卻忽然讓他陷入迷茫。
如果銀時只是毀掉松陽的肉體，虛才是抹殺人格的罪魁禍首的話。
那麼自己這麼多年的仇恨究竟是因何而來？如此歇斯底里的報復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無力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就像此時此刻倒在昔日同伴的面前，這種無助之感也會洶湧襲來一樣。
直到這一瞬間，高杉這才終於願意承認一件事情——
他真正恨的，不過是那個時候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師被殺，卻什麼事情都做不了的自己罷了。
傷口處的鮮血越流越多，眼前的視線也逐漸逐漸模糊。
儘管如此，高杉卻仍是聽見了那一句「儘管要踏過恩師、踏過你的屍骸，我也要守護松下村塾高杉晉助的靈魂」。
男人緩緩勾起嘴角，勾起的笑容有著難以言明的淒涼。
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被逐出師門、眾叛親離，然而所有的事情好像卻只是他以為。
為何總是等到生恩負盡、孤身一人，一條不歸路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這才能夠真正看清很多東西？
可惜瘋狂的事情已經做得太多，自己的靈魂怕是再也無法洗清了。
鋒利的刀刃從不遠處破風而來，狠狠插入男人的腹部。他不可置信地盯著貫穿自己的武器，終是無力支撐，癱倒在地。
禪杖敲打地面的聲音傳入耳裡，銀時早已在第一時間擋在自己的面前，大聲質問天導眾的所作所為。
儘管意識開始變得渙散，他卻依舊知道朧正在冷言冷語嘲笑著自己。一如當初，歷歷在目。
多年以前的無能為力、日積月累的歇斯底里、此時此刻的自相殘殺，全都回蕩在他的腦海裡，無法輕易抹去。
高杉慢慢握緊拳頭，內心忽然充滿憤怒和不甘。
明明就是眼前這一群人，奪去了松陽的頭顱。
這麼多年以來，他重建鬼兵隊，聯合各方勢力，不過是為了將天導眾全部抹殺乾淨。
可是造就這一切慘劇的罪魁禍首，現在居然還在大放厥詞。站在受害人的面前，說著什麼要替天行道。
眼前正在進行的一切，簡直是可笑至極。
傷口處的痛感忽然貫徹全身上下所有的部分，他的意識終於在這一刻恢復清明。
自己也好，銀時也罷，他們的刀究竟應該揮向何處，現在已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
對面數人便是在在此時猛地撲來，高杉顧不得疼痛，拔下身上的武器，拼命砍向眼前的朧。
刺去的動作是如此簡單而流暢，下一秒鐘便成功為自己報了多年之前失去左眼的深仇大恨。
朧的表情滿是不敢相信，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麼上一秒還在大打出手的兩人，下一秒卻忽然聯手合作。
而他只是緩緩挪至銀時的身邊，久違地有了並肩作戰的感覺。
儘管看向的方向不同，選擇的道路也相異，他們的心中仍是懷揣著相同的仇恨。
兩人之間哪怕有一個倒在這裡，另一個也必定會將這群聒噪的烏鴉趕盡殺絕，全都送進地獄。
肅清眼前這群戴著斗笠的人，一直都是高杉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直到如今，那幫傢伙也一點都不打算放棄。只是大聲喊叫著，然後拼命沖來。
打刀早已在先前的打鬥中斷掉，他卻仍然握著剩餘的部分，一次又一次紮入對方的要害。
身旁的銀時也是，木制的武器依舊富有威力。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腥風血雨。
與同伴並肩作戰，這是許多年前才會出現的場景。現在卻再一次出現，以一種誰都不曾想到的形式。
可惜之前朧那一擊正中命門，實在是太過致命。
如若最後不是因為神威的出手相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繼續支撐下來。
激烈的打鬥或許還在進行，或許早已停止。形勢發展到這一地步，大概已是沒了迴旋的餘地。
眼前的一切逐漸化作浮影，如同這些年來不斷飄蕩起伏的歲月，那般虛無。
只有一路的顛簸不停告訴著他，自己正被別人架住，朝著安全的地方快速轉移。
命運的轉角處總是一處接著一處，這已是他們之間數不清的第多少次分道揚鑣。
高杉瞥過眼，朦朧之中仿佛看到對方眼裡若隱若現的一點漆黑。
這一戰過後，也不知道兩人又將走向何處。其實準確來說，是再也沒有力氣思考他們即將走向何處。
如若還有未來，自己必定會傾盡全力，做完之前沒有完成的所有事情。
而此時此刻，他卻只能放任身體沉睡下去，思維慢慢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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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兵隊的戰艦依舊在宇宙中平穩飛行，速度不快不慢。
金髮女孩看著床上纏滿繃帶的男人，眼裡的擔憂幾乎快要溢了出來。
「事情已經過去兩周了，晉助大人不但沒有睜眼，甚至都沒有動彈過。」
「又子，都知道你擔心他，但是你也稍微休息會兒吧。」
萬齊的語氣聽起來頗為無奈，「身負這麼重的傷，能從那塊死地逃離出來，就已經是奇跡了。」
除了這樣安慰，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麼其他好的辦法。
但是她的情緒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糟糕。
「晉助大人……還能再次站起來嗎？該不會……就這樣一直昏迷下去吧？」
「不會的，」這一次萬齊倒是回答得十分肯定，「他那不曾死去的眼神，在下確實看到了。」
當時的晉助已然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依靠神威的攙扶才能勉強走動。可是在他的眼中，卻分明隱藏著什麼東西。
如此堅定執拗地，不肯散去。
慘遭背叛、失去大部分兵力的鬼兵隊，儘管現如今什麼都不能做，卻依舊相信終有一日，他們的主將一定會醒來。
女孩看樣子應該是稍稍放下心來，只是依舊緊皺著眉頭。
「我們的損失還真是慘重啊，遭到一橋喜喜的反咬一口不說，至今也沒有彌音的消息。」
又子悠悠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始終覺得她還活著。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暫時沒有辦法回來而已。」
萬齊聽罷只是聳了聳肩，沒有立刻接過對方的話茬。
那個女人靈魂的旋律雖然微弱，卻確確實實還響動著。和晉助的旋律一樣，經久不息。
過了半晌，他這才露出令人玩味的笑容：「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肥來了∼大家有木有想我？這一章怎麼改都不太滿意，想著好久沒更新了，還是發上來吧。
我所理解的銀高，大概就是一種「我看不慣你，恨不得懟死你，卻下不了手」的羈絆。我覺得總督恨銀時，不是恨他殺了松陽，而是恨他後來放下仇恨、越活越窩囊。總督理解不了銀時所謂的守護，就如銀時也理解不了他所謂的破壞。結果跑來打了一架，忽然發現其實兩人都還是想報仇的，然後就和和美美（？）地一起懟天導眾了。走向殊途，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的三觀不同，大概就類似于革命家和平民的思想差異吧。
順便安利一下《摔跤吧，爸爸》，很好看的一部印度電影∼
第48章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四月的微風輕輕拂過偏遠村莊的小小房屋，為這裡稍稍添上幾分涼度。
男孩心滿意足地吧唧著嘴巴，順便抬起手，擦了一下嘴邊已然垂下三尺的口水。
芊芊玉手便是在此時突然出現，伴隨著拍擊在桌面的巨大聲音，終於將他的靈魂從神遊的某處成功拉了回來。
「睡覺，睡覺，整天就知道睡覺！太郎小朋友，你年紀不大，怎麼瞌睡勁倒是挺大的？」
他恍恍惚惚地抬頭，眼裡全是星星點點：「哇，有漂亮的姨姨正在叫我！」
隨後在周遭的哄笑聲中馬上被驚醒。
「不對，是漂亮的姐姐。」太郎的聲音裡滿是委屈，「對不起，彌音老師，我剛剛又睡迷糊了……」
對方立刻無語扶額：「上課不認真聽講，佈置的作業也不做完，真是拿你這個傢伙沒辦法啊。」
「不如這樣吧？」
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好主意，嘴角勾起的弧度滿是愉悅，「今天我去你家家訪？」
然後不顧學生沮喪的表情，又無比開心地加了一句：「或者放學之後，你吃一頓我做的晚飯？」
男孩聽罷幾乎快要痛哭出聲：「那您還是來我家家訪吧。」
放學的路上可以飛奔著各種脫韁的野馬，當然也可以亂竄著各種脫籠的瘋狗。
看看身邊一群跑回家裡的熊孩子們，再回頭看看死死抱住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兔崽子，蓮見的內心忽然充滿了無奈。
「太郎，不要哭啦。老師只是去家訪，不會把你煮熟吃掉的。」
「彌音老師，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去告狀，好不好？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和娘親一起吐槽你老大不小，還嫁不出去的事情了。」
俗話說得好，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還是逃脫不了被逼婚的命。
她蹲下身，摸摸學生的頭，語氣格外親切：「那你也可以選擇和老師一起吃晚飯啊。」
太郎立刻收回自己的手，認命地走在前面帶路。而女人則樂呵呵地跟在後面，和每一個路過的熟人打著招呼。
太郎的家和村塾隔得不算太遠，走十幾分鐘的路就可以到達。
此時此刻，他的娘親正在院內忙著家務。抬頭看見兩人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彌音，你怎麼來了？」她趕緊起身，招呼眼前的客人進屋，「我剛做好飯，一起來吃吧。」
桌上的飯菜依舊熱氣騰騰。
蓮見見狀立刻喜笑顏開地奔向飯桌，徹底無視一旁男孩「其實你就是想來我家蹭吃蹭喝吧」的嫌棄眼神。
「你的腿傷看起來似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想想再見到你時的情形，我還是覺得揪心得很呐。」
提起這件事情她就發愁，「慢走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不能快跑。也罷，能夠撿回一條命，我已經很滿足了。」
對方聞言「咯咯」地笑著，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她也只是默默地吃著眼前的飯菜，不是很想提起當年發生的事情。
如果要問人生中最暗黑的一段日子是什麼時候，蓮見必定會回答是被丟到忍者堆裡，每天不得不接受地獄般的訓練時。
因為這段慘不忍睹的經歷，讓她徹底成長為一個比武士更擅長暗地偷襲、比忍者更擅長正面衝突的奇葩存在。
然而如果要問人生中最慶倖的一段日子是什麼時候，答案大概也是這一個。
畢竟她學會的不僅僅是眾多防禦躲閃的招式，還有各種腳底抹油的技術。
尤其是在敵強我弱、敵眾我寡這種令人蛋疼的情況下。
一橋喜喜到底還是高估了蓮見死磕到底的決心。
自私也好，絕情也罷。自從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現在的她只想按照老師的話，好好地活下去。
不僅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那個男人。
所以那個時候，曾經在忍者堆裡摸打滾爬過的優勢就徹底凸顯出來了。畢竟打不贏就跑，從來就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然而當時的場景實在是太過混亂，她都不太樂意回憶起來，只知道自己最終還是成功逃了出來。
雖然險些以失去一條腿為代價。
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女子卻為了接下來的生計問題，愁得頭髮都要白了。
通緝令早已貼滿全國的大街小巷，雖然有醜化犯人的嫌疑，但還是能足夠讓百姓辨認清楚。
走投無路、無處可去，蓮見在那一刻終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回到最初與高杉相遇的小村莊，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
畢竟這裡消息閉塞，村民熱情好客，保不齊會看在自己是熟人的份上，不多過問些什麼。
至於結果嘛……現如今能夠坐在太郎的家裡毫無忌憚地蹭吃蹭喝，便是最好的證明。
「當年多虧了你，天人這才得以放過我們村莊。你被他們帶走之後，大傢伙的心裡一直不是滋味。」
要說這個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不外乎陰差陽錯。
這樣的誤會省去了解釋許多事情的時間和力氣，蓮見自然樂得清閒。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啦，最後我不是回來了麼？」
她好心安慰著眼前正欲擦淚的女人，「別哭了別哭了，白讓孩子看笑話。我看太郎愛哭鼻子這一點啊，肯定是遺傳你的。」
對方聽罷立刻破涕為笑。
「對了，說到過去，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當時被你救起的那個小夥子，現在還有聯繫嗎？」
這個問題讓蓮見的動作瞬間停滯，過了一會兒，這才若無其事地開口：「沒有，我們很久沒見了。」
「那倒是可惜了，」男孩的娘一臉可惜，「若是你倆當年能成的話，只怕孩子差不多得和太郎一般大了。」
她低頭劃拉著筷子，突然沒了繼續吃下去的興致。
「不過要說那個叫高杉的小夥子還真是俊啊，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娘，那人真那麼好看嗎？」太郎的聲音裡滿是難過，「比我爹還好看？」
女人聽後馬上火冒三丈。
「還敢提你那沒良心的爹？年紀輕輕就命喪戰場，二話不說就留下咱娘倆，看看現在我們都過的什麼苦日子喲……」
「再說了，你爹要是好看，你能長成這副模樣嗎？」
男孩撇了撇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蓮見不得不拼命打著圓場。
「沒啦沒啦，太郎這不挺可愛的麼？話說高杉啊，除了長得好看，簡直一無是處。」
「我才不信呢，當初看你那麼寶貝他。村子裡的姑娘們想遞個情書、送個東西，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遞情書、送東西？好啊，這麼大的事情，那個傢伙居然從來都沒有和自己說過。
「其實也不是啦，至少他還是有那麼一個小優點的，」蓮見勉強擠出幾絲笑意，「那就是有錢。」
對方聞言露出了然的笑容：「原來你到現在還沒嫁人，便是等著他呢？不過也罷，你條件好，要求高點也是正常的。」
怎麼還越描越黑了呢？她突然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心累。
「不是，我現在倒是想嫁，那也得有男人願意娶啊。」
「得了吧，我還不瞭解你麼？此時此刻要真是有別的男人願意要你，你只怕逃都逃不贏。」
「……」
熱衷八卦的女人真可怕，聊起天來就連一向伶牙俐齒的自己都說不過。
熱衷八卦的小孩更可怕，雖然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指不定明天全村的熊孩子都得知道。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她趕緊吃掉碗裡最後一口飯，然後立刻跑路，「太郎，老師相信你以後肯定再也不會上課睡覺、忘做作業了哦。」
直到女人訓斥的聲音和男孩哭泣的聲音逐漸被甩至身後，蓮見這才停下腳步，緩緩舒了口氣。
天色已經變得有些漆黑，點點繁星依舊掛在天際，與多年以前的景象別無二致。
或許是太過偏僻、與世隔絕的原因。
儘管外面的世界正在飛速發展，村民的生活卻仍然保持不變的節奏。晚飯過後便窩在家裡，甚少選擇出門。
所以此時此刻，只有她孤身一人走在路上，也不是什麼奇怪和危險的事情。
這是一條無數次和高杉一起走過的路徑。
無論是第一次救回他，還是與他一同去放河燈，亦或是最後一次送走他的時候，兩人都曾從這裡經過。
只可惜現如今卻只有她一個人走著，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
蓮見甚至不知道到底應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來回憶過去，索性讓所有思緒都放空，再也不去回想那些太過美好的事情。
周遭已是一片靜謐，她回過頭，卻只看見不遠處閃爍著的幾家燈火。微風悄悄拂過，發出些許響聲。
她終於在這一刻，重拾了幾分很久不曾出現的孤寂。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結局的伏筆埋在31章猜單雙那裡，妹子猜的雙，孔雀姬說是單。雙是繼續合作，單是分道揚鑣。至於她為什麼不回鬼兵隊的原因，我會在下一章裡面具體說明。
我得去公司實習了，更新什麼的只能說儘量吧，距離全文完結也只有最後兩章內容了。
第49章 從哪裡結束，就從哪裡開始
晚上是最容易讓人矯情的時候，這句話蓮見表示得舉雙手雙腳贊成。
因為在那個略感孤寂的晚上過後，她依舊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
兢兢業業地上好每一堂課，嘔心瀝血地批改每一份作業，以及絞盡腦汁地對付每一個熊孩子，仿佛無事發生過。
然而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還要抽空跑到青池的墓前思考一下人生。
雖說是墓，其實裡面什麼都沒有。誰叫高杉那一場大火放的，連個衣服片片都不曾留下。
她也只能就近找一個清淨的地方，豎起刻有老師名字的石碑。
村民很少來到這裡，所以目前也沒人發現這個隱藏許久的秘密。儘管如此，蓮見依舊將酒慢慢倒在地上，沒有選擇飲下。
倒也不是害怕別人斥責自己為師不表，只是那次與高杉對飲之後，她再也沒有獨自喝過。
這種事情兩人以上才能叫喝酒，一人只能叫苦酌。老實說，她倒沒覺得自己已經寒酸到了需要借酒澆愁的地步。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香，輕輕嗅上幾次，似乎也已有了那麼幾分醉意。
女子思考片刻，突然有些發愁到底應該和對方說些什麼。
第一次來看老師，好像是在回到村莊，終於獲得一個落腳之處以後。
她站在墓前，將自己找工作時所遇到的苦水，例如什麼性別歧視、年齡歧視之類的通通倒了出來。
於是乎，足足吐槽了一個下午。
第二次來看老師，好像是在已經奔向教育戰線以後。
她站在墓前，很是感歎了一番熊孩子們的威力，愣是讓自己淡定冷靜的人設全線崩塌，突變成如今這副腹黑陰險的模樣。
於是乎，又足足吐槽了一下午。
也不知道青池聽到這些牢騷，會不會在九泉之下笑掉大牙。
蓮見悠悠歎了一口氣，終是選擇開口：「老師，最近有人向我提起他了。」
她本以為，回到這個對自己一無所知的地方，應該沒有人會問及某些不願提及的過去。
然而事實證明，一切情形都只是想像中的美好。還是會有意想不到的存在，偶爾來撩撥一下她的心弦。
老實說，這種情緒其實也不像傷口撒鹽來得那樣疼痛。倒更像是半夜突然醒來，再也無法入睡一般不甘。
可惜她卻沒有辦法，向身邊的人張口訴說。
要說一橋喜喜真得會乖乖與鬼兵隊合作，中途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異心，蓮見絕對屬於打死都不相信的那一撥人。
當初早在將軍府，那個傢伙提醒自己千萬不要落單的時候，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只是高杉也好，自己也罷，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那麼快反水，而且還是選擇和天導眾聯手。
鬼兵隊聯合起來的勢力看似眾多，實際上卻各懷心思，讓人難以判斷究竟誰真誰假。
最後被其中某一方反咬一口，確實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讓蓮見異常吃驚的，反而是天導眾的浮出水面。
她依稀記得，青池臨終前所交代的機密中，好像就有關於其首領的事情。
然而一向精明如老師，居然也不太確定那個男人的真實面目。
而自己對於這個組織更是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前任將軍德川定定控制幕府的爪牙，再深入的消息卻是一概不知。
但是發生在伊賀的一切卻隱隱告訴她，天導眾所擁有的勢力，絕對不只表面看上去得那樣簡單。
那個組織想要做的，似乎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蓮見覺得，高杉一定早就知道這些情況。
雖說村莊的位置相對偏僻，她卻仍舊會定期前往城鎮。革命軍的消息一向浩浩蕩蕩，稍加打聽便可以得知他們的動向。
據悉，鬼兵隊最近懟天導眾懟得可謂風生水起，當年的joy4甚至為此再度聯手。
那個男人以前遮遮掩掩的想法，現在也是愈來愈加明晰。
再加上遺言所透露的資訊，雖然她依然不清楚其首領與松陽之間的具體關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間必定擁有某種絕妙的聯繫。
毀掉幕府也好，推翻天導眾也罷，她真是再瞭解不過高杉的尿性。
生性如此，那個傢伙一旦決定要做什麼事情，就算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哪怕註定要犧牲掉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
情滿則溢，他們又不是對感情一竅不通的傻瓜，自然對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只不過在這個戰爭頻發的亂世，都默契地選擇靜默不語而已。
正因如此，從某種程度來說，兩人互為彼此的依靠，也互為彼此的弱點。
還是一旦被看穿，就會滿盤皆輸的那種。
所以蓮見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鬼兵隊。
說好聽點，是為了能夠讓高杉更專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落人把柄。
說難聽點，就是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保住自己這條值錢的小命。
總結來總結去就是雙方共贏、互利互惠，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更何況她那條行動不便的傷腿，擱現在這種革命革得正熱鬧的時候，除了添亂，大概也沒什麼其他的作用。
還不如乖乖地蹲在僻靜的村莊裡，與所有想要和她過不去的蠢貨玩躲貓貓的遊戲。
蓮見對高杉有著十足的信心——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以為自己死了，只要沒有看見屍體，他就不會輕易地人云亦云。
就像此時此刻，那個男人意氣風發地懟著天導眾，而沒有再一次瘋掉便是最好的證明。
無條件地信任彼此，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心靈感應，當然也可以把它稱為「默契」。
至於和其他人有沒有這樣的聯繫，說不好說不好的。
也許萬齊可能還會靠著那個能夠聽到別人靈魂旋律的開掛技能得知自己的存活，然而又子和武市嘛……咳，那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有他們幾個靠譜的跟班陪著，蓮見倒是放心得很。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老老實實地呆在村子裡，不給鬼兵隊添堵，也不給自己添堵了。
時間的流逝說神奇也神奇，說不神奇也不神奇。它可以讓一切都物是人非，卻幾乎對這個村莊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這裡還是一如既往得安寧，一如既往得寂靜，一如既往得寂寞如雪。
許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和很久以前一樣，在沒有男人的世界裡，過著被日常催婚的日子。
循環往復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我現在活得很好，」女子終是慢慢露出微笑，「所以老師您完全不用擔心。」
說完便恭恭敬敬地朝墓碑鞠了一躬，隨後轉身離開。
四月的風依舊溫柔，輕撫過臉龐，帶來些許涼意。
腳下走過的仍是那一條無比熟悉的路徑，相比來時，看在眼裡竟也平添幾分親切之感。
她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之前的煩惱也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甚至還想哼上一隻小曲，儘管自己的歌喉算不上十分美妙。
一群孩子就是在此時突然出現，伴隨著吵吵嚷嚷的聲音，一路賓士而來。
蓮見心中一驚，不知不覺便加快速度，迎向他們。
上一次碰上這麼大的陣勢，還是學生之間鬧矛盾，眼看著就要打起來的時候。
她左拉一個、右攔一雙，好言相勸地嘴巴都快冒煙了，卻依舊沒有任何成效。
惱羞成怒之下，便將畢生所學都凝於幾個拳頭之中，這才成功制止了一場暴動。
自此，只要老師開始活動筋骨，就算是再鬧騰的兔崽子也會自動消音，以免受到皮肉之苦。
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蓮見終於舒了口氣——孩子們一個二個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完全不像是鬧了矛盾的樣子。
下一秒鐘學生便將她簇擁到中間，周遭也被密封得嚴嚴實實，嘰嘰喳喳地幾乎快要吵翻天。
左邊一句「老師」，右邊一句「男人」全部混雜在一起，不久之後，還算不錯的聽力便正式宣佈罷工。
「安靜安靜，全都不許吵！」
她不得不立刻擺出老師的威嚴，「誰來和我好好說說，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讓開讓開，我來說我來說！」
太郎自告奮勇地拼命擠到前方，表情開朗地仿佛幾天之前，壓根沒有受到娘親的訓斥。
「彌音老師，我們全村人終於不用擔心你一把年紀，還嫁不出去的事情了。」
胡說，自己明明青春常駐，到底哪裡一把年紀了？
她齜牙咧嘴了一陣，最終還是決定不和一個熊孩子計較這種問題：「怎麼？太郎打算長大之後，來迎娶老師嗎？」
「不是的不是的，」男孩連忙搖頭，隨後開心地裂開嘴角，「村子外面來了一個好看的男人，指名道姓說要找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自此正文完結，還剩一篇現代版日常，話說為啥突然有了一種妹子把自己活成松陽的感覺……
至於來找妹子的男人究竟是誰，本文結局到底是he還是be，現在全看官方粑粑的心情了。
工作累成狗，宿舍還沒wifi，哭死。
第50章 三年Y班的隔壁是三年Z班（日常）
蓮見走向已是萬分熟悉的保健室，卻突然發現此時此刻那裡正站著一群學生，看樣子像是不良少年（女）的類型。
她認真反思了一下最近的所作所為，嗯……認真聽話、遵守規矩，沒有找老師打小報告，也沒有搶某個女生喜歡的男神。
——所以這群人肯定不是來找自己算帳的。
少女心無旁騖地繼續向前，卻被攔了下來。她默默瞅過去，卻發現那人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看來剛才打架應該沒少發揮。
「進來包紮吧，」她微微歎了口氣，指了指受傷的少年，「就你一個人，我不喜歡太吵的環境。」
蓮見彌音，三年Y班的聽話小透明一枚，這輩子都沒想過居然會有如此近距離接觸不良團體的機會。
仔細想想，還是有那麼一絲絲激動的……才怪。
外面那個金髮女孩正以十秒一次的速度準確撓門，一副很是不放心的架勢。她不得不忍著一肚子怒火，小心翼翼地包紮眼前的傷口。
「下次打架別那麼拼命了，要不然你爸媽看著得多心疼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這才瞟了她一眼，先前沒有任何表情的神情有了一絲變化：「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少女聞言立刻停下手裡的動作，開啟回憶模式。
其實他倆之前確實見過。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還在上學讀書的少年們，下課期間都喜歡站在走廊裡面。
雖然不是很清楚這樣做的目的，不過耍帥也好，裝逼也罷，著實吸引了不少姑娘們的熱情目光。
蓮見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同班的花癡妹子拉出來求欣賞求鑒定的。
「我覺得隔壁班那個墨綠色頭髮、戴耳機的漢子看起來還不錯。」
「我把你拽出來不是看他的！看到旁邊那個紫色頭髮了嗎，怎麼樣怎麼樣？」
「挺帥的，」她再次回頭，正好對上對方的眼睛，「就是有點矮。」
好了好了，放映結束，這便是兩人操蛋的第一次對視。但是很顯然，我們的女主並沒有想起來這天雷勾動地火的一幕。
腦洞一向清奇的她，現在正沉浸在自己居然被帥哥套路了的震驚之中，然後認真思考著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
這種情況下，一般的正常人可能會禮貌性地回一句「嗯，是吧」或者「啊，真的嗎」之類的話語。
然而要說蓮見妹子的腦回路到底不正常到什麼地步呢？
當當當，那便是她十分熱愛而且樂於實踐各種不一定會起到作用的反套路。
所以在好一陣搜腸刮肚的思索之後，她終於想起不久前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勾搭帥氣小哥哥的梗。
「那個……或許你喜歡梅西嗎？」
沒想到對方一副不是很想理人的表情：「我不看足球。」
「哦，原來是這樣啊……」
敢情這貨只是單純覺得她眼熟而已，蓮見忽然覺得在「論天是怎麼被聊死的」這個話題中，自己真是有著十足的發言權。
她將手裡的繃帶打了一個漂亮的節，然後心情頗好地拍拍手。
「我是你隔壁班的，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覺得眼熟也不奇怪吧？」
三年Z班一直是個很神奇的班級。
「神奇」二字不僅體現在這班有一個總是懶懶散散，喜歡叼著棒棒糖的缺糖分老師，還體現在一群駐紮在裡面，可謂群魔亂舞的學生。
所以高杉這個中二少年在學校裡的名氣究竟有多大呢？
能讓一向不怎麼關注風雲人物的蓮見都知道的存在，還是頗有些分量的。
當然這樣的「知道」僅限於聽聽一些傳聞，路過的時候偶爾瞅到主人公一眼，不小心對視之後還會迅速收回視線。
不包括接觸認識，甚至深入瞭解。
所以蓮見也不知道老天爺到底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會安排他們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見面。
然而久而久之，她好像也慢慢明白了對方的一些用心良苦——不就是想讓自己人盡其用，好好包紮高杉那貨的傷口，防止他不小心掛掉嗎？
摔啊！一天到晚幹嘛打那麼多架？搶女人還是搶錢啊？怎麼不猝死算了，還能節約保健室裡的醫療資源呢！
然而這些話她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只能咬牙切齒地咽回肚子裡，化所有悲憤為包紮的力量。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現在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某一處，完全不理不顧自己萬分猙獰的表情。
蓮見回過頭，卻突然發現他視線聚焦的地方赫然放著一瓶藍色的養樂多。
那是今早同學給的，她還沒來得及喝，就暫時先放在那裡，沒想到卻被高杉看見了。
「想要這個嗎？那就勉為其難地送給你好了。」
她頗為大氣地遞了過去，然後在對方毫不大意地接過之後險些抓狂發瘋。
我了個去，這個不要臉的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接受了。連句謝謝都沒有，這也太不客氣了吧？
然而更不客氣的還在後面——「下次記得買紅瓶的。」
少女聽後險些掀桌走人，只是良好的家教和十足的好奇讓她迅速忍了下來。
「為什麼？紅瓶和藍瓶有什麼區別？不都是養樂多麼？」
「紅瓶的要甜一些。」
「……」
蓮見只能心累地表示，自己見過厚顏無恥的，從來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
但是讓她更心累的不止這些。
風雲人物的動態一向都是被迫公開的，沒過幾天，整個學校都知道了高杉喜歡在保健室裡接受包紮的消息。
你們以為大家會盛傳兩人之間的緋聞麼？答案是並沒有。
大概所有女生都會幻想心中的白馬王子屬於自己，才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拱手讓人。況且作者也不是一個惡俗的人，自然寫不出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情節。
所以幾乎每時每刻，保健室的四周都蹲著各種守株待兔的妹子。品種繁多，品質上乘。
某個瞬間，少女甚至認真思考了一下她的性取向，然後很快便給了自己一巴掌。
口胡！能彎能直、可攻可守這種屬性還有什麼質疑的必要嗎？還是先想想怎麼解決掉眼前這些麻煩比較好吧。
於是某個夜黑風高的白天，她終於先于其他女生成功逮住了本文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才高八斗，不好意思走錯了片場的男主。
「那個誰，我想找你借一個人用用。」
「你說的哪個誰？」
「我說的是你……不對，被繞進去了。是你家那個金色頭髮胸超大，上能揍人下能罵的妹子。」
那麼事情最後有沒有得到完美的解決？答案自然是有的。
畢竟我們要相信又子姐姐的戰鬥力，能跟著一群漢子闖蕩出一片天地的女生，絕對不可能是花瓶。
所以當金髮妹子站在保健室門口一聲吼，大地都要抖三抖，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就差沒把自己也給殺了的時候，蓮見佩服得那叫一個五體投地。
好了，太過血腥的場景，咱們還是翻篇吧。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高杉有條件要來保健室，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來保健室已然成了一個定式。
蓮見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自己脾氣太好，還是那人臉皮太厚，才能讓事情發展成這樣。
然而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還能、還能怎樣？還不是只能像母親那樣把他原諒。
所以當少年露出一臉遲疑，想說卻又說不出的表情時，她險些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能讓高杉欲言又止的，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呐。來來來，大家快點搬著小板凳，過來聽八卦了哈。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尿急憋不住？」
對方瞬間一副被喂了屎的無語憋屈樣兒。
半晌過後，他這才一反常態，慢悠悠地說了出來：「昨天那場比賽……梅西踢得不錯。」
一度以為自己會被表白，結果屁都沒有聽到的蓮見，淡定地將跳到嗓子眼的小心臟摁了下去。
「哦，」她無比冷漠地回了對方一個字眼，「我又不看足球。」
高杉的嘴角以極其明顯的幅度抽了一下，然後迅速轉身走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不是很想和這個傻【嗶——】說話」的氣場。
保健室裡瞬間只剩下一臉懵逼，還在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哪裡說錯了的妹子一枚。
然而只是過了幾秒的時間，蓮見便立刻明白過來。她興高采烈地跟了過去，那副諂媚的狀態完全可以用「屁顛屁顛」來形容。
「誒，你是不是以為我熱衷梅西，才特意跑去看球的？」
「哈哈哈哈哈，我告訴你哦，那是個勾搭帥氣小哥哥的梗啦，你不會不知道吧？」
「每天都來保健室，其實也是有預謀的吧？」
「喂，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喜歡……」
話沒說完就被輕輕拍了頭，映入眼簾的卻是對方微紅的耳朵：「給我好好看眼前的路！」
作者有話要說：
花了一年多的時間，終於把這篇文寫完了。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很開心有你們的陪伴∼
如果要說現在最深的感觸是什麼，那便是——以後再寫這種類型的文，我就打洗我記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