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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刺客信條)天堂之路》作者:風耀【完結】短篇。

《(刺客信條)天堂之路》作者:風耀【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399個瀏覽者
文案:

「跟著我——
直入地獄吧,謝伊。」

·遊戲刺客信條同人,短篇。
·本文劇情涉及刺客信條:叛變,男主謝伊。

內容標籤:天作之合 恩怨情仇 因緣邂逅
搜索關鍵字:主角:卡洛琳·斯圖亞特、謝伊·科馬克 ┃ 配角: ┃ 其它: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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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辱

  當謝伊抵達維吉尼亞州的弗農山莊時,這裡正舉辦著一場露天宴會,不斷燃放著的煙花所製造出的煙霧彌漫在黛藍色的天幕上,受邀而來的樂團正在花園的正中央用小提琴演奏著會令人感到歡快愉悅的音樂。

  謝伊伺機完美地融入在了宴客人群中,耐心尋找著機會,同時也格外謹慎地使自己的身形避開守衛正在來回巡視的目光。

  因為,他是個不請自來、不受歡迎的客人。

  謝伊是為了刺殺弗農山莊的主人勞倫斯·華盛頓而來的,他似乎有個弟弟名叫喬治·華盛頓,但這不是事情的重點,所以也無需在意。勞倫斯是一個經營有方的農場主、奴隸主,但在這些所有的身份之前,他首先是一個聖殿騎士,而謝伊卻是刺客,那麼這就給了謝伊為他的生命劃下句點的理由。

  聖殿騎士與刺客向來對立,兩個組織的最終目標完全一致,都希冀著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一個沒有戰爭、完全和平的完美世界誕生,但兩者實現理想的手段卻截然相反,聖殿騎士信奉秩序,而刺客信奉自由,認為惟有自由才能讓這個世界更好地發展下去。謝伊對這個信念一直多有疑慮,但至少眼下他還願意為那些沒有能力、資源、或知識來與那些濫用權力者對抗的人而戰。

  謝伊來到弗農山莊還為了尋找兩樣東西——先行者之盒和伏尼契手稿。

  組織內的導師相信這兩樣東西能幫助他們找到第一文明遺留下來的強大力量以對抗聖殿騎士,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兩件寶物都已落在了勞倫斯手裡,不過此前謝伊剛剛偷聽了聖殿騎士內部的會議,得知勞倫斯早就將它們送走了。那麼,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先了結勞倫斯的性命,削弱聖殿騎士對殖民地的控制,然後再去追蹤寶物的下落。

  說實話,謝伊並不是很想執行這樣的任務。

  因為勞倫斯·華盛頓……其實是個命在旦夕的病人。他罹患肺結核,時日無多,甚至沒辦法站穩又或是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算謝伊不動手,或早或晚他也都是要死的,至多不會超過一個月,但導師的命令卻讓謝伊不得不在這裡屏氣凝神,等待著將袖劍送入勞倫斯喉嚨的機會。

  他在安放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裝出與周圍人相談甚歡的樣子。勞倫斯現在正拖著一副病體四處應酬,他真的為聖殿騎士做出了很多貢獻,不過很快……他就再也不必如此忙碌了,因為謝伊將會送他去見他們聖殿騎士常常掛在嘴邊禱告的……洞察之父。

  當勞倫斯又結束了一場寒暄,朝著謝伊的方向走來時,謝伊留意勞倫斯身邊還緊跟著一個年輕女人,兩人正親密地攀談著,情報說勞倫斯沒有子嗣,那麼這個打扮異常乾淨俐落的女人應該只是今天來參加宴會的賓客。

  因為接下來的任務實在沒有難度的關係,謝伊忍不住分神掃了她兩眼。

  這個金髮碧眼的女人,有著非常典型的愛爾蘭人面孔,她看起來真是美麗驚人,但謝伊對她的興趣反而因此迅速消退了。他和這種貴族模樣的女人打過幾次交道,其中的絕大部分似乎都只會交際和應酬,而且越是漂亮的,腦袋裡也就越是空空如也。

  總而言之,就是不足為慮。

  「晚上好,先生。」勞倫斯這時候已經走到了謝伊身前,向他伸出了手,務求讓每一個來賓感到滿意的勞倫斯,渾然不覺自己正在逐漸步向死亡。

  「晚上好,華盛頓先生。」謝伊從椅子上站起來,當他握住勞倫斯的手時,袖劍已經無聲無息地出了鞘。謝伊將勞倫斯用力拉向自己,預備將袖劍送入他的心臟,但下一秒,意料之外的變數擾亂了他的全盤計畫。

  就在謝伊出手的同時,一直陪在勞倫斯身邊的那個女人……腕下竟然忽的翻出了一道銀光,直取他頭顱處的要害部位。如果不是他及時躲開的話,利刃很可能會直接刺入他的大腦,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被削下了幾縷髮絲。謝伊倉促之間只能選擇先鬆開勞倫斯的手,狼狽地招架了她接下來的幾招攻擊。在看清了她的武器後,謝伊難以置信地開口道,「等等——袖劍?刺客?」

  這個女人裝在手腕下的武器,竟然是獨屬於刺客的袖劍。

  「不是所有長著節肢的都是害蟲,所以——」女人微笑起來,碧綠色的眼睛在月色下閃閃發光,她說話的語氣和態度極為傲慢,「——我是聖殿騎士。你猜錯了,刺客。」

  「卡洛琳……」跌倒在地的勞倫斯在念出這個名字後猛烈地咳嗽了起來,謝伊只能認為這就是他眼前這個女人的名字,「你小心一些,我這就喊人來捉住這個刺客。」

  在卡洛琳的干擾下,謝伊根本無法阻止勞倫斯的大聲呼救。雖然他自信解決眼前這個女人只是時間問題,但很快就會有更多守衛趕過來,在權衡了利弊以後,謝伊只能選擇暫且放棄刺殺勞倫斯這一目標。

  「……想要逃走嗎?我勸你還是別做這樣的美夢為好。」卡洛琳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刺客。」

  「是嗎?」謝伊真是佩服自己在這樣的狀況下還笑得出來,他扔下了一枚□□,在猛烈擴散開來的煙霧中他開口道,「再見……不過我想我們應該是再也不會見面了。晚安,卡洛琳……小姐。」

  他幾乎是從她身邊逃走的。

  那一瞬間,謝伊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要用袖劍割破她的喉嚨,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這麼做,他為自己找的理由是……不能再停留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既然他已經暴露了,那麼守在莫琳根號上準備接應他的連恩很可能也會遇到麻煩,他必須立刻趕過去和同伴連恩會合,然後一起逃離這個聖殿騎士的根據地。

  謝伊已經牢牢記住了來時的路,逃跑時自然不會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他的目標十分明確,因此本該是能順利回到莫琳根號上的,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如果他沒有因為來自樹林間的偷襲而掉下波托馬克河的話。

  汨汨流過的水流迅速浸濕了他的衣物、淹過他的口鼻,讓他的行動都變得困難了起來。謝伊勉強起身時,恰好看到偷襲了他的卡洛琳正在沖他揚起袖劍,她應該抄了近道過來阻擊他的。謝伊下意識地想要招架,但袖劍在進了水之後一時竟然無法順利彈出。情急之下,身體的本能促使他抬手扼住了卡洛琳的喉嚨,繼而翻身將她的頭部按入了河面以下。

  清澈可見底的波托馬克河水在月光下流淌著粼粼波光,而卡洛琳如祖母綠寶石般的眼睛在水面下也閃動著同樣眩惑的光芒,但只要謝伊不鬆手的話,那樣的光很快就會消失了。在這個距離下,謝伊終於看清了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他忽然意識到,以她的年齡,可能根本無法將其稱之為女人。因為她看起來頂多就只有十六、十七歲,完全就只是個……小女孩而已。

  一種無法遏止的無力感在謝伊心中蔓延開來。

  「……我到底在做什麼?」謝伊忍不住自問道,「先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病人,然後又是小女孩,我到底……在做什麼?」

  恍惚之中,謝伊忍不住鬆開了手,然後從河水中起身離開。

  守衛的迅速趕到讓卡洛琳得到了活下去的機會,河底和岸邊的泥濘弄髒了她的衣服,但卡洛琳並不在意這些,只是追問道,「剛才那個刺客呢?」

  「他朝港口的方向逃跑了,不過我們之前就注意到了那裡有艘可疑的船隻,已經實施了控制,保證萬無一失,絕不會讓那些刺客走脫。放心吧,斯圖亞特小姐。」在勞倫斯得到了第一文明遺物以後,聖殿騎士就在勞倫斯身邊安排了不少人手以便保護她,眼下這個守衛小隊的隊長就是,所以他才會這麼明確地回答卡洛琳的問題,因為他知道卡洛琳的身份。換作是一般人的話,可能只會以為她是個普通的貴族小姐吧。

  在得到答案後,卡洛琳一言不發地往高地上走去,她已經不可能追上那個刺客了,但是去高地的話,那裡視野開闊,能讓她清楚地看到刺客們的動向。

  正如勞倫斯手下的聖殿騎士所彙報的那樣,衛兵已經舉槍包圍了甲板上的所有人,其中就包括剛才那個刺客。看起來的確是萬無一失,但下一秒,那個刺客敏捷的身形就突進到了一隊衛兵身旁,衛兵手中因為驚慌失措而走火的□□將甲板上的情形搞得一團糟。

  「這——」小隊隊長頗為尷尬地開口,因為刺客的逃走似乎已成定局。

  卡洛琳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去把畫師找來,趁我還記得他的長相。」

  說完之後,卡洛琳忍不住撫了撫自己的脖子,瀕死一刻的體驗還鮮明地停留在那裡,但比那更為強烈的,是被那個刺客繞了一命的……恥辱。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用袖劍沒什麼特別理由,只因為我喜歡。從黑旗的小說中可以看出袖劍的使用只需要一種特殊的發力技巧,掌握之後人人都可以使用,刺客偏愛它只是因為它是能讓人在刺殺之後完美匿跡于人群的武器,而聖殿騎士可以堂堂正正地行走在陽光下,所以完全可以使用在戰鬥中顯得更為有利的劍或槍。

  喬治·華盛頓就是美國國父華盛頓,所以說遊戲裡的謝伊其實是落櫻神斧的殺兄仇人(……),大概會有沒接觸過刺客信條的妹子點進來,男主謝伊仿佛是長這樣吧。話說回來Shay這個名字真的是好聽到飛起……念起來的感覺太棒了。


☆、失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斯圖亞特小姐,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美洲殖民地內最可靠的學者——本傑明·佛蘭克林現在正在卡洛琳面前支支吾吾地為自己辯解著,他的眼珠在細框眼鏡後不斷地轉動,顯得非常局促不安,「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刺客,不然我是絕不會替他們解開盒子的秘密的。你要相信我,斯圖亞特小姐。」

  「是的,我信賴你就如信賴威廉·詹森先生一樣。」卡洛琳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推諉之語,「所以,現在你只需要把你和他們會面的過程一字不漏地轉述給我就可以了,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不會再有人來干擾你的研究。」

  在那個險些將她扼死在波托馬克河的刺客逃脫以後,卡洛琳立刻意識到了隱患的存在。聖殿騎士手中兩件第一文明寶物的去向很可能已經暴露了,他們在弗農山莊的會議中明確提到要將先行者之盒送去歐洲、將伏尼契手稿送到本傑明·佛蘭克林處解密。如果那個刺客一直潛伏在莊園裡,那麼很有可能已經竊聽到了他們的決議。

  勞倫斯·華盛頓先生對卡洛琳的猜想深有同感,所以立刻追派了人手保護試圖那兩件寶物,但刺客們的行動非常高效,他們在北冰洋追上了護送先行者之盒的薩穆埃爾·史密斯,奪走了兩件寶物中的一樣,隨後又在紐約殺了持有伏尼契手稿的詹姆斯·沃德羅普,並偽裝成聖殿騎士的模樣找到佛蘭克林,請求他為他們解開這兩件第一文明文物中的秘密。

  對於伏尼契手稿,佛蘭克林和其他人一樣無能為力。手稿上的文字和已知的任何一種語言都對應不起來,而且畫滿了奇形怪狀的動物和植物。聖殿騎士需要的資訊或許是以某種代號的形式被隱藏了起來,但沒人能解讀出其中的秘密,但佛蘭克林對於雷電的研究卻讓他成功「打開」了先行者之盒,得到了其中的「寶物」。

  「好的,是這樣的,小姐。我起先是給盒子通上了電,你可能不太明白,總之我先是用避雷針抓取到了天上的雷電,然後通過一些手段導進了盒子裡,雷擊讓盒子在空氣中映射出了一副球狀的地圖,小姐你應該知道地圓說吧?所以我想……那大概就是這個世界的地圖了吧。」

  佛蘭克林回憶道,「地圖上有不少地點散射著金色的光芒,被特別標注了出來。我既不是航海家也不是旅行家,實在不清楚那些地點分別指代哪裡,但——來找我的刺客是一男一女——其中那個男人卻忽然開口說了些類似『葡萄牙,里斯本,絕對沒錯』之類的字眼,隨後他們就拿著盒子離開了。這就是我與他們會面的全部過程,斯圖亞特小姐。」

  「謝謝你的配合,佛蘭克林先生。」卡洛琳立刻起身告辭,她想她知道應該去哪奪回理應屬於聖殿騎士的寶物了。

  葡萄牙,里斯本……那應該就是第一文明神殿的位置。

  聖殿騎士夢寐以求的伊甸碎片,就在里斯本。

  卡洛琳立刻返回維吉尼亞州轉告了勞倫斯這一消息,並且通過父親調齊了艦隊,但是隸屬英國的船隻不能公然開進葡萄牙,只能停留在北大西洋的公海上,然後再通過商船將聖殿騎士的人手分撥到里斯本。卡洛琳沒有趕到里斯本和自己的同僚會合,而是先行一步抵達里斯本等待其餘聖殿騎士的到來。

  因為她知道刺客的勢力遠不如聖殿騎士興盛,派來里斯本的人手絕不會太多,對於有二十五萬在籍人口的里斯本來說,幾個刺客的到來就如同魚入大海,根本無跡可尋。即便有再多的人手都沒有用,倒不如由她一個人先在這裡……碰碰運氣。

  或許真的是洞察之父在天指引她吧。卡洛琳在某一天裡的偶然外出時……竟然真的看見了一個刺客。她出來的目的只是為了通過地圖比對地形,好在行動起來時方便一點,但刺客的衣服實在太過顯眼,她幾乎是立刻就從人群裡留意到了那個刺客。

  勞倫斯·華盛頓遭到刺殺時是八月,現在則是十一月,已經有數月過去了。從背影上看著個刺客的身形和當時相比有很大變化,但那身衣服……卡洛琳一點都沒有忘記。就是他,就是那個傢伙,那個在弗農山莊莫名其妙饒了她一命的刺客。

  他竟然也來到了里斯本。

  幾乎是沒有遲疑的,卡洛琳立刻跟了上去。

  她受過極為嚴苛的格鬥和射擊訓練,自信在這方面不輸於大部分男性,但在隱秘行動方面卻沒什麼天賦。卡洛琳覺得那個刺客好像已經發覺自己正在被跟蹤了,證據是他忽然毫無理由地奔跑起來,穿街走巷試圖將卡洛琳甩掉。

  今天恰好是萬聖節,大量的人群聚集在街上試圖朝教堂湧去,準備進行有關於新年的禱告,但這個刺客行動的方向卻越來越偏僻,卡洛琳不是沒注意到周圍的行人正在逐漸變得稀少,不過這時候她已經沒有餘裕去思考那麼多了。卡洛琳一直在加快步伐,直到她因為來自於某條暗巷的伏擊而跌倒在地。

  動手的人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她的肩膀和後腦因為這下撞擊泛起了鮮明的疼痛,眼前也陣陣發黑,但那人反而變本加厲地騎坐到她身上制住了她的雙手,「看來這次是我扳回了一局,我真沒想到會在這再次和你會面,聖殿騎士小姐。」

  偷襲了她的人,有著令人感到熟悉的面容和聲音。

  「是你——」卡洛琳難以置信地開口道,「——為什麼你會在這?」

  卡洛琳驚訝的不是這個刺客的出現,她很清楚她在跟蹤誰,但問題就在於他明明應該在她身前百米的地方,怎麼會一眨眼就出現在她身邊?

  「啊,看來我得好好解釋一下才行了。」這個刺客一邊從背後取下□□,一邊笑起來道,「不然你可真是輸得不明不白。」

  「那只是我花了點錢雇來的幫手,這次的行動總讓我覺得不安,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果然有人在背後跟蹤我。我讓那個幫手穿上了我的衣服,朝著既定的方向行動,如此我便可以輕鬆地找出跟蹤者,你覺得這個計策怎麼樣?」

  卡洛琳沒有回答。

  因為這個刺客在說話的同時,已經用冰冷的槍口頂住了她的額頭。

  「這次我不能再放過你了,不然你會給我惹來大麻煩的。」他這樣說道,然後扣下了扳機,「晚安,卡洛琳。」

  作者有話要說:JJ又炸了,評論全被抽,所以不是我不回復……


☆、人禍

  儘管現在已是十八世紀中葉,□□的技術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為精進,但謝伊身上卻還是帶著以普通人眼光來看早已落伍的吹箭。因為這種武器就像袖劍一樣無聲無息、易於隱藏,而如果在刺殺時使用槍械,槍彈出膛的聲響足以為他引來一打敵人。

  當然,本來吹箭因為射程的關係,使用起來有很大的局限性,但數月前他在進行刺殺勞倫斯·華盛頓的任務時,順帶還洗劫了一艘勞倫斯名下的聖殿騎士船隻。在船上,他得到了一把……非常奇妙的□□。

  它不像尋常火器,是利用子彈火藥爆炸時產生的推進力作為動力源的,它的動力來自於……氣壓,只要事先用氣泵預充好氣體在氣瓶內,再扣下扳機,氣壓就會產生強烈的推射力,威力不遜於任何□□,但射擊時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因為它獨特的射擊原理,謝伊在心中為它了取了□□這個名字,並且,在得到它以後他立刻發現了新的用法。那就是他可以在槍管前填入吹箭,而不僅限於鉛彈。因為任務需要,謝伊身上總是攜帶著淬了令人昏迷又或者精神錯亂的藥物的吹箭,如此一來,吹箭由以前的二十米射程直接提升到了百米,他的攻擊手法無疑變得更加豐富了。

  至於現在,他對卡洛琳使用的就是昏迷吹箭,考慮到吹箭本身的殺傷性,他射擊時稍微抬起了一些槍口沒有直指她的額頭,但藥物在流入她的大腦後還是迅速使她昏迷了。謝伊起身將她扛到肩上,送到了他在這附近用以落腳的旅館。藥物會使她昏睡一兩個小時,這點時間已經足夠謝伊去大神殿去取出伊甸碎片了。

  回來之後,他有充足的時間審問卡洛琳聖殿騎士下一步的計畫……這是他為自己再次放過卡洛琳所找的藉口,但謝伊心裡非常清楚,他就是無法對一個孩子下手,他生性如此。

  先行者之盒給予他的標記地點是在一所臨海的教堂裡,他潛入教堂時,裡面的神職人員正在安靜地進行著早課,用不了多久,虔心前來禱告的人們就會將長椅和過道填滿。因為今天是萬聖節,所以街上到處都佈滿了象徵慶典的旗幟和鮮花。謝伊非常喜歡熱鬧的景象,等任務完成以後,他或許可以再在這裡停留一晚,和里斯本的人民一起渡過萬聖節,然後再返回殖民地。

  謝伊一邊這樣計畫著,一邊運用自己的天賦和技巧破解出了教堂的機關,找到了通往地下神殿的入口。殿內的道路十分單一,很快謝伊就找到了高懸於神殿盡頭的伊甸碎片,那是個八角形的奇妙物體,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卻仍能在空中緩慢地自轉著,並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謝伊滿懷敬畏地伸手試圖取下它,當他的指尖觸及這塊碎片的刹那,它的表面立刻浮起了細密的紋路,然後……只在瞬間便崩裂成為了灰燼。

  「等等——」謝伊低頭望向空無一物的雙手怔住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

  謝伊飛速運轉起來的大腦還未思考出結果,地心就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震動。這座教堂似乎是要塌了,認知到這點的謝伊不甘心地望了一眼之前安放著伊甸碎片的基座,然後弓身逃出了這座地底神殿。

  謝伊並不清楚,在數萬年以前,有一批先驅者比其他任何生命體都要更早抵達地球,他們被後人稱之為先行者。那麼他們創造出的文明,自然可被稱作第一文明。先行者們仿照自己的樣貌,創造出了易於繁殖的全新生命以作為廉價的勞動力使用,那就是人類。

  他們用形態與功能各異的器具控制人類推動文明前進,那些器具即是現在聖殿騎士和刺客都夢寐以求的伊甸碎片,但是,後來被聖經記載下來的那場大災難——納比斯汀洪水徹底摧毀了先行者對人類的控制,伊甸碎片流散到世界各處,倖存下來的先行者只能選擇與人類結合,並在經過精確計算後的地方安置新的伊甸碎片以防止異常的地質活動。

  這些新的伊甸碎片並不像舊有的碎片具有神奇的力量,它們唯一的作用就是保護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免受第二次災難。它們只是保護世界的裝置,而不是控制世界的武器,對此全不知情的謝伊在貿然破壞了裝置以後,即將被震毀的不僅僅只是這座教堂,而是足有二十五萬人居住著的整個……里斯本!

  整座教堂就像是行進在巨浪中的帆船一樣劇烈搖晃起來,蠟燭和神像紛紛滾落在地上,在地毯上燃起青色的火苗,彩繪玻璃的碎裂引起了教堂裡人們不安的尖叫,所有人都在向外奔跑,謝伊也在其中。教堂外高低起伏的樓房猶如麥浪一樣在風中顫動,牆壁和門窗瀑布似的落在街道上,將無助的行人埋在下麵。人們的呼救聲、嬰兒的哭喊聲、馬匹的嘶鳴聲和大火燃起時的濃煙一起停留在城市的上空。

  這副猶如地獄般的景象,就是謝伊逃出教堂以後,所看到的全部。

  他不知所措地向街邊一位被馬車壓住了腰和背的婦女伸出援手,但隨即地上就裂開了一條數英尺寬的裂縫將方才還十分鮮活的生命深深吞沒了下去,災難還在持續,同樣的事在里斯本各個角落都不停地重複著,而就在剛才,人們還在誠心向上帝祈求幸福。轉瞬之後,他們就得到了這一場猶如天譴的災難。

  他們有任何錯嗎?他們理應承受這些嗎?

  不,錯的只有他而已。如果不是他貿然觸動了伊甸碎片,這些人絕不會像這樣在街上、在家中、在教堂裡……如此悲慘地死去,現在不過上午八時,有些人甚至會在夢中迎來死亡。

  在夢中……謝伊忽然想到了卡洛琳。

  那個聖殿騎士女孩,她眼下也在這座城市裡,只要對她置之不理,她就會無知無覺地在夢中死去,聽起來遠比其他人要幸福得多,但謝伊……並不這麼想。他咬了咬牙,用他從刺客那裡學會的自由奔跑技巧越過了這個人間地獄。

  旅館整體已經接近於損毀,建築裡空無一人,謝伊上樓之後撞了好幾下才撞開卡住的房門,卡洛琳的狀態和他預估的不太一樣,大概是周圍聲響的關係,她現在是……醒著的。當看到謝伊回來為她撕開嘴上的膠布、割開縛住手腳的繩子時,她的眼中閃過了微弱的希望之光。

  這星星點點的光芒,無疑是謝伊今天能夠得到的全部安慰,他已經無法再負擔起更多的性命了,除了眼前這個小女孩,他誰都救不了。

  「跟我來,其它的話之後再說。」謝伊向她伸出了手。

  卡洛琳遲疑了片刻,然後將手放入了他的手心。

  謝伊立刻帶著她逃出了這座行將崩毀的建築,他的船……他的莫琳根號,就停在里斯本的港口,只要能逃到那裡,他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他們接下來幾乎是橫穿了整個里斯本,持續的奔跑抽幹了他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就算是身體素質極為強橫的謝伊,在登上莫琳根號以後也很難再支撐著身體對手下的水手下達命令,但就在這時候,他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卡洛琳動作迅速從地上翻身起來,撲到他身上緊抓著他的肩膀,用既急切又絕望的口吻開口道,「海嘯……是海嘯,快讓你的人把船開離里斯本……快點!你聽到了沒有?!」

  謝伊怔了一下,抬頭看向卡洛琳所指的方向,接天的巨浪在海平面遙遙升起,帶著逼人的氣勢席捲而來,港口的海水正在迅速退去,莫琳根號隨著海水一同下沉,原本隱藏在海底下的陸地被明顯地暴露出來,已經沒有能讓莫琳根號駛離的水了。

  一切都來不及了,沒有人能夠成為倖存者。他是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理應埋身於此。

  作者有話要說:遊戲裡的謝伊並沒有把莫琳根號帶到里斯本,這裡劇情需要,略作調整。

  前文女主「看上去」的年齡我又改小了一點,不然謝伊好幾次明明有機會卻不弄死她實在說不過去。


☆、流離

  謝伊仔細觀察了一陣手裡那塊渡過鎏金的軟木裝飾,它像是從什麼地方掉下來的,斷裂口帶著不平滑的木刺,非常扎手。謝伊安靜地注視了它了一會兒,然後揚起手站在潮濕的海灘邊上遠遠地將這個木塊擲進了大海中,濺起的浪花很快被永不停歇的海浪吞沒。

  那是莫琳根號上的船飾,這艘得到了他全部喜愛的船已經在海嘯中粉身碎骨,只有一些被沖散的碎木板和會令人他感到熟悉的船身裝飾與他一起流落到這座孤島上。沒錯……他活下來了,從那場他一手製造出來的大災難裡活下來了,比他更好的人尚且都被地震和海嘯奪去了性命,但他卻僥倖得以不死。

  這世界上大概再也不會有這麼諷刺、這麼可笑的事了。

  他的同伴、他的部下、他的水手,全都在災難中不知所蹤。謝伊覺得他們生存下來的希望相當渺茫,但他現在仍然不算是孤身一人。不知道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運,那個聖殿騎士,那個叫做卡洛琳的女孩,與他一起,被海水卷到了同一座海島。

  現在,她就在他身邊,茫然地望著眼前這片灰藍色的大海,似乎還沒有從災難中回過神。謝伊在看了她一眼後,轉身向島內走去,身後很快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卡洛琳跟了上來,謝伊不以為意地撥開茂密的植被繼續往裡走,他進樹林只是為了找到食物果腹,但卡洛琳似乎不是,她停在入口時的咕噥讓謝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你在幹什麼?」他問道。

  「辨認物種,推斷我們上岸的方位。」

  「有用嗎?」他身上的指南針已經在海難中損壞了。

  「沒什麼用,要等晚上的星星出來我才能確定。」

  「你……」謝伊遲疑了一下,他覺得兩人之間這樣溫和的對話未免太不可思議了,不過他還是開口問道,「讀過書?」

  「勉強算是吧,不過不是很多,只學了一點與地理和天文有關的知識。」

  卡洛琳的語氣不算好,但到底也算是清楚明白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因為被謝伊救了一命的關係,她實在無法再對他刀刃相向。順著這樣尷尬僵硬的氣氛,謝伊繼續問道,「你覺得白天的那場地震……會死多少人?」

  這個問題讓卡洛琳略感意外,不過她還是很快回答道,「登上高處的時候我大致觀察過,整個里斯本都受到了地震的影響,震中好像在海邊,那裡的坍陷最明顯……這點我也不太確定……不過傷亡人數至少也在四、五萬左右吧,因為還要加上海嘯的影響。」

  白天襲擊了他們的巨浪,足有三十米高,那幾乎要吞沒摧毀一切的氣勢,至今仍讓卡洛琳感到心有餘悸,「總之,葡萄牙的首都遭受了這樣的天災,今後可能——」

  「不,不是天災。」謝伊打斷了她,「這與上帝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場災難是……人為的。」

  「你在玩笑嗎?那怎麼可能——」卡洛琳的話語忽然停了下來,她放低聲音試探性地問道,「……伊甸碎片?」

  謝伊沒說話,他默認了。過了片刻,他非常用力地一拳砸在身邊的樹幹上,星星點點的樹葉因此晃落下來,卡洛琳有些吃驚於他這份與冷靜的外表不相符的正義感和責任感。

  「你在……自責嗎?我是說,你在責怪自己製造出了這場災難嗎?可是這是無法避免的,如果是我得到了神殿的位置,也會毫不猶豫地發掘出其中的伊甸碎片,先行者的寶藏就在那裡,終有一日會被人找到的。」

  因為從來不曾安慰別人的關係,卡洛琳的詞句顯得相當笨拙,但謝伊還是認真聽完了,他忽然笑起來,話語中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但這諷刺絕非是在針對卡洛琳,「你也會?不,你不會的。如果你早知道取出伊甸碎片會導致里斯本大地震,你絕不會這麼做的,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會這麼做的。」

  「……早知道?你早就知道?」卡洛琳難以置信地追問道。

  「我當然不知道,知道內情的是那群刺客!」謝伊幾乎是咆哮了起來,怒火顯然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渾沒留意到他自己也是刺客組織的一員,「海地的大地震,太子港的大地震,他們明明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他們明明知道會引發災難,卻還是派我來里斯本找尋神器,這就是刺客!」

  儘管這怒火不是在針對卡洛琳,但她還是有些被嚇到了,好在只過了一會兒,謝伊就自己冷靜了下來,「你不問問我有沒有拿到伊甸碎片嗎?」

  「那是你的收穫,而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當然不能……」

  謝伊突然拿下背後的□□朝她所在的位置放了一槍,卡洛琳條件反射地向後退開,然後才遲鈍地意識到謝伊瞄準的是草叢。

  「……野兔。」謝伊咕噥道,然後走到卡洛琳身邊用氣□□的槍管把這只倒楣兔子的屍體拖了出來,就這樣蹲下身就地處理了起來,卡洛琳則一直傻站在旁邊看著。謝伊本來就不指望這個大小姐能在這種事上幫忙,所以也就沒說什麼,不過等到他給野兔剝完皮時,卡洛琳卻又向他這邊走近了一些,開口「喂」了一聲。

  謝伊抬起頭之後,看到的是卡洛琳遞來的手帕,他沒有接,「擦不乾淨的,我等下用海水洗一洗就行了。」

  「噢。」卡洛琳垂下手,顯得有些不自在。

  「我沒有拿到伊甸碎片。」

  「……噢。」

  「你有火絨盒嗎?」謝伊沒空關注她那些細微的情緒,仍在專注地處理手上的屍體。

  「沒有,我不抽煙。」

  「打火石呢?」這次不等卡洛琳回答,謝伊就先疲累地歎了口氣。想想就知道,卡洛琳身上是不可能帶著這種東西的。

  今晚,他們可能要學易洛魁人鑽木取火了。


☆、噩夢

  等到謝伊撿來樹枝、升起篝火的時候,島上已經徹底入夜了。

  就島上這種條件而言,烹製出來的食物肯定不會好吃,事實也的確如此。謝伊因為情緒的關係沒吃多少就不想再下口了,卡洛琳也是一樣,不過她似乎只是因為食物實在難以下嚥。謝伊在看了她一眼後從身上取出一個小調味瓶朝她扔了過去。

  「這是……」卡洛琳接住以後對著篝火輕輕晃了晃瓶身,裡面細小的顆粒隨之滾動,「鹽?為什麼你身上會帶著這種東西?」

  「這是船上生活的必需品,不過用它做菜太奢侈,我們只會在湯裡放一點。現在……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那麼也就無所謂怎麼使用它了。」說到這裡,謝伊短促地笑了一聲,「我真吃驚你還認得出鹽。」

  謝伊性格其實相當輕浮傲慢,他喜歡美酒、也喜歡女人,但白天那場海嘯似乎卷走了他所有能感知到高興快樂的神經。這讓他眼下這個笑話聽起來冷冰冰的,更像是在嘲諷卡洛琳。不過,相當容易被挑釁的卡洛琳這次卻沒有生氣,因為謝伊眼下正在喃喃自語道,「十一月一日,今天可是新年啊……」

  這本該是個令人高興的節日。

  「新年?」卡洛琳重複了一遍後,不假思索地脫口道,「你也是愛爾蘭人?」

  雖然全世界的基督徒都會在這一天過節,但在他們的概念裡,這一天就僅僅只是萬聖節而已,只有愛爾蘭人,會把這一天視作新年的伊始。在這一天,夏天正式結束,嚴酷的冬天正要開始,故人的亡魂會在這一天回到故地,生者惟有在這一天才能見到逝者。卡洛琳作為愛爾蘭人,當然也接受了這個風俗習慣,認同了萬聖節是新年的第一天。

  「我的母親,是愛爾蘭裔的移民者。雖然我是在殖民地長大的,但我父親為了紀念母親,一直都按照愛爾蘭人的習慣生活。」

  「……紀念?你的母親……」謝伊還未回答卡洛琳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她抿了抿唇道,「抱歉,你可以不用回答我。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

  「謝伊·科馬克。」謝伊一邊往篝火裡添加乾燥的樹枝,一邊回答道,接著謝伊忽然抬頭掃了卡洛琳一眼,「你多大了?」

  因為全身濕透的關係,兩人的衣服都晾在不遠處的巨石上,卡洛琳只脫了外套,但剩下那點衣物顯然不足以遮掩她身體的曲線,謝伊剛才留意到的時候,就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可能都錯估了卡洛琳的年齡。

  「……十九。」謝伊詫異的目光讓卡洛琳忍不住蜷縮起了身體,佯怒道,「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這樣算來,他就只比她大三歲而已,而她也早已是個能為自己行為負責的成年人了,並不算是什麼……小孩子。

  「你……」卡洛琳小聲囁嚅了一句什麼,沒聽清楚的謝伊下意識地追問了,卡洛琳不太高興地提高了音量,「你為什麼要救我?在弗農山莊沒有殺我,今天也是……現在還給我東西吃,為什麼?」

  「不知道。」謝伊簡短地回答道,「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真的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替刺客們去取伊甸碎片。」

  篝火旁的聲響頃刻間都消失了,只餘下嗶啵作響的火焰。謝伊把餘下的柴火一口氣扔了過去,隨即起身拿起了自己的衣物道,「這點柴火足夠燒到後半夜了,我要去找個岩洞睡覺了,你想怎麼樣隨便你,不過如果想偷襲我的話,最好事先想想清楚。」

  「我……」卡洛琳慌慌張張地跟著站起來,「我能跟你待在一起嗎?」

  「你確定?」謝伊挑了挑眉,「我是男人。」

  「沒關係……我們、我們可以找個大一點的地方,總之……你要是半夜被野獸襲擊了怎麼辦?我們兩個人可以互相照應。」

  「你只是不想一個人吧?」謝伊一眼就看破了卡洛琳內心的想法,不過他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道,「那就跟我來,卡洛琳。」

  海邊的風吹日曬在山壁上形成了不少溶洞,當謝伊順著腳下濕滑的路面往更深邃的黑暗裡走時,卡洛琳在他身後問道,「你是怎麼加入刺客那邊的?因為你父親也是個刺客嗎?」

  「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

  謝伊的不滿讓卡洛琳立刻閉上了嘴,安靜地跟在他身後走進了岩洞,這種反應讓謝伊禁不住反思起自己對她的態度是不是太惡劣了。不知不覺間,他好像又將她當成孩子來對待了,儘管她本人並沒有要利用這種優勢的意思,但她的長相真的很具有欺騙性。

  「你的父親是聖殿騎士?」

  這個猜測是他根據卡洛琳的問題逆推出來的,而事實與他所想的顯然相去不遠。

  卡洛琳承認道,「沒錯,聖殿騎士家庭。」

  「他們就看著你用……袖劍嗎?」

  「袖劍?沒人會在意這個的,而且你們的武器真的很好用,能夠帶來良性轉變的東西聖殿騎士從來不會拒絕。事實上,殖民地的聖殿騎士最高大師似乎也在使用袖劍作為主要武器,我不清楚具體的原因,但我是因為親睞它的優越性才會佩戴的……聖殿騎士用袖劍讓你感到不愉快了嗎?放心吧,這不是戰利品,不是從你們同伴的屍體上奪來的。這種冷兵器拆開來之後很容易弄清楚構造。」

  「不,我只是……」謝伊在山洞的盡頭停下腳步,環視四周,試圖找出一塊能讓他舒服渡過一晚的地面,「……隨便問問。我的父親不是刺客,我加入兄弟會是因為我的好朋友,那時的我很需要同伴,而刺客們描繪的藍圖也很吸引人。」

  「自由……對嗎?」因為是在半封閉的環境裡,卡洛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悶,「我一直覺得你們刺客的信條……很空洞。」

  她不是那種完全不動腦子的類型,她之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機說這種話完全是因為謝伊之前已經明顯地表達出了對刺客的不滿,她想告訴他聖殿騎士才是正確的,但之所以說服的原因和目的,她還沒有想好。

  「說下去。」謝伊果然沒有拒絕關於這方面的談話。

  「假如我有一筆錢,以你們刺客那種……一切都要追求自由和平等的論調,我似乎應該將這筆錢平分給所有人,但他們又能用這筆錢做什麼呢?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會將錢變成衣服和食物,到頭來,這筆錢被這樣被毫無意義地使用掉了,而如果這筆財富能由某個階層全權掌握,對本傑明·佛蘭克林那樣的科學家進行投資和贊助,那時一定會無數偉大的發明出現,並且推動世界的前進。」

  「謝伊。」卡洛琳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你覺得自由是什麼呢?我覺得,自由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去做什麼,而是不想做什麼就有權利可以不去做,以秩序統治這個世界,讓每一個公民都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這就是我們聖殿騎士希望看到的世界。這是已經完全成熟的理念,但你們刺客的理念……你能解釋給我聽嗎?」

  謝伊沒有回答,而卡洛琳十分清楚他沉默的原因,於是也就沒有再說下去。

  謝伊靠著石壁假寐了一陣,努力想讓自己陷入能讓他恢復體力的睡眠之中,但腦海中多如繁星的思緒卻讓他無法如願。他睜開眼茫然無措地注視著黑暗,之後是岩洞裡的輕微響動讓他回過了神。謝伊稍微直起了身,然後便在黑暗中隱約分辨出了卡洛琳正在瑟瑟發抖的輪廓。

  「你怎麼了?」

  卡洛琳搖了搖頭。

  「冷?」

  「不是,我只是……有點害怕。」承認這點對於卡洛琳來說十分困難,但黑暗讓她稍許放鬆了戒備,變得能夠對謝伊坦誠了。

  「害怕什麼?因為這裡很黑?」

  「……海嘯。」卡洛琳的呢喃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地震,還有那些哭喊聲和呼救聲。」

  儘管她僥倖得以大難不死,但只要一閉上眼,那副景象就會重新出現在眼前。如果不是謝伊的話,她早就死在里斯本了。雖然如果不是他的話,她起先也不會陷入那樣的困境,但他卻還是在沒有義務的情況下趕來救她了,這種情況……卡洛琳還是分得清好壞的。

  就在卡洛琳陷入回憶的時候,她的手忽然在這一片黑暗中被人握住了。

  卡洛琳驚訝地抬起眼看向謝伊,她並沒有能在夜間視物的本領,但兩人現在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她甚至能感知到謝伊的氣息,自然也能看清謝伊的表情,與這樣近似安慰的舉止不同,謝伊的神色十分淡漠,發生在里斯本的災難,顯然也是他揮之不去的噩夢。

  謝伊在握住她的手以後,很快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抱。

  「這樣會好一點嗎?」不等卡洛琳回答,謝伊又繼續道,「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在這樣特殊的情境下,謝伊的話語和動作都分外令人安心,而腦後的髮絲被謝伊用右手輕輕觸碰著的感覺也讓她在不知不覺間就放鬆了心神。儘管之前她逞強說了不冷,但實際上仍然微濕的衣物和海邊的低溫已經讓她的體表溫度降到了相當危險的境地,不過現在,謝伊身上傳來的熱度已經成為了她新的倚靠,而他平穩的心跳聲也漸漸為她驅散了夢魘。

  雖然並不困,但卡洛琳還是將頭抵上了謝伊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行為太出格了,謝伊心裡很清楚這一點,但當卡洛琳流露出怯懦的一面時,他下意識地……就這麼做了。因為她是這場災難的倖存者,因為她是這場災難的見證者,所以……他實在無法對她置之不理。

  懷中的卡洛琳並不安分,謝伊在感覺到她仰起臉的動作後垂下眼看著她,「又怎麼了?」

  「你……明天可以不用在海灘邊上守著商船經過。我有可以聯繫上同伴的方法,到時候……我會在附近的港口把你放下去,你覺得可以嗎?」

  「附近的港口……」謝伊喃喃著重複道,這句話又觸動了他的回憶。離他們最近的港口,理應是里斯本,它甚至是整個歐洲第二大的海運港口,但此時此刻,那個繁榮的城市早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輝。

  這全都是他造成的惡果。

  卡洛琳也沉默了,謝伊的手順勢從她的腦後滑落到腰際,將她纖瘦的身軀抱得更緊了一些,「睡吧。」

  「這不是你的錯。」

  最終,他聽見她這麼說道。


☆、背叛

  第二天的清晨來臨時,卡洛琳在海邊放出了一枚信號彈,隔了一小時左右,她又放了一枚。救援的船隻循著信號的來源在中午前及時趕到,謝伊丟掉了刺客的衣服偽裝成平民沉默地跟在卡洛琳身邊,她願意為他提供庇護之所,但那不代表其他聖殿騎士也能接受一個刺客和他們待在同一艘船上,他必須謹言慎行,以免為卡洛琳帶去麻煩。

  在船上用過午餐後,聖殿騎士的船將他下放在了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卡港口,謝伊的財物全部沉在了大西洋底下,因此卡洛琳又給了他一筆路費。謝伊沒有拒絕,因為他的確需要錢,不然他恐怕得游泳橫渡大西洋才能抵達殖民地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會把這筆錢還給卡洛琳的,但她可能未必會要。因為對她來說,錢也好、船也好,都是在償還謝伊的救命之恩。謝伊恍然間忽然發覺,他與卡洛琳之間恩怨糾葛早已經到了根本無法清算的地步了。

  回到了同伴之間的卡洛琳顯得非常放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的身邊全都是與她志同道合的人,但謝伊卻……不是這樣的情況,一回到殖民地他就和自己的導師阿基裡斯大吵了一架,他說出了在里斯本發生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會站在阿基裡斯那邊,站在那個指引他去毀了一座城市的瘋子旁邊。

  向來與他合作默契的霍普在這次爭吵中也只會強調他「實在太無禮了」,這真是可笑,里斯本死了足有五萬的無辜平民,這群刺客卻還是只會強調禮儀、強調秩序。刺客組織內的階級明明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團體都要更為嚴酷,但這個組織鼓吹的竟然是自由!

  在爭吵過後,謝伊不禁對刺客產生了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強烈的不信任感。他已經無法再待在這個團體內了,他決心偷走他之前為刺客們取得的先行者之盒和伏尼契手稿,決不能……決不能讓刺客再找到下一個先行者神殿,那只會是一場更大的災難。

  下定了決心的謝伊很快將想法付諸了行動,他潛入了阿基裡斯的住所,雖然並未找到先行者之盒,但他成功取得了寫滿了密文的伏尼契手稿。在得手的刹那,謝伊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發現了他行跡的刺客們立刻對他進行了圍剿,他實在無法下手傷害這些自己曾經的夥伴,但他從小到大的朋友——連恩……卻毫不猶豫地對他舉起了槍,將他逼到了下方濤聲滾滾的懸崖邊上,在縱身躍向大海的時候,漫天的風雪模糊了謝伊的感知,但身體傳來的劇痛還是讓他遲鈍地意識到,自己似乎被人開槍擊中了。

  鮮血和力氣正不斷地從他身體中流逝,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他卻又墜入了冰冷的海水中,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但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謝伊心中最多的還是……欣慰和解脫。密文將和他一起埋葬在大西洋的海底,刺客將永遠地錯過先行者的神殿,再也沒有人……會遭受那樣的災難。

  死後的旅途對於謝伊來說無比漫長,他在接連不斷的幻象中回憶起了許多人和事。因為誕下他時難產而死去的母親、在風暴中死去的船長父親、與他一同長大的好友連恩、在風雪中朝他開槍的連恩、他曾對其抱有過特殊之情的霍普、還有曾經敬重如今鄙夷的阿基裡斯。

  這場夢真的是太長了,而夢醒之後,睜開眼的謝伊所看到的……竟然是莫琳根號的船長室。他正在莫琳根號上,這個認知……讓謝伊恍惚間只以為自己已經抵達了地獄,否則的話,在海嘯中支離破碎的莫琳根號怎麼會再度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和他的愛船一同死去了嗎?

  謝伊有些艱難的拖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在環視四周的時候,他與房間裡一個長相粗野的男人對上了視線,但這人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地獄的守門人,反而更像是個……正在灑掃的下僕。證據是當他看到謝伊醒來之後,立刻就丟下了手上的掃把,然後跑了出去。

  謝伊有心想叫住他,但胸前的陣痛讓他額前一下子滲出了冷汗,牽走了他的注意力。他動手摸了摸胸前已經被包紮妥當的傷處,他好像……受了槍傷。槍……沒錯,連恩的確是朝他開了一槍。

  他……沒有死嗎?

  茫然過後的謝伊很快發覺他所處的房間結構的確是和從前的莫琳根號船長室一模一樣,但細微之處卻不盡相同,至少擺設就完全不對……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桌邊拿起燭臺仔細看了看,然後又將它放了回去,試圖思考出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門外很快響起了腳步聲。

  謝伊轉過身,在看清房門外那個人長相的時候,他驚愕道,「你……卡洛琳?」

  金髮的女人跨過門檻,上下遊移著視線打量了他一陣,然後才看著他笑起來道,「不然你以為是誰把你從海裡撈起來的?」

  這次謝伊終於能確信自己還活著了,他忍不住又摸了摸傷處,然後忽然道,「我的密文呢?」

  「你才剛脫離重傷的狀態就在想著密文的事了嗎?我才不會偷你東西,它就在你旁邊的櫃子上,但你最好小心看著它,或許我會臨時起意把它奪走。」

  謝伊照卡洛琳所說的立刻找到了伏尼契手稿,他想他大概是已經快瘋了,雖然腦海裡的疑惑和困擾數不甚數,但在看到伏尼契手稿的刹那,他就放下了心……不會有錯,他的確是從刺客手中奪走了密文。

  「你胸口的槍傷是最嚴重的,不過既然已經捱過來了那麼問題應該不大。你身上還有很多細小的割傷……是被樹枝割傷的嗎?還有就是——」卡洛琳走到他身邊,抬手撫上他的眉弓,「你這裡被礁石碰傷了,留下了傷疤。」

  謝伊握住了卡洛琳的手,「這是你的船?」

  「現在這一刻還是,不過很快就不是了。這艘船即將屬於你,謝伊。」卡洛琳的笑容裡帶上了一點得意和邀功的意味,「我那時記住了莫琳根號的外觀,你原本那艘船是在殖民地沿岸搶來的吧?它其實是英格蘭的制式船隻,我很順利地就在南安普頓的造船廠裡找到了莫琳根號的設計圖紙,然後就……我想它可能無法取代莫琳根號在你心中的地位,但你既然那麼喜歡莫琳根號,那應該也會慢慢喜歡上它吧。這樣一來,我也算是清償了你的救命之恩。」

  這是一份,他根本拒絕不了的禮物。

  謝伊的人生才剛剛遭逢驟變,卡洛琳的善意幾乎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在謝伊沉默的間隙,卡洛琳繼續說下去,「我知道刺客的據點就在波士頓附近,所以直接將船開到了殖民地附近想將它交給你,因為暴風雪,我們被迫下了錨,想著我大約可能要晚一些時候才能見到你了,但誰知道船上水手從海裡救起的遇難者竟然會是你,你是……被誰襲擊了?誰能在刺客的根據地附近把你重傷成這樣?」

  謝伊苦澀地歎息了一聲,放開了卡洛琳,在桌邊慢慢坐下來,「卡洛琳,你不會猜不到的,我……已經不再是個刺客了。」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不知道,就算我又得到了一艘船,但我又能帶它航行去哪裡呢?我已經……沒有明確的信條和目標了。」謝伊打量著四周,然後又將視線落回到卡洛琳身上,「你呢?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奧巴尼爾。」卡洛琳簡單地回答道,「那附近總有法國人在給當地的平民製造麻煩,我的……同伴稍微有些難以支持,因而向不列顛的總部進行了求援,所以我得帶人去一趟。我和他們就約在奧巴尼爾會和,方便的話,這艘船要到那裡才能轉贈給你,還有,這艘船上的人大多是我雇傭來的水手,你可以視情況辭退掉一些你不滿意的,剩下的則是我的僕從,下船的時候他們會跟我走。」

  「我和你一起去。」在聽完之後,謝伊開口道,「不過不是送你到奧巴尼爾,而是和你一起在奧巴尼爾下船。」

  迎著卡洛琳驚訝的目光,謝伊淡淡地笑起來,「你的確是還清了我對你的恩情,所以現在是我欠你了,卡洛琳。」


☆、紛亂

  正如謝伊所料,在奧巴尼爾製造混亂的其實是當地的匪幫,他們和法國佬勾結在一起,給奧巴尼爾平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困擾,而站在他們背後推波助瀾的……是刺客。這些藏匿於黑暗中的傢伙總是與匪幫、妓-女、小偷溝壑一氣,卻還敢放豪言自己是為了自由與正義。

  謝伊已經受夠了他們的言行不一,所以之後他幫助卡洛琳和她的同伴一起清剿了當地的匪幫勢力,他這麼做固然是在幫助聖殿騎士,但實際上他只是在為那些無力保護自己的無辜者而戰。現在的他不屬於任何團體或組織,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贖罪。

  在那之後,他跟隨卡洛琳與聖殿騎士根植在殖民地的勢力領導人進行了會面——那是一位叫做門羅的中年人。卡洛琳稱呼他為上校,那應當是他在不列顛的軍銜。從門羅口中,他們得知當地似乎正有一個可怕的女人率領著一批暴徒製作了大量的毒氣,很有可能對軍隊和平民進行無差別的恐怖襲擊。

  從門羅對那女人的形容來看,那個人很有可能會是……曾經教導過他的霍普,但謝伊沒有把這個猜測告訴任何人,只是沉默地幫助聖殿騎士搗毀了制毒作坊,抓捕了那些暴徒。步驟很簡單,毒氣其實是他的老熟人本傑明·佛蘭克林研發出來的,他料想霍普不會多事到把他叛變的事情告訴佛蘭克林這個外人,事實也的確如此,佛蘭克林仍然以為他是個刺客,放心地就將霍普他們想用來破壞城市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交給了他,隨即謝伊就用佛蘭克林的榴彈發射器掃清了城市裡了毒瘤。

  佛蘭克林這個了不起的學者好像每次都搞不清楚狀況,上次是把身為刺客的他當成了聖殿騎士,這次則正好相反,不過沒關係,只要佛蘭克林能成為他的助力,把他當成什麼都沒關係。

  在他完成了這樁任務以後,門羅上校表現出了對謝伊極高的讚賞,對他拯救了無數人的行為表示了肯定,隨即他又將自己的同僚和得力的部下逐一給謝伊認識,其中有克里斯多夫·吉斯特、傑克·威克斯和威廉·詹森,全都是些他身為刺客時就早就聽說過的名字。他曾經的刺客同伴恨這些人入骨,謝伊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有一日能與他們坐下來一同喝酒。

  沒錯,他們慶祝成功的地點是在酒館,這一點令謝伊極不適應。刺客的弱勢讓他已經習慣於在執行完任務後馬不停蹄地展開下一項內容,而且也不會有同伴,刺客組織人手的不充裕使得謝伊要一個人兼顧很多事,並且在刺殺過後他肯定要迅速逃出事發的區域,完全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到酒館喝上幾杯以示慶祝。

  聖殿騎士這種能在陽光下履行信條的方式忽然令謝伊感到極為豔羨,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為自己認為正確的事舉杯,而不用像老鼠一樣躲藏在黑暗中,用一些虛無飄渺的信條來矇騙自己。

  不過,他在奧巴尼爾所經歷的也不全是好事,至少卡洛琳即將離開殖民地返回英國這件事對他來說絕對不算是好消息。她是個英國公民,來殖民地只是為了幫助同僚,那麼在解決了這裡的紛爭後,自然是要回國的。

  卡洛琳坐船離港的那一日,他去港口送別了她,這是兩人之間的第二次分別。因為他還是想留在殖民地,畢竟他不是聖殿騎士,總是和她在一起行動的話,會顯得……非常奇怪,而且相較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來說,他還是更加喜歡讓他成長的北美殖民地,儘管這片土地……已經給予了他太多的苦痛和磨難,但惟有這裡,才是他的故鄉。

  雖說如此,他還是對卡洛琳的離去感到不舍,經過這段時間的同行,他已充分瞭解了她在褪去了傲慢無禮的表像後,其實待人極為真誠,並且——

  「謝伊,你有沒有想過……加入聖殿騎士?」在上船之前,卡洛琳相當直接地問出了這個問題,「我可以為你引薦,每個人都會誠心迎接你的到來。」

  ——她實在是太直接了。

  這其實是個相當敏感的問題,但卡洛琳卻能毫不猶豫地問出口,而如果謝伊在這裡拒絕了的話,她就絕不會再提,她就是這樣……乾脆的性格。

  「這不是個容易做的決定。」

  「那你現在的答案是不願意嗎?」

  「我需要考慮的時間。」謝伊最終還是沒有答應,但也沒有完全拒絕。

  卡洛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接下來是打算……?」

  「我會留在奧巴尼爾。」

  「……」這個回答顯然不在卡洛琳預料之中,她詫異道,「……為什麼?這裡有什麼能吸引你的地方嗎?」

  「我在和門羅上校交談時……窺到了你們的理念,我想留下來,幫助他使這座城市變得更好,順便考慮你剛剛的那個邀請。我說我需要考慮的時間並不是在敷衍,我是真的……我想先試著瞭解和找出聖殿騎士與刺客之間的差異。」

  卡洛琳看起來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她抿了抿唇道,「好吧,那我以後是不是只要來奧巴尼爾就能立刻找到你?」

  她竭力想將聲線保持在平穩如常的狀態,但謝伊還是聽出了她話語中隱約的期待。卡洛琳在執行任務時的能力很強,但她卻並不擅長處理和應對感情。從再見面的那一刻起,謝伊非常明顯地就能感覺到她其實對他……很有好感。

  「卡洛琳。」

  謝伊叫住了已經走上舢板的卡洛琳。

  她轉過身的時候,仿若祖母綠寶石般的眼睛倏忽亮了起來,「還有什麼事嗎?」

  「我忘記和你道別了。」

  「好、好吧。」卡洛琳不太情願地開口道,「再見,謝伊。」

  「再見,卡洛琳。」

  他想他在奧巴尼爾所需要思考的,不僅是有關於聖殿騎士的事。他還需要仔細考慮清楚……他究竟希望和卡洛琳轉變為什麼樣的關係。


☆、割裂

  當他再次見到卡洛琳時,那已經是一年之後的事了。這一年中,他與門羅上校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友,也逐漸加深了對聖殿騎士教義的理解。恰逢這個時期,法國與英國之間關於殖民地的摩擦也不再是小打小鬧的程度,情勢的膠著讓法蘭西人選擇直接派出軍隊。

  因為此事,殖民地的聖殿騎士最高大師立刻趕到了奧巴尼爾,他的名字叫做海爾森·肯威,這個姓氏聽起來非常英國,不過眼下這位肯威大師更多地還是在為殖民地人民而東奔西走。同行隊伍中就有卡洛琳在,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不被謝伊所熟悉的聖殿騎士。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在門羅上校家中進行了簡單的會談和聚餐。席間的氣氛還算不錯,除了肯威大師頻頻向他投來注意的目光以外,一切都很好。

  謝伊只能猜想這是門羅上校在肯威大師提起過他的原因,門羅上校一直很賞識他,無時無刻都想將他吸納進聖殿騎士的隊伍,然後值得一提的就是卡洛琳,她看起來又長大了一些,只是對他似乎已經不如一年前那樣在意了,進餐時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他一眼,但謝伊覺得不管卡洛琳態度如何,他還是應該去與她打個招呼,所以當在座的聖殿騎士離席轉去客房休息的時候,他綴在後面留下了卡洛琳。

  卡洛琳的態度稍微有點奇怪,之前的時候明明非常冷淡,但在一刻卻又變得極為熱情。

  「謝伊。」她輕輕擁抱了他。

  「我沒想到你會和肯威大師一起來奧巴尼爾。你……在聖殿騎士裡的地位很高?」他本不想細問她的家系,但實在有些好奇於她的身份。

  「不,我想地位高的應該只是我的父親吧。他是聖殿騎士在愛爾蘭的分團長,肯威先生和我的父親都要聽命於不列顛最高大師雷納金德·伯奇的命令,不過相比起我父親來說,伯奇大師明顯更器重肯威先生,因為他的能力實在出眾,我的父親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將我派到他身邊,向他學習更多值得學習的東西。」說到這裡,卡洛琳明顯地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接著說下去,「我之前是因為……不能讓他覺得我很輕浮,所以才沒先向你打招呼。」

  「輕浮?為什麼?」謝伊明知故問道。

  「我……」卡洛琳把頭低了下去,手足無措了一陣後道,「謝伊,你的答案還是和一年前時……一樣嗎?」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謝伊抬手揉亂了她的金髮,他還是習慣於把她當作孩子來看待,不過……其中多少也有些其他感情。

  「……?」卡洛琳眼中流露出了困惑的光。

  「我已經有答案了,但現在還不能說,等到打退了那些法蘭西人以後,我才能告訴你。」

  「為什麼?」

  「你的問題太多了,卡洛琳。」謝伊用和那時在海島上一模一樣的回答搪塞了她。

  其實是因為和法國軍隊一起到來的,還有法國的刺客盟友——肯瑟苟沃斯,他是阿基裡斯忠實的追隨者,也是從前教授過謝伊的導師之一,他想他必須要和肯瑟苟沃斯做個了結,如此才可以確定自己的內心是不是真的想要加入聖殿騎士。

  當面對峙的這一天來得很快,肯瑟苟沃斯就如他所預料地那樣對他破口大駡,對還活著的謝伊感到怒不可遏,「我們把你訓練得真好啊,你這個叛徒。」

  「這正是你我之間的分歧點,肯瑟苟沃斯。」

  「分歧?不、不……」肯瑟苟沃斯喃喃道,謝伊對他進行刺殺的地點是在堡壘的高處,而此時他正望向下面的空地,與謝伊一起阻擊法軍的還有許多其他的聖殿騎士成員,其中當然包括卡洛琳。她和他一起行動的頻率尤為高,肯瑟苟沃斯顯然早就注意到了她,「我想,改變你的並不是聖殿騎士,而是這個女人,對嗎?」

  說完這些之後,仍留有一絲餘力的肯瑟苟沃斯試圖向毫無防備的卡洛琳舉槍,謝伊當然是立刻阻止了他。

  他殺了肯瑟苟沃斯。

  在確認肯瑟苟沃斯已經咽氣之後,謝伊喃喃道,「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你的話也沒錯,肯瑟苟沃斯。」

  畢竟如果不是卡洛琳的話,他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接受聖殿騎士的信條,她讓他看到了這世間還存有一線微弱的希望之光。

  在親手了結了自己與聖殿騎士之間的聯繫後,謝伊點頭答允了一切——卡洛琳的邀請、門羅上校的邀請以及肯威大師的邀請。

  他將會成為一名聖殿騎士,而北美殖民地聖殿騎士最高大師海爾森·肯威親自為他主持了加入聖殿騎士的儀式,就在門羅上校的家中。出席的人有喬治·門羅、克里斯多夫·吉斯特、傑克·威克斯、威廉·詹森還有查理斯·李,他們將會是他從今天開始的新同伴。

  「你願意發誓擁護我們的教條以及我們所守護的一切嗎?」

  「我願意。」

  「而且永不洩露我們的秘密,也不會透漏我們的任務內容嗎?」

  「我願意。」

  「而且不惜一切代價,至死都會這麼做嗎?」

  「我願意。」

  在他向海爾森交托了誓言後,海爾森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那麼歡迎你加入我們的教團,兄弟。」

  「謹記我們的信條,謹記我們的目標。引領所有躁動的靈魂,直到走上平靜之路;引領所有鼓動的欲望,直到激昂的血冷卻;引領所有浮動的意志,以至化為安穩的沉思。願洞察之父指引我們。」卡洛琳當然不會錯過這樣重要的場合,她甚至親自為謝伊戴上了象徵著聖殿騎士的戒指。在做完這一切以後,她抬起頭看向謝伊道,「現在,你是一位聖殿騎士了,謝伊。」                        


☆、地獄

  在謝伊加入了聖殿騎士以後,他和卡洛琳也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共同行動了。這一次他們將會前往紐約,從那裡的刺客據點奪回謝伊「寄存」在刺客組織的先行者之盒。他和卡洛琳一起潛進刺客的莊園,竊聽到了霍普與其他刺客的談話,得知了刺客的下一步計畫。

  他並不意外會在這裡遇見霍普,因為在官方的登記檔裡,這座莊園就是屬於霍普的財產,只是霍普好像也感知到了他的到來,很快用燧發槍回應了他的竊聽。突然的襲擊讓房頂上的謝伊墜入了莊園裡的主廳,霍普很快在屋子裡放出了毒氣,並將謝伊鎖在了屋內,但她並不知道,他還有一名同伴就在屋外。

  「不用管我,我會自己想辦法出去,你去攔住霍普,卡洛琳。」他高聲向試圖救援他的卡洛琳出聲道。

  卡洛琳依言照辦了,她很快在混亂的紐約城中心找到了霍普,用武力壓制了她,從她那裡奪來了毒氣的解藥,但在要下手解決霍普時,卡洛琳卻因為一瞬的猶豫而讓霍普走脫了,好在霍普只跑過了一個街角,就被從莊園逃出來的謝伊從高處刺殺了。

  謝伊在喝下了卡洛琳找出來的解藥後,皺起眉看向卡洛琳道,「為什麼你剛才會放過霍普?」

  「這……她是你曾經的夥伴,所以我想——」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將我個人的感受看得比教團的利益更重要?是嗎?是這樣嗎?」謝伊用極為不悅的口吻質問道,「你以為這麼做會讓我感到高興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卡洛琳摸了摸額頭,有些混亂地組織著語言,「我只是……」

  「算了……抱歉,是我說話的口氣太重了。」手足無措的卡洛琳讓謝伊暴躁的心緒一下子平靜了下來,霍普的死讓他略微有些心神不寧,但因為這個就向卡洛琳發火未免也太沒品了,他很快道了歉,然後道,「我們要坐船去下一個地方了,等下你來船長室找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卡洛琳看上去像是立刻要問謝伊有什麼事,不過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她只是點了點頭道,「好。」

  晚上卡洛琳如約而來時,謝伊正在保養和擦拭自己的武器,不過他很快放下了這些東西,起身道,「過來,卡洛琳。」

  卡洛琳走過來以後本想先說些什麼,但卻被謝伊以親吻打斷了,卡洛琳看上去完全被嚇住了,她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謝伊安撫道,「別這麼緊張,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沒錯,這並不是他們之間的初次親吻。在那個海島上,他在混亂與焦躁中第一次親吻了卡洛琳,然後追逐著本能與她發生了……現在看來並不非常合適的關係。他知道卡洛琳從那一刻起就對他有了好感,並且現在也是,所以他才一直猶豫著要如何處理與她的關係。不過,現在他已經有了答案。

  「你在岸上的時候,只是以為我喜歡霍普對嗎?」

  「呃……是的,你不是經常提到過去,但說起那個叫霍普的女人時,總是非常的……我想,你可能是和她有一段特殊的感情,所以才這麼——」

  「我不喜歡霍普。」謝伊打斷了她的話,「我從沒喜歡過她。」

  「我不是想逼你說這種話,謝伊。」卡洛琳似乎並不相信,「我知道你對我沒什麼感情,我——」

  謝伊似乎無意聽她說完這些,他向她又走近了一些,然後伸手擁抱了她,附耳道,「我愛的是你,卡洛琳。」

  卡洛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真的嗎?」

  謝伊放開了她,然後凝視著她的眼睛道,「千真萬確。」

  他正在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話語,但事實卻是,他的確在說謊。霍普的死對他而言比其他任何人的離去都更要沉重,尤其是他還親手殺了她,但在這裡,如果一個小小的謊言就能讓卡洛琳高興的話,他不介意說些違心的話。

  他沒有愛上卡洛琳,或許以後會有這樣的一天,但至少現在沒有。里斯本的那場災難讓他很難再對感情的事有所觸動,但他卻又很依賴卡洛琳,他嚮往她身上陽光而又充滿力量的部分。如果有她在身邊,他或許可以變得……不那麼瘋狂,而她又一直期待著他能對她有所回音,所以他會做下這樣的決定,其實並不難理解。

  他曾經是一名刺客,但如今卻在緝捕和刺殺他們,因為他必須要將過往燃燒殆盡才能重回正途、才能在廢墟中重新找回救贖。他必須摧毀那些曾經和他稱兄道弟的夥伴,因為他已經選擇了讓教團的命運與他同行,那麼——維持聖殿騎士教團的原則,以及教團的立場,不得與人談論和分享秘密,也不可暴露聖殿騎士工作的性質,無論需要何種代價,至死都不得違反此規定——這就是他的新教條。

  刺客們常常將聖殿騎士理想中所描繪的世界稱之為地獄,在他們眼中,謝伊大約是正在走一條通往地獄的路,但即便如此,他也會挺直腰杆下地獄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在這條路上並不孤獨。

  「這是……真的嗎?」卡洛琳不敢確信地又問了一遍,然後道,「我也是,謝伊,我……也是,當你在海嘯中抓住我的手時,我就……」

  謝伊安靜地聆聽著卡洛琳磕磕絆絆的話語,他想他在餘生都會竭盡所能地……將她視為珍寶。卡洛琳愛慕著他,而他則回以珍視。這樣的話,對兩人來說,都將是最好的結局。

  在紐約的戰鬥已經結束,但還有新的戰鬥在等待著他,他已經將伏尼契手稿交給了肯威大師,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從刺客那裡奪回先行者之盒。這項任務可能會花費他數月、數年甚至是一生的時間,但他願意去做,因為這會讓世界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歷史或許會稱他為叛徒、叛逆或變節者,但對他而言,歷史如何銘記他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遵循了他自己的信條。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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