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修名）
盛紘升了官到了揚州，就在衛小娘子沒了的半月後。
小明蘭被安排進了盛家學堂，她是年齡最小的孩子，平日裡莊學究也不太關注她，哥哥們最多是看著她不讓她出什麼危險，姐姐們倒是懶得理她。
齊衡是見過明蘭這個六妹妹的，在一年前的元宵會上，小明蘭生性活潑，聰明機靈掩不住，光是難住他燈謎便被她破了許多個，齊衡甚是另眼相待於她。
可現在卻怯怯諾諾，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下了學堂，齊衡再次尋機會搭話。
「六妹妹可記得莊學究留了什麼作業？」
「不記得。」小明蘭眨巴眨巴大眼睛說道。
「我記得，來，我告訴你，莊學究是讓我們好好認識三蘇。」
齊衡心裡舒服，每日說上這麼一兩句，也是不錯的。
「謝小公爺。」
小明蘭乖乖謝過，行禮，和小桃一人拎一邊的書箱，頭也不回的走了。
齊衡連忙跟了上去，自己家的隨從不為拎著書箱也連忙跟上。
「小公爺，你就別纏著人家六姑娘了。」
「胡說，我哪裡纏著她了。」
「人家躲都來不及，倒是小公爺你總是沒話找話。」
「你想多了，我看她孤零零一個人沒人說話可憐罷了。」
不為看著自家公子，明明四姑娘五姑娘對他這麼熱情，他總是去招惹不待見他的六姑娘，真是搞不懂，莫不是小公爺喜歡小的？
「小公爺，你…莫不是喜歡小孩子？」
「對啊！」齊衡爽爽一笑，絲毫沒聽出來不為的話中話。
「我看著六妹妹，就像看到了自家妹妹，心裡喜歡的不得了。」
「……」原來只這樣而已。
不為松了口氣。
「小公爺你嚇死我了..」
……
小桃和小明蘭兩個人回到房裡，大丫鬟幫小明蘭梳洗，小明蘭想到阿娘，眼睛裡突然出了淚花，在沒人發現的時候悄悄擦掉。
……
「凡事，活著為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在樂乎和齊衡吧已經完結了，搬到晉江來，希望大家喜歡……有時間就搬文，，懶人一個..
第2章 第一章 獨上蘭舟
「說道盛家的三位姑娘，四姑娘墨蘭，知書達理，溫柔體貼，長得也是這揚州數一數二的。五姑娘如蘭，是盛家嫡女，爽快可愛，不愛拘束，也是個可人。這…六姑娘呢，就有些…她既沒有林小娘子當靠背，又沒有大娘子這樣的母親，只有老祖母收留，從沒見她在人前拋頭露臉，算是三姐妹裡，最沒底子的了。」
「嗨，要我說啊，墨蘭姑娘雖是庶女，可盛家是出了名的寵妾滅妻，墨蘭姑娘才是真的被重視呢。」
「可這婚事到底還是得大娘子操持呀。」
「你瞅瞅，這些公子裡，十個有七個是奔著四姑娘來的。」
幾個媒婆，自持說過好親事，提著膽子到盛家說媒來了，幾人邊走邊聊，也不怕風閃了大嘴。
小明蘭已長大成人，學了一手的好廚藝，和五姑如蘭相處倒是還不錯。
聽聞有人說媒，半天都沒敢出門。
……
「所言當真？有人去盛家提親了？」
「是啊，小公爺，一共去了三個媒婆子呢。」
「那，六妹妹可在提親之列？」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
齊衡看著手中的聖賢書，心思卻越來越亂。
「我出去一趟。」
「小公爺，可要告訴夫人一聲？」
「我去去就回，不必告訴母親。」
「……」
齊衡這些年長得越來越俊秀非凡，聽說還被封了一個京都第一美男的美稱。不過他本人卻毫不在意，因為六妹妹不在意。
齊衡熟門熟路的走到盛家後門，他當然沒想著要去翻牆，或者走後門，好歹是讀了聖賢書，喝了墨水的。
原是明蘭沒什麼別的去處，每到傍晚便會出後門去買些桂花糕吃。
齊衡發現了這個小秘密，以她躲躲藏藏的性子，若是自己露面，她以後怕是不會出現了。
齊衡望著天空，只心想著，千萬，千千萬萬別有人提親，提她六妹妹的親。
「小公爺？」
「六妹妹。」
齊衡見她出現，心裡的一團亂麻逐漸抽絲，最後只想問一句：「今日安好？」
「安好。」
明蘭臉頰微微有些紅，身子眼看馬上就轉了回去，齊衡立刻找了下一個話題。
「好歹我們自小同窗十餘年了，我喚你做六妹妹，你可倒好，還叫我做小公爺。」
「這…」
「以後就學你的兩位姐姐，喚我元若哥哥可好？」
「小公爺，我們尊卑有別，姐姐們是姐姐們，你是你，我是我。」
「明蘭。」
「小公爺莫要在此地滯留了，明蘭先告辭了。」
齊衡知道自己這次唐突了，明知六妹妹膽小，只能收起自己的情意歎道：「六妹妹慢走些，這桂花糕，你且看在我的面子上收下吧。元若告辭。」
一包桂花糕被包的整整齊齊，明蘭連拒絕都沒來得及，齊衡便從巷口消失了。
明蘭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此情此景，輕輕的帶了門。
小桃見自家小主人面色不對，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迎上去。
「姑娘，怎麼了？」
明蘭心有千言，咬咬嘴唇，最後無聲的苦笑一聲：
「世上怎麼會有人喜歡蠢人呢？」
第3章 第二章 常插梅花醉
明蘭第二日到了私塾，乖巧的坐好，等著莊學究來了上交前兩日罰的《鹽鐵論》。
齊衡不自覺地悄悄回頭，看到發呆的明蘭，陽光正好暖著她，她頭發軟，總有些許頭髮溜出來，顯得有些迷糊。
可這樣的姑娘，全然不似昨日的疏離無情，又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如蘭和墨蘭手中的筆始終讓他心裡不太爽快，自己氣了許多日子，可還不是一聽有人提親立刻繃不住去找她了。
齊衡發現自己雖然與明蘭一個屋簷下相處了十餘年，卻始終不瞭解她。
「元若？」
盛長柏本想和他一同討論莊學究的道理，卻發現齊衡似是扭了脖子一般，頭朝著旁側紋絲不動。
「元若！」
盛長柏拿書本輕輕敲了敲他的肩膀，齊衡回神，「嗯？」
「你發什麼愣？」
那意思還有一層，你這樣看我家妹妹，打的什麼主意？
「元若失禮了。」
盛長柏深深看了一眼齊衡，知齊衡是正人君子，便將話頭接到了書本上去。
側耳齊衡又聽到如蘭在和明蘭說話了。
「我要的護膝何時能繡好？」
「下了學堂，我給姐姐送去。」
「嘿嘿，這還差不多。」
齊衡歎氣，這丫頭可真是任人使喚了。
……
莊學究對齊衡甚是看重，每每除了盛長柏就是他來回答問題。
明蘭小心翼翼的用筆勾著齊衡的影子，筆尖輕點，紙上卻始終什麼也沒留下。
……
「姑娘，小桃在後面看的清楚，小公爺可真的是走神瞧了姑娘良久。」小桃提著書箱和明蘭並肩走在回房竹林小路上，四周現下正無人，憋了許久的話終於說了出來。
「小公爺越是這樣，我越要避嫌了。」
「為何啊？那平日四姑娘五姑娘也沒有故意躲著小公爺，偏偏姑娘你，從來不肯接近，多走一步都不肯，上次的花燈，只有姑娘你不要。萬一……萬一……」
明蘭捏著袖子，小聲道：「沒什麼萬一，齊家是公府，爹爹只是五品，莫說齊家瞧不上咱們，那爹爹不好幾次討巧不成嗎？」
「那既然不成，四姑娘還巴巴的盼著呢，整日把自己演的溫柔嫺靜，望人家多看一眼。」
「好了，以後不要背地裡說她人閒話，免得落了把柄，到時候可就苦了。」
「哦…」
明蘭笑笑，人貴有自知之明，小公爺和自己，一個像是雄鷹，一個像是雨燕，雖在同一片天空下，但終歸是不一樣的。
「小桃，姨母過兩日就要來了，我得先把羊肉好好挑揀，快走吧。」
……
這廂如蘭最是氣不過。
「母親，你是沒看到墨蘭那丫頭，看到元若哥哥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如蘭課上和齊衡好不容易搭上了話，轉眼就被墨蘭順了話。
「她和她那個狐狸精娘一個樣，就會花言巧語，你且放正了自己的身份，她一個庶女，怎麼可能爭的過你。」
「她仗著爹爹喜愛，總覺得誰都得高看她一眼。」
大娘子和林小娘子整日互相提防著，兩個女兒自然和氣不成。
……
若說齊衡這位翩翩公子讓盛家的三位姑娘心思各異，他是萬萬不承認的，上次的汗巾帕子經過明蘭的分析，他回去後也是明白了。
若不是四姑娘在堂裡，哪裡有那麼一出？
明蘭這丫頭揣著明白裝糊塗，在盛家，除了老太太，誰還能護著她？
第4章 第三章 興盡晚回舟（修名）
「學究，我這字是盡力了，學…學究你就別難為我了…」明蘭雖交上了《鹽鐵論》，還是因為字寫的不好被留下了，既是吃了自己的東西，怎麼學究還是該罰罰，還罰的更重了？
齊衡磨磨蹭蹭不肯走，非要把每本書的褶子捋平整了才肯放進書箱。
「小公爺，我來吧。」不為看他動作實在是太慢，想幫忙。
「誒—我來。」
齊衡招招手，表示自己要親力親為。
「元若啊，你來。」
正愁無人救救六姑娘的字，莊學究看到遲遲不走的齊衡，於是說道：「你可否幫六姑娘，寫好字啊？」
明蘭聞言立刻回道：「學究不妥！」
可同時還有另一個男聲和她一齊說道：「樂意至極。」
「六姑娘你還不樂意？你看看是誰要教你寫字呀！」莊學究怒了。
「學究…我可以寫好。」
「你當真能自己寫好？」齊衡臉上似有慍色，輕輕皺起了眉頭。
「六姑娘，別愣著了，你們倆現在就開始吧。」莊學究不應明蘭的話，說罷邊自己坐下，手舉聖賢書默讀。
明蘭不敢打擾，抬眼看著齊衡，齊衡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六妹妹，請。」
「……」
「那，麻煩小公爺了..」
「不麻煩。」
轉身小桃和不為早已經把筆墨備好了。
明蘭坐在那裡大氣不敢出，齊衡倒是沒了大家公子的派頭，托著腮拎著毛筆對她寫的字偶爾稍稍指點，淡藍色的袖子垂在地上，模樣除了平日的儒雅，還帶了些許閑神仙的樣子。
「提筆聚鋒，像這樣…」
明蘭認真的跟著模仿，她在寫字方面不是裝蠢，是真寫不好。
「對對，…六妹妹，你莫要走神啊…」齊衡可算見識到了明蘭的字，忍住笑意，循循誘之。
……
小桃和不為坐在後面，悄悄說起了話。
「噯，你家小公爺的字可真好。」
「那當然了，我家小公爺的字，真的是好的沒話說啊，六姑娘可有福氣了。」
……
學究抬頭時正看到兩個孩子認真的模樣，再看看天色不早，於是說道：「你們二人以後啊，就在下了學堂後留下來加堂小課，現在時候不早了，齊公子和六姑娘回去吧。」
明蘭和齊衡送罷莊學究，就要別了，明蘭揉揉酸澀的手腕，軟軟道：「多謝…小公爺，日後也要麻煩了。」
齊衡見她不再躲自己，心中大喜，「不麻煩！六妹妹聰慧，寫好字是不在話下的。」
「那，先告辭了。」
明蘭行禮後轉身離開，齊衡望著明蘭小小的身子隱入溫柔的夕陽，克制再三，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不為不敢上前去，只看自家公子癡癡的傻笑。
……
「姑娘，你怎麼了？」小桃見明蘭臉上的紅暈始終不褪，開始擔心是否身體不適。
「……熱，不，渴，回去一定要多喝些茶水解解。」明蘭說罷擦擦額頭。
小桃心裡大概是明白了，她家姑娘何時有過這般出神，練說謊都不利索了。
剛回到房裡，就有丫鬟來傳，讓明蘭去趟大娘子的屋，明蘭喝水都沒來得及，便去了大娘子的屋裡。
「大娘子安。」
「明蘭來啦…」
大娘子雖嘴巴毒了點，可絕對不是什麼壞人，但平時都是板著臉，很少見她帶著笑臉來迎人。
「聽人說，莊學究讓小公爺教你寫字呀？」
明蘭心裡發涼，「是…莊學究見我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只好委屈小公爺了…現在想想，真是不合規矩。」
「你知道就好，小公爺可是齊國公府上的，你這丫頭，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讓他手把手教寫字。」
大娘子向來藏不住話，拐彎抹角更不是她的做派。
「你四姐姐的字，我看也需要精進，不如，明日你和她一塊，都上上小公爺的課，如何？」
「這事大娘子何須與我說，姐姐當然想來就來，是明蘭太愚笨，才麻煩了小公爺，本就心裡有愧了。」
拜別大娘子後，明蘭感覺心裡有那麼點酸，壓下心裡的異樣，告訴自己:向來如此罷了。
沒想到小公爺補課的消息穿的如此快，明明當時只有莊學究在場，可不光大娘子曉得，林小娘子也想法子把墨蘭也加塞進去了。
……
小公爺心裡的二人好時光，硬是被滅的一乾二淨。
第二日下課後，對著三位妹妹，他半天扯不出個笑來，明蘭緊張萬分。小公爺，祖宗，千萬別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來。
「四妹妹，五妹妹，你們的字我可教不了，學究可憐六妹妹，你看她的字，我教起來已是困難，怕是顧不上兩位妹妹了。」
如蘭笑道：「也是，我的字可回回被學究誇讚，這課於我也是沒有必要，元若哥哥所言極是。」
墨蘭輕輕一笑，扭捏了一下：「元若哥哥怕麻煩？」
齊衡聞言摸摸鼻子：「怎麼會，我是覺著教兩位妹妹，是班門弄斧罷了。」
……
怪不得明蘭那次對自己說，什麼好東西，到她手裡都不會長久。原來真是這般，好事偶爾砸中那丫頭，姐姐們必定分上一分，可若是受罰，她也必定陪綁。
這些長楓只把她當笑話講，說明蘭蠢出天了。他只覺得心疼，他不願明蘭再受這樣的委屈，若是她不敢開口，那就讓他來說。
明蘭見齊衡臉色微變，心裡有不詳的預感。
「六妹妹字像狗爬的，什麼時候兩位姑娘的字墮落成她這般境地，我一定來教。」齊衡話語落地，明蘭忍了忍，故意做出一副被羞辱了卻不敢還口的樣子，臉憋的通紅。
合了如蘭的意，反正她不願意花時間學習。
拂了墨蘭的意，她怎麼會說自己的字，像狗爬的？
貶了如蘭的字，看來小公爺真是被逼著教那不成器的小六。墨蘭撇了撇明蘭羞紅的臉，心裡有些得意，小公爺原來也是瞧不上她的。
齊衡好不容易勸走了兩位姑娘，口乾舌燥，明蘭坐在位置上，卻是不看他一眼，難道自己苦苦保住的二人相處的機會，明蘭一點也沒覺出來？
小公爺有些失落，半晌沒有過去，聽到了腳步聲…明蘭看來是要走了。齊衡正要起身，只聽明蘭輕輕叫道：「小公爺，我們…可以開始授課了嗎？」
明蘭站在自己身後，舉著毛筆，笑意盈盈：
「多謝小公爺。」
原來她還是懂他，齊衡覺著心裡繃著的弦「啪」的松了，覺著明蘭笑的像粉粉的桃花，前些日子的尷尬情景，冰言冷語都突然之間變成了春日的一彎靜靜流淌的小溪。
「這就來。」
第5章 第四章 重簾未卷影沉沉
「明蘭，近來可是與齊家公子走得近？」盛老太太見明蘭連續幾日都沒有斷了的跡象，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明蘭聞言停下手裡的繡針，一簇蘭花半成。
「是，祖母，卻是小公爺教孫女寫字罷了，別無其他。」
老太太雖沒摸清這丫頭的心思，但這齊小公爺在她心裡，定與常人不同的。
「丫頭，寫字這檔子事，時間久了，外人可就不知道會怎麼看了，你可明白？」
怎的不明白，人貴在自知，就算起初是記得尊卑的，時間久了，也會忘了，到時禍事自然就來了。
明蘭咬咬嘴唇，掩去眼底的失落，回道：「孫女明白。」接著便起身拿了自己做的護額，邊比劃邊笑道：「您看，上一個已有些走樣，孫女又做了一個，過些日子，就可以帶了，多好看…」
老太太見明蘭心裡難受卻硬是強撐著笑的模樣，除了心疼，還是心疼。若是盛紘多關切一下這個六女兒，她小娘還在世，她的弟弟生了出來，憑她的聰敏，這境遇可就大不一樣了。
明蘭收起繡針，卻又聽老太太憐惜道:
「…孩子，你打小謹小慎微，活的辛苦，可錐子放進布袋裡，總有出頭的一天，到時候不知有多少人要製造事端，你可受得住？」
明蘭靜了靜，神色沉沉：「明蘭心裡有數。」說罷伏在老太太膝上，「祖母，只要您在孫女身邊，孫女便什麼都不怕…」
室外靜謐，屋內燭光昏黃，明蘭侍候老太太歇息之後，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前兩日姨母來訪，卻是講了一個讓明蘭無論如何都不能揮散去的事情。
「明兒，我遇上當年跟著你阿娘的小蝶了，她一口咬定有人故意構陷，那銀子不是她偷的。」
明蘭自然知道小蝶姐姐的為人，當年的事，盛家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就算十有九人知道其中有貓膩，也不會開口。
形勢比人強，這道理，時至今日，也未曾變過，現在只能等惡人自亂陣腳。
……
齊衡近日書箱裡塞了不少好玩意，知六妹妹愛玩，便偷偷帶來贈與她，卻回回被拒。
「六妹妹，你既喜歡，我偷偷送給你，為何你又不收呢？」
明蘭一雙大眼睛盯著他，臉蛋紅紅，說不出是氣的還是羞的，面對齊衡的話急急回道：
「小公爺，我不稀罕這些。」
「那下次我再帶些別的過來，六妹妹你再看看…」
「小公爺現在應該專心準備科考，不是嗎？」明蘭見齊衡無處反駁，又道：「明蘭更希望小公爺到時金榜題名，這才是最好的。」
齊衡聞言燒紅了耳朵：「六妹妹此言當真？」
「當真。」明蘭衣內攥著衣袖，接著笑道：「說來考試日子也快到了，小公爺便不要再為我費心了，今早我便與學究講過，小課不再加了，小公爺就安心備考吧。」
齊衡一愣：「你是說，以後小課沒有了？」
「是。」
好個六妹妹，先是誇他一頓，然後順理成章的消了小課，還早早與學究打了招呼……齊衡皺眉，轉念一想，想必是明蘭又怕了，自己只在盛家讀書，盛家家族內部之事，皆不清不楚，更沒有理由詢問，明蘭聰明，懂得進退，自己的強求，或許會是個麻煩。
「那就依六妹妹的。」
明蘭聞言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睛，一不小心緊張地咬了下舌頭，接著開口道：「時候不早了，明蘭告辭…」
「六妹妹…」
齊衡叫住明蘭，「若是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明蘭腳步一頓，沒來得及轉身回話，身後的人邊輕輕一笑「元若告辭。」
不知過了多久，明蘭慢慢轉身，只見齊衡的一角月白色衣袍在綠色的竹道間一閃而逝。
第6章 第五章 風定落花深（修名）
幾日前三個姑娘在永昌伯爵府娘子的面前出了醜，盛老太太請了她在宮裡的好姐妹孔嬤嬤來，目的是好好教導她們禮儀規矩。
孔嬤嬤夜裡無事便來與老太太聊聊孩子們，老太太讓其他小丫鬟都退了出去，只留一貼身侍女在身陪著，也算說悄悄話了。
「若說這三個姑娘，論起來都不如你這屋裡養的六姑娘。」孔嬤嬤呷了口茶，笑容滿面:「看似愚笨，實則聰慧。」
老太太聽罷卻面露憂慮，搖手道：「孔妹出去可莫要誇她，你就乾脆不要理她，就由著她去。」
「老姐姐，你可真是糊塗了，孩子好，竟不許誇了？這是什麼道理嘛。」
老太太搖搖頭。
孔嬤嬤坐正，看老太太似有話要說：「你講。」
盛老太太猶豫罷緩緩開口道：「你也住了小半月在我家，有些事情也看得清楚了，王氏和林氏，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明爭暗鬥就不曾停過，一個個活得皆不輕快。」孔嬤嬤聞言點頭，只聽老太太繼續講下去。
「明兒只跟著和稀泥，不出頭，不作為，…你方才也說了，她聰慧，可你也應當明白，她為何不敢機靈過她姐姐們。我那兒子，寵妾的名頭已經不稀罕了，王氏身後的親家，我們也得罪不起，明兒可只有我這麼個老太太，今晚脫了鞋…明日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穿上…」
「那老姐姐的意思是…」
孔嬤嬤見老太太講著講著突然紅了眼睛，立刻起身去安撫，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孔嬤嬤歎道：「老姐姐，你也不要如此擔心…」
盛老太太合眼輕歎，平復了一會子情緒，繼續道：「她聰明，通透，什麼都看得清，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
「可她也有心，也會委屈不甘，也不願意處處落後於人…可她都忍下來了，她就想做一個讓旁人挑不出錯來的本本分分的盛家六姑娘。你誇她，那另外兩個，安能如意啊？」
孔嬤嬤微微點頭，見老太太滿心自責，繼續安撫，似又想起一樁子事：「老姐姐，那六姑娘的婚事，可由你做主呀，到時憑著你的眼力，為六姑娘物色個好人家，也是不錯的。」
老太太聽到婚事，想到明蘭近來的種種，說道：「有是有，只是，那人家世太好。」
孔嬤嬤一想便想到了，可還是猶豫了一會兒：「莫不是齊小公爺？」
「她心裡難得有個人，我看著也是兩情相悅，可門當戶對這四個字，總比兩情相悅更難為些…」老太太搖頭。
孔嬤嬤沉言道：「平寧郡主是個厲害的主，前兩天還將個打了半殘的姑娘丟了出府。」
「你瞧瞧這…就算有朝一日明蘭嫁了過去，日子又怎麼會好過…」
「也罷，老姐姐你想來也為這事費心已久了，不說了，不說了。」
「明蘭不肯說，我也權當不知道。」
孔嬤嬤笑道：「且看那兩個孩兒如何做吧。」
「我只怕他們難過。」
「人哪能順心順意的過一輩子，老姐姐你最懂了…」
老太太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那裡，好似前塵往事都隨了外面的風刮走了似的。
……
這些日子盛家家塾沒了三位姑娘，清淨了不少，齊衡從長楓哪裡打探來不少消息:「打手板」「跪祠堂」「孔嬤嬤」，偏偏沒問到六妹妹的事。
他有些心煩，思緒亂了。
「當日我也在場，也不是多大的事，罰的怎會如此嚴重？」。
「你有所不知，我家父親最好臉面，平時怎麼都不為過，父親權當看不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最忌諱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加上如蘭頂嘴不認罰，可不得好好教訓。」
齊衡心裡著急，卻只能把話咽肚子裡。
「可三位姑娘此後便不讀書了嗎？據我所知，咱可沒這樣的規矩…」
「這要看父親的意思了，可能過幾日消了氣，她們就能回來，我可願她們不要回來，嘰嘰嚷嚷好不習慣。誒，小公爺，你關心這些做什麼，明日下堂，與我吃酒可好啊？」長楓惦記著樊樓的酒菜，迫不及待。
齊衡知道盛長楓心思簡單，只笑道：「不了，明日母親要我早些回家。」
「你母親也太嚴格了些。」長楓搖搖頭，歎了口氣，似是為他感到難過。
齊衡笑笑，望一眼明蘭空蕩蕩的書桌，眼裡是罕有的落寞。
不為在回家的路上，坐在馬車裡看小公爺鬱鬱寡歡，不禁道：「小公爺再這樣，郡主娘娘可就要殺到盛家了。」
「你在母親面前多嘴了？」齊衡皺眉。
「何須我多嘴，小公爺的臉上都寫的清清楚楚。」不為委屈，接著又道：「小公爺該用心備考，才能不負郡主和老公爺的期望啊。」
齊衡經不為一言，想到明蘭曾願自己早日登科，心裡似是有了呼吸，臉色稍稍好了些，慢慢道：「說得對，我要安心備考才是。將來…」
「將來？」不為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卻見小公爺輕輕揚起嘴角笑了笑，眼裡閃著碎光，自個兒又緩緩道：「將來。」
不為一頭霧水，怎麼小公爺現在說話說一半，剛剛還滿臉不開心，現在怎的又心情不錯？
一個女娃娃舉著糖葫蘆跑過去，接著回頭看了看車上掀簾子的人，模樣像極了小時候機靈的六妹妹，齊衡放下車簾子，心情大好。
「不為，你回家，再去家裡的冷窖裡取些菱角，六妹妹愛吃。」
不為不敢不聽，只道：「那六姑娘不收該怎麼辦？」
「塞了就跑，還要我教你嗎？」小公爺淡淡答道。
…… ————————————————————
【我起初忘了不為的名字，寫的時候直接造了個名字，改叫阿木了，現在就改回去了……】
第7章 第六章 我報長路嗟日暮（修名）
第六章我報路長嗟日暮
若說家塾姑娘們去不了，難熬的應是大娘子和林小娘，昨兒不知是使了什麼法子，竟讓盛紘同意了姑娘們重返家塾，明蘭跟著欣喜，卻不敢表現出來，自己暗搓搓的繡了兩個香纓給小桃和丹橘。
「姑娘不喜歡繡活，怎麼現在整日繡來繡去，停不住。」小桃重新換了茶水，接著幫明蘭把身旁的繡筐收起來。
明蘭聽罷合上書笑道：「起初是不喜歡，可日子久了也漸漸喜歡上了。一針一線的，好讓自己安靜清醒些。」
小桃停下手裡的活，想到了今日阿木來過，「今日小公爺讓不為從後門給姑娘送了一盒子菱角來。」
「不能收。」明蘭坐在木榻上，這時候轉過臉來，小桃看她緊張，繼續接道：「知道姑娘不讓收，我給辭了，還嚇了一跳。」
「誰嚇著你了？」明蘭好奇道。
「不為那小子見我不收，竟硬塞給我，趁我緩神，扭頭就跑」
「沒人看到吧？」
「當然了，還沒出巷子口，被我喝住了。」小桃神色頗為驕傲。
明蘭眼神停在屋內角上的一瓶紅梅上，眼睛亮了亮，「幾位哥哥的會試也快到了，春寒料峭的，不如這幾日，再做幾個護膝吧。」
「那我去準備料子，綢緞面的如何？」
「好。」明蘭正了正身子坐好，想到那日自己和五姐姐摔出堂去，齊衡那半伸又縮回去的手，加上祖母明裡暗裡的提醒，本熱熱的心忽的冷了下去。
……
家塾回去了，中間規規矩矩的多了一個紗障，齊衡見明蘭的影子就在身旁，許久不見，卻看不清楚模樣。
其他人皆在為學究拋出的課題辯論，關起門來論近來的立儲之事，齊衡是家中的獨子，于立嫡立賢一問，雖有想法，卻不敢貿然提出論點。
莊學究見有兩個人一直閉口不言，於是說道：「齊小公爺，六姑娘？這裡面只有你們二人不說話，想必是心裡也有些話講，你們，誰先來說說看啊？」
齊衡見旁邊瘦削的小影子久久不動，於是起身行禮，侃侃道：「元若家無兄弟，但剛剛聽各位辯論，也有了些想法。家中若有兩位兄弟，其一，兄友弟恭，弟不以下犯上，兄不以大欺小，兄弟二人，齊心合力，光耀門楣，為最好。其二，若嫡子自甘墮落，不求上進，荒唐度日，即便是嫡子也立不得，不然只能眼看家族敗落，風光不復。」
齊衡話語落地，明蘭軟軟的聲音接著響起：「小公爺是覺著，嫡庶其實本沒有什麼必要分得清楚？」
「六妹妹此言差矣，嫡庶是有必要，可也不是劃分一切的標準，做事也不該僅限於此，若那庶子真的是個賢人，自會本本分分，不敢逾矩，若嫡子荒唐，理應被取代，不該有二言。」齊衡能和她說上話，現正眉開眼笑。
明蘭也起身，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笑道：「學究，我與齊小公爺看法相同。」
「六姑娘，你倒是說說你的看法。」
學究看來是不聽這種話，非要明蘭說一說。
明蘭沉默了一會兒：「大丈夫當忠君愛國，保家國太平，在家做孝子，在朝做純臣，不該有無益之爭…明蘭身為女子，不敢妄議立儲之事，想到的也只有這些。」
學究點頭微笑，揮手請二人坐下，齊衡卻對明蘭的話有其它理解，坐回位子後低頭思慮頗多，臉色越來越晦暗不明。
「今日便不留作業，各位自行散了吧。」學究捋捋鬍鬚，心情不錯，頭一回老師走的學生早。
齊衡依然慢吞吞整理書具，不讓阿木插手。眼看周圍只剩她和六妹妹，隔著紗障，輕輕問道：「六妹妹近來可安好？」
明蘭聞言有禮回道：「一切安好。」
齊衡放心的笑笑，「聽說…孔嬤嬤前幾日給你們打了手板，現在六妹妹的手可還好？」
「祖母藥很靈，早就好了。」
明蘭和齊衡後面都沒再開口，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齊衡側臉看旁邊安靜的影子，思慮再三，問道：「剛剛六妹妹講的很好，只是，元若有一個疑問。」
「小公爺問就是。」
「在六妹妹眼裡，大丈夫若是為情愛而忤逆父母…可是不孝？」齊衡只覺得心裡亂，亂如麻，無頭無緒。
……
本想等齊衡會試之後再講明白，明蘭沒想到齊衡竟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心下有些難受，若這次不說，將來怕是不捨得再開口…明蘭心一疼，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慢慢回道：「是。」
齊衡眼裡的光立刻暗了下去，慢慢攥緊了雙手，像是平日閒聊般輕輕道：「如此啊…」心如墜海，再無生息，她費盡心思，旁敲側擊，原只為告訴他這個道理。
有風來，吹的竹簾微微揚起，仿佛這裡沒了人。
明蘭感覺自己指尖發涼，心跳的厲害：「小公爺自己心裡想來也是明白的，明蘭一個五品官家的庶女，無德無能，不值得小公爺牽掛，知有小公爺這般的人，便心滿意足了，此外，再無它想。若小公爺還天真的以為我們之間會有什麼結果……那便是癡兒了。」聲音穩穩的，她一字不落的清清楚楚的把話說了出來。
齊衡起身，心情終是平靜才緩緩道：「原來，六妹妹從未曾想過將來，只顧得當下。會試將近，元若需在家備考，往後見面機會想來也不多了…願六妹妹，萬事順遂，一切安好。」
明蘭起身行禮，笑道：「祝小公爺金榜題名，前途無量。」
……
兩人對著紗障，看著對方模糊的影子，雖心上人就在眼前，可隔著的，豈止那薄薄的兩層紗。
……
「元若告辭。」
「小公爺慢走。」
……
明蘭不敢越過紗障去看走掉的人，只見那道影子微滯，然後慢慢越拉越小，直至消失。明蘭站了許久，她的身份將她壓到底，壓的喘不過氣。眼眶溫熱，鼻間一酸，明蘭側臉，落了兩滴淚，轉瞬間在臉上沒了痕跡。
小桃心疼的扶住明蘭，「姑娘…你何必如此決絕…」
明蘭無奈苦笑：「我既配不上這樣好的人，憑什麼還惹人家惦記呢？」
「姑娘…」
「回去吧。」
明蘭扯出個笑臉，睫毛上還沾著一顆小小的淚珠，被輕輕一擦便消失了，仿佛她從未傷心流淚過。
或許此後，沒有將來。
第8章 第七章 但見包藏無限意
第七章但見包藏無限意
齊衡那日回到家，晚飯也藉口推了，說是為會試心情不佳。平甯郡主關心兒子，知道之後立即帶著丫鬟，端著一碗鯽魚湯去他房裡看，見齊衡自己立在窗邊，手負在身後，還握著一卷書。
只是走過去看到他的神情，心裡大大吃了一驚，何時她的兒子會露出這般難過的模樣，從小到大，無論是罰他，還是打他，衡兒從沒有如此這般…挫敗。
「衡兒？」
齊衡聽到聲音這才注意到母親在身旁站了一會子，連忙彎腰行禮：「母親。」
「是不是在盛家發生什麼事了？」平寧郡主嚴肅問道。
齊衡心裡沉了沉，靜靜道：「今日莊學究提了個問題，兒子沒能答出來。」
「什麼樣的問題？讓我這個做母親的也聽聽。」平寧郡主來了興趣，卻見齊衡笑了笑。
「也不是什麼好問題。」
「胡說，莊學究博古通今，有八鬥之才，他的問題必定不會胡亂出。」
「母親說的是，是孩兒說錯了。」齊衡慢慢走到書桌旁，將手中的書放下。
「你怎的無精打采？出了什麼事？」
「兒子心怕會試落榜，不敢怠慢學業。」
平甯郡主欣慰，心疼道：「你若累了，就歇歇，明日出去和其他公子哥兒去馬球場上玩一玩，耍一耍，如何？」
齊衡頭一次見母親如此寬容，想了想，開口道：「我看盛家二公子盛長柏對會試胸有成竹，明日，我想去與他一同去東山上的亭子上吃酒，順便請教請教他。」
「也好，早聽聞盛長柏深得莊學究器重，那孩子見地不凡，和他在一塊我也放心。」
平甯郡主見齊衡似沒什麼心事了，心放回了肚子裡，讓丫鬟進門放下湯，只勸他吃完早些休息。
夜已深，齊衡照著忽明忽暗的燭光，從書桌最裡面的一層抽出來一個木雕匣子，裡面兩隻泥娃娃還未上色，卻能看出來模樣，一個小小的女娃娃，一個高高的男娃娃。
……
「姑娘，信。」丹橘待屋裡只剩下小桃和明蘭，才悄悄將袖裡的信封抽出來。
明蘭將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個來回，接著又重新讀了一遍，最後將信放在蠟燭的火苗上，燃成灰燼，轉頭看向掛在牆上的兩幅圖。
明蘭幼時住到外祖母的屋子裡時，林小娘子曾送來一幅畫，畫上是「舐犢情深」，是贊老太太。
明蘭將阿娘的遺物「李娘子鎮守娘子關」和那副畫掛在一起，日日夜夜都看著，日日夜夜都記著。
「小桃，你還記得小時候，阿娘臨走時說的『凡事，活著為大』嗎？」
小桃聞言便紅了眼眶，「記得…」
「可阿娘她就是一味的忍讓，被人生生害死了的。」有些人，不是忍忍就能相安無事的。
「姑娘，那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明蘭靜靜道：「不急，若要她再無翻身的機會，就必須一擊致命。」
……
天氣雖寒涼，卻抵不住行路人。
「這亭子我一早派人打掃過了，你我可以好好在這裡暢飲暢談！」盛長柏來得早，見齊衡踩著石階上來，接著便迎了過去。
「麻煩二哥了。」
盛長柏見齊家馬夫離開，小廝將暖爐升起來，等了一會兒，笑了笑：「你既有事，便直說吧。」
「二哥怎麼猜到我有事？而不是單純飲酒呢？」齊衡故意問道。
「你若早有想法，昨日必定就早早告訴我了，何必昨晚派阿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齊衡把話在喉裡滾了一遍，回道：「是關於六妹妹的。」
「小六？」盛長柏挑挑眉，心想有點意思。
「元若自知不妥，但實在是不能等了。」
盛長柏心裡明鏡般，只是平時不去想，只由著他們兩個去了，今日齊衡單獨約見，想來是碰到了釘子。
「你講。」
齊衡想起昨日明蘭語氣決絕，心還難受著。
「六妹妹最信任的二哥，元若有些話，也只能對著二哥講了…」
齊衡慢慢道來，從之前到昨日，最後合眼長舒一口氣，悶悶道：「元若不解。」
盛長柏沉默了好一會子說道：「那我倒要問你，你當真能保證娶小六為妻嗎？」
齊衡立刻答道：「我這輩子，非她不娶。」
盛長柏起身，背對齊衡，淡淡道：「我看未必。」
「小公爺不顧小六是否願意，便只想送給她什麼，就送給她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可知道，一旦被盛家其他人發現了，對於女子，明蘭下半輩子就毀了。莫說小六不肯理會你，若是我做主，也同樣是不會把小六許配於你的。」
齊衡低頭，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收斂，可沒想到在旁人看來，依舊不妥。
「小公爺尚未科舉，毫無功績，只空口白話，在我看來，不過是一時衝動。好在小公爺未將話講明白，不然，我六妹妹怕是以後再也不會見你了。」
齊衡自知自己大錯特錯。
「我只希望她能等我。」
盛長柏轉身，眼前是汴京最好的男子，他屬意自家妹妹，本當是好事，可偏偏，物有兩極，最好的也是最壞的。
「小六她看事一向明白，可竟是你先發現她話中玄機，想必是她還沒打算告訴你。」
齊衡眼睛亮了亮，只聽盛長柏又道：「若你能安安穩穩迎她過門，我無話可說，若不能，我也不許你再糾纏她，免得給她惹上禍端。」
「我知明蘭日子過的艱難，不曾想，就是一點點的好，於她也要時刻提著心，小心翼翼。」
齊衡說罷，便飲了杯酒，盛長柏道：「家裡也只有祖母和我能關照她些，其他人…皆把她當作不重要的人。元若，你有那心思，不如好好的考取功名，給自己個支架子，免得日後受制於人，光明正大的對她好，你母親那裡，也更好說話些，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二哥所言極是。」
「只是現下還有一件事……」齊衡猶豫道。
「什麼事？」
「若有人向六妹妹示好，二哥可否知會元若一聲？」
盛長柏聞言大笑：「好你個元若！」
齊衡難為情的笑了笑，盛長柏點點頭：「我家女眷的事我極少去聽，六妹妹的事，我便上心些吧。」
「多謝二哥了…」
盛長柏看了看或許會成為自己妹婿的人，覺著齊衡是打心眼裡對明蘭好，不似那風流公子，只求自己囂張快活，卻讓女子羞怯不安。是個真正的君子，如此好的人，配她六妹妹足矣，暖酒下肚，盛長柏望著遠處歎道：「難啊。」
齊衡抬眼，輕輕回道：「元若明白。」
第9章 第八章 柔腸一寸愁千縷
第八章柔腸一寸愁千縷
自那一別，轉眼已過了十五日，明蘭繡了三副護膝，扎手三十六次，錯針七次，料是一直不清楚齊小公爺事的丹橘也看出了端倪。
「姑娘近日是怎麼了？心神不寧的。」
明蘭原本低眉看書，聞言抬頭抬到一半突然頓住，目光凝住，然後慢慢低頭繼續讀書。
「可能是心躁了。」語畢像是忽的想起一般抬頭問道：「護膝都送出去了？」
「嗯，二公子兩幅和三公子一副。姑娘，為何二公子是兩幅？」
「二哥護膝破的快，多送一副，也好到時候有個替換。」
正說著話，小桃拎著一木盒子進來：「姑娘，這是齊國公府送來的，家裡的公子姑娘皆有一份，說是感謝前些日子盛家對小公爺的照顧。」
明蘭目光帶有詢問，小桃解釋道：「送的禮物，姑娘們都是一樣的。」
明蘭點點頭，掃了盒子一眼，只讓小桃把東西好好收起來。
「姑娘不打開看看嗎？」
明蘭的語氣淡淡的：「既然是一樣的，日後再看也不遲，先等姐姐們新鮮夠了。」兩個人比較就夠了，何必和她們用一樣的東西，讓她們心裡不快。
「哦…」小桃默默把禮物收起來，明蘭放下書慢慢踱步到庭院，院裡的四季海棠開的正好，明蘭看著花笑了笑，似是對花兒道：「院兒裡其他的花都落乾淨了，你怎麼就是不肯落呢？」
丹橘在身後默默笑道：「姑娘可真有趣，花自有花期，那有什麼肯不肯。」
明蘭跟著笑。
……
齊府內一如往常的安靜，下人做事，主人讀書。
齊衡見阿木回來，問道：「可送到了？」
阿木擦擦額上的冷汗：「按小公爺說的，錯不了。」
「母親她…沒發現吧？」
「小公爺放心，我是在郡主娘娘查看之後放進去的。」
「那便好…那便好…」齊衡負在身後的手慢慢攥緊又鬆開。
阿木見自家公子比自己還要緊張，著實心疼難過了一把。
「不過是塊小石頭，公子送那作甚，怪得很。」
齊衡撇嘴一笑：「那日我氣壞了，說出的話傷了六妹妹的心也說不準，她若看到了，定能懂我的心意…其他東西，怕是又要讓她害怕了。」
「六姑娘對公子有心？」阿木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出去！」齊衡頭疼扶額，這小子幾次不識相，怎的沒個小姑娘來敲醒他這榆木腦袋？他若是將來娶不到夫人，那該如何是好。
「公子，我錯了…」阿木低頭，心想不該說實話。
「你今日去送的時候……有沒有瞧見她？」齊衡輕輕問道，謹慎小心。
雖在家裡人面前絕口不提盛家姑娘，他母親平甯郡主甚至都不知道盛家還有個小六姑娘，可這些日子他卻是看什麼都會想到她，只能和阿木說到她了。
「沒見著，只見到了其他兩位姑娘，哦，還有小桃姑娘。」
齊衡垂下眼瞼：「她要麼躲躲藏藏，要麼就不見人，見不著面也再正常不過。」說罷便笑了笑，坐回位置繼續讀書。
阿木勸道：「公子早些歇了吧，明早在學也未嘗不可，沒日沒夜的學，身子可熬壞了…」
齊衡目光銳利，淡淡道：「古人懸樑刺股，鑿壁偷光，我舒舒服服的學，有何不妥。」
「妥，妥。」阿木無言以對。
會試就在三天后了，小公爺看來是下定決心一定要考上了。
……
明蘭入睡前終是沒忍住，喚小桃把齊府送來的禮盒子拿過來，小桃一層一層把東西擺出來，明蘭目光慢慢掃過去，燭光昏暗，盒底有塊光滑的小石塊。
小桃皺眉道：「怎麼會有石頭？」
明蘭愣了一下，蹙眉，慢慢將石頭拿出來，放在手掌心，冰冰涼涼的觸感從手掌傳遍全身。
石頭？
「姑娘，我去丟了吧，許是不小心放進去的。」見明蘭不說話，小桃伸手道。
「不必了。」明蘭靜了靜，「我正缺一個壓書角的物件，你去把它放書架子上。」
「姑娘拿什麼不好，非要這塊石頭，況且，還來路不明。」
明蘭笑道：「一塊石頭罷了，有什麼來路不明……我就要它壓書角。」
「好吧…」小桃無奈點頭，伸手等明蘭把石頭交給自己。
明蘭低頭，手指慢慢摩挲著石頭，眼睛有些酸澀，輕輕道：「好一塊頑石。」
小桃接過石頭，好好的放進了書架子裡，見明蘭披著衣服坐在床邊，說不上來到底是喜還是悲，但總覺著和前些天不一樣了。
「姑娘快早些睡吧。」小桃見明蘭應了一聲側身躺下，悄悄滅了蠟燭，屋內暗沉沉，只有外面掛著的燈籠能帶來些許亮光，明蘭卻是睜著眼睛，手攥著被角，望著遠處的書架子。
……
盛紘下朝回府，隨即便被老太太叫到屋裡。
「母親，這麼晚還不休息，是在等兒子？」
盛紘問話小心翼翼，盛老太太板著臉，顯然是要發火。
「房媽媽，把東西好好給主君看看。」
盛紘跪下的身板忍不住直了起來，滿臉茫然。
「你先看。」
老太太輕快的說了句，然後慢慢喝了口熱湯。
滿眼的地契，滿眼的字據，像是一個個巴掌打在他臉上。
「這…」
「這…」
盛紘哆哆嗦嗦的一張一張查看，半天這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滿臉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慚，伏在地上喚了句：「母親…」
「你心裡也很疑惑吧。」老太太拂了拂袖子。
「兒子慚愧！」
「你是該慚愧，兩個管家，竟沒一個人察覺出來自家田產上有問題，最後，讓明蘭這個小丫頭一眼挑出來了。」
「明兒？」
盛紘著實吃驚：「明蘭怎麼會有帳簿？」
「我這個老太太雖不中用了，可也好歹是管過事的，前些天，讓帳房送來了些近月來的帳本，和她一起看，順便教教她，這一來二去的，明丫頭便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是兒子管家不嚴，請母親息怒。」
「這件事，你就自己看著辦吧，這回，也是不想讓你蒙在鼓裡，將來在官場上，被人抓了把柄，去解決吧。」
盛紘心情複雜，再三表示一定想辦法斬草除根，這才掀了簾子出門。
第10章 第九章 已覺春心動
第九章已覺春心動
會試當日，貢院外面聚了不少人，有無關的人好奇來看看都有誰家公子，也有不少是來為考生送行的。
明蘭和如蘭乘一輛馬車裡說著悄悄話，馬車上時不時傳出一兩陣女孩子的笑聲
下了馬車，盛長柏和盛長楓分別被大娘子和林小娘子貼著走，盛紘默默走在盛長楓身邊，一時竟插不上嘴，急急道：「夫人啊，你別說了，長柏該緊張了…」
「我兒啊，一定要好好考試，給娘掙個面兒…」林小娘子語氣裡滿是期望。
盛紘回頭看了看，兩個當娘的竟然沒有一人聽他的話了？
明蘭如蘭笑著跑到了盛長柏旁邊，「二哥哥，一定要好好考啊！」如蘭說罷揮了揮小拳頭，給哥哥加油打氣，長楓站一旁有些尷尬，墨蘭慢慢移到兩位哥哥面前：「祝兩位哥哥蟾宮折桂，魚躍龍門。」
如蘭拋了個白眼，輕輕貼明蘭的耳朵說道：「就她會說道不成。」
盛長柏對明蘭笑了笑：「小六，話都被小四小五說完了，你該對我們說點什麼呢？」
明蘭大方一笑，轉轉眼睛：「那…我就祝兩位哥哥…吃好睡好！」憨憨的樣子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長楓朝遠處招了招手，「嘿，顧二叔！」顧廷燁和自家隨從石頭怪有些孤單的超這邊搖搖手。
「這顧家老二怎麼也沒個人來送？」大娘子問道。
「他家那檔子事亂的很，你可莫要瞎打聽。」盛紘悄悄提醒。
「元若！」盛長柏一聲呼喚驚的明蘭後背一僵，下意識的轉身過去。
齊衡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豐神俊朗，惹得不少人抬頭去看，他本人卻笑著下馬，朝盛長柏揮揮手，把韁繩交給不為，身後跟著一輛馬車，接著馬夫掀開車簾子，郡主和齊公爺相繼被齊衡扶著下車。
明蘭多日不見他，今日見了，就不想再挪開眼睛，瞬間許多事情都忘了，只是看著他，他似瘦了…
齊衡仿佛收到了什麼感應，一回頭便對上了明蘭的眼睛，卻立刻移開，像是沒看到一般，繼續和平寧郡主笑著聊天。
……
平寧郡主看了看盛家人的方向：「那就是盛家？」
「是，年長一些的便是長柏哥哥，看起來稍小的是盛長楓。」齊衡回道。
「這個盛長柏，百聞不如一見…果真不錯。」郡主點點頭，齊衡很少見母親如此稱讚一個人，好奇道：「母親為何如此讚揚二哥？」
「我跟你父親看了不少他寫的策論，都是莊學究送來的，他見地不凡，將來必定在朝堂上大放異彩。」
「那兒子是沒交錯這個朋友了。」齊衡笑笑，阿木拎來了書箱，貢院大門也慢慢開了，人潮慢慢自貢院門口往後撤散，齊公爺最後叮囑了幾句話，齊衡退後幾步行禮，然後朝貢院走去。
明蘭隨小桃站在遠處，看盛長柏和齊衡見面寒暄，馬上就要進貢院的門了，齊衡終是忍不住回了頭，一雙眼睛看向明蘭的方向。
明蘭靜靜站著，四周喧囂皆繞耳不留，四目相對，明蘭臉忽的一熱，眼睛不知所措的直盯自己的腳尖。
齊衡深深看了一眼明蘭，朝她溫柔的笑了笑，與往日無異，接著隨著其它考生進了貢院。
……
「這是小六送的護膝，我多了一份，勻給你了。」盛長柏進了貢院，從包袱裡抽出一個護膝。
「誒——」齊衡立刻拒絕：「既是六妹妹送給二哥的，我自然不能要。」
「拿著吧拿著吧…」盛長柏繼續道。
「不可不可。」小公爺連忙搖手往後退。
這樣來來回回了三次，盛長柏終於嫌棄道：「你學傻了不成！？」
齊衡不解其意。
盛長柏見他一臉無辜，扶額苦笑：「元若啊……」齊衡一頭霧水。
「這本就該是你的。」盛長柏把護膝塞進齊衡懷裡，齊衡皺眉：「可二哥剛剛說是送你的啊？」
……
「六妹妹不敢送你，只能送我兩副，還不懂嗎？」
齊衡呆滯了一瞬這才轉過彎來，看了看護膝，心中歡悅，難以抑制，忍了再忍：「多謝二哥…多謝六妹妹。」
盛長柏笑了笑，緊接著嚴肅道：「收心，考試。」
齊衡飛快點頭，還是笑了出來：「一定。」
懷裡的護膝帶著淡淡的蘭草香，齊衡將它往懷裡緊了緊，心裡陰霾一掃而光，這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
「小姐，你快出來看，鼓朝樓的燈懸起來了！」丹橘滿臉興奮朝屋裡喊道，明蘭立刻放下手裡的信出門，見高高的鼓朝樓每層都懸著一串的紅燈籠，甚是漂亮氣派：「他們今日懸燈，是因為會試吧。」
「對啊，聽說是齊國公府特意請人掛的呢。」丹橘點頭。
小桃怕明蘭著涼，拿了件披風給她披上，「這京裡不知有多少未嫁貴女都盼著小公爺呢。」
明蘭聞言慢慢笑了笑：「是呀 。」
小桃接著嘿嘿一笑：「可姑娘，今日我卻見小公爺對你笑了呢…」
明蘭看了看小桃，眼睛快眨了幾下：「你看錯了，他是對咱們身後面齊家娘娘老爺笑的。」
小桃歪頭，不再多言，言多無益，只會讓自家姑娘再找由頭，反正是不肯承認了唄。
「姨母已經找到當年一直為我阿娘安胎的郎中了。」明蘭話鋒突轉，面色蒼白，近日以來輾轉反側，精神也差了些。
「那姑娘可有什麼打算？」
「這些天，林小娘子大概也是吃不香，睡不下，再讓她難受幾天。」
丹橘聞言看向明蘭，見明蘭嘴角上揚，卻是讓人感到寒涼，盛老爺雖知道了那件事，卻遲遲不見動靜，到底有沒有成？
「姑娘身子差，外面涼，燈也看了，咱進屋吧。」丹橘心疼明蘭，扶著她回了屋。
「我身子挺好的，我喜歡吹風，再待會吧。」明蘭攬了攬身上的衣服：「希望哥哥們和小公爺，都能順順利利的。」
小桃笑了笑：「姑娘放心吧，沒問題的。」
明蘭微微一笑，這道理她自然曉得，只是很像把話說出來，像是得到了證明。
第11章 第十章 湖上風來波浩渺
第十章湖上風來波浩渺
會試三日一場，共三場，幾個哥都住進了鼓朝樓，也正好可以相互聊聊天，緩解一下心情，三日又三日，轉眼便過去了。
貢院門開了，郡主和齊公爺早早地便下了馬車在外面和其他人一樣安安靜靜的等著，家裡的下人早就守在那裡，就等著小公爺出來將他快快地護送到娘娘公爺面前。
齊衡拎著箱子面帶微笑和長柏長楓作別，見到自家下人便知道往哪裡走了。
「父親，母親。」齊衡行禮，將書箱子交給不為，不為似是有許多話要講，但還是笑著忍下，悄悄候在一旁。
郡主一見齊衡就心疼的不得了，拉著齊衡說道：「這幾天怎麼瘦了這麼多！」
「兒子過的很好，哪有瘦？」齊衡伸了伸雙臂，笑了笑。
「回去可要好好的補，好好的休息。」郡主拍了拍齊衡的胳膊，被摻著上了馬車，最後才問道：「我兒可有把握？」
齊衡笑而不語，郡主心裡大概是清楚了。
齊公爺在後面輕輕拉拉兒子的袖子，終於落著機會說話了，卻發現該說的都被自己夫人說完了，張了半天口，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衡兒，回去給爹爹寫兩幅好字，爹爹牆上的字該換換了。」
「孩兒明白…」齊衡笑眼彎彎。
見齊公爺也上了馬車，齊衡期待地看向不為，不為立刻小碎步湊近，貼耳慢慢說道：「六姑娘她們就在公子左手邊的第六棵白樹下呢…」
齊衡點頭，朝著遠處挑眉笑了笑，掃了幾眼，定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明蘭身子小小的，穿了一身的淡綠色，五姑娘圍著長柏問個不停，不知長柏說了什麼，兩個姑娘齊齊朝著邊轉頭，看到明蘭帶著笑意的臉蛋和亮亮的眼睛，齊衡臉一熱，竟有種被抓包的感覺，本是想靜靜看她一會兒便走的。
……
齊衡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慢慢彎腰行了禮，如蘭明蘭也規規矩矩行禮。
「衡兒，為何還不走？」郡主問道。
「馬上。」齊衡看明蘭對自己笑，心中已經滿足，待她們轉身之後，便上了馬車。
「你怎的如此高興？」郡主見齊衡一上來臉上的笑從來沒停過，好奇道。
「許久不見父親母親，今日見到了，兒子自然而然的就開心。」
郡主撇嘴一笑，心裡甜甜的：「嘴倒是越來越會說了。」
「聽說永昌伯爵府的馬場建的已經差不多了。」齊公爺知道齊衡愛打馬球，擅打馬球，所以把消息告訴兒子。
「若是這樣，那我可得和梁公子搞好關係了。」齊衡故意道。
平寧郡主一聽便不高興了。
「什麼搞好關係，淨說胡話，不中聽。那吳大娘子是個豪爽直率的人，我們見過幾次，相談甚歡，為母的去和她說說便成了。」
齊衡笑著點頭道：「那多謝母親了，兒子想到放榜之後再去。」
「可以。」
一旁聽著的齊公爺不得不承認，論套路，兒子比爹要更懂些。
……
林小娘子夜裡左等右等，卻等不著她的紘郎，心裡不禁擔心。
「雪娘你說，主君會不會知道了什麼？…為何他今日看到楓兒都沒有笑，那日送楓兒走，他也沒說一句話，是不是他眼裡只剩下了盛長柏…還是，還是王若弗又背著我做了什麼…」
「娘子放心，主君可能是最近太勞累，我瞧著，大娘子也沒從主君那裡得到什麼好處呀。」
「你男人有什麼消息了嗎？」林噙霜話題轉的快，她總要知道許多事，總想要什麼都在手中。
「信裡說，衛氏整日在街上和一些老媽媽聊天，淨聊些沒用的，沒提到過當年那些事，娘子會不會多慮了？」雪娘聲音有些不穩，這都是一個月以前的信了，這些天她夫家都沒有送信過來。
林噙霜狠狠道：「不管怎麼樣，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不能再讓一個死了的人壞我事。」
雪娘算了算，皺眉道：「六姑娘那時不過七八歲，看她現在的樣子，肯定是記不得了。」
林噙霜想了想卻說：「七八歲，會不會太大了點？」
……
雪娘愣了愣：「娘子是覺著，她還記得？」
林小娘子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忽略了盛明蘭這個人，不僅如此，還忘記了她們之間潛在的隱患，頓時心裡像是被馬蜂蟄了一下。
「不是可能記得，是一定記得！這盛明蘭現在被老太太護著，誰都動不了她，我們怎麼能放過她呢？平日溫良似小兔子，怕就怕，兔子也是會咬人的。當年那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主君不過是冷我幾天，料想是，她自己也知道，跟我鬥沒勝算吧。」
「娘子，你難道還想要把六姑娘給…」
雪娘心裡害怕，想她不過是來做丫鬟的，被分給了林小娘，傷天害理的大事小事都碰了，如今本以為可以不必擔驚受怕了，所以事情都過去了，沒想到…
「她只要肯乖乖的，我自然可以放過她，你最近多去那邊探探。」
「是…」
林噙霜剛說完話，就聽門外有些動靜，兩人心都提到嗓子眼裡，雪娘趕緊去看，卻見墨蘭走進來。
「四姑娘？」
「雪娘，我母親睡了嗎？」
「還未睡下，姑娘請。」
墨蘭見到母親後，眼睛立刻紅了，聲音帶著的哭腔，伏到她腿上慢慢道：「母親…」
林噙霜皺眉：「怎麼了？」
「今日如蘭那個壞丫頭，說我會嫁給酸書生…」
「胡說，我女兒要嫁也是嫁給一個門戶顯赫的家族的公子當正妻的！」林噙霜安慰道。
「她說，她今日看到爹爹替我物色人選了…」
林噙霜聞言臉冰到極點，僅一瞬間，又立刻恢復了笑臉，摸了摸墨蘭的頭：「你爹爹最疼你，盛如蘭一定在胡說，就你小傻子，別人說什麼都當真。」
墨蘭也是擔心怕了，聽到母親的安慰，心裡好受了些。
「我可不要嫁給一個窮小子。」
林噙霜笑了笑：「我家墨兒，配得上最好的。」
「最好的？」墨蘭聞言抬頭。
「可不就是小公爺了嗎？」
林小娘看著墨蘭，點了點頭。
第12章 第十一章 暖雨晴風
第十一章暖雨晴風
「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滑倒解學士，笑壞一群牛。」小桃一邊在廊外整著門簾一邊嘴裡念叨著打油詩，念著念著自己便笑了出來。
明蘭托腮望著外面絲絲細雨，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裡轉著壓書角的小石頭，一會兒又將石頭一輕一重的敲著木桌。
「乞巧節…還要多久呢？」明蘭小聲道。
丹橘抿嘴笑了笑：「姑娘…是想見牛郎了？」
明蘭呆呆地抬頭，眨了眨眼睛，解釋道：「我、我是想出門，許久不出門，怪悶得慌。」
「也是，小姐有這幾月沒桂花糕吃了，我去小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給姑娘嘗，如何呀？」
明蘭聞言起身：「我也去，再不走走，我這臉上的肉，怕是又要多了……對，要多走走。」
丹橘聽著這六姑娘的話，有點不太對勁，又吃又怕長肉？問道：「姑娘可還要吃？」
明蘭答得極快：「當然要吃。」
小桃見丹橘撐傘，明蘭要出去，連忙叫道：「姑娘要去哪？」
「小廚房。」丹橘答道。
「啊！姑娘別忘記小桃！」說罷便立刻進屋拿了油紙傘，順帶拿了件披風：「濕氣重，姑娘快些披上。」
「現在這衣物洗了難收，還是不要了。」
「姑娘披上就是，不用顧及這些。」小桃輕輕給明蘭系好，三人兩把油紙傘，一前一後出了小院。
剛出去走了沒多遠路，便見到一婦人打著傘走過來，走近一看才知是房媽媽。
「下雨天的姑娘怎麼出來了？」
「嘴饞了，想去小廚房看看。」明蘭笑道。
房媽媽和善一笑：「那趕巧了，我剛從那裡回來，灶都是冷的，也沒什麼姑娘喜歡的東西。」
「既是這樣，那我們便一塊回去吧。」
明蘭走著走著，說道：「房媽媽，祖母近來身體如何？」
「姑娘別擔心，都很好。」
「我有兩天沒好好和祖母呆在一塊了，不如去祖母屋裡…」
「那好的很。」房媽媽高興道。
……
盛老太太平日也不做什麼事，日日點香拜佛，偶爾看看帳本。
「過些日子，你大姐姐會回來一趟。」
「大姐姐要回來？」明蘭聞言，手上捶背捏肩倒是沒停。
「我怪想念她的。」
老太太笑道：「我這房裡就養過你們這兩個小丫頭，一個已經出嫁作為人婦了，一個還整日想著吃，長不大。」
明蘭不好意思的笑笑：「孫女就是憋的難受，順便去看小廚房…」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老太太笑了笑，明蘭只好道：「兩個姐姐尚待字閨中，我這個妹妹怎麼能嫁呢。」
老太太替她解釋：「我看你也沒見過幾個適齡的男子，心裡沒盼頭也正常，不急。」
明蘭聞言手下動作突然停了，耳邊全是齊衡喚她六妹妹的聲音，耳根子一下子紅了，小聲道：「是啊…」
「行了，你手也該酸了。」老太太小雨天也乏了，明蘭叮囑了幾句便走了。
老太太見明蘭離開，悄悄歎了口氣。
「房媽媽，你說這明兒時蠢時機靈，悄莫聲兒的逮著林小娘的錯，主君卻不去發作，她也不說什麼，是真的不在意了嗎？」
房媽媽搖搖頭道：「六姑娘心善，亦或是不想添亂子吧。」
「林噙霜不是什麼善人，若是真的出了事，明兒我來護著也沒事，我就是不想，不想她摻進去。」
「我看六姑娘也沒做什麼呀？」
老太太聞言笑了笑：「我看她長大，她心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她怕是早就有盤算了，是我遲鈍了，這兩日才反應過來。」
「六姑娘有數的。」
「齊小公爺近日倒是很少和她聯繫了……看來是不打她注意了。」盛老太太似是想看到這結果，卻又替明蘭遺憾。
「老太太可算放心了？」房媽媽輕聲問到。
「怎麼說呢？」老太太笑了笑。
「她重情義，我擔心她忍不住，放不下，最後弄得遍體鱗傷，那也不是她阿娘想看到的，卻又希望小公爺能真的迎她進門，過好日子。」
「六姑娘人好，和誰在一塊，想必都能安安穩穩的。」
「賀老太太的嫡孫賀弘文這次也跟著來，就看明兒會不會接受了。」
明蘭倒是對賀弘文這個人連名字都沒聽過，她現在只盼著放榜。
……
陽春三月，杏花綻放，貢院門口又熱鬧了起來。
大娘子整日拜各路神仙，連土地公公都沒放過，卻在放榜的日子裡激動的崴了腳，只好留在家裡等著。
明蘭和如蘭挨著榜一個個的看，一個個的數，最後兩個姑娘歡喜的像小麻雀又叫又蹦：「中了！中了！二哥哥中了！第十五名！二哥哥！二哥哥！」
如蘭趕緊把長柏拉過去，這才一會兒，長柏就被不少老父親圍起來誇上了天，榜下捉婿，所言不虛。
「你們離我二哥哥遠點！」如蘭攔在盛長柏面前，不讓任何人靠近半步，明蘭眼睛還在榜上看來看去。
「六妹妹，快來幫忙呀！」如蘭叫道。
明蘭「哦」了一聲，趕緊去幫忙，卻不曾想被人不小心絆了一腳，眼看就要摔倒，突然人群裡伸出來一隻手從側面勾住了明蘭，才險險護住了她，明蘭感覺到腰間的手，立刻害怕的閃開。
「六妹妹！」齊衡因為緊張還喘著粗氣，明蘭見是他才放了心。
「小公爺！……多謝小公爺！」明蘭連忙慌亂地理了理自己的髮髻衣服。
「你…」明蘭張了張口，還沒發出下一個音節，只聽齊衡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她聽的清楚。
「我中了，二十名。」
……
太好了。
明蘭心裡歡喜，像是得到了天大的驚喜，第一次毫不掩飾的對著齊衡笑了：「恭喜小公爺！」
齊衡微微笑著，一隻手負在身後默默握住。
「元若，來這裡聊！」盛長柏叫道，明蘭和齊衡對視一眼，立刻跟了過去。
「恭喜小公爺！」如蘭笑嘻嘻的行禮。
齊衡和長柏聊了幾句便道：「二哥，母親還在馬車上等我，我便先走了，改日一定好好聊。」
「好，慢走。」
「元若告辭。」
如蘭見林小娘不在，笑道：「看來三哥哥沒有在榜上呢。」
話音剛落，只見盛長楓從人堆裡沖出來，滿臉通紅，跑起來也一晃三搖。
長柏歎了一口氣，明蘭靜靜看著盛長楓往酒樓的方向跑，淡淡道：「三哥哥可千萬別吃酒吃昏了頭腦才好。」
……
齊衡回到馬車上，郡主笑道：「我兒不負眾望，前途大好。馬球的事，我和吳大娘子說過了，到時候她會去各位公子家送請帖，你便安心等著吧。」
「多謝母親……父親呢？」
「你父親非要下去看榜，半天了都沒回來。」
「那兒子去找他回來。」
不為跟著公爺一步不肯離，齊衡很快便將齊國公勸了回去。
「我兒排名二十，長柏排名十五，莊學究教導有方，夫人，咱們可得想想如何感謝人家。」齊國公捋著不長的鬚子道。
郡主笑著點點頭：「這是必然。」
齊衡眼睛亮亮的盯著車簾子，嘴角噙著笑，只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去了。
第13章 第十二章 此情無計可消除
第十二章此情無計可消除
華蘭是四個姐妹裡的老大，也是盛紘兒女裡最大的，自小跟著盛老夫人長大，為人處世，待人接物都是姊妹們的標杆，嫁到忠勤伯府做了大娘子，生了一個女兒，三年過去了，卻不見生個兒子，婆婆態度日益不善，竟然三番五次的想塞小妾和通房，好在丈夫一如既往地帶她好，這才好過些。
「這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娘這就去為你討討公道來！」大娘子眼眶裡還有淚花，自己捧在手心的姑娘到了夫家竟受了這麼大的氣，不禁聯想到自己，更是覺得女兒苦。
「母親！」華蘭連忙拉住王氏，「我真的在那裡過的還好，真的，而且，祖母這不是請賀老夫人來了嗎…」
大娘子見華蘭對自己笑著，心裡有火也要壓下來了，慢慢道：「那一會兒等和老夫人來了，就去看看罷…」
……
明蘭只知道是陪老夫人坐在一旁做個襯子，不曾想老夫人這是想為自己考慮。
「這是養在我房裡的六丫頭，明蘭。」老太太笑呵呵的看著賀老夫人，明蘭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華蘭雖喝著茶水，眼卻瞟著自家小妹妹 。
坐在賀老夫人一旁安靜的男子，一股子書生氣，不說話時嘴角也帶著笑，和明蘭沉默的性子倒是搭配。
大娘子喝了兩盞茶之後，終於找了機會道：「我想起來前陣子剛到一批好料子，想著不如請各位去看看？」
賀老夫人點頭：「那弘兒，你就先在這裡等等。」
「明兒，你留下陪陪客人，我們一會兒便回來。」盛老太太輕輕拍了拍明蘭的手背，明蘭乖巧應下。
待其他人都走後，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和一個侍候茶水的丫鬟。
明蘭自知自己是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來這裡，那賀公子呢？
既要招待客人，自然不能冷落了他，即使沒有話，也要找話說。
「久聞賀老夫人醫術高明，想必賀公子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的。」
賀弘文不像是沉默寡言的人，聞言回道：「六姑娘謬贊了，祖母醫術高超是真，我這個孫子倒是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明蘭笑了笑，眨眨眼，看他空了的茶盞，對身旁的丫鬟道：「再為賀公子添些茶水。」
……
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了，明蘭實在是再也找不到話題了，卻見賀弘文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
「六姑娘，睡前不宜喝冷酒。」
明蘭有些驚訝，自己的小習慣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我沒喝過冷酒啊…」
賀弘文笑了笑，道：「冷酒傷身，六姑娘身子若想養好，以後便不要再喝了。」
明蘭認輸：「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是大夫，望聞問切，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明蘭點頭，隨口說道：「祖母她們看布匹怎麼看了這麼久…」
賀弘文卻慢慢說道：「六姑娘也知道，女子有女子的難處。」
明蘭抬眼，見賀弘文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卻不見鄙夷不屑之意。
「自然是。」
「若我祖母是個男兒，必定能有一番大作為…只可惜…這世上，對女子，實在不公。」賀弘文沒有一絲避諱，感慨到了，便自然的說了出來。
明蘭心裡感激，能為天下女人發一聲歎的，想必是個好人。
「女子向來如此…」
明蘭笑了笑，祖母看對的人，錯不了。
卻突然有種天欲傾的感覺。
……
當晚，盛老夫人便問明蘭的意思，明蘭心裡難受，不想拂了祖母的好意，卻也不想棄了自己的心。
「賀家公子…人是好的。」
「人好才叫好呀！」老太太高興，點了點頭。
明蘭又道：「可是吧…我總覺得，自己和賀家公子，不是一路人…」
老太太看著明蘭：「你真這麼覺得？」
明蘭兩手的手指悄悄勾在一起，看了看老夫人，又把頭低下。
「他與你，算是門當戶對，人好，家裡的長輩也好，你若是嫁過去，雖不如你大姐姐有榮耀，可也是吃穿不愁，能萬事無憂的過一輩子…」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還？」老太太著急道。
明蘭眼睛一熱，連忙憋回去欲落的眼淚。
「可孫女…不想嫁…」
老太太皺起眉頭，心道壞事了。
「房媽媽，你先帶房裡的丫鬟們出去。」
「明蘭…你糊塗了？」待屋裡人都走後，老太太靜了一會兒，試探道。
明蘭臉忍的通紅，咬著下嘴唇不說話，老太太見狀連連搖頭……
「祖母非要這麼快把孫女從您身邊趕走嗎？」明蘭紅著眼睛問道。
「唯有你嫁了人，我才能真的放心。」老太太聲音有些急，有些大。
明蘭不敢和祖母爭執，將臉轉向別處，聲音微微發抖：「孫女不怕。」
「丫頭，我護的了你一時，卻護不得你一世，你心裡有齊元若，他卻未必真的非你不娶，到時你孤零零一個人，可怎麼過？」
明蘭解釋道：「孫女只是不想…這麼快就嫁人。」
老太太靜了靜，曉得明蘭性子，叮囑道：「你說你不想早嫁人，那邊依你的，可賀家公子那邊，你萬不能一杆子打死。」
明蘭不應，老太太急道：「聽到了嗎？」
明蘭慢慢點頭。
「之前怕傷了你的心，也就不想挑明，沒想到，你竟真的起了心思，明兒，難，太難！」
「孫女只想看他…娶了妻子，再出嫁。」
「女兒家能耽誤幾年呢？」
老太太勸道。
「若是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天下能嫁的人選，可不就多了…」
明蘭低頭笑了笑，卻聽老太太歎了口氣，安慰道：「祖母，其實您不用這麼早為孫女做打算的，很多事都是自然而然的，等哥哥們娶妻了，姐姐們都出嫁了，自然就輪到我了呀…到時候，情況萬一就大不一樣了呢？」
「你還想怎麼大不一樣了？」老太太反問。
明蘭笑笑，不再答話，起身去給她捏腿。
第14章 第十三章 舒卷有餘清
第十三章舒卷有餘清
眼看天氣轉暖，明蘭收到傳話，說家裡的孩子受邀可以到永昌伯爵府的馬場去玩玩，想到嫣然必定會到，明蘭毫不猶豫的便應了下來。
「我與嫣然姐姐許久未見，小桃，把剩下的帶骨鮑螺全都好生包上，嫣然姐姐喜吃甜食。」明蘭臨走前整理東西的時候吩咐道。
「小姐這哪是去看馬球，分明是瞅機會去見余大小姐嘛。」丹橘不禁笑道。
「打馬球哪有我的份。」明蘭笑笑，毫不在意。
坐著馬車顛簸了一陣子，明蘭依在小桃肩上小憩，卻聽小桃輕輕叫自己。
「姑娘？姑娘？……賀家公子怎麼也在前面？」
明蘭迷迷糊糊，壓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軟軟咕嚕重複一句回道：「也在前面…」
丹橘偷笑：「姑娘睡著了，你問她什麼都沒有用的。」
賀弘文騎著馬和長楓在前面，時不時回頭悄悄後面明蘭坐著的馬車。
長柏跟在最後面，瞧著賀弘文對明蘭的喜歡勁兒就著急，心想若元若再不趕來，恐怕會失了先機。
正想著，便看齊衡從前頭騎著馬掉頭一點點的穿過馬車來到了最後面。
「哪個是賀弘文，給我瞧瞧？」不知為何，齊衡話語裡多了些與他平日不一樣的蠻勁兒，像是馬上就有人要偷他家大白菜一樣。
「你看不出來？明知故問。」盛長柏拒絕回答他的問題。
「我看那賀家公子，一般嘛。」齊衡搖了搖頭。
盛長柏不禁笑出聲，趁著兩個人落了前面的隊，四下無人，不必再壓著嗓子，語重心長道：「元若，就是他一般，才深得祖母的歡心，你可別不把他當回事。」
「我說的不是家室。」齊衡認真道：「我比他合適，祖母將來會知道的。」
盛長柏不置可否。
「六妹妹是不是在車裡睡了？」齊衡突然笑道，眼睛看著前面的車子，提到明蘭便是忍不住的微笑。
盛長柏騎馬快走了幾步去前面撩開簾子看了看，明蘭倚倒在小桃身上酣睡，回頭朝齊衡點點頭。
……
一到地方，明蘭自然的睜開眼睛，立刻清醒過來，跳下了馬車。
大娘子帶著三位姑娘先去和吳大娘子打了招呼，明蘭便找了理由脫身，看見余嫣然飛快的奔過去，撲倒她身上大叫了一聲：「嫣然！」
余嫣然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欣喜道：「明蘭，我就知道你會來！」
兩個小姑娘手拉手邊走邊聊，齊衡遠遠望著，心情舒暢。
郡主或是因為兒子考中，覺著臉上有光，今日也跟著來，想看兒子在馬球場上的表現。
「娘娘，這邊就坐。」吳大娘子的貼身丫鬟引著郡主到一處坐下，吳大娘子适才去收拾行裝，這會子也到了。
「吳大娘子，您這也打算上場去，大殺四方？」平寧郡主見狀不禁笑道。
「我都習慣了，到了馬場，不換身行頭就不得勁。」
兩人是舊相識了，平淡的聊了幾句，話題還是引到了孩子身上。
「聽說衡兒考的甚好，名次也很考前，真是羡慕。」
平甯心裡喜悅，謙虛道：「衡哥兒也是死讀，考前一陣子，因為學究一個問題，竟難過的吃不下飯呢…這孩子…」
說這話，便見一身著華貴的姑娘走近，雖面容嬌俏，卻難掩嬌縱的本色。
「那位便是邕王唯一的女兒了，嘉成縣主。」
平寧淡淡看了一眼：「聽說家裡是把她當眼珠子似的寶貝著。」
吳大娘子平日裡喜歡張羅婚事姻緣，對未嫁貴女瞭解甚多，喝了口茶悄聲道：「你待會且看，她是怎麼對待身邊的下人的。」
平寧點點頭，卻見齊衡身邊多了個女子，一身桃紅衣裳：「那位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啊？」
吳大娘子看了看，想了想：「盛家的，四姑娘，叫…盛墨蘭。」
「哦？」
平寧郡主搖著扇子，臉色有些不好看。
……
梁晗是喜歡墨蘭的，在他看來，墨蘭會吟詩作賦，溫柔體貼，甚是對他的胃口。
齊衡坐在一旁，任墨蘭如何搭話都是一笑而過，答「是。」或者「不是。」
墨蘭有些沒面子。
梁晗見狀便趁機引了話頭到自己身上：「墨蘭姑娘，待會去看我打馬球如何？」
墨蘭嬌羞用扇子掩面一笑：「墨兒，怕是看不懂。」
梁晗起身：「那趁著現在有人比試，我來為墨蘭姑娘講解講解，請吧？」
齊衡依然面帶微笑，瞧著對面不知道什麼地方，墨蘭見狀心裡開始不平衡，微笑道：「那麻煩梁公子了。」
場上余嫣然實在有些弱，最後竟然一球未進，眼眶紅著下場。
「明兒…那、那彩頭是我娘的遺物…」
明蘭安慰許久，余嫣然實在降不過她三妹妹，只好自己上場。
齊衡這時也從看臺到了場上，長柏為了掩人耳目也跟著下去，兩人像是路過。
「三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打？」明蘭請求道。
「小六，咱不打了，輸了可就丟人丟大發了，況且，顧二叔都上場了，打不過。」長楓說罷直接揮手走人了。
明蘭孤零零的站著，旁邊余嫣然眼淚又出來了，場面著實可憐，齊衡正想著法子怎麼幫幫忙，拉著不擅馬球的長柏上去，也未嘗不可。
正當長柏後背發涼之際，吳大娘子忍不下去，起身道：「我來同她打！」平甯郡主見齊衡正好在下面，於是順嘴道：「讓衡兒去吧。」
齊衡得母親允許，替了盛長楓，心裡好不歡喜。
明蘭見齊衡已經束好了袖子，急急看了看周圍，連退三步，結結巴巴道：「小公爺、你、你是外男！我不能同你打。」
「顧二叔能打，我怎麼不能幫你？況且，是我母親讓我來的。」齊衡溫柔道，言下之意是讓她放心。
「郡主娘娘也來了？」
齊衡見明蘭四處看的模樣著實可愛，忍不住笑了起來，後面語氣嚴肅道：「想要簪子就快些上馬！」
明蘭閉了閉眼睛，一臉豁出去的樣子：「上馬就上馬！」郡主同意，她就沒什麼顧忌的了。
平寧郡主遠遠看著倒是覺得有趣的緊，問道：「那場上小巧的女兒可是余太師家的孩子？」
「哭紅了眼的是，場上的可不是。」吳大娘子見明蘭打的精彩，忍不住贊道：「這盛家六姑娘可真是厲害，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頗有我當年的風采啊…」
平寧倒是奇了，怎麼問一個，都是盛家女兒，盛家究竟有多少個女兒？
「盛家還有個六姑娘？」
吳大娘子眼睛盯著場下，心不在焉昂了一聲。
平寧心裡疑惑，怎的從沒聽齊衡提起過。眼睛掃過一處慢慢定住，只見嘉成郡主竟踩在兩個小丫鬟身上，心裡更是震驚。
吳大娘子漸漸回神，開始和平寧郡主聊天：「瞧見了嗎？這王爺的女兒，堂堂縣主，德行還不比那場上的庶女。」
「庶女？」
吳大娘子心裡喜歡明蘭，自然愛說她的好話，於是道：「小姑娘叫盛明蘭，母親去的早，從小養在盛老夫人屋裡，前些日子見過一面，我怎麼都看著，比她另兩個姐妹要好些…」
一場結束，明蘭不敢和齊衡走近，齊衡也識相的遠遠跟著，讓郡主看著心裡舒服了些。
「她倒是個懂事的好姑娘。」
「我也覺著不錯。」
郡主和吳大娘子對視一眼，笑了笑。
郡主猶豫道：「就是這身份實在是不夠。」
吳大娘子卻笑笑：「娘娘，你若覺得她配不上衡哥兒，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郡主笑而不語。
第15章 衡蘭小劇場
㈠
當齊衡還是個奶聲奶氣的小娃娃時，尤其愛吃，看到那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定是不肯放過，若是缺了哪一樣，他都覺著一般。
小公爺越長越大，對吃的執著越來越不明顯，可一日偶然，發現盛家六姑娘有一手嫺熟的好廚藝，悄悄跟著學究嘗了嘗，簡直美上了天。
發現這六姑娘不僅秀外慧中，還有別的長處，起初把她當成好妹妹，再往後，理解她的處境，懂得她的難處，他欣賞她，他心疼她，他想娶她，讓她往後一輩子都是快樂的。
明蘭婚後問齊衡為何偏偏喜歡她一個不出挑的女子。古往今來，女子的問題總是大差不差。
齊衡笑道：「因為我家娘子廚藝好！」
明蘭雙眼一瞪：「官人娶個廚娘不是更好些？」
齊衡再笑，把明蘭往懷裡帶了帶：「我家娘子不僅廚藝了得，更有顆玲瓏剔透的心。」
明蘭繼續問道：「官人還是沒說到底喜歡我什麼。」
齊衡又笑：「元若心只一顆，年少給了娘子，便紮了根，往後其他人都再看不到了，你哪裡都好。」
明蘭從齊衡懷裡出來，不說話，卻一雙眼睛含著笑意，齊衡又把她納進懷裡，「所以我不敢錯過，不敢放手，我也怕，怕你嫁為人妻，你我再無瓜葛。」
明蘭心裡感動，沒想過自己玩笑似的話讓齊衡如此觸動，卻仍是玩心大起：「噯，元若哥哥，就算我嫁為人妻，你我瓜葛還是有的。」
齊衡身子一僵，明蘭感覺身上力氣似大了些，耳旁悶悶的聲音傳過來，帶著賭氣的意味：「你若嫁給他人，我便日夜守在你家門前，做個無賴。」
明蘭緊緊摟住齊衡，臉蹭了蹭他：「哪有你這麼玉樹臨風的無賴。」
齊衡反問：「娘子看中我什麼？」
明蘭低頭一笑：「好皮相。」
……
㈡
卻說明蘭婚後不出半年便有了身孕，齊衡欣喜，每日離家前都牽著明蘭的手不肯松，明蘭於是又多了個活，便是勸著齊衡去上朝。
父子倆一下朝，齊衡回到家裡自是先給母親請安，除了前三句的請安問候話，其它都是半句不離明蘭。平寧郡主後來乾脆快到父子倆回府時便去明蘭的房裡，這樣也可多和兒子多說些話。
「母親，多謝您對明兒的照料…」齊衡進屋看母親坐在一旁，趕緊倒了杯茶水，丫鬟們知道他是在討好郡主，並沒有幫忙。
明蘭起身幫齊衡脫了官服，示意他多同母親說說話。
這夜裡，郡主躺在床上背對齊公爺，齊公爺不解，郡主只道心酸，好好的兒，硬是成了個寵妻奴，齊公爺聽罷呵呵一笑，爹和兒子，骨子的東西都是像的。
……
明蘭感覺到齊衡躺床上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的她不好意思，便不再裝睡，睜眼問道：「做什麼？」
「就這樣看你。」齊衡咧嘴一笑，絲毫沒有困意。
「白天看來是不累，你怎的不困？」明蘭輕輕摸了摸他的眉骨。
「我一想到，你這肚子裡有個孩子，就奇的不得了。」
明蘭抿嘴笑，「我們不都從娘胎出來的，奇什麼？」
齊衡一手摟著明蘭，一手環在她身上，解釋道：「我是奇，究竟我的孩兒會更像你我中間的誰。」
「生出來不就知道了？」明蘭又困了，聲音越來越小。
「也是…最好像你。」齊衡回道，卻沒聽見回聲，細看發現明蘭合上眼睛已經熟睡，歎口氣便將明蘭拉拉身後的被子，可不能著了涼。
……
㈢
明蘭挺著肚子正坐在大堂，已經許久不講話了，平甯郡主滿臉焦慮。
明蘭只是微笑，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介意。
一小丫鬟不知死活，留了兩句酸詩在齊衡的衣袍裡，讓明蘭兜了出來，明蘭看那詩抖落出來，拿起來細細看了許久，丫鬟看著不妙，少夫人可還挺著肚子呢，趕緊去找了郡主。
齊衡父子倆一進府便覺著氣氛詭異，明蘭看齊衡回來，笑呵呵的引他進屋換衣，郡主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給齊公爺。
「那不知好歹的丫鬟在何處！這個時候竟敢做這種出格之事！」
「那女子心思不正，本想將她打死，明蘭卻不准，轟出去買了。」
齊衡卻和沒事人般出現在了二老面前，三人大眼瞪小眼。
「明蘭怎麼樣？」
「母親這是何意？」
「她可說了什麼？」
齊衡笑道：「娘子只問我累否，並無其他。」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郡主冷臉，「明蘭知你性子，想來也不想你知道。」
「到底怎麼了？」
……
齊衡輕輕推開門，見明蘭還在繡著孩兒的肚兜，慢慢走過去，坐在了明蘭對面。
「六妹妹？」
「官人不必多說，女孩子情竇初開，控制不住也是自然。」
「我來給六妹妹寫詩。」
「我可不要。」
「我來給娘子揉肩。」
齊衡見明蘭沒拒絕，立刻坐過去輕輕給明蘭揉起了肩，接著討好道：「我覺著那丫鬟的詩是在說你我，你覺著呢？花開結果，過時不候。」
「我當日怎就看不出小公爺是個油嘴滑舌的人。」
「有感而發罷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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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四章 星河欲轉千帆舞
第十四章星河欲轉千帆舞
吳大娘子見明蘭要拿彩頭，親自下去將簪子贈給明蘭，齊衡笑著不說話，明蘭拿簪子在嫣然面前搖了搖，余嫣然總算破涕為笑。
「衡哥兒，你和六姑娘到我那裡去喝些茶水，解解渴。」吳大娘子熱情非常。
明蘭連忙拒絕，指了指大娘子和如蘭的方向：「夫人美意明蘭心領了，我母親在那邊，我去找母親喝茶便好了。」
吳大娘子自然不同意，勸不動只好上去挽著明蘭，明蘭半被拽著走，回頭向齊衡遞了一個求救的目光，齊衡見狀笑了笑，不打算幫忙，還是心疼她被拉疼，提醒道：「夫人，松鬆手……六姑娘可以自己走。」
……
場面一度很安靜，與周圍的喧鬧形成了鮮明對比。明蘭坐下之後，對著平甯郡主和吳大娘子笑了又笑，兩位做母親的也是時不時的對明蘭笑笑。
齊衡小心翼翼的注意著母親的臉色，終於受不住，開口道：「母親，之前忘了告訴母親，這位是盛家的六姑娘，叫盛明蘭。」
郡主對著明蘭慈善一笑，抬眼埋怨齊衡道：「你好歹從小在人家家裡讀書，怎的連人家家裡有幾個姑娘都不說說，害我鬧了笑話。」
齊衡抿抿嘴唇，恭敬回道：「兒子不知道母親會在意這些，平日只知道和長柏哥哥在一起玩了。」
平寧不滿：「你可別扯上長柏，好像錯的是旁人不是你。」
齊衡得了便宜自然要賣乖，看母親似乎對明蘭並無什麼意見，於是向明蘭起身作揖：「那我給六妹妹賠禮。」
明蘭覺著不對勁，看了看郡主，連忙起身：「小公爺客氣，不礙事的。」
吳大娘子見梁晗過來，連忙介紹：「明蘭啊，這是我兒子，你們見過面。」
明蘭心想要完。
「梁公子安。」
「六姑娘安。」梁晗倒是識禮，剛剛對墨蘭的滑頭勁兒全沒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吳大娘子在場還是什麼別的緣故。
齊衡臉笑的有些僵了，搭在腿上的手慢慢握起來，一會兒便用眼神詢問平寧郡主，郡主微微一笑，慢慢喝了口茶。
「晗兒，六姑娘馬球打的甚好，不如以後，你們常切磋切磋？」吳大娘子自是無話也要找話，總之，一定要讓明蘭和自己兒子有個接觸才行。
齊衡脖子有些癢，歪了歪脖子，郡主關心道：「怎麼了？」，吳大娘子也停下說話，看著齊衡，明蘭也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齊衡。
齊衡笑道：「無事無事…」
幾個人笑了笑，繼續聊著，明蘭回復總是恭敬有禮，得體適當，模樣也漂亮，越看越喜歡，平寧心裡也越覺著可惜。
齊衡皺眉，摸了摸脖子，表情有些痛苦，梁晗注意到後連忙問：「齊兄怎麼了？」
「好像…是被什麼叮咬了，剛開始有些癢，現在有些刺痛。」齊衡說的有模有樣，似是真的，「哎呀，都紅了！」一旁小丫鬟叫道。
平甯郡主和吳大娘子對視一眼：「這裡可有大夫？」
明蘭抓住機會開口道：「有的，醫官賀家的公子賀弘文今日也來了。」
「那極好，姑娘可否讓賀公子來給衡兒瞧瞧？」平寧急切道。
「母親，我又不是不能走路，我自己去找賀公子就好。」齊衡起身，面容有些蒼白可憐。
「不妥不妥。」吳大娘子好歹是主人，萬一郡主家的兒子出了什麼事，那怎麼得了？於是對明蘭道：「六姑娘，麻煩六姑娘帶人去找賀公子。」
齊衡搖手：「晚輩可以自己去的…」
「那起碼讓六姑娘跟著，六姑娘應是知道地方的，免得找不到人，耽誤了功夫。」郡主一言既出，齊衡欣然接受。
……
明蘭走在前面，齊衡跟在後面，好在馬場裡沒那麼多規矩和眼睛，女子受的拘束少些，丫鬟婆子也不再跟著。
「六妹妹？」齊衡面對一聲不吭的明蘭有些不知所措。
「小公爺儘量少說話吧。」明蘭冷冷應著。
齊衡連忙趕上去，與明蘭並排走，解釋道：「我沒事，也不去找什麼賀家公子，我就想把你從那支開。」
明蘭停下，見已經看不見吳大娘子她們，周圍也沒了人，開口道：「多謝小公爺解圍，小公爺倒是懂得人心，引著郡主娘娘合了你的心意。」
齊衡聞言立刻舉手發誓：「天地可鑒，我齊衡絕沒有壞心思，也絕不會把心眼用到六妹妹身上，只是想和六妹妹說說話。」
明蘭沒想到他一張口便是天啊地啊的，見他一雙清澈的眼睛目不轉睛看著自己，慢慢道：「那小公爺要說什麼？」
「六妹妹心裡…」
「小公爺！」明蘭急急低聲打住他的話，快步開始走：「小公爺是要毀我名聲嗎？」
齊衡聞言連忙跟上解釋：「不、當然不是！我怎麼會毀你名聲…」
明蘭停下不說話，齊衡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我…聽說你家看中了賀家公子，今日吳大娘子對你明顯也有意，我實在不能，再坐以待斃。」
齊衡繞到明蘭跟前，對上明蘭一雙遮了霧的大眼睛：「你也看到了，我母親並非你想像中的那樣固執。」
「那日在家塾我本以為話已經說的夠清楚了，你怎的還是不明白呢？」明蘭蹙眉。
「你那日的話，我半個字都不信。」齊衡低頭，頗有些固執道：「你心裡有我。」
見明蘭不答，沒有否認，齊衡愈發肯定明蘭對自己是有情的，溫柔道：「你什麼都不要去管，也不要去怕，我會說服家裡提親，你只管等著我便好，不會讓你等久的。」
齊衡一連串的話說出來，明蘭袖子裡的手緊了緊：「女兒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做不了主。」
「不管他是賀公子還是梁公子，你盛明蘭要嫁的人，只能是我，我齊衡大娘子，也只能是你。」齊衡語氣堅定，絲毫沒有猶豫。
明蘭沒想到齊衡會把話直接這麼說出來，頓時腦袋裡就炸開了：「胡言亂語……我嫁給誰，與你何干！」
齊衡聞言又開始捂脖子，輕輕吸了口冷氣。
「你怎麼了？」明蘭擔心道，語氣瞬間溫和下來。
「好像真的有些痛，看來人，不能說謊…」齊衡嘿嘿一笑。
「紅了一片……」明蘭本以為是齊衡自己使的花招，沒想到真的有事。
「是嗎？我還以為那小丫鬟陪我做戲呢…」齊衡一臉懵懂。
見明蘭繼續往前走，連忙跟上，便走邊小聲說：「六妹妹…我可不想和賀家公子打交道…」
明蘭不應，帶他到賀弘文一眾男子休憩的地方：「你進去吧，有醫箱的就是。」
齊衡走後，明蘭便一個人原路返回。
……
齊衡回到平寧郡主身邊第一件事便是請郡主回家寫封信送去盛家，明蘭還是姑娘，與他結伴而行恐怕不妥。
郡主當時沒顧得這麼多，現在想想確實需要和盛家澄清一下，免得冤枉了六姑娘，讓她無故受到委屈，便一口應下。
「你倒是為那姑娘考慮頗多。」郡主在馬車裡看了一眼自家兒子，齊衡也不多解釋，只是笑了笑說道：「應該如此而已。」
郡主對他的回答似是滿意，既沒有見他維護誰，也沒有過度的掩飾什麼，自己不該如此捕風捉影。
……
「姑娘，主君找你……」小桃耷拉著腦袋進屋，十分不願。明蘭心想又免不了一頓冷嘲熱諷，收拾了情緒便提起個笑臉走過去。
「父親，安好。」明蘭小心問安。
盛紘看著手裡墨蹟還未幹的信，一時臉上表情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生氣。
「你能耐了，和小公爺同場打馬球，還得了郡主娘娘親自解釋的信。」
明蘭眨眨眼睛，本來以為會被劈頭蓋臉的數落，沒想到郡主竟親自來信說明緣由，倒是省了她再費口舌。
「郡主娘娘她為人善良，仔細體貼，怕女兒落人話柄，這才解釋。」
「你還真以為是為你著想了？」盛紘看著明蘭，他在官場摸爬滾打這些年了，從來都是對外人的好意抽絲剝繭。
明蘭不解，只見盛紘將信放好，慢慢踱步到自己跟前：「她這是在為自己兒子著想。」
明蘭愣了一會兒，然後默默地點頭：「……爹爹說的對。」
「今後遇到那齊元若，你要離得越遠越好，郡主眼裡，他的名節遠比你的要重要。」
……
盛紘知這話傷人，卻不能不講，看明蘭頭越來越低，心有不忍，摸了摸明蘭的小腦袋。
「爹自然是更看重你的，她兒子是她兒子，我閨女是我閨女。」
明蘭笑了笑：「是，爹。」
「你大娘小娘可能近日或對你發難，你要懂得自己排解。」
「女兒知道。」明蘭心裡因為盛紘關心的話熱熱的，眼眶也紅了。
「好孩子，去吧。」
見明蘭離開，盛紘慢慢歎了口氣，當年衛氏一事，他心裡多有愧疚，明蘭在姐妹裡最為乖巧懂事，也沒有記恨自己，傷了一家子和氣，他這老爹爹的心裡，總是惦念著她的，能多關心一下，也是求個心安了。
第17章 第十五章 日影下簾鉤
第十五章日影下簾鉤
盛老太太院裡的廣玉蘭開了，一朵朵隱在油油的葉子裡，明蘭喜歡看花，看草，常講道，花草有情，要時常去看看它們。
「姑娘……不為從後門送來的紙條。」小桃悄悄將紙條塞進明蘭手心，明蘭現是把紙條塞到袖子裡，回了自己屋子裡才慢慢捋平看。
明蘭看的心驚肉跳，皺眉道：「小公爺……他與賀家公子還有梁公子相約飲酒……還將賀公子灌醉了？」
小桃在一旁低聲道：「小公爺讓姑娘放心。」
明蘭把紙條撕的越來越碎，齊衡讓自己放心，可自己又怎會真的放心呢？
這時候丹橘急匆匆走進來：「姑娘，余大小姐來了，那模樣像是哭過，您快去吧！」
明蘭聞言立刻穿好鞋子快步走了出去，剛進入客室便聽到一陣陣小聲的啜泣：「嫣然姐姐！」
「明兒…」余嫣然性子軟弱可欺，卻不會因為被兄妹欺侮哭泣，這次或是於她而言，是蹋天的禍事。
待余嫣然細細講述之後，明蘭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說，顧二叔，顧廷燁，他要娶你過門？」
「是真的、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是我……」余嫣然眼睛腫的像核桃，怕是昨日已哭了一晚上。
「明兒……我不可能嫁給他、他讀書時就有了外室，現如今，都有了兩個孩子！」
余嫣然眼淚汪汪，委屈道：「那這樣我嫁過去，豈不難為死了…為什麼非得是我呢……」
明蘭被她哭的心裡一團亂麻，只好先安慰道：「嫣然姐姐，你先別哭，別哭了啊……你怎麼能嫁給他呢？你可是余太師心尖上的肉，他們不鬆口，誰能把你娶回家？」
余嫣然抹了抹淚花：「可爹爹似乎還挺希望我嫁出去的……我、我從沒想過我會這麼快嫁人，他怎麼會瞧上我了呢？我害怕……」
明蘭仔細想了想：「嫣然姐姐，你當真不想嫁？」
余嫣然搗蒜般點頭，明蘭於是繼續說道：「那你便保持住，無論誰問，你就說自己還沒有嫁人的想法，一定要等位良人才肯嫁。」
「就這樣？」
「對啊。」
「是不是太敷衍簡單了些，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明蘭笑了笑：「其實，你只要這麼說，多說幾次，多拒絕幾次，他們也便不敢厚著臉皮再為難你了。顧二叔雖名聲不好，但還算是個好人，不會強迫你的。」
「嫁於良人，這也是，我母親的遺願……」余嫣然慢慢平復了心情。
「怕只怕，他們根本不在乎我……」
「這不還有老太師在嗎？」明蘭輕輕將手覆在余嫣然手背上，以示安慰。
「對了，明兒，你怎知那顧廷燁是個好人呢？」余嫣然雖然哭的頭昏腦漲，但心裡還算清楚。
只見明蘭愣了一下子，慢慢道：「小時候，我阿娘難產，我孤立無援，滿大街胡跑，是他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幫我找了郎中回來，雖然……我阿娘還是血崩而死，但這份恩情，我還是記在心裡的。」說著眼眶便紅了。
「好了……你怎麼哭了呢？」余嫣然心疼的摸了摸明蘭的小臉蛋。
「還不是你招我哭！」明蘭擦了擦眼睛，兩個好姐妹又悄悄的笑起來。
……
明蘭托丹橘向老太太轉告，自己陪嫣然姐姐回家，過半日再回。
剛到餘家前面的一條街，就瞧著餘家被圍的水泄不通。
明蘭和嫣然相互看了一眼，「前面出了何事？」明蘭掀起車簾問道。
「回六姑娘，有個女人，在我們門外大吼大叫……說……說讓我們大小姐，給她一條生路。」余嫣然立刻縮到明蘭身後：「這定是顧廷燁的外室！」
「這還八字沒一撇呢，就開始發難。」明蘭冷冷道，悄悄叫外面的小桃：「你去找不為，讓他找石頭，把顧二叔找來看戲…」
小桃點點頭，悄悄從後街離開。
「嫣然姐姐，咱們繼續走。」
路人見馬車過來，紛紛讓開了道，明蘭牽著余嫣然下來。
那外室穿著粗布衣裳，看起來是個良家婦女，卻死抱著柱子像熔在上面似的拉也拉不開。
見到余嫣然便大喊道：「大娘子！給我一條生路吧！」
明蘭拉著余嫣然，兩個人看她都沒看一眼，對她的話也不回應，徑直開了門走進去。
過了會子，幾個強壯的家丁從裡面出來：「我們大小姐請夫人進去。」
那婦人開始撒潑：「我不進去！有什麼話，咱們就在這兒說！」
家丁沒有動作，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其中一個人學著明蘭的話對那婦人道：「請您進去吧，我家小姐想和你談談。」
那婦人見狀立刻陰陰地笑起來：「莫不是余大娘子想要在屋裡毒死我不成？我就要在這裡，就在這裡！」
這會子幾個家丁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便把她綁了起來：「你這婦人，胡言亂語，壞我家小姐名聲，今日捆了你，送上官府！」
「你們敢！我夫家可是顧二，你們誰敢！大娘子看來是要殺了我啊！」婦人喊的撕心裂肺，潑辣非常。
顧廷燁站在人群後面聽的真切，看的真切，待曼娘被捆了進去之後，慢慢跟著石頭隨餘家下人去了院裡偏室，等著明蘭給他準備的戲。
……
「姐姐，你待會就按我說的問她，我在旁邊幫你，切不可丟了氣勢。」明蘭囑咐道。
余嫣然點點頭。
那婦人一到廳裡便伏在地上好不可憐。
「大娘子！求大娘子給我一條生路！」
余嫣然氣的說不出話，明蘭冷聲道：「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裡？」
朱曼娘瞧瞧明蘭，突然收了哭腔：「我是二郎的外室……自然……自然是……」
「二郎？二郎是誰？和我姐姐有什麼關係？」明蘭嘲諷道。
余嫣然這會子才找到機會，怒聲道：「你好狠的心腸，先是欺我軟弱，三番五次的來我家門口鬧，氣昏祖母，再是氣病祖父，張口便毀我清白，你到底是何居心！」
「余大姑娘，我就是想，你能收了二郎的聘禮，嫁給二郎，我們母子三人，在你手下討生活呀…」
「你這麼會演，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明蘭煩了翻白眼。
曼娘收了可憐相，見兩位都清清楚楚，也不再買可憐浪費感情：「姑娘這是何意？」
「你看著是想討生活，實則是想毀了這樁親，自己好當大娘子！」
曼娘被人戳破皮，眼睛瞪著明蘭：「我求的是余大姑娘，與你何干！」
「那你認還是不認呢？」明蘭輕輕一笑。
曼娘自負道：「我認了又有何妨，二郎心裡只有我」緊接著又賣可憐道：「……大娘子……您就可憐可憐我吧……」
明蘭舒了口氣：「姐姐，你看她，這是在演什麼戲呢？妹妹都不懂了。」
余嫣然看了一眼明蘭：「我和顧家無絲毫關係，你休要胡言亂語，趕緊走，再不走，就將你綁到官府，扛也扛過去！」
曼娘心裡還奇了怪了，早知道余嫣然好欺負，怎麼今日變了個樣。
話說到這份上再不走，可就麻煩了。
……
可惜朱曼娘一筐的戲沒演完就被趕走了，隔著木板的顧廷燁氣的眼已經紅了，招呼沒打一聲便走了。
明蘭和余嫣然見顧廷燁一晃而過的身影，無奈的笑笑。
這才是真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看清真相及時回頭，還來得及。
第18章 第十六章 江梅已過柳生棉
第十六章 江梅已過柳生綿
明蘭在餘家幫了忙，餘老夫人親自送她回了盛家，盛老太太聽著余老夫人對明蘭讚不絕口，一邊笑著點頭應，一邊看明蘭，待餘老夫人走後，老太太瞅見明蘭底下的腦袋，搖搖頭。
「你很厲害的呀，竟跑到人家家裡管起別家的事了？」
明蘭手裡捏著衣角，磨磨磨……過了會子才答道：「嫣然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明知前面是火坑還看著她跳。」
「你今日得罪了顧家，攪和了他們的姻緣，怎就不想想你自己的麻煩呢？」老太太故意問道。
那才不是姻緣，那是孽緣……明蘭不敢頂嘴，心裡卻是這麼想的。
「顧二叔若是沒有那個外室，我還不會攪和，反而還會祝福他們，但情況並非如此。」
老太太抬眼，問道：「你說說看。」
明蘭乖乖的坐過去：「依孫女看，顧二叔雖是好人，但並非一個大善人，此番找上嫣然姐姐，不過是為了她那個外室和孩子好生活，娶了姐姐做正室，也只是給顧老爺一個交代。就算顧二叔能好好待她，那外室蛇蠍心腸，日子也不會好過，好好的姑娘憑什麼要去受那窩囊氣。」
盛老太太點頭，面露微笑：「說得好。」
「孫女就覺得難過，光是想想，心就發涼。」明蘭垂下眼睛。
「怎麼了？」
「人心複雜，很難遇到心裡敞亮對人也敞亮的人，就像五姐姐那樣的。」
「心若是給人剖出來看，人可怎麼活？」
「可憐有的人，到死都不知道被算計。」
老太太見明蘭心裡不舒服，怕她再想起她的小娘：「傻孩子，只要祖母在你身邊一天，便是玉皇大帝，也欺負不得你。」
明蘭眼睛酸了酸，伏在老太太腿上，慢慢「嗯」了一聲。
……
「柏哥兒送了字帖給你，找不見你，就托給房媽媽了，我讓房媽媽拿給你看。」
明蘭聞言起身，笑道：「二哥哥帶我真好！」
「他雖平日在家沉默寡言，可也是最疼愛你。」老太太說罷呷了一口茶水。
明蘭翻開字帖，卻見夾著一張紙，上面字體清雋，工工整整，不像二哥哥寫的，倒像那個握筆教她練字的齊小公爺。
「寫的什麼？」老太太輕輕問道。
「陰險的可憐最滑稽，切記護得自己周全。」明蘭看著字，慢慢道。
「他竟難得是個明白人。」老太太也不問是何人寫的，只見明蘭把字帖合上，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明日，郡主會帶齊小公爺來咱們家做客。」
明蘭眸光一動：「那他們的來意是？」
「感謝盛家對他兒子的照顧和莊學究的教導。」
老太太見明蘭緊張，不禁道：「你在怕什麼？」
「孫女沒怕，只是……有些擔心罷了。」
老太太笑了笑：「我知道，賀家公子是被他灌醉了的，對嗎？」
明蘭不應，悄悄翻開字帖，抿嘴笑著看了又看。
……
第二日明蘭早早便清醒過來，大娘子有意不告訴自己郡主來訪，想必也沒告訴林棲閣的那兩位，小心思昭然若揭。
「姑娘，今日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丹橘拿著梳子徵求明蘭意見。
明蘭只道：「和往日一般。」
早飯過後，大娘子那邊才來了人：「六姑娘，今日平寧郡主和小公爺會到盛府做客，請姑娘早些準備才好。」
「多謝，多謝。」小桃寫過女使，朝明蘭無奈聳肩，明蘭笑笑，繼續描字帖。
……
郡主來訪時，陣仗不算大，卻也讓街上的人都知道，盛家的客人是誰。
大娘子一邊向郡主引路，一邊向她介紹這東院西院的東西，感覺是盛家請客，而非是郡主特意來感謝的了。
齊衡先去了前廳尋長柏，女人便到內院裡閒聊，這裡面，也就是盛老太太能和郡主好好說上話，郡主也十分尊重老太太，每句話都細心的聽著。
墨蘭也難得的靜靜喝茶，如蘭心不在焉，她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任大娘子多次眼神示意。
倒是郡主提到三姐妹：「盛家未出嫁的三姐妹，個個都漂亮啊，讓我這個沒女兒的，好生羡慕。」
大娘子連忙接話：「我女兒華蘭出嫁，現在就如蘭養在屋裡，還像個沒長大的姑娘呢。」
郡主笑笑：「那，剩下的兩位，都是養在老夫人屋裡了？」
老太太剛要張嘴，大娘子又道：「最小的明蘭從下在老夫人屋裡，墨蘭……是她小娘養的。」
如蘭被自己母親的話嗆到，明蘭眨眨眼睛，墨蘭一時漲得臉紅。
盛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大娘子自知言多必失，後面便不再多嘴。
「明蘭姑娘，養的也甚好。」郡主微微一笑，馬場當日，對她印象極佳。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不讓我操心。」老太太頭一回在這種場合誇讚明蘭，明蘭身子微微一僵。
聊著聊著，孔嬤嬤竟來了，平甯在宮裡見過孔嬤嬤，也受到過她的教導，對她甚是尊重。
「郡主娘娘來訪，老身必定是要過來請安的。」孔嬤嬤行禮，平寧連忙將她扶起來。
「多年不見孔嬤嬤，不知嬤嬤已出了宮，平寧心裡掛念……」
孔嬤嬤入座之後，平寧臉上笑意明顯比剛剛要多了。
「不知我走了這些日子，三位姑娘可有進步了？」孔嬤嬤聲音雖小，卻讓在座的人皆是一驚。
明蘭看著盛老太太，心裡總算是明白過來。
大娘子笑笑：「這三姐妹自嬤嬤走後，再也沒生出過事端，現在更是和和睦睦。」
孔嬤嬤笑著點頭，卻突然提起明蘭：「當日六姑娘最是懂事，這次我也是來看六姑娘的。」
明蘭茶盞差些端不穩，老太太笑著不說話。
「多謝嬤嬤掛念，明蘭只是受嬤嬤教誨，說什麼做什麼就是了。」
……
第19章 第十七章 淡雲來往月疏疏
第十七章 淡雲來往月疏疏
大娘子手裡的帕子險些要被絞斷，臉色也越來越不悅，墨蘭更是眼睛直勾勾盯著明蘭，只有盛老太太和如蘭，面帶微笑。
如蘭聞孔嬤嬤誇讚明蘭，氣了墨蘭，心裡正高興：「孔嬤嬤所言極是，小六可聰明了。」
孔嬤嬤微笑點頭。
郡主笑意更濃，她就知道，她一眼看對的人，錯不了。
明蘭連忙起身：「嬤嬤和五姐姐都把我看的太好，明蘭自知自己還有許多不足。」
盛老太太笑笑：「行了，聊了這大半天了，廚房已經備好熱菜了，郡主，孔嬤嬤，由老身為你們帶路，請。」
「勞煩老夫人。」郡主起身，不留痕跡的瞧了瞧明蘭。
……
齊衡與莊學究聊了許久，盛紘收到話之後便請他們去用飯。
「長柏，你帶著元若，切記，不可因為說話誤了時辰。」
盛長柏恭敬道：「兒子明白。」
盛紘和莊學究先走一步，齊衡和盛長柏便慢慢悠悠的在後面。
女人們穿過長廊，齊衡總算是見著母親和盛老太太，不過隔著幾道廊子，只能遠遠看著明蘭小小的身子乖巧跟在後面。
「……真想過去見她。」齊衡低聲說了句。
盛長柏看了看四周：「這幸好是我家，你這話也幸是只有我聽清楚了。」
「你和海家姐姐何日定親，我便何時提親。」齊衡笑了笑，似是沒聽到盛長柏的話。
盛長柏一聽，先是愣了愣，接著便道：「此話當真？」
「當真。」齊衡雙手負在後面：「我不能讓她等太久，使她為難。」
長柏拍了拍齊衡的肩膀：「走，吃飯去。」
……
等到一家子出門送客時，明蘭才見到齊衡的人，她站在一旁輕輕扶著老太太，微笑沉默。
齊衡挨個告辭：「祖母，元若告辭。」
老太太笑著點頭：「哎，慢走些……」
「四妹妹，告辭。」
墨蘭臉蛋紅紅：「元若哥哥慢走。」
「五妹妹，告辭。」
如蘭大方行禮：「元若哥哥慢走。」
郡主見兒子囉裡囉嗦，不禁打斷，笑道：「元若平日可不這樣，怕是第一次來做客，非要挨個的來……還望各位莫要笑話他。」
齊衡繼續道：「六妹妹……元若告辭。」
明蘭慢慢行禮：「小公爺慢走。」
齊衡垂下眼睛，明蘭大可以順著她姐姐的話，喚他一聲元若哥哥，也罷，能說上話，便是難得了。
平寧郡正要登上馬車，齊衡轉身扶她，墨蘭突然身子一軟，「哎呀」一聲，從臺階上摔下來，直直要撲倒齊衡身上，眾人皆驚呼，倒吸一口冷氣。齊衡反應迅速，身子一閃，同時叫道：「不為！」
不為幸在身旁，立刻上去接住墨蘭，墨蘭便生生撲到了不為的身上。
「這是怎麼了？」老太太急道。
大娘子臉立刻綠了：「來人，還不把四姑娘拉起來，還愣什麼呢！」
郡主看看齊衡，齊衡搖頭。
明蘭心跳的快，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為一臉委屈，仿佛他才是那個黃花大閨女。
「郡主，家裡孩子身子差些，讓郡主看笑話了，慢走慢走。」大娘子賠上笑臉道。
平寧笑了笑：「衡兒，走吧。」
齊衡應著，最後望瞭望明蘭有些蒼白失神的臉，更是覺得，不能一拖再拖。
……
「父親，墨兒、墨兒也不知當時是怎麼了，就覺得眼前發黑，便站不穩了，幸好是元若哥哥……」墨蘭淚水漣漣，盛紘一言不發。
「住嘴！人家小公爺和你什麼關係你便如此私下稱呼人家，你的臉皮呢？」大娘子拍桌道。
林小娘急急趕到：「紘郎，紘郎這是怎麼了呀！」
盛紘臉上無光，面容鐵青道：「墨兒，你可真是暈的巧，撲的巧啊。」
「父親……」
「紘郎？」林小娘一臉不敢相信，「紘郎，你這是懷疑墨兒故意的了？」
盛紘挑眉：「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了呢？剛剛不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林小娘一時無言。
墨蘭淒淒道：「墨兒身體不適，犯了大錯，卻被父親母親揣測，硬是把女兒說的心懷不軌……女兒一個未出閣的人，現下……現下可怎麼活！」說罷便起身直直要去撞柱子。
林小娘立刻叫道：「我的兒！」
「哎呀，攔住她攔住她！」盛紘糟心的揮手，大娘子不屑道：「你分明是想賴上齊家，還在這裡做戲！要死死遠點！」
盛紘見大娘子出言不善，好歹墨蘭也是他女兒：「已經夠亂的了，你能不能別再煽風點火了？」
大娘子瞪大眼睛看向盛紘：「這是事實，什麼叫我煽風點火？」
林小娘哭道：「墨兒一個清白的姑娘，不過是沒站穩，怎麼最後卻成了、卻成了刻意呢？」
大娘子冷笑：「墨蘭幸好是撲到了小跟班身上，不如，墨蘭許給那人，如何？」
墨蘭哭著搖頭，盛紘皺的眉心發疼：「夫人不要再說胡話。」
「主君……主君你要怪就怪我，我，我就應該告訴墨兒，暈倒摔地上不要緊，出了醜，不要緊……就是別汙了人家的名聲……」
盛紘越聽越覺得自己過分，大娘子被林小娘話氣的不行，卻不能指摘，怒道：「伶牙俐齒，黑說成白，你們最好安安分分的！莫要壞我女兒的前程！」接著對盛紘道：「主君，凡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還會有三！馬場是一次，這回是第二次，這第三次，怕也快了！」
盛紘心裡再清楚不過，叫來家裡的管事：「這幾個月，不允許四姑娘出家門一步，任何公開場合都不能參與。」
「紘郎！」林小娘委屈道。
「行了！還要我罰她跪祠堂打手板不成嗎！」
「女兒不過是身體不適，為何竟落到如此地步……」墨蘭眼淚止不住的流。
盛紘不應，拂袖而去，臨走前看了林噙霜一眼，那一眼看的她渾身哆嗦……冷的嚇人。
……
郡主見車裡齊衡一言不發，觀察半天也沒瞧出什麼，不禁問道：「嚇著了？」
齊衡抬眼笑笑：「不至於。」
平寧郡主冷笑道：「她摔得可真是巧。」
齊衡心裡清楚，早先的汗巾帕子也是，有時候女子的心思，不是一般的可怕。
「兒子惶恐，幸是沒惹出什麼禍事，到那時，怕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平甯欣慰道：「為娘的心裡知道，你謹慎，我就是怕這事多了，你躲不及。」
「兒子離的遠遠的便是了。」
「我得趕緊為你物色個妻子才是，好斷了那些人的念頭。」
齊衡聞言頭皮一條，袖裡的拳頭握起來，慢慢道：「兒子不急。」
平寧看他一眼，無奈歎道：「我急！」
「可有心上人了？」
齊衡這幾日正在想如何告訴母親，沒想到郡主先問了，靜了片刻，回道：「是。」
平寧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一問竟然問出來了，頓時板起臉來：「府裡的？」
齊衡連忙搖頭：「自然不是。」
「那是哪家的千金？」
齊衡抿了抿嘴，半天不說話，深深出了一口氣：「母親身份尊貴，怕是……」
平甯原本不是郡主，不過是父親的功勞惠及了自己，因此對門第，只要不是過分的低了，她是能接受的：「說說看。」
「兒子的心上人，便是剛剛離開的盛家，六姑娘，盛明蘭。」齊衡一字一字的說出來，字字不落的傳入郡主的耳朵。
「她？」平寧皺眉看齊衡面不改色，追問道：「你沒說錯？」他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說錯。
齊衡點頭：「是她。」
第20章 第十八章 應念我、終日凝眸
第十八章應念我、終日凝眸
齊衡與母親一路無話，郡主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齊衡也很是沉得住氣，不再開口講話。
齊國公下朝回家，平寧夜裡就把今天的事一一的說予他聽。
「衡兒當真這麼說。」齊國公有些不敢相信。
「我問了兩遍，都是這麼說。」平寧皺眉：「盛明蘭確實好，盛家老太太喜歡她，孔嬤嬤又對她讚不絕口，可，可她終歸是個庶女，盛家，也不夠啊……」
齊國公卻不以為意：「衡兒都說喜歡了，這有什麼？改日提親。」
平寧驚道：「老頭子，你糊塗啦！你沒看我是拒絕的嗎？」
齊國公瞪大眼睛，無辜道：「咱們衡兒現在也記在官名冊預選裡面了，又這麼出色，你還講這些有的沒的。」
平寧一聽，不樂意了，茶杯一放，袖子一佛：「你說我說的是有的沒的？」
齊國公立刻賠笑：「夫人啊，我的意思是，咱們家向來是公道的，衡兒有喜歡的，況且你也覺得不錯，為何就不能讓衡兒娶了她呢？」
「你怎麼就不想想，衡兒配得上更好的呢？」
「可衡兒喜歡明蘭嘛。」
「你叫這麼親切做什麼？」
「……」
平寧歎了口氣：「我何嘗不想讓衡兒稱心如意，可是，他見的姑娘少，咱們何不等等，讓他多認識幾個姑娘，到時候，萬一再有那家室也好，樣貌也好，衡兒也喜歡的呢？」
齊國公聞言臉快皺到一塊了：「夫人，你當媳婦兒是那地裡的白菜嗎？我可知道，過這村，沒這店。」
「總不能立刻去迎了衡兒的意，我得挑挑。」平寧不置可否。
齊國公捋著鬍鬚眯眼笑笑，一語道破：「咱求的不過是安安穩穩，幹嘛非得要搞什麼政治結親，我看咱兒子專情的很。」
平寧心有不甘：「齊國府無權無勢，若是將來東窗事發，總有人要拿咱們開刀，那時候，咱可真就成了這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夫人雖眼光長遠，卻不通透啊……」齊國公笑笑。
……
燈影綽綽，樹葉颯颯，小桃提著夜燈，明蘭默默去了盛家祠堂，跪在蒲團上閉目。
「你倒是有心了。」盛紘今日心裡不安寧，到祠堂來求的先祖保佑，見明蘭跪在那裡，心裡深受觸動。
「父親。」明蘭一雙眼睛盯著上面數不過來的牌位，靜了靜：「女兒近來總是夢到小娘。」
盛紘點香的手停了停：「夢見你小娘？」
明蘭聲音明顯是抖的：「是……昔日小娘教我投壺，每中一次，小娘都會說『明兒真厲害』，可這些天我又夢到了小娘教我投壺，可是，我中了，小娘卻在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著哭著那身下的衣裙，便開始滲血……她還說……」明蘭嚇得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盛紘心裡有些發怵：「她還說什麼？」
明蘭抬眼，淚就往下流：「小娘說她好冤。」
盛紘臉色變了變，只見屋裡的蠟燭皆閃了閃，忽明忽暗。
「女兒知道小娘死于難產，可為何，小娘說自己被冤死呢？」明蘭茫然的看著盛紘。
「明兒啊，怪力亂神，夢是不可信的。」盛紘連忙把她扶起來，「你年紀小，聽那些下人胡說鬼啊怪啊的，怕是受了影響，沒事的。」
明蘭眨眼：「真的？」
盛紘笑了笑，拍拍明蘭的腦袋：「是啊，明日我便吩咐管事的，每日都給你送些安神的香，想是你最近睡得也不踏實。」
「爹爹，我想明日去玉清觀，祭拜小娘。」
「可以啊，好孩子，這麼晚了，快去睡吧。」盛紘欣然應允。
「那爹爹也早些休息。」明蘭行禮，跟著小桃慢慢走出門。
見明蘭離開，盛紘轉身，跪到地上，慢慢道：「盛家祖先在上，我盛紘，一輩子做過虧心事不多，其中一件，便是對那衛氏的，可若不委屈她，盛家前途便多有坎坷，盛紘心裡有愧，望各位在天之靈能原諒！讓明兒，別再惦記她小娘的死因了。」
這話讓屋外折回來的明蘭聽的清清楚楚。
……
第二日玉清觀內，明蘭卻是進了觀裡的廂房，迎門的是衛姨母，裡面還有一個布衣女子，看著眼熟，明蘭疑惑。
「姑娘……」那女子紅著眼睛叫道。
「明兒，她是小蝶。」衛姨母在一旁解釋道。
明蘭聞言愣住：「小蝶姐姐？」
待走過去細細看了，明蘭紅著眼睛不敢相信： 「你真是小蝶姐姐……」
「姑娘都長這麼大了，看來小桃也在盡心照顧姑娘……」小蝶擦了擦眼淚，靜靜看了明蘭許久，笑著從懷裡取出一個潔白的娟帕子，裡面的東西她一直寶貝著。
「這是夫人的東西，我今日把它還給姑娘家…」小蝶說著便將它帶上明蘭的手腕。
一個樸素的銀鐲子，卻讓明蘭看了鼻頭直酸：「你沒當了它，那你是怎麼過日子的？」
「我有手有腳，怎麼也能找到活幹，這不現在也好好的嗎？」小蝶笑道。
「委屈小蝶姐姐了……」明蘭眼淚掉下來，小蝶連忙給她擦掉，輕聲道：「姑娘，快別哭了，這次來，我帶了郎中。」
……
不過片刻，明蘭靜靜地從裡面走出來，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哭過的痕跡，手裡多了兩張供詞，可以隨時去官府申訴。
明蘭此行，見到了故人，還尋回了母親的嫁妝，心裡，也比以往更加沉重。
「姑娘？」見明蘭發呆，小桃輕輕喚道。
「小桃。」明蘭慢慢開口，「我現在該拿到的，都已經拿到了，為什麼卻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呢？」
小桃見明蘭面色蒼白：「姑娘不打算去呈給官家看了嗎？」
「我只想讓林小娘她自己一個人惡人有惡報。」
小桃低頭不言，明蘭咬咬嘴唇：「你是不是覺得我，到了這時候，突然軟弱了？」
「小桃只知道，她這是謀殺。」小桃默默道。
「祖母待我很好，爹爹平日對我也很好。」
「姑娘？」
「再等等。」明蘭靜了靜：「再等等。」
第21章 第十九章 碧雲籠碾玉成塵
第十九章 碧雲籠碾玉成塵
自郡主來過盛家以後，大娘子和林小娘皆是心裡看不慣明蘭的，好在明蘭安安分分的，沒再露過什麼面，就像錐子又放回了布袋裡一樣。
「光憑她孔嬤嬤和老太太幾句話，郡主就會看上一個五品官家的庶女，盛明蘭簡直做夢！」大娘子看著如蘭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來氣：「你再看看你，當日還誇她，多你一句少你一句有什麼？」
如蘭不以為意，回道：「母親，六妹妹確實是極好的啊。」
王若弗怎麼都想不明白，一個自小畏畏縮縮的六丫頭，怎麼就讓人人叫好了，連他長柏都處處關心，這其中定然有什麼她一直忽視的東西……
「怪了？」王若弗歪頭，「劉媽媽，當日馬場，吳大娘子對也明蘭格外照顧，還拉了梁六郎來，只是他和四丫頭，似乎格外親近些……」
劉媽媽見大娘子自言自語，也沒有什麼她能回答的，一時間也理不出來什麼東西。
「我原以為，林棲閣是奔著他們去的，沒想到，她們竟瞧好了齊國公府，想一步登天了？」
如蘭不想繼續待在屋裡，喚了杜鵑去花園插花。
王若弗突然明白了：「林噙霜這是早就算計好了，小公爺不行，還有梁六郎在呢。」
劉媽媽知道大娘子和林小娘兩個人常常明裡暗裡爭奪，一開始的話頭由六姑娘轉到林噙霜身上也不奇怪，於是道：「夫人，我看那日六姑娘的事只是偶然，四姑娘的，才是必然。」
大娘子看著劉媽媽：「是偶然嗎？」
「應是偶然……六姑娘雖有些地方出眾，但她自己卻是不為自己爭氣的，她要是不為自己爭氣，老太太那邊再怎麼幫，也是白費。」
大娘子點頭，不屑道：「管她真糊塗假糊塗，只要她安分，我才懶得分心到她身上，老太太也是想讓她過好日子想瘋了，平寧郡主他們什麼家室，我如兒都沒開口呢。」
劉媽媽繼續道：「我聽前廳的說，後天，梁家六郎要來咱們家。」
「他來做什麼？」
「沒什麼正經由頭，只說是向柏哥兒取取經。」
「我家長柏忙得很，你看緊了些，別讓林棲閣的鬧出什麼么蛾子。」
「大娘子放心。」
……
這邊如蘭在花園卻是遇到了一件不能向外人道的秘密。
望著遠遠走掉的俊俏書生，手中的帕子軟軟的，如蘭覺得心裡熱乎乎的，仿佛有什麼東西即將跳出來，那種感覺之前從未有過，足以讓她日夜難免。
「杜鵑，為何家裡會有外人？」如蘭假裝不經意的問道。
「姑娘，大夫人昨日剛剛告訴您的，老爺相中了一個年輕的舉人，打算培養呢。」
「他年紀輕輕，就是舉人了？」想必是才華橫溢，文采斐然，如蘭心裡贊到。
杜鵑沒瞧出如蘭的不尋常，答道：「他就是老爺給四姑娘相中的人了。」
如蘭立刻擰眉：「他！？」
「可林小娘嫌棄他，老爺也就作罷了。」
如蘭松了口氣，嘲諷道：「她們母子向來不識貨。」
杜鵑點頭，覺得姑娘說的甚好。
如蘭藏不住心事的小臉上飄了兩朵紅霞，輕輕吐了兩口氣：「回去吧，今日，風有些大。」
……
明蘭明白長輩們的好意，不敢沾沾自喜，也不能得寸進尺，知道齊衡的心意，得到他的承諾，已然足矣，不論是否能兌現。
夜裡明蘭幫老太太點香的時候老太太歎道：「拜你所賜，顧二郎家裡的外室，已經沒影子了。」
「跑了？」明蘭吃驚，沒想到事情發生的如此之快。
「我聽房媽媽講的，房媽媽呢，又是聽常嬤嬤講的，顧廷燁覺著在家待著實在沒有臉面，乾脆走了，將孩子留在了常嬤嬤那裡照料。」
「顧二叔是個真性情的人，想必在外一樣能活出一番天地。」明蘭不知道顧廷燁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但鐵定不是好滋味。
「他走的時候，應是約了柏哥兒和齊元若兩人為他餞別的。」
「小公爺和二哥哥與他交好，餞別是應當的。」
明蘭不願再提齊衡，轉了話題道：「祖母，我也知道為何吳大娘子對我這麼好了，又是送珠釵首飾又是送吃食。」
老太太笑眯眯的看著明蘭：「你又發現什麼了？」
明蘭笑道：「梁公子尚未娶妻，已讓一女子懷了身孕，吳大娘子這是覺得我夠厲害，有她當年的風範，鎮得住梁公子，才不顧我的身份，和我套近乎呢。」
明蘭又道：「我這是聽小桃講的，小桃呢又是聽梁家的婢女講的。」
老太太拍了拍明蘭的手背：「你怎的什麼事都要搞個明白？」
明蘭眨眨眼睛，故意道：「可不得明白，我險些就要被那些殷勤沖昏了頭腦。」
「你若這麼容易被迷惑，我還真不用操心，早早就把你嫁給賀弘文。」老太太笑了笑，隨即道：「你搞明白了，可別人卻沒搞明白，你沒被昏了頭，有人早就急昏了頭。」
明蘭聞言不置可否，聞著香氣，慢慢笑起來：「說起來，賀家哥哥近來倒是沒了影子。」
老太太瞪大眼睛：「怎麼？你難道……我不是說過，你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嗎？」
明蘭冤枉：「祖母，我可什麼都沒說。」
「那就是，齊小公爺做的好事了。」
老太太輕輕歎口氣：「上回拜訪，我看那賀弘文看你的眼神都很不對勁了。」
明蘭低頭。
「明兒，小公爺若是娶你不成，你會怎麼做？」
「忘了他，然後找個普通人嫁了，一輩子不再見他。」明蘭靜靜答道，仿佛她早就有了答案。
「你鐵了心了？」
「祖母肯幫孫女，孫女已經夠知足了，若是天意難違，那也。」明蘭沒有說出下面的話。
「我還不清楚你，若是真有那麼一天，你別怪祖母對你心狠。」
明蘭抬眼，慢慢環住老太太的身子：「我真想一直這樣，日子不再往前走，孫女能帶著希望，抱著您，平平淡淡的，都是好的。」
「你看你，還不是怕了？」
明蘭不語，蟲鳴陣陣，倒也好聽。
「人有時候也得勇敢點，不然，也可惜了自己。」老太太愛惜摸著明蘭的頭髮，鼓勵道。
明蘭輕輕「嗯」了一聲。
第22章 第二十章 滿地黃花堆積
第二十章滿地黃花堆積
梁晗不知墨蘭出了何事，幾次三番來盛家，竟連個人影子都沒瞧見，雖不到相思消瘦的境地，卻也是心裡不安。
只好再到盛家的時候借著如廁的理由獨自離開席間，盼能遇到林棲閣的婢女，他自己想想也覺得可笑，前面母親相中六姑娘，自己卻想著四姑娘，萬一讓他們姐妹不和，也是他太過於優秀，心裡開始盤算，如何向墨蘭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時，不知從何處走出來一個遮遮掩掩的盛家丫鬟，梁晗好奇，不知來者何人，近了一看，竟是盛墨蘭，不知為何在家要做成這般打扮。
「梁…梁公子……」墨蘭紅著臉，看了一眼梁晗，梁晗見她臉紅的模樣，心裡就喜歡：「墨蘭姑娘！」
「我爹爹不許我家姐妹出面見客，墨兒飽受相思之苦，知公子要來，便瞞了父親……沒想到真能見到公子。」墨蘭小聲道，掩不住的可憐。
「我，我也想你！」梁晗心花怒放。
墨蘭趕緊用手抵住梁晗的嘴巴，羞道：「小點聲…」說罷往梁晗手裡塞了個東西，轉身走了。
梁晗感覺到墨蘭身上的香氣，還有指尖的柔軟，還沒細感，便消失了，望著墨蘭離開的方向，再看看周圍，確定無人，手裡被塞了一張折起來的紙。
……
齊衡與長柏共事，自然少不了一起回盛家吃個飯，說話時也能聊到明蘭。
「你那日像說天氣一樣，講我定親，你提親，如今我倒見你，你仿佛似是沒說過這話一般。」盛長柏有些不滿。
齊衡喝了一口茶水：「難道我要鑼鼓喧天的講出來？讓全汴京的人知道，我和明蘭有情？」
盛長柏當然不是那個意思，齊衡也明白，於是慢慢道：「二哥，若是把珍惜的東西暴露於人前，那就是弱點，我還怎麼和母親談條件。再者，六妹妹就怕事情找上門，我不能給她帶來麻煩，你們家裡，又不止她一個姑娘。」
盛長柏歎氣：「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齊衡微微一笑，滿心都是明蘭的模樣。
……
墨蘭到底是受了林小娘的攛掇，主動委身梁晗，兩人私會數次，明蘭知而不言，畢竟爹爹應該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姑娘，雲栽出去有些時候了，還是寺裡。」小桃暗示道。
「金明寺可是爹爹今日去的地方，雲栽不知道嗎？」明蘭瞪大眼睛……靜靜問道。
「她那還顧得上老爺去哪兒。」
明蘭整理了一下衣裙起身：「大娘子知道了嗎？」
小桃點頭：「五姑娘已經把話都給大娘子說過了，想必，這時候，已經……」
「昨兒不去，明兒不去，這兩個人有些倒楣。」明蘭走出屋：「小桃，咱們打掃一下院子吧。」
……
盛紘很快便回來了，臉漲得發紫，帶著滿臉失措的墨蘭，大娘子回到家裡便摔碎了兩副茶盞。明蘭靜靜站在門外不遠處，聽著盛紘的怒吼，墨蘭的嗚咽不斷，大娘子摔東西的聲音此起彼伏。
「把這個不知羞恥的賤人給我打死！」盛紘滿眼通紅，起到手指發抖，盛老太太的臉冷到極點，大娘子將林小娘一併捆來，盛紘卻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紘郎！紘郎！你殺了我吧！墨兒是被我……我的錯！你饒了她！」林噙霜知道這次是真的完了，她不能見女兒被打死。
「把她嘴堵上！」盛紘命令道，林小娘被押在一旁，嘴被堵的嚴嚴實實。
「父親若是要打死我，那就是一屍兩命！梁晗他知道！吳大娘子也一定知道！」墨蘭見盛紘竟真的為了盛家顏面殺了自己這個親生女兒，立刻停了眼淚，心裡亦是悲涼無限，心灰意冷，狠狠道。
盛紘聞言先是瞪大眼睛，然後站起來渾身顫抖，指著墨蘭，痛心疾首：「你這個孽障啊！！」最後癱在椅子上，面色如紙。
盛老太太心煩，原本一家子的事，現在不得不成兩家子的事，慢慢道：「主君，不成了，不成了。」
「把這個賤人關起來，全府上下，誰敢議論，一律打死！」大娘子厲聲道。
明蘭面無表情的悄悄離開。
……
老太太總覺得明蘭和這事有關，回屋便見到明蘭自己在裡面跪著。
「你跪著做什麼？」
明蘭見老太太回來，磕了一個頭：「明蘭有錯。」
「什麼？」老太太聲音放低，微微發抖，心裡有些發涼。
明蘭心裡既痛快，又堵的難受：「是我，早就發現四姐姐私會，卻沒有告訴祖母，我沒有顧及盛家顏面，由著四姐姐越陷越深。也是我，暗裡提示五姐姐，讓她告訴大娘子四姐姐和梁晗私會的地方，讓爹爹親眼目睹，讓她們再無翻身餘地。」
明蘭聲音顫抖，鼻尖發紅，眼裡閃著淚花：「林小娘害死我娘，我娘做了十幾年的孤魂野鬼，她怎麼能夠依然活得快快樂樂，興風作浪？」
老太太聞言立刻彎身緊緊抱住明蘭，明蘭只覺的眼眶裡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染濕了老人的衣服，老人的眼淚亦濕了她的鬢髮。
殘陽如血，落日無情，一念之間，天翻地覆 ，整個盛家仿佛有什麼也在崩塌了。
第23章 第二十一章 休休，這回去也
第二十一章 休休，這回去也
許久，老太太將緩緩明蘭扶起來：「她們做出這般不知羞恥的事，早晚都是要被發現的，她們不也就是想等著生米成熟飯，好嫁過去嗎？明兒，你不過是提前了它，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明蘭垂眸：「盛家顏面……有孫女的錯。」
老太太聞言急道：「她們母女鬼迷心竅，與你無關。」接著歎了口氣：「我現在就擔心，這丟人的事怕是汴京城都要傳遍了……」
明蘭不說話，老太太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孩子，你，是從何時開始想著報仇的？」
「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些，覺得阿娘太冤太冤，孫女便一直等著機會……」明蘭輕輕道。
「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這些彎彎繞繞？」老太太不解，明蘭是她看著長大的，這孩子聰慧，通透，不張揚，今日這事，確實讓她大為驚訝。
「阿娘在世時，便活的艱難，孫女看的清楚，現在，林小娘的報應也到了。」說罷，明蘭抬頭，聲音高了幾分：「若是能幫阿娘報仇，孫女即便是一輩子嫁不出去，也無所謂。」
老太太心疼道：「你阿娘卻想讓你平安度過一生啊。」
明蘭苦笑，將頭撇向一邊。
「其實……你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爹爹，不是因為你在等，而是，你在猶豫，對不對？」
老太太一針見血，若是早點告訴盛紘，墨蘭怕是早就被打死了，也不至於現在沒法處置。
「爹爹對我娘，尚有愧疚之心。」
老太太合眼長歎，她甚至能想到明日吳大娘子來講的話。
「房媽媽，你去告訴主君，若是吳大娘子提什麼兩姐妹共嫁梁家的荒唐事，便提提春柯這個名字，請他們務必顧好名聲。」
房媽媽應下，接著便去傳話。
……
兩日後，墨蘭的事被粉飾過去，人人都知道，盛家四姑娘早與梁六郎有了婚約，二人在金明寺見面，理所應當。
林噙霜抽出自己的首飾盒，裡面放了些店鋪地產契子。
「娘能給的，就只有這麼多了……還有一些，得給你哥哥留著。」林小娘強忍著眼淚，摸了摸墨蘭的頭髮。
「我家墨兒，終於要嫁進伯爵府了……再也不必看人眼色了……」說著眼淚便流下來，卻仍是笑著。
墨蘭亦是流淚：「阿娘，你一定等著我，等我站穩腳跟，我就接您走，讓您過好日子……」
「好孩子，娘的好孩子……」
……
墨蘭出嫁當日，莫說十裡紅妝沒有，盛家家裡面連個紅燈籠都沒有懸，只在門口象徵的掛了紅綾，迎了喜慶。
林小娘被關起來，連女兒的面都見不著，盛長楓早就被送去讀書，家裡不許給他傳信。
她盛墨蘭活得高傲這麼多年，出嫁時卻沒一個親近人來跟前。
墨蘭的嫁衣極簡，甚至不如普通人家的嫁衣，盛紘一言不發，鐵青著臉送她出門。
出門前，墨蘭終是沒忍住淚，轉身用扇子遮臉道：「爹爹……女兒就要出嫁……」語畢，顫抖道：「爹，難道再不想跟女兒說句話了嗎？」
盛紘眉間跳了跳，冷冷道：「我疼這麼多年，沒想到疼的竟的是個孽障，枉我一片心意……這是你自己選的路，從今以後，你吃苦也好，享福也罷，都再和盛家無半點關係。」
……
墨蘭心裡悲苦，最後笑道：「爹說的對，路是我選的，女兒墨蘭，謝爹爹多年養育之恩！」說罷便轉身，很快的上了花轎，轎子起，奏響喜樂，沒有人是真心地祝福。
……
喜宴散去，盛家陷入死寂，下人安安靜靜的灑掃，廊暗暗，星也淡。
林噙霜被押進祠堂，盛紘跪在牌位前，一言不發，眼神靜的可怕。
「主君……」林噙霜淒淒道，她何其聰明，知道感情是最後一張底牌。
「你就這麼盼著墨兒，嫁給高門顯戶？不相信我？」盛紘轉身，林噙霜被死死地壓在地上，像只瀕死的魚，可憐，魚尾都是壞的。
「主君……你可曾真心為墨兒打算過……」林噙霜苦笑道：「你給華蘭，如蘭都謀著好人家，卻想把墨兒嫁給文敬炎那個寒門書生，我墨兒何辜！要去受罪受苦！」
盛紘搖頭道：「你以為伯爵府就是個好地方了？你是只看到表面風光無限，卻看不到裡面的險啊！」說罷氣的胸口一起一伏，袖子被攥的留下印子。
「主君，你知道墨兒常跟我說的話，她從小就常說的話是什麼嗎？……她心思敏感，要強是，害怕也是，她一見你不開心，就會問我『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每次我都會說，主君最疼她，不會不要墨兒……」林噙霜哭的可憐，盛紘心被揪著，臉漲得發紅。
「你既為她好，就不該教壞了她！」想到墨蘭做出的齷齪事，盛家差點毀於一旦，大家族敗落，都是從裡面壞的，盛紘心裡一狠：「冬亭，給我打！」
冬亭立刻揮著板子，一下一下的抽在林小娘的腿上。
十板子。
二十板子。
三十板子。
林噙霜先是痛乎，後面聲音減弱，漸漸沒了聲音。
……
「夠了！別打了！」盛紘轉身，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慢慢伏過去，紅著眼睛，說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一句話：「只有你，讓我不顧外人看法，給你我所有能給的，讓你過上比大娘子還風光的日子，為了你委屈多少人？……可你有真心待過我嗎？你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啊！」
林噙霜疼的說不出一句話半個字，動動手指，感覺手背上滴了兩滴涼涼的水。
「過兩日，把她送到揚州鄉下，一輩子不許回來。」盛紘的聲音傳進林噙霜的耳朵，接著原本跪在身前的人便走了，留下一陣涼風。
……
明蘭是第一個來看她的，也是最後一個。
林噙霜身上火辣辣的疼，毫無尊嚴的被丟在木床上，動也不得，夜裡燃了一支蠟燭，昏暗不定。
明蘭輕輕推開門，讓小桃守在外面。
「盛明蘭？你來做什麼？」林噙霜卻仍持著自己的心氣。
明蘭拿了一個卷軸，聞言不答，慢慢將那副「舐犢情深」的畫展開。
「你什麼意思……」
林噙霜歪著腦袋死死的盯著那張畫，眼神像是厲鬼一般兇狠，怕盛紘見了更是可怖。
「四姐姐什麼都聽您的，不惜名聲，如願嫁進伯爵府，我是來還您這幅畫的。」明蘭靜靜道。
「是……我墨兒……會來接我走的，到時候，你們來不及羡慕……名聲有算什麼？」林噙霜咧嘴笑笑。
明蘭看著她一會兒面目可怖一會癡笑，本來想說的話也不想再說，起身就要走。
「盛明蘭！」林噙霜叫住她，大聲喊到：「你娘是被我害死的，你早就知道了吧！？」
明蘭回頭，死死盯著她。
林噙霜被她的眼神嚇到，接著哆哆嗦嗦道：「你瞪我什麼？……你是不是想著害我墨兒？你們，你們所有人都要害我們母女！」
「我娘何曾害過你一次？」明蘭自知問了無用，卻想看看她會怎麼說。
「我看她不順眼啊……」林噙霜笑了起來：「你恨不恨？主君為了我！從來沒給你公道！哈哈哈哈……」
明蘭等她笑完，慢慢道：「爹爹從來沒忘過我阿娘。你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看到你，就會想起我阿娘。」
林噙霜搖頭：「紘郎才不會記得她！」
「為何每每和你共枕一次，爹爹都要去祠堂跪一跪？原因你沒有想過嗎？」明蘭淡淡道。
林噙霜如遭雷劈，忽然覺得昨晚手背上那兩滴水留下的痕跡變得刺疼。
明蘭看到林小娘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嗤笑一聲：「您可好狠的心啊……」
林噙霜只覺得像被人掐著脖子，說不出話。
明蘭慢慢合上門，將林噙霜的哭聲一併掩去。
……
回房後，明蘭便一頭倒在了床上。
「姑娘……」丹橘和小桃連忙伺候她更衣，洗漱，拉著明蘭起來。
「我剛剛嚇壞了……」明蘭半天說出一句話來。
丹橘心疼道：「姑娘今日早睡吧，別再練字了。」
明蘭搖頭，慢慢翻開二哥哥送的字帖，裡面齊衡留的字映入眼簾。
慢慢道：「到頭來還不是滑了自己的腳。」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其實墨蘭還挺可憐……當時看劇，還被盛紘感動到了。。
第24章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第二十二章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林噙霜哭明白了許多…未察郎心，棄其真情，毀己半生。未持善情，人走茶涼，敵百親三。未覺虎穴，親兒途險，悔之晚矣。人世的快活，於她終是泡影而已。
被送回鄉下那日，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盛紘下朝後再林棲閣待了許久，最後令人封了院子，不許任何人進入。
盛家又恢復了往日的樣子，沒人再提過「林小娘」這三個字。
齊衡只知道四姑娘嫁給梁晗，還是走在街上的時候他聽了一耳朵，想想那個藏自己汗巾帕子摔得巧巧的小姑娘，齊衡後背發涼。
……
這日齊衡被安排到碼頭監督船貨審查，中午結束，和不為打算吃碗面便啟程回家，不為悄悄告訴齊衡：「我剛剛瞧見小桃姑娘在前面的藥鋪子裡，六姑娘也在。」
齊衡以為他在說笑：「她們來碼頭做什麼？」
不為搖頭：「公子不信，自己去看。」
齊衡半信半疑，腳下卻是很快的朝藥鋪子走去。
入門便見明蘭和小桃手裡拎著兩墜子藥打算走，明蘭見齊衡風風火火的進來，睜大眼睛。
「小公爺？」
「六……六妹妹。」齊衡暗暗咬了咬舌頭，恨不得找地兒鑽進去，怎的結巴也不挑時候？
「六妹妹在這裡做什麼？」
「小公爺在這裡做什麼？」
兩個人同時開口，話音同時落下，明蘭低頭，耳尖發紅。
齊衡摸摸脖子，連忙說道：「李大人叫我幫忙，我無事，便來了。」
「嫣然姐姐今日要回老家，我來為她送別。」明蘭也慢慢道。
「誒，幾位，不要擋門。」藥鋪的夥計提醒道。
齊衡立刻點頭：「抱歉。」
說罷便想拉著明蘭走，手伸到一半覺得不妥，便慢慢轉了方向：「六妹妹，請。」
小桃瞧了一眼不為，不為看回去，小桃杏眼一瞪，不為立刻紅著臉轉過頭去。
齊衡找了茶舍，找了一個隔間，上了幾分不錯的點心，是店家推薦的，姑娘都喜歡吃的甜食。
「想必六妹妹還未吃午飯，先墊墊再回去吧。」齊衡有些局促，這是第一回兩個人在別的地方偶遇，本來是想著自己安排好了便離開，卻聽明蘭慢慢道：「小公爺可吃了東西？」
不為見自家公子沒反應過來，立刻喜滋滋道：「六姑娘，我家公子忙了一上午，現在可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呢。」
齊衡暗暗踩了不為一腳，笑道：「我去外面喝口茶就好。」
不為誇張的呲牙咧嘴，小桃掩嘴輕笑。
「多謝小公爺，今日我和小桃身上沒有銀兩，回去讓二哥哥代我還給你。」明蘭看著齊衡，齊衡心裡堵了堵，笑了笑：
「何必和我計較這些。」說罷掀了簾子走出去。
明蘭有些無措，小桃吃的開心。
「姑娘，在這兒又沒人認識我們，姑娘為何還是對小公爺如此疏離呢？剛剛小公爺明顯臉僵了僵。」
明蘭只是喝茶，頗有些落寞：「你吃你的。」
……
齊衡在外麵點了小酒，沒了挑來挑去的心思。
「公子剛剛說自己喝茶，怎麼點了酒？」不為歎道。
「你吃你的。」齊衡悶悶道。
齊衡想不明白，馬場一別，自己的心意已然是全都講明白了，明蘭反倒是對自己越來越冷淡，想著想著，便被一口辣酒嗆了鼻子，喉嚨立刻火辣辣，這店裡的酒果然不比家裡藏的酒好。
正當齊衡順氣的時候看見明蘭掀了簾子走出來，立刻起身走過去。
「六妹妹，你吃完了？」
明蘭點點頭，鼻頭微微動了動，抬眼看著齊衡：「小公爺飲酒了？」
齊衡連忙道：「一口……」
「公子……錯了，是五六七八口。」不為提醒道。
齊衡眉皺在一起看向不為，笑了笑：「不為，你記性真是愈發的好了啊？」
明蘭被逗笑。
齊衡見明蘭笑，心裡鬱悶消了一半多，溫聲道：「我送你回去？我不多走，送到巷口就好。」
明蘭心裡不好意思，猶豫道：「其實、祖母已經說好了的，會有馬車等著，小公爺……就不用送了。」
齊衡笑道：「那更好，省了六妹妹的腳力，我送你過去。」
明蘭點頭：「多謝小公爺。」
齊衡慢慢跟在明蘭後面，明蘭走的緩慢，時不時頓一下，最後齊衡與她並肩走，小桃和不為隔些距離跟在後面，齊衡目視前方，想了會兒，緩緩對明蘭道：「二哥定親那日，我和父親母親便來提親，提你的親。」
明蘭心裡一驚，脫口而出：「你說真的？！」
齊衡見她反應有趣，忍笑篤定道：「你是期待的。」
明蘭低頭，心跳的飛快，臉瞬間燒紅，腦子成一堆漿糊：「我沒有！」
齊衡心裡開心，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就是有。」
明蘭瞪他，齊衡忍笑看著前面的路，最後輕歎一聲：「明蘭，我絕不負你。」
明蘭不知為何竟有些鼻酸：「有你這句話，我已心滿意足。」
……
送到馬車旁，齊衡見明蘭耳朵還是微微發紅：「六妹妹？」
「怎麼了？」
明蘭回頭，臉像是一朵桃花，柔軟的花瓣落到齊衡心頭，齊衡微怔……
兩人互相看著，齊衡從腰間抽下玉佩遞過去：「這次是塊好石頭。」
明蘭眼睛亮了亮，沒有接，抿抿嘴：「都一樣……」
「是嗎？」齊衡抿嘴笑道。
「是。」明蘭終是抬頭，看著齊衡笑了笑。
……
待明蘭乘的馬車走遠，不為輕輕歎道：「公子，好在郡主娘娘能聽明白你和國公爺的意思，不然，提親連我都覺得，難……」
齊衡臉色慢慢冷下來：「管他是邕王還是兗王，榮飛燕還是縣主，誰也別想打齊家得注意。」
「這事兒六姑娘可是一點點都不知道的。」不為擔心道：「萬一到時候……」
「不為，這是我娶六妹妹最好的時候，也是最壞的時候，不能等了。」
「顧二的信近日應該是到了，公子要去取嗎？」
齊衡看了看不為，扯出個笑來，與剛剛冷漠的人完全不一樣，朗聲道：「不為，你的記性是好，可就是揭我短多了些。」
「我錯了……」不為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改不過來了，也罷，好在小公爺心善，他心裡其實從不在意。
……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雲階月地
第二十三章雲階月地
明蘭回到家裡看到大娘子從祖母房裡走出去，面色不悅，甚至有些怨在裡面。
明蘭讓開路走到一旁，小心行禮：「大娘子妝安。」
王若弗看到她就覺得來氣，顧忌到老太太，歪嘴笑了笑：「明蘭回來了？小姑娘天天往外邊跑做什麼？」
「嫣然姐姐走了，我去送送。」明蘭答道。
「真是姐妹情深啊。」大娘子說罷便走了，明蘭轉轉眼睛，這話越聽越覺得陰陽怪氣，連忙進屋，看到老太太面色不太好。
「祖母，大娘子來做什麼了？」
老太太笑笑，搖頭：「她來找我哭可憐而已。」
「哭可憐？」明蘭笑笑：「她身為大娘子，整個盛家都在她手裡，她可憐什麼？」
老太太瞧了明蘭一眼：「你說呢？」
明蘭想想：「定是因為……她心裡不平，覺得虧。」
老太太點頭：「你說的不錯，如今墨蘭嫁進去，不管過得好不好，怎麼也是永昌伯爵府的正妻了，和你大姐姐有的一拼。」
「看來大娘子還是較勁。」明蘭無奈道。
「所以，她見你，便是又氣，又怕。」老太太握住明蘭的手。
「五姐姐身為嫡女，嫁的自然差不了。」明蘭知道大娘子怕什麼。
「說不準。」老太太見多了事情，只覺得如蘭這孩子，太摸不准。
明蘭抿抿嘴，今日齊衡的話實在太過於重要，不能自己藏著：「孫女這裡有件事……要告知祖母，想請屋裡的媽媽去外面等等。」
老太太點頭，揮揮手，屋裡的丫鬟便撤了出去，小桃和房媽媽守在外面，屋裡就剩下明蘭和老太太兩個人。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老太太好奇道。
明蘭低頭，兩隻手交疊，咬咬嘴唇，低聲快速道：「小公爺說要向我提親，就在二哥哥定親當日，郡主和國公都會來。」
老太太慢慢抬頭：「你再說一遍？」
明蘭眨眨眼睛，臉又紅了：「二哥哥定親那日，齊家要上門提親。」
「齊衡親口告訴你的？」老太太追問道。
明蘭點點頭。
老太太除了驚訝以外還覺得有些蹊蹺，可齊衡這孩子不會毫無根據的信口開河，見明蘭還藏著喜悅，老太太心裡又喜又疑。
「在事成之前，莫要向旁人說道。」老太太提醒道。
「孫女明白。」明蘭其實除了喜，羞，更多的是對未發生的忐忑，事事都有例外，也有意外，一切過於順利，說不準只是暴雨的前兆。
這話她說不出來，也不敢說出來。
……
明蘭夜裡睡不著，裹了衣服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周圍極靜，外面有風聲，除此以外，細聽，再沒了別的動靜，小桃和丹橘也都去睡了，夜已深。
上一次這般惶惶醒來，還是在小娘剛走的時候，每次都從夢裡驚醒，然後睜眼到天明。可不同的是，這次，是好事。
明蘭提好鞋子，慢慢走出去。
盛家掛的燈籠極亮，加上月光，明蘭突然覺得很自在。
前面就是五姐姐的小院子，明蘭不打算再靠近，便轉身往回走，卻突然聽到假山後面傳出一聲噴嚏，接著便有男子的聲音低聲嗡嗡嗡。
明蘭大驚，這是哪個丫鬟如此不懂規矩！？於是悄悄走近，想偷偷瞧一眼，也好心裡有數。
「都說了，晚上這樣見面容易著涼，你啊……」男子心疼道。
「我想見你，好好說些話，你不許訓我！」
男子的聲音辨不出不要緊，女子的聲音讓明蘭一下子滑了腳，地面發出摩擦聲，「誰！」如蘭聽見聲音立刻問道。
明蘭心道「不妙」，轉頭立刻就跑。
小小的身子熟悉的背影，就是明蘭沒跑了，如蘭顧不得什麼了，低聲叫道：「站住！」
明蘭小臉快皺成一團，越喊跑的越快。
如蘭不敢放聲，只好腳下加快速度，明蘭腿短，跑不過她，很快被抓住，結巴道：「五、五姐姐！這、這麼晚了……你、你還沒睡啊？」
「是、是啊，你怎麼也不睡覺啊？」如蘭攏著明蘭的手臂，使勁把她往後扯。
明蘭想哭：「五姐姐，我這就去睡覺了……」
明蘭手臂上傳來的的力氣太大，越走越被往後拖。
如蘭又道：「天兒真好啊，月、月亮挺大哈……」
「是……」明蘭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還停在原地，紋絲未動，心都要碎了。
如蘭笑眯眯的扯著明蘭：「去我屋！走，去我屋！咱們聊聊天！」
「我、我要睡覺了……姐姐！咱們明天再聊！」明蘭可勁兒的往前走，欲哭無淚。
「別、別啊，今天聊！」如蘭一使勁，明蘭被扭過身子，被推向了如蘭的小院子。
明蘭被拉進屋，如蘭趕緊插好門。明蘭轉轉眼睛，完全沒了剛剛緊張勁兒，如蘭欲言又止。
明蘭笑道：「五姐姐，那個人是？」
「你，你剛剛是演的！？」看明蘭一臉笑容，如蘭突然發現自己被騙了。
「沒有啊，我是真的怕。」明蘭搖頭，她最擅長給別人面子。
「他……他是文炎敬……」如蘭挨著床邊坐下，明蘭托腮也挨著床邊坐下。
「他？」
如蘭點點頭：「我知道，娘瞧不起他，你們也都覺得，我們不可能。」
明蘭點頭，皺眉問道：「五姐姐也知道不可能，為何還要一意孤行？冒著風險去見面呢？」
如蘭努努嘴，眼睛垂下去，笑了笑：「我喜歡他啊。」
明蘭聞言一怔，如蘭繼續慢慢道：「我不在乎他家裡有多少錢，有多高的門第，他對我好，我喜歡他，我就一輩子跟著他。」
「五姐姐，真的是個勇敢的人。」明蘭默默道。
「你可別告訴母親，她一定會把敬哥哥趕走的，甚至，他還會被打。」如蘭緊張道。
「……」明蘭不語。
「你聽到沒有！」如蘭急了。
「五姐姐，我一直都覺得你活得快活，不用耍心眼，也不稀罕鬥來鬥去。」明蘭慢慢道：「可若你真的想和文炎敬一輩子在一起，大娘子知道是必須的事兒，我不說，你自己也會說，不是嗎？」
如蘭眉頭擰在一塊：「所以我這些天就很難受，我該做什麼，才能讓母親接受他。」
「怎麼做都不可能。」
明蘭本來是想著這麼回答，可突然話哽在喉嚨，又覺得，自己太現實，太懦弱。
「五姐姐，文炎敬對你是真心實意嗎？」明蘭開口問道。
「當然了！他對我絕對真心實意！你不信，可以讀讀他給我寫的信！」接著如蘭又道：「不行，內容不能被你知道……」
「那假如你嫁過去，吃苦受委屈怎麼辦？」明蘭又問道。
「六妹妹想的，這些天我都想過了，我可以忍。」如蘭從未忍過，現在卻也能說「我可以忍」這樣的話了。
明蘭握住如蘭的手：「人這一輩子，很難回頭，除了文炎敬，姐姐還有很多可能。」
如蘭突然轉悲為喜，像個真正的姐姐了，拍拍明蘭的腦袋：「都我一直覺得你在我們姐妹裡，最聰明，但你怎麼就不能簡單點呢，人生苦短，十年又十年，能有多少十年？遇到喜歡的，我很知足，不求再遇到別的什麼人了。」
「五姐姐，你不後悔？」明蘭最後問道。
「不悔！」如蘭堅決道。
「或許，我們能一起想辦法……」
「小六！你真好！」如蘭開心的撲過去，明蘭尖叫一聲，兩個人躺在床上，鬧騰了好一陣子。
第26章 第二十四章 有暗香盈袖
第二十四章有暗香盈袖
正當明蘭困意來襲不可擋的時候，如蘭突然問了句：「明蘭，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困意嚇跑了多半，明蘭看五姐姐敞開心和自己聊了這麼多，不能說假話：「有的。」
如蘭喜道：「原來你心也藏著人，唉，咱們女子，真是難過。」
明蘭聞言點頭，突然心裡很緊，喘不上氣，連忙從床上坐起來，拍著胸口順氣。
「五姐姐，這事兒得慢慢來，急不得。」
如蘭躺在床上歎氣，閉著眼睛不說話，過了會子悠悠道：「我覺得，如果，和墨……」
「不行！」明蘭一下子就知道她想說什麼，果然家裡有一個人壞了事，再想撿起規矩，就難比登天。
「……」如蘭撓撓頭：「那你倒想個法子來啊。」
明蘭一下一下的用腳點地，思量再三：「不如，去找二哥哥，二哥哥在家裡說話的分量極重，爹爹從來不會反對他的看法，大娘子，想必也很信任他，若是二哥哥肯幫你，那就大有希望了。」
如蘭謔的起身：「對啊！還有二哥哥呢！」
長柏的話父母最是肯聽，就算到時候大娘子心裡不滿，大不了多多央求，再不行就演戲嚇唬一場，如蘭想著想著便覺得前面一片光明，敬哥哥向她走來。
「不過，二哥哥可能不會管你。」明蘭見如蘭癡笑，很直接的潑冷水。
「我可是他親妹子！」如蘭雙眼一瞪：「他能不依我？」
明蘭點頭，又搖頭。
「五姐姐，我就先回了，實在是……」明蘭打個哈欠：「實在是不能再陪著姐姐聊了。」
如蘭笑嘻嘻的送明蘭出門：「記得，明日我們便去找二哥哥。」
「這麼快？」
「好明蘭，這事得慢慢磨。」如蘭眨眨眼睛。
……
第二日睜眼，迷迷糊糊，雙眼發澀，明蘭心裡糊裡糊塗。
想起發現五姐姐私會的事，就立刻坐起來，自言自語道：「我的天爺啊，我這是……我這是答應她什麼了……」
丹橘恰巧又在外面喚道：「姑娘，五姑娘來找你，她要進來了。」
明蘭趕緊把頭蒙進被子，縮起來。
如蘭看床上的一團，輕輕拍拍：「六妹妹，我們……去散步吧？」
明蘭悶在被子裡回道：「五姐姐，我……」
如蘭發現不對頭：「你怎麼了？」感覺到不對勁，如蘭嗅到了反悔的氣息。
「趕緊，不然，我去告訴爹爹，你……」如蘭小聲貼著被子說道：「心上人。」
「出發！」明蘭立刻起身道，看到如蘭小臉上全是套路。
……
自己怎麼就被她昨天的話給感動了呢？
明蘭此時被如蘭挽著，一步步走向二哥哥的屋子。
「五姐姐，你想好怎麼說了嗎？」明蘭小心翼翼的問道。
「想好了，開門見山，直切主題！」如蘭用手比劃著，好不厲害。
……
齊衡見到明蘭的時候，明蘭正一臉茫然，三個人正巧遇見，心思各異。
齊衡拱手行禮，神色自若：「兩位妹妹好。」
「小公爺好。」
「元若哥哥好。」
兩個蘭對視一眼，明蘭悄悄把眼睛垂下去，不留痕跡的往後挪了小半步，讓五姐姐和齊衡聊天。
「元若哥哥，你怎麼到我家裡來了？」如蘭好奇道。
齊衡手裡拎著一個木箱子，笑了笑：「來找你們二哥哥求知識。」說罷看了一眼明蘭。
「你找二哥哥！？」如蘭臉色一變，然後用手扯了扯明蘭的袖子，悄悄推到明蘭身後，悄聲道：「這可怎麼辦？」
明蘭心裡卻是有了主意：「小公爺要找二哥哥？那感情好，我和五姐姐也要去呢，何不同路？」
齊衡心喜，明蘭主動找自己說話，還是要和自己同路，立刻點頭，又正經道：「自然可以。」
如蘭看齊衡自己先走，明蘭跟上，立刻拽住明蘭：「那事兒我們還怎麼說！」
明蘭悄悄道：「到時候再說。」
「再……再說？」如蘭挑眉。
齊衡轉身，看身後兩個人不動，疑惑道：「不是同路？」
「是。」明蘭拉著如蘭，笑呵呵的跟上。
齊衡轉身，笑意不減，奇了，怎麼見著明蘭自己就忍不住的歡喜？想了想書箱裡的信，齊衡目光又柔和許多。
……
齊衡哪裡是來讀書求知的，本就是與盛長柏早先約定，拿了家裡的信親自遞給盛紘，通知提親一事。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長柏看著齊衡身後的兩個小丫頭，又看看齊衡。
「二哥哥，我……我有事想要和您商量，商量。」如蘭很是勇敢的提了出來，悄悄瞥了一眼齊衡。
齊衡聞言連忙笑道：「那我先在外面等，你們姐妹把事辦完。」
長柏點頭，看著兩個蘭：「進來吧。」
如蘭拉著明蘭進去，明蘭握住如蘭的手搖頭：「姐姐先進去。」
如蘭只好信她的話，一步三回頭的進了屋。
齊衡坐在外面的凳子上，丫鬟上了茶，不一會兒，長柏其它丫鬟便從裡面出來，看來是被驅出來的。
明蘭站在一旁，一言不發，齊衡裝作無心，開口道：「六妹妹，你們姐妹的關係真好。」
明蘭笑笑：「小公爺和二哥哥的關係也很好。」
明蘭話音剛落，就聽裡面盛長柏「哎呀呀」一聲，像是被人打了一般。
齊衡和明蘭向視，丫鬟們也想進去：「明蘭！你進來！其它人不許進來！」
盛長柏語氣不悅，齊衡有些擔心。
「我……我先進去了…」明蘭行了個禮，趕緊進去。
盛長柏臉色鐵青，如蘭果然把他惹怒了。
「二哥？」明蘭小心問道。
「你，知道多久了？」盛長柏看著明蘭，如蘭將一切和盤托出，私會這種事情，前面已有血一般的教訓，怎麼剩下的妹妹都開始學？
「我昨天剛剛知道……」
如蘭臉色蒼白：「文炎敬他的為人，哥哥你也知曉，他是個好人啊。」
「他的確不錯，可你怎麼能，知錯犯錯呢？」盛長柏只覺得糟心。
「所以，我們想請二哥哥和小公爺，幫忙，五姐姐有個喜歡的人，對方值得託付，為何要阻止，棒打鴛鴦？」明蘭慢慢道。
「你還想拉上元若？」盛長柏摸不著頭腦。
「五姐姐名聲仍在，只有你我知曉，再無第四個人。」
盛長柏扶著額頭，眉頭緊鎖，慢慢道：「容我想想。」繼而看看明蘭：「你們走吧，替我請元若進來。」
明蘭知道這事很簡單，說就要全部道清，如蘭最合適不過，自己的意見雖然荒唐，但五姐姐名聲沒有毀，以這個作為前提，二哥哥自然的便給了他自己一個暗示。
齊衡不知發生了何時，兩個蘭從裡面出來，情緒低落，如蘭慢慢道：「元若哥哥，請進去吧。」
明蘭微微行禮，齊衡望著兩人的背影，什麼也猜不著。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沉水臥時燒
第二十五章 沉水臥時燒
兩個沒什麼經驗的小姑娘能想什麼驚天好主意，只能是拼盡全力去找可靠可信的人來尋得幫助罷了。
明蘭挽著如蘭，覺得難過，走路的時候輕輕歎了口氣，喜歡一個人當真是如此大的過錯嗎？
「明蘭，你說姐姐和墨蘭，她們喜歡自己的男人嗎？」如蘭突然這樣問道。
明蘭從未想過，靜了靜：「或許吧，畢竟往後要相守一輩子，如果看一眼就覺得噁心，早就打起來了。」
「相看兩相厭，真是痛苦。誒，你說大姐姐有沒有喜歡過別人？」如蘭突然想起自己的大姐，好奇道。
「五姐姐！不要胡言亂語，大姐姐出嫁前一天到晚在家裡，外男都見不了幾個，怎麼會有喜歡的人，你這樣萬一被有心人聽到，大姐姐要被活活冤死！」明蘭後怕的看看周圍，好在沒有人。
「我就是問問……」如蘭也知道話亂說了，趕緊捂了嘴巴，扯了扯明蘭的衣袖，小聲道：「咱們回屋再說。」
……
齊衡把信拿出來：「我替父親把信封好的。」紅紅的包裝，顯然，是關於喜慶的事。
盛長柏神色鬱鬱，喝了兩杯茶。
齊衡把信平整的，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後坐正：「六妹妹她們到底找你說了何事？我這個外人，能知道嗎？」
盛長柏歎氣搖頭：「她們也是看我這個哥哥，不會把她們怎麼樣，才來拉我幫忙。」
齊衡笑笑：「明蘭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可靠，可信，她們才會找上你。」
盛長柏覺得明蘭說的有些道理，只是……
「你知道我母親，一心盼著如兒高嫁，還打過你的注意。」
齊衡聞言驚道：「還有這事？」
「如兒不喜歡你。」盛長柏看看齊衡。
齊衡點頭，心裡清楚，只聽盛長柏自己上言接下語：「如兒喜歡……」
齊衡挑眉，不多問。
盛長柏手指一下一下的點桌子，看看齊衡安靜的飲茶，覺得明蘭說的，確實可行，如兒難得遇見喜歡的，文炎敬又是和自己一樣的人，未來仕途不會差，想到這裡，盛長柏慢慢開口：「元若啊。」
齊衡連忙應著：「二哥你說。」
……
「我帶你去見父親。」
盛長柏心裡還是不願將自家妹妹的事告訴齊衡，心裡早默認，如蘭的事，自己要辦好，要辦成。明蘭那麼不經意的一句話，更是堅定了他的想法。
……
盛紘瞧見齊衡雙手奉上信，一時不敢去接，皺著眉看齊衡：「齊小公爺？你當真沒說笑？」
盛長柏在一旁立著不講話，齊衡笑笑：「伯父，我們齊家，是真心實意的，想求娶盛六姑娘。」特意咬重了「六」這個字。
「為什麼啊！？」盛紘從未聽過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
「元若心裡欽慕六妹妹。」
「還有呢？」
「只這一件，還不夠嗎？」齊衡抬眼，盛紘雖是從未虧待明蘭，但也不會很疼愛她，想到這裡，齊衡愈發心疼。
盛紘接過信，齊衡看著盛紘的眼睛慢慢道：「六妹妹值得。」
盛紘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裡五味雜陳，他是真的在想，如果是如蘭，會更好，明蘭配不上，可齊衡卻說，值得。
……
齊衡和長柏並肩而行，想起剛剛盛紘的話就覺得心寒：「我原以為伯父會滿心歡喜，六妹妹好歹是她的女兒。」
盛長柏苦笑：「我早就說過了，明兒不爭不搶，倒是讓人都覺得，她什麼都不該得。你家裡和和睦睦，沒有這許多事，也不必想，這是我們這人家裡，最普通不過的。」
兩個人走到門口，齊衡拱手道：「提親這事算是訂下來了，元若便先告辭了，六妹妹那邊，還請二哥多幫幫忙照看。」
盛長柏點頭：「她是我妹妹，我理應照看。」
……
這邊盛紘拿著信去找了老太太。
「母親，這齊家，為何要求娶明兒？」
老太太看完信，沒想到齊衡真的能將郡主說服：「你每日在朝堂，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盛紘搖頭：「聖上為立儲之事與元老們討論，遲遲未定，現下，唯有邕王和兗王在京，我們都覺著……」盛紘不敢繼續說下去。
「既然齊家真心要娶明蘭，你為何還猶猶豫豫的？」老太太早就從明蘭哪裡得知消息，卻見盛紘毫無喜色。
「齊家家世太好，若是換成如兒，豈不更合適？」
「你想什麼呢？那齊家擺明瞭要娶明兒，你卻非要拉上如兒，大娘子找過你了？」老太太壓下心裡的怒氣，冷下臉來。
「母親……明兒她，她配不上啊！她嫁給齊衡，有郡主在，她也在家裡做不了主的啊。」盛紘早就對明蘭說過，離那齊衡越遠越好，怎的現在人家都上門來提親了？
「若是你只剩有明蘭這麼一個女兒，你定會滿心歡喜的同意，可現在有個更好的，你更疼的孩子在，你便到我這裡來討主意。」
盛紘心裡的確過意不去，知道老太太喜歡明蘭，可是，若是能勸動，那對如蘭，和整個盛家，都是大有裨益。
「齊家要娶誰，我們做不了主，如蘭更是嫁不過去！明蘭可以說從來都是安安分分，從未讓你煩心，你這個做爹的，偏心到這份上，實在不該！」老太太批評道。
盛紘歎氣，半是不滿：「母親說的是，若是夫人來鬧，我便一人擔著，明兒要嫁的進去，就讓她嫁！」
盛紘走後，老太太慢慢閉上眼睛，房媽媽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封信。
「老夫人，這是孔嬤嬤那邊送來的信，說是，這時候給您，正正好。」
老太太拆開信，孔嬤嬤原是早先去過齊國公府。
……
夜裡，明蘭被老太太傳來，明蘭得知齊衡白日是來送信告知父親提親一事，明顯的僵住了。
「孔嬤嬤來信也告訴了我這其中的原委，你早點知道也好。」
明蘭看著老太太：「原委？」
「早在馬球場上，容妃的妹妹，榮飛燕，和邕王的女兒，嘉成縣主，都相中了齊元若。」老太太看著明蘭，慢慢說道。
「各種詩會，遊玩中，這兩家都是形如水火，最後，全都去了齊家，表明心意，可郡主知道，嘉成縣主，德行有虧，萬萬不能。榮飛燕呢，有些刁蠻任性，郡主心裡也不願意，只好一再推脫。」
「齊元若早就表明了求娶你的心願，郡主心裡還是在意的，只不過，齊國公和齊元若都表示，若是娶一個普通的姑娘，兩家人定會覺得失了面子，覺得齊家沒有遠見，嫌棄一番，便也作罷了，總不會和一個五品官家的庶女爭。」
明蘭不說話，卻是有些抗拒的將身子往後仰。
老太太心疼的把明蘭攬進懷裡：「知道這件事，我就知道你會難受，你若是氣，便不嫁！不讓他們來提親！」
明蘭鼻子一酸，使勁攥著衣袖，不讓自己失態：「小公爺，在馬場便說過，要娶我，我原以為是不可能的……他說要來提親，我更像做夢一樣，半夜都會醒過來，他對我的真心我能看到。可在郡主娘娘看來，我只不過是一個搪塞的物件，這又讓我，心裡有個結，我若不嫁……」
老太太摸著明蘭的頭，聽了她的話突然笑起來：「你氣的，原是這個？」
明蘭低低「嗯」了一聲。
「小公爺在馬場便說要娶你了？」老太太問道。
「是，孫女覺得他話講的荒唐，便沒有告訴祖母。」
「這下子，我便可放心了。」老太太笑笑。
明蘭奇了：「放心？」
「如果齊元若那小子打心底裡瞧不起你，我絕對不會讓你嫁過去，可他卻是借著這個機會，很好的讓郡主接納了你。」老太太把信拿給明蘭看。
「什麼？」明蘭一邊打開信，一邊眼眶紅紅憋屈道。
看到信末，老太太輕輕道。
「平寧郡主，是很挑剔，整治家風也是殺伐果敢，外人看著就是一個冷面女主人，但絕不是勢利之人，我早先以為你和齊元若必定不成，沒想到，你倒是不經意討了她的歡喜。」
「奇了……」明蘭不解。
「那日在馬場，吳大娘子講了不少你的事，對你贊許有加，你的舉止言談，入了郡主的眼裡。孔嬤嬤為你講的話，分量一樣很足。」
明蘭聞言緩緩道：「看來是孫女運氣好了，得貴人幫助，化解了難事，只不過，怕是郡主心裡，對我還是有個坎兒。」
「明兒，嫁人是最得小心著的事，你姐姐華蘭，淑蘭，就沒有從頭到尾和和順順的，包括我這個老太婆……」
「祖母……」明蘭握著老太太的手，安慰道：「我、我可以的。」
「信送到了，提親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到時候，你的日子，便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動。」老太太看著明蘭，話中的提醒和勸導明蘭聽出來了。
「我心裡有他，他心裡有我，單是這一件，我也嫁，不說二話。」明蘭靜靜道。
……
……
于盛家來講，海家姑娘嫁入盛家，是為一大喜事。齊國公府向盛家提親，是第二大喜事。
這幾天街巷裡都傳遍了，有的人講齊家是會過日子的，看人不看家世名利，和其它官家不一樣，挑媳婦定然挑的是好的，看好盛家和齊家。
有的人說，齊家目光短淺，不求上進，眼光放到一個五品官家的庶女身上，讓人可惜，齊家放走了一個更上一層樓的機會。
榮飛燕怕自己被旁人嘲笑，立刻托宮裡的姐姐，找了個家世不錯的公子定親，很快的便將齊衡這個人拋卻腦後。
邕王妃這邊日日夜夜都不安生，原是嘉成不肯接受，整日在家裡砸東西，王爺也不給個辦法。
本想著快快逼齊衡就範，可沒想到他一提親，全汴京成都知道了，人人津津樂道，那若是往後嘉成逼他，名聲也壞了，堂堂邕王，絕對不允許自己上有泥巴。
王爺也不肯動用武力，說什麼時機不妥。
想來想去，邕王妃想了一個主意，泥巴自然不能抹自己臉上，要抹，也得是在別人的臉上。
……
第28章 第二十六章 沉醉不知歸路
第二十六章 沉醉不知歸路
乞巧節前三五日，車馬盈市，羅綺滿街，街市上非常熱鬧，「悉以雕木彩裝欄座，或用紅紗碧籠，或飾以金珠牙翠。」（出自《東京孟華錄》）
小桃和丹橘拎著兩個禮盒子說說笑笑地走進來，見明蘭坐在廊下，托著腮發呆，兩隻□□錯著蕩來蕩去。
自從提親以後，齊衡便再也沒有遮遮掩掩過，總是想哪日來與明蘭聊天，便哪日來，家裡揚州廚子做的千層糕，女孩子喜歡的珠釵發飾，街上的紙鳶玩偶，明蘭也可光明正大的收下。
大娘子不敢朝盛紘表露情緒，如蘭還在為文炎敬的事與長柏和海氏周旋，墨蘭還是不肯回盛家看看盛紘。
「乞巧節這次，姑娘可算可以和小公爺大大方方的走在一起了。」小桃半是開心，半是心疼。
「我從未見過姑娘像現在這樣。」明蘭睡前看的書放在床頭，折了角，丹橘笑著把書收好。
「什麼樣？」小桃好奇問道。
丹橘想了想：「就覺著，姑娘現在渾身輕鬆，整個人在陽光底下都是透透的。」丹橘說不清楚，講不明白，但能感覺到明蘭心裡的喜悅，看得到她越來越明亮的眼睛。
明蘭聽不到她們講的話，只是瞅著院裡的花，聽著風聲，鳥鳴，還有空氣裡嗅的到的香氣。
……
乞巧節當日，郡主得知齊衡約了明蘭，便想悄悄提醒兩句，讓齊衡注意分寸，沒想到剛走到門口，便聽到齊衡有些緊張的聲音。
「不知六妹妹的衣服什麼樣式……」
「我看公子還是正常點，到時街上亂的很，六姑娘想必也不會在意公子穿什麼。」
聽到這些郡主心裡有些覺著無奈和好笑，悄悄地離開了。
……
「姑娘，小公爺已經等在門外了。」明蘭還未帶上耳環，便聽小桃匆匆道。
「門外？那個門外？」明蘭一懵。
丹橘連忙給她帶上耳環，瞧明蘭臉上的嫣紅，笑道：「自然是盛家的大門外……」
怎麼來的這麼快？還沒到約定的時辰……明蘭心裡默默道，接著穿好鞋子，帶著小桃和丹橘出了門。
……
這廂大娘子在屋里拉著臉：「兩個人還沒成婚，就這般黏黏糊糊，好不討厭。」
劉媽媽不敢出聲，反正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讓這位大娘子舒心了，只道：「五姑娘方才也出門了。」
「她出去做什麼？她有心上人嗎？」大娘子奇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估計是姑娘家總喜歡熱的。」
……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
齊衡和明蘭並肩走著，一高一低，丹橘和小桃遠遠跟著，不為後來也很識相的退到了一旁，街上懸著一串串的紅燈籠，甜甜的香味從旁邊的小鋪裡飄出來，誘人至極，三個人去請示了自家主子，被允後立刻歡喜的去玩了。
明蘭抬頭，齊衡今日話少，從剛剛開始都是嘴角噙著微笑，第一次可以看他如此久，明蘭很快發現，齊衡的脖子上，有顆小黑痣……見齊衡轉頭，明蘭立刻不再看。
齊衡引著明蘭走到橋尾，人稀燈盛，與周圍喧鬧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今日給六妹妹帶了個東西，不知六妹妹會不會喜歡。」
「小公爺又要送東西？」明蘭聞言抬頭。
「六妹妹喜歡禮尚往來，我怕又要有口福了。」齊衡笑笑，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子。
「這耳環，我早就想給了，現在送你，正好。」
明蘭慢慢打開，又聽齊衡說道：「我那日陪母親，無意間看到這對耳環，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你。」
是玉蘭花的形狀。
「多謝小公爺……很漂亮。」明蘭羞澀道。
齊衡眼睛亮亮，東西送出去，他舒了口氣，故意道：「你還管我作小公爺？不如叫聲元若聽聽。」
「好歹我們自小同窗十餘年了，我喚你做六妹妹，你可倒好，還叫我做小公爺。」
這是齊衡第二次希望她稱他為元若。
明蘭靜了靜，看著齊衡的眼睛，手下攥緊袖子，深吸一口氣，輕聲道：「元若。」
誰料前一刻還在微笑的齊衡突然變了臉。
「小心！」齊衡拉著明蘭閃開，將她緊緊護在身後。明蘭定睛，只見人群裡突然竄出七八人，人人皆帶著面具，手持長刀，若是剛剛沒有護過明蘭，想必此刻明蘭已經被不知是誰的手錮住了。
周圍雖然人少，但並非沒有人在，有的孩子直接被嚇的哇哇大哭，還有一群人圍上來，以為要有什麼好戲開場，場面頗有些混亂。
遠處在不為大叫一聲：「公子！」，接著急急跑過去。
不為剛剛離開，是齊衡先前交代的，將府上能打的家丁都叫道橋尾來，開始不為覺得齊衡多慮，沒成想齊衡竟算的准准的，果真有人居心不良。
面具人先是被不為嚇到，看著二十多個家丁手持長劍，便一動也不敢動。
「各位，是來表演雜技的？」不為讓家丁將他們和齊衡隔開，然後拱手一笑。
……
齊衡一雙眼睛盯著他們，無聲的警告，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收起長刀，慢慢後退，隱入人群。
明蘭就覺得自己的手被攥的很疼，悄悄想抽出來，卻被握得更緊了，齊衡慢慢轉頭，看著身後的明蘭。
「他們都走了。」明蘭笑笑。
「你不怕？」
……明蘭看著齊衡的臉，依舊露出笑容。
「我遇過水匪，差點死掉，被官兵救了，他們的刀，比起水匪，還差點。」她仿佛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插曲，絲毫不見慌亂恐懼。
齊衡張口，想說什麼，不為打斷道：「公子，趕緊離開吧，這裡實在不安全。」
齊衡點頭，對明蘭道：「我送你回去，你可以，慢慢和我講講水匪的事。」
……
一眾家丁跟在後面護送著二人，小桃和丹橘後怕，讓不為告訴她們細節。
……
「我幾年前和祖母去過宥陽老家，水路，遇到了一群水匪。」
「嗯。」
「那時候我祖母睡的正熟，後來想了好多法子，才把祖母叫醒，讓她們乘著小船逃了，我和小桃，就一直一直的躲，後來他們揮著刀朝我砍過來，我立刻跳下了水，水又冰又冷，我以為我死定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被當地的官府救下來了，就這麼簡單。」
……
齊衡慢慢握住明蘭的手，歎道：「你剛剛太冷靜，讓我害怕。」
「我其實嚇壞了。」明蘭笑笑，手悄悄也往齊衡的手掌裡鑽鑽：「如果是我一個人遇到他們，我一定二話不說就跑，因為太怕了，可要是有小公爺在，我就什麼都不用怕，小公爺在哪我就在哪就是了。」
齊衡突然停下不走了，轉過明蘭的身子：「我真怕，你因為這件事……」
「這是開始，不是結束，不是嗎？」明蘭回道。
「是。」齊衡摸摸明蘭額前的碎發，微笑道：「六妹妹比我想像的要勇敢。」
「小公爺不要擔心我。」明蘭安慰道。
齊衡笑笑，突然不正經道：「六妹妹剛剛的一聲『元若』甚是好聽，元若還想聽。」
……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
第二十七章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
明蘭被齊衡這麼一說，察覺到他的語氣，立刻燒紅了臉，糯聲：「我不講。」
齊衡牽著明蘭的小手前後晃了晃，歎了口氣，笑道：「不妨，我們來日方長。」
兩個人慢慢走到盛家門口，齊衡鬆開她的手，明蘭頗有些不舍，齊衡瞧了出來，摸摸她的腦袋：「六妹妹，捨不得？」
「捨得。」明蘭總是被他問到心裡話，每每都要反著說，這些天來，早已習慣，齊衡忍忍，克制住將她擁入懷裡的想法。
「回去後好好歇息。」
「小公爺也是。」
……
齊衡看著明蘭進門，慢慢沿著繁華熱鬧依舊的街走。燈火闌珊處，可見一面若冠玉的公子，身後跟著一眾家丁，心事重重。
……
「明蘭沒有嚇著吧？」齊國公待齊衡講過之後關切道。
「誰最不得意，誰來找事。」郡主冷臉。
「不能說一定是邕王一家做的。」齊衡慢慢道。
怕就怕是還有藏著的小人，看不慣明蘭。
「是他們。」齊國公喝了口茶，歎氣道：「邕王雖不理會家裡女人的怨懟，但知道我們齊家無意，在朝堂上，也多番針對於我和盛大人，讓人好不得勁，這事若是邕王妃想出來的，邕王自然是知道的，卻沒有阻攔，正想看看我們的反應。」
「他還沒入住東宮，就開始公然挑釁，暗裡脅迫了？」平寧郡主心裡有些急了，齊家雖地位極高，但無實權在手，若有人起兵造反……那第一個就會先拿齊家開刀。
「母親，當時兒子說過，邕王造反，是遲早的事，但無論如何逼迫，我們都不能鬆口轉向，若是怕了，到時候邕王失敗，齊家于國於民，無論如何，都難以立信立忠了，而邕王則是必敗無疑。」
齊國公點頭：「我兒說的有理。」
郡主擔心道：「若盛家怕了呢？他們退親了，我們齊家就完了。」
齊衡不言，想到手心裡剛剛還握著明蘭柔軟的手，她的聲音又在耳旁響起。
……
「明蘭她，讓我們安心，她什麼都明白。」齊衡緩緩道，現在想想明蘭的話……原是她早就理清利害得失了。
「果真是個勇敢好好孩子……」郡主心裡感動，可明蘭只能代表她自己，而說不動整個盛家。
「盛大人一向以純臣為做官之道，只要我們表明態度，言明大勢所趨，相信不會棄了這一紙婚約。」齊國公整整衣袖：「不然，我過幾日便去與盛大人談談。」
「父親，兒子和您同去。」
……
齊衡有幾日不見明蘭了，不為說一切都好。
既然一切都好，那他便可以安心的隨著父親去盛家交涉。
盛家今日無論是丫鬟還是家丁，皆是面帶憂色，氣氛與往日大不相同，齊衡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
「不知國公要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盛紘拱手，滿口歉意。
「盛大人不必客氣，我們兩家既是訂了親，便如一家人般。」齊國公笑道。
丫鬟領著入座，倒茶，盛紘雙手握在一起，試探道：「不知國公和齊小公爺今日來，有何賜教？」
齊衡拱手笑道，清楚說道：「伯父客氣了，今日我與父親同來，是想和伯父正經談談的，還請伯父能敞開心，我與父親，也好清楚些。」
盛紘為官老道，向來見人只說三分話，聽齊衡的意思，頭皮有些發緊：「請講。」
齊國公點點頭，將邕王與立儲一事，包括齊家將要面臨的危險，一一道明。
「我知盛家是清流之家，永遠保持中立，可事實證明，當遇到現在這種局面，不表態，就是表態了。」
……
盛紘心裡清楚，只是他是一點點都不想摻和：「在下只是一個五品小官……邕王頻頻針對，我盛家上百口的姓名，將來東窗事發……我不能冒險。」
「伯父，齊衡可以在此保證，邕王不會傷到盛家一磚一瓦。」
「你拿什麼保證？」盛紘挑眉，既是說要講明白，道利害，那就不必遮掩。
「還有趙宗全。」齊衡淡淡道。
「他？」盛紘瞪大眼睛，接著道：「他遠在天邊，誰能擁護他，誰能幫著他？邕王與兗王若是一把利刃，他就是一把鈍刀！」盛紘搖頭。
「顧廷燁在外遊歷，機緣巧合，遇見了正被追殺的趙宗全，若真是一把鈍刀，何苦呢？若盛家此時退出，將來……又談何將來？」
盛紘抬眼，看著眼前的齊衡，本以為是個未經世事的公子哥兒，沒想到天下事，他竟在心裡皆有盤算，一瞬間，他竟有些不認得齊衡了，往日家塾裡的少年，真的是現在眼前的人？
齊國公靜靜看著齊衡，現在他的言行，他的舉止，倒是像極了他的外祖父，卻比他的外祖父深諳人心。
……
盛紘緩緩點頭：「國公真是有個好兒子。」
齊國公笑著起身：「盛大人不必搞得氣氛如此壓抑，今日衡兒來，主要還是想見見明兒，明兒現在何處啊？」
齊衡聽到「明兒」兩個字，心中的陰鬱頓掃。
盛紘面色有些不好，猶豫了一會子：「她……她想必還在屋裡，且齊小公爺等我吩咐人讓明兒準備準備，以防失了禮數。」
齊衡笑笑：「不會。」
……
明蘭邀齊衡在盛家後門等候，說是行走方便，齊衡送走齊國公，便來到後門等候。
此情此景，到是像極了之前送桂花糕的樣子，齊衡憶起往事，不禁嘴角上揚。
「小公爺。」明蘭拉開門，看到齊衡，臉上露出笑容。
「六妹妹。」看明蘭沒什麼不對勁，齊衡心裡松了口氣：「最近可安好？」
明蘭笑了笑：「一切安好，小公爺呢？」
「再好不過了。」齊衡忍了忍，還是伸手牽過明蘭的手。
……
兩人聊了會子，明蘭笑笑：「小公爺，這天氣有些涼，我近日有些怕冷，不能久站了，我們改日再聊？」
齊衡一聽，立刻慌神，扶著明蘭著急道：「六妹妹既身體不適，就趕快回去休息休息，我沒能考慮周全，我……」
見齊衡自責，明蘭打斷他的話，安慰的拍拍他的胳膊：「元若哥哥最擅長責己，是我想來見你的。」
齊衡慚愧，接著愣了愣，緩緩道：「六妹妹，你剛剛，說什麼？」
明蘭不應，悄悄合上了門，齊衡咧嘴傻笑，站在門外久久沒動，正要抬腳離開時，突然聽到一聲響。
小桃原本抱著一盆水，打算為明蘭好好清洗背上的傷，看明蘭扶著她身旁的木樁子走不動路，嚇得摔了木盆立刻跑過去。
「姑娘！？姑娘！？丹橘姐姐！」
……
「姑娘剛剛從祠堂跪了七天，怎麼能單獨出去！」丹橘斥道。
「姑娘自己出來，我們誰也不知道……」一群丫鬟著急道
「姑娘後背又開始滲血了……快，快扶進屋！」
齊衡在外面聽清楚後立刻敲門：「明蘭！明蘭！小桃！開門！」
一陣混亂之後，小桃看明蘭被安穩攙走，擦了擦眼淚，眼眶紅著對門外的齊衡道：「小公爺…前幾日老夫人前腳剛走……後腳主君便要退婚，我家姑娘逆了主君的意思，挨了家法，跪了祠堂…今日不知為何，主君肯放了姑娘……這些事，姑娘剛開始就要求我們不要對齊家來的人講，小桃不怕被姑娘責罰，只求小公爺珍惜姑娘的心……還請小公爺這些天不要來找姑娘，讓姑娘好好養傷要緊。」
……
齊衡手掌拍的刺疼，眼睛悄悄紅了。
原來不必我擔心，便是什麼都不要我知曉。
齊衡靜了靜，去找了剛剛見的盛紘，他未來的岳丈。
……
明蘭被小桃扶住後邊神志不清的暈過去，再次睜眼，便見到盛紘滿臉歉意的守在床邊。
後來小桃告訴明蘭，盛紘當時一直守著她，臉色一會蒼白，一會漲紅，像是孩子被老師訓過話一般。
……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誰教並蒂連枝摘
第二十八章誰教並蒂連枝摘
「父親？」明蘭輕輕叫了一聲。
盛紘點頭，坐過去慢慢幫明蘭掖掖被角，歎口氣，緩緩道：「元若說的對。」
……
「為父…」盛紘自知辯解蒼白無力，只好道：「邕王最近逼得緊，汴京雖看起來太平，實則卻是風雨飄搖，很多事情都難以預料，你要理解……」
明蘭流了眼淚，悄悄抹掉：「女兒卻不後悔頂撞父親。……可五姐姐現在婚事遲遲未定，確實是女兒的錯。 」
如蘭其實沒能商定婚事她本人如意的很，大娘子對明蘭偏見日益加重，打板子的時候暗中讓人打重些，還將蒲團裡塞了硬物，這都不是盛紘想看到的，可偏偏都一件不落的落到明蘭的頭上。
「你二哥哥推薦文炎敬，他雖然家境不好，但為人是絕對挑不出毛病的，再有盛家幫助，未來仕途，不可估量。」
「那大娘子她怎麼可能同意呢？」明蘭擔心道。
「她還不得聽我的？」盛紘聽到「大娘子」這三個字臉色不好看了，接著笑笑：「你就好好休息，等著齊小公爺，娶你回家。」
……
待盛紘走後，小桃慢慢幫她擦擦臉：「主君怎麼一會子對姑娘好，一會子對姑娘不好。」
「不怪父親，比起這個過去的事，我更擔心五姐姐的婚事。」明蘭後背有些疼，但能坐起身，不必趴著，便撐著要起來。
小桃連忙道：「姑娘慢點，五姑娘在姑娘昏睡時來了一趟，說等姑娘醒了再過來，想必，待會兒就能見到了。」
「明蘭！」小桃剛剛說罷，如蘭便進了屋子。
「五姐姐。」明蘭笑笑。
「看你，嘴唇蒼白，我叫廚房準備了大補的湯，到時候你一滴不落的都得喝完。」如蘭心疼道，接著對小桃招手：「你們先出去，我和六妹妹有話要說。」
明蘭笑笑：「五姐姐這是有好事了？」
「敬哥哥昨晚寫信告訴我，父親找他談話了，隱隱有講我許配給他的意思，然而呢，敬哥哥還是要繼續裝傻，等父親挑明。」
「大娘子呢？」明蘭忍不住問，王若弗想必恨她到了極致了。
「母親？她一直盼我嫁給比小公爺家還要高的人家，可全汴京，除了邕王兗王，誰家比得過齊家，我早就跟她挑明瞭，自己要嫁，也要低嫁，父親也不幫她，兩人大吵一架，氣的母親直接回了娘家，你這幾天消息閉塞，不知道也不意外。」
明蘭張張嘴，最後還是悄悄歎了氣，不止她艱難，有的人心裡，比她更要煎熬，慢慢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不答應退婚，盛家來了難，到底該如何面對盛家上上下下的人。」
「父親擔憂過度，若真到了那一天，也有齊家在前面擋著呢，不是嗎？」
……明蘭不言，如蘭攏攏她的頭髮：「好妹妹，人人都得有個選擇，不知道結果，誰也不能說是還是壞，禍福相依，我們都喜歡趨利避害，可最怕的便是追悔莫及。」
明蘭點頭笑道：「五姐姐總是能在恰當的時候給我講道理聽。」
如蘭臉一紅，撓撓頭：「都是文炎敬，他總是沒事就給我講道理，我怎麼也染上這毛病了？」
「可別說是人家的不是，五姐姐，你一直是什麼道理都懂，就是不說罷了。」
……
虧著有人照顧，明蘭的傷好的很快，背上抹了齊衡送來的藥，沒有留疤。
眼看著成親的日子就要到了，邕王在朝堂公然與兗王對峙，皇帝大怒，眾臣惶惶不可終日，天將傾，地將陷，兩人皆不是皇帝心中的最佳人選，百姓仍然無知無覺，熱切的盼著齊國公家和盛家的成親隊伍。
出嫁前一晚，明蘭收到齊衡的信，緊緊攥著，臉色蒼白。
盛紘命人將盛家上上下下裝飾的越喜慶越好，王氏備了一份禮，剩下的嫁妝皆是老太太出的，十裡紅妝，實不欺人，墨蘭縮在伯爵府不肯去送，如蘭和文炎敬的事情也敲定了。
賀弘文派人送了一封信，信裡道他已經隨著賀老夫人遊歷去了，明蘭笑笑，前些日子他的表妹鬧得賀家雞犬不寧，如今他倒也快活了，不用理會那些瑣事。
老太太知齊家和盛紘的打算，每每都要握著明蘭的手說道：「明兒，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不怕，啊。」
……
……
齊衡迎親之時，齊國公按求娶之俗囑咐道：「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勉率以女，若則有常」
齊衡拱手一笑：「惟恐不堪，不敢忘命。」
明蘭此時在家，盛紘也在給她同樣的告戲： "敬之戒之。夙夜無違舅姑之命。」盛老太太整理明蘭的鳳冠和披肩，說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爾閨門之禮……」明蘭淺淺一笑：「明白。」
盛紘見明蘭笑容似花，無端的想起衛氏，和眼前即將出嫁的的小人兒重合起來，她們娘倆，真的很像，一股愧悔從四肢湧進心裡，盛紘不敢去看明蘭。
二嫂嫂和長柏等在門口，如蘭扶著明蘭，送她到內闈的門口，海氏再一次整理她的裙據，強調父母的教導： 「謹聽爾父母之言，夙夜無衍……」
……
明蘭眼睛紅著回頭，見老太太雙眼泛著淚花，忍不住鼻酸道：「祖母……」
老太太顫巍巍的走過去，緊緊握了握明蘭的手，接著將自己手裡的鐲子脫下來給明蘭帶上，忍著流淚的衝動，拍了拍明蘭的手：「走吧……！走吧……！」
明蘭用扇子遮住自己險些哭花的臉，明蘭恭恭敬敬朝盛家長輩行了一禮。
……
齊衡騎著馬在前頭，一身紅衣惹得京裡女子神魂顛倒。
迎親隊伍很長，周圍都是孩子搶著撒下來的喜糖，歡歡喜喜，凡是經過的人家，都請他們掛上了紅綾，懸上了紅燈，遠看近看，皆是紅紅火火，喜氣洋洋，全汴京幾十年，還沒見過如此場景。
……
「紫陌風光好，繡閣綺羅香。相將人月圓夜，早慶賀新郎。先自少年心意，為惜殢人嬌態，久俟願成雙。此夕于飛樂，共學燕歸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訴衷情處，些兒好語意難忘。但願千秋歲裡，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行喜長春宅，蘭玉滿庭芳。」（出自哀長吉《水調歌頭·紫陌風光好》）
……
當花轎正好停到齊家大門外時，一隊鐵甲士兵，手持著長矛緩緩在迎親隊伍對面停下，引頭的騎著高頭大馬，是邕王家的長子，趙平。
暫態天氣驟變，黑雲壓城，風卷地，迎親之人皆手無縛雞之力，見此情此景，竟無一人驚慌逃竄，花轎緩緩落下，明蘭感受著周圍的氣氛，緊緊攥住了袖口。
齊國公和郡主皆在府內，聽著兒子的話，不露面便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
齊衡在前頭，對著趙平拱手：「不知大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趙平揮揮手，兩列士兵持著長劍將迎親的隊伍包圍，周圍的百姓嚇得面色蒼白，孩童被父母捂著嘴驚恐的發出「嗚嗚」聲，沒人敢出聲，也沒人走的掉。
「我家小妹見小公爺婚禮實在氣派，特意讓我這個哥哥來給小公爺道喜。」趙平歪嘴笑笑。
「道喜？」齊衡挑眉：「我齊衡好大的面子。」
趙平本以為齊衡會慌亂失措，自己占著先機，沒成想自己被他反客為主，嘴上沒能討著便宜，便不再說那些假惺惺的開場白。
「皇上病重，這天下，馬上就落在我家手上，小公爺，今日，我們便趁著你這大喜的日子，開個好頭，給諸位王侯個例子，如何？」
齊衡抬眼：「大公子是不是忘了，這汴京，可不止你們一家。」
說罷，不知何人從何處放了信號，瞬間另外一隊士兵從各個街巷湧出來，皆是兗王的手下。
百姓們沒了顧及，紛紛逃命，關起門來，還有的人在急忙收拾行李，準備隨時離開。
齊衡下馬，趙平疑惑，為何迎親隊伍如此長，比尋常人家整整多了五倍有餘。
……
「父親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盛長柏待盛紘和盤托出之後，氣的拍著桌子站起來：「明蘭那丫頭若是有了什麼不測，你們全是幫兇！」
「長柏！你胡說什麼！」大娘子怒道，盛長柏自知自己失言失態，使勁壓了自己的情緒，海氏急得坐立不安。
「齊衡和我保證過，有驚無險。」盛紘有些心虛道。
「柏哥兒，你就冷靜些，那橫豎都是他們兩個自己的選擇不是？我們能做什麼呢？」大娘子安慰道。
「母親……你竟到這時候說起風涼話來了？好在嫁過去的不是如兒？」長柏擰著眉，發現自己的母親竟也是這般冷漠。
「老夫人都沒說什麼，你在這裡對你父親和我出言不遜，是想做什麼？」王若弗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此護著明蘭，心裡的火又燒起來，心道最好讓他們同歸於盡！
「祖母尊重明蘭，可你們不是，一個圖著升官的前景，一個懷著兩敗俱傷的心思，孩兒這就去齊府。還有，這事，不要告訴如兒。」盛長柏快速說完，便拱手拉著海氏出了門。
「回來！！」大娘子叫道，可人影早就沒了。
「放心吧，他們誰都出不去。」盛紘說道。
……
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昨夜雨疏風驟
第二十九章昨夜雨疏風驟
明蘭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麼場景，腦子裡亂的很，誰家的士兵第一個動手了？有人被砍傷了，有的屍體是一個疊一個？掉在地上的兵器的聲音越來越刺耳，感覺有血濺到了簾子，花橋周圍依舊是安全的，沒有人靠近？
小公爺在做什麼？齊衡在哪裡？齊元若為什麼不來找她！？為什麼沒有他的聲音？他在信裡說的明白，他不會出事的……他讀兵書，跟著將軍練武功，明蘭安慰自己。
……
天上突然打了滾雷，明蘭心要跳出身體，頭上的東西越來越沉，她摘了摘，摘不掉，時間越過越久，不能等了，心中焦躁，空氣裡黏乎乎的濕氣，周圍的聲音無一不在刺激她脆弱的神經。
明蘭雙手飛快的拆著頭上的東西，頭髮最後單單用一根簪子挽起來，喜服寬大，她便全部束起來，綁起來。
拉開簾子前一刻，一支箭從簾子外刺穿釘在轎子的木板上，明蘭手被劃破，血立刻滲出來，剛剛鼓起的勇氣被一支箭嚇得七零八落，還是顫抖著再次拉開簾子。
「新娘子！不能出去！」外面一個人聲音急促，想必是一直在擋箭，剛剛那支箭上面除了自己的血，還沾著別人的。
……
「齊衡呢？」明蘭聲音顫抖道。
沒人回答。
「齊衡呢！？」
依舊無人回應。
明蘭腦袋一麻，什麼也顧不得了，提著裙子便要下去。
明蘭一張失措的小臉剛剛露出來，還沒看清周遭環境，便被人擁進懷裡，一聲從胸腔發出的吼聲：「你出來做什麼！快回去！」
明蘭被嚇了一跳，看是齊衡，瞬間放心：「裡面不安全，我害怕！」明蘭看見齊衡臉上帶著血，頭髮淩亂，雙手抱住他的臉為他使勁擦，眼淚一下子從眼眶溢出來：「血……你受傷了……」接著轉頭就要看看四周，被齊衡一把捂住眼睛：
「相信我，看了之後你會一輩子吃不下飯。」
……
「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了。」齊衡這時候依舊是溫柔的，明蘭被他捂著眼睛臉色蒼白，接著被齊衡重新塞回轎子裡。
明蘭呆呆的看著手心裡的血。
……
顧廷燁來的晚了，從宮裡解決掉兗王之後，路上邕王剩下的人不斷阻撓，城裡百姓開始背著包袱往城門方向跑，路過盛家，裡面安安靜靜，一路全是紅火的燈籠。
齊衡可真敢啊！
……
待他的人馬趕到，邕王和兗王的士兵已經廝殺的所剩不多，趙平恨齊衡，一直緊盯著齊衡與他纏鬥，顧廷燁定神，大聲喊到：
「所有人——！放下武器——！」
每個士兵皆殺的昏昏沉沉，眼睛猩紅，迎親隊伍多出來的人全是齊衡養在郊外的護衛，一直安安穩穩的護著花轎，卻也死傷半數。
「兗王意圖逼宮造反，已被陛下當場斬殺！」話語一出，兗王將士皆丟掉了手中的武器，趙平見齊衡鬆懈，箭剛上弩，便被顧廷燁□□給挑飛，剛要還擊顧廷燁便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繼續道：
「邕王意圖聯合兗王謀逆，亦殺之！」
……
接著身後便有一個老的不行的文官哆哆嗦嗦被人扶出來道：「陛下口諭，兗王與邕王居心叵測，意圖謀逆，凡有牽扯，一律當場處死！朕，絕不追究任何責任！」
趙平吼道：「放肆！！你假傳聖旨，居心叵測！我們兩家怎麼可能聯手！」
「到底誰造反誰假傳聖意，你們心裡清楚！在場將士皆是奉命行事，若能當場歸附，皆可免死，否則……」趙平突然脖子上多了一條血縫，瞪大了眼睛，捂著脖子，搖搖晃晃的倒下，血噴濺到了顧廷燁的袍子上。
明蘭伸手要掀簾子，齊衡死死捂住：「不要動！」
知道事情已經差不多了，明蘭小聲道：「把你的手給我。」
齊衡皺眉，還是伸手進去。
明蘭立刻抓住，笑笑，安心了。
……
明蘭敢保證，沒有新娘子像她一樣，在花轎裡待了這麼久，齊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頭髮，身上的傷口還在滲血，但也無所謂了。
「六妹妹，一切都好了，我要掀簾子了？」
掀開簾子卻看見明蘭放下了束起來的喜袍，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正坐著，手持扇子，露著一雙明亮彎彎的眼睛朝自己，不用猜也知道她笑了。
明蘭被他牽出來，受傷的手悄悄藏在袖子裡。
「謔，這新娘子，怎麼打扮的如此簡單！？」顧廷燁見明蘭頭髮只用一個簪子束起來，不禁吃驚道。
明蘭看著齊衡，齊衡笑笑：「今日事太多，發冠怕是沉了。」
明蘭握住齊衡的手，不忘客氣問道：「二叔，一切都好了？」
「哈，你當時沒看見那血腥的場景……」
「二叔！」見顧廷燁要講那些東西，齊衡提醒道。
「總之啊，你家夫君，膽子大的很，但是，有勇有謀，你嫁對人了！」顧廷燁笑笑。
「過些日子，我們會補辦喜宴，二叔，必須是座上賓。」齊衡說道。
顧廷燁招招手：「你不說我也得來啊！」
齊國公和郡主早早地便打開了們咱在門外，看著齊衡幫著處理屍體，最後把新娘子牽出來。
郡主轉頭擦了擦淚，悄悄道：「若是衡兒今日敗了，我一定投到後院的井裡。」
齊國公笑笑，嘴唇微顫：「成了。」
……
盛紘作為參與者之一第一時間便收到了消息，腿軟著跑去了老太太房裡：「母親！成了！齊衡那小子真的成了！」
老太太聞言將手裡的佛經輕輕放下，揪心太久太久，房媽媽撐住老太太的身子，老太太哭了兩聲，笑道：「好！」
……
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個天可以說是邕王和兗王兩個人了，若非他們過分自信，還要專門給人找不痛快，怎麼會被一鍋端了，落個團滅的下場？
齊衡正是把握住了兩個人的心性，諳熟他們的行為方式，才能和顧廷燁聯合。
顧廷燁剛開始聽了齊衡的想法時表示：你猜不透敵人的心思。
在成功之後，顧廷燁表示：這將來要是他做了軍師，那他這個智囊，該讓位的時候就讓了吧。
……
齊衡表示，這次迎親不完美，一定要重來一次。
明蘭笑笑表示，沒有比這次更完美的了。
可最後還是被退回了盛家，齊衡走時笑道：「六妹妹，等我再娶你一次。」
……
汴京城裡從此又多了一段佳話，盛家小六和齊家小公爺，是一對最勇敢的夫婦，皇帝病好之後，趙宗全入住東宮，在齊衡大婚當日，皇帝親自為二人提筆寫了一幅字：「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
齊盛兩家在京人人稱讚，在朝也備受器重，一時間，盛家竟成了人人爭相攀附的物件，老太太再三強調要盛紘穩住。
明蘭待嫁的幾日，盛紘沒好意思再去說什麼，大娘子殷勤的多給了一些嫁妝，明蘭心裡都清楚，到底還是一家人，血濃於水，沒必要斤斤計較，人心如此，不該深究，徒增煩惱。
邕王兗王兩家處斬的處斬，發配的發配，曾經氣焰何其囂張的兩家，就這樣在一夕之間被催倒，令人感慨。
……
待明蘭歡歡喜喜被送出家門的時候，齊衡露出一口白牙，明蘭舉著扇子慢慢上了花轎。
……
第32章 第三十章 海棠依舊
第三十章 海棠依舊
明蘭坐在花轎裡，輕搖輕晃，一路上都在回憶和齊衡的點點滴滴，說起來奇怪，自己明明每次都在躲著齊衡，可每次都能被他一逮一個。
上次圍觀的人依然還在，小孩子追著花轎子跑，喜糖撒的遍地是，齊衡一身紅衣，京中姑娘再次為他神魂顛倒。
喜宴宴請了許多人，明蘭被送回新房之後就一直安安靜靜，很快，肚子開始「咕咕」地叫，有些餓…
明蘭一邊用手勒住自己的腰，一邊想著要等齊衡來。
……
「你盛明蘭要嫁的人，只能是我，我齊衡大娘子，也只能是你。」
「明蘭，我絕不負你。」
……
明蘭揉揉自己的臉，笑笑，沒想到，他真的說到做到了。
……
齊衡終是陪人喝完了酒，月上柳梢頭，後院極靜，慢悠悠走過小橋，再悠悠地走過石子路，齊衡看看皎潔的月亮，看著新房外的紅燈籠，理了理自己的婚服，臉上浮起幸福的笑，敲門。
明蘭在屋裡快要睡著了，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立刻摸起扇子，扶了扶發冠，一定是齊衡了，不過……還沒聽過新郎官要敲門的，難道，都是敲門的，不是直接推門的？
「請、請進？」明蘭坐正身子，將扇面正反面看清，清了清嗓子，端端正正的舉著。
齊衡一步三搖晃的進門，輕輕關上門，明蘭歪頭，透著扇子去看齊衡。
……
「別偷看。」齊衡聲音倒是清楚又穩當，帶著些無奈。
明蘭身子一抖，悄悄扭正了腦袋，心道他這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娘子頭上的發冠委實重了些……」齊衡心疼道。
本以為他會歡歡喜喜的趕緊拿了自己的扇子，明蘭心裡歎了口氣，舉著手真酸。
只聽齊衡繼續道：「莊學究原來從咱們小時候就知道，我欽慕你。」
明蘭聞言剛開始心裡驚訝，不過再想想齊衡小時候幹過的事，也不覺得奇怪了。
齊衡又道：「上次的不完美，這次算是補上了，可我還覺得不夠。」
……
「小公爺，這扇子你不拿走，我可就自己放下了。」明蘭慢慢道，其實她覺得第一次的婚禮，挺好的 。誰說婚禮一定要歡歡喜喜的，那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一起面對一件棘手的事情，意義非比尋常。
話音剛落，明蘭的手就被一隻溫暖的大手包住，齊衡慢慢移開扇子，明蘭看到齊衡一雙好看的眼睛溫柔地望著自己，好像要直直到自己的心裡。
「現在，你不只是我的六妹妹，還是我的娘子，夫人。」齊衡這話沉甸甸，飽含真情。
……
「我餓。」明蘭避開齊衡情真意切的眼睛，低頭抿嘴，接著望向遠處的桌子
齊衡忍不住笑了，趁著明蘭慢慢吃東西的時候，站在明蘭身後，摸索著，如何把發冠取下來。
明蘭吃了三分飽，發冠也取下來了，齊衡舒了一口氣，掂掂手中的物什，歎了歎，接著從身後環住明蘭小小的身子，整個人的重量也不敢全壓在她身上。
明蘭感覺齊衡帶這些酒氣的鼻息，身子一僵。
「你喝了多少酒？」
「許多。」齊衡如實回答，末了補充道：「和岳丈大人喝的最多……娘子，我酒量非常好。」
明蘭看他說話沒有拖長音，也沒有結巴，更沒有顛三倒四，暫態放心了。
……
齊衡慢慢將她扶起來，明蘭臉通紅，其實從剛剛開始見到他，自己心就跳的飛快，不敢去回應他的話，只會轉移話題。
齊衡慢慢牽著她到床邊，卻是再一次抱住了明蘭。
明蘭笑著，也輕輕抱住了他，她很喜歡被他抱著，感覺自己是安全的，可以在他懷裡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睡上一輩子。
可顯然齊衡並不想什麼都不做。
……
抱著抱著，齊衡便開始歪頭慢慢找明蘭的唇。
兩唇相觸時，兩人都感覺腦袋裡炸開了。
……
恍恍惚惚，明蘭覺得自己的衣服像是正在被解開，這才如醉初醒般，喘著氣推開齊衡，紅著臉摁著那只蠢蠢欲動的手。
「娘子……」齊衡慢慢喚道，拖長尾音的聲音像是加了迷藥一般，嘴巴又湊上來，明蘭一個沒站穩，被齊衡撲倒在床上，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
明蘭身子越來越熱，感覺有一雙同樣炙熱的手擦到了自己的皮膚，睜眼看到齊衡滿臉通紅。
「我……」齊衡將臉埋進明蘭的頸窩，喘著氣，不再繼續，明蘭被他的呼吸繚的渾身難受，卻突然意識到：
他……在害羞？
明蘭本就燒的一塌糊塗，看到齊衡害羞的模樣，心裡突然被一陣暖流包裹。
明蘭顫抖著伸手，去解齊衡的衣服。
……
「明蘭……」齊衡似是笑了，在明蘭耳旁輕輕喚著，接著手伸到明蘭的背後，明蘭配合著，喜服被齊衡單手扯下，扔到了地上。
兩人身上只剩一件單衣，卻仍是燥熱的很。
齊衡輕歎一聲，再次俯身。
……
慢慢的十指相扣，齊衡笑著，明蘭眼睛似是帶著霧氣，讓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
兩人看到對方的身子時皆呆呆的，目不轉睛。
明蘭很快轉開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臉。齊衡盯著明蘭的身子，眼睛紅紅。
……
……
後半夜，明蘭縮在被子裡不肯出來。
齊衡溫言細語的勸著：「好妹妹，我不碰你了。」
「你剛剛也是這麼說的。」明蘭帶著哭腔。
「我……」齊衡臉也紅著，自然懂得適可而止，細水長流的道理，可，他忍不住。
明蘭怕了，真的是怕了，正當以為齊衡要放棄的時候，突然被子被掀開，齊衡鑽了進來。
「我抱抱你，什麼也不做了。」
……
可沒過一會兒明蘭便推著齊衡：「出去出去！你個騙子！」
……
第二天明蘭壓根起不來。
好在郡主國公曉得，不在意請茶晚些。
齊衡神采奕奕，明蘭捂著脖子上的東西不敢讓人瞧見，請茶回去的路上不理齊衡，齊衡跟在後面「娘子娘子」的喚。
……
……
如蘭和文炎敬很快的舉辦了婚禮，事實證明，如蘭和長柏沒看錯人，文炎敬仕途十分順暢，大娘子總算放下了心結。
顧廷燁深受皇帝賞識，顧堰開將爵位傳給了他，還迎娶了長公主的女兒，日子過得也是和和美美。
長楓受老太太的幫助，娶了大理寺卿家的姑娘柳氏，幾年之後中了舉人。
明蘭時不時的回盛家陪老太太，海氏生了一對龍鳳胎，老太太歡喜的不得了。
人來世上一遭，本就是來過日子的，墨蘭和林小娘總是把事情複雜化，心思不正，最終自食惡果，明蘭再也沒有去想過她們，因為自己的日子太幸福。
……
正文完。
第33章 衡蘭小劇場㈡
明蘭第一胎生了個男娃娃，乳名松兒，大名齊獻，據郡主娘娘所言，齊獻和齊衡小時候，很像。
九個多月的時候齊獻便能發出「娘」這個音，可關於「爹」這個字，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最後在齊衡期盼的目光下，娃娃憋了很久，奶奶地道了一聲「弟兒。」
……
自那以後，齊衡似乎有種預感，這孩子，怕不好管教。
……
四五歲的時候，齊獻便開始學起大人的模樣了，齊衡在家處理公務，齊獻便差下人擺個小桌子，自己也拿個毛筆在上好的宣紙上：
點…
勾……
劃……
齊衡幾次阻攔無果，一日，悄悄將宣紙換成了普通的紙，齊獻上手一摸，正義凜然道：「爹爹怎可偷換兒子的書具！」
「你寫好字，什麼紙都給你用。」齊衡呵呵一笑，小子終是鬥不過老子，節約是美德，浪費不可取。
齊獻小嘴一撇：「母親可以教我。」
齊衡笑的更歡生了：「好，那就讓你母親去教罷！」
……
夜已深，齊衡鬱悶萬分，早知如此，白天就不該和獻兒鬥嘴，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明蘭親昵的將齊獻圈在懷裡，一筆一劃的教他最簡單的文字，齊衡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裝模作樣的看書，手指摩挲，時不時看看母子二人，過一會兒便去提醒，顯然是，不耐煩了。
「娘子…時候不早了…」
「獻兒？明日爹爹教你啊？」
……
母子二人一個笑呵呵的看他，一個嘟著嘴帶著一絲得意的笑。
……
「阿木！把小公子領回去！」
齊衡將齊獻從明蘭懷裡抱出來，拎著走了幾步，慢慢小心的將齊獻放下，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以後爹日日教你寫字。」
「我要母親教！」
「你母親的字都是我教的，教你不在話下。」齊衡再次勸道。
齊獻張口還要再說什麼，阿木笑著把他領走。
齊衡見屋裡終於清淨，舒服了不少。
明蘭坐在軟榻上偷笑：「官人竟和兒子置氣？」
「他滑的很，一點也不像我，老實又本分。」齊衡快步走過去，彎下腰將明蘭圈在懷裡：「現在好了，就咱們兩個人。」
明蘭脖子被弄得發癢，忍不住閃躲，只聽齊衡輕輕在耳邊道：
「明蘭，你喜歡女兒嗎？……咱們再要一個女兒吧。」
第34章 衡蘭小劇場二
㈠
卻說齊衡與明蘭剛成婚那十幾日，齊衡對明蘭可謂是彬彬有禮帶著手足無措。
明蘭話不多，喜歡笑，偶爾口出金句惹得齊衡心裡癢癢，不敢過分，卻也不甘看娘子比她要鎮靜。
一日夜裡，齊衡忍不住問道：「娘子，我們好不容易熬出了頭，難道…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嗯？苦媳婦熬成婆？」明蘭眨眨眼睛，說罷繼續看話本。
「不是！你這看的什麼書…」齊衡搖搖頭。
「我怎會讓娘子作苦媳婦！？我是說…咱們經歷了這麼多，拖了這麼久才成親，你就，沒點感慨？」
「有啊…」明蘭抬眼軟軟道，拖了長音，仿佛是在醞釀情緒。
「娘子請講。」齊衡期待搓手，目不轉睛。
「我看著二哥哥，三哥哥，四姐姐，五姐姐都成婚，終於到我了，你卻不來提親，可生氣了。」雖然說生氣，明蘭倒是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齊衡摸摸明蘭的腦袋嘿嘿笑道：「娘子莫氣，為夫不過是在等一個好時機。」
「官人倒是出乎我的預料，這麼沉得住，險些我就要沉不住了。」明蘭笑笑。
齊衡本想著明蘭會說自己如何幸福，歡喜，沒曾想她說的是成親前的希冀，趕忙輕輕將她擁進懷裡。
「你沉得住，我說什麼你都一笑置之，我送你東西，你不願意收，最後逼得我沒辦法，只能送塊石頭表明心意。」
「我答應過祖母的，心裡有小公爺的事，絕不能讓外人知道。」
「我也是外人？」
「夫君之前不算外人？」
「現在不是。」齊衡輕歎，將明蘭的手包在手掌心：「早在家塾一別，我當時就想告訴你，我非你不娶…後來我會試考中見到你，我想說我一定可以風風光光的迎娶你…馬球場也是，後面的每一次見面，我都在心裡把這話說了千千萬萬遍。」
「我知道。」明蘭輕輕道。
「你知道？」齊衡低頭看著明蘭微紅的臉。
「嗯，從官人的話裡，眼裡，我能知道。」
齊衡低聲笑了笑：「是娘子心裡有我，所以能知道。」
「那時我真怕。」明蘭把臉埋進他懷裡。
「先前賀家總想娶了你，我才怕了呢。」齊衡委屈道。
「你哪裡是怕了，你將賀公子約出去喝酒，險些鬧出大事。」
「唉——可真沒什麼大事，母親不知道，只有你我之間明白。」
明蘭不接話，齊衡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垂。
「娘子，我困了。」
明蘭吹了燈。
……
「齊元若！你騙人！」
……
㈡
莊學究在齊衡大婚的日子被邀請過來，被好生的伺候招待。
莊學究笑呵呵的在酒席帶著醉意對盛老爺道：「你家六姑娘，可是早被小公爺瞧上了呢！」
盛紘意外：「先生怎麼知道的？」
莊學究笑著搖搖手：「要說真怪！」
「哪裡怪？」
「從小到大，我看小公爺都是像…」莊學究看了看周圍，故意放低聲音：「像養媳婦一樣的對六姑娘呢！」
盛紘發愣：「養媳婦？」
「對！」學究哈哈大笑起來。
「莊學究可是醉了？」齊衡拿著酒杯出現在盛紘眼前，笑的像只狐狸，盛紘看他，再看莊學究，指了指齊衡：「你、你…早就對我明兒…」
齊衡笑的燦爛：「岳丈可否與小婿飲一杯？」
……
莊學究說的可真不假。
盛紘後來再與莊學究深聊，才得知從小到大，齊衡對明蘭的心思，聊著聊著就忍不住道：
「我的乖乖，我閨女原來小時候經常被那小子追著跑。」
……
「天爺啊！」
……
「這小子可真是費盡心機。」
……
最後盛紘再想想看似純良的齊衡，掩面道：「是我大意了…」
不過再想想，齊衡雖藏的深，可一直是在為娶明蘭做打算，只要是一心一意待她，那都是小事兒……
第35章 衡蘭番外
一「小公爺飲酒記」
若說郡主不知道的事有很多，齊衡飲酒便是其一了。
在小公爺的書桌子裡面，那道落了鎖的抽屜裡，永遠都是藏著酒的，偏偏呢，這些酒還是他老爹爹帶回家的。
皇帝愛飲賞酒，爹爹愛飲酒，齊衡愛藏酒，齊老公爺領了好酒拎回家，齊衡便會悄悄向老爹分來一半，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竹葉青、金莖露、太禧白，皇帝喝什麼，他便能嘗著什麼。
……
「不為，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母親若問起來，你可一定記得咱們圓好的話。」齊衡拉著不為，嘴裡還有股子淡淡酒氣，倒是不難聞，還能問到酒香氣。
「公子……你膽子可真大，賀家公子萬一找上門來，你和明蘭姑娘，一個我都保不住了。」不為悄悄跟著齊衡，嚇得後背發涼，止不住的冒冷汗。
「他一個大男人，若是把這事說出去，那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順去娶了明妹妹！」
「公子你可醉了，郡主娘娘非打斷你的腿不可！」不為聽著齊衡話越說越大，不禁出言阻止。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前途，你看母親現在對我做過什麼要求嗎？」齊衡盯著不為，甚是清醒。
「沒…沒有……」不為歪頭一想，確實如此，最近公子總在郡主娘雷池邊上釣魚，卻沒有被責備過。
「他賀公子老實，得了盛家祖母的喜歡，明蘭又不敢忤逆，我若再不出手，不為……那可就遲了！」
不為見齊衡說的有頭有尾，有理有據，問道：「賀家公子可是醉了的，他家人問起來，還是會麻煩的……」
齊衡笑著搖搖頭：「今日我和二哥，顧二叔，梁家六郎一齊與他吃酒，他心裡高傲，明白我的意圖，自然不會再去告訴他家裡，只會自己慢慢憋勁兒娶了六妹妹。」
不為欲言，齊衡接著眯起眼睛道：「那他又怎麼可能後來者居上呢？」
壞了，壞了，不為心想，他的公子越來越猾了。
「公子你這樣……我有點害怕。」
齊衡瞧了瞧不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我好兄弟，你怕什麼？」
兩個人從玲瓏街的頭，遛到青石街尾，總算消了酒氣，這才回了齊國府。
……
二「小公爺漫漫追妻路」
齊衡家裡沒有兄弟姐妹，只有身邊一個不為陪他耍，去了莊學究的課上才發現自己身旁是個粉嘟嘟的小妹妹。
小妹妹喚作明蘭，排行老六，有些貪睡，齊衡十分理解，小孩子起床同他們一樣的早，已十分不易，何況還是個女娃娃。
他喜歡看她酣睡，迷迷糊糊，也想要和她說上幾句話。
小姑娘有些怕生內向，口齒卻伶俐。
……
「六妹妹，這是我家做的糕點，還熱乎乎的，你嘗嘗？」
「飽了。」
……
「六妹妹，這是我和不為做的紙鳶，一起玩嗎？還能消食！」
「累了。」
……
「六妹妹，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圍棋，既不用跑，又不用跳，坐著就能玩。」
「我愚。」
……
莊學究眯著眼睛瞅著這兩個孩子，饒是有趣，一個跟在屁股後面，一個卻像火燎了屁股一樣甩腿跑，也罷，年紀還小，懵懂無知最年少嘛。
小公爺越長越大，明蘭也成了大姑娘，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無拘無束，肆無忌憚。
於是齊衡便另闢蹊徑，找到莊學究。
「學究，六妹妹的字，我能教。」
莊學究挑眉，還真是鍥而不捨。
……
婚後齊衡念念不忘，委屈道：「娘子，你那時候當真是飽了，累了，愚了嗎？」
明蘭聞言莞爾一笑：「自然是。」
齊衡不信：「你又在騙我。」
明蘭無辜道：「你怎知我又在騙你？」
齊衡低頭：「你笑的像只狐狸。」
明蘭心裡有些愧疚，於是道：「那我便陪你下棋，如何？」話音剛落，卻見齊衡抿嘴一笑：「還是我教娘子寫字吧。」
……
第36章 衡蘭番外二
一切都是平淡的，夾著陽光，雨露，灰塵，歡笑，問候，軟語，紅燭，白雲悠悠，日子一天天的過著。
明蘭從郡主屋裡說完話回去，後離開的齊獻小短腿邁過門欄飛快的跟上，他得知明蘭肚子裡有個小孩子，十分在意，走路時都會護在明蘭前面，軟軟的小手拉著明蘭，還會提醒她：「母親，你要慢點走，肚子裡的小妹妹才能不頭暈。」
明蘭一邊走一邊輕輕撫摸著有些明顯的肚子，溫柔一笑，好奇道：「松兒怎知道是個妹妹？」
「爹爹講的，說我很快就會有個像母親一樣好看的妹妹！」齊獻有些期待，說話時小臉紅撲撲的。
「可我怎麼覺得，會有個像你一樣的男娃娃呢？」明蘭故意道。
齊獻顯然不愛有兩個自己，畢竟他是家裡最厲害的，如果母親生了第二個齊獻……他想想，妥協歎道：「母親，如果他和我一樣，那我，姑且讓他做家裡的第二厲害吧。」
明蘭和小桃忍不住笑起來，看母親和小桃笑，齊獻睜著大眼睛問道：「母親笑什麼？」
明蘭忍住，繼續問道：「那你爹爹呢？他是第幾厲害？」
齊獻聽到「爹爹」兩個字，臉蛋上的肉抖了抖，顯然是有些崇拜但又不願承認的：「爹爹……他比我厲害，但是，祖母說了，將來我會比爹爹更厲害，所以，還是我厲害！」
明蘭本想幫齊衡樹立一下父親的偉岸形象，還沒開口，便見齊衡從身後走過去，一把將齊獻撈起來，抱在懷裡：「松兒說的很對。」
明蘭見他回來，有些愣：「你怎的回來了？」
齊衡也發懵：「夫人，難道我不該回來嗎？」
明蘭突然又恍然大悟，小聲道：「我都糊塗了……以為你還要再過一個時辰才回來。」
齊衡抱著齊獻笑著後仰，嚇得齊獻抱住齊衡的脖子哇哇亂叫：「父親快放我下來！」
齊衡不應，將齊獻放下來，牽過明蘭的手：「今日可還難受？」
「好些了，松兒很懂事……」
齊衡又道：「我這些日子請教了太醫院的先生，寫了幾個不錯的藥膳，能幫幫你。」
……
兩個人相互扶著，慢慢順著走廊消失，只從背影便能知道兩個人有多麼恩愛。
丫鬟們都懂事，在夫妻倆走路聊天的時候不跟著。
小桃眼眶有些濕，好在上天有情，不恨眷侶。
「小桃姨母……」齊獻看母親被爹爹扶走，有些，只好扯著小桃的衣褶子。
「小祖宗，叫我小、桃、姐、姐！」小桃笑著蹲下揉揉齊獻的小臉蛋。
「小桃姐姐怎麼哭了？」齊獻很善於觀察，明明只是一瞬的眼紅也被他捕捉到了。
「我是被夫人和小公爺的幸福感染到了呀……」小桃繼續笑。
「那小桃姐姐，回去讓不為對你更好些，別哭別哭。」齊獻摸摸小桃的眼睛，安慰道。
……
……
齊衡和明蘭所求不多，一生一世一雙人，沒有爭吵，沒有誤解，沒有翻來覆去的恩怨，只懷著最單純的喜歡，直到暮年，依舊能相識一笑，不悔不怨，只謝當初誰也沒有提前放棄。
———————
我果然還是喜歡理想主義，捨不得美好被打碎，捨不得溫柔被消磨。
第37章 衡蘭番外三（修）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郡主娘娘對明蘭很好，齊國公對明蘭更是滿意，一家子果真如陛下提的字一般，和和美美。
婚後的日子都是好的，順順利利，沒有什麼大悲大喜，平平淡淡，卻每一刻都值得反復回味。
……
明蘭最近很是倦怠，一到午後便困乏，常常能睡到傍晚，這個可以理解。
明蘭吃飯的時候專挑酸的吃，家裡丫鬟買了酸橘，怕被責罰，卻不料明蘭吃的又快又開心，這個有些不對勁。
郡主悄悄觀察了兩日，最後請了大夫來把脈，喜脈。
……
齊衡回到家，開門，見著明蘭笑著守在門口，一天的疲憊都沒了，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像往常一樣開始說他在宮裡遇到的事，走路的時候他在想什麼。
直到晚飯後，齊衡處理完公務，從書房回到房裡，路上心裡還想問問明蘭今日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喜事，怎麼人人都掛著笑容，氣氛與往日微微的有些的不同。
剛剛推開門，便見小桃樂滋滋的握著明蘭的手，見齊衡回來，朝齊衡行禮，離開時悄悄帶上了門，明蘭彎彎的眼睛笑著，一如當時在花轎裡的樣子。
……
齊衡見明蘭手不自覺的捂住了肚子，腳步一頓，想想今日飯桌上異常殷勤的母親，再聯想到明蘭吃了一筐酸橘的事情，腳下步子快了兩倍，一把抱住明蘭：
「有了孩子為什麼不告訴我？……全家人都知道了。」
明蘭眨眨眼睛：「我還想親口告訴你呢，夫君能不能下次裝作不知道，等我告訴你？」
……
說來奇怪，明蘭肚子裡多了個孩子，當時並沒有讓齊衡有太多的歡喜，可一夜過後，齊衡卻把孩子的名字，幾歲學什麼，將來做什麼都想了一個遍。
明蘭大駭：「他是男是女還不一定呢。」
齊衡笑笑：「不妨，男孩女孩我都想了。」
明蘭汗顏，原來這個人是面無表情內心卻驚濤駭浪的典型啊……
……
當明蘭胎動越來越明顯的時候，齊衡像個孩子般摸著明蘭的肚子，每當肚子裡的孩子動一動小手小腳，齊衡便瞪大眼睛喜道：「他動了！」
然後輕輕戳一下明蘭的肚子，接著肚子裡的孩子仿佛收到了來自父親的問候，接著便揮了揮小手。
又引來齊衡又一次驚喜：
「又動了！」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寫的時間不長，情節也沒能展開，感謝各位客官能讀完。
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