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1）
相遇（1）
※
在橫濱這座城市中，有著光明到達不了的黑暗之處。
巡警從來不敢靠近的，位於城市邊緣樹木林立之地的倉庫街，一場凶獸之間的廝殺剛剛落幕。
踩在河岸新修的圍欄上，步伐輕盈的少年跳下來。
他擰著對講機，調到了對應的頻道：「中也快過來吧，我找到了相當有趣的『東西』哦？」
這個頭上、手腕上和脖頸上都纏著繃帶，身上有很多處正在修理中的少年，話語中帶著愉快和炫耀的意味。
乍一聽起來有些孩子氣，但看過他口中所謂的有趣的東西之後，就沒有人會這樣想了。
染著血污的、破碎成爛布的衣服，依稀還能看出原形是一身休閑裝束。
而被裹在衣服中的是一名少女，頭發結成一縷一縷地貼在臉上，全身上下唯一還算干淨的一雙綠色眼睛空洞無神。
將一個活生生的，不知遭受了什麼災厄的少女稱為「東西」，這才只是少年惡劣性格的邊角。
「太宰，你叫我來是——」從河流另一端飛過來的赭發少年，在看見少女後，話語卡在了喉嚨裡。「是敵人？不……」
赭發少年名叫【中原中也】，是橫濱游走在黑夜中的組織【港口黑|手黨】的成員。
他剛剛結束了關西的任務，一個小時前在港黑的小型停機坪上降落，就因為突發事故被性格惡劣的搭檔拉出來幫忙了。
港口組織的軍|火|庫，就在這條倉庫街上。
黑|手黨經常會面對搶劫、掠奪、火|拼之類的事件，有時為了利益，有時為了咽不下的一口氣。
一個小時前太宰和中也收到的消息，是說倉庫街發生了混戰。
太宰和中也趕到的時候，倉庫街已經重新歸於平靜，只剩下凄慘的現場。
部下和敵人的死屍橫在河邊，有的甚至落在水裡，血液吸引著魚群。
他們分頭調查發生戰鬥的地方，隨後，太宰治在岸邊找到了唯一的活人。
「看起來更像是自保呢。」太宰治伸手抓住少女又髒又亂的頭發，迫著少女抬起頭，說道：「不像是見得了大場面的人，哎——」
發出了驚嘆聲的太宰治松開手後退一步，一道銀光從他面前劃過。
如果他動作慢一些，他的頸動脈就要被割斷了。
「太宰！」中原中也說道：「不要隨便觸碰來路不明的人，你就這麼想死嗎？」
太宰治點了點頭：「嗯。」
「嗯你個頭，你倒是反駁一下啊！？」
中原中也一邊吵著架，在背後少女的利刃觸上後背之時，發動了他的異能力。
重力壓制著少女，讓已經氣空力盡的人連手都抬不起來。
太宰治蹲下身子，一手支著臉上說道：「哎呀，手術刀嗎？」
少女手中銀光閃閃的刀具很短，卻有著非常鋒利輕巧的刃。
這樣的刀子太宰治見慣了，他們家本職是醫生的首領，會隨身攜帶手術刀作為武器。
中原中也低頭看著形容慘淡的少女，眼中沒有絲毫憐憫：「要處理掉嗎？」
太宰治舉起了對講機，屬於自家首領的聲音適時地從中響起：「不，中也君，請務必帶回那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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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現場撿到的少女帶回港口組織之後，關於其身份的調查也展開了。
在剛好沒在出差的情報人員阪口安吾的幫助下，少女的身份很快就有了結果。
源夏江，十七歲，就讀於學園都市長點上機學院，能力僅有lv3，卻非常好用。
這只是表面身份，她在長點上機學院的特別班級，是高中生的同時，也是暗部聘請的醫生。
不過在一周前，她變成了一個高中肄業生。
「一周前在東京千代田區，發生了一起惡劣的事件。」阪口安吾推了下眼鏡，將手中的資料放在小圓桌上。「名為『雷火組』的黑|幫在夜間襲擊離家出走的初中女生未遂。」
森鷗外滿面笑容，說道：「這可真是黑|幫之恥。」
這位坐在巨大落地窗前品嘗紅茶的男子，就是港口組織的首領，森鷗外。
別看他的話語說得那麼三觀正確，如果阪口安吾給他的報告中，襲擊的是小學女生，這位首領也許就會換一副說辭。
身為一個領工資的社畜，阪口安吾自覺地跳過了該吐槽的點。
「也就是在那場事件中，長點上機學院的源夏江被學園都市的暗部開除了。」安吾簡略地介紹道：「當夜，正在千代田區執行醫療任務的源夏江，以手術刀殺死了雷火組三十二人。」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終於染進了冰冷的眼瞳中，他雙手交疊擺在膝上。
他對那名少女愈發感興趣了。
襲擊初中女生未遂，沒有掠奪其錢財，甚至也還沒有嘗到美色。
在道德倫理上已經是個惡鬼，在法律上卻罪不至死。
源夏江的行為，被官方歸類為「阻止了正在犯罪的人」，並未受到責罰。
但以手術刀割破三十二人的喉嚨，到底是不得已還是虐殺，必然會成為爭論點。
最清楚少女的能力的學園都市官方，對這件事已經有了非常明確的看法，所以才會做出開除和驅逐的處分。
「源夏江和養父母的關系很差，被長點上機學院開除後也被趕出了家門。無處可去的源夏江在外過夜時，被敵人綁架拐賣，躲避警察的視線來到了橫濱。」
橫濱的確是個躲避警察視野的好地方。
因為有巨大的黑暗組織，港口黑|手黨盤踞在這座城市中。
橫濱有很多警察不能踏入的禁區，比如凶險的貧民窟和擂缽街，又比如歸於港口組織管轄的倉庫街。
「這些敵人正是在倉庫街和我們的人發生了衝突。」阪口安吾道：「源夏江趁亂拿回了手術刀，在槍|戰和爆|炸中為了自保，殺死了四十三人。」
森鷗外說道：「這可真是一頭凶獸。」
安吾也贊同他的看法：「她殺害的人中，有三十五人是我們的成員。按照黑|手黨的規矩，應該盡快將其處置。」
港口黑|手黨的【處置】，就是殺掉的意思。
作為一個記仇要臉面的組織，面對殺死己方三十五人的學園都市暗部成員，處置是最合適的決定。
「安吾君，你還記得你是如何被港口組織招攬的嗎？」森鷗外拿起桌上的資料，說道：「任何凶獸，在被馴化之後，都會成為組織最好用的刀劍。」
安吾問道：「您是要……？」
森鷗外說道：「這樣的人才被隨便處死的話，港口組織的損失就無可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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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過清洗和包扎之後，那又髒又亂的少女儼然換了一個人。
皮膚像是煮熟的雞蛋白，柔軟滑嫩，如果不是被綁架的一周過得不好，氣色還會更好看些。
茶色的蓬松卷發自然地垂搭下來，只要稍稍一梳理，就會顯得非常漂亮。
唯獨那雙陽綠色的眼睛還是沒什麼精神，眼底也帶著烏青和疲勞的紋路。
「這是傳說中的換頭術嗎？」太宰治站在玻璃窗外，像個痴漢一樣觀察著被安全設施隔離的少女。「好後悔沒有被她殺死，不然就達成『和美女一起殉情』的成就了。」
「別說蠢話，太宰。」
中也撓了撓頭發，他對於自己搭檔這神奇的腦回路相當無奈。
總覺得在適應這家伙的時候，自己也變得不像是個正常人了。
「是是，知道了，中也年紀輕輕就像老媽子一樣。」太宰治打斷了搭檔還未說出口的勸誡，說道：「我去找部下了解善後了，看管美少女的好差事就留給中也了。」
中原中也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哀嘆道：「這算是哪門子的好差事啊。」
他在不久之前收到了首領發過來的信息，大意是告誡他一定要小心謹慎一些。
信息後方附上了源夏江的資料，她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學園都市暗部的醫師，戰果累累。
什麼美少女，明明就是披著美女皮的怪物。
分明是只是個高中生而已，能力等級也僅有lv3，卻擁有著這樣強大的殺傷力。
而且她的能力【精准手術】，還是個醫療技能，她本人也是個醫生。
中原中也謹慎地固守著這片區域。
不過，玻璃牆另一邊的源夏江，在相當配合地清洗包扎之後，便一直坐在床邊發呆。
她是個很好的俘虜，乖巧，沒有任何小動作，老實到讓人不放心的程度。
電梯門在走廊盡頭打開。
穿著黑衣的森鷗外，正帶著懷抱資料夾的阪口安吾朝這邊走過來。
中原中也微微低頭：「首領。」
「我想和源小姐談一談。」森鷗外摘下手套，指尖按壓在玻璃門外的鎖上。「中也君，能一起進來，充當我的護衛嗎？」
中原中也和阪口安吾一左一右地站在森鷗外身後，隨同他一起走進了安全設施內。
這就是十七歲的中原中也，和同齡的我妻夏江的相遇。
落在精心織好的網中，布滿了謀略的氣味，而走向的，卻是完全料想不到的未來。
第2章 相遇（2）
相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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哢嚓，哢嚓——
是齒輪轉動的聲音。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進入安全隔離設施的同時，三杆自動步|槍在機械的牽引下，瞄准了夏江的腦袋。
經由開發部改造過的大威力槍|支，一發子彈的威力，足以讓夏江的腦袋開花。
森鷗外走上前去，一步，兩步，從容地踏進了危險距離之內。
森鷗外喚道：「源小姐。」
呆滯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的夏江聞言抬起頭，說道：「夏江。」
時間大約過了三秒左右，她道：「叫我夏江，不要提起那個令我作嘔的姓氏。」
「好吧，夏江小姐。」森鷗外改了口，說道：「歡迎來到港口黑|手黨。」
兩年前被抓回港口組織的中原中也感到些許不自在——這話聽起來有些熟悉。
不過，比起當年中也被拘在椅子上，那句狂妄的「承蒙邀請，實屬榮幸」，夏江的態度要好太多了。
夏江仿佛沒聽見一樣，對森鷗外拋出的話保持緘默。
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的森鷗外並不惱火，身為組織的首領，他必須擁有喜怒不形於色的氣度和城府。
「聽說氣空力盡的你，僅僅憑著一把手術刀，就殺死了我的35名部下啊。」森鷗外低下頭，看向夏江仍然在顫抖的手。
「還是用這樣一雙傷痕累累的手。」
夏江眉頭輕輕蹙起，布滿細密劃痕的手掌握成拳。
森鷗外繼續道：「只是不知道，夏江小姐殺人的時候，手有沒有像現在一樣顫抖。」
沒有等待夏江的回答，森鷗外已經有了定論。
「應該沒有吧，握起手術刀會顫抖的手，可不會在十天之內取走七十五條人命。」
夏江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鋒芒。
茶發少女問道：「你又了解什麼呢，殺人如麻，用性命和鮮血堆造利益的黑|手黨？」
她在生氣。
有過相似經歷的中原中也絲毫也不懷疑，倘若在此時給她一把刀，這個危險的女人就會讓首領一刀斃命。
他出聲警告道：「喂，老實點。」
「沒事的，中也君。」森鷗外又向前走了一步，說道：「我了解的喲，夏江君，因為——我也是醫生啊。」
稱呼變了。
首領的意圖是招攬。
早已察覺這一點的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順手擦掉了額角流下的冷汗。
中原中也則是在想：這樣惹人厭惡的招攬方式，真的會成功嗎？
在想到自己就是個成功案例之後，干脆地拋卻了這份懷疑。
「醫生，啊，對。」夏江平靜道：「醫生殺人時，的確會手抖。」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江君。」森鷗外道：「同為醫生，同樣是殺過人的醫生，我很了解夏江君內心的疑惑。」
夏江問道：「那麼成為了黑|手黨首領的醫生你，是如何應對的呢？」
「這個答案，與其由我來告知。」森鷗外伸出手，掌心裡躺著一柄銀白色的手術刀。「不如讓夏江君親身體會一下吧。」
茶發少女顫了一顫，她抬起頭看了森鷗外一眼，在對方頷首後，她伸出了手。
中原中也警惕地盯著夏江，在她的指尖覆上手術刀的那一刻，異能力的紅光已經將她包裹。
「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夏江仰起頭，說道：「這是條件交換，首領。」
這就是港口黑|手黨未來的醫療組組長，源夏江與港口組織結緣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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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黨搭進去三十五條人命，換了個學園都市精心培養的預備役回來，勉強算是物超所值。
但要論起夏江的穩定程度，怎麼看都是港口組織賠了。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的中也翹著腿，一臉不耐地盯著他的監視對像。
剛剛加入組織的夏江算是不穩定因素，需要有人監管。
在武力值上完美碾壓對方，能夠達到壓制效果的中也，就成了監管人。
不過，讓中也感到厭煩的並非正在給黑|手黨成員換藥的夏江，而是坐在和中也一張小圓桌之隔的椅子上的人。
中原中也斜過眼睛，瞟著哼著小曲晃腦袋的搭檔，問道：「你怎麼天天往醫療組跑？」
太宰治臉上掛著欠揍的笑容：「中也這樣的小鬼是不會懂的。」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他的身份證日期比這條青花魚還要大兩個月。
這家伙又在嘲諷他個子矮了，真是怎麼揍都揍不乖。
「太宰先生，不要干擾我治療。」夏江頭也不抬道：「身體沒病麻煩出門左轉，醫療室不留閑人。」
中原中也想起來，出門左轉是三樓的垃圾箱聚集地。
嘴真毒啊，這個小姑娘。
夏江也不能算是「小」姑娘，分明長了一張人見人愛的軟萌臉，就連頭發都是軟乎乎蓬松松的，卻有著接近一米八的身高。
用太宰治的話來形容，大概是「看我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
「欸~過分。」太宰治祭出了常用的撒嬌大法，閉起眼睛道：「我明明渾身是傷，小夏江卻拒絕給我治療呢。」
「太宰先生這麼想治療的話。」夏江抬起頭來，隔著平光眼鏡看向太宰治。「我可以為您做去|勢手術。」
太宰治：「……」
中原中也：「……」
這話真是讓人聽得□□一疼，涼風陣陣。
太宰治站起身來，自覺地往門邊走去：「啊，我突然想起來，森先生早上叫我。」
聽著搭檔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中原中也只能在心裡吐槽：「都已經傍晚了。」
夏江用zip將做好了清創的傷口縫起來，又用OK繃把縫合口貼好。送走了傷口發炎的黑|手黨成員後，夏江終於迎來了換班時間。
她抬起頭，看向負責監管她的赭發少年，征求對方的同意。
「已經17點03分了。」
所幸，中原中也是個不會折磨人，對屬下極好的上司。
赭發少年說道：「走吧，分給你的公寓應該已經收拾好了。」
夏江被抓回港口黑|手黨的一周裡，前三天住在安全設施，後來安全設施來了新客人，她就睡在醫療組的值班室了。
安全設施的床很硬，一夜睡下來腰酸背痛，像被車輪軋過。醫療組值班室的床倒是還湊合，也許是港口組織醫療區的怨靈太多，她已經連續做了三天的噩夢。
對於睡眠質量不佳這件事，夏江沒有任何抱怨。
她離開學園都市之後的時間裡都過得很艱難，比起來被綁架的那一周，硬硬的床板和持續整夜的噩夢已經是天堂。
「勞煩。」夏江跟上中原中也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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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把車停在了一家規模較大的連鎖超市前。
「喂，下車，買你需要的日用品。」他打開車門鎖，警告道：「不要趁著人多試圖逃跑，我能夠很輕易地抓住你，捏斷你的脖子。」
面對橫濱武力天花板的威脅，夏江沒有露出絲毫膽怯。
「那麼就請看好我，前輩。」夏江朝著超市入口走去。「在找到答案之前，我也不想因為被人流衝散而成為冤死鬼。」
夏江說出的話語無疑是在找茬，但搭配上那張沒什麼表情，有些呆滯的臉之後，完全無法惹怒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嗤笑一聲，說道：「還挺牙尖嘴利的嘛。」
「我不會逃跑的，換言之——」夏江道：「如果把我跟丟了，全部都是前輩您自己的過失。」
「真敢說啊，你。」中原中也沒有生氣，被人這樣不自量力地挑釁，他反而想陪對方玩一玩了。
——不該亂立flag的。
中原中也急匆匆地在超市中奔走著，尋找夏江的蹤跡。
他剛剛被小孩子撞到了，一低頭的功夫，視野裡的人就走丟了。
在他經過洗化用品的貨架，即將拐進女性護理用品的區域之前，看見了先他一步走進去的阪口安吾。
「……」中原中也沉默了半晌。
——是給女朋友買衛生巾和護墊嗎？
他記得，這位專屬於首領的情報員，應該是個單身漢才對。
有問題，有大問題。
中原中也停步在拐角處，就在他思索著所謂的大問題時，他尋回了夏江的蹤跡。
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說道：「夏江小姐，久見。」
夏江轉過身來，她低下頭摸索手提筐，那裡面有一把剛從貨架上取下來的陶瓷刀。
中原中也明白過來了，阪口安吾出現在這種地方，就是為了和夏江交談。
「夏江小姐，請放下刀，我是來幫您的。」阪口安吾說道，「以您的力量，應該可以輕易脫離港口黑|手黨。您到現在還沒走，大概是有把柄被港口黑|手黨握在手上了，我可以——」
夏江打斷了他的話：「我是自願留下的。」
安吾愣住，遲遲不能言語。
「別自說自話了，情報販子。」夏江說道：「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能原諒你了嗎？」
這是中原中也第一次從少女的話語中聽出明顯的情緒。
「如果不是因為你多次倒賣情報，如果我沒有失去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夏江翻手握住陶瓷刀，她話語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憤怒。「你又以為，暗部和港口組織的區別有多大？」
第3章 相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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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滿了憤怒的話語落下的同時，夏江就邁出一步。
好快——
安吾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身體卻來不及躲避。
中原中也及時地發動異能力，以重力牽制了夏江的身體，阻止了這場鬧劇。他的動作再慢一步，夏江就會一刀捅進安吾的心髒裡。
被重力壓迫著的夏江，還在努力地握穩手中的刀，她咬牙道：「別阻止我。」
中原中也問道：「不阻止你怎麼辦，眼看著你殺了他？」
「那倒不會。」夏江眼中的戾氣還沒消退。
中原中也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稍松開鉗制，這女人就能讓安吾身上多至少一個血窟窿。
「死亡什麼的，這種代價也太輕松了。」夏江說道：「他必須活著，經受一切痛苦，過比死亡更悲慘的生活。」
中原中也苦惱地抓了抓頭發。
眼前這兩人明顯是有不可消解的舊怨，這種事不論結果，由當事人自己了結才最為恰當。
中也有種自己在多管閑事的感覺。
「夏江，你一定要殺他的話，就隨你的心意。」中原中也腳下紅光泛起，作為警告，掀起了將這兩人吹得各退一步的風。「但是，不可以在我視野之內動手。」
「你逃離我能夠掌控的範圍，逮住安吾並且殺死他，這是你的本領。」他道：「你有你的勇氣和仇恨，我也有我的任務和職責。」
夏江沉默半晌，松開了緊握著的手，陶瓷刀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她瞪著眼睛點頭，神情格外認真：「好。」
中原中也看向她購物籃裡的兩顆香水檸檬和一小盒西紅柿，確認了夏江買刀的合理性。
「這把刀撿起來去付賬，還要刀就再去拿一把。」
中原中也遞給安吾一個眼神，讓這位戰力和夏江不成正比的情報員趕緊走。
確認安吾離開之後，中也背過身去，走到了貨架拐角處。
他回過頭來警告道：「拿完你需要的就跟上來，不許再離開我的視線，新人。」
看起來凶巴巴的，實則是為了掩飾身處女性衛生護理用品區域的不適。
在離開這片貨架之後，沒過幾分鐘，就又改為他跟著夏江走了。
但在那幾分鐘裡，夏江的小動作一點都沒少——
她拿著貼有標簽的碎刀片，對著前方矮小人影的腰部位置比劃著。
「是卸他一頁肝呢，還是拆他一個腎呢？不是人類的話，摘掉的髒器會重新生長出來嗎？」夏江腦海裡的黑色浪潮翻湧著，「這麼小的個子，卻容納了神的力量，真是太有趣了。」
中原中也的話語將她拉回了現實：「喂，從溫室裡長大的新人，要買這些普通小鬼才會喜歡的東西嗎？」
他們兩人站在膨化食品的貨架前，成片的仙貝、薯片和叫不上名字的小零食。
「前輩也知道，這是普通小鬼才會喜歡的啊？」夏江走過他身邊，交換了前後位置。「我從來都不是一個普通的小鬼。」
夏江走過了膨化食品的貨架，在隔壁的架子上拿起兩包果凍放進了購物籃。
中原中也：「……」
小鬼就是小鬼，不要自詡清高了！
※
在首領的授意下，港口組織給夏江安排的住宅，就在中也公寓樓下。
哪怕不像中也一樣住的是復式戶型，作為一個新人的夏江，得到的待遇也太過優厚了。
要麼是首領對她相當看重，要麼是夏江危險到需要中也時時刻刻盯著。
這兩個可能性並不矛盾。
夏江有多麼危險，也意味著她是一把多麼鋒利的刀。
等候在住宅中的公寓負責人像售樓處一樣體貼，耐心為夏江講解著室內的設施構造。
接到下屬電話的監管人中也，在把夏江送到公寓之後，就又一次出門了。
港口黑|手黨的干部候補中原中也，是組織的勞模，365日無休地完成著大大小小的任務。
夏江站在陽台上，看著離開公寓的黑色轎車，稍稍地彎了眉眼。
「夏江小姐。」負責人拿起窗戶邊掛著的遙控器說道，「這是窗戶的開關裝置，不過鑒於目前您的不安定性，請不要隨意開窗。」
在公寓對面，有組織安排的狙擊手，三班倒地盯著住在這間公寓的夏江。如果她有打開窗戶做些奇怪舉動的意圖，後果不必言說。
「鈴木先生，這些我都知道，我住過高級公寓。」夏江回過頭來，提議道：「不如介紹些別的吧？」
負責公寓安保工作的鈴木井深推了推墨鏡，在內心角逐一番之後，回答道：「那麼，夏江小姐希望知道些什麼呢？」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目前最讓我好奇的是——」夏江向室內邁出一步。
她絲毫不遮掩鋒芒，氣勢咄咄逼人。與她對峙時，就好像利刃懸在頸上，巨大的壓迫感讓人本能地後退。
夏江從陽台將鈴木井深逼至客廳，一直到了狙擊手鎖定不了的死角。
她問道：「鈴木先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潛伏在港|口組織的呢？」
這一問題拋出，鈴木井深像被撅住了心髒一樣，連呼吸都要停滯了。最完美的表演被戳破，這意味著他離丟掉性命也不遠了。
沒有人願意得罪港口黑|手黨，對強大力量的恐懼並不丟臉，這是人的本性。
如果不是之前另一伙握著他性命的人的命令，鈴木井深今生都不會觸碰凶險黑暗的港口組織。
無法思考，無法脫身。
鈴木井深空白的大腦中只剩下了兩個選擇：殺人滅口和轉頭逃跑。
不管選擇哪一項，他都無法逃離【死亡】。
「驚訝到說不出話嗎？」夏江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還是說，恐懼使你失去了言語能力？」
「別、別過來——」鈴木井深拔出腰間掛著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還在逼近的少女。「你再靠近的話，我就開槍了！」
夏江從容不迫地強調著事實：「你不是我的對手，鈴木先生。」
「就算你很幸運地贏過我，你以為你就能逃出港口黑|手黨的追捕嗎？臥底在這邊許久的你，應該比我這名新人更加清楚港口黑|手黨的能耐吧？」
夏江說道：「鈴木先生，你一定會死掉。」
死掉——
對了，死掉——
鈴木井深想到了完美的辦法。
比起來遭受港口黑|手黨的拷問，不如還是干脆一些，反正橫豎都是死路一條。
他早已厭倦了在這些黑暗的勢力之間來回斡旋，反正這兩邊，都是會笑著喝人血的惡魔罷了。
死亡是每個人必然會經歷的過程，但是怎麼死，這中間的區別可就大了。
鈴木井深在驚恐之中，調轉了槍口，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嘭——
一聲槍響過後，是猝然響起的刺耳警報聲。
※
中原中也迅速地解決了倉庫街發生的火|拼，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叫回了公寓。
公寓一樓的大廳，安全通道，電梯轎廂裡都由港口組織的人把守著。
這架勢活像是在看管重犯——他們正在警戒著的那個人，也確實比重犯更加凶險。
見到中也回來之後，守著公寓的人紛紛松了一口氣：「中原先生。」
乘著電梯到了第三十層之後，守在敞開著的房門前的屬下向兩邊退開，讓出了足以使中也通過的寬度。
中原中也進門之後，見到了身披白大褂的醫療組人員，還有更多的用槍指著夏江的部下，警戒程度絲毫也不弱於門外。
地毯上是一片暈染開的深色痕跡，血腥味飄蕩在空氣裡。
醫療組成員戴著白色手套，將血跡的主人鈴木井深翻過來檢查。
「幫我切一下檸檬。」夏江鎮定地坐在沙發上，指揮著對面一手拎著陶瓷刀，一手握著香水檸檬，全身緊繃著的黑衣人。「薄一點，切不好的話就把刀還我，我自己切。」
這話說得，這個關頭哪有人敢讓她手裡拿刀？
夏江可是有著憑借一把刀，在槍戰的混亂中殺死四十三人的惡劣前科。
誰能保證槍比她手上的刀更快呢？
中原中也看不下去了，拿過部下手中的陶瓷刀和檸檬扔到一邊，問道：「你搞什麼？」
夏江老實答道：「想喝檸檬氣泡水。」
「我是問你，這是怎麼一回事。」中原中也指著還在由醫生做初步檢查的鈴木井深。
如果夏江的性別換一換，她一定會在答出那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答案時，就被中也一腳踢在臉上。
作為一個黑|手黨，中原中也自認不具有高尚、寬容、和善等美好品格。但他對女性和小孩子的容忍程度，確實是要稍稍高一些的。
不過夏江這樣的，到底在不在他的包容範圍內還不好說。
「如您所見，他開槍殺死了自己。」夏江拿起沒有放檸檬的雪碧，抿了一口就被甜到皺眉。「是我一步一步地，把這位鈴木先生逼迫到自殺的。」
「他的表情很驚恐，動作也慌亂無措，還差點絆到桌角。」
夏江站起身來，黑衣人們手中的槍也整齊劃一地跟隨著她移動。
「在至極的恐懼之下，他選擇以殺死自己的方式，逃避掉接下來要發生的問題。」
隨著她的話語，中原中也的眼神變得愈發狠戾，異能力的紅光帶動著他的外衣發出颯颯聲響。
第4章 相遇（4）
※
中也是非常重視同伴和部下之人。
因而，他無法容忍他人殺害自己的部下，更遑論以語言玩|弄、逼迫部下致死。
他此時搞不清楚面前這個女人在玩什麼把戲。
是在試探他的底線，還是在玩一場看誰先暴躁跳腳的游戲？
這些都不重要。
「不要試圖觸怒我，夏江。」中也勉強壓抑著怒火，這是在與欠扁搭檔的共事之中鍛煉出的耐心。
「我說的是事實，前輩。」
夏江著重咬著「前輩」的發音，像是嘲弄一樣，但偏偏她臉上仍是那一絲不苟的認真表情，沒有絲毫玩味的成分。
趕在中也揍她一頓之前，終於有部下抱著翻折筆記本從門外跑進來了。
「中原大人，錄像調出來了。」黑衣部下臉上帶著汗，他加入港|口組織只有半年，還從未見過這樣膠著危險的氛圍。似乎連空氣都要凝成針，隨時可以刺破人的喉嚨。
中原中也拿過筆記本，點下開始鍵，頭也不抬地命令道：「發一份給首領。」
錄像中的夏江直到他驅車離開都是正常的，直到她從陽台上回過頭來，說出的那句話開啟了悲劇。
——「鈴木先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潛伏在港|口組織的呢？」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抬起頭看向正在把檸檬汁往雪碧裡擠的夏江。等到錄像播放完畢之後，他滿腔的怒火尚未完全消退，但多半都轉變成了一種名為「驚疑」的情緒。
中也問道：「你是故意在我走之後，才揭穿這一點的？」
他和太宰治成為搭檔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他清楚地了解到，這類人不管做什麼，都一定有「故意」的成分摻雜在其中。能夠完美的應對任何突發場面，把事情撥|弄成自己能夠役使的方向，是最危險的那類人。
中也由衷地希望，夏江不是太宰治的同類。
太危險了，而且他也深刻厭惡著和這類人打交道。
「是個巧合，在前輩您離開之後，我才發現了這件事。」夏江走近中原中也，一米七九的身高，硬生生比中也高出了一頭。「我一開始只是覺得，這位鈴木先生非常面熟罷了。」
她和中也肩膀交錯，徑直奔向了還躺在地上的鈴木井深。
「我不知道他現在的名字叫鈴木什麼，這不重要，畢竟這只是一個偽造的假名。」她拿過醫生的工具箱，不緊不慢地戴上手套，跪坐在鈴木身邊。
「他的真名叫佐井健太郎，隸屬於九州的一個小型黑|幫，是個沒揍異能力，但相當狡猾的普通人。」
「我在暗部的時候，跟隨組裡的前輩去剿滅過一個觸犯了法律的小型組織。」她道：「當時資料上所有人都找到了，只差他一個。在搜查無果之後，這個人就漸漸地被擱置了。」
「如您所見，他沒有異能，攻擊力不強，一點也不起眼，所以他才能存活至今——」
夏江拿起鐮形潔齒器和鏡子，那帶有金屬彎鉤的工具剛剛上手，醫生們就被持槍的人拉開了。
她捏開鈴木的嘴巴，將鏡子和金屬彎鉤探進去，說道：「幫我打個手電。」
一時之間無人應答，還是中原中也親自動手，打開了手機的燈光功能。也算是為了部下的生命安全考慮，他只能委屈一點，做這種打下手的工作了。
中也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夏江的回答仍然不在重點上。「鈴木先生的牙真不錯。」
中也：「……」
誇屍體的牙不錯，這人到底是有什麼怪癖啊。
夏江轉過頭看向他，臉上帶著些許得意，她補充道：「我是說，他的假牙不錯。」
「假牙……難道？」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招手把部下喊過來。「搜查鈴木井深的住所和工作地點，讓總部調出他接觸過的所有文件檔案，把這件事告知首領。」
他又看了一眼屍體，說道：「夏江，把他的假牙鑿開。」
「做不到，沒有合適的工具。」夏江丟下口腔工具起身，站到了中也身邊。「我也沒有破壞遺體的興致，還是拉去工具和人都齊全的地方吧。」
中原中也看著屍體，難以想像，一個在組織裡潛伏了三年之久，在中下層做著文職，一點也不起眼的人，究竟能泄漏掉多少情報。
「你們的槍|口該對准的不是我。」夏江回過身，將抵在自己後腦勺上的槍杆推開。
握槍的黑衣人戰戰兢兢，險些以為自己要握不住槍，或者要走火了。
「前輩，拜托讓你的人走吧。」夏江撿起陶瓷刀，切了一片香水檸檬掛在杯子上。「我一會兒打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不會連這種小事也要被盯著吧？」
這次無人阻攔她握刀了。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他還有想算的賬，但他分得清輕重緩急。
他擺了擺手，道：「都走吧，別在小姑娘的屋子裡……」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喂，夏江，你不會打算在這種環境下洗澡過夜吧？」
「嗯？」夏江迷惑地抬起頭，問道：「這環境不是很好嗎？兩百平的大房子，24小時熱水供應，床上有席夢思……」
中原中也頗為頭痛地閉上眼睛，額上的青筋跳了跳。
他突然覺得，夏江剛剛的一系列行為都不是有意的——這個女孩子的腦回路，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他在強調的重點明明是這個房子裡死了人，屍體就在地板上，血都還沒涼透。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難道不會因此感到心神不寧嗎？
「罷了。」中也睜開眼睛，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茶發少女。「你起來，拿上你的東西——」
夏江聽話地站起來。
中也看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茶發少女：「算了你還是坐下吧。」
※
——源夏江真特麼的是個神人。
持刀殺死港口黑|手黨35人，不止沒被「加倍奉還」，還被首領重用。入職一周就分配到了新人不該有的大公寓，而且在住進公寓當天又立了一件大功。
不只是立了大功，她還蹬鼻子上臉，住進中原中也的三層復式大豪宅裡了。
「啊呀啊呀，這次真是多虧了夏江君。」森鷗外把桌上摞在一起的文件夾推給中原中也，說道：「鈴木井深的真名也不叫佐井健太郎，而是山田智深，是個三面間諜呢。」
中也看著那一沓厚厚的記錄本，從舊到新擺成一一摞，大體上也能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既然這件事是中也君揭露出來的，後續也交給中也君處理吧。」森鷗外將一張名貴的銀箔紙交給中也。「中也君，膽敢觸碰港口組織利益之人，港口黑|手黨必定加倍奉還。」
中也接過銀箔紙：「是，首領。」
森鷗外問道：「在中也君看來，夏江君怎麼樣呢？」
「……」中也抿了抿唇，別開了視線。
他不擅長在上司面前說別人的壞話，但是關於夏江這個人，他也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森鷗外還在等他的回答，沒有半分要提前開口，拯救這尷尬氣氛的意思。
中也不情願道：「也許是個奇才，太宰那樣的。」
「哦呀，這可真是一個高的不得了的評價啊。」森鷗外眼底染著幾分笑意，他望向張開嘴想要反駁，最後又把話語吞回去的中原中也，說道：「中也君一定覺得，夏江君很難相處吧？」
中也只能沉默以對，十七歲的他還經歷尚淺，面對森鷗外時，逃脫不了「不說話就是默認」的下場。
「我知道了，中也君，你先去進行任務吧。」森鷗外了然一笑，起身去找他的小愛麗絲玩了。
難以駕馭的，未必不是一匹良駒。
他身為組織的首領，必然有著制馭手下的方式。
在森鷗外看來，夏江和太宰，也只是表面上的相似罷了。
前者比起後者，危險和復雜的程度都不值一哂。
不過，對性情單純的中也君來說，兩者或許是真的沒什麼區別。
※
中也下樓之後去了醫療室。
他要時刻盯著夏江，防止這個腦回路清奇的人搞出亂子。
他才推開醫療室的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了熟悉之人的慘叫聲。
「嗚哇——」太宰治可憐巴巴的呻|吟著。
夏江十分鎮定地坐在一旁，從別的醫生手裡接過注射器。
「太宰先生，我還什麼都沒做。」她面無表情道：「請不要用高於五十分貝的噪音影響我。」
太宰治凄慘道：「我說過我很怕痛吧？光是想想拔牙的感覺就要哭出來了，小夏江真是沒有同理心。」
夏江把注射器放回充當助手的醫生手裡。中也沒認錯的話，那應該是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醫療組副組長，組織裡水平最高超的醫生。
醫生疑惑地看著手中沒動過的普魯卡因腎上腺素，問道：「我來給太宰先生打麻醉？」
「我是讓你換藥。」夏江說道，「普魯卡因腎上腺素不適合太宰先生，給他換一支氰|化|鉀。」
醫生：「……」
中也問道：「氰|化|鉀是什麼？」
副組長回答道：「劇毒藥，微量致死，無痛升天。」
第5章 成名（1）
成名（1）
※
「劇毒藥，微量致死，無痛升天。」
中也唰地一下轉過頭，緊緊盯著夏江。
後者仍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攤著手等待醫療組副組長把藥拿給她。
「哇！小夏江果然是個大好人吧——」太宰治眼中一亮，他握住夏江的手，真誠且喜悅地說道：「小夏江，我可是為了能夠不痛苦地死亡而煩惱很久了！」
夏江點了點頭，說道：「是嗎？如果我的做法符合您的意願，實在是太好了。」
干部候補中也和醫療組副組長，這兩個正常人眼睜睜看著神經病們達成了共識，只覺得頭都快炸了。
中也心想，夏江可不是為太宰考慮，她多半是真誠又迫切地希望太宰趕緊去死吧？
「夏江小姐，我們沒有氰|化|鉀。」醫療組副組長戰戰兢兢地說道：「太宰先生，您如果在醫療組出了事情，我們很難和首領交代的。」
夏江只能又坐在她的小椅子上轉回去，拿著裝好局麻藥物的注射器，捏住了太宰治的下巴。
夏江的手非常穩。
拔智齒只是個小手術而已，但她的動作非常利落，絲毫也沒有拖泥帶水。
副組長贊賞道：「噢，拔得不錯啊！」
「以後這種事不要來找我了。」夏江對拔牙這份差事頗有微詞，「我不是為了拔牙而被培養的。」
夏江把紗布疊起來，塞在太宰治嘴巴裡讓他咬住。「這個線會和肉長在一起，不用拆，該注意什麼……上網查一下吧。」
太宰治咬著紗布，安靜地看著夏江。
中也眼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喂，混|蛋太宰，怎麼了，說不出話來了嗎？」
在重力使看來，這個說不出話的搭檔真是太棒了，他從來沒有發現，和太宰治同處一室竟然有這麼自在。沒了那張不分敵我氣死人的嘴之後，太宰治就變成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少年了。
太宰治別過頭去哼了一聲，一雙鳶色的桃花眼中帶著嘲諷。
他們沒在三樓的這個小醫療室裡待多久，在太宰治咬著紗布離開之後，中也找了個理由跟了出來。
太宰治聲音含糊：「這個好用嗎？」
「這不是你找來的嗎？」中原中也擺弄著手裡的探測儀，對著自己的手機掃了一下。「可以用，正常工作。」
中也將正在響著的探測儀拿遠了，恢復安靜之後，貼著太宰治的半邊臉掃了下來。「沒有信號，也沒有金屬。」
明明是同齡的少年，太宰的心思卻遠比中也深沉得多。
就連到醫療組拔個牙，都是為了給夏江下套。
※
目送中也離開之後，夏江嘴角就噙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呀，來了一個受傷的。」副組長在收到消息之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要下樓。「夏江小姐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
港口黑|手黨的醫療組規模很大，足夠在橫濱開一家醫院了。
醫療組多在一樓活動，省去了坐電梯的時間，方便爭分奪秒地搶救傷患。
「不了。」夏江捏起桌子上的鋼筆。「對首領來說，我尚不足以讓他將部下的性命交托於我。」
「哎呀，這遲早——」副組長在嘆息過後，將感慨吞回了肚子裡。「那我先下去了。」
在醫療這方面，資歷久的人總會身為人師，帶出一個又一個小徒弟。副組長也是個醫生，他帶學生帶了不少，惜才已經是一種習慣了。
夏江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出去。
她在禮儀方面的問題很嚴重，但副組長並未對此心生不滿。
有沒有禮貌又有什麼關系呢？做醫生的，心理素質好，手術刀拿得穩才是重要的。
他不是個年輕人，有些事看的很清明。
森首領他很擅長收攏怪才，而夏江被邀請進港口組織的時候，首領又恰巧對醫療組非常不滿。
再加上近兩年在組織裡爬的飛快的太宰和中也都是年輕人，夏江未來在組織裡會擁有的地位，已經相當明晰了。
「醫療組也要變天咯。」
夏江沒聽見這句話，但不代表她心裡沒數。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掏了掏白大褂的口袋，她沒有往口袋裡裝東西的習慣，所以白大褂口袋那塊的布料一直是非常平整的。
夏江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枚扣子狀的小東西，用手指摳弄了幾下後，就將它撂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座機響了，這是港口組織的內部電話，只能撥通內線，無法聯絡到外面。
夏江接起電話，那個有些欠揍的輕佻聲音在另一端響起：「小夏江，我剛剛遇到一個人，他似乎也被智齒困擾著呢。一樓那邊在忙，沒有空搭理他，我就把他介紹到你那裡了。」
夏江冷著臉道：「我不是口腔科醫生。」
「但是小夏江很全能嘛，拔牙也完全沒問題的~」太宰治的心情似乎非常好，他自說自話道：「就這樣，先掛了哦？」
夏江聽著電話那一端的忙音，以及一門之隔的走廊內傳來的腳步聲，不高興地抿了下唇。
她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上的那枚【扣子】。
「太宰先生，這麼喜歡偷聽的話，那我也要送上一份回禮。」夏江道：「接下來的聲音，您可都要聽好了。」
夏江拿起注射器，從櫃子裡拿出一瓶生理鹽水，稍稍抽了一些出來。
門被敲了兩下之後就打開了，頭發遮了一邊眼睛，臉尖得像個錐子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發型非常不講究對稱美，兩鬢的長度差距很大，短發的那一側，耳垂上掛著長條形的墜子。
他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深，這副表情，稱之為惡魔的愉快也不為過。
這個男人是常常混跡於灰|色|產業鏈中的賭場的賭徒Ace，他和港口黑|手黨還算相熟。據說這個人正在籌謀著，繳納一筆巨額資金，換取港口黑|手黨的干部之位。
簡而言之——有錢真好。
「聽說這裡能夠拔牙，某位准干部誇贊醫生的技術很好。」Ace在醫療室中環視一圈。「請問醫生在哪？」
夏江指了下旁邊的椅子：「坐下吧。」
她沒有理會這位有錢的干部候補的嘲諷，從櫃子裡拿出一套新工具。
「你？」Ace輕笑一聲，動作優雅地走到那張椅子旁邊，配合地躺在了上面。「那位准干部還真是誇的出口，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話外之意也就是，這種小姑娘只有太宰治才誇得下口。
「先生，我有必要強調，我是非常專業的。」夏江借助腳的力量，將椅子滑到了Ace旁邊。「為了證明我的技術，我可以附贈一個包|皮|環|切手術給您。」
Ace一臉「你一個小姑娘怎麼說得出這麼粗魯的話」的表情。
「不必了，這位小姐，就用你拔牙的技術來佐證准干部的誇贊之語吧。」
夏江戴上手套，夾起蘸過碘酒的棉球。在最基礎的消毒完成之後，她握住了那支裝著生理鹽水的針筒。
她為Ace打完了「麻|藥」。
到這裡為止，夏江的手法都還是很溫柔的。
甚至還有一句毫無波瀾，語句都沒有起伏的，用以表達關切擔憂之情的安慰話語。
——「打麻醉會有一點疼，稍微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直到那不可能起效的「麻|藥」打下去的五分鐘之後，夏江拿出了不鏽鋼金屬盤裡的手術刀，動作飛快地在粉紅的牙肉上割了下去。
「啊啊啊啊——」
※
那一天，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金錢干部候補A先生的慘叫聲穿破樓層，讓整個港口黑|手黨為之一顫。
夏江【白衣死神】的稱號也是由此起始的。
被A先生狀告的太宰，主要涉事人夏江，夏江的監管人中也，三個十七歲的少年人排排站在首領室，低著頭准備挨訓。
受害人A先生的臉已經腫成豬頭了，用冰塊敷著臉坐在專程為他加的椅子上。
森鷗外裹覆在白手套中的十指交疊著，那雙鋒利的眼眸在四人之間掃了一圈，問道：「怎麼回事？」
「某位准干部大人說要為我介紹良醫，這就是良醫治療的結果。」Ace指著自己的頰側，不悅地看向夏江。「夏江小姐，你的老師沒教過你，拔牙局麻後要向病人確認麻醉有沒有生效嗎？」
「沒有，教我的人告訴我，手術只管能不能做。」夏江不卑不亢地看著有錢的干部候補。「A先生，我給你拔牙時，從開瓣術到拔出牙齒這整個過程，你完全有機會告訴我，你感覺很疼。」
Ace一口氣梗在了胸口。
夏江繼續道：「你擁有異能力，並且身手不凡。如果你覺得拔牙過程不合適，反抗起身，我又能夠攔得住你嗎？」
通過竊聽器傳遞的信息，大抵能在腦內還原出現場的太宰治，聞言也不禁側頭去看夏江。
森鷗外抬手，制止了正要反駁的Ace，看向監管人中原中也：「中也君，你怎麼看？」
中原中也老實答道：「夏江給太宰拔牙時，動作很穩，看起來不痛的樣子。」
「我不覺得一個醫生會犯這種錯誤。」他抓了抓頭發，極不情願地為「公道」站了邊。「首領，這是醫鬧。」
第6章 成名（2）
成名（2）
※
「首領，這是醫鬧。」
中也確信地說出這句話之後，屋子裡的氣氛產生了不易察覺的變化。
有些話由老實人來說，效果就是不一樣。
夏江和太宰各自目視著前方，臉不紅心不跳，一副行正坐直不怕被人戳脊梁骨的姿態。
Ace用冰袋敷著臉，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看上去馬上就要站起來，火冒三丈地跳腳怒吼了——在發火不能改變任何事，還會削減自己的逼格和威信的港口組織裡，這一般被稱之為【無能狂怒】。
「A先生，我的話你不相信，夏江的話你也可以不相信。」太宰治回過頭來，粘在肩膀上不會掉落的外套袖子瀟灑地揚動兩下。「中也的性情你是知道的，連他都這樣說，就沒什麼可以懷疑的了吧？」
森鷗外平靜的看向夏江和太宰，又看了看被兩人夾在中間，一臉不情願地為「事實」作證的中也。
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森鷗外輕輕地哼笑了一聲。
他側頭看著坐在另一邊的Ace，問道：「是這樣嗎？」
「當然不……」在觸及到森鷗外的眼神之後，Ace將反駁的話語和滿腔怒火都吞下。
當這位橫濱黑夜的主人露出這樣似笑非笑的表情時，他的本意多半是警告和威脅。
盡管不甘心，但Ace確信，自己還沒有勇氣去和他作對。
對自身實力的明確認知，未必不是一種聰明。Ace恍然間意識到，這個屋子裡，除他之外的四個人，每個人都是他不能招惹的怪物。
「我明白了。」森鷗外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那麼，夏江君——」
夏江抬起頭看著他，隨時等候吩咐。
「雖然這件事不能全怪你，但是呢，A先生現在牙痛，你作為醫生是有無可逃脫的責任的。」森鷗外安排道：「你要對A先生做出實質性的彌補，接手他的後續治療，明白了嗎？」
夏江點了點頭：「好。」
Ace：「等等，我不——」
太宰治適時地加上了最後一把柴，他閉起眼睛開始說瞎話了：「啊，我的牙齒也有些痛呢，小夏江是不是真的是個庸醫啊？」
夏江鎮定地反駁道：「您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但是不可以懷疑我的醫術，太宰先生。」
「可是我就是懷疑了，造成我的懷疑心理的，還是小夏江漏洞百出的醫術吧？所以，都是小夏江的錯。」
太宰治挑釁道：「小夏江如果希望我相信你，站在你這邊，必須要好好證明給我看才行。」
中也不明就裡地看著自己左右突然開始吵架的兩人，被夾在中間的他無所適從。
他知道這很正常，畢竟他的搭檔太宰，就是個看不得事情好好平息的混|蛋。哪怕事情有一點要平和落幕的兆頭，太宰就一定會去澆上一勺熱油，讓火燒得更大一些。
他不禁開始同情夏江了。
沒有人比已經被太宰折磨了兩年的中也有更深的體會。
他作為搭檔還可以干脆地打回去，可夏江呢，夏江一個新人，她能怎麼辦？
夏江抿了抿唇，語氣中頗帶著些倔強：「你想我怎麼證明？」
她上套了。中也的同情又加重了一分，他決定離開首領室後，要想辦法幫一幫被太宰戲耍的夏江。
「把Ace先生的牙治療好，當然，也要把我的牙醫好。」太宰治提出要求：「小夏江自己捅的簍子，就應該自己來收拾，不過分吧？」
夏江還沒答應，看著兩個年輕人吵架的森鷗外先一步說道：「很合適的提議，太宰君。就這樣決定了，夏江君，你有意見嗎？」
夏江撇過頭去，不情不願地說道：「沒有。」
中也仿佛看到了兩年前被騙進港口黑|手黨，被這兩人耍得團團轉的自己。
※
為了確保夏江不會因為報復而做出出格的事情，Ace提議讓森鷗外全程盯緊夏江。
這足以看出干部候補A先生的心理陰影面積。
森鷗外推脫自己還有工作要忙（其實是忙著陪幼女玩耍），原話是這麼說的：「就讓中也君去盯著夏江君吧，A先生不用擔心，中也君很可靠的。」
於是，在器械齊全的二樓醫療區裡，夏江陰著臉戴上一次性手套，給戰戰兢兢的A先生處理拔牙後的創傷。
夏江悶聲道：「前輩往旁邊站一點，你的視線讓我很不自在。」
「好。」中也點了點頭，非常配合地讓開了位置。
「放心好了，站遠一些也看得清。」夏江道：「看不清也沒事，只要A先生自己知道不痛就可以。」
中也十分內疚地又站遠了一些，這次連視線都挪開了。
夏江接過太宰治遞過來的普魯卡因腎上腺素，指尖彈在玻璃蓋上。她的手指很有力氣，只那麼一聲玻璃響聲之後，藥液就順從地彙在一起了。
夏江兩手握著注射劑使了使力，表情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前輩，拜托幫忙掰開。」她遞出小玻璃瓶。
中原中也伸手去接時，才發現夏江的手是抖著的。他想，這大概是在首領室時被嚇到，或者是被氣的。
這次夏江倒是肯好好打麻醉了，動作盡量放輕，速度盡量慢一些，努力減輕患者的痛苦。
過了五分鐘之後，夏江伸出手，指尖蹭過干部A的嘴唇，問道：「嘴唇和舌尖能感覺到麻嗎？」
干部A點了點頭。
中也松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夏江拿起剪子，把不久之前才縫好的羊腸線拆開，拆過線之後，則是選擇了刮刀。
打完麻醉後嘴裡是不會有感覺的。
——既然如此，Ace又怎麼會感覺到，她要對這可憐的牙床施加什麼樣的痛苦呢？
反正就算他感覺到，那也是麻醉消退之後的事情了。
為防萬一，夏江還是提前告知了：「A先生，現在這裡面全都是血，重新打開創口塞止痛藥是要進行清理的，麻醉消退之後可能會痛。不過您放心，傷口是絕對不會發炎的，也絕對不會疼痛超過一周。」
廢話，又沒有削骨，要是用普通的手術線，過一周都能拆線了。
不過一天的時間，麻醉效果消退的Ace就開始痛罵港口黑|手黨了。
圍觀了全過程，不覺得有任何不合適之處的中也更加堅定地站在了夏江這邊。
他站在森鷗外面前，嚴肅道：「沒有任何問題，是醫鬧。」
森鷗外很快就對大金主Ace先生給出了回復：「拔牙後疼痛很正常的喲，A先生。既然夏江君保證的時間是一周，那麼就等一周結束的時候再看看吧？」
Ace：「……」
※
下午五點的時候，在牙的問題上折騰了一整天的夏江，終於能夠放松自己了。
她脫下白大褂扔在椅背上，從電梯下到了一層。
身高矮小，腰細腿長的赭發干部候補站在一樓的大廳裡，和部下交代事情。
「時間到了？」中也很快就注意到了多出來的氣息，他轉頭看向夏江。「正好，我捎你回去。」
一旁的部下們倒吸了一口氣，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夏江的臉上帶著些許疑惑，她似乎是對中也的提議很意外的樣子。
中也問道：「不然呢，你打算怎麼走？」
夏江還在被組織警戒著，只要她出了這棟樓，就必然要有人監管著她。組織是不會讓她獨自回家的，不然她也許會在公車上、電車上之類的公共場合裡拿到手機，聯系到外界。
夏江指著等在門外的白發老爺子，說道：「司機。」
中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口氣噎在了喉嚨裡。那是廣津老爺子，在組織裡的資歷算是元老了，所有的高層之中，也只有太宰治敢沒大沒小地對他施壓。
中也看向夏江的目光，一時之間變得非常復雜。
——讓廣津先生當司機，誰給你這麼大臉，太宰治嗎？
「算了，我捎你回去，別讓廣津先生跑一趟了。」中也還是頗為尊敬自己當年毆打過的七旬老人的——雖然他不知道，廣津先生到底是六旬老人還是七旬老人。
其實是五旬。
中也從廣津手中拿過車鑰匙，簡短交談幾句後，回頭示意夏江跟上。
等兩人都坐進汽車轎廂裡，中也扶著方向盤問道：「喂，去超市嗎，還是去飯店吃一頓大餐？」
夏江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我沒帶錢。」
中也比她果斷多了：「我付賬，今天的事情夠糟心的，就勉強讓你放松一下吧。」
「你老實點，要是敢趁機逃跑。」中也看向後視鏡，表情凶惡。「我會咬死你——」
夏江低下頭，將臉埋進了掌心裡。
她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將滿臉明晃晃的「你腦子到底有什麼毛病」的表情壓下。
夏江放下手掌，一張甚少有表情的臉上帶著點苦悶。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謝謝前輩，我不會跑的。」
過了一會兒，夏江又一本正經地補充了一句：「不過，如果我真的逃跑了，一定是前輩您的能力問題，是您看不住我。」
第7章 成名（3）
成名（3）
※
中原中也扶著方向盤嘆了一口氣。
夏江嘴裡就吐不出一句好聽的話來。
如果不是對她的性格早就有些了解，中也多半會認為，她和太宰治一樣，說這種話的目的是故意惹人生氣。
夏江歪了下頭，問道：「為什麼嘆氣？」
「沒事。」中也問道：「去哪裡吃飯？」
「我對橫濱不熟，前輩您來選吧。」夏江低下頭掰了掰手指，說道：「我不怎麼挑食，也就是不吃蔥姜蒜洋蔥韭菜芥末辣椒。」
中也眼角一抽，他心想：你這還叫不挑食啊？
坐在車後座上，沉默地低著頭的夏江心想：就算挑食，我也還是長到了一米七九。
幸好中也聽不見她的心聲，不然他現在絕對當場跳起來，用重力碾壓這個長腿女人。
吃飯的地點選在了離港口組織的公寓不遠的一家西餐廳裡，這家餐廳主營牛排，據說店主最近拍下了一塊獲獎的牛肉。
在港口黑|手黨立下汗馬功勞的中也，是不會在金錢這方面擁有顧慮的。他進店之後連遲疑都沒有，就選中了擺在櫃台上，被保鮮膜覆蓋的那塊和牛肉。
在谷飼了足夠久的時間之後，雪花的紋理已經滲透進了牛肉之中。一看就知道，這是最頂級的牛排，而且多半是店主最近拍下的那塊。
中也選擇了比較僻靜的角落入座。
不多時，就有餐廳經理帶著兩名服務生走過來，問他們是否需要酒水。
中也選了一瓶口感比較甜的起泡酒，還問了夏江的意見，當然，他得到的是「從來沒喝過酒」的回答。
就在經理要離開的時候，夏江冷不丁地出聲道：「我需要發繩。」
經理回過頭來，正要答應的時候，一眼望進了那雙綠色的眼眸中。他怔了一下，表情立刻恢復了正常。
「馬上就幫您拿過來，小姐。」
夏江看著經理離開的背影，稍稍蹙了下眉毛，問道：「前輩，那是港口黑|手黨的人嗎？」
中也猛地抬頭看向她，警惕道：「想刺探情報嗎——雖然很想這樣問你，但很遺憾，他不是我們的人。有哪裡不對勁嗎？」
西餐廳昏黃的燈光偷照下來，為坐在僻靜角落裡的二人鍍上一層暖光。這裡的氛圍很好，用餐的人就算是黑|手黨，也會心生暖意，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吧？
只可惜，這良好的氛圍，不過是粉飾太平。
中也和夏江小聲交談的姿態，像極了情侶在說悄悄話——如果不聽那讓人毛骨悚然的談話內容，他們也許真的會被認為是情侶。
「哪裡都不對勁吧？」夏江喝了一口冰水，壓低聲音說道：「您剛才注意到他的手了嗎？」
中也搖了搖頭，問道：「怎麼了，是拿槍的手嗎？」
中也這幾年在港口黑|手黨學會了很多東西，比如辨別一個人是不是黑|手黨。
他們這樣的非|法|組織裡，很多人都會握槍，並且還都是經過了訓練的，精准度極佳。這也就意味著，長久的訓練會在手上對應的位置形成繭，和握筆的人中指有繭是同種道理。
但是……誰會在出來吃飯時去看服務生的手啊？
而且握槍與否也得看手掌內側才能看出來，要在短暫的接觸中觀察到別人的手心，還是非常有難度的。
「不，是拿刀的手。」夏江臉色淡漠，平靜地說出了自己觀察到的事實。「他的虎口有撕裂傷，習慣用刀和人對砍的家伙……不，在更早於對砍之前，學習用刀的時候，一定會留下這樣的傷。」
持有刀劍之人的手，一定是在無數次的受傷、愈合、撕裂、再愈合的過程中鍛煉起來的，這些痛苦和傷痕，都是為了他們能夠更好地握緊手上的刀，守護自己的意志和生命。
中原中也看向夏江：「你怎麼知道？」
「前輩，我是醫生啊。」夏江是學園都市暗部培養出來的醫者。「醫生見過的人最多了。」
就像森鷗外一樣，會接觸到政|府的高層，也會接觸到在火|拼中受傷，甚至是遭受追捕的違|法|犯|罪|分子。作為一個醫生，他接觸到的人之多，甚至足以讓他開起一個地下情報倒賣中心。
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很聰明，有的人很能打，有的人是暴君，有的人性格扭曲……
這形形色色的人們，就算有通天之能，也逃不過受傷、疾病和衰老，他們終究會和醫生相見。
「我不知道他是誰，有什麼樣的目的。」夏江抬起頭來，陽綠色的眼中燈光搖曳。「但是——恐怕他已經知道我發現他了。前輩，不管他身份是什麼，潛伏在此有什麼目的，他都會因為知道自己暴露了，馬上就采取動作。」
夏江的話音剛剛落下，餐廳中就傳來一聲巨響。
經理——名叫佐藤一助的男人急匆匆地朝著角落走來，他手中還拎著一枚發圈。
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焦急：「抱歉，顧客，我們的後廚發生了事故，請您盡快離——」
話語還未說完，他的臉色就變了——大概是從假的焦急變成了真正的焦急吧。
夏江手中握著一把手術刀，她只是輕輕地一撇，就讓刺向自己的刀刃偏離了方向，一時間失去了力道。
中原中也扶住了額頭，從座位旁邊拿起帽子戴上。
他此時非常想問一句：吃個飯而已，這是搞什麼啊？
「這個位置不行的。」夏江一腳將他踹翻，動作輕盈地踩著沙發跳出角落。「捅不到主要的血管和髒器，醫生完全救得活。」
「喂，別亂跑！」中也終於忍無可忍地罵出了自己的口頭禪：「混|蛋，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之前，提前交代不行嗎？」
夏江回過頭來，面色不改道：「我有提前交代的，前輩。」
「我是說在事情已成定局之前交代！」中原中也暴躁地打通了電話，說道：「太宰，你這混|蛋在公寓吧？我這邊……」
他話還沒說完，手機就傳來了通話斷開的聲音。
中原中也：太宰治nmd！
※
太宰治將手機拿開一段距離，他抿著唇側過頭，看向通信斷開的手機。
他鳶色的雙眼中沒有一絲光亮，嘴角上揚著——這份笑容並不源自於開心。
「啊呀，我是不是不該做壞事。」太宰側眸看向圍住他的人們。「如果不跟蹤中也他們，我就不會淪落到如此下場了。」
太宰所在的商業區並沒有清場。
這些穿著和服，手握刀柄之人，不知道是何時圍困過來的。這些武士裝扮的人們，臉上帶著畫有詭異表情的慘白面具。他們不像武士，更像是游弋於黑暗之中的鬼。
無聲無息，卻絲毫不掩飾危險和殺意。
太宰發現他們的時候，已經被團團圍住，切斷了手機信號，看起來他已經毫無掙扎余地了。
——看起來是這樣。
但是，他可是太宰治啊，一個通透的，知曉一切之人。
哪怕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也能稍加撥動，使之按照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這世界上不存在有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僅有不會應對的人。
在太宰准備好要面對強敵的時候，突然有一名同樣面具武士裝扮的人跑進了包圍圈中，在領頭之人身旁耳語幾句。
領頭的人看了看太宰治，將刀劍收回鞘內，回首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太宰治：「……？」
※
夏江拿著從醫療室偷帶出來的手術刀，飛快地掠過餐廳經理。手術刀的刀刃碰撞在匕首上，又迅速地抽退，發出刺耳的金屬刮蹭聲。
她腳下步伐輕快。
在中也看來，她更像是在調戲對手。
不管那名善於用刀的餐廳經理如何使力，都碰不到夏江的一片衣角。
夏江的步子輕飄飄的，她腳步點落於餐廳經理佐藤一助的背後，手中金屬刀刃翻轉，劃下一道細長銀芒。
中也終於明白了，她到底是如何在混亂中殺死了那麼多人——刀這種東西，越是輕|薄，就越是鋒利。鋒刃夠薄，下刀的位置准，哪怕只是輕輕一刀，就能讓人喪命。
佐藤一助在這一刀之後皮開肉綻，背後滲出了大量的血跡。這一刀非常漂亮，可惜不達要害。他惶恐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步伐非常利落地跑出去了。他很清醒——打不過就無需再戰。
夏江關鍵時刻掉鏈子，她剛剛那個動作太誇張，才剛耍完帥就一腳跌出去了。夏江回頭喊道：「前輩！」
中也斷然沒有讓他逃走的道理，轉身就追了出去。
但是追了沒有多遠，中也就停下了。並非他追不上，而是——迎面走來的，武士打扮的面具人先他一步，用長刀刺穿了佐藤一助的胸膛。
為首的武士抽刀向側面一揮，甩去刀上血跡：「此人與吾等早已結怨，應當交由吾等處理。」
「喂喂，這樣光明正大搶走別人的獵物，總要報上一個讓我心服口服的身份吧？」中原中也被對方的語氣搞得非常不爽。
但或許是這光天化日之下揮刀殺人的場面太過壯觀……
不，也不是多麼壯觀，比這更血|腥的場景，中也已經親手促成過很多次了。
重點是光天化日——這兒的攝像頭可多著呢。
「吾出自我妻一族，我妻英士。」為首之人說道，「吾等奉命而來，請勿多加為難。」
第8章 成名（4）
成名（4）
※
「哈，我妻，誰啊？」中也兩手揣在口袋裡，說道：「沒聽說過。」
從後方的安全樓梯走上來的太宰停在了餐廳門口，恰巧，夏江也握著手術刀，從餐廳裡走出來了。
「正在與非時院洽談的家族，不知道他們與非時院的關系，到底是從屬還是合作。」夏江走到了中也身邊，手中的刀刃已經用桌布擦干淨了。「前輩，要把我們的獵物奪回來嗎？」
我妻英士沉穩道：「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那您又何必讓我們為難？」太宰走上前來，比起缺心眼和腦回路迥異的兩名同伴，他更擅長談話和交涉。「我們也很為難啊，被莫名其妙的人咬上，還不能【活捉】審問底細，連屍體都帶不回。」
太宰著重咬著【活捉】兩字，表達他對我妻英士殺人如此麻利的行為的不認可。
「還是說——」太宰抬起頭，眼神鋒利直透靈魂。「這個人身上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妻英士低頭俯視著穿的一身黑的小鬼，有一瞬間，他眼中是有著刺骨殺意的。他似乎在忍耐著什麼，又或者，只是在明白的用氣息告訴太宰——「我已經在容忍你了」。
「你僭越了，港口黑|手黨的小鬼。」他道，「吾等已經放過你一次，不要再惹禍上身。」
太宰雙眼眯起，笑得眉眼彎彎。此時，倒是無人能看出他眼中情緒了。
「啊呀，真是不好說話的大人。」太宰治轉身面向兩名同伴，說道：「吶，中也，小夏江，我們還是先離開為妙喲~與非時院打交道的我妻大人，應該會把現場打理得很干淨。」
中也不贊同地皺起了眉，夏江握刀的手也緊了緊。
與黃金氏族打交道，背景不一定要清白，但醜聞和灰色事跡一定要遮掩干淨。
在公共場合公然殺人，勢必要好好地【打掃】才行。和港口黑|手黨在龍頭戰爭時期只撿走同伴的身份證明的收殮方式不一樣，他們會把這現場打掃到絲毫也看不出來，攝像頭裡的影像也會被清理掉。
下一秒，太宰就換上了平日嬉皮笑臉，有些孩子氣的偽裝。
「走啦走啦~」他左手攬著夏江，右手攬著中也，推推搡搡地擁著兩人離開了長廊。
回到車裡之後，太宰就催促著中也離開，回到了港口黑|手黨的公寓地下停車場裡。一行三人坐在車中，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太宰率先開口道：「吶，中也，在生氣嗎？」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啊——」中也拍了下方向盤，仰頭枕在椅背上。「只是很窩火而已。」
從夏江說出「非時院」開始，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或者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當時他們乖乖離開，這群面具人會好好清理現場，連同他們港口黑|手黨和佐藤一助交戰的視頻一起清除干淨。而倘若他們做了別的選擇，比如爭執到底，他們就會作為現場的一部分，被我妻家族【清理】。
中也和太宰同時在場，當然不存在「輸」這個結局，但打贏之後呢？
——後患無窮。
現在還需要乖乖夾著尾巴做事的港口黑|手黨，沒有資本去招惹一個不知道和非時院達成了什麼關系的家族。
明明能打贏，卻要不戰而退，這是中也感到憋屈的緣由。
「說起來……小夏江的情報很足呢？」太宰轉頭看向後座上的夏江，說道：「明明只是個醫生而已，連這種事情都知道，真是讓人不能小瞧啊。」
夏江抬起頭來。
毫無疑問，太宰治將會是她在港口黑|手黨遇見的最棘手的智者。
如果可以——她真想割斷這家伙的喉嚨，把他切碎成幾千片，烘干研磨成粉末，丟進海水裡衝走。
不過此時的她，也只能面無表情地來反駁他：「太宰先生，沒事的時候還是多看看報紙吧。」
抵消這家伙的懷疑最好的方式不是辯解，而是展露出她的自大——用話語故意顯露自己的深沉城府，展現自己的自信和自大。只要這樣做，她在聰明人的眼中，就只會是一處看似深沉，實則能夠觸碰到底部的海。
「我妻家和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會晤，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夏江道，「而且也請您不要太小瞧我，我見過的世面未必比您少。」
夏江眉頭蹙了起來：「我是醫生，給很多犯罪者動過手術的醫生。」
「嘛，嘛——小夏江不要生氣嘛~」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太宰看著後視鏡，眼中淌過一絲笑意。「我從不小覷醫生。」
畢竟港口黑|手黨的現任首領，太宰的教導者——森鷗外，就是個殺人奪位的黑心醫生。
太宰話中有話。
他不會小看森鷗外，也絕對不會小看自稱為醫生的夏江。
※
中也在公寓門口氣得跳腳，指著太宰罵道：「你為什麼要住我家啊混|蛋！」
強行借住的太宰攤開手，說道：「因為想住所以就住了~小夏江能住我卻不能住嗎？真是見色忘義啊中也。」
「誰和你有義啊！？」
太宰臉上掛著八卦的笑容，問道：「什麼什麼？中也竟然不反對小夏江是【色】嗎？」
夏江才剛把購物袋放在櫃子上，手都沒有松開，就又一次提起來了。
她摁開電梯門：「我回樓下住。」
正在胖揍太宰的中也注意到電梯的動靜時，夏江已經乘著電梯下樓了。
「我說你這混|蛋，你是故意的吧？」中也一腳把太宰踹趴下了。「那種死過人的房子，女孩子怎麼住啊？」
太宰熟練地摳開木地板上的暗門，從裡面撈起一瓶葡萄酒，直接丟給了中也。中也的屋子裡是不存在開瓶器這種東西的，開瓶器還不如他自己的異能力好用。
中也手忙腳亂地接住瓶子：「混|蛋！摔了怎麼辦？很貴的啊！」
「中也認為，我做出的什麼事情會是無意的呢？」太宰曲起一條腿，懶散地坐在地板上。
正在打掃房間的掃地機器人一頭撞在了太宰的屁股上。
「中也就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嗎？」太宰把碰壁後扭頭就走的機器人端起來，放在了障礙的另一邊。「把這麼危險的女孩子留在自己的公寓裡，如果這麼做的人不是中也的話，脖子早就被割斷了。」
之所以沒有割斷中也的脖子，不是因為他對夏江有什麼引人遐想的特殊意義，而是中也有著「力量」這張牌。
中也用異能力打開了酒瓶，將葡萄酒倒進了醒酒器裡：「我心裡有數，太宰。」
「嘛，隨便中也怎麼說吧。」太宰擺了擺手，轉身走了出去。「我晚上還有約會，等我和女人們玩過之後，再回來陪中也喝酒。」
中也怒道：「不要把你蹭我酒喝說的這麼有情有義！」
太宰治這個王|八蛋，根本就是算好了這支好酒需要一小時以上的醒酒時間。
※
夏江從浴缸裡站起來，她拿著梳子，仔細梳理著濕噠噠的頭發。平時蓬蓬軟軟的茶色頭發，在泡水之後就坍塌了，在頭發變得半干之前，她連自然卷的特質都失去了。
她圍著浴巾，抓過毛巾蓋在腦袋上，經過了浴室外面的盥洗室。
這塊柔軟毛巾的主要作用並非是吸水，而是遮擋夏江的臉。
一頭蓬松柔軟的，並不張揚的茶色卷發，會將一個女孩子的面龐修飾成無害的天然呆模樣。可若是把這樣的女孩子拉進發廊裡，好好地做個其他造型，氣質會變成什麼樣可就不一定了。
這個房間裡到處都是攝像頭，盥洗室的鏡子是不是真正的鏡子，都是件值得考察的事情。
頭發被捋直之後，夏江看起來就不是那個呆呆的女孩子了。她臉頰輪廓完全顯露出來，顏值上的優勢盡顯，眉眼間帶著點英氣，看起來像是個非常干練、聰慧的帥氣女性。
當然，這副樣子不能被看見，是有其他原因的。
夏江抱住腦袋上的毛巾，把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夏江——」中也的聲音響起，公寓的門也「Duang」一聲打開了。中原中也走進來之後，愣了不到兩秒鐘，立刻把門關了回去。
夏江愣了半晌，低頭看了看自己圍著浴巾的頎長身體。
她歪了歪腦袋，若有所思地發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嘆詞：「啊……」
連個音調都沒有。
門外的中也抱著頭，腦中被谷山紀章配音的「啊啊啊啊」的崩潰叫聲充滿了。他背靠著門板，全身沒力氣一樣地滑坐到地上，仿佛被奪走了初|夜的失|足|少男。
中也開始懷疑自己的人品了，為什麼夏江那麼大一個人站在那裡，他的視線非要往不該看的地方飄啊？
——當然是因為身高了。
中原中也比夏江矮了一個頭啊！目光直視的話，也就是……
夏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上去還是四平八穩的：「前輩，有什麼事情嗎？」
中也愧疚到了極點，他覺得自己和夏江一比，對方純潔的像張白紙，而自己……思想已經髒了。
夏江站在門前，手裡拿著手術刀，對著門板比劃著。
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扎穿門板呢？不止要扎穿門板，還要刺穿小矮子的心髒。
這家伙隔著門板傳來的心跳聲，真是太吵鬧了。
要讓這顆心髒停止跳動才行呢。
第9章 成名（5）
成名（5）
※
中也坐在門後捂著臉，連同耳後都漫上了一絲緋色。
夏江語氣中略帶著疑惑：「前輩？」
「我不知道你才剛剛洗過澡，下次我會記得敲門的……」中也低聲念叨著，與其說是對夏江的道歉，不如說更像是自己的反思和碎碎念。「真是的，我在干什麼啊，這麼簡單的事情……」
夏江：「……嗯？」
中也猛地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你快把衣服穿起來！」
「好。」夏江放下了手術刀，轉身走進房間裡去了。
中也聽見少女愈行愈遠的腳步後，徑自松了一口氣，他完全忽略了那可疑的金屬和木頭櫃子相碰的聲音。等到身後傳來擰動門柄的聲音時，中也搖了搖頭，努力使自己顯得自然一些。
「久等了，前輩。」夏江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叫你別理會太宰那家伙的話……算了算了，我到底在做什麼呢？」中也閉上眼睛，用不耐煩的表情掩飾著自己的心煩意亂。「之後會安排你住隔壁的那間房子的。」
夏江疑惑地歪了下腦袋。
恰在此時，電話鈴聲拯救了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氛圍。
森鷗外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呀，中也君，晚上好。中也君應該還沒有休息吧？」
中也側頭看了夏江一眼，後者十分自覺地後退，回到房子裡避免偷聽上司打電話的行為發生。
中也道：「請您吩咐。」
電話那一邊隱約能聽見幼女吵鬧的聲音：「給女孩子穿這種衣服，林太郎真是糟糕的大人。」
中也：「……」他發誓，自己一點也不想探聽首領的隱私。
「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中也君只要動一動手指頭，就能解決掉了。」森鷗外的話語輕輕松松，仿佛事情真的沒有難度一樣。「太宰君啊，今晚混進了敵對家族的晚宴，順利地取得了情報，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好歹也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港口黑|手黨待了兩年，中也明白森鷗外的性格。首領每次嘴上說著簡單的事情，要麼是一場多年不解的冤案，要麼就是不折不扣的麻煩事。
中也沉默著，等首領將話說完。
「中也君應該明白吧，太宰君非常可靠，但也很愛玩。」森鷗外說道：「麻煩中也君去接應太宰君吧。」
……太宰治玩出事了。
電話掛掉之後，中也從衣兜裡拿出耳麥戴好。
他從電梯下到車庫裡，看了一圈之後，不祥的預感浮現了。
耳機裡部下的聲音傳出：「中原先生，太宰先生把您的車開走了，請您到A3出口。」
中也直奔A3出口，拉開駕駛座車門，在部下的彎腰禮節中疾馳出去。
※
趕路的這段時間裡，中也大約從部下的彙報中，了解了太宰治到底做了什麼事情。
已經取得了所需情報的太宰沒有從宴廳脫身，而是興致盎然的，和向他搭話的敵對組織的首領的小情人勾搭到一起去了。兩人看似天|雷|勾|地|火的滾進了休息室後，太宰把那女人用保鮮膜捆了，全身擺滿了壽司。
輕飄飄的離開現場的太宰多半是感覺難度太低，主動把用來遮擋車牌最後一個數字的光盤拿下來了。
這家伙也就此陷入了公路追逐戰中。
中也握著方向盤的手捏的愈發緊了，似乎想把方向盤摘下來作為發泄。
太宰那家伙不是不小心玩脫了，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在找死，但又每次都計算完美，總能給自己留下最後一口氣。中也和他成為搭檔後得出了結論，這家伙說不定根本就不是要死，而是尋找死亡的刺激感。
他總是做這種事，給森鷗外添麻煩，也跟身為搭檔的中也添麻煩。
只要是他負責的任務，組織總會十分糾結，既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也要時刻提心吊膽。
他之所以被組織容忍，是因為他帶給港口黑|手黨的麻煩，遠不及他帶來的利益。
中也已經習慣了搭檔的行為，但他仍然忍不住生氣。廢話，在公路上被摧殘的車是他的車，那輛車被曝光的車牌號也是中也廢了好大力氣才拿到的號碼。
太宰輕佻的聲音響起：「喲~中也，怎麼還不到啊？」
這家伙根本不是在打追逐戰吧？聽這游刃有余的聲音，怎麼就好像一邊開車一邊聽歌一樣輕松愉快啊？
「青花魚，你最好死在我趕到之前。」中原中也嘴上這麼說著，卻還是在用異能力操縱著跑車，用最快的速度衝進了公路的槍林彈雨中。
※
中也的支援再及時，也抵不過某人執意作死。
中也把撞到變形的車門打開，將中彈的太宰放出來，這個臉色慘白的家伙滿臉堆笑。
「失血量這麼多，離港口黑|手黨又這麼遠。」太宰治得意道：「這次肯定能成功了吧，就算森先生親自上陣也救不回我。」
他說完這句話，就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乘坐直升機返回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落地之後就被送進了急救室。
在中也衝入公路戰，接應太宰治的同時，夏江也已經被傳喚，由黑衣人快速帶往總部大樓。
穿著白大褂，被迫夜晚加班的森鷗外開始安排手術：「手臂開兩個通道。」
這才趕到的夏江隔著門就開始喊：「開三個！」
裡面的醫療組人員拉開門把她放了進去。
夏江從走廊裡奔過來到進門，一秒鐘都沒有耽擱，她也未側頭看坐在一邊的中也哪怕一眼。茶發少女氣勢凌厲，展現出來的也是說一不二的傲慢和獨斷，和平時天然呆的脫線模樣全然不同。
中也抬著頭，少女的身影早已不在他的視野中了，大腦才恍惚地意識到：夏江很強。
忽略戰鬥時的武力不談，至少在醫療這方面，她是有著絕對的自信心的。這個獨斷的少女，在進搶救室時的表現，就好像中也追到世界各地用重力碾人的樣子。
今夜的醫療組，會是夏江的主場。
中也才冒出這樣的想法，就聽見裡面吵起來了。
「哎呀，夏江君，這樣不行……」森鷗外話音未落。
夏江：「聽我的。」
中也聽見破風而來的聲響，木門上傳來「咚」的一聲過後，銀色的刀尖反射著走廊的燈光。
中也走近看了一眼，確信那是一把手術刀，刀尖部位穿透了門板。
——真罕見啊，首領已經生氣道這種地步了嗎？
中也不由得擔心起來，他首先是擔心在醫生吵架的情況下，太宰能不能活下來。次要是擔心，太宰如果不幸死了，和森鷗外吵起來，以至於耽誤了准干部的搶救時機的夏江會不會被處決。
在夏江一刀甩出去之後，整個搶救室都噤聲了。
醫療組：在港黑上班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敢在手術中質疑首領，還用了這種方法強迫首領閉嘴。
森鷗外眼中的危險已經掩藏不住了，如果不是他的懷刀太宰還要爭分奪秒搶救，他一定會好好收拾夏江。
「您有十成十的把握救活他嗎？」夏江拋出了致命一問。
不……這個問題，其實有些蠢。
太宰這種大出血的傷者，又不在最佳搶救時機，存活概率低下到任何醫生看了都要搖頭。森鷗外是個醫生，他只能盡力提高傷者生存率，做不到救誰誰活——那不是醫生，那是神。
夏江把輸液袋拿下來，絲毫不客氣地說道：「首領，在這方面，是您拖我後腿。」
她把輸液袋拋進森鷗外手中：「用力擠。」
從這一刻起，這台手術的主刀醫生換成了夏江。
※
數日之後，太宰治從儀器的包圍中活過來了。
又過了數日，太宰治已經被煩到了極點。
醫療組那一群醫生，總是穿著無菌服圍觀他，還經常隔著玻璃門對他指指點點。
等到太宰治被換進普通病房之後，醫生們就改為穿著白大褂圍觀他，像是做課題一樣，每個人都抱著筆記本，在上面寫寫畫畫。
太宰治感覺自己不是個病號，而是個供醫學生學習的標本。
在某天迎來了自己的教導者之後，太宰治躺著說道：「森先生，我感覺我胸口不太對勁。」
「夏江君在搶救太宰君的時候，摁斷了太宰君三根骨頭呢。」森鷗外臉上掛著笑容。「這個位置的骨頭啊，等它自己慢慢長好吧，太宰君要臥床休養很久了。」
太宰治：「……」
究竟多大的手勁才能摁斷三根骨頭啊？
「摁斷骨頭，代表夏江君力氣到位啊。覺得麻煩的話，太宰君還是不要再冒這樣險了吧？」森鷗外說道：「你自己說說看，受這麼一遭罪，還死不了，值得嗎？」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用捧讀的語氣抱怨道：「啊，我這該死的頑固生命力啊。」
「說起來真是凶險，太宰君當時半只腳踏進三途川了吧，發生了很嚴重的失血性休克呢……」森鷗外笑著說道：「險些就要失去一名重要的部下了，我可是很頭疼的，太宰君。」
太宰治臉上帶著驚愕，問道：「我本來是死定了的？」
※
在樓上醫療室值班的夏江扭過頭去，打了個噴嚏。
伸著腳的中也問道：「感冒了？」
「沒，大概是太宰先生在罵我。」夏江高高舉起字典，對著中也的腳砸了下去。「他一定會罵我的。」
第10章 認可（1）
認可（1）
※
正在努力阻止好用的部下大量吞藥的森鷗外回過頭來，臉上帶著笑容。
「呀，中也君，你走路的姿勢好像不太對？」
聞言，太宰看向中也的腿。
就在他走神的片刻中，中年大叔終於奪下了他手中的藥瓶。
再次自殺失敗的太宰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什麼嘛，中也這麼愛踢人的報應終於來了啊？」
中也：「哈？」
「小小年紀就要過上拄拐杖的生活了，真是凄慘呢，中也。」太宰拔高了自己的語調。「不過啊，看在搭檔多年的份上，我就不嫌棄中也這條瘸腿的狗了。」
「你在說些什麼東西啊？」中也絲毫不退讓地咬了回去。「這麼沒有自知之明，失血性休克讓你的腦子壞掉了？」
中也的腳傷來自於夏江那重重的一字典，據說那是對狀況很輕的腱鞘囊腫最普遍的治療方式。這一字典的確砸得很有效，後果就是中也腳很疼，走路姿勢不自然。
「啊，又來了又來了。」太宰說道：「都兩年了，小矮子還不肯承認自己是我的牧羊犬嗎？」
中也眼神凶惡：「你這家伙……」
森鷗外及時阻止了打情罵俏（並沒有）的雙黑。
「嘛嘛，太宰君，中也君，先冷靜一下。」森鷗外說道，「我正好有事要和你們兩個商量呢。」
中也和太宰安靜下來，並且默契地傳遞了一個眼神。首領他每次嘴上說著要商量的時候，都是已經做好決定了，而且一定是要興師動眾的麻煩事。
「別這樣想嘛，這次真的是件小事情，我不會折騰還是病號的太宰君的。」森鷗外對部下的心理抓得很准，他說道：「太宰君馬上就會成為干部了，我打算把夏江君收為直屬部下。」
森鷗外的直屬部下是非常特殊的。
擁有著無可匹敵的才能，為港口黑|手黨帶來沾染著鮮血的金錢的太宰治；在情報竊取方面出神入化，讓港口黑|手黨吃癟過，能夠將組織的爛賬打理清楚的阪口安吾。
如今港口黑|手黨的規模飛速擴張著，組織的人怎麼都不夠用，森鷗外求賢若渴。
太宰治開口，語氣中帶著嘲諷的味道：「把她收為直屬部下，是打算培養一個醫術精湛，讓黑|手黨再無傷亡的好醫生嗎？」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記恨夏江，還是諷刺森鷗外的本職是醫生。
「太宰君啊，你不覺得醫療組的職位，無法讓夏江君發揮她的才能嗎？」森鷗外轉頭看向中也，問道：「中也君，你怎麼看呢？」
突然被點名的中原中也沉默了半晌。
他很清楚夏江的才能。
夏江的智商、觀察力都非常突出，戰鬥的技巧也還算湊合，打普通人沒問題，遇到異能力者一定會吃虧。她對一個局面的把控能力非常飄忽不定，在公寓揭穿臥底時做得很漂亮，但西餐廳那次……
中也決定，對她的局面把控力暫不評價。
在港口黑|手黨中，應該會有比醫生更適合夏江的職業。
但是她如果是醫生，一定是醫術最好的醫生。港口黑|手黨也一直很需要夏江這樣的醫生，畢竟，這可是流血的組織啊。
中也的回答相當於沒有回答：「首領，由您決定就好。」
「連最熟悉夏江君的中也都無法給出建議啊。」森鷗外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有一點，首領，您必須考慮源夏江可能會帶來的風險，您知道首領直屬部下的權力有多大。」太宰治適時地開口道：「她或許遭遇不公和打擊，內心有藏不住的黑暗。但是，首領，她是學園都市為了守護城市的安危，而培養出的學生。」
人類的靈魂，在大多數時候，是有趨光性的。
太宰治說道：「我並非質疑源夏江現在的忠心。而是說，她以後坐上高位的時候，您能確定她不會背叛組織嗎？」
分明看中過少女的美色，一直用黏膩的語氣叫著「小夏江」這樣的稱呼，太宰治卻在關鍵的時候選擇了阻撓夏江。
並非他薄情寡義，不記得夏江力挽狂瀾在他身上創造奇跡的恩情。而是他太清醒了，哪怕沒有看穿一切，他也一直離真相不遠——源夏江這個人，讓太宰治感覺到非常不妙。
中也撓了撓頭發，他其實是想說「哪有這麼嚴重」的。
但很遺憾，太宰這家伙的預感准確地可怕。
「但是呢，首領您想用這個人也還是可以的，畢竟我剛剛都是猜測，不是在預言噢~」太宰治忽然就笑著豎起了手指，又戴上了嬉皮笑臉的面具。「我只是提示風險而已，一切都看您自己的決定。」
※
中原中也一手捂住頭，煩躁道：「真是受夠了。」
就在森鷗外說過「那我再考慮看看」之後，那場關於夏江職業方向的談話就告終了。太宰治以要睡覺為理由，把首領和中也都送出了病房，拉起被子甜美入夢。
甜美個屁啊！
森鷗外走的時候收起了太宰治手上的所有藥物，包括秋水仙堿、氨茶堿和安定片等等可以用於自殺的藥品，還嚴格囑咐了醫生看好太宰，不要讓他有機會偷跑去藥品庫。
但這種難度是無法阻擋太宰治自殺的。
這個人把輸液管從中間拆開了，一點也不客氣地對著針頭插在留置針上的那半截吹了一口氣，自殺鬼才太宰治又一次把自己送進了搶救室裡。
夏江面無表情地走進搶救室時，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而是去索太宰的命的死神。
搶救中途被夏江趕出門的森鷗外摘下了口罩，說道：「我想明白了。」
中也抬起頭看著他。
森鷗外確信道：「醫療組不能沒有夏江君。」
中也：「……」是港口黑|手黨不能沒有太宰治吧？
※
總而言之，因為太宰的騷操作，夏江的工作終於被確定下來了——一個隨時可能會被首領投進其他業務裡的醫生，美其名曰不浪費人才，要讓夏江發揮其全部的才能。
要不是被【能者多勞】這理由壓榨過，中也真的要信了首領的話了。
得到消息的夏江臉上難得帶了些許嫌棄：「好麻煩，我能不能現在就去殺掉太宰先生？」
在她說到【殺掉】一詞的時候，正在讓她處理傷口的組織成員打了一個寒顫。
中也一點也不覺得這話說的過分，作為這個組織裡受太宰迫害最嚴重的人，殺掉太宰這個想法已經在中也的腦海裡徘徊了兩年了。
「往好處想吧，夏江。」中也說道：「比如……」
才開了個頭，他就已經完全說不下去了。比如什麼？批不完的公文，出不完的差，揍不完的對手……這算哪門子的好處啊喂！
中也的腦袋終於機靈了一次：「比如現在你能上網了？」
夏江默默地扭過頭去。
中也：「……」看起來很不滿意的樣子啊。
正在他不知道如何繼續談話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森鷗外的聲音響起：「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呢，中也君。一周之後有一場拍賣會，原本是要讓太宰君出席的，可是他這個樣子，無論如何都沒法出席了……」
「我知道了，首領。」中也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在加入港口黑|手黨之後，經常要接手原本被安排給太宰治的工作。
森鷗外說道：「不是什麼難做的工作，中也君把夏江君一起帶過去吧，剛好去放松一下。」
畢竟這是唯有太宰君才能勝任的腦力工作啊——這是森鷗外沒有向中也說明的原因。
中也說道：「是，一定不負所托。」
中也很快就從郵箱裡獲取了任務的詳細章程。
發生在一周後的拍賣會，是由一個名氣不大的非|法組織在地下舉辦的，據說邀請名單中甚至囊括了部分政|府的官|員。而這個名氣不大的非|法組織，是在替別人做事，這場拍賣會真正的幕後之人，是與非時院有牽連的我妻一族。
任務的主要目的是確定與會者的身份，查探我妻家族真正的意向，最好能夠拿到那份邀請名單和拍賣目錄的文件。
面對這樣一個危險的，不止目的在黑在白的家族，手中倘若不握著一些把柄，森鷗外會感到非常不安。
夏江撇過頭去：「為什麼替我答應？」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夏江。」中也在任務名單上確認了自己和夏江的名字。「還沒在黑|手黨站住腳的你，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夏江指著平板，說道：「但拍賣會是在下班時間。」
中也頭疼道：「我說你啊，黑|手黨這種風險職業哪來的固定的下班時間？」
「加班可以，給OP嗎？」茶發少女擰著眉頭強調道，「加班必須支付高於正常工作的時薪，這不是日本的法律規定嗎？」
中也咬了咬牙，說道：「……給。」
他更想問一問夏江到底是怎麼想的，跟非|法組織講法律，這不是腦子有坑嗎？要是港口黑|手黨真的有付加班補貼這種規定，財務方面大概率會變得岌岌可危。
第11章 認可（2）
認可（2）
※
中也自掏腰包付了夏江的加班津貼。
夏江在港口組織中已經具備了不小的名氣，讓她出名的除了顯赫的醫術、古怪的脾氣之外，還有她享受的種種特殊待遇。她領著獨一份的加班工資，住著不合崗位的大房子，干部候補中原大人淪為夏江的保姆和司機。
近日，中也更是為夏江請了裁縫過來，為她量身定做服裝。
可以想像流言的風向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他們都在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中也說道：「不定制衣服的話，要去哪裡才買得到一米八的女孩子能穿的正裝？」
紅葉抬起手，掩著嘴角一笑，說道：「是啊，想的很周全呢。」
至於這意味深長的笑容中有什麼獨特的含義，並不是十七歲的中也能夠領悟到的。
中也煩躁地搓了搓自己赭色的卷發，推開了醫療室的門，和紅葉一起走了進去。
夏江的值班地點在首領的命令下進行了更換，她擁有了一間更大的，器械更齊全的診室。這間新診室開在五樓，向南開的落地窗采光也很好，一進門就有一種敞亮的感覺。
獲得了一部分權限的夏江，現在正在拿著從藥品庫取出來的魚膠，往架在石棉網上的燒杯裡加。
「前輩，紅葉姐。」茶發少女轉過頭來，看著走進醫療室的兩人，等待他們開口。
紅葉心想：只看臉的話，根本看不出這孩子身高一米八啊。夏江長相呆萌呆萌的，怎麼看都是個讓人疼惜的軟萌天然呆小姑娘才對。
她道：「最近我有些脾胃不適呢，麻煩幫我開些藥吧，夏江。」
「是，稍等一下。」夏江起身讓出位置，把手裡的玻璃棒給了中也。「麻煩幫我攪一下，前輩。」
中也非常自然地坐下了，絲毫沒有被使喚的不爽，握著玻璃棒小心翼翼地攪著杯子裡的液體。
他問道：「這是在准備藥劑？」
中也的思維一點也沒有問題，夏江配的藥是要作用在港口組織成員身上的，所以小心對待夏江的藥，就是小心呵護部下的健康。
這種事情怎麼能不爽呢？被使喚了又怎麼樣？呵護部下健康人人有責，何況夏江使喚他是為了騰出空給紅葉姐看病。
夏江帶著紅葉到了床邊，拉上了遮擋用的布簾。
她沒什麼起伏的聲音隔著床簾傳過來：「只是打算做個紅糖牛奶布丁而已。」
中也：「……」
紅葉問道：「妾身還是第一次聽說，醫療室能做布丁啊。」
「藥用的魚膠很好用，很適合做布丁。」夏江說道：「應該是胃積氣。」
紅葉：「紅糖牛奶布丁，聽起來似乎很不錯。」
夏江說道：「之前做好的存在冰箱裡，一會兒您可以嘗一下。」
聽著這一來一往地關於牛奶布丁的討論，中原中也有些氣悶，手上攪拌的動作逐漸粗暴。他現在只想把燒杯捏碎，或者倒扣在夏江腦袋上，讓她在工作時正經一點。
※
拍賣會的地點選在了一處的莊園裡。
如果不是拍賣會寄送的地圖，中也都不知道，原來日本還有這麼一處不存在於衛星地圖上的地方。莊園建造在很隱蔽的山野中，進出需要開很久的車，而且路途顛簸，直升機才是最好的選擇。
夏江坐在副駕駛上，手握著地圖指揮中也開車。
在駛入莊園的平坦路段之後，中也為車子的輪胎松了一口氣。
磚紅色的西歐古典風格的建築映入眼中，陸續進場的車輛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駛向噴泉和庭院後方的建築。在門廊的位置，門童接過了中也的車鑰匙，把汽車開向了後方的停車坪。
等到拍賣會安全結束之後，車鑰匙才會被交還。
在拍賣會上搞事情，還想安然溜走的選項是不存在的。不借助交通工具，在這種深山野林裡想要逃跑成功，只能寄望於從天上飛出去——中也還真的會飛。
中也回頭看了一眼茶發少女：「夏江，好好跟上，敢走散我就揍你。」
但在夏江依言跟著他走了一段路之後，中原中也非常有壓力地更改了指令：「離我遠一點。」
夏江：「……？」
在通過第二道門的時候，夏江和中也接過了主辦方遞來的面具。這是主辦方保證拍賣公平性的手法，為了避免惡意抬價，會在身份隱藏的情況下進行競價——這樣最起碼能免除掉仇家的干擾。
當然，主辦方的目的可不止這麼單純。
美名曰為保證公平性，實際上卻是自我保護的手段。
不存在於拍賣流程的事情發生了，所有人的座次都被打亂，同行者不可以坐在一起，要按照主辦方安排的位置就坐。前來參加拍賣會的人對此當然是不滿的，但是，在主辦方談過話之後，仍是選擇了安靜入場。
中也煩躁地抓著頭發：「這什麼規定啊？章程中沒有這樣寫吧？」
他略做考慮之後，拉起夏江決定離開：「走了，既然超出計劃，就直接放棄好了。」
森鷗外並沒有要求這次任務一定要成功，在這種對方變卦的突發情況中，港口組織的第一建議是放棄不重要的任務。
「前輩，這個……」夏江抓起了桌上簽到用的平板。
中原中也看向平板上的頁面，倏地瞪大了眼睛。他轉頭看向主辦方，說道：「我需要向我的上級通話。」
「沒問題，中原先生。我妻先生之前交代過，如果您在決定入場時需要通話，我們是不可以阻攔的。」工作人員遞上手機。「請，隔音房間在這邊。」
拍賣名錄上的物品和之前寄送出的名單不同，新增加了很多東西。這其中有著港口黑|手黨目前最需要之物——異能開業許可證，這也是所有的非法組織都緊緊盯著的拍賣品。
主辦方的做法，無非就是在考驗人的貪念。
當野心和欲望大到一定程度時，人會主動赴險。
他們放出的魚餌還不僅如此，就在剛才，主辦方已經親口承認了這場拍賣會與我妻家族有關。這數件不該出現在拍賣名單上的物品，是我妻家族和政府勾連的罪證，也是這次任務的目的。
中也意識到：港口黑|手黨被他們玩弄在掌心裡了。
明知是局，卻不得不入——港口黑|手黨的存滅，也許就牽系在這一場拍賣會中。
從隔音房間打完電話回來的中也，歉疚地看了夏江一眼，說道：「抱歉，夏江……如果發生危險的話，就大聲喊我的名字。」
「中原先生，源小姐，這是兩位的號碼牌。」主辦方拿出兩張塑料標簽。「進門後，會有工作人員領兩位到對應的位置。」
中原中也手心略微有些發麻，他愈發覺得，這場宴會的狀況非常不妙。
他落座在中間最不顯眼的位置上，靠深呼吸的方式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他自己倒是沒有關系，這整個場地的人群起而攻之，都不一定能讓他擦傷。但是夏江……
中也有些懊惱：不該帶她過來的。
※
跟隨戴面具的工作人員走過長長的一段路後，夏江推開了盡頭的浮金雕花木門。
穿著寬大的和服，腰間佩戴長刀的武士裝扮的人，正跪坐在桌前衝泡茶水。那桌邊已經坐了別人，是一位服飾典雅而威嚴，頭發花白的老人。
夏江摘下面具，在老人對面坐了下來。
武士將茶杯送至兩人面前，起身低著頭後退了數步，一直退到了門邊，才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在通往庭院的障子之外，戴著金色兔子半面面具，統一制服的親衛隊們，和戴著慘白詭異面具的武士們分側站立。紙糊的障子很輕，輕易就能被踹破，但在這障子之外，卻有著滴水不漏的防護。
第12章 認可（3）
認可（3）
※
與整體歐式建築風格不一的和室裡，安設了干擾裝置，一切電子設備都會失靈。夏江和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對話內容，無法被任何儀器記錄下來，是只有當事人知曉的絕密。
不多時，夏江拉開障子，從屋子裡走出來了。
她誠摯地說道：「請您多保重身體。」
「罷了，老骨頭了。」國常路大覺放下茶杯，閉上眼睛說道：「年輕人才是，別太冒險。」
「晚輩告退。」夏江沒說多余的話，嘴角抿著一抹淡笑，為內中的老人合上了障子。
夏江走進庭院中，武士們向兔子點頭致意之後，齊整地轉過身，跟上了茶發少女的步伐。
她問道：「我要的東西呢？」
武士們低頭向兩側讓去，後方漸漸顯露出了兩個同樣臉帶面具，腰間卻未佩刀的人。二人合抬的長方形木盒中，正是一把鞘上金藍交錯的長刀。
神情冷淡的茶發少女伸出手，抓住了鞘上系著繩子的刀。
夏江從匣中取出刀的那一刻，武士們動作齊整地後撤一步，單膝跪立下來。
夏江的衣服沒有可以掛刀的地方，只好先夾在腋下。
她抬起頭，對著樓上的窗戶招了招手，說道：「過來，借我用一下。」
片刻後，武士抬頭看向抱著槍的夏江，不解地問道：「您拿槍做什麼？」
「給人送驚喜。」夏江戴上黑色的皮手套，她五指纖長，裹在黑色的皮革中別有一番韻味。「與會名單和拍賣名錄呢？給我一份。」
我妻英士拍了拍手，說道：「拿過來。」
家族早已把這些東西准備好了，裝在一只愛馬仕鉑金包裡，恭敬地遞給夏江。夏江伸出手，還未碰到包就停手了，她抬起頭，看向我妻英士的眼神裡飽含著「一言難盡」和「你自己體會」的意思。
夏江語氣平淡道：「換一個包。」
我妻英士相當了解她的個性，他對此也早有准備。只見他再次拍了拍手，後方的武士恭敬地遞上了一只古馳的迪士尼水桶包。
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中，夏江盯著包看了一會兒，說道：「你把羽織脫下來。」
夏江熟練地把文件紙和刀一起丟進羽織裡，牽起四角草草地打了兩個結，扛在肩上走進了長廊中。她懷裡抱著的是一杆後坐力小，重量輕的微聲狙擊□□，當然，射程也很感人，不過在室內夠用了。
匣裡的子彈被夏江拆出來了，只留下了一顆，她只打算開一槍。
※
中原中也落座後，最擔心的就是夏江。
拍賣廳除了最前方展覽賣品的高台之外，就只有樓梯上的指引燈是亮著的。場所裡幾乎一片漆黑，扭頭四處眺望也是黑壓壓的一片，找不到自己的同伴。
他只擔心有人趁著夏江不注意，毛巾一捂就把她綁了。
這時的高台上，只有最正常的賣品而已。有點古板的老花瓶，怎麼也看不懂的世界名畫，著名設計師一生最經典的設計——洛麗塔風格的裙裝，怎麼看都是首領會感興趣的東西。
最讓中也青睞的是一支61年的柏圖斯葡萄酒。
但也不知道賣主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在賣場中競價一輪之後，又把酒拍回去了。也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自己的酒，還是炫耀自己有錢。
隨後登場的是一支89年柏圖斯。又玩這套，討厭的有錢人。本著給討厭的賣家抬個價的想法，中也冷笑一聲，隨便叫了個價。
「成交！」
中原中也：「……？」
中也的心情一時間非常復雜，他覺得這瓶酒的主人是個傻逼——前主人是，現主人也是。
參加這場拍賣會人都交了大額的保證金，拍賣成功的商品，是會在經由確認之後，從保證金賬戶中扣除的。如果保證金不夠，可以選擇現金補繳，或者當場重新進行拍賣。
這是不能見於明面的拍賣會的規矩。
直到拍賣方的人過來確認時，中也腦子都是懵的。同意吧，為了這麼一瓶酒實在是不值；不同意吧，他還真的挺想要這瓶89年的柏圖斯的。
中也站起身來，正在糾結著要不要確認拍賣。
最後他咬了咬牙，確認交易成立。
後續的拍賣物品就非常有意思了。佐藤警官的犯罪證據和記錄，頭牌藝伎穿過的褲衩，某黑|幫大佬的老婆下海拍過的三級電影……這些拍賣物讓中原中也目瞪口呆，他是頭一回知道，拍賣會還能這麼玩。
※
拍賣會持續了數小時之後，迎來了第一波散場。
來自政|府機構的官方人員紛紛起身退場，由工作人員核對過身份之後，帶往停車場驅車離開。而包括港口黑|手黨在內的非|法組織，則是在休息室摘下了面具，三三兩兩地彙合之後，一同前往地下二層的另一場所。
這次拍賣的真正精髓，作為壓軸戲放在了第二場拍賣中。
中也在人群裡鑽出來，四處尋找那個高挑的身影：「夏江？」
「唔……前輩……」夏江伸出手來擺了擺，她正坐在休息室牆邊的長椅上，享用著餐盤裡的迷你款提拉米蘇。
中也問道：「怎麼有食物？」
「我好餓，出來找他們要了吃的。」夏江指了指被擠在另一個牆角的工作人員。「分量好小啊。」
被她指著的工作人員一個激靈，立刻走了過來，彎腰恭敬道：「小、小姐，您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中也驚疑不定地看著夏江——這家伙到底對工作人員做了什麼啊，搞得人家一驚一乍的？
「慕斯太甜了，中間的藍莓果凍夾心還沒有解凍，全是冰渣。」夏江把盤子往他手裡一放，說道：「讓你們請的糕點師重做。啊，對了，糕點師是藍帶畢業的還是雷諾特畢業的？」
工作人員一臉懵逼。
夏江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你走吧。」
脖子上掛著工作證的小帥哥如釋重負，趕緊端著盤子溜了。
「我說……夏江，別在外面做這種事情，這並不會顯得你很厲害。」中也揉了揉眉心，對這個資歷尚淺的黑|手黨新人說道：「港口組織的地位不是靠顯擺得來的，受尊敬的人應該知禮而幽默，適當的保持沉默。」
夏江側眸看向他。
中也繼續說道：「這樣很狹隘，如果高層的人都像你這樣做，港口組織的路就走窄了。」
「我會記住您的教誨的。」夏江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您是一位好前輩。」
※
距離休息室有一段距離的安保監控室內，武士打扮的人食指曲起，摩挲著下巴的胡茬。
半晌，我妻英士感慨道：「這都看不出來啊……和小姐說的一樣，這位黑|手黨的中原先生還真是個老實人。」
「是吧？按照小姐說的方法賣酒，可是狠賺了他一筆啊。」端著盤子走進來的【工作人員】說道：「用89年的柏圖斯，賺61年柏圖斯的錢，真虧小姐想得出來。」
我妻英士沉默了一會兒，吐槽道：「不，中原先生能上套才是最不可思議的吧？」
夏江小姐真是把中原先生的想法和行為算得滴水不漏呢。
※
第二場拍賣會開始了。
這次沒有面具遮臉的必要了，座次也沒有打亂。
但公平性的保障還在，他們競價時都是用的平板和號碼牌，不會公布是誰在抬價競拍。鑒於這一場拍賣的商品的特殊性，商品最後的得主的身份是一定會保密的。
在進場之前，有工作人員將電話拿給了中也。
「中也君，放棄拍下異能開業許可證。」
港黑大樓中，森鷗外搖著手中的高腳杯，說道：「我找到了更好的獲取途徑，港口黑|手黨不必為此傾家蕩產。」
他手邊的平板頁面，停留在阪口安吾發來的彙報郵件上。
第13章 認可（4）
認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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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中也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驚訝。
他訝異於我妻家族是怎樣的權勢滔天，才敢將異能開業許可證作為賣品。
中也搖了搖頭，說道：「他們就一直這麼膽大妄為嗎？」
「不是哦，前輩。」夏江淡淡地說道：「我妻氏一直都是比較低調的，直到最近才產生了變化。」
中也皺眉，問道：「但他們突然變囂張，總要有個原因吧？」
夏江低垂著眼睛，看向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說道：「搭上非時院，就是最好的原因吧。」
非時院，屬於掌控著德累斯頓石板的黃金之王的氏族，在日本可以說是一手遮天。我妻家族與非時院產生勾連，確實也就有了囂張的資本。
在異能許可證開始競拍的時候，中也帶著夏江離場了。
他們由工作人員引領前往停車場。這名脖子上戴著工作證的人穿著白襯衫黑馬甲，領子下方是黑色的蝴蝶結，看起來文質彬彬。但中也能夠從這人走路時的腳步聲分辨出來，這人是練過的。
工作人員將中也帶到停車場門口之後，就遞還車鑰匙，客氣一番後返回了拍賣會場。
中也拿著鑰匙按照停放分區，找到了自己開來的那輛黑色賓利。
他聞到了一股快要散去的硝煙味道，中也定睛往車玻璃上一看。擋風玻璃正上方被開了一個洞，剛好把行車記錄儀報廢掉了。而車門鎖也有被撬開的痕跡，看上去應該是遭受了洗劫。
中也沒在車上放任何重要的東西。
就算撬他的車鎖，也不會有辦法拿走裝著港口黑|手黨資料的電腦，最多偷走他放在後座的兩箱礦泉水。
夏江把右手拎著的裝酒的皮包換到左手，說道：「前輩，座位上好像有東西。」
從車玻璃外隱約能看到，副駕駛座上有一個灰撲撲的包袱，包袱裡好像還有什麼長條形的物件。中也抿著唇看了一會兒，說道：「夏江，你離遠一些，可能是炸彈。」
眼看著夏江走遠之後，中也打開車門，盡量平穩地把包袱解開了。如果這是炸彈，他一定會……欸？
包袱裡是一把刀鞘和握柄都是金藍紋飾的刀，刀柄上還系著從淺草寺求來的御守。
而那柄刀下方，是幾張文件紙。
首先是拍賣目錄的復印件——不過只有第一場的拍賣物品，還把不該拍賣的東西都刪掉了。
後面一張是拍賣會簽到表的復印件，中原中也和源夏江兩個名字也簽在上面，而其他的名字也都是耳熟能詳的。中原中也握著文件的手都有些發麻了，港口黑手黨如果把這當成了我妻家的軟肋，一定會在發難前就被這些人群起而攻之。
最後一張，則是一張寫了字的白紙。
字體有些俏皮可愛，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孩子寫下來的。
「你好辣啊，我很喜歡你，所以送你點小禮物。不能被拍下來，不得已狙擊了你的行車記錄儀。順帶一提，如果以後遇到有關於我妻家的麻煩的話，這把刀能當救命符用。我很中意你，請一定要活下來呀。包袱下面的東西是對車玻璃的賠償。By刀的主人。」
中原中也眉頭一擰，心想「你們我妻家的人是有什麼疾病嗎？」
他仍舊不敢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中也看了一眼盒子裡的東西，又立刻把蓋子扣回去，再一次打開。一瓶柏圖斯葡萄酒安靜地躺在黑色錦布裡，酒瓶旁邊還有兩個用來盛放酒杯的凹槽，不過只有一只高腳杯。
還有一張字條掉出來：「是中原先生想要的61年柏圖斯哦，單身狗只需要一只酒杯，對吧？不過還請務必少喝酒，會長不高的：）。」
中原中也：寡你屁事！要你寡！
送酒送文件的這人顯然腦子不太好使，而且還很不討人喜歡——每句話都在戳刀子，仿佛一個行走的刀子精。
中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追求者，但這種人還是第一次遇見……不，並不是【女人你引起我的興趣了】，他只是希望，這類人離他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前輩——」站在遠處的夏江拖長了語調。「有危險嗎？」
中也看了看紙條，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夏江。和這種出身自我妻家的討厭女人比起來，夏江的可愛程度頓時上升了三個等級，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中也搖了搖頭：「沒事，上車走吧。」
開車離開莊園的時候，他們的車是該接受檢查的。中也的被子彈打了一個窟窿的車，就顯得尤為可疑了，理應是重點搜查對像。但是，中也的車子還未開到門口，工作人員就已經為他敞開了鐵柵欄門。
在出門的時候，為了讓工作人員方便核對身份，兩邊的車窗是要放下來的。
但就在中也搖下車窗的時候，工作人員十分惶恐地走過來了：「中原先生，我們大小姐說了，您的車不必接受搜查。」
中也：「……」你們大小姐是不是腦子有病？
驅車離開莊園，進入了最安全的山野之後，中也還是感到相當憋屈。被我妻家大小姐追求的中也，感覺自己像是吞了蒼蠅屎一樣膈應——不，更確切的說，就好像有三個太宰治在他腦袋上蹦迪一樣。
中也郁悶道：「這種大家族的小姐是不是都比較傻？」
對中也在車裡確認了什麼東西【毫不知情】的夏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可是，前輩……她用這種傻兮兮的給您行方便的方式來追求您的話，證明在她眼裡，您也不是個聰明人。」
中也一口氣梗在了胸口，險些把車開下山崖。
夏江平靜道：「不過也很正常，受激素分泌影響，很多人在陷入戀愛的時候，都是比較傻的。」
中也緩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壓下心裡的火氣。他必須得承認，夏江說的話是不中聽，但總比說假話哄他開心好。何況她不是把話題圓回來了嗎？這次就放過她了。
中也遲緩道：「……我喜歡聰明人。」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有些不服氣的意思——他就是在隱喻我妻家不聰明的大小姐，暗指自己不可能喜歡那種笨女人。
「啊，這樣。」夏江問道：「那前輩喜歡太宰先生嗎？」
中也方向盤一打，車胎一個打滑，直奔懸崖下方。他是被夏江嚇到了，也被這港口黑|手黨裡滿天亂飛的「雙黑」桃色謠言給氣到了。
「不准在我面前說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中也發動了異能力，將直衝懸崖下方小樹林的車提起來，放回了陡峻的路面上。
要不是他可以操控重力，今天他和夏江都得死在山崖下面。
「嘁，該死的青鯖。」
※
回到港口黑|手黨之後，中也去找森鷗外提交了任務。
他們的這次任務絕對不能說是失敗，港口黑|手黨想要獲得的情報，我妻家那個腦子有病的大小姐都給他們送過來了。但也不能說是成功——畢竟拿回來的文件紙，一點用場都排不上。
尤其是那張簽到表。
我妻家親自把簽到表送到港口黑|手黨的手上，意味著他們有恃無恐，也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他們好像在說：「就算把這種東西交給了你們，你們又敢拿著這張紙做出什麼事情呢？」
森鷗外將簽到表攥進了掌心裡：「倘若我們有異能開業許可證，他們絕對不敢如此張狂。」
他想起了幾個小時之前，從出差去歐洲的安吾那裡得到的情報。
「這件事不能有絲毫差錯，一定要成功。」森鷗外走到能夠俯視整個橫濱的落地窗邊：「適時地屈服雖是必要的，但港口黑|手黨可不能永遠任人如此折辱。」
※
夏江領到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份加班工資。
她才不管幾十層樓之上的森鷗外有多麼糾結呢，數錢可比操心快樂多了。
中也坐在一邊，看她兩手握著十張嶄新的萬元鈔票。夏江依舊沒什麼表情，可那雙眼睛裡的光芒燦爛到幾乎要溢出來。中也嘆了口氣，心想：果然還是個學不會淡定的小孩子啊。
如果這十萬日元不是從他自己的錢包裡掏出來的，中也大概會被這小姑娘的情緒感染到吧。
「前輩，那個……」夏江轉過頭來，說道：「我請您吃頓飯吧？」
「嘛……這個……」中也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非要加班工資，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不完全是。」夏江語調沒什麼起伏，卻硬生生地被中也腦補成了不善表達和掩飾羞赧的方式。「領到獎金的話，請帶我一起做任務的前輩吃飯，是應該的吧？」
第14章 認可（5）
認可（5）
※
拿到了獎金要請前輩吃飯嗎？
還真是個懂事的後輩啊。
中也原本是打算拒絕掉的，享用下屬辛辛苦苦獲得的第一份加班費這件事，總讓他覺得很過意不去。但當他低頭撞上夏江那雙閃著光的，綠瑩瑩的眼睛時，已經到了喉中的拒絕沒有被說出來。
他換了委婉的說法：「夏江，你可以等到經濟稍微寬松一點再……」
「欸~前輩可真會算賬啊。」夏江眼神中略帶著幽怨，語氣四平八穩：「等到發正式工資之後，就要請前輩吃更貴的了啊，我會很心痛的。」
中原中也：「……」不，會算賬的是你吧？你的獎金和加班津貼都是我自掏腰包給你的，小白眼狼！
「行，要找便宜的是吧？」中也快要被她氣笑了。「跟我過來。」
於是，十分鐘後，中也和夏江同時現身港口黑|手黨的員工食堂，吃著人均不到一千日元的當日套餐。
這兩人落座後不到五分鐘，溜出醫療室的太宰，帶著一個下巴上有些胡茬的青年，在中也和夏江身邊坐下了。太宰絕對是趕著港口黑|手黨內部的新聞過來圍觀的，畢竟在此之前，這位大人還從未吃過港黑食堂。
那個臉上有胡茬，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滄桑一些的男人是織田作之助，即將出任干部的太宰先生的朋友，港口黑|手黨的……最低下的基層。
這兩個人的組合是非常奇妙的，港口黑|手黨內有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太宰先生為什麼要和這種上進的人混在一起，明明這個世界上就該是【人以類聚】才對呀。
太宰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喲~小夏江，好巧~」
「不太巧，您不該出現在這裡。」
夏江平靜地說完後，手中的木筷和餐盤撞出「鐺」的一聲，整齊地擺放在一起。她站起身，一把揪住太宰治的後衣領，將他拖出了餐廳。
織田問道：「他們要去哪？」
和織田不太相熟，只能稱得上是認識的中也回答道：「回港口組織的住院部。」
織田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位小姐也受傷了？」
不愧是能和太宰玩到一起的人，重點迷惑到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吐槽好。
中也道：「大概是因為職業素養。」
並不知道夏江是醫生的織田：「？」
幾分鐘後，夏江兩手插在衣兜裡，施施然地走回來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波瀾不驚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免洗消毒劑，擠了一泵在手上搓干淨。
中也說道：「夏江，沒必要，食堂有配備洗手區，洗的還是很干淨的。」
「很有必要。」茶發少女陽綠色的眼珠往旁邊的餐盤一瞥，說道：「我觸碰了有毒物體。」
織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飯菜有毒嗎？」
作為這裡的唯一一個正常人，中也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才好了。到底該說織田真是永遠不在重心上的奇怪人類，還是夏江的罵魚水平過於高超？
不久之後，讓整個食堂顫栗的聲音響起了。
「啊呀，這裡真是熱鬧呢。對吧，小愛麗絲？」穿著白大褂的森鷗外樂呵呵地走過來，大概是從部下口中聽聞了正在食堂發生的大事件，趕著來湊一腳熱鬧。
身著紅色裙裝的異能生命體樂於拆主人（其實是寵物）的台：「林太郎的出現破壞了美好的氛圍呢~」
「別這樣說嘛。」森鷗外在夏江旁邊坐下，問道：「介意我拼桌嗎？夏江君，中也君，還有……」
他眼中劃過一絲狡黠的光，緩緩地念出了最後一個名字：「織田君。」
織田回答道：「您請自便。」
身為一個動輒加班沒有地位的最底層社畜，他自然是不能拒絕首領的，這在職場上是自殺行為。
另一個才加入組織沒多久的新人社畜夏江，十分直白地提醒道：「您已經坐下了，首領。」
毫無自知之明的厚臉皮的大人臉上堆著笑容，說道：「反正大家都不介意嘛……哦，對了，太宰君呢，不是說他也在這裡？」
所以說，果然是有人把消息散播給他了吧？不管在正規行業，還是這種非|法組織裡，都會有一種通用的定律——那些捕風捉影的八卦小道消息比什麼都快。
中也說道：「您無須擔心，夏江已經把他抓回病房了。」
說完這話之後，他稍稍心虛了一下。
他怎麼知道夏江是把人抓回病房了呢？
萬一是抓去活埋了，或者泡進福爾馬林溶液裡了……
「我的目光果然沒錯，夏江君是可靠的部下。」森鷗外發出了邀約，問道：「夏江君有升職的打算嗎？」
他又看向正在悶頭吃飯的織田：「織田君呢？織田君的身手，放在基層顯然不合適。」
用餐完畢後，森鷗外領著小愛麗絲離開餐廳。
他一邊走一邊抱怨著：「升職這種事，對別人來說都是求而不得的機會，怎麼會收到拒絕二連呢……唉，愛麗絲，他們是不是都討厭我啊？」
小姑娘溫柔的揭破了【真相】：「會討厭林太郎這樣糟糕的大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
但升職這件事，並不是夏江能夠拒絕的。
港口黑|手黨也求賢若渴，也講究能者多勞。除了織田這種實在無法馴化的，已經具有了黑|手黨不該具備的原則的人之外，森鷗外是一定要把棋子推到最恰當的位置上去的。
握著一箱子手術刀，跟著中也出外勤的夏江心情很糟糕。
她的情緒並不經常顯露在臉上。
中也看出她心情糟，還是因為茶發少女今天殺人殺得格外……額……凶殘？
對於要殺的對像，夏江手起刀落，處處捅人要害，干淨利索。而在面對要審問的對像時，夏江的殘忍一面才真正顯現出來——她這種握手術刀的人，最清楚捅什麼地方不致命，還能讓對方疼得死去活來。
「想找港口黑|手黨的麻煩？」夏江聲線平穩，那雙陽綠色的眼睛裡，也是波瀾不驚。
在人身上下刀，對她來說，似乎和殺雞殺豬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中也又偏偏回想起來，她闖進手術室時的樣子，在治療方案上和首領發生爭吵的急切，難道不是始於對生命的尊重嗎？
「不不不……我沒有，求求您，求求您放過我……」被夏江剝去指甲，割掉耳朵，又從腹中抽出小腸的人哭泣著求饒。「您殺死我也好，求您殺死我吧！」
夏江慢條斯理地割開他的脖子，刀刃下的很淺很淺，僅僅停留在頸動脈上方。
「想解脫的話，你知道應該交代什麼吧？」
被痛苦折磨著的男人痛哭流涕道：「啊啊——我知道，我什麼都說——」
「前輩，可以了。」夏江擦干淨手術刀，摘下手套，轉身走到了垃圾桶邊。
命令部下開始進行記錄的中也只聽見背後「哇」的一聲——是少女扶著垃圾桶的邊緣吐了。
夏江茶色的發絲微微有些汗濕，因為嘔吐時帶來的窒息感，她臉色稍稍有些不自然的紅潤，眼角也染上一抹泫然欲泣的緋色。茶發少女那雙向來掀不起風浪的綠色眼睛裡，此刻氳著水汽，流轉著粼粼的波光。
中也這才發現，她緊摳著垃圾桶的手指關節泛白，用了極大的力氣。
「喂，夏江……」中也接過部下遞來的礦泉水走了過去。「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勉強啊，真是的……」
——不，她做得到。
中原中也從心底這樣說道。
盡管害怕，盡管抗拒著殺人，哪怕事|後會嘔吐、顫抖……她也在之前平靜、精准地完成了任務。這要命的理智，和她的感性是分開的。這樣的人，往往都是天才，也是最可悲的那類人。
如果是別的部下這樣子，中也大概會為了使他們快速成長，一腳踹到屁股上，再狠狠地嘲諷他們：「連殺人都會抖，你還喊著什麼加薪升職，快去基層掃樓梯吧！」
但今天，他沒有這麼對待夏江。
中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哪裡心軟了——也許是因為她對港黑而言，還有醫療上的價值，就算不殺人，她也一樣可以混的很好。
「你做不了這樣的工作的話……我去幫你跟首領說吧？」
第15章 認可（6）
認可（6）
※
夏江小聲說道：「我的確很不情願……」
中也道：「那麼——」
「我不退出。」夏江沒讓他把話說出來，她擰開礦泉水漱過口，擦著嘴角說道：「但是，如果這麼快就退出了，會有人瞧不起我的。」
陰暗的巷道裡，兩人站在垃圾桶旁，無懼這要命的氣味，安靜地對立著。大抵是明白自己勸說不了對方，中也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身在港口黑手黨，這才是正確的選擇。
中原中也抱著手臂背過身去，迎面撞上了舉著手機走過來的部下。
「中原先生，這是太宰先生……」
部下話未說完，中也已經拿過了手機，放在耳邊問道：「什麼事啊青鯖，我正忙著呢，沒有要緊的事別煩……」
「不要自以為是了，小矮子，你沒那麼大的作用。」太宰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定要氣死人。「把小夏江借我一下吧，我這邊有點情況。」
中原中也聽著電話那頭蕭瑟的風聲，愣了愣，一雙藍色的眼睛瞪得滾圓。他不可置信道：「喂，青鯖，今天是為了讓你上任，召開了五大干部會議吧？」
太宰輕飄飄地回答道：「是啊是啊。」
中也沉默了一會兒，怒吼道：「所以你這個當事人為什麼會在外面啊？」
夏江走過來，看向抱著電話跳腳的中也時，臉上帶著疑惑。
已經在中也手底下混了快要兩年的黑衣人湊過來一些，他發誓，他不是故意要說上司壞話的。只、只不過是因為夏江小姐的身高十分適合和他這樣身材高大的大老爺們交頭接耳罷了。
「中原先生每次接到太宰先生的電話，都是暴跳如雷的。」
「哦。」夏江點了點頭，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
就這反應？黑衣人討了個沒趣，不和她繼續說了。
太宰的聲音依稀從話筒中漏出來：「太無聊了，所以就跑出來了。」
中也咬著牙道：「你這家伙……」
「聽我說，中也，我可是找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太宰聲音輕快，但他每次這樣說話的時候，都是在做可怕的事情，讓中原中也不得不立起了十足的警惕心。「嘛，先把小夏江借我一下吧，我給你發地址。」
中也茫然地掛掉電話，抬起頭看向面帶疑惑的夏江。他突然想起來，太宰治上次說這話的時候，港口黑|手黨撿了一個夏江回來，所以這次說不定……
他開口道：「夏江，你得跟我多跑一段路了。」
茶發少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問道：「給加班費嗎？」
中也咬著牙好一會兒，才擠出了聲音：「……我幫你找太宰要。」
※
太宰治升任干部的當天，就翹掉了五大干部會議，跑去了一條適合劫貨飆車的公路邊。
森鷗外看著他的懷刀環繞整個橫濱的路線，心情非常復雜——他之前催太宰過來開會，那小子在電話裡說「在廁所呢，馬上就來」。這他媽得是上遍了整個橫濱的廁所吧？
……當然，肯定不是上廁所。
太宰給港口組織撿了兩個髒兮兮的小孩回來。瘦弱且蒼白的身體，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帶著腐臭味的破爛衣物，眼神中帶著本能的警惕和抵觸，一看就知道，那兩個孩子出身於貧民窟。
森鷗外問道：「太宰君，我想聽聽你的說法。」
森鷗外最清楚了——太宰治，這個不像人類的人類，並不具備「善良」這種美好特質。他身體中流淌著這座城市最濃重的黑，他的靈魂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他永遠不會善意大發。
「嘛，首領，我今天升任干部了對吧？」太宰稍稍地兜了個彎子，說道：「聽說干部有一項特權，可以擁有一名屬於自己的直屬部下，對吧？」
森鷗外：「……」
「當然啦，這個孩子的異能力殺傷性很強，非常適合港口黑|手黨哦~」太宰治故意拖長了音調：「首領，您會很中意他的。」
森鷗外臉上掛起不張揚的笑容，說道：「這可真是，讓我感到十足的驚喜。」
※
夏江十指間夾著八把手術刀，在寬敞的醫療室裡上躥下跳。
茶發少女瞪著眼睛，說道：「你站住！」
「在下不會相信你的。」發梢微白的少年面色冰冷，一本正經地說出了自己的理由。「醫生怎麼會拿刀？」
在一邊旁觀的中也呆住了，被人理直氣壯地問了這種問題的夏江也愣住了。這個問題……還真是觸及到了個體認知的盲區啊……太高深了，芥川不愧是太宰撿回來的。
芥川以為自己說到了點子上，乘勝追擊道：「殺手，竟然想用如此偽劣的方式來欺騙在下嗎？」
話語落下的同時，他的衣服張牙舞爪地延伸開來，撲向正在追逐自己的夏江。夏江手中刀光一閃，只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響，八把手術刀各自固定住了芥川的一片衣角。
但這件異能力衣服的延展性之強，顯然不是八把手術刀可以打敗的。
那些扭曲的【布】刺啦一下從刀上扯下，直直地撲向夏江。芥川對於他的異能力【羅生門】的運用熟練度很差，倘若他攻擊的角度再扭曲一些，距離能夠再遠一點，或者更好地躲避手術刀，都能很迅速地取走夏江的命。
中也衝上前一步，把掙扎著的【羅生門】踩在了腳下。
芥川被重力摁趴下來，他依然不服輸，努力地抬起頭來，咬牙切齒道：「我一定會打敗……」
話音戛然而止，消瘦的少年腦袋一歪，倒在地上昏睡過去了。夏江泰然自若地拔出注射器，把針頭丟進了醫療垃圾箱裡。
「中彈了還這麼能跑。」夏江拖住少年的後衣領，把他丟到了病床上。
中也總感覺自己從夏江的語氣裡聽出了嫌棄的意思——好像挺正常的？醫者仁心，最討厭的應該就是不注意自己身體狀況的病人吧？
「前輩，麻煩出去一下，我要給這小鬼做手術。」夏江打開緊急情況下使用的工具箱，戴上一次性手套。「放心好了，我不會殺他的。」
中也：「……不，我沒懷疑你會殺他。他要是醒過來了要打架，記得喊我，我就在門外。」
中也嘆了口氣，乖乖地從醫療室退出去了。從手術准備開始，這裡就是夏江的戰場了，在這間醫療室裡，她才是老大。
夏江給芥川打的是效果時間非常短的麻醉劑，一般用於無痛的胃鏡和腸鏡。所以在搬弄過數次之後，芥川就醒過來了。
一把刀抵上了芥川的脖頸。
夏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給你取子彈，別亂動。不想要這條命的話，我馬上割斷你的脖子。」
第16章 白衣死神（1）
白衣死神（1）
※
中也、太宰和夏江，三個十七歲的少年少女圍在了芥川的病床前。
被夏江強硬地扒下衣服，換上一身病號服的少年蹲在床上，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上帶著濃重的陰影。
芥川感到了名為【屈辱】的東西，他打不過自稱醫生的長腿女人，打不過橘子頭小矮子，也打不過撿他回來的太宰先生。不止如此，就連他視為保命符，絕不離身的衣服，都被這女人扒下來了。
太宰治轉頭看向比他高一些的茶發少女，問道：「小夏江，你沒對我的人做些奇怪的事情吧？」
「什麼算是奇怪的事情？」夏江問道：「是把他扒|光了，捏著他的小JJ給他插導尿管？還是摁住他檢查他有沒有痔瘡？」
太宰：「……」
中也：「……」
——你是魔鬼嗎，夏江？
為什麼會用這麼平靜的表情和語氣，說出信息量這麼巨大的話啊？
被夏江迫害過的芥川眼角微紅，表情變得更加凶惡了：「在下一定要殺了你。」
「你隨意，不過在這之前請好好養傷。」夏江把病歷本夾在床尾，側頭看向太宰治。「太宰先生，借一步說話。」
兩人離開了病房之後，屋子裡只剩下了中也和芥川兩人。被難以無視的凶狠視線盯著，中也渾身都感到不自在。他無意去刺激這個從貧民窟被撿回來的少年，等小鬼放下警戒心再認識也不遲——不認識也沒關系。
為了無視掉讓自己發毛的視線，中也撿起了床腳夾著的病歷本，翻開了第一頁。
【boki長度：15公分。】
中也「啪」一下合上了病歷本。
被扒光光，還是個小少年的芥川，必然是在夏江檢查身體時感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體諒後輩的中也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看向表情陰鶩的芥川，語重心長道：「你別太放在心上，你那玩意兒，在醫生眼裡也就是塊肉而已。」
話語落下之後，中也總覺得自己的話說的不太對，又補上一句：「別灰心，你年紀還小，還會長的。」
好像更加不對了。
「身體瘦弱，皮膚蒼白，少白頭，沒眉毛……」夏江和太宰一邊聊著，一邊推開門走進來了。「太宰先生，您不介意我給芥川種個眉毛吧？」
「植發植眉不是港口組織醫療區最沒用的服務嗎？」太宰不滿意地說道：「按首領這種不分晝夜隨時要猝死的任務分派方式，植完了還是要禿的，算了吧。」
自然而然地插|進了談話中的中也問道：「給他染個發？」
「染發也算了，白頭是遲早的事情。」太宰道：「中也，你看看廣津先生，還不到五十歲就白頭了。」
中也面色中帶著震驚，說道：「廣津老爺子不到五十歲？我一直以為他是個七旬老人？」
病房又一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
關東下了一場大雨，受秋後的雨連累，城市變得又濕又冷。
太宰十七歲就升任干部一職，任務量直線上升，導致了他的好搭檔中原中也的不幸——不僅僅是操心忙碌，而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被太宰呼來喝去的中也，只想找個組織觀查不到的地方，捏碎青鯖的頭蓋骨。
以前在港口組織發光發熱，氪命加班的時候，中也覺得自己像個工具人。現在……自從太宰升任干部之後，中也覺得自己像條狗，真的成了某位干部的牧羊犬。
和地位直線下滑的中也不一樣，獲取組織的信任後，夏江憑借自己高超的醫術和聰慧的頭腦，開始了在港口組織稱王稱霸的道路。
夏江每周一天在醫療室值班，剩下幾天則是在跑外勤——套人情報，殺人滅口，拷問行刑……又會救人又會殺，這樣的夏江，仿佛把生命玩弄於股掌之中。
在這期間，【白衣死神】的稱號很快就誕生了。
和稱號一起誕生的，還有很多虛實摻雜的流言。
比如【周一醫療區驚魂事件】，恰巧那天就是夏江在值班，有她在的醫療室，一定會慘叫聲連綿不絕。
又比如【蠱惑人心的茶發妖姬】，茶發妖姬說的就是夏江，組織裡的有志青年，太宰干部，中原先生和芥川龍之介，這三人都和夏江往來密切。
還有最貼合實際的一條，【不會死亡的周一】，只要是夏江在值班的時候，被送回總部搶救的港口組織成員，不會發生一例死亡。夏江擁有一雙操|弄生命的手，也擺布著組織內部成員對生病受傷的恐懼——能夠戰勝死亡的夏江，比死神還要恐怖。
周一的夜晚，雙雙負傷的中也和太宰攙扶著走進醫療室裡。
「又有奇怪的流言了。」中也還沒來得及說出下文，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氣。「夏江，你輕一點。」
太宰笑嘻嘻地坐在一旁，哪怕他滿頭滿臉的血，也不忘記語出嘲諷：「啊啦，中也竟然怕疼嗎？」
中也用還完好的那只腳，把自己倒了八輩子大霉才攤上的搭檔青鯖先生一腳踹下了椅子。
「難道這不是怪你嗎？」他怒道：「本來都完成任務了，敵方的炸彈遙控器也搶到手了，直接離開就好了。你為什麼要引爆炸彈啊？尋死能不能挑個場合？」
太宰坐起來就要和搭檔吵架：「還不是小矮子你多管閑事，你直接走掉的話，我不就能死個痛快了？」
「啊！倒霉，真是倒霉！」太宰抬高了聲音。「我每次自殺都會被阻止，反正中也和小夏江也很討厭我吧，放任我去死不就好了嗎？」
中也擼起了袖子，要和不講理的搭檔干上一架：「哈？你這個酷愛自殺的臭小鬼！」
「沒什麼大問題的，前輩。」夏江拍了拍中也的腿，說道：「我先處理一下傷勢更加危險的太宰先生。」
中也不滿地給太宰讓了座位。
夏江也站起來，繞到太宰背後，兩手扶住他的腦袋，用鑷子夾出了楔進後腦勺裡的小石子。失去了堵塞物的斷裂血管如同河流決堤，噴了夏江一身血。
夏江眼疾手快地壓上止血棉紗，扯起繃帶，在太宰頭上緊緊地捆了好幾圈。
「好痛啊，小夏江，輕一點吧。」太宰治連連叫喚：「吶，我可是很怕痛的，你不能用這麼大的力氣啊。」
夏江拿起頭套，給太宰治戴上，不疾不徐地反駁道：「我不用力的話，你又要被搶救一次了。」
中也和太宰同時出聲：「那不是剛剛好嗎？」
※
在處理完了倒霉的雙黑之後，夏江騎著小自行車，滑上了回公寓的路。
同時，在橫濱租界的一隅——
穿著釘子夾克，在秋冬季節袒胸露乳，手上還拿著狼牙|棒的社會人士們聚在一起。他們興致高昂，面色紅潤得不太正常，一個個都在擺著手腕活動筋骨。
他們待在暗巷裡，偶爾有人經過，也會遠遠的避開他們。在橫濱，這樣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了。
為首的莫西干頭混混鼻梁上嘴唇上都穿著銀色的環，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安排這場小宴席的人的電話：「A先生，我們已經部署好了，就等那個小婊|子過來了。」
夏江一手撐著傘，在雨裡搖擺前行，大幅的拉慢了自己騎行的速度。
她蹬著腳踏，慢悠悠地滑過了靠近公路的暗巷。
沒有人衝出來阻攔她，只有大雨衝刷出來殷紅血水，夾雜著絲絲的血|腥氣。
暗巷之內，武士裝扮的人一甩長刀，清冽雨水自刀鋒滑下，濯去刀上的紅色。他們收刀回鞘，轉身面向從巷內行來的，臉帶詭異慘白的面具的人。
武士說道：「英士先生，全都在這了。」
我妻英士兩手揣在袖中，淡淡地吩咐道：「打掃干淨。」
第17章 白衣死神（2）
白衣死神（2）
※
夏江停住了蹬腳踏板的動作，她一只腳落在地上，一手握著傘，在寒冷的雨中抬頭凝視站在她的去路上的人。
來人穿著一身灰色西裝，很規矩也很正派，和港口組織同樣一絲不苟的黑衣人們散發著不同的氣息。
雨滂沱著，雨洗刷溫度，帶走這夜街道上的所有痕跡。
茶發少女收了傘，騎自行車打傘並不是個好主意，她已經快要從頭到腳被雨水包裹了。
茶色發絲被雨水打濕，濕漉漉地結成縷，貼在少女的額頭上。那氣質一向天然呆的少女似乎換了一個人，鋒利又明亮，黑夜和大雨都掩蓋不了她的光輝。
夏江唇角牽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問道：「不怕被發現嗎？」
「前面的公路設備漏電了，為了生命安全，麻煩繞行吧，夏江小姐。」傘下的人推了推眼鏡，經由變聲期處理過的聲音流出，混合著雨聲撞進夏江的耳朵裡。「當然，監控設備也全部損壞了。」
夏江不慌不忙地道破了面前之人的身份：「那這可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時機，阪口安吾先生。」
陽綠色的雙眼，目光銳利如刀，在她面前，一切偽裝都形同於無物。
安吾抿起唇，堅持道：「夏江小姐，請離開吧。」
「你是讓我離開這裡，還是離開港口黑|手黨？」夏江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
她時時刻刻都在表現著她的鎮定，似乎她真的能夠從容不迫地應對一切狀況——事實也的確如此。
「夏江小姐，您這樣做，我們會感到很為難。」安吾嘆了口氣，說道：「港口黑|手黨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險，任何人都有可能淪為首領的棋子，您也是。」
夏江不在意地撣了撣袖子上積起的一小汪水，問道：「為什麼為難？怕我破壞計劃，還是怕我受傷？」
安吾沉默下來。
「我知道，我的出現一定會讓官方機構炸了鍋，整個橫濱、乃至日本的政|府都要因此而焦頭爛額，雞飛狗跳。」夏江說道：「他們一邊懼怕著我的舉動，一邊又不得不傾盡全力來維護我。」
茶發少女話語間帶著小小的得意，她說出的話惡劣至極，似乎根本不怕事情越鬧越大。
阪口安吾有一瞬被她激怒了：「我妻……」
話語被懸在他脖頸上的刀鋒逼停，他眼睜睜地看著少女從傘柄中抽出長刀，撂開自行車，奔過來抵住他的脖子，卻根本無從阻止。夏江的動作太快了，這一切完成之後，雨滴才在積水上打出漣漪，自行車才落地，周圍才又一次嘈雜起來。
夏江說道：「你僭越了，搜查官。」
阪口安吾額上有冷汗滑下，他仰著頭，躲避那鋒利的刀刃，連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喉嚨要被刀鋒割破時，少女把刀刃收回傘柄中，扶起自行車離開了。
她騎行在原定的路線上，前方事故漏電是事實，但那不足以擋住她。
沒有任何人能阻攔她。
※
不，或許感冒可以阻攔她。夏江戴著口罩，站在港口組織大樓的走廊上打著噴嚏，她鼻子也有些不舒服，一邊吸著鼻子，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湧了。
中也交完任務報告出來，就看見了淚眼汪汪，眼角掛著緋色的少女。夏江的樣子實在可憐，像是被負心漢辜負的妙齡少女，哭泣的樣子引人心動。
他問道：「夏江，你怎麼了？」
「半夜淋雨，風寒感冒。」夏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混，又軟又糯。
「啊……」中也撓了撓頭發，問道：「吃藥了沒？」
夏江撅了下嘴巴，滿臉的怨念，她說道：「醫療室杵著一個隨時要殺我的壞小鬼，我沒有辦法去拿藥。」
或許在生病後，人就會變得軟弱許多。這個時候的夏江似乎不具備那些氣死人不償命的特質了，連罵人的語調都是軟綿綿的，敲擊在人心頭上，可愛到讓人不忍心斥責。
「芥川啊……」
中也很快就把「壞小鬼」對上了號。
夏江和芥川因為那日的手術治療結下了不解之仇，自從芥川再次變得能跑能跳了，見到夏江就要追著她打。偏偏太宰訓練芥川的時候過於斯巴達，時常把人送進醫療室，讓這對冤家相見。
中也很是看不慣太宰的行為，也有些想掰正芥川這小子的思想舉動——要是整個港口組織的人都像他這樣追著救他命的醫生打，誰還敢在這個組織裡履行醫生救死扶傷的使命？
但是太宰是上司，芥川是太宰的徒弟，人家自有一套教育方式，中原中也實在不該插手。
中也看了看連醫療室都不敢進的夏江，不由得有些同情，說道：「走吧，我幫你摁住芥川那小子，你拿藥。」
「謝謝前輩。」夏江悶聲悶氣地道謝。
※
在樓下的醫療區裡，芥川龍之介已經等待了很久。
他時常會過來找夏江打架，揚言要殺了她。
但是這段時間頻繁交手，別說殺了她，芥川發現自己連給她添一道傷都做不到，不，甚至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他康復離開病房後，短短半個月來醫療室挑戰了十七次，有十五次是被夏江摁在地上打，還有一次是被摁在桌子上揍，剩下的一次則是夏江不在醫療室。
被打成這個樣子，生性好鬥不服輸的芥川龍之介心情差到了極點，更加堅定了自己要揍死源夏江的志向。打贏源夏江，打贏中原先生，最後再贏過太宰先生，是他加入港口黑|手黨之後確定的三個目標。
芥川抱著手臂坐在椅子上，臉色極其恐怖。
看這副凶惡的表情，他比夏江更像是「死神」。
最重要的是，他和拍了七部電影的某英國魔幻巨作的大反派一樣，沒有眉毛。
芥川等待了很長時間，在門外隱約有腳步聲傳來的時候，他就豎起了耳朵，警惕心已經提升到了極致。在門柄扭動的哢嚓聲響起時，芥川的異能力【羅生門】爆發，如同浪潮一般撲向了醫療室的門。
緊接著，他就躺在了地上。
臉貼地面的芥川一臉懵逼，他想要起身，身體卻沉重的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港口黑|手黨最強的重力使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芥川，你別總是難為夏江，她是個醫生，又不是戰士。」
芥川心裡有些疑惑：為難？
「我之後會告訴太宰，讓他約束好自己的下屬。」中也轉頭看向茶發少女，問道：「夏江，這段時間沒受傷吧？」
「受傷了。」夏江抿起唇，眉頭也蹙起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總是被這麼強大的異能力攻擊，怎麼可能不受傷？」
芥川：「……」
才剛在訓練中被太宰揍過的芥川，硬生生咳出了一口血。
第18章 白衣死神（3）
白衣死神（3）
※
芥川在世上最陰暗的角落裡活了十五年，殺心在黑暗中滋生，並被他放任著培養壯大。
但他發誓，十五年來，他一直很想殺人，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殺人過。
在多次交手之後，他終於發現了夏江的隱藏屬性——這根本就是個言行不一的小綠茶婊，她虛偽，她狡詐，她姣好的外表下沁著劇毒的汁液。
「芥川，別再對醫生動手了。」中也說道：「你想練手的話，港口組織有的是高手，別為難一個醫生。」
芥川不服氣地轉過頭去，拉開醫療室的門離開了。
中也聽見站在身邊的夏江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看起來，她真是被芥川嚇得不輕。不過，夏江仍然是擺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從扯桌上抽紙擦鼻涕，到打開藥櫃拿藥，手腳干脆利落，絲毫不見芥川的出現對她的影響。
夏江用一只手提袋裝了感冒藥，又拿了一盒衝劑遞給中也。
中也問道：「這是？」
「板藍根，提升免疫力的。」夏江道：「馬上要到流感季了，前輩也要注意身體。」
「啊，謝謝。」中也道了謝，同時思考著自己上次生病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他很少會被風寒和流感侵襲，大概是經常鍛煉身體的好處，……也可能是因為他不是人。
中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沒有挑明自己不會生病的事實，接下了夏江的關心。他也不得不承認，被人當作普通人關心的感覺，其實是非常溫暖舒適的。
夏江拿好藥之後，就轉身出了醫療室。
中也跟了出來，看著她鎖好醫療室的門，問道：「今天跑外勤？」
「一些瑣碎任務而已。」夏江回答道：「關東這一代最近很不太平。」
中也問道：「哦，又和我妻家有關？」
中也這麼問是有原因的。
自從我妻家族和黃金氏族非時院達成了某種關系之後，這個潛伏偌久的家族就開始頻繁地活動在台面上，時不時地掀起波瀾。
我妻家族的頻頻動作，引來了政府的注目。
而在暗處苟且偷生的小家族們，似乎也在這我妻家族和政府產生衝突的時候，以為機會終於來了。趁著時勢稍亂，這些家伙紛紛跳出水面，在關東作天作地，想要效仿港口黑|手黨，趁亂成就一番大事業。
黑|道的利益有時是連鎖的。
有些人太蠢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小動作，時不時地就會破壞港口黑|手黨細枝末節的計劃。
港口黑|手黨最近就在忙著清理蠢貨們，他們尚且還在夾著尾巴生存，小心翼翼地不引來政府的注目，防止被一鍋端掉。森鷗外辛苦經營才壯大的港口黑|手黨，怎麼能在這些傻瓜的動作裡毀掉？
夏江淡淡地說道：「沒那麼嚴重，小打小鬧罷了。」
也對。
和我妻家有關的事情，還輪不到資歷尚淺的夏江來處理。
饒是如此，中也仍然不放心：「你生病了還去做任務，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夏江話語一頓，說道：「總不能因為感冒放棄任務吧？」
她輕飄飄地和中也道別，乘著電梯下樓去了。
※
港口黑|手黨副樓的地下二層修建了一個訓練場，這個場地大概是為使用刀劍的人准備的，每隔一段距離就支著一個稻草人。
芥川平時的訓練就是在這裡進行的。
少年操控著衣服，由黑色的布支撐著自己，迅速地劃過場地，在稻草人之間繞行著。
「太慢了！這還遠遠不夠！」太宰站在稍高的地方，低頭看著訓練場中急躥的身影，臉頰被遮掩在黑暗之中。「如果這是實戰，你打算用這樣的速度把自己送上去給敵人砍嗎？」
中也轉頭問道：「喂，太宰，你是不是太斯巴達了？」
繃帶浪費裝置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毫無察覺：「有嗎？」
「你自己沒有點數嗎？芥川這小子大概是精神緊繃著急需發泄吧，動不動就要去找醫生的麻煩。」
太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隨後，他輕輕揚起唇角，在黑暗中露出了一個微笑。
「是嗎？我完全不知道呢。」他扶住欄杆，對下方的芥川喊道：「芥川，今天訓練量翻倍！」
中也：「……」
他完全分不清太宰是在教育芥川，還是在對夏江進行打擊報復。
※
東京。
身材高挑的茶發少女提著皮箱，走進了一家開在紅燈區的酒吧裡。
她穿著很保守，看起來完全就是個不該出現在紅燈區的學生妹。不過近來很多人好這一口，夏江在紅燈區的格格不入，也就變成了別致的勾引。
一米八的大高個，腰細腿長，臉蛋也很漂亮……對於灰色產業而言，夏江是非常不錯的「商品」。
從她走進酒吧開始，就有很多道視線黏在了她身上，像是嚼過的口香糖一樣，濕噠噠的，黏膩又惡心。
夏江對這些視線渾不在意，慢悠悠地走進指定的卡座，動作優雅的落座。她將箱子放在小桌上，指尖輕輕撥弄著密碼鎖。
茶發少女低垂著眉眼擺弄箱子，她抿著唇，一副認真且安靜的模樣。她似乎根本不受周圍嘈雜環境的影響，就好像她所處的世界安靜無聲，一派平和寧靜。
侍應生捧著圓形鐵質托盤走過來，禮貌道：「小姐，那位先生請你的酒。」
在光下晶瑩透亮的冰塊浮在帶有氣泡的液體中，這杯酒看起來像一杯可樂，似乎很無害。
夏江順著侍應生的指引，往吧台旁邊看去。
那是她的任務目標，木原誠，一名受萬千少女追捧的牛郎——這是現在的職業，他曾經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員。
先代首領那個糟老頭子還在世的時候，木原誠借著他那昏庸之時的命令，達成了自己的利益。在森鷗外上任之後，此人幾次掀動先代派的不滿，數次被壓下之後，帶著他的錢財人間蒸發了。
而現在，這個木原誠再次出現，也是抱有一絲從混亂中獲利的僥幸心理。他在倒賣港口黑|手黨的一部分舊資料，同時，也在收集眾多黑|道的情報，在數個勢力之間斡旋。
他自己送上門來，事情就輕松多了。
夏江拿起酒杯，嘴唇碰了碰玻璃杯的邊緣。
木原誠漫不經心地掃過來一眼，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他正在等待，這個提著皮箱的少女喝下莫吉托酒。茶發少女卻突然把杯子放下了，她似乎是收到了消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屏幕的亮光在酒吧裡分外顯眼。
夏江在手機上戳弄一會兒，就扣在了桌子上。
她再次拿起了莫吉托酒，仰頭飲下一大口。
木原誠這才從高腳凳上跳下，端著酒杯朝她走過來。這個狡猾的老狐狸，他如若不看到對方踩中了他的圈套，根本就不會多邁出哪怕一步。
「美麗的小姐。」木原誠在夏江對面坐下，看著半敞的皮箱，了然地問道：「你是港口黑|手黨的人？」
夏江臉上逐漸漫上一絲緋紅，眼神迷離。
他伸出手，跨過桌子，向茶發少女精致的下頜握去。
此時，一道白光從卡座後方乍現，銀白的刀刃輕輕翻轉，斬斷了那只無禮的手。
「啊啊啊啊——」
慘叫聲在酒吧內響起。
夏江低垂下腦袋，癱軟地趴在了桌上，手機裡隱約傳出另一個人的聲音。
「夏江，夏江？你怎麼樣，說話啊，喂！」
夏江的聲音很微弱，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前輩……救我……」
中也還未搞明白情況，就聽見那邊一陣亂糟糟的聲音，以及中氣十足的吼聲：「警察，全都不許動！」
第19章 萌芽（1）
萌芽（1）
※
木原誠眼睜睜地看見，自己伸出去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斷開了。
他遲疑了數秒，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驚恐，疼痛，兩種極端的感受占用了大腦所有的神經，他看著斷開的手臂噴出的血液，甚至無暇思考那斬斷他手臂的刀刃是從哪裡伸出來的。
「是你，是你！」木原誠雙眼赤紅，看向已經趴在桌上的夏江。「我殺了你！」
夏江正在對著手機話筒求救，聲情並茂的演繹著自己的虛弱和無助：「救我，前輩……」
在木原誠撲過來的瞬間，夏江胳膊肘一搗，手機就掉下了桌子，連電池都摔出來了。剛剛還蔫噠噠的少女，在確認手機電源切斷之後，摁住桌子暴起。
斷臂的木原誠還未反應過來，那只還完好的手就已經被鉗在背後了。
夏江接過卡座後方遞來的長刀，倒提著向下一刺——刀尖切進木頭桌面中，冰冷鋒利的刃，正貼著木原誠的脖子。
「木原誠，你還有296秒的生存時間。」夏江指尖綴著點點幽綠的熒光，在這座燈光色彩斑斕的酒吧裡，根本就算不上顯眼。更何況現在人群騷動，誰也不會去注意角落裡的這麼一抹微光。
外面的警察拿著擴音器，試圖控制騷亂的現場：「所有人都回到酒吧裡，等待接受檢查，不可以離開！不可以離開！」
「在剩余的這五分鐘裡，你不如冷靜下來，猜猜看——我帶來的這只讓你眼饞的箱子，裡面放著什麼？」夏江低下頭，俯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但是，你無緣擁有它了。」
戲弄將死之人有什麼意義嗎？
當然——是有著殘忍的意義的。
惡魔的低語在木原誠耳畔響起：「你一只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一生都揮霍不盡的錢財，還是一手遮天的滔天權柄？」夏江輕聲問道：「你想要的東西，都在這箱子裡，只要得到它，你能實現你的一切野心和貪婪的欲念。」
木原誠這時倒是格外的清醒了：「呵，錢財和權柄，是所有人的願望。」
緊接著，夏江就把他置入了深淵，她說道：「木原誠，你想要的東西，不在港口黑|手黨。」
木原誠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掙動著肩膀，想直起身子看清楚，摁著他的人到底是誰。
他崩潰道：「你不是港口黑手黨的人！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能掌握你生死的人。」夏江打開了棕色的小皮箱，說道：「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木原先生。」
那只箱子裡鋪著厚厚的棉墊，黑色錦帛中間凹陷的位置，放著一把精心保養的黃銅鑰匙。
夏江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之後的人生，可就靠你自己了，木原誠。」
木原誠猛地掙開了束縛，他轉身朝後看去，卻發現那名少女已經隱沒在了人流中。他怔愣地看著箱子，半晌，他吞了吞口水，朝那把黃銅鑰匙伸出了手。
伸出了……手？
他被刀鋒切下的手，已經長回來了，皮膚完美的愈合，好像這只手從來沒有斷掉過。
若不是衣服上的駭人血跡，木原誠大概會懷疑自己做了夢。
木原誠定了定神，拿起鑰匙，果斷地衝向了酒吧的後門。
夏江扯起皮箱裡的兩層海綿墊子，隨手塞進了沙發底下，海綿墊子下的文件紙有些破損，紙張上還帶著些許土黃的腳印，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
就在此時，一道漆黑的身影踩破房梁，把即將逃出生天的木原誠狠狠地踢回了紅燈區酒吧裡。
中也大聲喊道：「夏江！」
完了，是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木原誠一陣心悸。
他爬起來想逃，卻又一次被重力狠狠的摜進地板裡。
虛弱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茶發少女蜷縮在吧台的一角：「前輩……」
不，還有最後的求生機會。
木原誠握緊了手裡的鑰匙，他抬起頭，擦去嘴角的血跡，說道：「那個女人，不是——」
話語戛然而止。
——「你還有296秒的生存時間。」
木原誠怎麼也想不到，在這短短的五分鐘之內，他的命運仿佛過山車一樣起伏顛簸。毒|素正迅速地侵蝕著他的五髒六腑，讓他的心髒驟然縮緊，抽搐的痛苦蔓延到四肢五骸。
他就這樣不甘地，結束了這黑暗渾濁的一生。
夏江面色緋紅，她躲在角落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茫然地重復著相同的話語：「前輩……鑰匙，鑰匙……」
「鑰匙，什麼鑰匙？」中也看向酒吧，只看到了夏江帶來的箱子和用作釣餌，散落於地的文件。
夏江還在重復著：「鑰匙，鑰匙……」
中也看向被他踹飛在地上的人，終於，他在那沾滿血液的手中看見了一抹銅黃色。
強光手電驟然亮起，穿著暗藍色制服的警察闖入了酒吧之內。
中也一手抓起夏江，用重力帶走了木原誠手中的鑰匙，迅速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
在躲進了一處還算安全的暗巷之後，中也才有時間關心夏江的狀況。
茶發少女臉頰上帶著不自然的紅色，像是生病了。
她衣服上沾著大量的血漬，下巴和脖子上也掛著血污。
中也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這不是夏江的血，大概是在混亂中濺上去的。不過，這也說明了，當時的場面有多麼緊張和危險。
「夏江，沒事吧？」中也說道：「我帶你回港口黑……」
少女眼中沁著氤氳的水汽，如同綠意盎然的湖泊，一汪溫潤春水盈在其中。她揪住了中也的衣服，下意識地重復道：「鑰匙……」
中也把沾著血的鑰匙拿給她看：「鑰匙拿到了，在這裡。」
少女似乎是陡然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維持著清醒的最後一根弦也繃斷了。
她抬高了手，摁住了中也的肩膀，緩緩地低下頭。
中也察覺她的身體在滑落，還以為她是站不住腳了，任憑少女把自己當成人形支架掛住身體。
——事實證明，他太單純了。
少女溫熱的呼吸噴薄在臉頰上，帶著微醺的酒意。
中也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有什麼微涼又柔軟的東西，啄上了他的唇角，那動作溫柔又迫切，仿佛一汪溫暖的、纏|綿的水。
第20章 萌芽（2）
萌芽（2）
※
中也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澈藍的眼眸一顫一顫地，仿佛經歷了什麼荒唐至極的事情。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夏江正在他緊抿的嘴角造次，那柔軟的唇帶著微涼的濕氣，將酒液余留在唇齒間的那一絲微甜氣味傳遞過來。
要命了。
呼吸變得稍稍有些急促，心髒跳動的愈發沉重有力，好像要撞出胸膛，
「夏江，夏江！你清醒一點！」中也手臂環繞過少女的脖頸，指尖穿過柔軟的茶色卷發，勾住了淺茶色的襯衣領子，試圖把夏江拉開。
但他沒能成功——這女人的力氣見鬼的大。
中也調動著僅剩的理智，有幾分沙啞的聲音帶著滿滿的驚恐和憤怒：「夏江！」
伴隨著這一聲吼的而發生的，並非是理智回籠，而是——
中也猝不及防地，被少女摁著肩膀推的後退數步，狼狽的跌在了地上。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又一次握住他肩膀的手，將他的上半身也推向冰冷、滿布著灰塵的地面。
茶發少女淡粉的面頰出現在視野中，她眼裡含著朦朧的水霧，似夢似醒的看著中也。
櫻唇輕啟：「吼這麼凶干嘛？」
話語軟糯糯的，如同吹拂過的微風，撩|撥著中也的心弦。
中也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掰住夏江的肩膀，將人掀翻了出去。他喘著氣站起來，靠在牆邊回血，試圖將腦子裡一遍遍回放的畫面清理出去。
簡直是見了鬼——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遭到這樣的劫難。而且在不依靠異能力的情況下，他的力量竟然不足以掙脫夏江的掌控，要不是理智還沒被焚燒干淨，想起來自己是個重力使，他就要……不不不不！別想這個！
劫後余生的中也看著撞暈過去的夏江，用還未恢復的沙啞嗓音抱怨道：「力氣這麼大，吃什麼長大的啊？」
以後要好好鍛煉自己的體術了，絕對不能偷懶——港口黑|手黨第一的體術大師下定了決心。
他一定要在力量方面，不憑借異能力也要贏過夏江，下次就不會……為什麼還有下次？
中也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是壞了。
※
回到港口黑|手黨的中也，立刻上交了夏江意識不清時也仍然堅持讓他帶回的鑰匙。森鷗外只是稍稍摩挲了那把鑰匙一會兒，就十分嚴肅的，派出了直屬於首領的游擊隊，前去搜查木原誠的所有住所。
尚在訓練芥川的太宰也被叫到了首領辦公室。
事情看起來非常嚴重。
森鷗外裹覆在白色布料中的手指摁著一枚擦拭干淨的黃銅鑰匙，將它在桌面上推出一段距離，說道：「太宰君，還記得這個嗎？」
頭腦好的不像是人類的少年，視線觸及鑰匙的一瞬，雙眼就微微睜大了。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驚訝，還是偽裝出來的合情合理的反應。
但太宰似乎感到很愉快，他臉上浮起的細微笑容，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當然，這是先代的鑰匙。」太宰揚起頭，鳶色的眼眸裡帶著荒蕪，與對某種東西的期待。「先代當著我的面，將這把鑰匙交給了他最信任的部下，命令他一定要好好保管。」
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
作為這裡唯一的不知情者，中也問道：「然後呢？」
「所有要珍惜的東西，在最後都是要丟失的。這不是常理嗎？」太宰語氣中夾雜著淡淡的嘲諷，也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晦暗，中也才沒當場罵他。太宰理所當然道：「鑰匙丟了，與鑰匙匹配的箱子也丟了，那名部下也一起杳無音信了。」
中也實在不擅長接這樣的話。
他沉默了半晌，問道：「……箱子裡是什麼？」
「不知道，但我想，作為在他即將病逝的時候所托付最後一件物品，必然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太宰這麼說著，鳶色的無光眼眸，滑向了坐在桌子後方的中年男人身上。
森鷗外兩手交握在一起，修長的手指裹在白色布料裡，沁著潮濕的冷汗。
裡面到底是什麼，只有把箱子找回來，才能得到一個結論。
森鷗外問道：「夏江君怎麼樣了？」
中也猛地哆嗦了一下。
太宰看向自己的搭檔，眼神中充滿了探究的意味。
暗門中的護衛回答道：「情況不太好，還沒清醒。」
中也突然松了一口氣。
※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森鷗外就收到了派去搜查木原誠住所的部下的聯絡。
視頻被投放在首領室的大屏幕上。
廣津的面孔出現在屏幕裡，緊接著畫面旋轉，移到了室內的保險箱上。「首領，有一件東西，請無論如何都要看一下。」
被槍械強行破壞的保險箱被打開，裡面放著一張金質的薄薄的板子。
「木原誠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他在通訊、信件上從不留下任何把柄。這東西還在，一是因為它很值錢，二是因為它不易摧毀，趕時間的木原只能先把它丟在保險箱裡，等到回來再處理。」
金板上的內容通過高清攝像頭，被傳遞回了港口組織總部。
「今晚六點，老地方，港口黑|手黨有一場情報交易。」廣津翻過金板，另一面也呈現在眾人的視野中：「報酬會令你滿意。」
這短短的幾句話裡，透露出的信息量卻十分之巨大。
老地方……代表金板的主人和木原誠進行過多次交易，雙方已經有了默契。
還有那令人滿意的報酬，就更加值得探究了。木原誠這個狡猾的老狐狸，究竟是為了什麼樣的報酬，才會對港口黑手黨出手呢？
而且，只是對方這麼說著，他就信了……這份信任，到底是木原誠被野心壯大了膽識，還是來源於對方的威望？
夏江出任務時借的是港口黑|手黨附屬的小組織的名義，組織流出的消息也是經過潤色的，地點也選在了那個小組織和木原誠都經常出入的，披著酒吧皮的地下情報交換處。
這些事情都毫無漏洞，那麼，金板的主人到底是怎麼知道了這場情報交易是【港口黑|手黨】的呢？
「首領，這個是——」緊緊盯著屏幕的中也回過頭。
森鷗外面色嚴肅。
這恐怕是他上任以來，面對的最強大的對手了。
那金板上的文字非常俏皮可愛，跟中也從拍賣會上帶回的，被森鷗外和太宰分別嘲笑過的風格奇特的【情書】上的字跡一模一樣。金板和情書，出自同一人之手，都來自我妻家族那位從沒露過面的大小姐。
中也倒吸了一口氣。
他想起了迄今為止和我妻家有關的所有事，也不得不感慨：夏江能從那間酒吧裡活著離開，簡直是天大的幸運。
第21章 萌芽（3）
萌芽（3）
※
六個小時之後，守在首領室中，熬了一夜的幾人還在焦灼不安地等待著消息。
臨時受命的阪口安吾在調查關於我妻家大小姐的信息。可是，那位大小姐，在這個世界的信息流中如同一個不存在的人，沒有留下過任何痕跡，只有捕風捉影的傳言。
這些傳聞神乎其神，多麼離奇的都有。
森鷗外問道：「太宰君，你怎麼看？」
「我妻家到底有沒有這麼一位大小姐，都還值得商榷。」太宰頓了頓，又說道：「但無論有沒有，昨晚發生的事情一定在我妻家族的操控之中。」
中也頭皮發麻，的確，這位大小姐存在與否都還尚未確定。
我妻小姐給他送了文件、葡萄酒和刀，但她也打壞了中也車上的行車記錄儀。如果她是假的，那麼……也許給中也送來禮物，又送上那不拘一格的情書的人，搞不好是個男人？
一想到這裡，中也腦子昏漲的更厲害了。
「安吾君，看看這把刀。」森鷗外拿出一直放在保險櫃裡的，由我妻小姐送予中原中也的刀。
刀鞘上的古樸花紋像是古老巫術的成果，金藍交彙的色澤莊嚴華貴，這把刀一看，便是不可輕易冒犯之物。
「是。」阪口安吾走上前來，伸手觸摸了刀鞘。過了很長很長時間，正在讀取著物品記憶的情報員都沒有睜開眼睛，他臉色慘白，神情也變得愈發痛苦起來。
他鼻腔裡溢出一道鮮艷的紅。
太宰稍稍有些擔心友人的安危：「安吾？」
森鷗外抬起手，做出了制止的手勢。
盡管對此頗有微詞，太宰也只能後退，讓安吾繼續解讀這把不凡的刀。
先是鼻子，之後是耳朵，最後，安吾睜開了眼睛，兩道血淚滾落下來，他跌跌撞撞地後退，口腔裡滿是鮮血。
「抱歉，請容許我整理一下。」安吾拿出手帕，擦拭干淨臉上的狼藉，又喘息了好一會兒，才醞釀好自己的語言。「首領，這把刀從戰國時期誕生，斬過無數人的頭顱……它的記憶過於豐富，我很抱歉，無法詳細的解讀。」
森鷗外對待有用的部下，態度是非常寬容的：「沒關系，安吾君，請你告訴我，這把刀的主人，是我妻小姐嗎？」
安吾說道：「是，但是她很少佩戴它，相關的畫面並不是很多。這把刀上次離開木匣的時候，我妻小姐佩戴著它，與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會面了。」
這是一個很壞的消息，但這個壞消息才只是開頭。
「她似乎是能夠干擾生老病死的人，半只腳踏在神的領域裡。」安吾的聲音中帶著恐懼。「也因此，那位敵不過時間的黃金之王的生命，牽系在她的手中。」
森鷗外沉默了很久。
他問道：「有見到她的臉嗎？」
安吾搖了搖頭，遺憾道：「她每次佩刀的時候，都戴著面具，這似乎是我妻家族的標志和禮節。」
「謝謝你，安吾君，請你先回避一下。」遣走了阪口安吾之後，森鷗外看向自己的兩名得力部下，尤其是跟他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太宰。「太宰君，中也君，你們怎麼看？」
太宰抿了抿唇，用輕松的語氣，淡淡地說道：「首領您也不必這麼緊張吧？」
森鷗外問道：「我可以將你的話理解為事情還有轉機嗎，太宰君？」
「不，很糟糕，糟糕透了。」太宰治話語中帶著愉快。「我們一定會被這個危險的家族趕盡殺絕的，首領。」
森鷗外：「……」
「不過，事情也許還有轉機。」太宰話語一轉，說道：「您就不要問我了，您很清楚我妻家的用意不是嗎？如果目的在於摧毀和吞並，他們又為什麼要送上這樣一把只能在重要的場合出現的刀呢？」
這把刀，所表示的是一種非常坦誠的敬意。
森鷗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太宰君。不過這不是件小事，我需要再考慮考慮。」
※
自那焦灼的一夜過去之後，港口組織全面戒嚴，似乎又進入了龍頭戰爭時那隨時待戰的狀態。
中也和太宰離開辦公室後，一天還未過去，就傳出了要召開五大干部會議的消息。太宰才剛剛在搭檔耳邊抱怨干部不好當，五大干部會議又取消了。
這一出一出的指令，倒是很好的反應了森鷗外的內心狀態。
等到下午，一條給夏江升職的命令突然砸下來。整個港口組織都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氛圍之中，聽聞這條消息的人，臉上都帶著濃重的悲傷。大概為夏江的升職而感到開心的，只有一個沒被【白衣死神】迫害過，並且對傳言采取不相信態度的中也。
但是中也的開心只持續了片刻。
他又想到了昨晚離開酒吧之後發生的事情。
唇角被親吻過的觸感還在，當時被撲倒的他，還因為視野的問題看見了……
中也捂住了臉，在牆邊蹲下了。
路過的紅葉疑惑道：「小鬼，怎麼了，臉這麼紅？」
「啊！」中也驚叫一聲，才十分慌亂的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看著紅葉姐，連話都說不利索：「沒沒沒沒什麼……」
紅葉了然地點了點頭，心想：小鬼知不知道有個詞叫欲蓋彌彰啊？
「沒什麼好害羞的，小鬼，你也該到了那個年紀了。」尾崎紅葉薄唇輕啟，開口就是成年人的成熟。「不就是進入戀愛期了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中也臉上「噗」的一下，從粉紅變成了深紅，好像快要熟透了一樣。
「大大大大姐，你在說什麼啊！？」中也慌亂無措道：「我怎麼可能……」
紅葉抬起和服袖角，掩著嘴輕輕地笑了，決定放過這個情竇初開的小鬼。
她輕巧地轉移了話題：「我要去醫療組看看小夏江，不過我跟她交集不深，好像顯得有點尷尬。你也一起來吧，小鬼。」
「……是。」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跟上了動作優雅的成熟女性的腳步。
去醫療組看看夏江……
聽說夏江的後續反應很嚴重，他作為帶夏江融入組織的前輩，也算是直屬上司，確實是該過去看望一下的。
如果沒有昨天那件事……不過，昨天的事也不是他的錯啊……
中也幾乎聽得見自己大腦裡崩潰的尖叫聲。
「聽說中的藥很劣質，小夏江發了高燒，到現在都沒退燒呢。」尾崎紅葉擔憂道：「以後要給進組的年輕人好好上一堂課了，千萬要注意自己的酒水啊。」
發高燒……
中也問道：「她病得很嚴重嗎？」
「這個倒是不清楚，但想來也好不到哪去……」尾崎紅葉問道：「小鬼你不知道嗎？劣質藥這種東西啊啊，對人體的傷害是非常大的，拷問組倒是經常用呢。」
走到半途的時候，紅葉突然收到了消息。
「呀，這位讓人操心的首領，怎麼這個時候有任務？」紅葉嘆了口氣，把手上的慰問品往中也懷裡一塞。「小鬼先替我帶過去吧，我晚些時候再過去。」
中也抱著一盒秋梨膏果凍，目送著紅葉姐離開。
他的大腦又一次發出了吶喊聲：不，紅葉大姐，你回來，你回來啊！
第22章 萌芽（4）
萌芽（4）
※
中也到病房門口的時候，發現值班醫生正在往門上張貼字條。
旁邊還站著個低氣壓的芥川。
中也湊近了一看，險些就樂的笑出來。那是夏江的字跡：「女性可入內，男性請離病人一米遠，太宰先生與芥川與狗不得入內。」
值班醫生非常有眼色，在中也還未准備好之際，已經替干部候補把門打開了。
中也：「……」
他只能揉著腦袋，帶著萬般尷尬走進了病房裡。
病房裡現在是開窗通風時間，微涼的風揚起薄薄的白色簾紗，像是掀起了少女的裙擺。
夏江坐在床上，亂糟糟的額發被發夾夾起來，額頭上粘著一張退燒貼。她手裡抱著個水杯，面無表情地咬著吸管，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喝水的動作像是小倉鼠啃堅果一樣。
她轉過頭來，和中也四目相對。
「……」
尷尬，太尷尬了。
中也在心裡瘋狂地錘著自己：中原中也，你倒是說點什麼啊！
「那個……紅葉姐拜托我帶過來……的……」他抬起手，把秋梨膏果凍拎給她看。「你，你好一些了嗎？」
中也恪守著「離床一米」的要求，不，他甚至翻倍遵守著，進門之後就沒敢再向前一步。
夏江放下杯子，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較為寬大，卷起的袖子隨著她的動作滑下，遮住那纖瘦白皙的小手臂。港口組織的女式病號服沒有夏江的尺碼，她只能穿男式的先湊合著。
但這樣子，讓中也突然想起了部下經常在聊的「男友襯衫」的梗。
中也自暴自棄的想：我腦子果然是壞掉了吧？
他猛地甩了甩頭，又抬起眼去看夏江。
茶發少女被包裹在藍白條紋的嶄新病號服裡，半坐在白色的床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奇特的，弱勢又很干淨的氣質。像是輕輕叩擊在心弦上的春日和煦微風，敲出一段輕盈又柔軟綿長的節奏。
中也微微睜大了眼睛，呼吸在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
夏江眨了下眼睛。
陽綠色的眼眸裡盛著光，清澈透亮，像是午後鋪在陽光下的綠葉。
「前輩，您不必這麼拘謹。」夏江聲音很輕，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中也察覺到了。她說道：「我現在很清醒，不會有出格的舉動的。」
中也一愣，連忙解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這才抱著果凍走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他之前對於「兩人見面會很尷尬」的擔憂似乎太多余了，夏江看起來要比他坦然的多。這件事按下不提，提起來就輕輕帶過，應該算作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但是，中也總覺得心裡某處還是堵得慌。
「這個果凍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夏江打開盒子，分了一個給中也。
接過塑料勺子和果凍的時候，中也看著少女顏色分潤的指尖，又愣了好一會兒。他很小心的，沒有讓那種遞東西時碰到對方手指的狀況發生。
夏江察覺了他的不對勁，她撕著果凍包裝的塑料紙的手指停住了動作。
她撇過頭，問道：「前輩，您不會是初吻吧？」
中也：「……」
隨著他的沉默，夏江臉上漸漸地露出了一絲鄙夷和嫌棄。
中也完美的捕捉到了茶發少女的表情之後，一下子就炸了起來。
「當然不是了，我可是黑|手黨，身經百戰！」他辯駁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想借此耍花招？下屬不可以啵上司嘴你知——」
中也的聲音猛然沉寂下來。
他說錯話了——任何一個女孩子，在聽見這種話之後都會很生氣。
但是，夏江顯然不在普通姑娘的範疇之中。
「哦，前輩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副純情模樣呢。」夏江松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我還怕您讓我負責。半年前有個小學弟被我指檢，哭著喊著要我給他一個交代。」
……等等，這話的信息含量是不是有點大？
中也快要崩潰了：「夠了，快閉嘴！」
夏江和中也之間的氛圍終於回到了平常的模樣，甚至還要更加鬧騰一些。
※
但是，氛圍回來了，中也的心情卻沒回來。
他郁悶地在食堂吃著千元套餐，勺子把咖喱裡那一塊胡蘿蔔推來推去，遲遲不挖起來往嘴裡送。
中也懷疑自己病了，整個腦子裡都是夏江，完全無法容納別的事物。不僅如此，他心情還低落的要命，看誰都像是看到了太宰治那條青鯖，特別想打人。
他悶悶不樂的吃完了咖喱，走出餐廳，摁了電梯上行鍵。
由於夏江拼死護下的那把鑰匙，今晚港口組織所有高層都要加班，明天也要……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與睡眠無緣了。
電梯打開之後，中也和夏江狹路相逢。
「……」
中也上下打量著夏江。
後者穿著一身病號服，臂彎裡攬著吊瓶的掛架，好像摟男朋友一樣。
中也開口道：「夏江，你怎麼……」
「首領讓我過去，好像有急事。」夏江歪了歪頭，柔軟的茶色卷發蹭在了架子上。她就像一只歪頭蹭人時，壓趴了自己柔軟耳朵的茶色小貓一樣。
看著她這副模樣，中也的心情忽然舒緩了很多。
電梯上行了片刻，在中途打開了門。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僵硬了片刻才邁腳走進來。又上行一層之後，太宰和芥川師徒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來，前者輕浮的和夏江打著招呼。
中也感到止不住的煩躁。
中途，紅葉姐進了電梯，後面還有廣津老爺子和銀小姐。
紅葉道：「小鬼們，往後退一下。」
中也和夏江退到了最裡面的位置。
他忽然感覺肩上有極輕的觸感，中也側頭看過去，才發現是茶發少女的頭發掃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一縷卷卷的茶色發絲搭在他肩上，很快就又滑落下去。
這時，電梯轎廂上方突然傳來了極大的噪聲。像是生鏽的金屬滾輪摩擦的聲音，也有鐵鏈斷裂的聲響。
平穩上升的電梯一陣顛簸。
轎廂內的燈一閃一閃的。
「啪——」
一聲清脆的鎖鏈響聲過後，轎廂猛地跌落下去。
※
芥川摔斷了一條腿，安吾磕到了頭……
最後存活下來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負傷。原本以電梯裡這一群人的實力，應該是能夠毫發無傷的脫險的。但奈何電梯裡有一個太宰治，什麼樣的異能力都沒法起到作用。
原定的會議暫時延後，所有人都被送到了醫療室。
數十層之上的森鷗外兩手交疊著，反復看著平板上傳來的錄像。
「林太郎真是壞心眼呢，這一電梯的人，不是你最昂貴的財產嗎？」洋娃娃一樣精致的金發少女手中抱著針筒。
森鷗外說道：「啊呀，小愛麗絲當時可是很果斷的弄壞了電梯吧？」
異能生命體歪了歪頭，用一派天真的表情，說出了恐怖的話語：「因為啊，我想知道這些人全部死掉後，林太郎會不會哭出來呢~」
「真過分啊，小愛麗絲~」
森鷗外這麼說著，眼睛卻還在盯著錄像。
「小愛麗絲，你看，事故發生的時候，中也君第一個保護的就是夏江君。」森鷗外說道，「和我想的一樣。」
愛麗絲歪了歪頭，問道：「林太郎不惜讓珍貴的部下陷入危難，就只是為了確定這麼一件小事嗎？」
「當然是為了確定更重要的事情。」森鷗外抬起筆，在他整理出的那份懷疑名單上點了點，並未將「源夏江」劃掉。「不過，窺探到的這份八卦也很有意思，不是嗎？」
第23章 萌芽（5）
萌芽（5）
※
發色深棕的自然卷少年乘上了位於首領室背後的電梯。
那是整個港口黑|手黨最隱蔽的暗門，只有森鷗外最信任的部下才有資格知曉，並且從那扇門中出入。
「太宰君。」森鷗外翹起一條腿，雙手搭在膝蓋上，在通電玻璃牆前坐著。他臉上一派平靜，似乎是真的在欣賞橫濱這座城市的夜景。
圓桌上放著一支瓶身寬闊的酒瓶。
金棕色的酒液淌洋在其中，在暖橘色的燈下映照著溫暖的光輝。
貴腐酒。
太宰緊抿著唇角，從暗門走出來，平穩的邁步走向他唯一的上司。十七歲的少年面龐還帶有未褪盡的稚澀，他沒有被繃帶包住的那只眼睛裡，帶著點「不滿」的情緒。
他問道：「這是給差點被害死的部下的補償嗎，森先生？」
「啊呀，太宰君。你是我最好用的部下，如果你死了，港口組織會受到巨大的損傷。」森鷗外常常將組織的利益擺在一切之前，他這樣說，意味著太宰治對港口組織而言，真的非常重要。「何況於我個人而言……你也是很重要的，你可是先代讓位於我時，唯一在場的見證者。」
「是，是~」少年拖長的語調透著敷衍和疲憊。「讓我來猜猜看，已經穩坐首領之位的您又一次強調這件事——啊，果然……」
一瞬間，太宰便透析了一切。
他問道：「先代的遺物，果然和您現在占據的位置有關吧？」
「正如你所說，太宰君。」森鷗外道：「那個鑰匙所匹配的匣子中，有先代親筆寫下的遺書。」
「啊……」太宰仰起頭，眨了眨鳶色的雙眼。「這可真是糟糕。」
他語氣平靜，聽不出半點「大禍臨頭」的意思。
「先不談這個。」森鷗外沒有分享更多情報給太宰，盡管他們曾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太宰君，剛剛在電梯裡，夏江君有沒有使用異能力？」
太宰治問道：「唉——首領你啊，明明是親自把小夏江招攬進組織的不是嗎？」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抱怨：首領你的疑心症怎麼又犯了？
「她沒有使用異能力，完全沒有。」太宰治說道：「倒是中也他們幾個，都很慌張的在施展身手。不過~完全都被我的異能力無效化了喲~」
太宰又強調了一遍：「您最重視的部下們，大家一起從電梯井裡掉下去了，一起——」
森鷗外：「……」
看來太宰治對於墜落電梯井這件事是真的很怨念。
他嘖了一聲，嫌棄道：「真是太糟糕了，我差點就要和中也死在一起了。」
森鷗外：「……」原來你是介意這個啊？
港口組織的首領臉上掛著笑意，說道：「大家都沒事就好。」
森鷗外無情起來的時候，也是真的鐵石心腸和臉皮比牆厚。但是，撫慰部下的工作還是要做的——尤其是太宰這種特別精明的部下。
在接收到太宰變得更加怨念的眼神時，森鷗外執起桌上的貴腐酒，傾斜著瓶身。
「一定要嘗嘗看，太宰君。」森鷗外說道：「這種酒和你喜愛的蟹類是絕美的搭配，我叫人送個蟹料理過來吧？」
※
由於某位干部候補的保護，在墜落電梯井時，夏江沒有受到傷害。
不，還是有的——
她手背上的針鼓了。
披散著一頭茶色卷發的少女坐在車後座上，低垂著腦袋，用下巴壓住手背上的輸液貼。長而卷的睫羽之下，那雙陽綠色的眼睛裡，滿布著蝕骨的殺意。
坐在另一側的中也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道：「喂，夏江，不是說讓你好好按住手背？」
拔針之後，手背的傷口是要用手指壓住的，不然就會湧出血來。而且夏江是鼓了針，手背上鼓起的那個包，還被那位為人很不錯的副組長叮囑了要好好揉一揉。
夏江淡淡的說道：「這樣就可以。」
她的音色分明是很柔軟的，但開口說話時的語調，卻是冷冰冰的。
被堵住的中也：「……」
他現在面對夏江時會感到不自在，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樣【看不爽她的行徑時直接開口懟過去】了。
今晚因為電梯墜落事故，原本要在頂樓的首領室進行的會議取消，森鷗外大發慈悲，給出了讓部下回去好好休息的指令。他還考慮到了中也過於疲憊不宜開車的情況，專門派人送中也干部回公寓。
同樣要回公寓的夏江和中也就這麼坐在了一輛車上。
夏江坦然地坐在自己那半邊後座。反觀中也——他還在不自在的往窗戶邊靠，一邊往邊上躲，一邊痛恨著自己上車時為什麼不去坐副駕駛的位置。
夏江轉過頭來，強調道：「我是醫生。」
她是在說「我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這話出口的一瞬間，中也就察覺到了她此時心情不好——語氣很冷漠，眼神也有些凶，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再多管閑事就削你」的冷冽氣場。
恰巧，中原中也他這個人……夏江凶，他比夏江更凶——就算不變得更凶，他也不會退縮。
「你啊，真是麻煩死了。」中也一邊抱怨著，拉過她用下巴壓住的手，裹在黑色皮革裡的修長指尖摁住了輸液貼。「是醫生的話，應該知道怎麼做更好吧？」
夏江的眼神變得更加可怕了。
中也牽著茶發少女的手摁了一會兒，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現在的行為究竟有多麼曖昧。
還沒等他憋出一句話來，那只還帶著輸液貼的白皙柔軟的手，就從中也手中抽走了。赭發少年握了兩下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中某處剛剛萌芽的東西，也在這一瞬間蔫了。
茶發少女擺出了拒絕的態度：「不勞費心。」
中也擰了一下眉頭，又很快舒展開了。他情緒豐厚，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但不管多少次怒火襲身，他都很少皺眉。
他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是尷尬、困擾、氣憤……或者是失落……但他能確定，自己的心肯定很不好過——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好意被人毫不留情的打回時，能夠做到心無波瀾的接受。
車內的氛圍一直陷在詭異的寂靜中。
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他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中也是在賭氣，越賭越氣的那種，他在堅持著一種「你以為我想理你嗎」的行為。
但是他又不由得去想：夏江這個人怎麼這麼冷漠，這樣不說話的安靜，是否正隨了她的心意？
他此時在生氣，在失落，在難過。那夏江呢？她是不是完全不在乎，她所顧及的，是不是只有她自己的心情？
※
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之後，中也甩上車門就往電梯邊走，也不顧忌自己是不是扭到腳了。
夏江低著頭，沉默的走在後面，兩只手揣在白大衣的口袋裡。她步伐很慢，明顯就是想和某人拉開距離。
在電梯裡摁著開門鍵，給她留門的中也冷笑一聲，松開手任憑電梯門關上，轎廂升去自己的樓層。
進了公寓之後，夏江沒有去洗漱休息。
她從櫃子裡拖了一只大行李箱出來，這是得到上網許可之後，她購買筆記本電腦的贈品。她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和一些隨身用品，但是電腦、手機和平板這類貴重的，可以儲存信息的電子設備，她一件也沒有往箱子塞。
夏江動作很重，走來走去的找東西時，常常會踢到箱子。她心情極差，不慎踢歪箱子之後的補救方式，是一腳再把箱子踢回原位。
在扣好行李箱之後，夏江掀開被子躺在床上，給手機訂好了鬧鐘。
※
凌晨一點，夜深人靜。
中也猛地睜開眼睛，看向枕頭邊在響鈴的手機。
他回到公寓已經有五個小時了，進門後連臉都不想洗，換了一身衣服就躺屍在床上了。
他這幾日一直在進行任務，在被太宰牽連負傷後好不容易得到了休假，就又去救援夏江，並且在首領室熬了通宵。毫無疑問，他很疲憊，而且接下來港口組織還要面臨我妻家族這個□□煩，他還要更疲憊。
中也直到，自己是應該好好休息的。
但他躺在床上之後就沒睡著，滿腦子都是樓下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夏江，反復的思索著「你憑什麼生氣」之類的事情。
在數次試圖清空大腦無果之後，中也只能自暴自棄的任憑腦袋去想夏江了。
或許是精神實在太疲憊了，他竟然就這麼困困頓頓的睡過去了，也許稱之為累暈過去更為恰當。事實證明，這種睡眠方式其實是不可取的，中也睜開眼睛之後，就感覺自己腦袋疼得快要裂開了。
他帶著起床氣拿起了手機。
From森鷗外：中也君，麻煩下樓一趟，從窗戶跳下來，要快。
中也頂著秋季夜晚的寒風，穿著一套薄薄的睡衣，一臉茫然的打開了窗戶。
※
拎著行李箱的夏江在走出樓門之後，就被亮的刺目的遠光燈團團圍住。
森鷗外的聲音響起：「夏江君，這大半夜的，提著行李箱是要去哪裡？」
夏江抬起頭，坦然的回答道：「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似乎是聽到了有趣的事情，森鷗外哼笑一聲，臉上的表情變得危險至極。「夏江君，你知道組織的規矩中，叛逃的下場嗎？」
「那麼，被首領您謀殺在電梯轎廂裡，又比叛逃的下場好到哪裡去嗎？」夏江放下行李箱，她握住手中那把收起的雨傘，傘柄漸漸滑了出來。「不愧是港口黑|手黨，心髒就像一塊石頭，又冷又硬。」
夏江緩緩地拔出了藏在傘中的利刃。
刀刃反射著照過來的燈光，是一片清冽的銀色。
聽聞此言，森鷗外臉上的表情稍稍和緩了一些：「我想，我們之間存在著誤會，夏江君。」
這是懷柔之策，他仍在試探。
「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她抬起手，刀劍直指森鷗外，聲音陡然拔高：「是您先背叛我！就像學園都市一樣，一邊覬覦著，一邊又忌憚著！」
從窗戶跳下的中也，將這歇斯底裡的一幕收入眼耳。
風吹拂過來。
少女茶色的額發被掀起來，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憤怒和委屈，眼尾泛著一抹薄紅。
中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在神智清醒的時刻的夏江，露出如此失態的模樣。
是真實的憤怒，真實的委屈，不是冷冰冰的無情之人。
第24章 生長（1）
生長（1）
※
——就像學園都市一樣，一邊覬覦著，一邊又忌憚著。
多虧情報員阪口安吾，中也對夏江過去的履歷還算了解。
夏江是一個不被看好，卻因為能力的實用性而被升為lv3的學生，中學就讀於常盤台，高中則是在長點上機學院。這是學園都市和暗部覬覦她的異能【精准手術】。
而在她失控，行為過度殺死三十二個人渣之後，暗部把她開除了。夏江的精神狀態稱不上是穩定，港口組織知道，培養她多時的學園都市暗部當然也知道。
學園都市是否忌憚，中也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港口黑|手黨確實是忌憚的——一個擁有著強大的殺傷力，從長點上機高中被開除的暗部成員。港口黑|手黨要防止她失控，還要時刻小心她是不是那個復雜到極致的學園都市派來的臥底，這當然是忌憚。
從剛才夏江和森鷗外的對話中，電梯事故已經非常清晰了——是森鷗外做的。
於是，看似行事平穩的少女大腦裡的那根弦，在這傷人的做法之下，「啪」一聲斷掉了。
她用刀指向了森鷗外。
那一瞬間，團團圍住公寓樓的黑衣人們端起了槍，冷冰冰的槍口與照明燈一起，瞄准了夏江的身體。只要夏江真正做出了攻擊的行為，她就會被子彈打成一個漏水的篩子。
而被少女的殺意直指的森鷗外，卻比他的部下們要平靜的多。他的平靜來自於心理素質，也來自於現在站在夏江背後的港口組織的戰力天花板。中原中也能夠保證他的安全。
「夏江君，這確實是誤會。」森鷗外伸出手，悶悶不樂的抱著文件夾的小愛麗絲氣哼哼的瞪他一眼，把文件給他了。「我來這裡，是為了把這份情報交給我重要的部下。」
文件夾上用馬克筆標注了一個碩大的「源」字。
這個字在日語中念起來很好聽，也是個頗有底蘊的姓氏，但夏江並不喜歡。
森鷗外說道：「中也君。」
中也心領神會，走到了森鷗外身邊去。
這時候，夏江才踏前幾步，從森鷗外手中接過了文件。她眼中殺意未退，氣勢過於冷厲，身邊的槍口一直跟隨著她。
「夏江君，你的養父母，源先生和源太太被人殺害了。」森鷗外平靜道：「雖然聽說你與你的養父母關系並不好，但我想，這件事你還是應該知情的。」
夏江才剛剛翻開文件夾的手顫了一顫。
藍色的文件夾掉在地上，秋風吹過，紙頁嘩啦嘩啦地翻動著。
站在首領身邊的中也的瞪大了眼睛。
太宰像是聽見了好玩的事情一樣，終於肯把視線從那本紅白皮面的書裡拔|出來了。就連剛剛夏江舉刀指向森鷗外的時候，他都沒有給出絲毫的反應。
「當前的局面，最有可能報復我，殺害那兩人的是我妻家族。」夏江彎身撿起文件夾，她抬起頭，陽綠色的雙眼直視著森鷗外。「但是，這真的不是您做的嗎？」
她平靜的可怕。
中也不自覺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只覺得，有一股冷意從頭頂灌進脊梁骨中，一路躥至尾椎。
他恍惚間覺得，夏江和太宰，也許在某種意義上是同類。生而為人，卻是最不像人類的人類。
「你看，首領。」太宰修長的手指一捏，啪一下合上了紅白封皮的書。「我就說吧。」
這話有很嚴重的歧義。
中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旁邊這兩個職位高於他的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森鷗外和太宰治，這兩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也知道港口組織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一個黑暗之地，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地方。
「太宰君，不要說這樣的話，會引起誤會。」森鷗外平靜的應對著太宰治的拆台，他看向夏江，說道：「夏江君是很聰明的人，你應當明白，身為首領的我不會做危害港口組織的事情。」
夏江說道：「不，我不明白。」
森鷗外解釋道：「謊言這種東西，終有一日是要被戳破的。夏江君，我看過你在長點上機學院的訓練錄像，也看過你在星大霸星祭的表現。港口組織無法承擔你的報復。」
那邊的太宰退後半步，扯了扯中也，用僅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小夏江認真起來的話，憑她的刀術，整個港口黑|手黨都不是對手。當然了，除了你——你可是壞心眼的大人的保命符。」
「……」中也懵了一瞬。
「你真當她是大號布娃娃嗎？」太宰好心提醒著搭檔，「醒醒吧，中也，這朵花帶刺。」
中也：「？」
夏江抿了下唇，把刀塞回傘架裡，但她仍是警惕的：「我保留我的懷疑。」
「隨你的意，夏江君，有才能的下屬總會多一些特權。」森鷗外似有似無的瞟了太宰一眼，說道：「但你要記住，你是我的下屬，是港口組織的成員，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
夏江沉默的看著他。
森鷗外道：「今天的事情的確是誤會，加上對方有意設計，我便不與你追究。記住，夏江君，沒有下一次。」
茶發少女抖了抖肩膀，緩緩的低下頭來，似乎還是有些不服氣。
她松開手，任憑那把傘掉落在腳邊。
她悶悶的說道：「是，我將為您奉上生命與忠誠。」
「請抬起頭來，夏江君。」森鷗外接過下屬遞過來的長條形物件。「在港口組織，新人往往是由勸誘其加入的人負責照顧，作為像征，就要送給新人一件自己身上的東西。」
「這把刀，就是我要贈予你的。」
夏江蹙著眉，看著那把盛放在金藍刀鞘中的刀被遞到自己面前。
中也險些就炸了毛，他理不清森鷗外是怎麼想的，這把刀……這把刀可是……
「不要誤會，我沒有『懷疑』的意思。」森鷗外說道：「夏江君，這是一把好刀，應當交予刀術優秀的人來使用。更何況——你的私事，今夜我們的誤會與坦誠，都是因為這個家族，不是嗎？」
夏江追問道：「不僅如此吧？」
「夏江君，我說過了，不要誤會。」森鷗外說道：「你對港口組織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比這把刀更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安全，而你目前最大的危機，就是我妻家族。」
夏江看著手中的刀，修長的手指握緊了刀鞘。
她回答道：「好。如果那兩人的死的確是我妻家的手筆，那麼——」
這是最忠實的宣誓。
「我願意成為您的刀。」夏江道：「縱使萬般艱難，我也會以此刀此身，為港口組織開出一條血路。」
※
這半夜突發的事件有雷聲沒雨點，還算是圓滿的結束了。
森鷗外叫上中也和太宰，坐在車裡開了個小會。
「唉——真是太凶險了。」森鷗外扶著方向盤，在事情結束後就像個漏了氣，癟掉的氣球一樣。「如果不是中也君及時下來，我可就要成為刀下亡魂了。」
金發的異能生命體還在賭氣，她吃甜點吃到一半，就被森鷗外強|硬的帶了出來。
小愛麗絲坐在後座上，擠在中也和太宰中間，抱著手臂哼氣：「林太郎死了才好！」
森鷗外流下了誇張的寬面條淚。
「我沒起到任何作用啊。」太宰用懶散的語調抱怨道：「所以，首領你拖我出來，不會是想找個陪葬品吧？」
森鷗外的異能和懷刀，一個比一個嘴毒。
中也仍是不太敢相信，他問道：「有那麼危險嗎？」
「有啊，中也，我告訴過你清醒一點了吧？」太宰說道：「小夏江可是能在對手持槍的情況下，拿著手術刀殺死數十人的危險人物啊。你試想一下，把她手裡那把短短的手術刀換成日本刀，殺傷力起碼也要翻個倍吧。」
中也說道：「那也不是……」
沒等他說完，森鷗外就接上了話：「中也君還沒有見識過刀術好的人的危險性吧？」
太宰適時地接話道：「難道首領你見過？」
「當然。不過——」森鷗直起身子，臉上掛起虛實不明的笑容。「中也君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事，要和太宰君好好談一談。」
※
中也下了車，從森鷗外停車的24小時便利店門口一路走回公寓。
他還捎了兩包果凍——下車後鬼使神差的進便利店拎上了。
他心裡總有點過意不去。
他不知道姓源的那對夫婦，也就是夏江的養父母，他們的死亡是不是森鷗外派人做的。但是，中也很確定，港口組織的電梯就是森鷗外讓愛麗絲弄壞的。
中也看了看手裡的果凍，自覺的為上司背了鍋：「就當做賠禮道歉吧。」
正在考慮現在還是明早去敲夏江的門的中也，才剛走進公寓裡，就聽見了一陣哭聲。
他繞著公寓大廳走了走，一路走到了公寓的後門處的安全樓梯，在那扇虛掩的門後找到了哭聲的源頭。
茶發少女蜷著腿，蹲坐在樓梯上，抽抽搭搭的哭著。她肩膀顫抖著，哭泣的聲音很小，而且斷斷續續的，像是在用力壓抑著。
她身邊放著散落的文件紙，被燒掉了一小半。
夏江似乎是打算把文件燒掉的，但燒到一半，又把火熄滅掉了。
中也能夠從那單薄無助的、縮成一團的少女身上看出糾結感來。他想，夏江對那個家庭的感情一定很復雜，痛恨不是真的痛恨，悲慟卻是真正的悲慟。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不管源夏江再怎麼危險，在他港黑戰力天花板中原中也面前，她就只能是個大號布娃娃。
第25章 生長（2）
生長（2）
※
中也推開門的時候，清晰的聽見了少女的話語。
「您別過來。」
夏江的聲音裡帶著鼻音和抽噎聲，話語說得並不連貫。但這沒什麼影響,拒絕的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也非常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
但是，中也不會聽她的。
安全門被推開，又小心翼翼的在背後合上。
中也邁著很輕的步子，走到她身邊，彎腰撿起了被燒去一小半的文件。
「夏江。」他在一旁坐下，也不管無人行走的樓梯上的灰塵沾染了睡衣。
中也伸出手，覆在少女的茶色發絲上——果然很柔軟也很蓬松，就像大號的布偶熊一樣。
「你討厭暗部嗎？」中也問道：「討厭港口黑|手黨嗎？討厭你的養父母嗎？」
蜷縮著的少女肩膀抽動的更厲害了。
躊躇了半晌之後，中也問出了一個自己根本不想去問的問題：「夏江，你討厭我嗎？」
茶發少女終於願意和他說話了：「……這有什麼關系嗎？」
當然，這沒有關系，這個問題也不重要。
中也人生的前八年過的很辛苦，對於別人的苦難，他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他並不像傳言中那樣雙商都低，他什麼都懂。他只是工作太忙了，沒來得及學會像自己的搭檔那樣擅長哄女孩開心——他也不屑於去學。
所以，他找不到一個盡量輕松，又不會在話題上顯得自己和夏江分隔兩地的開場白。
他只能用這種笨拙的，吸引注意力的方式。
「如果不討厭我的話，我送你的東西，你會吃嗎？」中也撕開包裝袋，把果凍遞到夏江手裡。
夏江稍稍抬起頭來，眼睛周圍紅紅的，睫羽上掛著晶瑩的淚滴。
她說道：「我現在不想吃。」
她的視線滑到了中也手中，而後便不動了。
「我以為吃點喜歡的東西，心情也許會好一……」中也一邊解釋著，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手中的果凍，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了。
他現在想掐死自己。
這個果凍的品牌和學園都市有合作，封著果凍的塑料薄膜上，印著長得很像呱太的冥土追魂。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我本來也會像他一樣，成為一個厲害的醫生。」夏江眨了眨眼睛，陽綠色的眼眸裡水波粼粼。她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時半會兒無法消去的鼻音和淡淡的悲哀。「沒有他那麼厲害，但是，是一個醫生。」
中也還在為果凍的事懊悔著，聽完夏江的話，他就更加難受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暗部只是看中了我的能力，但是……他們也盡心盡力的培養我了，他們只有我一個醫生，給我的資源是最好的，對我的關心是最多的。」
夏江的優秀，和暗部的訓練培養有分不開的關系。
「我的養父母對我不好，經常打我罵我，但是……」夏江喉嚨中發出的聲音，不可抑制的帶上了哭腔。她低下頭，晶瑩的淚水滾落下來。「在小時候，我們家很窮很窮，連吃飯都是問題。媽媽還是給我買了鈣片……」
中也摸著她的頭發。
他似乎能夠理解夏江的感受。
如果一個人對你很壞很壞，那沒有關系，你可以毫無顧慮的去恨他。怕的是對你壞的人沒那麼壞，對你好的人又在算計你利用你。
中也自己也曾經感受過這種矛盾——羊。
「夏江，你為他們難過，是很正常的。」中也說道：「如果你想復仇，就……」
他話還沒說完，夏江哭得更厲害了。
中也看著她的眼淚，不知為何，心中湧上一股酸澀感。
他想，自己真笨啊。
如果是太宰在這裡，一定有辦法把她哄開心的。
自己怎麼沒在便利店買兩包抽紙呢？
夏江不停地用袖子去擦眼睛，抽抽噎噎地說道：「我贏不了他們……我贏不了……」
中也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在他的印像裡，夏江似乎一直是充滿自信的，她從來沒有認過輸。
讓她露出這樣軟弱的一面，該是多麼的不易？
是的，我妻家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巍峨高山，面對這個家族，現下的港口黑|手黨甚至只能夾起尾巴來。
但也只是現在而已。
「能贏的，夏江。」中也說道：「港口黑|手黨，對侮辱組織之人，必定加倍奉還。而且這裡有我。」
他並非誇口，也不是在替森鷗外做決定。
中也很清楚森鷗外的決定，如果首領打算與我妻家講和，就不會把刀送給夏江。現在的，以及接下來的所有和平和妥協，都只會是暫時的。
「您……？」夏江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綠色眼睛看著中也。
「有我在，至少力量上不會輸。」中也把果凍丟回塑料袋裡，起身道：「今晚還休息嗎？如果睡不著的話，我帶你去吃……抱歉，飯店已經打烊了。」
他看見少女的陽綠色眼睛中，剛剛燃起的一絲光陡然灰敗下來。
中也咬了咬牙，十分後悔自己開了這個頭：「……如果不介意的話，跟我上樓吧。」
※
中也系著圍裙——剛剛搬進來的時候，他想試著自己去做飯，生活用品買的很齊全。
但理想很飽滿，現實更豐滿。
是外面高檔餐廳裡的食物不好吃，還是工作不夠忙？
他為什麼要自己去做飯呢？
所以，這件圍裙還是第一次穿。
中也不出差的時候，公寓這邊會有廚師過來給他做飯。他這幾天一直在加班，負責管理公寓的部下預備好的食材，也就還在冰箱裡。他拿出了存放在冷凍室的和牛，眼也不眨一下的把這塊昂貴的牛肉，用不正確的方式快速解凍了。
A5和牛，微波爐解凍，可謂是暴殄天物。
夏江坐在餐廳裡，兩只腳晃蕩著，吃著中也買給她的果凍。
把煎好的牛排端上桌的中也問道：「心情好了？」
「好奇怪啊，前輩。」夏江放下手裡的果凍殼，她眼角還帶著哭過的紅色。「我明明很難過的，也不該高興，但是，一吃甜甜的東西，心情就自己變得雀躍起來了。」
「有這麼神奇？」中也不太相信，他買的是果凍，又不是開心藥。
夏江又打開一個果凍，遞到中也嘴邊：「您試試看。」
中也搖了搖頭：「我不吃這個。」
「唉——」夏江半趴在桌子上，語氣中帶著點抱怨：「果凍很好吃的。」
夏江似乎有所轉變。
她現在有點幼稚，行為和表現終於和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符合了。
中也雖然不適應，卻並不覺得奇怪。
之前的夏江身上帶著一層厚重的殼，她防備著港口黑|手黨，也防備著他中原中也。現在這個夏江，只是把這層殼褪去了，或許是在他面前偽裝無用了，或許是願意把心對他敞開了。
不奇怪，而且很活泛也很可愛。
「夏江，你會喝酒嗎？」中也稍稍感到了苦惱，他說道：「我家沒有飲料。」
吃牛排喝直飲水的話，也太沒有情調了。
夏江慢吞吞的直起身子，說道：「……我箱子裡有。」
中也看著她箱子裡的兩罐氣泡水，差點被氣笑了。
這到底是什麼腦回路啊，叛逃組織收拾東西跑路的時候，竟然會往行李箱裡面裝氣泡水？
「謝謝您，前輩。」夏江坐在中也背後，慢吞吞的開口道：「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和港口組織刀劍相向，但我保證，我不會背叛您的。」
「別說這種話，背叛港口組織就是背叛我。」中也把氣泡水扣在桌面上，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喝你的氣泡水。」
夏江低頭看著解凍失誤火候不佳的牛排，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嫌棄。
第26章 生長（3）
生長（3）
※
這頓夜宵吃的還算愉快。
夏江甚至還試了試中也的酒。
因為第二天還有事情要忙，中也只是開了一瓶低度數的起泡酒。哪怕對他這個酒量極差的人來說，這款起泡酒都只能算得上是飲料。
A5和牛的脂肪非常豐富，漂亮的雪花紋滲透進紅色肌理之中，呈現出完美的大理石紋路。
它的口感很嫩，但同時……也很肥。
中也只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
他看向夏江。
少女似乎也有些苦惱，她在努力的吃著已經切好的小肉塊。
同時，她喝氣泡水的頻率非常高，吃一口牛肉要喝好幾口氣泡水。
「喂……適可而止啊，吃不下就別再吃了。」
中也有些無奈，他非常理解這種心態——他第一次吃到A5和牛的時候，驚訝於這塊牛肉的身價，本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一口不剩的把那二百克重的牛排吃完了，膩的兩天沒吃下飯。
要說是為什麼……
他窮過，以前在「羊」那邊的時候，連吃一頓好飯都要高興許久，他不舍得浪費掉這麼好的食物。
等到他的收入與這塊牛排匹配起來之後，他再也不會強迫自己，為了食物的價格而光盤。他吃這麼貴的食物是為了享用美食，但如果膩了還繼續吃，享用就變成了一種折磨。
「對不起。」夏江悶悶的放下叉子。「難得您親自動手做飯，我卻沒有吃干淨。」
也對。
論起禮儀，在享用對方做的美食時剩了食物，是一種不太禮貌的行為。
「確實太膩了，我自己都吃不完。」中也說道：「放那吧，天亮之後會有人過來收拾。」
夏江把刀叉放在盤子裡，小心翼翼的，沒有弄髒桌布。
她抱著剩下的一包果凍，拎著行李箱下樓，關上門的時候還和中也打了招呼：「前輩，明……不對，早上見。」
中也點了點頭，認真的回答道：「好，早上見。」
很奇怪，他明明應該感覺到麻煩的。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息時間，卻被人半夜叫醒，來處理夏江這個麻煩精的問題。他不止沒揍夏江，還好好開導了她，甚至為她下廚——
但重重麻煩之後，中也的心情卻是舒緩而愉快的。
他甚至開始期待著，天亮之後去工作了。
他懷疑自己被工作逼瘋了，腦子壞掉了。
※
夏江第二日清早出現在地下車庫時，顯然是剛把自己從枕頭裡挖出來不到五分鐘。她一頭蓬松的茶色卷發亂糟糟的翹著，甚至在脖子上圍了一圈。夏江腦袋一歪一歪的，也許是沒睡醒的緣故，在看到中也時，她還傻傻的笑了一下。
中也倏地睜大了眼睛，撇過頭去打開車門。
困倦的聲音有些含糊，說出來的是再平常不過的問候話語：「早啊，前輩。」
中也過了一會兒才回應道：「……早，夏江。」
他坐上車之後沒有起跑，他還在等著，夏江坐上他的車子後座或者副駕駛。但他忘了，在夏江轉正之後，他就很少在早上去港口黑|手黨時捎上夏江了——所以，他們兩人都不該有等待和蹭車的習慣的。
中也等著等著，沒等來打開車門的聲音。
他瞅了一圈，才看到夏江搖搖晃晃的走向了自行車停車區，她還打了個呵欠。
哈？
困成這樣這樣也能騎自行車？
中也手機上的燈亮了一下，他以為有什麼消息，按開屏幕之後，才發現是一條新聞——「橫濱一男子疲憊駕駛，在路上引發連環車禍。」
中也：「……」
雖然疲憊駕駛和疲憊騎車不太一樣，但是都很危險。
「夏江，別騎自行車了。」中也摁下了副駕駛的玻璃窗。「我捎你去總部。」
「好~謝謝前輩~」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睡醒的關系，夏江的聲音軟綿綿的。
※
事實證明，夏江果然是沒睡醒。
她一旦醒過來，就又變成那個冷酷無情的黑心醫生了，兼職殺手的那種。
森鷗外作為港口組織的首領，有一雙善於辨別人才的眼睛，和精通如何運用人才的頭腦。
……以及一顆把下屬的價值壓榨到極致的黑心。
中也才剛把車停進港口組織的車庫，首領給出的任務就下達了。森鷗外要求中也和夏江搭檔，去收拾一群覬覦港口組織走|私的軍|火的家伙，對方的人數不少。
在橫濱的倉庫街上，沒有警察敢在這裡巡邏，只有港口組織自己的人日夜守著。
一般情況下，搶奪物資的家伙都在夜晚行動，不會在天剛亮的時候搞事情。所以，防備心降到最低的港口組織成員，被來襲擊的外敵打了個措手不及。
中也驅車前往倉庫街之前，看向夏江，問道：「帶好刀了？」
「用這把就行。」夏江指了指後座上躺著的刀，是昨天森鷗外給她的那把，刀鞘金藍交織，來自於我妻家族的刀。
中也問道：「這不是你的刀吧，能用順手？」
夏江睜開眼睛，拿過後座上的刀，握住刀柄拔出一截。
「還好吧，這把刀本身的設計和普通的日本刀沒什麼兩樣。」夏江收好了刀，這次直接攥在手裡了。「重要的不是刀，是拿刀的人。」
中也：「……你這裝高手裝的還挺像模像樣的。」
「不是在裝。」夏江平靜地否認道：「我很厲害，這是事實。」
中也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笑。
他握著方向盤往右邊狠狠一打，差點把夏江從車窗甩飛出去。
又臭屁起來了，討人厭的小鬼。
不過，這副自信自傲的模樣，可比哭著鼻子承認自己弱小時的樣子好看多了。
「你要是很厲害，就親自證明給我看。」
中也踩下油門，紅色的改裝車飛一般的衝向倉庫街，輪胎在地上摩擦出金色的火花。
異能力發動，車子高高躍出，直衝向倉庫街上方。
夏江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陽綠色的眼睛裡透著冰雪一半的凜冽。她扣開車門上的安全鎖，打開車門，在呼呼灌入的風中，握著日本刀飛躍下去。
這一連串帥氣的動作，讓中原中也驚呆了。
重力使在高空上大喊：「喂，等等，我是讓你證明武力值，不是讓你跳車！這麼高摔死了怎麼辦？」
但這個擔心是多余的。
夏江一刀揮退正在和港口組織交戰的敵人，刀鞘狠狠的鑿進了牆壁裡，讓她得以在降落時毫發無傷。
敵人和自己人都被這天降系外援驚呆了，一時間都沒了動作。
夏江在自己掀起的血瀑之中，稍稍壓低了身體，深吸了一口氣。
她揮刀之時，這個世界仿佛是安靜的。
那柄刀如同凜冽寒霜，透著冰冷又寂靜的氣息。
銀白色刀光閃過的速度非常快，即便不眨眼睛，也很容易錯過。
夏江用著手術刀的時候，如同游走在戰場中的鬼魅，飄忽不定。
但她在握上日本刀時，則是一道銀白色的閃電，銀光閃過之處，只剩下噴薄的血和被斬殺的敵人。
中也落地的時候，已經不是他華麗又高調的出場了，而是來遲了——這個戰場已經被人搶先一步解決掉，沒有他表現的余地了。
夏江輕輕一甩，刀刃上的血揮灑在倉庫街的牆壁上。
她沒有沾到一滴血，從頭到腳都是干淨的。她提著銀白的刀刃，在這血跡斑斑的禁|土上，顯得格格不入。
「……」中也呼吸窒了一瞬。
不是自吹自擂，她是真的很厲害。
中也絲毫不懷疑，她的刀能夠劈開子彈。
夏江提著刀從他身邊走過，在這擦肩而過之時，中也恍惚了一瞬，甚至沒能感覺到她的氣息。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肩膀，嚇得險些跳出去。
「前輩，幫幫我——」拍他肩膀的夏江很是無辜，指著鑿進牆壁的刀鞘說道：「掛太高了，我拿不下來了。」
中也：「……」
第27章 生長（4）
生長（4）
※
呆萌少女，冷酷殺手。
事件發生後半小時，中也還是沒從這兩者的反差中找到平衡點。
把倉庫街和橫濱城市隔離開來的樹林在車窗中逐漸滑過，車輪軋在斑駁黃葉上，往橫濱市區前行。
中也艱難的開了口：「……夏江。」
「嗯？」茶發少女轉過頭來，非常自覺的接過了話題，問道：「前輩是不是要誇我厲害？」
中也：「……」
你這人怎麼和太宰治一個樣啊？還沒誇就得意起來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中也說道：「我是讓你下次記得留活口。」
「沒有必要。這些人是走到了窮途末路，又野心不死的小幫派，他們的據點就在郊區的舊別墅裡。」夏江說道：「他們的鞋底沾著紅色的泥土，前段時間，有運土車往那邊運了一車紅土。」
夏江繼續道：「這種人行事做不到縝密，想要什麼訊息，從他們身上或者據點采集就好。」
中也不由得感慨，這家伙的腦子真好使啊。
嘖，腦袋聰明還能打，這不就是個具備了武力值的太宰治嗎？
想想都覺得可怕。
※
「中也君。」
「中也君？」
在森鷗外叫了他兩聲之後，中也終於把注意力拉扯回來。
中也恍惚回憶起來，這是自己回到港口黑手黨的第三個鐘頭。
他回來之後就來見首領了，順便把夏江在車上的推理告訴了森鷗外。港口組織立刻派了人前往那個運送過紅土的郊區別墅，果不其然，他們在別墅裡找到了那幫雜碎的余黨。
這期間，中也和森鷗外就在首領室裡，一邊商討針對我妻家的策略，一邊在襲擊倉庫街一事的消息被一連串的揪出來時，不遺余力的誇贊著夏江。
中也道：「抱歉，我走神了。」
「中也君是不是沒休息好？還是說……」森鷗外看向自己的部下，輪廓鋒利的眼中是意味深長的目光。「嘛，算了，男孩子總會到這個年紀。雖然中也君的來歷不一般，但不管怎麼看，各方面都是非常健全的男孩子啊。」
稀裡糊塗的中也：「……首領您在說什麼？」
「沒什麼哦？」森鷗外看著平板上又一條傳回的消息。「夏江君非常優秀吧，中也君？」
中也點了點頭，平和的承認道：「是。」
「刀術很厲害，人也很聰明。」森鷗外眼看著中也的表情愈發迷離飄忽，說道：「長相也很漂亮，不過，應該不符合中也君的審美吧？」
中也飄走的神思立刻被拉回現實中。
他瞪圓了眼睛，那雙海藍色的雙眼中帶著茫然和震驚。
為什麼話題會拐到這種層面上啊？
中也一邊試圖把這個話題結束掉，腦子卻不由自主的想著：夏江的確是不符合自己的審美的。
他的審美非常張揚，喜歡紅色的重機車，喜歡張揚的搖滾樂。
對於女人的外貌，他也應該是喜歡那些火辣又艷麗的美人才對。不過他更加欣賞的是那些文靜又纖弱矮小的鄰家少女，不用長得特別漂亮，但是心靈一定要干淨一些。
夏江——單是身高這一點，就能從他的審美中被叉出去了。
中也很確定，不單單是身高，自己也不喜歡呆萌款。
如果太宰知道了中也對於女孩子的要求，一定會狠狠的嘲笑他：「柔弱、善良、善解人意——中也你是什麼傻逼小處男？」
中也想了太久，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首領正在看著他，還在等他的回答。
中也聽見自己的嘴巴說：「其實也還好……」
夏江不符合他的審美。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夏江很漂亮，很聰明，很厲害，在某些方面也非常可愛。
「哦呀，中也君。」森鷗外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很快，他就面帶微笑道：「我會為中也君保密的。」
中也：「……」
這有什麼好保密的？
「中也君，把這個北海道饅頭帶一份給夏江君吧，一定要親自送過去。」
中也：「……？」
※
在港口組織和我妻家族進入對峙狀態後，周圍的小勢力都在不安分的躁動著，打算趁此機會干一票大的。
夏江沒在醫療室待多久，就又一次抱著刀出去砍瓜切菜了。
茶發少女從暗巷中走出來之後，就看見了坐在廢舊沙發上的太宰。
「喲，小夏江~」太宰沒有一點干部的架子，他招了招手，臉上掛著笑容。
只是他露在繃帶之外的鳶色眼睛裡，絲毫笑意都沒有滲透進去。分明是他在營造談話的融洽氛圍，但這氛圍，又好似是與他分離的。
「小夏江的拔刀術好厲害啊，和首領說的一樣。」太宰拍了拍手，在誇贊漂亮的少女時，他的言語絲毫也不吝嗇。「如果港口組織沒有中也，小夏江能一個人做掉我們吧？」
夏江抱著刀，面色平靜的走出巷子。
太宰也從舊沙發上跳下來，撣了撣衣服後面的灰塵，跟上了夏江。
「雖然很想說我是港口組織的一員，但你說的是事實，我的確有這個能力。」夏江沒有回頭，用後腦勺對著太宰。「如果我想殺的話，一定從太宰先生殺起。」
「呀~真是不得了的話語啊，那還真是拜托你務必這樣做。」太宰鳶色的眼眸中一片暗沉。「小夏江，你知道嗎，港口組織有個很厲害的孩子，他對我說『太宰先生要留到最後殺』呢。」
夏江四平八穩的接上了他的話：「你是在炫耀你的過|激粉絲嗎？不要再介紹給我認識了，芥川一個就讓我很難過了。」
太宰掀起唇角，冰冷幽暗的眸光直刺夏江：「不，我是想說，小夏江你肯先從我殺起，真是太好了。」
只是下一瞬，他的惡意就消失了。
太宰又變回了那個有些稚氣的少年：「不過很可惜，小夏江和我都在港口組織，不會殺我呢~」
夏江轉過身來，她表情一向匱乏的臉上，能看出稍許的嫌棄。
「太宰先生，下一個任務目標在哪裡？」夏江聲音裡透著無奈和疲憊。「你總不會是偶然出現在這裡的吧？」
太宰一點也不意外的笑了，他說道：「和中也說的一樣，小夏江很聰明。」
夏江從他手中接過平板，一邊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不是比他更清楚這一點嗎？」
太宰笑道：「是，畢竟我比小矮子聰明的多。」
※
在辛苦奔波一天之後，太宰累得靠在牆邊喘氣。
他身體鍛煉的還不錯，能跑能跳也能打。如果不是常常用各種方式來折磨自己，他的身體素質還會更好一點，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看起來比較瘦弱，透著一種沉郁病態的氣息。
但他身體再好，也好不過體術真正好的人。
夏江和中也的上躥下跳，和太宰的上躥下跳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今天在追著做任務的夏江跑的時候，太宰幾乎耗光了全部的力氣，最後是被夏江拖著走的。
和中也搭檔時，太宰能把小矮子耍的團團轉，讓中也自己去努力，而他可以悠閑的在火|拼時去上個廁所，甚至還可以去酒吧裡喝一杯酒。
但和夏江搭檔的時候就不行。
夏江比中也聰明，太宰根本不用考慮跑路的問題，只能老實干活。
夏江打了個盹，問道：「結束了嗎？」
茶發少女聲音裡帶著疲憊，她現在似乎很想找個地方去睡覺。
「還有一個，要等到九點之後。」太宰直起身來，看向薄薄霧氣中明亮的燈牌。「既然到這裡來了，我請小夏江喝飲料打發時間吧？累的話也可以睡一會兒，這裡很安全。」
夏江擰起眉頭，問道：「酒吧？」
太宰說道：「人很少，是個很清靜的地方，可以點沒有酒精的飲料。」
夏江這才答應了，她跟著太宰走進了酒吧裡，點了一杯青檸氣泡水。
Lupin酒吧的光線很暖，這裡的一切都有一種令人舒適的情調。就連窩在凳子上的三花貓，都非常懶散的盤成一個球，在昏黃的燈光下睡著了。
夏江喝了幾口氣泡水，就抵抗不住困意了。
她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太宰輕聲道：「晚安，小夏江。」
他接過調酒師遞過來的毯子，披在了茶發少女的肩膀上。
夏江猛的睜開了眼睛。
太宰治干笑著後退，兩手高高舉起，聲音中滿帶著無辜：「我就是給你披個毯子而已……」
夏江看他一眼，就又趴下睡覺了。
太宰聽著少女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拿出剛剛從夏江那裡摸過來的手機，熟悉的摳開了卡槽。太宰把電話卡裝進自己的手機裡，在短信收件人一欄添上了自己的好搭檔。
編輯信息，發送，完成。
太宰笑了笑，一手支著臉，等待那邊的回復。
※
中也坐在辦公桌前和文件奮鬥的時候，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From夏江：「前輩，我喜歡你。」
空氣一瞬間寂靜了，中也聽見，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碎掉了。
第28章 念頭（1）
念頭（1）
※
From夏江：「前輩，我喜歡你。」
中原中也如遭雷擊，體內安分了許久的荒霸吐都被嚇到，屁股下的椅子和地毯被重力碾壓成一團渣渣。
他退出短信界面，再一次打開，手指顫抖到連手機都握不住。
他新買的蘋果機從左手掉進右手，又從右手漏出來，啪一聲砸在了被異能力薅禿地毯的地面上。他甚至沒反應過來用異能力停住手機，大概是腦子被嚇得轉不過彎來了。
手機摔落聲音太過於清脆，以至於中也有種不好的預感。
中也撿起手機，看了看屏幕，怒罵一聲：「混|蛋！」
他剛貼的藍光鋼化膜質量過硬，即使從桌上墜落，鋼化膜也完好無損——但手機屏幕碎了。
不小心摔壞了手機屏幕之後，中也倒是稍稍冷靜下來了。
他點開短信編輯頁面，把備注為「青鯖」的太宰添加為收信人。
From中原中也：「混|蛋，是你吧！」
中也罵起人來非常凶，但也有些可愛。他罵人的詞彙翻來覆去也就是混|蛋和笨蛋之類的，目前水平最高的詞彙是「青鯖」。
不一會兒，回信就來了。
From太宰治：「哎呀，中也還挺聰明的。」
「這條死青鯖。」中也咬牙切齒地回復他：「廢話，今天夏江和你一起任務。」
From太宰治：「呀嘞呀嘞，連小夏江的行蹤都記這麼很清楚。」
中也正要反駁，下一條短信就來了。
From太宰治：「中也的心思已經很清楚了啊。」
中也突然愣住。
他聽見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動，聽見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他似乎還能感覺到臉上未散去的熱度，以及身體裡翻湧叫囂著的血液。
中也慌亂的眨了眨自己藍色的雙眼。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宣說著一個事實。
——你喜歡源夏江，中原中也。
而且這件事，似乎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紅葉姐和森鷗外這兩位上司，一直在暗示他，男孩子總會有這麼個時期的。
什麼時期？
當然是心髒為了一個人而加速，跳動不止的時期。
紅葉姐拜托他去給夏江送果凍。
首領提醒他給夏江帶一份北海道饅頭，一定要親自送過去。
而太宰這個家伙，干脆把整件事掀出來了。
From太宰治：「中也不回復我了呢，真好~真想看中也這種純情少年在感情上磕磕碰碰的樣子呢，順帶一提，小夏江還不知道呢~」
中也忽然松了一口氣。
太宰給他發了張照片過來。
照片上的茶發少女披著毯子，在吧台上疲憊的睡著了。
From太宰治：「要不要告訴小夏江呢？」
中也呼吸一滯，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From太宰治：「中也用內八字大小姐的口吻求我的話，我就把小夏江手機上的短信刪掉哦~」
中也手上一個用力，哢哢兩聲，手機就成了一塊廢鐵。
他額頭上冒著青筋，從抽屜裡拿出備用的舊手機，插上電話卡開機。
※
太宰把短信刪除掉，又把電話卡拆下來，塞回夏江的手機裡。
短信不會被電話卡記錄，不過還是保險點為好。
太宰把自己和中也的短信截了個圖，放進一個加密文件夾裡，文件夾的名字叫「蛞蝓丟臉的三百一十四個瞬間」。太宰退出文件夾之後，把文件夾名字裡的三百一十四，改成了三百一十五。
因為整到了中也，太宰沒被繃帶包裹住的那只鳶色眼睛裡流淌著愉悅。
他聲音溫和，卻像是惡魔的低語。
「小夏江，我知道你在裝睡。」
若是換做別人，此刻只怕已經被太宰嚇得滿頭冷汗。
他經常這樣做，行事沒有規矩，讓人難以預料到他接下來的舉動。
太宰給予人犯錯的機會，他在把人嚇得哆嗦之後，也許會打開保險栓開槍了結對方，也許會輕飄飄的撂下一句「開個玩笑，我會為你保密的」。
與這種人相處，要時刻提心吊膽才行。
夏江直起身子，毛毯從背上滑落。
她側頭轉向太宰治，眼睛裡泛著與凌晨時相似的冷光。
少女語氣冷冰冰的，她問道：「查完我的手機了嗎？查完了麻煩還給我。」
太宰從善如流的應對道：「沒有哦，小夏江的手機有密碼，我解不開。」
夏江接過手機，當著太宰的面輸入了密碼，又把這塊手機拋進他手裡。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她態度坦然，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秘密被窺探的害怕。但她的不爽，卻表現得十成十。
「這麼自信吶。」深棕色卷發的少年笑的彎起了眼睛，他指尖捏著手機遞了回去。「不用了哦，我相信小夏江。」
夏江跳下椅子，扭頭就要離開：「你的相信沒有任何意義，太宰先生。」
在茶發少女即將邁上樓梯的時候，有人走下來了。
是之前太宰帶去港口組織餐廳裡的男人。
他的發色偏暗，似乎更加接近赤銅色，絲毫不顯得張揚。他下頜上留著未刮淨的胡茬，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呆，不像太宰那麼活泛，完全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被生活壓力折磨著的滄桑大叔。
……好吧，他應該年紀不大，從皮膚的狀態還是能看出來的。
好好的一個年輕人，干嘛把自己弄成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
「源，你好。」織田似乎是很奇怪，夏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只見過夏江一面，卻能夠絲毫也不遲疑的叫出少女姓氏，這意味著他的記憶力很強大。
夏江手中的刀鞘揮出，劃出一道金藍的半弧。
織田卻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後退兩步躲開了這突然的襲擊。
坐在吧台前的太宰搖了搖酒杯，他仰起頭，鳶色的眼睛裡倒映著暖橘色的光。
「織田作，那句是禁語哦~」
織田的腦回路也許是正常範圍內不太正常的那種……或者是不正常的範圍內偏向正常的？總的來說，對於織田的大腦，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形容。
他一瞬間做好了判斷，完全沒有懷疑為什麼有人把「你好」列為禁語。
織田認真的重新打了招呼：「源，晚上好。」
夏江又揮出了一劍，她沒有看錯，織田躲避時的動作是提前的。
她抬起頭，用冷淡的語氣告訴闖入酒吧的男人：「織田先生，我不喜歡我的姓氏。」
眼見著這場鬧劇發生的太宰笑著說道：「織田作，就像我一樣，叫她小夏江就好了~」
從見到織田開始，太宰的情緒就變得非常和緩，就連臉上的笑容都真實了許多。太宰叫出「織田作」的時候，語調似乎有些上揚，那份開心是能夠從語氣中聽出來的。
織田梗了一瞬，他無法對不熟悉的妙齡女孩子用這種稱呼方式。
「夏江，抱歉。」他話題一轉，問道：「你也是這間酒吧的客人嗎？」
太宰搶答了：「不是哦，我今天才帶她過來。」
少年睜著亮晶晶的鳶色眼眸，說道：「我有預感，一定要帶她來，讓你們兩人認識才行。」
織田沒有反駁，他脫下沙色的外套，放在了空置的椅子上。他是酒吧的常客，在落座之後，什麼都還沒有說，調酒師就遞給了他一杯冰球威士忌——名為「教父」的酒。
太宰的預感准確的可怕。
織田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在太宰說出【預感】的時候，也就由著他去了。
抱著刀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擰起眉毛：「太宰先生，你真是個討厭的人。」
「怎麼說？」太宰轉過頭來看著她。
他的心情真的很好，如果在平時，他一定會用黏膩的話語惡心回去。
哦，也有可能會說「你以為你就不討厭？」
「請你不要擅自為我介紹朋友。」夏江緊抿著唇角，說道：「我和織田先生，顯然不適合成為朋友。」
「我也認為不適合。」太宰一手支著臉頰，鳶色眼眸中光芒流淌。「但是沒辦法，這是我的預感呀，小夏江。」
夏江沉默了。
她不是認同，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吐槽這句話才好。
「但也沒關系，你會很喜歡和他當朋友的，小夏江。」太宰說道：「這是我的親身體驗。」
織田沉默的喝酒，仿佛旁邊那兩人在爭論的不是他一樣。
※
與在Lupin輕松的喝著小酒吵鬧的三人不同，中也這邊可謂是兵荒馬亂。
舊帽子被小心的擱置在桌子上。
中也那柑橘色頭發翹的桀驁不羈，這是他崩潰之際親手撓出的發型。
滿桌子的文件堆成了小山，他卻沒有在處理工作。工作和夏江這兩種東西，份量都非常沉重，加在一起完全可以把中也的腦袋塞到死機。
港口組織的勞模，中原先生此刻正背靠著辦公桌，歪著腦袋吐魂。
辦公室的門推開了一條縫。
發送的信息沒有得到回復的森鷗外，親自來樓下尋找自己最靠譜的部下了。
他看了看裡面的情景，立刻退出去把門合上了。
與此同時，紅葉收到了一條信息。
From森鷗外：「紅葉君，我是不是該給中也君休個假？」
紅葉：「……？」
黑心老板找到丟失多年的良心了？
第29章 念頭（2）
念頭（2）
※
夏江坐在吧台前，悶悶不樂的喝著氣泡水。
她生氣的時候，臉頰鼓鼓的，像極了某種魚類。
「小夏江，要不要試試喝酒。」太宰的的指尖點在價目表上，問道：「冰茶類的酒都很好喝，甜甜的，很適合女孩子。莫吉托也不錯，應該符合小夏江的口味。」
夏江眼神黯了黯，她轉頭瞥向太宰，怨念道：「不，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喝莫吉托了。」
太宰倏然睜大了眼睛，豎起一根手指，說道：「哎呀~我差點就忘了，小夏江被下|藥的時候就是喝了莫吉托酒。」
「……」夏江說道：「你根本就沒忘記吧？」
看太宰這副對答如流的樣子，他不止沒忘記，還是故意在提這一茬。
太宰笑眯眯的說道：「怎麼會呢？」
這個人嘴裡就沒有一句真話。
倒是旁邊的織田，他終於肯放下他的冰球酒，走進夏江和太宰的對話中了。
赤銅色頭發的男人眼神中帶著訝異：「下|藥？」
夏江卻不打算接他的話，她懶洋洋的趴回去，抬起手輕輕的拍了下吧台，說道：「給我一杯長島冰茶。」
織田勸阻道：「女孩子沒到年齡，還是不要嘗試酒精比較好，夏江。」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什麼起伏，完全不像是勸說。他更像是在普及法律制度，也有一種「你應該這麼做，這樣做才對」的意味。
「小夏江那時候神志不清，還發了高燒吧？」太宰還在添油加醋。「如果不是中也及時趕到的話，別說立下大功了，連能不能好好的回來都不知道呢。」
調酒師鎮定的用毛巾擦著玻璃酒杯，等他們三個人吵出一個結果來。
夏江對那兩人的話語充耳不聞，又一次扣了桌面：「長島冰茶。」
織田道：「不要帶酒精的飲料。」
夏江側頭看向織田，陽綠色的眼睛裡映著柔和的光芒，她問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織田的視線挪向她一瞬，很快就又收回來，他說道：「一定要就沒有辦法了啊。」
話語落下之後，三人之間就陷入了安靜。
只有調酒師的毛巾擦過玻璃的摩擦聲。
這安靜並不讓人難受，它是溫和又平靜的，有一種時間都被放慢的感覺。
「撲哧。」
一道很輕的，壓抑不住的笑聲打破了平靜。
織田扭頭去看。
自己的好友太宰，還在低著頭，搖晃著威士忌中漂浮的冰球。他眼中一片溫柔的碎光，手上的動作平緩，耐心的做著無聊的事情。太宰經常會持續動作到這只冰球融化掉，然後喝著冰水和威士忌的混合物，抱怨味道太淡。
笑出聲的不是太宰，而是太宰身邊的那個茶發少女。
茶發少女輕輕眯起了眼眸，陽綠色的眼眸中光芒流動：「你果然是很有趣的人，織田先生。」
織田握在酒杯上的手僵硬了一瞬。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在這個年紀和太宰一般大的女孩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的命運被宣判了。
太宰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中：「你看，我就說吧，你會喜歡和他當朋友的。」
「喜歡與否還要待定吧。」夏江直起身子，拿起了手中的氣泡水。「不過在今天，我想，我可以接受織田先生的建議，不喝帶有酒精的飲品。」
太宰也舉起了酒杯：「氣氛正好，不如——」
織田靜默了一瞬，也拿起了自己的酒杯。
「干杯，為了短暫的一日友誼。」
三只玻璃杯碰在了一起，發出清悅的響聲。
※
夏江回到港口組織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之後的事情了。
夏江和太宰搭配起來的時候，是雙倍的聰明，而且還有足夠的武力值。他們倆輕松的收拾掉了所有的任務，並且早早的返回了總部——晚上十點就結束任務，這對港口組織來說確實是早。
港口組織為了應對近期的混亂，也是相當努力的。
晚上十點了，這個應該摸黑生存的組織才真正蘇醒，五座大樓都燈火通明。
夏江回到港口組織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一樁急救手術叫走了。
港口黑|手黨近日裡和別的幫派經常發生衝突，底下的人受傷的不計其數，重傷的也有好幾個。這幾天醫療組忙得焦頭爛額，組長交接完全顧不上，組裡的事情暫時由副組長指揮。
夏江一回來，就被醫療組抓了壯丁。
「血色素怎麼樣？」夏江一邊問著情況，披著白大褂從走廊上跑過去了。
大約三個小時之後，這一台手術才結束了。
夏江脫下手術服，疲憊的回到自己的醫療室，擰開門走向室內安裝的洗手台。她意識太恍惚，直到把消毒洗手液擠在了手心裡，才意識到醫療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夏江看向自己平時坐的位置，眼神有些飄忽：「前輩？」
中也點了點頭，說道：「我過來送東西，聽說你在做手術，就在這裡等著了。」
不知為何，中也的臉色有幾分憔悴，就像一顆被人蹂|躪過的小白菜。
「首領給的北海道饅頭，很好吃。」中也拍了拍放在桌上的盒子，起身就要離開。「我還有工作要忙，我先走了。」
夏江：「……」
說實話，中也的行為非常矛盾。
嘴上說著要忙工作，卻親自送饅頭過來，還在醫療室裡等著夏江下手術。他明明可以讓部下來送，或者把饅頭留在這裡，再給她發條信息就行了。
「前輩，等一下。」夏江擦干淨手上的水，從抽屜裡拿出一盒巧克力。「這是回禮。」
「謝謝，我先走了。」中也努力裝作淡定，拿著巧克力走出了醫療室。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走，就真的裝不下去了。
中也想錘自己，明明就不擅長演戲，還非要在醫療室裡等夏江回來，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
數十層之上的首領辦公室裡，金發的小姑娘抱著兔子玩偶在玻璃前轉圈圈。
小圓桌旁擺了兩只椅子，森鷗外和太宰治各占一個位置。
桌子上擺著的還是北海道的饅頭。
還有從中國茶鄉帶回來的白茶，這種茶葉的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茶葉原有的清香。飲一杯清淡卻會回甘的茶，吃著裹餡的甜甜的饅頭，想一想都能感覺到美好。
「首領，你愛上饅頭了嗎？」
「太宰君，白毫銀針和北海道饅頭，可是非常搭配的。」森鷗外指尖捏著杯子。「你不是很喜歡這種小點心嗎，太宰君？」
「如果您准備的是一瓶好酒，我確實會很喜歡饅頭。」太宰喝了一口白茶，立刻就把杯子放下了。
太宰懂茶，卻並不愛喝茶。
森鷗外說道：「太宰君，好孩子可不能十七歲就喝酒哦？」
太宰輕飄飄的反駁道：「好孩子也不會十七歲就成為黑|手黨干部。」
「那麼，壞孩子太宰君。」森鷗外非常突然的轉換了話題：「太宰君，你認為夏江君是怎麼樣的人呢？」
但這對太宰來說一點都不突然。
他早有准備。
少年平靜的抬起頭，鳶色的眼睛中沒有絲毫波瀾，他說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吧？首領，您還沒厭煩嗎？」
太宰治重復了之前的回答。
「源夏江不可信任，她聰明且擅長表演，是一只塞了滿滿的黑棉花的大布偶熊。」太宰道：「她不是個好東西，港口組織還處在平靜之中，是因為有中也。」
港口組織唯有中原中也，能在力量上壓制夏江。
「既然這麼肯定的說夏江君不是個好東西，也知道中也君對組織的重要性，那太宰君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情呢？」森鷗外把平板遞過來。
平板屏幕的頁面剛好在聊天記錄上——「夏江」發給中也的短信，還有中也和太宰圍繞這條短信展開的對話。
森鷗外監控了夏江的電話號碼。
他在看到那條短信之後，又去調出了中也的短信記錄，從中把太宰揪了出來。當然，在這麼做的時候，森鷗外已經在懷疑那條告白短信是太宰發的了。
森鷗外道：「太宰君，你應該很喜歡夏江君吧？」
發色深棕的少年對前一個問題避而不答，他說道：「這麼漂亮，富有個性的女孩子，我怎麼可能會不喜歡呢？」
但森鷗外也很擅長對付太宰。
他又把話題帶了回去：「那你怎麼還要把人推給中也君呢？」
「當然是想看中也碰壁，倒一場大霉。」太宰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這很有趣吧，首領。您和紅葉姐一直在逗弄中也，也是想看那個小矮子的笑話吧？」
聞言，森鷗外露出了笑容，他聲音裡帶著贊嘆的意味：「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呢，太宰君。」
「這可是您先開的頭，惡劣的大人。」太宰把盛放饅頭的盒子扣上了，將整個盒子抱進了懷裡。
森鷗外問道：「哦呀，這是何意，太宰君？」
「雖然戲耍了中也，但我可不打算把人讓給他，至少也要等到我玩夠以後。」太宰抱著盒子起身，轉身往門外走。「所以，請為我的感情考慮的首領把他的北海道饅頭借給我。」
森鷗外的聲音也被拋在了後方：「唉，年輕真好啊，你說是不是啊？小愛麗絲~」
在首領室的門合上的瞬間。
門外的太宰和門內的森鷗外，他們不約而同的卸下笑容，臉色沉陷進寒冰之中。
第30章 念頭（3）
念頭（3）
※
中也一邊加班，一邊吃著夏江送他的巧克力。
他懷疑夏江在耍他。
這份巧克力看起來是手工的高檔貨，其實特別難吃，像在吃一斤芥末和一斤青花魚一樣。
這種魔鬼食物最好的歸宿就是垃圾桶。
如果這是太宰給的，中也一定會絲毫不遲疑的丟進垃圾桶，並且去胖揍他一頓。如果這是部下給的，中也會酌情給他們添加工作量，以報整蠱之仇。
但這偏偏是夏江給的……
扔掉似乎不太好。
中也相信夏江不是在整他。他覺得自己對夏江不錯，夏江也不會對他抱有惡意。
所以，中也忍著惡心，把巧克力留下了，並且還一顆一顆的往嘴裡塞。他的大腦知道自己不想再吃了，但他的手和嘴巴，好像不歸他的腦袋管。
在吃完了一盒巧克力後，他感覺胃部在抽痛：「嘶——」
直到批改完全部的文件，中也的胃痛也完全沒有緩解，反倒愈演愈烈了。
他站起身來，胃酸裹挾著味道惡心的巧克力一起湧上了喉嚨。
中也：「！」
上吐下瀉之後，中也非常虛弱的造訪了醫療室。
他躺在慘白的病床上，臉色也是慘白的。
「抱歉，前輩。」夏江嘆了口氣，懊惱又無奈的說道：「那盒巧克力是太宰先生給我的，是我高估了他，我以為他會送些正常的東西。」
中也疲憊的抬起頭，看著緩速滴下來的藥水，胃部連同食道都泛著灼痛感。
他終於在一片迷蒙中，喜提了新的罵人詞彙。
——你媽的，太宰治。
看他沒答話，夏江再次真摯的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沒事，我身體經得住折騰。」中也艱難的轉過頭來，看著滿臉歉意的茶發少女，問道：「現在幾點了，你不休息一會兒嗎？」
時間當然是在深夜。
中也困的不得了，一沾枕頭眼皮就打架。
要不是那盒該死的巧克力，他現在應該在自己豪宅的舒適大床上安然入夢。
「一點半，我得看著點滴。」夏江拿了個熱水袋過來，把輸液管在熱水袋上繞了一圈。「您先睡吧，我沒關系，傍晚的時候我在酒吧睡過一會兒。」
中也心想：對，你在酒吧睡過一會兒。
他又記起了那條該死的短信，他想：你要是沒睡那一會兒就好了。
隨後，他又一次在心裡罵道：雖然我不是人，但太宰治你是真的狗。
中也問道：「你剛下了一台手術吧，不會累嗎？」
「當然累。」夏江把遮光的床簾拉起來，輕描淡寫道：「但要做的工作還是要做好的，不能有絲毫馬虎。」
真是個負責任的人。
中也抿了抿唇角，輕輕的笑了一下，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夏江站在簾子的另一邊，拿著針管遲疑了半晌，還是沒把這一管子毒|藥扎進中也的輸液袋裡。荒霸吐和人類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萬一這一針毒不死他，倒霉的可就是她自己了。
沒有把握的事情，還是別做比較好。
夏江把針管丟回箱子裡，萬般不情願的坐在桌子邊，抬起頭看著掛架放在簾子外的點滴。
※
大約是在凌晨五點的時候，中也的輸液結束了。
夏江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捏住赭發少年的手背，將輸液貼揭開。她動作很輕的拔掉了針，拇指的指腹摁在輸液貼上，給扎針的那一處止血。
夏江捏著他的手在床邊坐下，才剛坐好，就對上了一雙睜著的藍色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剛睡醒的朦朧。
赭發少年非常的清醒，且那雙眼睛裡，帶著飛快褪去的殺意。
這是他混跡於不平穩的世界中，經年累月積攢出來的警戒心。
夏江問道：「吵醒您了？」
「不，這不怪你。」中也抽回手，自己按住手背。「你先去休息吧，應該還能睡一會兒。」
是真的不怪夏江，要怪就怪荒霸吐。
他沒加入港口組織之前，兩只手揣在口袋裡，加入港口組織之後，兩只手就裹在手套裡。
他一般是靠腳來使用異能力，用手的時候他掌握不好，有失控的風險。這樣強大的異能力，當然是要好好控制的。一旦失控，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對身邊的人，都是滅頂的危險。
所以，中也的手非常敏|感。
夏江碰到他手的瞬間，他就醒過來了。
至於殺意……
試想一下，一個走路沒聲音，靠近了也沒氣息的人，突然摸上你最敏|感的位置，你能不害怕嗎？
作為一個睡覺睡不安穩，枕頭底下藏匕首和槍的人，他能不起殺心嗎？
轟走了夏江之後，中也嘆了口氣，打算睡個回籠覺。
他拉起被子，這時候才感覺自己的被窩裡還熱乎乎的。中也眨了眨眼睛，從被子裡掏出了一只熊本熊的熱水袋，隔著毛茸茸的毛巾套，熱水袋還是暖的，摸起來稍稍有一點燙手。
中也失神的看著熱水袋，因為睡眠而被拋下的煩心事，在這一刻全部都回來了。
他的心裡暖呼呼的，但在這同時，也陷入了更大的糾結之中。
中也掀開被子下床，他在醫療室裡瞅了一圈，最後在另一個拉起簾子的病床上找到了夏江。
茶發少女正要入睡，還沒睡著，聽見他拉簾子之後，就翻了個身轉過頭來，用那雙帶著疑惑的陽綠色眼睛看他。
「這個還給你。」中也瞥過了頭，拒絕和她對視，耳後稍稍有些泛紅。「很好用，謝謝。」
「那就好。」夏江接過熱水袋，抱在懷裡，打了個呵欠後閉上了眼睛。
中也看著被少女抱在胸口的熱水袋，臉「噗」的一下就紅了。他搖了搖頭，把「間接擁抱」的糟糕想法從腦袋裡清理出去，轉身給夏江拉上了簾子。
※
正要返回自己辦公室的中也，見到了他最討厭的人。
鋪在寬闊悠長的走廊的紅地毯上，發色深棕的少年沒骨頭似的坐在上面，背後靠著牆，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就要滑到地上了。
「呀，啾也……」太宰的聲音含混不清。
中也眉毛跳了跳，他彎下腰，從搭檔懷裡抽出了那個讓他非常眼熟的酒瓶。
這是一支82年的拉菲。
紅葉姐聽說他喜歡酒之後，就從酒莊買下了這支酒，作為中也十七歲的生日禮物。
現在手裡的份量很輕，只剩下了空蕩蕩的酒瓶子。酒？當然是進了面前這個混蛋的肚子。
中也額上的青筋跳動著，他伸手，把那個癱軟如泥的家伙從地上拎起來：「你這家伙，干嘛又偷我的酒？」
一整支拉菲，怎麼沒喝死他呢？
「都怪中也吧。」太宰迷糊的睜開眼睛，說道：「我來找中也，中也不在辦公室，我當然就要帶走你的酒了~」
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
中也被搭檔的厚顏無恥震驚了。
「中也去和美人春風一度，我當然……」太宰眨了眨眼睛，鳶色眼眸裡透著濃重的悲哀。他就像一只被人狠狠欺負過的棕毛兔子，說話時能讓人腦補出各種各樣的悲凄故事。「我就只能喝酒了。」
中也：「哈？」
去你大爺的春風一度！
「我失戀了，中也，你要賠償我。」太宰艱難的扶著牆爬起來，他冷不丁的揮出一拳，打在了中也的腹部。「為什麼……明明是我更喜歡小夏江……明明是我先發現了小夏江……」
中也：「！！！！？」
他還沒從太宰的魔鬼邏輯裡掙扎出來，就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拳，還沒來得及發作，就突然知道了這麼一件事。
太宰拉扯住他的手腕，正要給他來第二拳。
中也的反應極為迅速，反手揍了回去。他的心情已經不爽到了極致，對這個昨天戲耍他，害他吃下有問題的巧克力，今天又偷走他的酒的混|蛋，他也完全不顧忌對方醉著不清醒了。
凌晨五點，關系「很好」的雙黑，太宰干部和中原准干部在港口組織總部二十層展開了友好交流。
他們倆踹來踹去，打來打去，上躥下跳。
組織成員見慣不怪，誰也沒有去打擾這兩個人。
港黑內部的BBS論壇上，一條說風就是雨的標題黨主題貼迅速飄紅，末尾那個hot的標志在引誘著人點進去。
【震驚！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為女人打起來了！】
※
中也和太宰打架，那不叫打架，那叫虐菜。
不過半個小時，太宰就掛著傷走進了醫療室，把剛剛睡著的夏江吵起來了。
太宰歪著脖子，方便夏江給他處理那道靠近頸動脈的擦傷。
他一邊配合的歪著頭，一邊吐槽自己的搭檔：「中也真是無情啊，好歹也搭檔了兩年，竟然把我打成這樣。」
「太宰先生，你也知道是搭檔了兩年。」夏江指了指桌子上空掉的巧克力盒子和酒瓶，問道：「你怎麼還這麼過分呢？好吧，巧克力是給我的，但那支酒，你應該知道，那對前輩來說是重要的東西。」
夏江的意思非常明顯——你這不就是討打嗎？
「酒不就是用來喝的嗎？」太宰治鳶色的眼睛裡光芒褪去，漸漸地，沉入一片黑暗之中。「而且——」
他之前那拖著調子的聲音忽然正常了。
那支82年的拉菲，根本就沒有把他灌醉。
「我和中也關系差，這不是正中你的下懷嗎，我妻夏江。」
第31章 念頭（4）
念頭（4）
※
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夏江聽得見, 心髒砰砰的跳動聲，還有那綿長溫熱的呼吸。
——我妻夏江。
這麼一個名字, 被人冷不丁的喊出來，倒也挺嚇人的。
她放下了手裡的鑷子和棉球，抬起頭看向常年包裹著繃帶, 擁有一頭深棕色蓬松卷發的少年。
太宰沒有給出解釋, 他收斂了軟的沒骨頭的姿態, 規矩的坐好，用他那看不見底的鳶色眼眸回望夏江。
這兩個人都很安靜。
源夏江的資料, 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戶人家的養女, 幼年時貧苦，稍微長大一點後，她的家庭就變得很富裕了。她還有一個名叫源愛花的妹妹, 似乎是失蹤了，報警後很長時間都沒把人找回來。
她學習成績很優秀, 高中就讀於長點上機學院。
她的過往體現在小學的校報裡, 列在常盤台初中和長點上機學院高中部的錄取名單裡, 也出現於學園都市的許多活動中。
夏江的過去非常完整，她並不是一個突然出現, 偽造了層層身份的人。
連阪口安吾這種級別的情報人員都沒有查出端倪來。
她就更不可能是虛假的了。
何況小戶人家的養女, 和出身於我妻家那種地方的大小姐，可是有著天與地的巨大差別的。我妻家的底蘊和涵養，是小戶人家富裕起來也追不上的，再過一百年也碰不到邊角。
所以, 要說她是我妻夏江，這簡直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笑話。
夏江說道：「這個笑話並不好笑，太宰先生。」
「是，的確不好笑。」太宰抿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微笑。「所以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並不是笑話。」
夏江再次拿起了棉球，輕輕的蘸著太宰脖子上的傷口，她淡淡的說道：「你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話題嗎，太宰先生？」
「當然，也許我下一刻就要被滅口了。」太宰笑著說道：「如果小夏江能賜我一個痛快的死亡，那恰恰也正是我所期待的——小夏江的刀斬人很快，一定不會痛吧？」
夏江平靜的，否決了他的提議：「人類擁有痛覺，所以，不管我的刀有多快，你都會痛的。因為你一定會在刀斬下之後才死亡，疼痛都是一樣的，只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太宰抱怨道：「真是殘忍的說辭，騙騙我也好啊。」
夏江道：「為什麼要騙，你根本沒打算赴死，不是嗎？」
「不，並非我沒打算赴死。」太宰道：「是小夏江沒打算殺我，對嗎？」
夏江臉上掛起一個笑容，她的表情一直是淡薄的，笑容更是稀少，她問道：「在揭破我的身份之前，你應該已經做好對策了。我怎麼能殺你呢，太宰先生？」
她笑起來時，陽綠色的眼睛裡淌洋著光。
哪怕只是微笑，她也是月下最美好的那一朵山茶花。
太宰一邊看著，一邊暗道可惜。如果夏江現在的笑容發自內心，出自愉快又輕松的心情，那她真是世間的至美。如果是那樣，太宰覺得，自己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她泡到手。
可惜，她不是一朵山茶花，她是顏色淡薄，卻有著滿身尖銳的刺的薔薇。
她的微笑是假的，她的話語裡滲著毒。
太宰說道：「但是，就算我沒有任何對策，你也不會殺我。」
夏江歪了歪頭，問道：「哦？」
「原本我是不確定的，但和你談過話之後，我確定了這一點。」太宰說道，「你早已預料到，我能猜破你的身份。」
夏江輕輕的笑著，從容不迫的把話拋回去：「這可真是抬高了我，太宰先生。」
太宰道：「不用謙遜，我也險些被你騙過去了，我妻小姐。」
窗外的天漸漸的泛起一抹藍。
茶發少女問道：「不把這件事告訴首領嗎？」
「不，我不會告訴他的。」太宰慢悠悠的說道：「我們是朋友啊，小夏江，我怎麼會出賣你呢？」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把『利益』描繪成『友情』。」夏江放下了棉球，說道：「是啊，我們是朋友，利益第一，友誼第二的那種朋友。」
太宰眨了眨眼睛，他沒有反駁。
夏江說道：「那麼，為了我們的友情，我就再告訴太宰先生一個秘密吧。」
※
中也從冷櫃裡挑了兩盒牛肉，丟進購物車裡。
這兩盒牛肉的雪花紋理滲透不多，剛好是可以當主食，不會膩的級別。
他的購物車裡物品種類豐富，一盒黃油和一盒雞蛋，以及隨便挑的幾把新鮮的小青菜。走過水果區域的時候，中也眼睛也不眨的拿起包裝的像個禮盒的靜岡蜜瓜，放在車裡那包淡雪草莓的旁邊。
首領良心發現，竟然在這個關頭給他休了假。
莫名其妙得到兩天假期的中也並不高興，反而非常迷茫。他對於這個小假期沒有准備也沒有安排，以至於放假之後，完全不知道該干點什麼去消磨這兩天的假期。
他茫然的走出了港口組織，茫然的停車在超市門口……
茫然的走去了零食的貨架，往購物車裡放了好幾個果凍和兩瓶青檸氣泡水。
拿著一包番茄意面的中也突然驚醒，看著自己的購物車，心想：「我為什麼要買果凍和氣泡水？」
不過他也不打算回去放下了，超市太大了，懶得放回去，他也不缺錢。
算了，買回去送給夏江吧。
話說……女孩子會不會喜歡糖果啊？
站在千紙鶴糖果前的中也，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五彩斑斕的玻璃糖紙。
會喜歡的吧，畢竟這麼漂亮。
中也回家的時候，左手一桶星球杯，右手一桶糖果，背後飄著他的水果和蔬菜。不得不說，這個異能力真的很方便，他得好好誇一誇荒霸吐才行。
他進門的時候，廚師正在廚房裡給他做飯。
大概是森鷗外給他放假的時候一並通知了廚師，中也一回家，就能聞見廚房裡飄散的香味。
「中原先生，這是今天的午餐。」廚師把惠靈頓牛排和蘑菇湯擺放在餐桌上，接過飄過來的購物袋，問道：「有很多不錯的水果，我給您切一些當飯後甜點吧。」
「好。」中也不假思索的答應了，他頓了頓，及時叫停了廚師。「哈密瓜別切，要送人的。」
※
太宰一跳一跳的踩在鐵柵欄之間的石柱上，他一邊蹦跶著，一邊翻手上的資料。這樣一心二用，還沒從柱子上掉下去，也沒踩錯位置被那帶尖的黑色柵欄爆|菊，也算是難為他了。
這人是個天才，各方面都是。
如果把他放在並不和平，鬼追著人跑的大正年代，他也許會練就一招水上漂的絕妙功夫。
夏江走在旁邊，手中握著金藍的刀鞘。
他們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看起來是個非常普通的行人。
夏江往旁邊讓了讓，和此人交錯著走過。
茶發少女稍稍低下頭，眼睛被劉海的陰影淹沒了。
她表情寡淡，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把出鞘一截的銀白刀刃收回刀鞘中。
過路的那人走出去了第一步，還有第二步和第三步，只不過後面這兩步是跌出去的。他腰側噴湧出大量的血液，撲倒在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小夏江，隨便殺路人真的好嗎？」太宰站在欄杆上，歪著頭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
「別演了。」夏江轉過身，朝那已經奄奄一息的人走過去。「要殺的就是他，你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太宰跳下來，抱怨道：「真是的，這樣一點樂趣都沒有。」
夏江眨了眨眼睛，拒絕談論所謂的「樂趣」。
太宰擅長把敵人把玩在手心裡，先讓對方的心靈崩潰，再用上己方的武力值吊打對方。因此，他的任務做的非常拖沓，總是剛好卡在森鷗外給他的時間限制上。
這麼數次下來，每個人都知道，太宰是故意的。
他就像是個考試時壓准50分，只要合格就好，考一分都是浪費的人。當然，他也許是無聊到從壓分中找到了樂趣，因而樂此不疲的重復著這種行為。
「小夏江，今晚去Lupin嗎？」太宰拿著手機，拍攝下死者的面孔。他搜走了還吊著一絲余息的人身上的錢包和證件，發消息讓港口組織的人過來善後。「織田作說他今晚會去。」
夏江拒絕道：「我不喜歡酒吧。」
「那可以換別的地方嘛。」太宰擅自安排好了晚上的時間。「就是要多聚一聚才好玩，是不是？」
※
中也拎著蜜瓜、淡雪草莓和數種小零食，等在了樓下的那道安全門前。
他完全可以回家去等，過一會兒再下來看看情況。
但他就是這麼躊躇不安的，在茶發少女的公寓門前走來走去，看起來非常焦慮。
他拿出手機來看著鐘表，心想，都九點四十五了，夏江怎麼還不回來。
他想打個電話或者發條信息找夏江問一問，但是在按下通話鍵之前，他就會想：這個時候打電話是不是太早了，說不定還在加班呢，要不要再等一會兒？
終於，在手機屏幕上的數字跳到22點時，中也決定給她打個電話了。
中也又挨了兩分鐘，才撥通了電話。
「夏江，你什麼時候回公寓？」他問道：「有點東西想給你。」
電話那頭的夏江說道：「欸？您稍等，我馬上就回去。如果不急的話，明天再給我也好，您早些休息。」
少女的聲音伴著悠長的古典樂曲，聽起來有幾分朦朧。
中也從電話裡聽見了太宰的聲音。
「小夏江，這麼早就走啊，不試試看秋柿子汁混山楂汁嗎？」
第32章 念頭（5）
念頭（5）
※
電話掛掉之後, 中也一顆心都沉了下去。
要說心情——他現在就像拎著這只哈密瓜回自己的屋子裡，把它切了吃掉。
從聽見太宰治的聲音開始, 中也就不想再說任何事了。
他想，太宰真不愧是他的死對頭，只是在電話裡出個聲而已, 就能把他的心情搞得一團亂。
「嘁, 那個混|蛋。」中也不爽的罵了一句。
偏偏他們作為搭檔, 又有著該死的默契。
他們這兩個性格完全不符，審美也不同的人, 竟然看上了同一個女孩。
太糟糕了, 真是太糟糕了。
中也貼著牆仰起腦袋，他很清楚，如果太宰真正想要什麼東西的話, 自己是搶不過他的。
盡管他能暴打一千個太宰治，但是, 他卻不得不承認太宰的強大——那家伙頭腦上的優勢幾乎是碾壓級別的。
所以說, 夏江她會被臭青鯖搶走嗎？
或許是等的太無聊, 中也蹲下來，拿著手機登錄進了他從來沒看過的內部論壇。
【驚！中原先生在超市買了一堆零食, 我賭五毛, 是送給女友的！】
中也心想：「我就不能是自己吃嗎？」
論壇這東西可真討厭啊。
中也就這麼在別人門前繼續枯坐了許久，這間公寓的主人依然沒有回來。那個擁有著一頭茶色卷發的漂亮少女，大概是不在乎有人在她門前等了一個晚上的。
中也甚至在門前睡著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多長時間之後，在夜晚的蕭瑟秋風掃上建築的牆壁時, 一向淺眠的中也猛然驚醒。
他茫然地在漆黑的樓道裡看了一圈，才想起來，自己還在夏江的公寓門口。
都幾點了……還沒回來？
中也抿了抿唇，一顆心沉的更深了，滿滿的裝載著失望。
赭發少年提起那些瓜果零食，拖著蹲到發麻的腳，一步一步的邁向安全樓梯，從樓道走回了自己那一層。
中也一邊攀爬樓梯，一邊低著頭，氣鼓鼓的想著，以後再也不會給那家伙買果凍了。
他的氣憤相當幼稚。就好像兩個小朋友鬧了矛盾，互相吵嚷著「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一樣，到後來還是眼巴巴的盼著對方能找自己和好。
再說了，夏江又沒求著他幫忙買果凍。這是他自願的，被放了鴿子也不能怪對方，這次的壞心情和白白等待的數個小時，都是他自找的。
這麼一想，中也就更加難過了。
但是，很快，他那顆被失望充斥的心髒就猛的顫動了一下。
他稍稍張開了嘴巴，藍色眼睛茫然的眨過兩下。
在有微風躥過的走道上，鋪著每日都有人來清掃的地毯。
中也心心念念惦記著的那個人，此時蜷縮著蹲在牆邊，背脊輕輕起伏著。
茶色的卷發有一縷就勉強掛在肩膀上，在少女的又一次呼吸之後，從肩後滑落下來。只是這小小的動靜，就讓茶發少女如同驚弓之鳥般，立刻醒轉過來，扭著頭四處張望。
「夏江。」中也喊了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
他聽見那聲音中帶著一絲竊喜，以及驚訝和關切。
「前輩……」夏江眨了眨眼睛，歪著頭，在卸去了所有的警惕之後，她又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
在打過呵欠之後，少女抿了抿唇，十分自然的哼哼了兩聲。那調子很長，聲音也很輕，像是綿軟的輕柔小曲短暫的開端，又像是不自覺的在撒嬌一樣。
中也被這聲音撓得有些心癢。
明明不久之前還失落到發誓再也不給夏江買果凍的心情，已經不爭氣的雀躍起來。
他想：真的好可愛啊。
中也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他聽見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他甚至覺得，自己說話時都已經不太平穩了。
「不是前輩讓我來拿東西嗎？」夏江擰起了眉毛，陽綠色的眼睛裡泛著不悅。「我敲了好久的門，都沒有人理我，我也沒有打通前輩的電話……我在想，前輩是不是故意不理我？」
中也：「……」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
「不，我在樓下，在你的公寓門口。」中也掏出手機來，才發現自己的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耗光了電量。「……抱歉，讓你久等了，是我沒有說明白。」
分明等的更久的人是他才對。
但他卻對夏江的等待和誤會，一瞬間就升起了歉意和負罪感。
他想起來，夏江昨天為了照看他，熬了一整個通宵，今天就又急匆匆的跑出去做任務了。
夏江一定很疲憊吧。她都已經這麼累了，還要在門口等待著他。
中也輸入密碼打開了公寓門，室內明亮的燈光應聲而亮。他得趕緊給手機充電才行，不然組織那邊有事情找他時，可能會聯系不上。
「啊，對了，這是要給你的東西。」中也急匆匆的進了門。「快去休息吧。」
待到門關上之後，夏江在門外歪了歪頭，額頭上滑下三道黑線。
話說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來考慮，這種時候……應該邀請女孩子進門坐一坐吧？
夏江敞開了袋子，當場就愣住了。
靜岡蜜瓜，北海道淡雪草莓……這可真是一份不得了的厚禮啊。
※
這一天的天氣尤其美好。
橫濱終於度過了季風帶來的氣候反復無常的那兩個月，正式的步入了來的過於晚的，屬於橫濱的秋季。
湛藍色的天空非常清爽，看不見一絲雲彩。
只要抬頭望一眼，這一天就不免會擁有，與這天氣同樣清爽且愉快的心情。度過了早上穿厚毛衣，中午穿短袖T恤的魔鬼階段的人們，這時候就好像渡了劫一樣，又跑出來活蹦亂跳了。
「人好多。」夏江背著小挎包，站在繁華的商業區前，甚至不知道從哪裡下手才好。
她在試著為那天價的禮物挑一件合適的回禮。
價格不能太便宜，這樣顯得她太隨意，不夠上心。也不能太貴，她在港口組織還是個新人，盡管職位已經提上來了，薪酬也還遠遠不到把靜岡蜜瓜當主食吃著玩的程度。
真是麻煩。
如果還在我妻家的話，她可以打電話，讓專櫃把即將售出的限量款新包送上門來挑選。價格昂貴，禮物夠面子，這時候就算是隨手一買，也是表達了足夠的心意的——價錢擺在那裡。
很遺憾的是，她現在是源夏江，不能為了回一份禮讓專櫃送二十四個包包上門，不符合人設。
夏江想：不上不下的禮物最難買。
十七歲的她買不到中原中也喜歡的酒，收藏級別的酒也不符合她的收入現狀。
她也不想去買皮帶或者絲巾，太實用的東西，往往很容易被人忘卻在腦後。打火機也不在考慮範圍之中，給中也送打火機的女孩子也許能排滿一整條街，何況那個純情小直男抽不抽煙都還要待定。
夏江頻繁的進出著禮品店，她懷裡夾著一只棕色的布偶熊——是給自己買的。她看這只熊不太順眼，買回去准備拆掉，把那不對稱的熊耳朵重新縫一遍。
在整個橫濱的禮品店逛過之後，夏江灰頭土臉的抱著熊，在某一處長凳前坐下了。
她拿出手機，手指飛快的在屏幕上輕觸。
From夏江：「太宰先生，給男性送禮物的話，應該送什麼比較好？」
據說太宰現在還在跑任務，應該忙到抽不出空來看手機才對。但那個理論上正在忙的人，很快就回復了這條信息。
From人間聖杯：「當然是送小雨傘了。」
From夏江：「……」
From人間聖杯：「小夏江如果送給我的話，我很願意收哦~」
夏江抿著唇，將太宰直接拖進了黑名單裡。
她抱著布偶熊起身，走了兩步之後，又恍惚的退了回來，在長凳對面的這家店門口站定。這是一家屬於女孩子的店，裡面是琳琅滿目的漂亮發飾，有粉嫩的小公主風格的蝴蝶結，有清新脫俗的仙女風的頭紗，也有華麗的妖|艷|賤|貨風……
夏江眨了眨眼睛。
打扮漂亮，對女孩子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吧？
※
中也的假期提前宣告結束了。
就在他心情愉快的，在家用投影儀放電影的時候，森鷗外給他打來了電話。
中年男人在電話接通後，非常客套的從日常開始聊起了：「中也君，休息的時光愉快嗎？」
「首領，您直說就好。」中原中也對自己的上司非常了解。
在部下休假的時候，如果沒有要緊事，作為一個體恤下屬的好上司，是不會給部下打電話的。畢竟作為工作上的領導，這個電話響起的一瞬間，部下那放松的神經就會立刻緊繃起來，愉快的心情也會被破壞掉。
但中也一點也不怪森鷗外。
首領自有首領的難處，他作為森鷗外的部下，應該抱持著體諒和忠誠的態度。
但凡是首領的命令，他都會不遺余力的去完成，不管他現在是在吃飯、看電影、休假還是和女朋友睡在床上……哦，他沒有女朋友來著。
「太宰君今天有一個任務，是潛伏暗處觀察任務目標……」中年男人的聲音疲憊且苦惱，他似乎對此也感到相當的無語。「本來潛伏的好好的，但是太宰君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了，他就被發現了。」
中也：「……」
這是什麼操作，潛伏不調靜音的嗎？
森鷗外說道：「太宰君已經被敵人綁起來了。」
「我馬上去救他。」中也不情不願的站起身，拿著車鑰匙下樓。
森鷗外說道：「我已經讓夏江君過去了，兩分鐘之後，你們的耳麥會同時被調整至加密頻道。」
中也一頭碰在了電梯門上。
第33章 禮物（1）
禮物（1）
※
夏江把禮品袋卷了卷, 裹住裡面的小物件，塞進了大衣口袋裡。
布偶熊則是被放在了垃圾桶的蓋子上——希望短時間內不會被人拿走。
她避開黑巷地面的污水, 拿著刀往黑漆漆的深處走。
在快要走出巷子，伸頭就能看見那棟紅色的舊樓後，夏江摁住耳麥上的按鈕, 打開了通訊功能。
「B地點已就位。」
中原中也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C地點也到位了。」
「中原先生, 夏江小姐。」控制中心裡, 為任務的執行做輔助工作的人員說道：「根據推測，太宰干部應該在三樓或四樓的中心位置。請兩位謹慎一些, 小心潛入其中, 不要打草驚蛇。」
作為部下的他很清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太宰受傷。
那位僅有十七歲的干部大人, 是這個組織裡功勞最大的人，若不是他, 港口組織要發展到現在的規模, 恐怕還需要再推遲個四五年。如果那位受了傷, 更甚至死亡，損失最大的是港口組織。
「嘁, 麻煩。」中也坐在車裡, 看著離自己不願的那棟紅色樓房。「夏江，我的風格不適合潛入。」
他說的是一句實話。
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一向勇猛，他以重力碾碎所有對港口組織不敬不忠之人，也因此, 他在橫濱威名赫赫。他的張揚，他的橫衝直撞，不是因為蠢。而是他沒有必要拐彎抹角——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都要低頭。
「我也不適合。不過——」夏江說道：「在無聲無息的進門殺人這件事上，我應該比前輩要擅長一些。」
中也非常不爽：「喂，可別說大話啊，小丫頭。」
在控制中心聽著兩人對話的下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錯覺嗎？為什麼總覺得中原大人的語氣有些寵溺的樣子？
夏江在紅色的牆上摸到了一枚釘子，她想了想，把手裡的刀掛在了上面。她是潛入殺人，不是進門砍瓜切菜，拿這麼大的刀不合適。而且在這種老舊建築裡拿來砍人，長刀說不定會礙手礙腳。
安置好了日本刀後，茶發少女伸手，輕而易舉的就摸到了圍牆頂部。
她指尖發力，踮著腳跳起來，輕盈的翻上了這片圍牆。
夏江站在牆上，慢條斯理的解開外衣的扣子，把淺色的外套搭在了牆上。
對，沒毛病，夜晚潛入敵人的地盤，穿淺色系的衣服不太合適。就在坐在車裡，視野剛好能看到夏江的中也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看見茶發少女又開始脫褲子了。
中也：「……？」
夏江輕盈的像一片羽毛，就算只有一只腳站在牆頭，她也沒有站不穩的跡像。少女把淺乳色的褲子蹬下來，露出了裡面的黑色秋褲，淺色的外套和褲子就搭在圍牆上飄揚著。
中也：「……」
不得不說，她有些囂張，竟然在人家牆頭上大搖大擺的做潛入准備。
在附近觀察情況，隨時向組織回報的輔助人員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心跳也被嚇得直衝一百五。他擔憂的不是夏江小姐被一槍爆頭，而是在裡面被綁著的太宰干部的人身安全。
但同樣觀察著這一切的中也，心理活動和他們完全不同。
中也看著輕飄飄的溜進樓中的少女，心想：「干得漂亮，太酷了，這可真對我脾氣。」
※
夏江直接跳到了二樓的陽台上。
在陽台的正下方，有個人正坐在長著荒草的小院子裡抽煙。瞧這吞雲吐霧、雲霧縹緲的樣子，這人仿佛活在仙境裡，生活相當美滿。
夏江的動作非常輕巧，哪怕就在他頭頂飛檐走壁，這個執著於吸煙的年輕人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夏江淡定的看著升到二樓，漸漸飄散的煙霧。
他的煙圈吐的很漂亮，一定會讓很多少女為之著迷。
而夏江看事情的角度和別人不太一樣。
她趴在陽台上，只看見了被尼古丁和焦油損傷的肺。
她原本是打算倒著下去割了這個人的喉嚨的，但在看見了漂亮的煙圈之後，夏江改變了主意。她轉過身，打開陳舊的門，走到室內去了，動作如同闖自己家一樣熟練輕松。
在進門之後，守在陽台旁邊的人就見到了她。
穿著黑色夾克的人立刻要阻擋她，他剛剛邁出腳，嘴巴也張開，要大喊出來，喉嚨就被一把鋒利的刀割壞了。夏江抬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施加力道，手術刀切破了他的頸動脈。
這個人只能等死了。
夏江從他身上拿出噴霧和一把手槍，低著頭看了看瓶子背後的意大利語注釋。
她慢悠悠的朝著樓內走去，行走時完美的遮去了氣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如果這是在學園都市那個地方，夏江一定會成為都市傳說，【行走在黑夜裡的鬼魅】。
夏江沒走幾步，就找到了一間廁所。
廁所裡開著排氣扇，燈光隔著毛玻璃依稀擴散出來，還有聽不真切的哼著小曲的聲音。夏江還聽見，毛玻璃門的另一邊，有電子設備發出來的，最近比較火熱的一部日劇的聲音。
夏江：「……」
那部日劇今晚更新兩集，掐著時間算算，大概要播一個半小時。
算了，這人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夏江直接略過了廁所，她晃了晃噴霧瓶，走過拐角之後，直接摁住噴嘴，噴在了守門的人的臉上。
沒過幾分鐘，二樓這一層，除了在廁所裡哼小曲的那位小哥，都已經被夏江放倒了。夏江回到廁所門前駐足了一會兒，在聽見廁所裡沒有水流聲和某些東西入水的聲音後，轉身上了三樓。
這種蹲在坑裡不尿也不拉，還抱著個手機的人，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的。
※
二樓三樓死傷一片，在收拾完三樓的時候，夏江又去把一樓在室內守著的人清理干淨了，算是提前預備好逃跑路線。
她輕手輕腳的走上四樓，在四樓的幾桶臭魚堆積的地方，成功找到了被捆在椅子上的太宰治。
夏江這時候也不再拐彎抹角的行動了，她抬手扔出手術刀，同時一個箭步衝過去，從被奪走了性命的人脖子上拔出刀，在另一人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茶發少女腳尖翹起，接住了那人手上掉落下來的槍，並且一刀割斷了他的喉管。
這一連串的動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夏江就像個死神，無聲無息的，用她手上那把該用以救人的刀，奪走這棟樓裡的生息，倒也真的是對應了【白衣死神】的稱號。
夏江割斷了太宰腦後系著的布條，把他從堵嘴蒙眼的狀態中解救出來。
這一點敵人就做的很聰明，他們知道堵太宰治的嘴。不然，就憑他這張嘴，也不需要夏江和中也這兩大殺器來營救。
在夏江准備割太宰手腕上的繩子的時候，太宰手指一動，攥著繩頭把麻繩解開了。
他根本就沒有被困住。
夏江挑了挑眉毛：「太宰先生，玩的開心嗎？」
「呀嘞呀嘞，這話應該我問小夏江才對吧，無聲殺人的游戲玩的開心嗎？」太宰站起身來，揉著手腕被磨得泛紅的皮膚。他稍稍眯起眼睛，鳶色的眸子裡帶著一絲狡黠。「啊，對了，小夏江知道我是怎麼被抓的嗎？」
夏江對前一個問題避而不答，她問道：「因為手機沒調靜音？」
「不是哦，我出來做任務，手機當然要靜音的。」太宰笑著說道：「當然是因為我太喜歡小夏江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到小夏江的消息，就把小夏江的號碼列入特別提醒名單裡了。」
夏江：「……」
「不僅有提示音，提示音還是最大音量。」太宰道：「所以我被抓這件事，小夏江是要負責的。」
「我知道了，我負責。」夏江在少年偽裝出的欣喜中，面無表情的說道：「所以我已經把太宰先生拉黑了。」
太宰：「……」
夏江不再理會他，按住了耳麥上的按鈕，把自己這邊的通話功能打開。
夏江說道：「任務完成，成功營救太宰干部。」
※
還坐在車裡的中也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沒有出場的機會，他問道：「需要進去接應你們嗎？」
「不用了，人基本殺干淨了。不過——」夏江說道：「前輩，我留了兩個活口，一個在一樓小院子裡吐煙圈，一個在二樓廁所裡追電視劇，您喊人過來抓一下吧。」
中也扯了扯嘴角，他總感覺這件事有相當大的槽點，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比較好。
港口黑|手黨派來的，守在附近的人員紛紛衝進了居民樓。
一樓那個煙圈吐的很漂亮的小哥，在被搶抵住後背的時候，驚恐了一瞬之後大聲叫道：「救命啊，有人闖進來了！」
「別叫了，人都死光了。」戴著墨鏡的港口組織成員說道：「叫破喉嚨也救不了你。」
吐煙圈的小哥一臉震驚，問道：「人死了？什麼時候死的，我怎麼不知道？」
通過耳麥聽見了對話的中也：「……」
他都不知道該說這個吐煙圈的人遲鈍，還是該誇贊一下夏江的潛入水平。這殺人技術，就該送去紅葉姐那邊，專門執行暗殺任務。
此時夏江帶著太宰翻出來了。
茶發少女穩穩當當的落地，被她揪著領子提溜出來的繃帶少年，啪嘰一下摔在了地上。
夏江從組織成員手中接過刀和衣服，朝著中也的車走過來。
太宰治迅速的爬起來，搶先一步跑到車前，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上去。他就是壞心眼，不想讓夏江坐到中也的副駕駛位置——這個位置可是有很特殊的意義的。
「滾下去，你怎麼一身魚味！」中也一腳把人踹了下去。
第34章 禮物（2）
禮物（2）
※
夏江冷漠的看著, 太宰被中也一腳從座位上踹了下來。
她抬起手嗅了嗅自己身上，在沙色風衣之內的黑色袖子上, 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腥味。出入被臭魚桶堆著的地方，難免會被染上糟糕的氣味。
坐在駕駛座上的中也沒有用異能力關上副駕駛的車門。
他側著頭，眼巴巴的瞅著正在撩袖子的夏江。
中也甚至沒有察覺到, 自己的眼神裡究竟帶著怎樣的期待情緒。
夏江嫌棄的拉好袖子, 轉身就走。
中也：「！」
「夏江, 你不搭車回去嗎？」他及時的開口，叫住了正在往別處走的少女。「我剛好回公寓, 可以載你……」
夏江停住腳步, 回頭道：「前輩，我也一身魚腥味。」
中也：「……」
他咬了咬牙，不假思索道：「沒關系, 我車裡有空氣清新劑，噴一下就好了。」
一直待在車邊的太宰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咿~」
「還是不麻煩了, 討厭魚的人, 一輩子都不會有辦法容忍魚的。」夏江搖了搖頭, 非常有分寸的避開了。「我不想讓前輩難受，如果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 我身上也沒沾著魚腥味的話, 我還想拜托前輩載我回去。」
這是標准的日本式拒絕。在拒絕之後，還要為未來留下無限可能性，虛情假意的說上一句「下次一定要叫我哦」，禮貌之余還把人撩的春心萌動。
但這無比普通的事情, 發生在夏江身上，在中也眼中就有了另外的含義。
——夏江真是善解人意啊。
中也愣了愣神，答應道：「好……」
「那中也載我回去吧！」太宰從地上爬起來，動作飛快的上了車。在被合不來的搭檔拒絕之前，太宰搶著說道：「反正有空氣清新劑嘛，對不對？」
在不要臉這方面，太宰顯然已經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中也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
※
另外一道陰暗的小巷中，一只三花貓悄悄的溜了進來，歪著頭，謹慎又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他很快就被嚇跑了。
那些面帶慘白詭異面具的武士，在貓的眼中也是非常可怕的。
這些武士就好像戰國時代的人死而復蘇，像是一群無聲無息的幽靈，出現在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裡。
夏江拎著布偶熊包裝袋，那緊繃著的指尖和堪堪被捏著一角的禮品袋，都在顯示著她對這件被丟在過垃圾桶蓋子上的物品的嫌棄。
她問道：「帶香水了嗎？」
我妻英士遲疑了一會兒，回答道：「帶了。」
夏江伸出手來。
面具後面透露的聲音有些固執，似乎是不甘心的樣子：「……是男士香水。」
茶發少女的手依然伸著。
我妻英士只能把香水從袖袋裡掏出來，十分不舍的遞到夏江手中，干巴巴的請求道：「您給我留一點。」
黃金瓶頸上嵌著一顆鑽石的香水，單是外表，就已經顯現出了它的昂貴。這款香水在全世界只有十瓶，不做販賣，只為固定的用戶生產。也因此，這款香水是一件有價無市的寶物。
夏江拔開蓋子，從袖口開始噴香水。
她把自己全身都噴了一遍，香水被還給我妻英士的時候，水晶瓶中的液面已經肉眼可見的下降了一截。
我妻英士扶了一下面具，動作好像在抹眼淚一樣。
他好不容易才從悲傷中走了出來，後退一步低下頭，恭敬的問道：「小姐，最近情況怎麼樣？」
「沒有超出預期。」夏江回答道，她陽綠色的眼睛裡，此時一片清冷。「歐洲那邊准備好了嗎？」
我妻英士答道：「和計劃中一樣。」
夏江點了點頭，拎著刀和布偶熊就要離開。
在她邁出巷子之前，我妻英士叫住了她。
「小姐，還有一件事。」他遲疑了半晌，眼神有些飄忽的落在夏江手中的刀上，似乎是在確認夏江會不會砍他。「您父親問您，最近想不想談一場戀愛。」
這話題實在過於突然了。
夏江怔在了原地，歪著頭，眼神有些躲閃。
她問道：「……談戀愛嗎？」
「對啊，年輕人都要談戀愛吧！」我妻英士的聲音裡滿帶著欣喜，他激動道：「家主說想把西西裡黑|手黨彭格列家族的十代目介紹給您！」
夏江：「哈？」
「他還說，您要是不喜歡十代那個小子，他身邊的那位門外顧問也可以。」我妻英士說道：「家主說，Reborn先生肯定是您喜歡的類型。」
「哦。」夏江轉過身去，冷漠道：「幫我回絕掉，就說我還小，不談戀愛。」
我妻英士：「……」
※
夏江回到公寓裡，仔細衝了個澡，把身上沾染的魚腥味和香水味道都洗掉。在洗過之後，殘留的淡淡余香和沐浴液洗發水的香味混合著，形成了一味獨特的香調。
她吹干頭發，從衣櫃裡找出一件連體設計的碎花棉布裙子。
那精致的，用繩子編織出來的扣子，需要一個個的扣進繩圈裡才行。
夏江彎下腰，手指握住最靠下的扣子。她靈巧的指尖將繩扣塞進圈中，少女漸漸直起身來，扣子從大腿到小腹，最後到了胸口，將她身體的曲線收攏在這件清新風格的衣服裡。
夏江撈起一條淺色的發帶。
她頭發顏色是茶色，皮膚也很白皙，這種淺色的發飾非常適合她。蓬松的卷發被扎成一束毛茸茸的大馬尾之後，少女那張被頭發襯得有些呆的臉終於得以明晰輪廓，變得精致清秀了許多。
她照了照鏡子，感覺自己的形像還不錯。
夏江從袋子裡拿出那個被包在禮盒裡的靜岡蜜瓜，她拿著手術刀，幾道快速閃過的銀白刀光削下之後，蜜瓜就被削成了非常精巧的模樣。
切成瓣的蜜瓜躺在木頭托盤裡，一側的帶著網紋蜜瓜皮被削下，切成了小兔子耳朵的形狀。
夏江單手捧著托盤，手腕上還掛著之前放在衣兜裡，被自己卷過好幾次，留下了不太好看的褶皺的禮品袋。
她摁開電梯門，十幾秒過後，她就走到樓上的復式豪宅門口了。
夏江敲響了公寓的門。
在聽見門內的腳步聲後，夏江立刻擺正了姿勢，兩只手端著果盤，姿態真誠有禮。還未等到門內的人發問，夏江就搶先一步說道：「前輩，是我。」
中也打開了房門。
他穿著一件紫色的浴衣，光著腳踩在地板上，腰肢被浴衣的帶子勾勒出來。
他似乎也是剛剛洗完澡，渾身都沁著水汽。
中也拿著毛巾擦著自己的卷發。
他的頭發雖然長，卻根本就不用吹，只要用干毛巾擦一擦就好了……大概是因為他的發量不多。中也隔著毛巾，捏著自己的手感越來越稀少的長卷發，心酸的把這個鍋扣在了工作頭上。
只要想一想總是偷懶的太宰那濃密的發量，中也的心情就十分酸澀。
他抬起頭，看向夏江扎在腦後，腦袋卻無法完全遮掩住的大馬尾。
好吧……夏江的發量也很讓人嫉妒。
中也看得有些愣。
不只是發量好，她似乎在各方面都占據了優越性。
漂亮的五官，白皙的皮膚，精致的天鵝頸和直角肩，還有……中也喉結滾了一下，將目光從那能盛下硬幣的鎖骨凹陷處移開。
「前輩，前輩？」
夏江的聲音把中也拉回了現實。
中也慌亂道：「啊，抱歉，我走神了……你怎麼會過來？」
也許是過於慌亂才產生的錯覺，他剛剛好像從夏江的眼睛裡看出一絲鄙夷。
「之前的蜜瓜，我一個人吃不完，所以打算讓前輩一起吃。」夏江遞出手中的果盤，那晶瑩的綠色瓜肉已經被處理好了，只要用叉子叉起來就可以入口，非常方便。
網紋狀的瓜皮也很可愛，兔子耳朵稍稍翹起來，讓人不忍心下口。
中也腦子裡不由得冒出了一句話——「你為什麼要把我本來就吃不起的東西，切成我更加吃不起的樣子？」雖然他吃得起靜岡蜜瓜，還可以經常吃。
「唔，還有……」夏江說道：「前輩送了我好多東西，我想給前輩一份回禮。」
中也的心髒砰砰跳動起來。
他在少女話語落下的一瞬間，就忍不住開始期待了。
「不管是靜岡蜜瓜還是淡雪草莓，都是很貴的水果呢。」夏江問道：「謝謝前輩的好意，這個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不回禮的話很不好意思呢。」
中也突然意識到，自己送的禮物的確很不合適。
太貴了，完全不是可以隨手送出的小禮物，因此會讓人聯想出另外的意思。
為了不讓這個奇怪的想法繼續延伸下去，中也裝出了滿不在乎的樣子：「嘁，不是我送的，是別人讓我帶給你的。」
「好吧，別人送的。」夏江眉眼間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看著那雙清透的陽綠色眼睛，中也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被看穿了。
夏江也不揭穿他，她把手裡的果盤放在了中也的手中，禮品袋也從手腕上拿下來，折好之後放在了果盤空余的那片位置。
「那麼，就請前輩幫我把禮物，轉交給那位送我貴重禮品的『好心人』吧。」夏江背過手，稍稍側著頭，臉上的笑意就快要藏不住了。她動作輕巧的轉過身去，走路時都是用小碎步跳著的，足見心情的愉快。
夏江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時候，中也松了一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松完，那個茶發的腦袋就又一次從牆後探出來了。
中也：「！」
她又一次提醒道：「一定要轉交到啊，前輩，那可是我最喜歡的東西。」
第35章 禮物（3）
禮物（3）
※
終於趕走了夏江之後, 中也才細細的打量著禮品袋。
他走回室內，把果盤放在餐桌上, 完全沒有打算去品嘗那造型可愛的昂貴蜜瓜。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放在果盤一角的袋子吸引住了。
漂亮的粉色半透明禮品袋被折過，看起來有些舊了。裡面是一只長方形的, 非常精巧的小盒子。中也拿起袋子, 小心翼翼的拿出了盒子。
那是一只陽綠色的盒子,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為之，這顏色和夏江的眸色一模一樣。盒子上畫著古典優雅的棕色木枝, 那一截枯木上, 展開著細碎的粉白小花。
盒子的紙殼夾隙裡，漏出一根茶色的編織繩，連接著紅色的瑪瑙珠子和一條流蘇。
這是方便收到禮物的人打開盒子用的, 也起到了美觀的作用。
中也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精致又小巧, 單是看這包裝盒, 就已經能感受到送出禮物的人的心意了。
中也拉住編織繩, 把盒子打開了。
內部白色的絲滑帛布上，躺著一只陽綠色的水晶發夾, 在燈下亮閃閃的, 和夏江的眼睛一樣。
很漂亮，但是……
送他發夾做什麼？他又不是女裝大佬。
中也懵逼的拿起發夾，反復的翻看著，也沒在發夾上找到關竅。沒有刻下的名字和祝福話語, 也沒有別出心裁的構造。發夾還帶著細小的刮痕，不是嶄新的。
他不免疑惑，夏江送這個發夾，到底是想向他傳遞什麼呢？
中也摸不著頭腦，他把發夾放回盒子裡，捏起果盤裡的蜜瓜。
晶瑩剔透的綠色果肉綿軟甘甜，一口下去，就嘗到在嘴巴裡化開的豐厚汁|水，齁甜到嗓子都要沙啞的瓜肉，將滿足感從味蕾傳遞到內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滿足於這瓜肉，還是滿足於少女親手切出來的小兔子耳朵。
但不管怎麼說，他今夜的心情非常愉快。
※
天亮之後，中也的休假結束，從公寓驅車到港口組織總部上班去了。
港口組織總部大樓裡人來人往，穿著黑色西裝的下屬見到他後，紛紛彎腰行禮，禮貌又熱情的向他打招呼。
「中原先生，早上好。」
「早……」中也才剛剛開口，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的聲音非常嘶啞，說話時像是從喉嚨裡發出氣音，嗓子似乎也有些沙沙的痛感。
部下擔憂道：「中原先生，您是不是感冒了？」
感冒？
他的身體真的會感冒嗎？
中也搖了搖頭，應該不是感冒，他今天神清氣爽精力旺盛，心情也很愉快，除了喉嚨之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但他現在說不出話，只能被部下們用很多嘮叨的話語關心著。
「呀，感冒了，小鬼？」穿著和服的高挑女子走進港口組織的大樓，她收起手上的紅傘，走到中也背後拍了他一把。「走吧，小鬼，去醫療室看看吧。」
中也抬起頭來，盯著紅葉姐的眼神有些怨念：「……」
「別這樣看我，小鬼。」女人抬起袖角掩住嘴巴的模樣風情萬種，她調侃道：「這不是遂了你的願嗎？快去吧，有心事的小鬼。」
中也扯了扯嘴角。
他知道，紅葉姐就是故意的。
「遇到喜歡的人時，哪怕只是手指被文件紙割破了，也要把自己裝扮的『脆弱』一些。」紅葉帶著中也，一起進了電梯，並且貼心的為他按下了夏江所在的樓層按鍵。「更何況喜歡的女孩子醫術高明，她還以此為榮。」
中也都快要動搖了：紅葉姐說得好有道理。
下了電梯之後，滿腦子雜亂思緒的中也朝著醫療室的方向去了，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背後還跟著去看熱鬧的直屬上司尾崎紅葉。
中也在醫療室門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心理准備。
他深吸的這口氣還沒吸完，從背後探出的那只屬於女性的手，就替他推開了醫療室的門。
中也：「……」
替部下推門的紅葉姐說道：「扭扭捏捏的做什麼，你可是男孩子。」
中也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他一直低著頭，因此，等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中也才猛然驚醒。
「哦呀哦呀，中也君？」
披著白大褂的首領坐在旋轉座椅上，腳尖在地上一點，就轉到了和中也面對面的角度。森鷗外翹著一條腿，手掌也交疊著放在膝上。看他這悠閑自得的樣子，好像這裡本來就是他的辦公室一樣。
中原中也那顆期待有緊張的心，「哢嚓」一聲碎成了兩半。
紅葉走進醫療室裡，問道：「不省心的首領怎麼在這裡，工作都完成了嗎？」
「夏江君去做任務了，醫療組在忙著動手術，我過來替他們值一下班。」森鷗外熟練的在手指上轉著手術刀——這架勢和學生們轉筆一樣，不同的是，要是有絲毫偏差，他的手指頭就沒了。「畢竟我的本職是一名醫生。」
「唉。」紅葉嘆了口氣，拍了拍中也的肩膀，把人推上前去。「小鬼，不是不舒服嗎？讓『醫生』看一看吧。」
中也在患者的位置坐下，表情十分冷硬。
他從加入港口組織到現在，從來沒對自己尊敬的首領露出過這副表情。
森鷗外轉身拿手電筒的時候，都能感受到撲身而來的怨念氣息。
「中也君，別這樣。」森鷗外說道：「雖然之前在見不得人的地方開黑診所，但我的醫術也是有保障的，不比夏江君差到哪裡去。」
「我不是這個意思。」中也用嘶啞的聲音辯解道。
他順從的張開嘴巴，給森鷗外看自己的喉嚨。
紅葉用和服袖子掩住嘴角，心想：您還真敢說啊。
森鷗外才用棉棒壓住了中也的舌頭，觀察喉嚨的情況，就又有一位不速之客破門而入。
「小夏江，我胳膊受傷了~」太宰快活的推開門，他那身高定黑西裝的袖子被絲毫也不憐惜的卷起來，露出了胳膊上的傷——一道又細又短的擦傷，看起來血都沒留幾滴。
他根本不像是受傷的樣子，聲音歡脫，臉上也帶著笑意。
似乎他很期待進醫療室一樣。
太宰推開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之後，表情凝固住了。
「哦呀，太宰君，你看看你，怎麼又把自己弄傷了？」森鷗外從善如流的應答道：「快過來，我馬上就幫你處理一下。」
太宰治：「……」
不久之後，醫療室那扇木門被黑色的布料戳穿，在猛獸一樣的攻勢下，化成了一地碎片。
醫療室之內，四個在組織裡地位相當高的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齊刷刷的掃向了門口。
「庸醫，出來受死！」芥川來時洶洶，在看清裡面的景像之後，怒張著的羅生門都蔫了一下。他鞠了一個躬，十分認真的說道：「不是說您。」
曾經差點被夏江趕出手術室的森鷗外：「……」
森鷗外將棉棒丟進醫療廢物桶裡，輕描淡寫道：「之前我就覺得奇怪了，夏江君所在的醫療室的門，報廢的速度一直快的不可思議。」
※
中也坐在海灘上。
他的喉嚨的問題，是因為蜜瓜甜過頭造成的——只能說靜岡蜜瓜賣出那樣昂貴的價格，自然有它貴的道理。在吃了消炎藥，又喝下一口糖漿之後，喉嚨的狀況就改善了很多。
他現在正在任務中。
今天的任務非常輕松，他只需要坐在這裡，給另外兩個干體力活的人當監工。
森鷗外把這兩個人派到海灘挖坑來了，並且勒令芥川不可以使用異能力。
在橫濱的海灘上，在日落之前經常會有被挖好的坑。
橫濱的黑|手黨有個流傳已久的習慣，他們會把人澆成水泥柱子，打進這無人挖掘的沙灘下方。這樣是一種人人懼怕的酷刑，也是掩沒蹤跡的好方法，是非常好用的手段。
等到夜晚過後，挖出的坑裡填上了水泥樁子，金色的細沙也被海水衝洗平整，看不出任何痕跡。
只不過……這坑其實是不需要動用人力來挖的。
所以說，這其實是對太宰和芥川的懲戒——作為打擾組織寶貴的醫療人才的工作和毀壞公物的代價，森鷗外好好的「收拾」了太宰和芥川一番，決定給他們倆長個記性。
芥川氣喘吁吁的從坑裡爬了出來，他抬起手，用已經髒了的袖子擦拭汗濕的額頭。
中也有些看不下去，說道：「你不是有手帕嗎，為什麼不用？」
「手帕？」芥川低下頭，看向中也的眼神指著的地方，他衣服的口袋裡，粉色的帕子露出了一角。「中原先生，這是在下的妹妹送給在下的，是在下的妹妹最喜歡的東西。」
中也道：「送給你不就是讓你用的嗎？」
「呀，中也真笨啊。」太宰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說道：「這種被送出的最喜歡的東西，是有非常特殊的含義的。」
中也瞪著眼睛，說道：「我當然知道了！不就是貴重無比的心意嗎？」
太宰搖了搖頭，失望的嘆了口氣：「唉……」
太宰的表現，就好像自己的狗怎麼都教不聰明一樣。
「在下的妹妹將手帕送給在下，是將非常重要的事情交托給了在下。」芥川認真道：「妹妹哭泣的時候，在下要用這手帕幫妹妹擦眼淚，妹妹訓練疲憊的時候，在下要用手帕幫她擦汗……這是妹妹和在下之間的親情、信任和依托。」
中也瞪大了眼睛。
他從來沒想到過這樣的答案。
他藍寶石一樣的眼眸顫抖著，心跳都漏了一拍。
第36章 禮物（4）
禮物（4）
※
芥川伸著手臂, 他看著自己兜裡漏出一角的手帕。
他抬起頭看向從頭到腳都很干淨的中也，請求道：「中原先生, 能幫在下把手帕塞進兜裡嗎？露在外面會弄髒。」
他手上都是沙子，衣服上也是，整個人都髒兮兮的。
「可以。」
中也從岩石上跳下來, 行走在沙灘上, 幫芥川把那露出一角的粉色手帕塞好了。芥川一定很珍惜這張手帕, 這也恰恰體現著，他很珍惜他的妹妹。
「中也在想什麼？」太宰湊上前來, 把髒兮兮的自己挨向了整潔講究的搭檔。「笑的好惡心啊。」
中也抬起腳, 把故意來抹髒他的太宰踹回沙坑裡了，他怒道：「別碰我啊你這條臭青鯖！」
同時，中也的心裡非常疑惑。
——剛剛我笑了嗎？
※
夏江今天的任務非常簡單。
在解決了幾個膽大包天, 試圖觸碰港口黑|手黨的蛋糕的小嘍啰之後，就僅剩下這最後一個任務了。資料上印著最後的任務目標的照片, 姓名和異能力也都介紹的很詳細——不需要進行任何查探, 只要揮刀殺了他就可以。
最後的目標叫鈴木。
他在畢業於名牌學校之後, 因為不能適應職場的競爭壓力和高強度工作，轉而加入了東京當地的一個小幫派。但是, 他的腦袋僅僅在學習上聰明, 真正做起事情來非常愚鈍，情商也不太高。
所以，他沒能憑著名牌學校的畢業證成為一個中層文職人員，極為弱小的異能力也無法讓他成為幫派的打手, 他只能在幫派裡打打雜。
硬要說的話，就和港口黑|手黨的織田作之助一樣，鈴木是他的幫派的底層人員。
但是織田是自己將自己困在了基層，是不上進。
鈴木是只配待在基層，卻有著比天高的心。他似乎自認為自己是個天選之子，近期的地下勢力的動蕩，讓他以為翻身的機會到來了。他逃離了他的小幫派，來到橫濱做了很多蠢事，多次挑釁港口黑|手黨。
「打擾了。」夏江推開了壽司店的小木門，在玄關換了鞋子。
資料顯示，鈴木來到橫濱之後，愛上了這家餐廳的壽司。他每天晚上都會來吃壽司，再喝上一小壺清酒，過著神仙一樣的自娛自樂的小日子。
動了港口組織的利益，還敢每天在固定的一家店吃飯。
他也許是以為，港口組織還沒找上他，是因為找不到他。但他不知道，他的行跡已經被港口組織掌握了，港口組織找上他的這一刻，他就別想活了。
夏江回憶了一下資料，她挑了挑眉毛，難得沒有直接批判此人的蠢。
她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沒有人能蠢到這種地步的。所以，在趕到了壽司店之後，夏江沒有守在門口等著砍死鈴木，而是親自進了門，決定觀察此人一番。
這家壽司店的廚房是開放式的，餐廳和廚房就隔了兩塊環形的高低不一致的大理石台，一塊用來放置紙巾、吸管和筷子筒之類的用品，一塊則是用作客人的餐桌。
「兩貫三文魚手握，兩貫赤身手握，一份蛤蜊味增。」夏江點了一些食物，她在餐桌前坐下了。
店裡的人員臉上洋溢著笑容：「好的，您稍等。」
氛圍很不錯，似乎只是一家普通的壽司店而已。這家壽司店的價格稍微貴一些，用料非常良心。盡管會有些肉痛，還是會有很多上班族和大學生來這裡滿足一下自己的味蕾。
夏江坐了一會兒，就看見旁邊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好奇的看她放在桌子上的刀。
夏江解釋道：「是cosplay用品，今天剛剛取回來的。」
「啊啊，抱歉，我知道的！」女孩子臉上漫上了一絲紅暈，激動道：「好漂亮啊，我可以摸摸看嗎？」
夏江點了點頭，說道：「可以。」
「謝謝你，你人真好！」女孩子走過來，摸上了夏江的臉。
被捏著臉的夏江：「……？」
她余光觀察到，隔著幾個位置的桌位上，年輕男人急匆匆的付了賬離開，桌上剩了很多食物。
「抱歉，我突然想起來有些急事。」夏江拍了一張鈔票在桌子上，她躲避開捏在自己臉上的手，拿著刀追了出去。「我以後還會來的。」
在夏江離開之後，那個表現的非常痴漢的女孩子，突然哼笑了一聲。她從手提袋裡拿起手機，撥給了遠在一片獨立島嶼上的學園都市，還是視頻電話。
「董事長，我找到她了。」
電話那邊傳來沙沙的聲響。
漂浮在營養液罐子裡的那人沉浮著。
「我知道了，木原。」亞雷斯塔說道：「不要動她，不要驚動我妻一族。我會派出暗部，把她帶回來。」
※
夏江追了出來。
鈴木溜的很快，但還遠遠不及會飛檐走壁的夏江。
所以，在繞著小巷子躲了一圈之後，鈴木就看見了跳落在自己前方的茶發少女。
他害怕到連話都說不出：「你……」
「你知道我的身份。」夏江淡淡的問道：「你怎麼認出我的，是不是因為這把刀？」
鈴木渾身顫抖著，他沒有回答夏江的話。
真是太遜了，只是問個話而已，就嚇成這樣子。這種人送去紅葉姐的拷問小組，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審問很有難度——還沒開始拷問，他就會嚇暈過去了。
「快說，不說話就砍你。」夏江手中的刀拔|出一截。
「啊啊啊——」鈴木顫抖的大喊著，他猛然發作，從身後拔出了手|槍。「你不要過來啊！」
他情緒很激動，拔出槍之後甚至沒有停留，立刻就開了槍。
夏江把刀拔|出來，那枚子彈就撞在了銀白的刀刃上。可那槍裡出來的，卻是一只機械蜜蜂一樣的東西，在被刀刃削掉一個翅膀後，掉在了夏江的手上，輕輕蜇了她一下。
這不是子彈，至少不是正常的子彈。
還未等夏江疑惑，那邊舉著槍的傻子就開始為她解說了。
「哈——這樣，你的能力就消失不見了！我知道，你的能力是『精准手術』，你能夠穩准狠的殺人，全是借助於你的異能。現在的你，已經不具備殺傷力了。」
鈴木拿出了針管，把其中的紅色藥劑推進自己的脖頸中：「而向學園都市的木原一族購買了增幅超能力的藥劑的我，可以輕易的贏過你，港口組織的白衣死神。」
夏江點了點頭。
「所有在C地區待命的人員，立刻包抄我所在的街區，尋找組織的叛徒。」她鎮定的打開了耳麥的通訊功能。「這個叫鈴木的招了一大半了，等我再審一審他。」
「別頑強抵抗了，就算找外援也來不及的。」鈴木的指甲一瞬間變的有他的小臂那麼長，像是刀鋒一樣。「我會先把你拖進地獄裡，再把你叫來的那些蠢家伙全部殺掉。」
他毫無技巧的奔跑起來，伸著手抓向夏江。
很難想像，名為「貓爪」的賣萌能力，竟然會被強化的像是低配版狼叔。
在鈴木貼近之時，夏江抽刀旋身，利落地削下了男人的指甲，一刀捅在了他的後背。
「很抱歉，我殺人不靠超能力。」夏江的聲音依舊平靜，她自始至終，就沒有陷進過危難中。「吶，說說看超能力消失和增幅的事情，說的有用的話，港口黑|手黨說不定會饒你一命。」
※
關東都市圈內的動亂還未解除，夏江就為港口組織帶回了新的危機消息。
日本的超能力培養基地學園都市暗部，木原一族，在數次違反人道的大動作被正義人士阻止之後，終於被睡在罐頭裡的禿頭董事長亞雷斯塔停掉了經費。於是，木原一族的反人道研究者們，開始向外面兜售他們未完成的藥劑了——這兩種藥劑都很實用，肯定能大賺一筆。
對於如此強大的敵人，森鷗外的想法是招攬，他是真的非常中意木原一族的頭腦。
但是在調查出全部的資料後，森鷗外放棄了招攬，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打算找木原一族算賬。
「不必搭理他們，他們沒有直接觸碰港口組織的利益，而我們現下也沒有這個閑心。」森鷗外說道：「況且，這樣不知收斂的家伙，在這個世界是存活不久的。他們在學園都市裡得罪了不少人，應該已經有人等著收拾他們了吧？」
夏江坐在醫務室裡，任由醫療組的人給她做身體檢查。
剛剛拷問小組傳回消息，藥劑是暫時性的，大概過不了多久，夏江的異能力就會恢復了。
而她對於學園都市暗部的木原一族的看法，比森鷗外要直白多了。
「木原一族？」夏江在收到周圍人的詢問時，坦白又耿直的罵道：「一群瘋子。」
她的敘述語氣過於平靜，聽起來甚至不像是在罵人。
正在醫療室內關心夏江的體檢狀況，拿著紙杯喝水等待的中也，險些就一口水噴了出來。他不是很贊同女孩子說髒話罵人，但他必須要承認，夏江罵起人來有些帥。
「夏江小姐，您的身體狀況沒有異樣。」副組長摘下醫用手套，說道：「真是太危險了，紅葉干部那邊傳來消息說，鈴木在指甲上塗了毒，碰到可就麻煩了。」
夏江和中也不約而同的眼角一抽。
這個叫鈴木的，手法也太下三濫了吧？
真不愧是敢於和學園都市的木原一族打交道的人，手段如此下作，頭腦如此不同尋常，簡直讓人大開眼界。
「沒有擦傷吧？」中也接到夏江肯定的眼神之後，松了一口氣。「沒有就好。」
第37章 禮物（5）
禮物（5）
※
醫療組的副組長那張已經帶了皺紋的臉上掛了點笑。
「夏江小姐, 中原先生，樓下還有事情, 我就先走了。」副組長拍了拍還坐在這裡的醫生們，給年輕人們使了個眼色。「走了走了，領工資就得干活, 不然組織養你們還不如養塊叉燒。」
很快, 醫療室裡就只剩下夏江和中也兩人了。
中也拖了個椅子過來坐下, 他問道：「你認識木原一族？」
他看起來不是非常聰明的樣子，但實際上, 這位直覺系的准干部敏銳的可怕。他很給夏江留面子, 剛剛醫療組的其他人在這裡時，他甚至沒有問夏江。
「認識啊。」夏江冷靜的回答道：「我在學園都市的暗部，木原一族也是暗部, 雖然是暗部的兩個組織，但我們也是有接觸過的。」
「當時我在暗部實習的時候, 木原一族正在實行讓最強的超能力者進化為lv6的絕對能力者計劃。」夏江說道：「他們拿走了我一個學妹的基因圖譜, 創造了兩萬個克隆人——學園都市最厲害的計算機計算得出, 最強的超能力者，只要殺死這兩萬個克隆人, 就能進化為lv6。」
中也眼皮跳了跳, 他完全可以想像到，那副場景有多麼駭人。
「木原一族的不擇手段，遠遠不止如此。木原一族的成員，木原幻生, 他為了創造出絕對能力者，甚至連他的孫女都能當做試實驗品」
中也想，這人可真遜啊，聽起來比太宰還討人厭。
「他所做的惡事，遠遠不僅如此。他在學園都市開設過很多場人體實驗，為了他的研究不擇手段。他的實驗不管是否順利完成，被禍害的實驗品，也就是那些人類，都是當做小白鼠，用完就丟的。」
中也心想：哦，怪不得罵他瘋子。
「前輩。」夏江突然就轉移了話題：「我的禮物，幫我送出去了嗎？」
她眼睛亮晶晶的。
中也不得不低著頭，扭過腦袋避開，他說道：「我朋友已經收到了。」
已然看穿一切的夏江拍了拍手，說道：「收到了就好。」
中也說道：「我朋友說很喜歡禮物。」
夏江臉上的表情變了，她沉默的站起身來，問道：「那個朋友是女孩子？」
中也否認道：「不，是男性。」
「那麼，前輩。」夏江絲毫也不留情面，說道：「您的那位朋友，他可能真的不太聰明。」
被無情戳破智商的遮羞布的中也愣了一瞬，額上青筋暴跳。還沒等他發火，他就看到夏江拿起了刀，他問道：「這個時間還有任務？」
「黑夜降臨，黑|手黨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剛剛新來了一個任務。」夏江拿著刀走出去，還沒忘記回頭嘲諷。「前輩，告訴您的朋友，今晚我不蹭他的車了。」
中也臉上一陣紅。
雖然他早就覺得夏江已經看穿了……
但他沒想到，這家伙不止真的看穿了，還這樣調侃他。
※
等到深夜的時候，已經回了公寓的中也躺在床上，抱著手機沉思。
深夜是人的思想最活躍的時候。
最近的種種經歷都浮現在了眼前。
他收到的那枚有著細微的劃痕的發夾——看起來很新，應該是主人好好珍惜的原因吧。好吧，夏江來港口組織不久，這個發夾購買的時間應該也不算特別長，但她似乎是真的很珍惜這枚發夾的樣子。
他在沙灘上，聽芥川講述的手帕的故事，芥川很珍惜手帕，他的妹妹銀也是。
將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給最珍視的人嗎？
這不是忍痛割愛，不是心甘情願的把自己愛的東西讓給對方。送出禮物的人，大概是期望著一種情況的——就算將最珍視的物品送出去了，自己也並未失去，仍然擁有著珍愛之物。
夏江送出發飾的意義，大概是送出了一份心意，在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少女含羞又直白的表達方式，溫柔又不失浪漫。
銀送出手帕，是因為哥哥會用這手帕幫她擦拭額上的汗水。夏江送出發夾，大概……大概是希望，收到發夾的人會幫她戴到頭發上。
在含義解開的這一瞬，中也心裡的小鹿險些撞死在牆上。
中也在KingSize的大床上翻了一圈，拿著手機，心如擂鼓的敲下虛擬鍵盤。他激動的打錯了好幾次字，刪改了數次之後，才把短信發出去。
From腿很長腰很細的小矮子：「夏江，我朋友問，那只發夾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嗎？」
要是中也看到夏江給他的備注，大概會氣到吐血。
夏江回信息很快。
From夏江：「那可是用我的第一份獎金買的，很貴的。」
夏江的第一份獎金只有十萬日元，這枚發夾看起來就不算便宜，她一定是特別喜歡，才會在財力有限的情況下買下來。
From夏江：「前輩，請幫我向您的朋友說一聲抱歉。他不笨，他很聰明。」
From夏江：「不過發夾不是我『最』喜歡的，關於我『最』喜歡的，還請您那位聰明的朋友好好猜一猜。」
中也手一松，舉著的手機掉下來，重重的砸在了鼻梁上。
但他心情好，完全顧不上疼痛，甚至連疼痛都化成了欣喜的一部分。
港口組織某處高級公寓最頂層的復式豪宅裡，赭發少年臉上掛著笑，在白色的被單上扭來扭去的打滾。他把自己擰成了一條麻花，抱著枕頭「哐嘰」一聲摔在了地毯上。
※
中也頂著一對黑眼圈，洗漱過後，叼著一片面包坐上了電梯。
他兜裡放著那只長方形的小盒子，他起床之後左思右想，還是把這東西帶上了。
中也拍了拍胸口，努力平復下來自己的呼吸，他正在給夏江打電話：「下樓到車庫吧，我捎你過去。」
「好，您稍等一下，我馬上下來。」夏江的聲音從那邊傳來，聽起來有些含糊。
等在車庫相見的時候，叼著無糖吐司片的中也和叼著全麥吐司片的夏江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背過身去偷笑。
夏江的茶色發絲不羈的亂翹著，她似乎每天早上都是這副疏於打理的模樣，有點糊塗，也有些可愛。
少女坐上車之後，中也拿出了撞在口袋裡的發夾，他抬起手，摁住了夏江頭上亂翹的發絲。茶發少女完全不反抗，任由他用發夾壓制不乖的頭發。
夏江眨了眨眼睛，嘴角噙著一抹微小的笑，問道：「不是說送給朋友了嗎？」
中也臉不紅心亂跳的撒謊：「要回來了。」
他不再和夏江糾纏，放開手剎，黑色的悍馬如同野獸一樣衝出了車庫。中也的心情實在太激動，差點把車子開飛起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夏江望著窗外，似是感慨的說道：「已經十一月底了啊。」
橫濱是亞熱帶季風氣候，天氣一直很暖和，十一月才擺脫了夏日余留的炎熱——現在才是橫濱的秋天。不過這個舒適的秋天會非常短暫，再過大約十五到二十天，橫濱就要開始入冬了。
中也開著車，只能應道：「是啊。」
他不敢說別的話。
他不知道夏江是在感慨自己加入港口黑|手黨兩個多月了，還是在感慨自己被學園都市驅逐兩個月了。
時間真的很快。
大街小巷都擺著聖誕樹，商店裡也掛著聖誕節的飾品。日本人從萬聖節結束的時候，就開始期待著聖誕節了。那時候中也還覺得聖誕節遙遠，可是轉眼間，那個節日就靠近了許多。
「真好。」夏江靠在窗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好事一樣，半眯起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笑意。
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討人喜歡。
長相軟萌的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空氣裡都會浸上一絲蜜糖的甜味。
中也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
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親手為夏江別上的發夾，發夾上的綠色水晶花朵在清晨和煦的光線中，反射出明亮而不刺眼的細碎光芒。很漂亮，就像她的眼睛一樣。
夏江突然說道：「之前考上長點上機學院的時候，媽媽很高興，給我買了一枚水晶發夾。那是媽媽給我買的最貴的一件禮物，也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可惜後來被綁架的時候，我把發夾弄丟了。」
茶發少女的陽綠色眼眸裡，泛著溫柔又悲傷的光。
「那天我在飾品店，看到了一枚一模一樣的發夾，就咬了咬牙買下來了。」夏江抿了抿唇，繼續道：「所以，前輩，我最喜歡的那件東西已經丟了，我只能把它的替代品送給你了。」
中也握著方向盤的手抓緊了幾分。
他又想起來，夏江已經失去家了。
她的家庭並不美滿，但那也曾經是她年幼時的全部，還有些美好的碎片在閃著。但現在，不管是不好的，還是美好的，都已經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
夏江的家庭消散了，她最喜歡的發夾也丟了。
想到這裡，中也感覺到心中一陣悸痛。他沒有家和父母，但他大概能想到，夏江對那個家的感情，和他對「羊」的感情有著共同之處。愛不完全，恨也不完全，在後來想起時，還是會回憶起他們的好。
中也踩下了剎車，悍馬穩穩的停在了路邊。
他轉頭看向夏江：「我很高興，夏江，謝謝你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送給我。」
風從車窗溜進來，將中也的橘色卷發吹的輕輕拂動幾下，他那雙宛如海洋的藍色眼睛裡有光芒淌過，少年俊秀又美好的面頰上，表情非常認真。
「我很喜歡你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
這是一份承諾。
第38章 開端（1）
開端（1）
※
夏江側過頭來看他。
她陽綠色的眼睛裡蒙著一層薄紗般的霧氣, 看起來水潤潤的，好像快要哭了。
中也知道, 那是過於悲傷時，眼中泛出的淚花。
「這是告白嗎，前輩？」她聲音裡帶著微弱的哭腔, 還有喜悅、羞澀和激動。
中也從未接觸過如此復雜的情緒, 一個眼神, 一句話，似乎都醞釀著能讓大腦中樞崩壞的龐大信息量。大腦無法理智的思考問題, 身體反應無能自控, 這就是人類的情感，復雜多變，像是一片瑰麗的萬花園。
但如此復雜的情緒, 中也在觸碰到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中也慌亂的拉開小抽屜找紙巾, 抽了好多張出來, 一把懟上了夏江的臉：「你別哭啊, 喂，你別哭啊！拒絕也沒關系的, 我不會以上司的身份給你使絆子的, 真的！」
夏江被紙巾埋住，呼吸都凝滯了一下。
她伸出手，把臉上的紙巾拽了下來，眼神有些躲閃。
「不, 前輩，我不是……」
為什麼會有人把這種反應理解成拒絕呢？
辯解的話語還未說完，中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中也君，我需要你去意大利西西裡出一個任務。」森鷗外的聲音在經過通信的轉播後，變得不那麼清晰了，有些情緒也就一同被埋沒了。「臨時發生了一些變故，需要快速處理，馬上就出發。」
在掛掉電話之後，中也一臉茫然的看著夏江，完全找不出之前的氣氛。
他張開嘴：「我——」
夏江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又是來自首領辦公室的電話。她對著中也比了個「噓」的手勢，才接起電話來。
森鷗外道：「夏江君，這邊有一個非常緊急的任務要交給你。」
坐在港口組織總部最高層的森先生，此時就像個棒打鴛鴦的惡毒長輩。但是做下屬的無法抱怨，港口黑|手黨有一條必須奉行的准則——聽從首領的命令。他們是森鷗外手中的刀劍，身為刀劍，必須為他們的主人開辟出一條坦途。
「夏江，抱歉。」中也搖了搖頭，說道：「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再好好談一談吧？」
「那我就為前輩保留答案。」夏江把自己頭上的發卡摘下來，拉過了中也的手。「請把這件禮物帶在身邊，這樣我就能保證——我不會把我的發卡送給別人。」
中也摸了一把她的頭發，告別道：「好，回頭見。」
夏江下了車，帶著日本刀直奔任務地點。
中也則是調頭開車回公寓取證件，再去機場乘坐港口黑|手黨的私人飛機，從東京飛往羅馬。
※
十二月中下旬，橫濱迎來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紛紛揚揚的輕盈鵝毛在城市中飄飛著，在落地後，又悄然消融掉，以最溫柔的方式，帶走了橫濱租界的余溫。冬日的夜晚最漫長，而黑暗，也恰恰在夜晚滋生——這是一個和黑|手黨非常相配的季節。
所有的陰謀，都在這看似死寂的寒冷中醞釀，在雪層之下埋藏著，等待著在下一年破土而出。
夏江圍著羊毛圍巾，拿著刀在黑黢黢的巷子裡轉悠著。
最近這半個多月裡，那些非|法|組織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不約而同的老實下來了了。他們突然不再來觸碰港口黑|手黨的蛋糕，回到了他們自己的生活軌跡上，不再做投機取巧的事情。
這對港口黑|手黨來說，本該是個好消息。
但這一切都太突然了，森鷗外不得不起疑心——這不是港口黑|手黨的武力鎮壓帶來的結果，反而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畢竟按道理來講，港口組織的重力使中原中也被派往意大利的這段時間，是這些試圖進犯港口組織的蠢貨們最好的機會。然而，他們卻十分一致的，在該暴起的時候，突然安分了下來。
森鷗外無法對這個現像掉以輕心，把組織的防守加強了數倍。
夏江一邊在執行巡邏任務，一邊和相隔了整個亞洲版圖的重力使打電話。
「早啊，夏江。」赭發重力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夏江總覺得，他其實不必待在港口黑|手黨，就憑這副好嗓音，他完全可以去組樂隊唱搖滾謀生。
茶發少女淡淡的回答道：「我這邊是下午了。」
「聽說在學園都市外面倒賣藥劑的木原一族的人被青之氏族抓了？」中也問道。
「半個月之前的事情了，您的情報網也太落後了吧。」夏江摸了摸坐在垃圾桶蓋子上的三花貓，她和中也說起話來絲毫也不客氣。「不過這不是個好消息，在那個年輕人被抓捕之後，警方沒有搜查到藥物的成品。而且他似乎還有別的同伙，正在關東都市圈晃蕩。」
這意味著，成品已經流入他人之手了。
森鷗外近日裡精神十分緊張，也是因為有這麼一回事。能夠讓異能力消失掉的藥物，聽也知道是多麼過分的東西，最容易被這種藥物危害到的，就是強大的異能力者聚集的港口黑|手黨。
夏江問道：「您打跨國電話過來，不會就是為了問別人的情況吧？」
「哈？」中也撓了撓頭，他似乎是想問【你為什麼要吃腦子不正常的人的醋？】
但是這樣責問下去，大概又會不可避免的把對話導向奇怪的方向了——夏江在這半個月裡，不止一次的在郵件裡說，「如果太宰先生喜歡前輩的話，我就給他騰位置，畢竟雙黑才是官推cp。」
畢竟在旁觀者的角度來講，太宰確實屬於【腦子不正常】這個範圍內——至少是能硬靠上去的。
中也每一回都有被夏江的說辭惡心到——他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青鯖了，更遑論組cp。
「我是要告訴你，我下周回國。」中也道：「就回國待一天。你應該知道吧，有個大家族舉辦了舞會，邀請了很多不得了的人物過去。」
夏江對答如流：「隸屬於黃金氏族的一個家族舉辦的，首領怕是鴻門宴，把港口組織骨干全帶上了。」
中也炸了毛，以教訓的口吻說道：「不准說首領的壞話！」
「我可沒說他是膽小鬼。」夏江從容不迫的拆中也的台，說道：「畢竟首領是鐵了心要赴鴻門宴，把遠在意大利執行重要任務的准干部都叫回來了，這怎麼能叫膽小呢？」
夏江低垂著眼睛，話語裡嘲諷的語氣不減。
「你這家伙……」中也被氣得七竅生煙，又不知道從哪個角度來呵斥她。
夏江把話題拐了回來，問道：「前輩一早打電話給我，是打算說什麼？」
電話那邊突然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半天，夏江才聽見了蚊子叫一樣的聲音：「……舞伴……」
夏江問道：「什麼？」
中也猛地抬高聲音，喊道：「我問你要不要當我的舞伴！」
夏江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了一些，就連她正在擼的三花貓，都被這一聲嚇得跑開了。
※
聖誕節前夜。
在這個日本大街小巷都掛著聖誕飾品，櫥窗都流淌著那歡快活潑的樂曲的節日裡，大多數人們都因為年假而感受到了靈魂發出的自由的狂笑聲。
但也有些人，並不感到開心——
港口組織最矮的干部候補跺著腳，地面頓時凹陷下去一個大坑。他暴躁的錘著室內的白釉青花瓷，只是輕輕一錘，那只價值不菲的古董花瓶就碎成了渣。
他崩潰道：「為什麼會這樣啊！？」
他要抓人過來問，但面前的下屬害怕重演地板和青花瓷的悲慘命運，趕緊後退一步躲開。
「中原先生，這是首領的命令，請、請去乘、乘車吧，該出發了。」部下在赭發的重力使帶著殺氣的眼神裡，說話越來越磕巴了。「中原先生QAQ……」
中也狠狠的「嘁」了一聲，拎著裙擺，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五個小時前才下飛機，下飛機之後就被港口黑|手黨的直升機帶回總部，處理了兩個小時的公文，又為晚宴准備了兩個小時。
哪怕對首領有著崇敬之心和無可動搖的忠誠，中也此刻也忍不住罵他。
高強度工作就算了，但這算什麼？
中也臉色陰鶩的盯著自己身上那條以黑色為主調的裙子，裙子的花邊和小部分修飾都采用了橘色調，比他的發色稍稍紅一點的顏色。他萬萬沒想到，不是人的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止當了男人，還當了女人。
一如既往的打算穿著和服赴宴的紅葉走進電梯後，看了看自己的下屬，掩著嘴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感嘆：「哦呀~」
中也的臉色更黑了。
在坐著車前往宴會現場，進門登記的時候，中也的壞心情已然突破了頂峰。
穿著藍色制服，在大佬雲集的宴會現場負責維持治安的青之氏族，在給中也登記的時候，那探究的目光快要把中也戳穿了。
最後，還是青之氏族那位效率奇高的第三位，一把從同伴手中奪過了來客的證件。
縱使是不走尋常路的伏見猿比古，在看到證件的一瞬間也震驚了。
伏見猿比古問道：「中原中也，性別男？」
中原中也：「……」這家伙的聲音聽起來怎麼這麼討厭？
第39章 開端（2）
開端（2）
※
不怪青組的人驚訝。
在一場不帶玩笑性質、非常嚴肅的晚會中, 遇到一個女裝大佬，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眼前這個女裝大佬……中也如果不開口說話, 絕對不會有任何破綻。
他橘色的卷發高高扎起，露出纖細的脖頸。他常年鍛煉，身材精瘦, 腰細腿長, 絕對是模特款的身材。平胸沒關系, 別人的視線落下來的時候，會率先被他精致的鎖骨吸引。
中也皮膚白皙, 五官輪廓稍稍有些鋒利, 藍色的眼睛如同深邃之海，這張面孔精致到了極致——是那種不分性別的美，他看起來像個來自外域的美女。
根本看不出是男孩子, 而且還是個鋼鐵直男。
「抱歉，您進去吧。」伏見猿比古推了推眼睛, 鏡片反射著燈光, 一片白亮。「更衣室等設施在二樓, 港口黑手黨可以在二樓單獨使用一間休息室。」
中也：「知道了。」
他提著裙擺，頂著滿頭黑色蕾絲裝飾走進了宴廳裡。
他進門之後就在尋找夏江的身影, 他在來的路上, 聽紅葉姐說，首領一行人比他們到的早一些。那麼，此時，和首領、太宰等人一起到場的夏江, 應該已經在宴廳裡了。
當然，他還沒想好，找到夏江之後要怎麼辦。
如果他今晚是穿著他那精致又講究的高定西裝來的，他可以抱著十足的勇氣站到夏江面前，伸出手邀請她跳一支舞。他們牽著手，旋轉漫步在這明亮的水晶吊燈之下，會跳出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支舞。
但是，森鷗外卻給了他一條裙子……
這還怎麼跳舞？
什麼郎才女貌都通通不存在了，他只能咬著牙，一邊看夏江和別人跳舞，一邊恰檸檬。
中也環顧宴廳時，聽見了他平生最討厭的輕浮聲音。
「啊，小夏江，你今天可真是……」太宰驚嘆道：「這位美麗的小姐，在下是否有榮幸，在之後邀請您共舞一曲呢？」
中也追尋著聲音的源頭，在宴廳的另一側找到了夏江，還有一條青花魚。
赭發的重力使瞪大了眼睛，眼皮狠狠地跳了一挑。
他的好搭檔太宰治，有著一張令女孩痴迷的好臉。太宰這人話術詭絕，擅長駕馭人心，小小年紀就能憑借著外表和言語，將女性哄的心花怒放。在情場上，這人是毫無疑問的危險。
平時就已經危險的不得了了，更遑論是現在——
太宰深棕色的柔軟卷發，有一側別在耳後，盡顯那張臉頰的優勢。
他穿著一身雪白西裝，外套和裡面那看起來就知道質感頗佳的黑襯衫的交疊處，別了一枚銀色的徽章。他胸口戴著一朵冰藍色的簪花，花瓣層層疊疊，陰影漫布其上，如同極北之地那交錯縱橫的凜冽冰川。
他如同不融的冰雪，也像是萬物死寂的冰原中，唯一一朵挺立的花朵。
他仿佛一個，從底蘊豐厚的歐洲走出的，溫柔又疏離的貴族。
中也眼皮狂跳著——那個行走在人間的，皮囊漂亮的黑泥精，正在用花言巧語和美色，蠱惑他的心上人。
「太宰先生，很抱歉，我有舞伴了。」夏江淡漠的拒絕了他，並且還給了他提議：「您看，在場的女性中，有不少都適合您的胃口吧？」
太宰愣了一下，笑著問道：「是中也嗎？」
夏江：「您認為呢？」
「看來是了，不過，你的舞伴恐怕無法主動邀請你。」太宰意味深長道：「你們的身高跳起舞來一定很別扭，更何況……」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夏江打斷了。
夏江說道：「沒關系，一米八和一米六很合適。」
將話語拋下之後，夏江就轉身走了。
夏江穿的很素，一身灰裙子，頭發也披散著，只是腦袋上多了個帶著粉白主調的花環。這副穿著，在這處處透著華麗氣息的晚宴中實在太普通了，一旦丟進宴廳的人群裡，就別想輕易把她抓出來了。
但在她邁開腳步走起來的時候，中也望著她的眼睛睜大了，眼眸微微顫抖著。
那並不長的灰色裙擺外層是真絲做的，非常的輕盈，在行走時帶起的氣流中飄蕩著。
她穿著白色的波西米亞鞋，白色的鞋繩攀爬在小腿上，織出一個個規整的網格，最後系在了小腿肚上。鞋繩末端垂下一截，綴著漂亮的茶色流蘇，隨著她行走的動作，在腿上晃蕩著。
茶色的卷發蓬松厚實，看起來輕飄飄的。頭上的花環幾乎與她融為一體，那陽綠色的眼睛，就好像與花朵相襯的綠葉一樣。
她像是從森林裡走出來的山茶花妖精，不屬於這嘈雜熱鬧的人間。
中也喉結滾動了一下，立刻拎著自己厚重的裙擺走開了。看看夏江，再看看他自己——這副艷麗精致的打扮，看起來就像個黑暗中爬出來的妖|艷|賤|貨。
※
宴會邀請的賓客差不多到齊之後，中也不再滿場尾隨夏江，而是站到了一個離自家首領很微妙的距離。他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在這場沒有平凡之人的晚宴中，他必須保護首領不受到任何傷害。
而太宰，他作為森鷗外的學生，一直是跟在森鷗外身邊的。
與森鷗外「友好」交談的中年人敘說著：「前些日子，我去橫濱談一筆生意，路上遇見了一場爆炸。嚇得我錯把油門當剎車，直接闖過了紅燈，挨了二十多年的駕齡裡第一筆罰款。」
森鷗外聽出了對方的抱怨之意：「……哦呀，這可真是抱歉。」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唉，到底是心滄老了，不復年輕時的一腔熱血，這點小事就心驚膽戰。」
森鷗外臉上掛著笑容，客套道：「閣下說笑了，連頭發都還是全黑的，怎麼會老呢？」
「這人啊，有了家室了，自然就不年輕了。」中年人說道：「我可要好好活著，看著我的獨生女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才行，必須得惜命啊。」
森鷗外看向中年男人身後的少女，說道：「閣下必然會長命百歲的，您的女兒如此有氣質，想必是優秀之人，一定也會獲得美滿幸福的未來。」
森鷗外一邊客氣著，一邊在心裡罵人。
這個中年男人是一位議員，名下有著龐大的產業和巨額股票，不管在政|界還是商界，都是一位不得了的人。這類人與森鷗外交談，必然是有所圖求，而且這個圖求，談著談著就會露出來。
中年男人在明處，有很多事做起來都不會方便，而擁有著這個【方便】的港口黑|手黨被他找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帶著女兒赴宴，談著談著把話題拐到女兒身上，不管是目的還是達成目的的方式，都已經非常明晰了。
——把二十左右的女兒介紹給年齡差了快要二十歲的大叔，這是親爸能做出來的事情嗎？
中年男人開口道：「說來慚愧，森先生，我也不知道如何跟您開口——我家女兒在見過您組織中那位最年輕的干部後，一直想要認識他。」
森鷗外：「……」
哈？
站在森鷗外身邊的最年輕的干部歪了歪頭，目光越過中年男人，看向那位出身尊貴的大小姐。在對方臉上掛起嬌羞的紅暈後，太宰嘴角輕輕掀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露出了一個頗有距離感的笑容。
大小姐的臉更紅了。
森鷗外挑了挑眉，稍稍讓開些許，說道：「不如問問本人的意思吧——太宰君，你覺得呢？」
太宰走上前去，一手背在身後，稍稍躬身道：「美麗又高貴的小姐，您一定不介意，與在下一同跳舞吧？」
那位美麗的小姐將手搭在了少年白皙的手掌中。
「離舞會開場還有些時間，美麗的小姐。不過——」太宰眨了眨眼睛，鳶色眼眸裡透出一分狡黠。「我們可以先把這個小小的角落留給大人們，您說呢？」
少女露出了一個害羞的笑容，小聲答應道：「好。」
看著少年少女一同離去的身影，森鷗外臉色黯了黯，在議員還未察覺時，臉上的表情已然恢復到了正常。
「閣下，我有個小小的問題——閣下與令千金，是如何得知太宰君的呢？」森鷗外聲音中忍著笑，又透著些許故作可惜的意思。「眼光真好啊，這可是我的組織最好的寶物。」
「說來慚愧，我沒能及時注意到橫濱的動向。」中年人絲毫不覺得森鷗外的問題有哪裡不對勁，他回答道：「關於太宰先生的事跡，還是我妻家族的英士先生與我在茶余飯後聊起的。」
森鷗外握著杯子的手悄無聲息的攥緊了。
「哎呀，這可真是——」森鷗外做下了總結：「不愧是我妻家啊，真是眼光毒辣。」
※
這場宴會的發起，分明是黃金氏族的意思，但在這宴會上，卻不見那位掌管著整個日本的黃金之王的蹤跡。
我妻家的人倒是來了。
來的人不是家主，而是那個最近經常在各種事端中出面的我妻英士。我妻家似乎仍然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在這熱鬧的宴廳中，只和少部分人聊了幾句。
我妻英士穿著一身武士和服，腰側配著刀——他是唯一進場沒有被青組搜去武器的人，其特權之大可想而知。他與這宴廳的氛圍格格不入，他渾身都透著一股難言的貴氣，仿佛舊時代俯視著自家奴隸的貴族。
直到舞會的樂曲響起，他也沒從那個角落裡走開。
悠揚的舞樂在宴廳中穿梭，在場的人紛紛動作起來，要麼找好了舞伴，要麼退避一側，去觀賞池中的男女。
中也抿著唇，拎著裙子退至一旁。
他搖著頭，一聲也不吭的拒絕了幾個湊上前來的年輕人，臉色臭的仿佛要用異能力拆了整個宴廳。
穿著黑西裝的青王宗像禮司，偶爾會露出有些惡劣的一面，他推了推眼鏡，臉上掛著笑容，朝赭發「少女」這邊走過來了。
同時，裙擺飄飄的夏江頭戴花環，穿過了整個宴廳，她比宗像禮司更快。
身高有一米八的茶發少女走至打扮精致的中也面前。後者立刻扭過了頭，不肯在這糟糕的情況下面對她。
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森鷗外，帶著陰霾的臉上終於浮起了一絲笑容。他倒是要看看，這兩個人到底要怎麼面對這尷尬的狀況——曖昧期的少年少女想一起跳一支舞？門都沒有。
但森鷗外到底是低估了不走尋常路的夏江的。
茶發少女俯身，以男士禮節，對扭著頭不肯看她的中也伸出了手。
「美麗的小小姐。」夏江話語裡悶著笑。
她語調淺淡，但中也還是聽出來了。中也險些就因為這句話跳起來痛打她——小小姐，小小姐！強調這個小是幾個意思？
夏江說道：「不知我今日是否有幸，邀請您與我跳一支舞？」
中也沒說話。
夏江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您怕了嗎？」
中也猛的抬起頭，毅然決然的握住了夏江的手——跳就跳，都已經這樣了，怕有什麼用？
「這是我的榮幸。」夏江攬住中也的腰肢，邁出優雅的舞步，旋轉著飄入舞池。
中也及時的用異能力，壓下了夏江身上險些就被離心力掀起來的內層裙擺。灰色的真絲外裙擺在眼前飄著，如同半透明的、僅存於魔幻童話故事裡的縹緲簾幕，輕盈又靈動。
中也走了神，思維隨著那飄舞的裙擺，不知道飄向了何方。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到不太對勁，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被夏江帶著跳了女步。
中也壓低了聲音，極力忍耐道：「……源、夏、江！」
「不要提那個姓氏。」夏江今天的心情十分好，這是她第一次沒在有人喊她姓氏時出刀砍人——也許和進場時武器都被收了有關。「這樣跳不是剛剛好嗎？」
她拉起中也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他的手指。
一瞬間，中也臉色爆紅：「你這家伙，你怎麼——」
中也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聲。不，他知道怎麼形容，但是他不知道如何用不羞|恥的話語說出來。
他想說：你是個女孩子，你怎麼能這麼主動，怎麼能這麼會撩？不應該我先來嗎？
舞池邊的一干人等看得心驚膽戰，甚至連舞池中跳舞的男女，也有一部分人停下來了。
——真厲害啊，港口黑|手黨。
森鷗外的眼中的殺氣已經藏不住了。
對他來說，夏江顯然還不能被完全信任。而中也是組織中最強最忠心的部下，讓中也和尚不完全穩定的夏江攪在一起，無疑是對港口組織最大的傷害。
森鷗外此刻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試探中原中也對源夏江的心意——看吧，試探成功，中原中也開竅了！
港黑那麼大一個重力使，可能真的要被人拐走了啊！
森鷗外不懷疑中原中也的忠心，但是，「愛情」這東西吧，它影響人的神智。
總而言之，森鷗外十分後悔，他想打死之前的自己，也想好好收拾把中也從戀愛邊緣推過去的太宰治。
森鷗外的大腦高速運轉著：還有辦法阻止嗎？
——沒有了，連女裝也不能擋住他倆跳舞。
不過，在宴廳的另一處，還有一個臉色比森鷗外更難看的人。
我妻英士拉下了頭上系著的面具，才沒把他陰雲密布的臉色暴露於外。
※
曲子終結後，夏江已經在空調熱風下出了汗。她退到了舞池邊緣，抓了抓厚實的茶色頭發，背後已經被汗濕了一塊。
「我去換一下衣服。」夏江拎著頭發，四處瞅了幾下，才找到了上去的樓梯。
眼見著夏江上樓，森鷗外走到了尾崎紅葉身邊，壓低聲音道：「紅葉君，盯好更衣室和女廁所。」
「真是疑心重的大人。」紅葉掩著嘴笑了笑，邁著步子往夏江離開的方向去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放心吧，首領。」
紅葉悄無聲息的上了二樓，她站在更衣室門外，聽著內側的動靜。在等待了大約十分鐘後，裡面傳來了走向門口的腳步聲。紅葉笑了一下，立刻掩蓋好腳步聲，走進了廁所隔間中。
門柄擰動，換了一件亞麻色裙子的夏江走了出來，她眨了眨眼睛，未在門口停留。
她走向了離女廁有一小段距離的男廁，在到達男廁門口時，她的腳步聲消失了。而男廁內立刻出來了一人，接續上她的腳步聲，聽不出絲毫的區別。
夏江面無表情的走進了男廁。
我妻英士抱著手臂，靠在隔間門上：「小姐。」
此地還有一名我妻家的族人，這個人的能力是掩蓋聲音，只要有他在，廁所裡發生的任何談話都不會被外面聽見。
夏江淡淡的看向他。
我妻英士聲音沉重，仿佛我妻家的房子塌了一樣，語調十分嚴肅：「您喜歡女孩子？這件事家主知道嗎？」
第40章 開端（3）
開端（3）
※
夏江坐在宴廳後門的屋檐下。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著, 繁華又熱鬧的東京市被皚皚白雪掩蓋。平安夜的風攜著雪而來，空氣中的氣味清新而又凜冽, 似乎能夠聞見雪的味道。
夏江披著一件大衣，伸出半藏在袖中的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背後響起了赭發少年那頗有磁性的嗓音：「你在這裡啊。」
「宴廳裡太熱了, 出來看雪。」夏江回過頭去, 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少年。「換衣服了啊。」
中也已經把那身精巧的洋娃娃一樣的裝扮換掉了, 他又穿回了他的高定西裝，手上拿著他的舊帽子。只是他的頭發還沒有解開發繩, 高高的束成一束馬尾, 恰好的襯托了那過分昳麗的容貌。
中也聽見她的話，額上青筋跳了跳，問道：「你聲音裡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
夏江面不改色的反駁道：「您聽錯了。」
自從他們倆之間那點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醞釀起來後, 夏江在中也面前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力就越來越高了。中也被她的鎮定態度哽了一下，他不擅長對付夏江這類人, 有氣也只能憋在心裡。
不然還能怎麼辦？
這可是夏江, 又不是太宰那條臭青鯖, 可以揍到他老實為止。
「你真是……」中也走到屋檐邊緣，在夏江身邊坐下了。「你喜歡下雪天？」
夏江否定的很快, 她說道：「不喜歡, 天寒地凍空氣潮濕，容易感染風寒，下雪天路結冰還容易發生連環車禍。」
中也瞠目結舌，心道：真不愧是夏江啊, 在說起「雪」這種浪漫之物的時候，完全從現實主義的角度來討論喜惡。
夏江問道：「您不繼續保護首領了嗎？」
「首領和大姐在談話，把我打發出來了。」中也搖了搖頭，說道：「有大姐在，首領本身也很能打，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可不一定。」夏江捧著臉，在冷風裡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有些困倦了。
中也問道：「怎麼說？」
「這是黃金之王的地盤吧，前輩。」
夏江拉了拉衣襟，擋住寒風的侵襲。她縮手縮腳躲避冷風的模樣，在中也看來有些可愛。
中也點了點頭：「正因如此，宴廳才安全穩定，沒什麼危險性。」
夏江道：「您真是信任黃金氏族。」
中也轉頭看向她，不是錯覺，他聽出了夏江話裡有話。
「當下局勢，他們恐怕都不敢相信自己。」她道：「您知道德累斯頓石板嗎？」
中也點了點頭。
德累斯頓石板，是一塊在二戰時期的德國德累斯頓發現的神秘石板。這塊石板有著神奇力量，就像是一種能量的輻射一樣，能夠賦予人超乎尋常的力量。
德累斯頓石板選中了七位【王權者】，賦予其不同特性的強大力量，並且，王權者可以賦予部下同屬性的力量，建立起王權者的【氏族】。
但還不僅如此。
石板除了選中王權者之外，似乎還在影響其他人。日本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受石板影響，擁有了特殊能力的人，這些人不是王權者，也不是從王權者那裡得到力量，所以，這些人被稱為【權外者】。
這還是德累斯頓石板在被黃金之王以陰陽師五行之術封印壓制的結果。
倘若沒有黃金之王，德累斯頓石板的影響不會局限在日本，也不會僅僅影響到少部分人。石板一旦解放，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會擁有特殊能力。
「黃金之王已經九十五歲了，是個隨時會撐不住的老人家。」夏江道：「在他衰老的現在，那些覬覦石板和力量的家伙們，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中也問道：「比如？」
他發現夏江知道的信息和情報豐足到堪稱恐怖的地步。
夏江說道：「第五王權者綠之王比水流，一直有一個理想，讓這個世界變革成每個人都擁有力量的模樣。他的氏族成員量極為龐大，加入條件不做限制，一直有完整的晉級條件——那些人為了晉級，正在滿日本搞事。」
中也：「……每個人都擁有力量啊？」
他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他想起了一年前龍頭戰爭的時候，那個在背後操縱了一切的魔人費奧多爾。那個俄羅斯人的夢想是希望世界變成沒有異能力的模樣，他想要建立新世界的秩序，所以在努力毀滅這個舊世界。
也不知道比水流和費奧爾多遇上，該擦碰出怎麼樣的火花。
夏江又說道：「還有剛選中的第七王權者新無色之王，這家伙就是個24K純神經病，上次聽見他的消息時，那家伙好像在忙著研究怎麼飛上天，不知道又要搞什麼事情。」
中也只覺得膝蓋中了一箭——會飛也不意味著一定要搞事情啊。
「現在但凡是和德累斯頓石板有那麼點牽連的，不老實的人，每一個都在盯著黃金氏族。」夏江道：「他們在等待黃金之王過世，掀起一場變革的動亂。」
中也挑了挑眉，對夏江說道：「看起來，動亂是少不了了。」
夏江調侃道：「日本的動亂什麼時候少過？」
這個超能力者、權外者、魔法少女、神明等等奇特的生物滿地亂跑國家，動亂的確沒少過。
「我們能夠顧及的，只有自己身邊的事而已。」夏江站起身來，走入蒼茫大雪中，她在雪地上轉了半圈，嘴邊呼出白色縹緲霧氣。「不過，我們身邊似乎也不會和平，還會被波及。」
黃金之王衰老，黃金氏族必然提前做出對策，極力壓制不符合法規的能力者。
政|府官方，還有專門處理相關事件的青之氏族必然會做出響應，到時候，因為擁有強大的異能者而居於橫濱之頂的港口組織，必然會過的異常艱難。
港口組織必須更加謹慎，才不會被上面一鍋端掉。但他們到底是個非|法|組織，而且還是橫濱地頭蛇，擺在那裡顯眼的很，再怎麼謹慎，都是風險極大的。
在現下這個狀況，首領必定為那一張「異能開業許可證」愁破了腦袋吧。首領之前所說的獲取開業許可證的事情，應該已經布置好計劃了，不久之後就會完成，現狀也不允許他繼續拖了。
※
真被夏江猜中了。
中也在宴會結束，乘車返回港口組織高聳入雲的黑色大樓之後，被叫進了首領辦公室。
「中也君，接下來港口黑|手黨會經歷非常艱難的一段時期。」森鷗外的心情似乎很差，眼中一片晦暗，經常在把玩的手術刀也嵌進了木桌裡。「在黃金氏族和青之氏族采取行動的時期，港口黑|手黨必須比從前更加安靜。」
嘴上說著安靜，其實也安靜不到哪裡去。
殺|人放|火的惡劣事還是要做，被抓到照樣是牢底坐穿甚至死|刑的罪行，只是不會像從前那樣明目張膽了。
「為了保留組織的實力，中也君，作為最強戰力的你，接下來將會常常在國外執行長期任務。」森鷗外閉上眼睛，將厚厚的一沓，用燕尾夾固定的文件放到桌面上。「這是為了組織利益的長遠考慮，中也君，要辛苦你了。」
中原中也眼神堅定，他一手抱著帽子，上前兩步，拿起了桌上的文件。
他說道：「既然是首領下達的命令，我一定會執行。」
森鷗外這才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他說道：「感謝你為組織作出的貢獻，中也君。再有大約兩次任務，你的功績就足可晉升為五大干部之一了。」
這是中也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他在意的不是升職加薪的問題，而是升職之後，他就和太宰那混|蛋平起平坐，再也不用受他壓迫了。
未等中也說話，森鷗外伸出一只手，示意中也去看文件。
「中也君，你手上這份文件，便是這一次的任務內容。」森鷗外說道：「我有意與意大利西西裡歷史悠久的黑|手黨彭格列家族結盟，正巧，同在意大利的密魯菲奧雷家族似乎在打著相當糟糕的主意。」
中也說道：「我明白了，首領，我定然不負您之命令。」
森鷗外道：「時間緊急，中也君，送你去羽田機場的直升機已經在樓頂了。」
森鷗外在睜眼說瞎話方面同樣有著非常高深的造詣。
時間緊急？
如果時間真的緊急，那麼今夜在東京的宴會結束的時候，他就會讓中原中也直接前往離市區不遠的羽田機場，而不是讓他回到港口組織總部，再坐個直升機折回東京。
但中也不愧為港口黑|手黨唯一的老實人，赭發少年不疑有他，恭敬的應了聲「必定完成您的托付」後，就快步走出去乘電梯了。看那邁步的架勢，走路都帶著風，他是真的在爭分奪秒搶時間。
「抱歉，中也君。」森鷗外將一沓照片攤開在桌上。「在事情結束之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留在橫濱。」
照片上的男人皮膚粗糙晦暗，帶著風沙磨礪過的滄桑，他似乎是自極為艱險的地方而來。這些照片上的人都穿著一身破敗的鬥篷，有的人鬥篷沒遮擋嚴實，掛在腰間的「灰色幽靈」手|槍被照相機捕捉到了。
※
帶著慘白的詭異面具的人站在一棟高樓的窗前，手中握著一副夜視望遠鏡。面具男身後，穿著武士服的我妻英士抱著手臂立在牆邊，他閉著眼睛，一派鎮定的模樣
面具男說道：「英士先生，港口黑手黨樓頂有直升機離開了。」
我妻英士點了點頭，沒有做出應答。
過了沒有多久，我妻英士接起了電話，聽筒裡傳來呼呼的風聲。
「英士先生，羽田機場有直升機降落了，直升機內的人與您所說的特征符合。」
「雖說是港口黑|手黨自家的飛機，但在這種天氣還敢起飛，飛機裡的人也只能是他了。」我妻英士說道：「港口黑|手黨選擇的『最優解』，已經非常明確了。」
第41章 開端（4）
開端（4）
※
在上飛機前, 中也和夏江通了一次電話。
電話接起的時候，中也正要說出口的話語, 被另一邊的人截住了。
夏江的聲音裡氳著不快：「以前輩的性格，深夜給單身女孩子打電話，恐怕不是為了告白, 而是要告別吧？」
中也：「……」
女孩子真是一種神奇的生物。
夏江剛到港口黑|手黨時, 中也理解不了她的腦回路, 覺得她不可理喻。好不容易等她敞開了心防，中也以為兩人的相處要甜甜蜜蜜的時候, 他發現這姑娘變得更加難以對付了。
中也瞅著電話, 郁悶道：「你又知道了？」
這出差的事情是臨時決定，他還什麼都沒說呢。
不過似乎也不是很難猜，中也早就和夏江說過, 他從意大利回來之後最多待一天。港口黑|手黨正處於一個十分糟糕的階段，每個人都不能閑下來, 連太宰那條渾身帶著鹹味的青鯖都在努力工作, 更別說勞模中也了。
但誰知道, 一天都沒有待到，他還沒看到橫濱的日出, 就要被重新投回工作中了。
他的原定計劃, 是深夜去找夏江一起吃個夜宵的。
「聽說港口組織總部有直升機飛去羽田機場了。」夏江歪著頭，用肩膀和耳朵夾住手機，她問道：「這種天氣起飛？」
中也自信道：「這種天氣起飛也不會有危險。」
他以為夏江是在擔憂他的安全，但到夏江再次開口時, 他才明白根本就不是這樣。
「我做了干式熟成牛排，非常美味。」夏江的話語中帶著滿滿的怨念，她重復道：「很美味，很美味，美味。」
夏江仿佛一個復讀機。
在不停的重復著的不是牛排的美味，而是在話語中不停疊加起來，仿佛要穿過信號把中也淹沒掉的怨念。
中也這才明白，她並不是擔憂他的安全，而是想要挽留。
干式熟成牛排，這種牛排需要准備一個月以上才能夠完成，肉質鮮嫩柔軟，被封鎖的肉汁滲入纖維之中，味道更加濃厚醇香。這一個月的准備裡，必須要用專業的手法照顧這塊牛肉，才能保證其不腐爛。
今天的夜宵，夏江應該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
只可惜，他不能去享用這份飽含著心意的美味夜宵。
「對不起。」中也心虛的道了歉。
雖然這根本就是安排他出差的森鷗外的錯。
「錯了。」夏江說道：「不應該道歉。」
中也愣了愣，發出疑惑的聲音：「嗯？」
「您應該說，這次吃不到感覺很惋惜，希望下次回來的時候，我可以再為您准備一次，屆時一定好好品嘗這份心意。」
夏江聲音悶悶不樂的，倒是把中也逗笑了。
他想：夏江可真是善解人意，又漂亮又甜，就是說話的時候總帶著幾分不坦誠的別扭。
中也幾乎能夠想像到，那個茶發少女站在廚房灶台前，皺著眉頭不坦然的說出心裡話，手把手教著笨拙的未來男友談戀愛的模樣。僅僅是想像，就已經覺得很可愛了——真人一定更加美好吧？
而且優點還能再加一項：會做飯的女孩子，都是非常賢惠的。
中也感受到一份沁入心靈的甜，像是蜜糖，又像是溫和細雨，絲絲綿綿的，滋潤了他長期被任務壓力籠罩的干涸心田。
「那麼，下次回來的時候，還可以為我再做一次嗎？」中也紅著耳朵，在荷爾蒙衝上大腦時，叫出了那個醞釀已久的稱呼。「我的未來女友。」
夏江承諾道：「可以哦，還需要考量的未來男友。不過不是一次，夜宵什麼的，可以幫您准備很多次，一輩子的都可以。」
然後電話「嘟——」一聲被掛斷了。
中也呆滯的站在茫茫白雪中，半晌才扭頭看已經結束通話的手機。
他如同深海一樣瑰麗的藍色眼眸中，流淌著壓不住的欣喜。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露出了怎樣幸福又甜蜜的笑容。
※
夏江掛掉電話，看著眼前的「美味」的「干式熟成牛排」。
一塊重量不輕的牛肉已經氧化變質，因為准備人員在照顧它時技術太差，沒有控制好環境，也沒有擦干血水。它現在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切開之後的內芯也已經全部帶上了氧化的黑色，它的歸宿只能是垃圾桶。
再看看她斥巨資買回來的A5和牛，在鍋裡已經煎焦了，豐厚的油脂融化在平底鍋裡，滋啦滋啦的沸騰著，冒出絲絲縷縷的白色煙霧。
她一時之間甚至聞不出，在屋子裡彌漫的焦糊味，到底來源於鍋裡的牛排還是雪平鍋裡熬煮的紅酒醬汁。
夏江扯了扯嘴角，一鏟撈起鍋裡的牛排，把它送進了垃圾桶。
她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從來沒有親自進過廚房。夏江是典型的【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的那種人。如果不是學醫的時候要經常自己收拾實驗器材，她恐怕連怎麼刷鍋都不知道。
已經登上飛機的中原中也若是知道她的本性，肯定會把「賢惠」這個想法送進不可回收垃圾桶裡。
夏江洗好了鍋，把弄壞的食材丟進垃圾桶打包了。
茶發少女站在灶台前想了想，把平底鍋、雪平鍋和鍋鏟一起丟進了另一只垃圾袋裡。反正她這輩子也不會學做飯，要鍋做什麼，在鍋裡配制能讓整個港口黑|手黨變成禿頭的藥劑嗎？
她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出了廚房，拿出了一盒泡面。
※
新年前夜。
這是關東的雪下得最大的一日。
這個雪夜的氛圍也格外溫馨，就連Lupin酒吧的燈光，都顯得更暖了一些。或許是為了慶祝新年，連盛酒的玻璃杯都換了新的，在燈下閃閃發光，就像水晶一樣通透明亮。
夏江坐在實木吧台前，手邊放著一杯檸檬氣泡水。
她面前擺了一份四拼的零食盤，這是老板為了迎接新年采購的，看她自己在新年前夜跑來酒吧，特地贈送了她一份。
「喲，小夏江，你也在啊。」木樓梯嘎吱嘎吱響著，一如既往披著黑色長外套的少年走下來。「真難得。」
夏江是個不太願意進酒吧的人。
夏江淡淡的回答道：「不知道去哪裡。」
「首領帶著愛麗絲去寺院附近了，據說零點的時候會撞鐘。」太宰接過老板遞來的酒，輕輕的搖了搖杯子，看著裡面的手鑿冰球滾動。「也有很多在明治神宮等候跨年的人。」
夏江搖了搖頭，說道：「有意義嗎？」
太宰愣了一瞬，突然就笑出了聲，他說道：「我們果然很合得來。」
今夜，不管是神社還是寺院，都是人擠人的——在吃過晚飯後，很多人都會去附近的神社和寺院參拜，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人們在履行著默契成俗的習慣，這種時候，行為本身就有著豐厚的精神上的意義。
但夏江卻問，這是否有意義。
這個問題拋出來，她這個人一定會被定義為一個怪胎。
但太宰卻很能理解這份疑問，並且能和她尋找到相同的答案。
今夜下了很大的雪，關東地區的雪已經連續了數日，若不是清理積雪的工作展開及時，恐怕整個關東都要被雪封鎖。可想而知，這個夜晚該是如何的寒冷。
待在家裡不會有損失，看著電視，坐在被爐下講故事也一樣很溫馨。但如果離開家裡，在冷風裡吹上幾個小時，有很大概率會被凍到生病——而神明回應祈願什麼的，也不過是一種沒有考究的迷信罷了。
何況，今夜無論是寺院還是神社，都一定是人擠人的。
容易感冒，參拜時也不一定會愉快，何必呢？
「有共同話語的個體也許真的很合得來，但我可以確定，太宰先生，我們這類人是最合不來的。」夏江一只手支著臉，說道：「絕望之人擺放在一起，是加倍的絕望。厭惡自己之人，也一定厭惡與自己相似的人。」
太宰笑眯眯的道：「看不出來，小夏江竟然討厭自己嗎？」
「不，我很喜歡自己，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自己更加愛我。」夏江話語犀利，絲毫也不留情面：「我說的是你，太宰先生。」
空氣中營造出的溫馨忽然消散，氛圍陡然冷下。
太宰臉上的笑容消失掉，在被扒開真相後，他就只有那污泥一樣的冰冷黑暗。
但很快，他又把那溫柔又有些孩子氣的面具戴上了。他抱怨道：「真過分啊，小夏江竟然不相信，在愛你這方面，我會輸給你嗎？」
太宰在惡心人這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就像他有辦法哄得絕大多數女人為他瘋狂的天賦一樣。這話也許是在惡心夏江，也許是在討好她，但總之——這句話裡，沒有哪怕一絲絲真心。
「去睡覺吧，太宰先生，夢裡什麼都有。」夏江拿著手機，看到中原中也撥來的視頻電話後，拿著外套跳下椅子。
看著夏江離開之後，太宰臉上偽裝出的笑容也散去了。
他用指尖彈了下杯子，發出清悅的響聲。
他小聲道：「你說的對。」
太宰治這個人，他是個最富有感情的人。他深愛這個世界，他一直求生，尋找自己存活的意義，試圖去擁抱這個世界。但在同時，他也是最無情的人。存活的意義尋找不到，所愛之人也尋找不到，愛他的人可以排成長隊，他卻不愛任何人。
他的示好，有時為自己的愉悅，有時則是為了算計。
※
夏江走在小巷裡，接通了中也的電話。
她看著手機屏幕上出現的，一臉細碎胡茬的赭發……不知用少年形容他是否還合適。
中也看起來很是滄桑，胡茬沒刮，他這個年紀胡子又不多，只有七八根的樣子，那張臉其實又很漂亮。所以，中也現在的形像在少年和大叔之間搖擺不定——他竟然神奇的過渡了中間的青年時期。
不過也可以想見，中也到底有多忙——連刮胡子的時間都沒有。
他能給夏江打這個電話，應該是好不容易才擠出時間的。
「夏江，你那邊應該深夜了吧。」赭發青年把手機掛在了鏡子上，開始洗臉，往下巴上擠剃須泡沫。「還沒過零點吧。」
夏江回答道：「還沒有，您還來得及陪我跨年，中原先生。」
她陽綠色的眼眸朝一旁撇了一下，制止了正在朝向她走來的面具武士們。
中也隨便找著話題：「你在看什麼？」
「有一只黑貓過去了。」夏江說道：「應該是貓吧，完全看不見身影，只能看見一對眼珠飄在半空。」
中也點了點頭：「……黑貓的確會這樣，不過想想還有點可愛。」
「我突然想起來一個說法，也許可以讓您改變黑貓很可愛的看法。」夏江的行為稍稍有些惡劣，就像是在惡作劇的小孩子一樣。「大家都說，如果太宰先生變成貓的話，一定會是那種黑的放進夜晚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黑煤球貓。」
中也挑了下眉毛：「……這比喻可真恰當。」
可突然就一點也不喜歡黑貓了。
「啊，找到了。」夏江躲避著鏡頭，撈過面具武士抱過來的黑貓。她鏡頭下移，把貓貓放進了視頻畫面裡。「好像真的很可愛，如果不是家貓走失的話，就抱回去養吧。」
遞貓的面具武士歪過頭，腦袋上緩緩打出了一排問號。
這只貓是家主看中的，說是要送給小姐當跨年禮物。他們這些做部下的從寵物店裡辦完了全部手續後才買下來的，身價高達35萬日元。
這麼貴一只貓，小姐想把它偽裝成流浪貓嗎？
「可愛是可愛，但想想太宰就……」中也感到一陣惡寒：「算了，如果真的是流浪貓的話，你就先養著吧。」
「抱歉，前輩，抱著貓不太方便打視頻電話。」夏江問道：「接下來改語音可以嗎？」
中也：「……」
這只純黑的貓一來，就毀了他和未來女友的跨年電話。
「哦，好。」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並且在心裡怒罵：太宰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不過視頻通話並未掛斷，夏江翻轉了鏡頭，對著遠處開闊的天空。
「前輩，你看，有煙花。」少女的聲音伴隨著衝上天空的彩色焰尾響起，話語落下的時候，那拖著長長的尾巴的光球也在天空中綻開成一團巨大的花朵。
中也看煙花看過很多年了。
但他還是第一次覺得，這副景像漂亮。
「前輩，對著煙花許願的話，新的一年裡什麼願望都會實現的。」夏江的聲音溫軟又朦朧，帶著中也細數不盡的美好。「雖然隔著屏幕，但前輩這樣好的人，懷抱著美好的期待許下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若是太宰在她身邊，一定會出口嘲諷她。
不是說人們的習慣沒有意義嗎？為什麼還好意思說出對著煙花許願這種事？
但中也對這些事情毫不知曉。
他看著煙花，心想：那就許願吧。
屏幕裡的少年閉上眼睛，對著相隔上萬公裡的煙花，許下了一個自認為非常美好的願望。
「好了，可以切語音了，夏江。」他說道：「謝謝你讓我看見煙花，我很開心。」
夏江把視頻切換成了語音，手機裝進口袋裡，靠著長長的耳機線和中也聊天：「前輩許了什麼願望？」
黑貓趴在她懷裡，不停的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著線。
中也道：「說出來不就不靈了嗎？」
所幸視頻關掉了，夏江看不到他紅透的耳朵。
中也希望，在新的一年裡，自己和心上人的關系能夠有新的變化，感情發生巨大的轉變，要有大進展才行。
第42章 開端（5）
開端（5）
※
鐘聲撞響, 一聲，兩聲……
夏江走在白茫茫的城市街道上, 懷裡抱著一只胖乎乎的，黑到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貓。她戴著耳機，和遠在意大利的中也通電話, 聊一些細碎又平常的事。
夏江說道：「中原先生, 日本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中也學著她的腔調和稱呼：「那新的一年快樂, 夏江小姐。」
「希望中原先生新的一年也不要變油膩。」夏江說道：「維持著心靈的鮮活的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的顏值。」
中也：「……」
中也：「你就是嫌棄我之前沒刮胡子是不是！？」
夏江從善如流道：「哪有, 我們家中原先生可帥了。」
中也被噎住, 他一向不擅長應對這種不誠實的誇贊之言。
「欸，前輩。」夏江又把稱呼切換回來了，她似乎是隨意改變稱呼的, 沒什麼規律。「貓的名字就叫煤球吧？」
貓：「……」
它是一只血統能追溯到五代以上的貓，有高貴的血統和詳細的族譜, 也在協會注冊有一個高大上的名字——Obsidian, 意為黑曜石。
連電話那邊的中也都聽不下去了。
「煤球？」他驚愕道：「這也太傷害貓的尊嚴了。」
他其實還有一個理由沒說出來——中原煤球算什麼鬼名字, 太難聽了。
「貓要什麼尊嚴。」夏江表現的像個獨|裁者。「就叫煤球，比較有特色。」
之後的路上, 兩人吵吵嚷嚷的打著電話, 就貓到底該叫什麼名字展開了冗長的鬥爭和探討。
這次通話大約持續了半個小時。港口黑手黨的勞模中原中也先生很忙很忙，半個小時後就又去忙工作了。不過，在這次電話跨年之後，他的心情似乎是相當愉悅的。
※
夏江在河邊偶遇了織田作。
那個有著一頭赤銅色頭發的男人正站在橋上, 指尖夾了一卷細煙，唇邊吐出一口縹緲煙霧，融化了紛揚飄落的雪。他看起來是不會對生活特別講究的人，逮到什麼煙就抽什麼樣的，五花八門的。
夏江抱著貓走過去，黑色的毛球歪了歪腦袋，一雙玻璃彈珠一樣漂亮的貓眼看向織田作。在夜晚的時候，貓的眼睛瞳孔特別大，不像在光芒熾盛處的凌厲豎瞳，這時候看上去呆萌極了。
夏江率先打了招呼，只是話語裡沒什麼真情實感：「新年好，織田先生。」
「新年好，夏江小姐。」織田的眼神飄向了她懷裡那一大團黑色。「這是……」
「黑貓，剛剛在小巷裡撿到的。」夏江說道：「我給它起名叫煤球。」
織田絲毫沒有遲鈍，很容易的接受了這個名如其貓的名字，他伸出手捏了捏煤球伸出來的爪子，招呼道：「你好啊，煤球。」
煤球：「喵~」
夏江問道：「織田先生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面？」
「剛剛去看了看孩子們，現在是在回住處的路上。」織田撓了撓頭發，說道：「不過在今晚，似乎熬夜會更有氣氛一些吧？」
又是個在追求氣氛的人。
「您可以去Lupin看看，太宰先生應該還在那裡。」夏江好心的告知了織田，他的朋友的行蹤。她揉了揉貓，隨後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問道：「孩子們？」
織田坦然告知：「我收養了五個孩子，在港口黑|手黨不算什麼秘密。」
夏江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港口黑|手黨的職員，好心收養了五個孤兒，他真的是黑|手黨嗎？更何況織田還是個基層人員，又苦又累，薪水還低，他真的養得起五個孩子嗎——不是說養孩子最費錢了嗎？
「有朋友給孩子們提供了住處。」織田看出了她的疑問。
不，他其實看不出。
只是很多人都在他說出這件事後有相同的疑惑和沉默，他是在根據經驗揣測。
夏江這個人籠罩著一層神秘的紗，她比太宰更加虛假，也更加難以捉摸。太宰是時真時假，真假摻半；夏江則是全然虛假，看不透也摸不到。
織田補充道：「我也沒法給他們提供多麼好的資源。」
「您很了不起，織田先生。」夏江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您這樣好的人，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她從衣兜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正在怔愣的織田。
織田下意識的拒絕了：「夏江小姐，我並不……」
「收下吧，也許有一日會用上。」夏江把黑貓拍在自己臉上的爪子拿下來，又捏著貓臉擋住了貓咪的親吻。「我說的，並不是普遍意義上的幫助，我知道您不會需要那種幫助。」
夏江和織田在橋上對視著，半晌過後，織田並未敗下陣來。
他是個相當固執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基層待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升職。
夏江說道：「織田先生，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織田：「朋友應該交換郵箱地址，而不是遞名片。」
「好吧，您真是不可思議。」夏江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織田：「……」
這下子，他真的找不到理由拒絕了。
他問道：「夏江小姐，為什麼要執意這樣做？」
夏江低垂著眉眼，在鍵盤上摁著織田報出的號碼，說道：「我也是被人收養的孤兒，我以為這在組織裡並不是秘密。」
她撒謊時張口就來，誰也不知道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
這段奇怪的遭遇，織田有在Lupin和太宰聊起。
織田不是個大舌頭的人，他原本是決定默默咽下這段故事的。奈何太宰實在太聰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看出了織田和夏江遇見過的。
聽完了在橋上發生的所有對話，太宰不禁咋舌：「沒想到小夏江是個熱心人士？」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嘲諷的意味，眼底也帶著織田看不透的冰冷，似乎還有幾分慶幸的意思。那雙鳶色眼睛裡的情緒太過復雜，織田甚至懷疑，這兩人之間是否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好好留著她的聯系方式吧，織田作。」太宰一手支著臉，百無聊賴的戳|弄著杯子裡冰球。「正如她所說，有一日會用上的。」
織田接過老板遞來的酒杯和零食盤：「謝謝。」
太宰抬起頭來，問道：「欸，怎麼這樣，小夏江和織田作都有贈品，卻僅僅不給我嗎？」
老板也樂於與他斤斤計較：「太宰先生，您之前摔壞過一個杯子。」
「……好吧。」太宰又趴下了頭去，毫無預兆地跳躍了話題。「織田作你知道嗎，小夏江她啊，有一個妹妹。關於孤兒這回事，她也許是有些誠意在其中的。」
織田側過頭來，簡單的回應了一個帶著疑惑的「嗯」。
他對別人的私事沒有興趣，但是既然太宰在八卦，他作為朋友，就願意聽下去。
「那個妹妹，和小夏江有些親戚關系。」太宰說道：「那孩子出生於極有名望的家族。但是在她很小的時候，一家人外出游玩遭遇了連環車禍，只剩下她一個存活者。」
「那孩子被故意制造車禍的人帶著故意的成分收養了，收養她的目的是為了在日後東窗事發時保住性命，更甚至勒索一筆錢財。但那些人不太聰明，對那孩子很差勁，非打即罵。」
織田怔愣了一下，他放下酒杯，聽講的態度從認真變成了非常認真。
「小夏江找到那孩子的時候為時已晚，那個孩子音訊全失。」太宰說道：「織田作，要跟小夏江做朋友的話，千萬別在她面前提起安吾，那件事和安吾有關系。」
織田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復雜，但他很快就釋然了。
他對朋友的包容度很高，安吾是黑|手黨，正常的黑|手黨總是要做下一些抹滅良心的事情的。何況，比起在他身邊喝酒的這位，安吾簡直就是上帝派來人間的天使。
而且織田他自己也是個黑手黨，沒資格對此發表什麼意見。
之後，酒吧裡的氣氛並不輕松。
織田答應了孩子們，明天早上會去看望他們，並且帶他們去明治神宮。他要早些回去休息，不然明天可照顧不了五個嘰嘰喳喳的小搗蛋鬼。
太宰在分岔路口和織田道別。
他看著那個穿著沙色風衣的男人離開的背影，說道：「抱歉，織田作，那朵毒薔薇是你的死劫，卻也是唯一的生機。」
※
夏江睡了一覺起來，發現找不到貓了。
她掀開被子，打開衣櫃，翻遍了公寓裡的盒子和抽屜。最後她竟然在家裡最顯眼的地方找到了貓——那只黑到一絲光澤都沒有的黑貓，和扔在沙發上的一件黑色毛衣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夏江及時的伸出手，擋住了親過來的貓臉。
煤球實在是太粘人了。
普通的貓換了主人，到了新家之後都要躲個幾天適應環境。但煤球不一樣，它第一次被抱起來就拼命往人身上黏，見到人就要過去用腦袋蹭一蹭，性格好到讓人流淚。
這是什麼神仙貓貓，啊呸，神仙煤球。
昨晚在夏江委婉的向中也吐槽了沒有貓糧之後，中也喊了部下，連夜上門送了一箱巔峰罐頭，營養膏和化毛膏也一並備齊了，還有貓砂盆和貓砂，齊全到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夏江開了一瓶純淨水倒進貓碗裡，又給煤球開了一盒罐頭。
她轉身回房間裡換衣服，今天森鷗外要帶上高層人員去明治神宮參拜。
出門之前，夏江給遠在意大利的中也發了消息。
「孩子他爸，孩子說你讓人准備的貓糧好吃。」
消息裡配了兩張圖片，一張是煤球在吃罐頭，一張是煤球發現她偷拍，抬起頭來用一對大眼睛呆萌的看著鏡頭。
現在意大利時間是零點，也算是跨年了。
這個時間的中也還沒睡，忙於工作的他沒有錯過這條消息，他也抽出時間回復了。
中也在信息中回復道：「孩子怎麼像只貓頭鷹？」
第43章 醞釀（1）
發酵（1）
※
夏江系著一條巴寶莉格紋圍巾, 這是在天氣變冷之後，中也從海外寄過來的。這條圍巾在海上漂了接近十天, 才到了夏江的手中。
她穿著一件收腰的淺色系風衣，站在明治神宮門口搓了搓手。
雪已經停下了，清爽的湛藍色天空上浮著一輪冬日驕陽, 枝頭的雪啪嗒一聲掉了下去, 在地面的積雪上撞出清淺的痕跡。滿樹銀梢在凜冽的寒風中搖擺著, 像是春日花朵飄落，是一副美好的景致。
森鷗外帶著穿著紅色裙子的金發小姑娘走過來。
「來這麼早啊, 夏江君。」
夏江回答道：「比上司早到是作為部下的禮儀。」
中規中矩的回答, 明明是禮貌的說辭，卻透著一絲高傲。
茶發少女問道：「首領，其他人呢？」
「啊, 這個……」森鷗外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笑容：「我每年號召他們來參拜，他們都不來的。」
夏江：「……」
愛麗絲一點也不委婉的戳著主人的心：「林太郎是失敗的大人, 你看, 大家都不給你面子~」
說完之後, 金發小蘿莉就拎著價值不菲的洋裝裙擺，在雪地上跑遠了。
森鷗外流著寬面條淚, 為自己的顏面爭辯道：「以前中也君是會來的。」
可惜今年他最乖巧聽話的部下中也君在意大利出差, 無法親自前來為最尊敬的首領保護好顏面。
夏江歪了歪頭，試探著安慰這位看起來十分可憐的孤寡中年人：「首領，今年我來了。」
森鷗外感動道：「夏江君，你是我的部下真的太好了。」
只是,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什麼雙關語，是部下真的太好了——那麼，如果她不是部下呢？
森鷗外說道：「走吧，去參拜吧，其他人不會來了。」
日本人有在新年到神社參拜，祈求新的一年一切順利的習慣。還會有很多人在木牌上寫下自己的願望，掛在神社裡，等待著以後，由神明實現自己的願望。
夏江把硬幣投進去，拉了拉繩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她看似虔誠，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她從不將願望付諸於神，今天來參拜，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森鷗外把願簽分開，遞給了夏江一張：「夏江君，在新的一年有願望嗎？」
夏江拿著筆，稍稍思索了一會兒，就在願簽上動了筆。
森鷗外往這邊瞟了一眼，眼角一抽——願簽上寫著「加薪升職」。
真是太現實了。
※
但這個過於現實的願望，終究還是實現了。
她簡直就像另一個太宰一樣，是組織最好用的利器之一。
在為組織創造利益這方面，她具備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她腦袋聰明，而且由於學園都市常盤台初中和長點上機學院的課程一直很超前，夏江擁有很豐富的知識儲備量。
創造了足夠的功績，沒有理由不升職。
在夏天來臨的時候，夏江被調離醫療組，成了森鷗外的直屬部下。
太宰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次數越來越多，夏江也正好接手了太宰原本在關東圈子裡會做的一些事情，比如洗|錢、開設|賭|場等等需要靠頭腦來完成的重要任務。
不知是否是有意而為，森鷗外正在逐漸將太宰推離權力的核心。
整個港口黑|手黨都在慶祝夏江升職：一來是夏江她有此才能，爬上高位是注定之事，有才能的人被重用，組織的傷亡會減小很多；另外則是【白衣死神】終於離開醫療組了，他們再也不用在受傷時擔驚受怕了。
唯獨遠在意大利的中也不太高興。
「之前是醫務人員，偶爾才會執行一些別的任務。現在你變成了首領的直屬部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電話中的中也有些焦躁，他說道：「這一行一旦深入了，就很難再抽身了。」
殺多了人，手上染的血多了，就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仇家。仇家多了，來尋仇的人多了，就要殺更多人。
如此循環往復，只會在黑|手黨扎根越來越深。
到時候，源夏江這個名字，會響徹黑暗的世界，再也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中。
雖然之前夏江參與的學園都市的暗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至少那時她的身份完全保密，如若退出，還能當一個平凡生活的人。
而且，中也一直都覺得，夏江應該是屬於光下的，和在黑暗泥沼裡掙扎的他們不同。
「我知道，但我想到更接近您的地方。」
夏江檢查著賭場的排氣設施和暗門，如果遇到官方來檢查，他們得保證自己和顧客都全身而退。
夏江說道：「前輩，我要站在您身邊，而不是跟在您背後。在地位懸殊不那麼大，雙方平等的時候，感情才最容易維續。」
中也咬著牙道：「你……」
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仍然想要勸阻夏江，但又不免為這志氣高昂的情話感動。
中也只能換了個話題，他難得和夏江通電話，不想在這個時候吵架。
「煤球的貓糧還有嗎？」中也問道：「意大利這邊有些口碑不錯的小牌子，我打算寄一些回去。」
「快沒了，寄一些過來吧。」夏江說道：「不過煤球最近又胖了，還懶的要命，每天癱著不肯動彈。」
談起煤球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氛圍就變得輕松了許多，好像吐槽自家孩子的家長。
夏江道：「我養的可能不是貓，是染成了黑色的豬。」
「嘛……別那麼嚴厲，煤球的體重好像很正常吧。」中也說道：「絕|育之後變胖變懶是常見現像，而且公貓本來就臉大。胖乎乎的也可愛嘛，煤球性格又好，臉又大，多好啊。」
這段時間中也已經變成了雲養貓專家。
不只是雲養貓專家，還是個替兒子說話的慈父。
夏江有些不滿道：「這麼喜歡你兒子，等到回了橫濱之後，就由你來替它鏟屎吧。」
中也答應道：「好啊，以後我鏟屎，我兒子的屎都是香的。」
※
夏江原本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他真的坐飛機飛回來了。
大半年不見，赭發少年似乎成長了一些，頭發更長了，五官的輪廓更鋒利了，整個人都變得更加帥氣了。他的魅力愈發突顯，組織裡已經有小姑娘在為他尖叫了——以前還只是默默花痴的。
中也從首領辦公室報告了這半年的工作小結後，連充飢的飯也沒吃，就趕回了公寓。
他直奔夏江的樓層，敲開了那扇防盜門。
室內冷氣充足，茶發少女穿著家居服，沙發上還放著一條棉被——開空調蓋棉被的生活實在有夠享受。
自從升職加薪之後，夏江就過上了有錢人的生活，冷氣開到最大，穿名牌衣服，買奢侈品包包。據說再過上半年，她的功績就足以讓她搬到中也對門——就是那套和他家格局對稱的三層復式豪宅，頂樓帶游泳池的那種。
中也聽到消息的時候一點也不開心。
他不想讓夏江搬到對門，他想讓夏江搬進他家。
夏江誇贊的話語張口就來：「變帥了。」
「是、是嗎？」中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客氣的回誇對方：「你也變漂亮了。」
「誇錯了。」夏江低下頭，在中也疑惑的眼神裡回敬對方：「應該誇我又長高了。」
中也：「……」
夏江語氣平淡的說道：「一米八四了。」
「不要用無所謂的語氣強調這種事啊！」中也險些就炸了毛，凶巴巴的說道：「你就是故意在炫耀吧？」
夏江：「是在炫耀。」
中也震怒，他還沒見過有人在他的雷區蹦迪能蹦的這麼坦然的。
「我們是最萌身高差，很搭配。」夏江轉身回到了公寓裡。「難道不該炫耀嗎？」
中也：「……」炫耀個頭。
要是他一米八四，夏江一米六，這件事就很值得炫耀了。
可惜是相反的。
他壓下火氣，在看到玄關處擺著的嶄新的灰色拖鞋時，心中突然一暖。他沒有跟夏江說自己今天會回來，這雙拖鞋不是臨時准備的，應該是早就為他買好了。
中也換了鞋，跟著她走進屋子裡。
他環視了一圈，沒找到要找的東西，只能問夏江：「煤球呢，我兒子呢？」
「一回來就找貓？」夏江有些不高興，但還是給他指了位置。「在那呢，那個貓爬架上的貓窩裡。」
貓爬架上有幾個小房子，帶了洞口的那種。
中也一眼看過去，還是沒有找到煤球，他走過去仔細看了半晌。那黑黢黢的洞口裡，忽然睜開了一對漂浮著的玻璃珠一樣的眼睛，和中也對視著。
中也：「……這也太黑了吧。」
煤球和貓窩的陰影融為一體，完美的掩藏了自己的身影。
夏江說道：「要不然怎麼叫煤球呢。」
煤球探出一個腦袋來，毛茸茸圓滾滾的。中也伸手想要摸一摸，煤球立刻把腦袋縮回了貓窩裡，在中也的手追進去之前，一只漆黑的貓爪伸出來，抵住了中也的手。
中也悲憤道：「真是沒良心，我給你買了那麼多貓罐頭，你還嫌棄我！？」
「誰給它鏟屎，它就對誰有感情。」夏江指著貓砂盆說道：「裡面有一坨，去鏟吧，想討好兒子的新晉鏟屎官先生。」
中也走過去，拿起了小鏟子，為自己之前所說的那句「我兒子的屎都是香的」產生了十足的悔意。
他一邊鏟屎一邊看向夏江：「夏江，現在我回來了，能不能為我做一頓飯？我好餓。」
夏江：「……」
中也問道：「不行嗎？」
第44章 醞釀（2）
醞釀（2）
※
「不做。」夏江理直氣壯的拒絕道：「我這麼忙, 哪有時間做飯？這裡一點食材都沒有。」
水晶燈柔軟的光線下，披著被子坐在沙發上的少女, 整個人都顯的氣鼓鼓的。
「沒有食材？」中也詫異道：「那你都吃什麼？」
夏江伸腳，用腳趾勾開茶幾下方的抽屜，示意中也自己看。
滿滿一抽屜的泡面, 各種口味整齊堆放在裡面。中也扯了扯嘴角,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在把旁邊的抽屜拉開之後, 他的預感得到了證實：泡面不只有一抽屜。
他看向夏江，想為這不好的飲食習慣指責些什麼。
但是, 那名茶發少女的頭發柔軟, 質感很好，臉色紅潤元氣滿滿，長而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勾著他的心……咳。夏江就像是櫥窗裡最漂亮的換裝娃娃, 看一眼就知道價格有多昂貴的那種精品。
中也說道：「這樣吃下去，對身體不好。」
「沒有人給我做飯。」夏江看向他, 暗示的意味很明顯。「我不想做飯, 我希望有人給我做飯。」
中也嘆了口氣。
他還能怎麼辦呢？
自己的女朋友（未來的）, 當然得自己寵了。
「上樓吧，我讓人送食材過來。」中也問道：「包餃子可以嗎？我以前在中華街吃過餃子, 很好吃。」
夏江點了點頭：「餡裡不要蔥姜。」
在吃什麼上達成一致之後, 中也給部下打了電話：「去絞兩斤肉餡，弄一顆白菜，白菜要剁碎，還要面粉, 和面揉好的……算了，你直接叫個廚師過來吧。」
做飯這種事，從入門到放棄只需要三分鐘。
沒到半個小時，廚師就帶著食材登門了。
夏江和中也坐在餐桌前，等著和他們一個吧台之隔的廚師揉面剁餡。
夏江把貓也抱上來了——他們要上樓的時候，中也一直在瞟著貓爬架，無奈之下，夏江只能順從他的心意，把縮在貓窩裡的煤球給拖出來了。
煤球坐在夏江和中也之間的空位上。
這只貓它真的不太像個貓，更像是一只貓頭鷹，呆在一個地方就不動彈了。
煤球呆呼呼的，但在中也伸手想摸它的時候，它又能精准的躲開。
「貓就是這樣。」夏江說道：「您要花些時間討好它。」
中也郁悶的點點頭，趁著煤球不注意，飛快的摸了一把。煤球仿佛受到了驚嚇一樣，立刻跳到了夏江腿上，警惕的用一對眼睛盯著他，甚至還嚇出了飛機耳。
夏江：「……不帶偷襲的。」
廚師擀好了餃子皮，夏江起身繞進了廚房裡，洗了手之後接過面皮。她挖了一勺餃子餡包起來，手指翻動間，靈活的捏出了漂亮的褶皺。
中也跟著她洗了手，開始學著包餃子。
他問道：「你還會包餃子啊？」
夏江自信滿滿道：「醫生的手很巧的，捏餃子皮這種事很簡單的。」
中也看著自己手裡那只又醜又破的餃子，不禁對「簡單」二字產生了懷疑。
他們兩個加上廚師，不一會兒就包出了一大堆餃子。只是這份量他們實在吃不完，只能讓廚師冰凍後帶回去和家人朋友分享。
餃子下鍋之後，中也站在夏江身邊，等待著餃子煮熟的時候，有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湧上心頭。
他下意識的看向也在期待餃子熟透的夏江，忽然就伸手摸上了少女的臉。
「沾到面粉了。」中也指腹一掃，擦過茶發少女的鼻尖。「啊，越抹越髒了……」
話語落下之後，他才在夏江怔愣的眼神中，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到底有多親密。
中也下意識的道歉：「那個，對不……唔。」
但話說到一半，他就被夏江捂住了嘴。身體頎長少女在他閉嘴後撤下了手，兩手穿過他腋下，捏住他的身體，將他舉起來了。茶發少女迎上他驚愕羞怒的眼神，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個吻。
中也：「……」
明明被親了，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
紅葉在港口黑手黨見到中也時，露出了十足的驚訝：「欸，小鬼，那位壓榨員工的首領難得給你放了假，為什麼還要加班？」
低頭批文件的中也只想把臉埋進桌子裡。
紅葉猜測道：「不會是和小夏江吵架了吧？」
中也猛的抬起頭，臉上還掛著詭異的紅暈，張牙舞爪道：「哈，我才不會做這麼沒品的事情！」
「哎呀呀~」紅葉若有所思的露出了一個笑容，說道：「年輕人在面對感情時要學會直白一些啊，不然會吃很多苦的。不過，年輕人也自有年輕時的酸甜啊，真是令人羨慕。」
中也：「……大姐，你以前不是每天把自己還年輕這種話掛在嘴邊的嗎？」
紅葉一愣。
辦公室裡的氣氛突然變了，金色夜叉拿著刀浮在空中，它前方的主人紅葉，陰霾密布的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紅葉道：「小鬼，你剛剛說了什麼？」
「對不起！」中也立刻起身鞠躬道歉：「我剛剛是說大姐很年輕，永遠十七歲！」
紅葉笑吟吟的走出辦公室，離開時還一邊捧著臉，周身的氣場倘若具像化，一定有一堆漂亮的正在旋轉的小花花。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嘴可真甜啊。」
辦公室裡的中也臉色蒼白的松了一口氣：「得救了……」
※
中也和夏江都是大忙人，前者好不容易休假兩天，後者卻是還有數不盡的事情要處理。
夏江似乎是有意不回公寓，每次好不容易擠出時間來，都是打電話喊中也出去吃，而不是回家做飯。她的借口很簡單，中也完全能夠理解——出去吃省心省力且體驗愉快，為什麼要在家做飯呢？
中也就在公寓和貓相處。
在他用兩根貓條（零食條）和煤球做了一筆交易之後，父子親情終於破冰，人貓感情達到了新的高度。煤球現在會主動過來蹭他要摸摸，睡覺時會盤在他身上，粘人的很。
只不過，中也叫它的名字時，它完全不會給出一絲反應，反倒是叫「貓」和「喵」的時候，煤球會搖搖尾巴回答他。
中也和夏江視頻的時候，煤球正在舔他的臉。
夏江對中也的炫耀毫無動搖，甚至還有點想笑，她面無表情道：「它舔過*的。」
中也臉上的表情垮掉了，他伸手推開了那顆毛茸茸的貓腦袋。
夏江及時轉移了話題，沒讓中也繼續尷尬下去：「打電話不是為了找我曬貓吧？」
「我今晚凌晨的飛機，要去莫斯科轉機。」中也解釋道：「本來是要坐自家飛機明天走的，臨時變更，組織給我訂了一張經濟艙機票，好像是因為最近不能太招搖。」
坐私家飛機直飛羅馬，是有些太招搖，但……
「最近黃金氏族，青之氏族和異能特務科都在盯著組織。」夏江說道：「首領下令全組行事謹慎低調，私家飛機不可以坐，飛國外的也不准直飛羅馬和米蘭。」
意大利是黑|手黨的孵化地，港口黑|手黨的高層若是直飛意大利，一定會引起注目。
中也問道：「今晚要不要出去吃？紅葉姐預訂了米其林三星餐廳，但她有事去不了，就把機會讓給我了。」
他又補充道：「有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他還沒有正式告白。
「雖然很想去……」夏江說道：「但我不保證能到，您不知道，最近港口組織很多任務都是臨時頒布的。」
中也對此十分坦然：「盡量到場吧，不到也沒關系。」
他非常理解港口組織忙碌起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
他給煤球往定時喂食機裡加了干糧。
煤球身為一只流浪貓（x），被撿也算是貓生第二次投胎，過上了流浪貓想都不敢想的奢侈生活。它一直是營養均衡豐富的主食罐全罐喂養，只是最近夏江特別忙，沒法回來給它開罐，又怕餓到它，家裡才備了能放進喂食機的干糧。
中也又檢查了貓咪飲水器裡的流動水，這才放心的離開夏江的公寓，回了自己那一層，准備晚上的約會。
※
壞事發生的幾率，總比好事發生的概率要大一些。夏江沒有出現在米其林三星餐廳，她電話打不通，應該是在執行任務——通訊中心那群人說夏江的耳麥信號一直在線。
中也干巴巴的享用著這頓天價晚餐。
聽說一個人享用燭光晚餐，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餐廳經理也許是為了安慰他，還送了他一瓶紅酒。
中也收酒時就感覺更難過了——到底他是顯的有多可憐，經理才會用這種方式來安慰他？
他估計是第一個在米其林餐廳吃飯還體驗極差的人，受糟糕的心情影響，他感覺鵝肝不香、櫻桃無味、檸檬看著就酸……
直到晚餐用完，他也還是沒能等到夏江。
中也坐上餐廳幫他打的車，奔向成田機場。他坐在車上的時候，一直在想：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暫時分離，等到事情全部結束的時候，他們相見的次數會很多很多。
他在成田機場辦理了登機手續，手提箱隨身攜帶拒絕托運。
在要進候機廳的時候，中也烏雲密布的心靈終於放晴。
「前輩！」少女的聲音響起。
正要過安檢的中也錯愕的回過頭來，看見了因為急匆匆的奔跑而發絲凌亂的夏江。她穿著風衣，在大廳裡扶著膝蓋喘氣，臉上卻滿是「趕上了」的慶幸。
中也走出隊伍，來到夏江面前，他問道：「你怎麼跑來這裡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這句話裡的感情有多復雜。
高興、幸福、心疼，之前在餐廳的時候，心中還未散去的那點失落，以及現下全然相反的滿足，還有不舍……
「手機掉到水裡了。」夏江說道：「完成工作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只好從橫濱打了車過來，還好趕上了。」
中也眨了眨眼睛，說道：「……之後再說一聲也可以。」
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中也理解夏江的忙碌，而且，只要他下飛機的時候能收到一條解釋，或者夏江在發現手機丟掉時讓部下轉告給他一條解釋，他心裡那些陰霾都會一掃而空。
夏江還彎著腰，她一邊喘氣，伸手抓住了中也的風衣袖子。
她說道：「這不一樣。」
中也：「哪有什麼不一……」
夏江的指責劈臉而來：「前輩是傻瓜嗎？」
中·傻瓜·也：「……」
「如果我不出現的話，前輩的期待不就白費了嗎？」夏江伸手捏住他的臉，將那張帥臉向兩邊拉扯著。「前輩的心意，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要好好保護才行。」
中也睜大了眼睛，瞳孔都顫抖著。
「是我爽約了，對不起。」夏江十分別扭的說道：「我也有很重要的話想對您說，但現在場合不合適。等前輩下次回來的時候，我一定會說出口的，我還會給我的中原先生准備一份超級驚喜。」
中也心跳漏了一拍。
曖昧期的男女，會無師自通的明白，所謂的「重要的話」是什麼。
他今晚想要對夏江告白，夏江大概也是有著相同的打算的。中也知道：自己性格如此，有些話要做很多心理准備才能說出口。夏江看似坦然，也只是表面的四平八穩。
這就是紅葉姐說的，年輕人的不坦然嗎？
雖然確實會因此而吃虧，但那酸甜，也確實是一生都難以忘懷的幸福。
中也想著紅葉姐的話，決定坦然一次。
「單是聽著，就已經能感覺到驚喜了。」他第一次說出這種話，中也一直以為，這樣哄人開心的語言只會出現在太宰那家伙的嘴裡。「我很期待。」
他上前一步，抱了抱他的大布娃娃，而後紅著臉頭也不回的去排安檢隊伍了。
「啊，對了，前輩。」夏江叫住了他，「我剛剛打車的時候，把現金用光了，我回不去了……」
中也拿出錢夾，把裡面的現金連同一張黑卡，一起遞到了夏江手上。
夏江：「……」
「沒事，我還有別的卡。」中也急忙補了一句，逃一般的轉頭走了。
夏江一直在後面看著他，看著他走進安檢，目光一直追隨到他的身影消失。
臉頰泛紅的中也，甚至鼓不起勇氣回一次頭。
安檢人員看中也臉色不太正常，關心了一句：「先生，您發燒了嗎？」
站在中也後方的大叔代為回答了：「放心吧，他沒事，剛剛還在外面和他的小女朋友卿卿我我難舍難分……年輕人臉皮薄，正常的。」
「噗」的一下，中也的臉更加紅了，甚至開始冒熱氣了。
※
為了不暴露住址，夏江是在離公寓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車的。
她打算徒步走回去，就當散步了。
夏江遠遠的，就在橋上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走近之後，夏江才發現眼前這人濕淋淋的，地上還帶著從他衣服上和頭發上落下的水跡。
太宰臉色蒼白的在夏日夜晚的風中打著哆嗦——台風很快就要卷到日本來了，最近比較冷。在見到夏江之後，他表情一亮，用邀功的語氣說：「小夏江，你故意扔進河裡的手機，我給你撿回來了。」
第45章 爆發（1）
爆發（1）
※
夏江無比平靜的走上前去, 問道：「需要我向您回收廢品的行為道謝嗎？」
手機進水還能搶救一下，但要是它跳了河, 神仙也難把它救回來。夏江所說的「廢品」不無道理，這只手機還剩下的功能，恐怕只能是砸核桃了——這只破手機還不一定比核桃硬。
太宰對她的態度早有預料, 他攤開手, 一副相當無奈的模樣：「看在我冬天下水游泳撿手機的份上, 就不能說一句好話嗎？」
手機從他攤開的手心裡滑下去，再次從河面上濺起了水花。
「您下水不是為了撿手機吧。」夏江問道：「投水自殺？」
太宰說道：「嘛、嘛~是打算嘗試一下的, 但入水的那一刻, 我就感受到了難以忍受的痛苦，嗆水實在是太難受啦。」
「往河裡投放垃圾是要罰款的，太宰先生。」夏江直白起來的時候, 是懶得與對方多繞彎子的，她問道：「您選在這裡應該不是偶然吧？」
太宰抬起頭看著夏江, 鳶色眼眸從底端漫上一片深沉霧靄。腦力方面旗鼓相當的對手之間, 謊言是沒有意義的。太宰甚至不需要去回答這個問題——回答也只有招認這一個選擇。
「小夏江, 和我換任務吧。」他說道：「我需要留在橫濱。」
※
在數日後的傍晚，燈光昏黃的Lupin酒吧裡, 太宰與發色赤銅的男人坐成一排。
織田聽了太宰敘說的投河嗆水遭遇和換任務請求之後, 非常捧場的追問了太宰的話語：「然後呢，她同意了嗎？」
「如果她同意了，我這幾天就不會在北海道被鯊魚追著咬了。」
織田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所以, 夏江小姐拒絕了？」
如果安吾在這裡，一定會強勢擠進對話中，用上洪荒之力來吐槽這件事——正常人去北海道怎麼可能會被鯊魚追著咬？就算是下了海，也會有攔鯊網啊，所以到底是跑去了怎樣的深度才會被鯊魚追啊？
太宰面不改色道：「唔，對，所以我留在橫濱偷懶的計劃泡湯了。」
織田好心勸道：「工作上的事情，也沒有辦法吧。」
也就只有織田會在這種時候安慰他，這個老好人用與常人迥然不同的思路，包容了他身邊這位腦袋奇異到不像人類的朋友。換做是別人在這裡，大概會痛罵太宰——大家都在忙，你為什麼還想方設法摸魚？
太宰：「對，不過，過段時間我應該就會被調回來，繼續長期停留在橫濱了。」
織田眨了眨眼睛，舉著正要入喉的威士忌酒，側過頭看了少年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織田感覺到，太宰話語中似乎沒有一絲高興的意味，反而有種呼之欲出的悲愴感。
太宰只和織田說了一半的實話。
那日他在橋上，和夏江的對話可不僅僅是這樣。
他不會忘記，茶發少女那天拒絕他的請求時所說的話。
【太宰先生，我更加需要留在橫濱。不過您也不用因為我的拒絕而感到焦急，時機到了之後，您自然會被調回橫濱的——您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只有這樣一句話。
說完之後，夏江就走了。
太宰獨自佇立在橋上，面色冷峻的看著茶發少女離開的背影。他和夏江可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因此，不需要多余的語言來做解釋，太宰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太宰。」織田作的聲音將少年拉回了現在，他問道：「你遇到麻煩了嗎？」
織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
他深知太宰這個人的厲害，要讓這位歷代最年輕的干部遇到麻煩，簡直比登天還難。畢竟更多的時候，太宰所遇到的麻煩，都是他自己起了玩心制造出來的。
「是啊，遇到了很大的麻煩。」太宰說道：「我們的首領森先生，好像遇到了他上任以來最難以處理的一顆啞彈，我們都在為此急得團團轉呢。」
「啞彈？」織田以奇異的腦回路跟上了話題：「這種東西很危險，要盡快處理掉才行。」
太宰眼底綻開了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
「你說的對，首領他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
橫濱入秋之後，動輒就被派到北海道或者南方去執行任務的太宰，終於被森鷗外調回了總部。
太宰終於又能夠在橫濱享受他的干部待遇了，他本人對此也非常滿意。
他甚至打了個電話，讓愛馬仕的櫃員帶著今年剛發布的秋冬款包攔在了夏江回公寓的路上。太宰從別人家的圍牆上跳下來，黑色的外套長袖在他背後搖擺著，帥的仿佛走路帶風。
他熟絡的打招呼：「小夏江，出任務回來了？」
少年的眼神飄向夏江手中提著的，那把裝在透明袋子裡的濕漉漉的折疊傘。
「去東京處理了一些事情，下了很大的雨，真是糟透了。」夏江看向那一車的，仿佛是要擺攤的愛馬仕包，問道：「您這是在做什麼？」
太宰輕佻的笑著，他仿佛一個富家花花公子一樣，在揮霍錢財討女孩歡心這方面得心應手：「小夏江喜歡哪一款？可以隨便挑。」
夏江絲毫也不動搖，擦身而過時，她在太宰耳邊說道：「不用了，我家裡人應該在好幾個月之前，就幫我把新品全都訂好了。」
太宰：「……」
他摸著口袋裡的紙條，目送夏江離開之後，回頭看著櫃員：「要這三個包。」
……
傍晚時分，橫濱起了霧，還下了小雨。
這雨雲還是從東京那邊飄過來的，據說今天東京在下大雨。這很是難得——離東京這麼近，橫濱的天氣竟然沒和東京保持同步，前者在白天甚至連一絲雨都沒見。
織田作走進酒吧之後，就見到了坐在吧台前喝酒的太宰。
織田那張看上去就知道人生履歷豐富的臉上，隱約流露出了表情要崩掉的前兆……好在他是個面癱，能夠波瀾不驚的把他的驚訝收回去。
「太宰，這些是……？」
太宰治身邊的座位上疊著三只愛馬仕包，是同一系列的包，顏色分別是粉、紅、白。從包的款式就能看出來，這是三只女包。
織田的背後又傳來了腳步聲。
沒有與友人約定，出差回來，明明需要開車，卻突發奇想要來Lupin喝一杯的阪口安吾在走下樓梯時，險些撞在了織田的後背上。
一看就知道是資深社畜的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看向酒吧內部。
他的吐槽之魂冉冉升起：「太宰，你終於要邁出同時玩|弄三顆心的渣男道路上的一大步了嗎？」
「看到包就這樣想的安吾，才是隱藏的真正渣男吧。」太宰原封不動的吐槽回去：「這些包就不能是同時送給一個人的嗎？」
安吾語言犀利：「那麼，專情的太宰先生——你為什麼要帶著包來酒吧買醉？沒送出去？」
太宰幽怨的瞥了安吾一眼：「……」
織田作這才回了神，走下樓梯，在太宰右側的位置坐下。
安吾在左邊坐下，問道：「你們怎麼都在這裡，是約好了嗎？」
「怎麼可能啊？」太宰有些孩子氣的，用誇張的說辭抱怨道：「大家最近都要忙死了，負責的事情不同，休息時間也不同，怎麼可能約好？」
安吾說道：「真難得。」
他指的是三人同時出現在Lupin這件事，他們三個，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聚在一起喝酒了。
「這就是友誼的默契吧。」太宰說道：「吶，安吾，你今天去東京了吧？」
社畜安吾嘆了口氣，打開了自己的皮包，向兩名朋友抱怨道：「忙了一整天，廢了那麼大的功夫，收獲卻只有這只古董表……」
……
命運的齒輪發出哢哢的響聲，帶動著那復雜的因果線，纏繞成了難以預估的模樣。
※
夏江回了公寓。
一坨毛茸茸的黑色物體在打開門的瞬間，就竄出來蹭上了她的腳。煤球一直都很粘人，總是喜歡追著人走，還要一邊走一邊轉著圈蹭別人的腳。夏江最近在考慮給它改名叫「絆腳精」，建議才剛剛提出來，就被寵兒子的中也給否決了。
夏江頗有經驗的抬腳跨了過去。
她拿出了航空箱，用營養膏把煤球騙了進去。她拿出一直收著的零食貓條和一些玩具，丟進了盛放著煤球的罐頭的箱子裡。
夏江還給自動喂食器和貓咪飲水機斷了電。
看她這副架勢，不是要把貓送人，就是要帶著貓跑路——這兩者的共同點就是，貓不會繼續留在這間公寓裡了。
在夏江即將給紙箱貼上封條的時候，中也的短信過來了。
From犬中柯基：「夏江，我工作快要結束了，一周後就回日本，之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留在日本。」
夏江看著消息，眨了眨眼睛，把紙箱又敞開了。
她還沒來得及回復中也的消息，就有人敲響了公寓的門：「夏江小姐，首領請您過去一趟。」
※
夏江左手抱著貓，右手拎著一袋子貓罐頭，還同時攥著一把金藍刀鞘的日本刀。受森鷗外命令，送夏江來總部的下屬們還扛著貓砂和貓砂盆，可謂是准備齊全。
森鷗外見到她的架勢時，挑了挑眉，問道：「哦呀，夏江君，這是……」
「您每次叫我來，都一定會連續加好幾天班。」夏江平靜的指責上司壓榨勞動力，她說道：「我的貓不能放在家，連續餓好幾天，它又胖又愛吃，被餓到的時候一定會非常痛苦。」
「真是厲害的覺悟啊，夏江君。」森鷗外問道：「的確，把貓帶過來是個非常明智的想法。畢竟接下來，我要交給夏江君的，是一個非要重要且隱秘的任務。」
夏江低下頭，恭敬道：「請您吩咐。」
「組織接下來的幾天，會遭遇非常嚴重的動蕩，為此，我甚至不得不把中也君從意大利叫回來。」森鷗外雙手交疊著，用平緩的聲音開始描繪這次的任務。「夏江君你是組織最重要的力量之一，所以，在這次巨大的動亂中，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你。」
夏江問道：「是吠舞羅？」
她十分自然的接上了森鷗外的話：「聽說赤之氏族吠舞羅的干部，十束多多良被殺了。現在那些家伙正在到處尋找殺害干部的凶手，時不時要和青之氏族干架，整個關東一片混亂。」
森鷗外臉上掛起了「溫和」的笑容：「是的，正是如此。」
夏江：「首領，如果他們在港口組織的地盤上生事，我……」
「不，你不必出馬，這次的事件過於混亂，我們要選擇自保。」森鷗外說道：「所以，為了保護夏江君你，就請你待在總部最安全的房間裡，千萬不要出去。」
夏江眉頭一皺：「這……」
「時間不會很久，等中也君回來，港口組織就不必如此提防了。」森鷗外道：「這是命令，夏江君。」
在聽到「中也」這個名字之後，夏江皺著的眉頭松開了。
她鞠躬道：「謹遵您的命令，首領。」
※
接下來，夏江就在港黑住下了。
森鷗外命令她不可以離開辦公室一步，這當然不是為她的安全考慮，這是軟|禁。
夏江的辦公室門口，站著十數名端著槍的黑衣下屬，他們全部都是森鷗外的直屬部隊的成員，僅聽令於首領一人。廣津老爺子時不時會來門口走一圈，紅葉姐還進來陪她玩過貓。
這些人看起來是在保護她，實則是為了守護港口黑|手黨，他們隨時都會將槍口瞄准有所異動的夏江。
這樣森嚴的戒備，一直是關在密室裡的那個危險兒童夢野久作才有資格體會的。
夏江坐在辦公室裡閉門不出，但她的消息卻不是封閉的。她在這裡待了沒兩天，就聽說森鷗外召見了組織的基層，還頒發了銀之諭令。
紅葉姐過來的時候，也有談起這件事。
「首領他最看重的情報員失蹤了。」紅葉嘆氣道：「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竟然把調查情報員行蹤的事情交給了一名基層。」
夏江捏著貓腳剪指甲，說道：「我與織田先生見過幾次面，怎麼說……他這個人，有著龐大的才能，卻沒什麼志氣。首領大概是又發現了一塊璞玉吧。」
夏江的回答滴水不漏。
紅葉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她抱過夏江懷裡剪完了指甲的貓，開了一盒罐頭喂貓。
「希望如此吧……小夏江你不知道，我們的首領啊，有時候相當讓人傷腦筋。」
※
織田去拯救被綁架的阪口安吾，卻反被二五仔毒害。織田醒來後去救衝動的暴躁少年芥川，險些被羅生門捅個對穿，還和打入橫濱的偷|渡勢力mimic交了手……
一連串的消息不斷由外界，傳回宅在港口組織總部的夏江的耳朵裡。
很快，夏江就收到了一條短信。
From『awsl』：「夏江小姐，森先生已經在前往談判的路上了。」
夏江的手機一直由港口黑|手黨監控著，也因此，她被軟禁時，那些人沒有把她的手機收走。港口組織的控制中心一直在實時監測著她的手機信息和通話，夏江和外界所有的交流，都是在經由他們的許可和檢查後才被允許的。
也就是說，如果夏江的號碼收到了不該收到的消息，會先由控制中心先一步攔截，夏江永遠不會看到這條消息。
夏江發出去的消息也是同樣。
但恐怕港口組織忽略了一件事——有人能夠攻破重重網絡防御，將信息送到夏江的面前。
收到消息之後，夏江從桌底撕下了一片膠帶，將粘在上面的儲存卡取下來。她慢條斯理的用卡針打開手機的卡槽，把儲存卡放在上面。
夏江拿著刀站起來，指腹摁著卡槽，將它推回了手機裡。
同一時間，警報聲響起，港口組織總部所有的屏幕，無論是手機、平板還是電腦，都無一例外的顯示出一串串紅色代碼。通訊系統和網絡同時癱瘓之後，最高級別的警戒系統自動開啟，樓內的隔離門全部降下，電梯也被卡在三樓和四樓中間不再動彈。
辦公室的門被踹開，端著槍的黑衣人紛紛將槍口對准了已經拔出刀的茶發少女。
第46章 爆發（2）
爆發（2）
※
夏江拔刀又收刀, 那一道長長的銀色弧線亮起時，夏江已經站在了黑衣人的包圍網之外。茶發少女邁步離開, 她背後那數名持槍的部下，已經齊齊撲倒在了地毯上。
不過屋子裡沒有見血——夏江用的是刀背，她不想再惹上更多麻煩。
在港口組織內部的通訊網絡癱瘓, 升降梯停止, 各處關隘被防入侵的安全牆擋住之後, 就只剩下了一條路。夏江推開消防通道的門，抬腳踏上了樓梯。
她行走的速度很快。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港口黑|手黨根本料到了她可能會跑, 但根本沒想到她會來這麼一出。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被這突發狀況打亂了手腳，他們現在根本阻攔不住夏江——港口組織總部陷入全封閉狀態, 他們唯一攔住夏江的方式，就是去消防通道的樓梯追著她跑, 而且還追不上。
夏江反鎖了通往樓梯的門。
她撩起頭發, 朝著樓頂空地上停放的直升機走去。如果有港口黑手黨成員在這裡, 就會立刻認出來，那架直升機不是港口組織的, 不管是型號還是油漆都不一樣。
在港口黑|手黨信號被癱瘓之後, 這架直升機就落在了樓頂。
身著古老的武士服裝，面帶慘白的詭異面具的人坐在直升機內，在見到走來的茶發少女後，他從座位上起身, 單膝跪了下去。
「小姐，吾等一直在等候您的回歸。」他說道：「這一刻終於到來了。」
夏江登上直升機，說道：「去海上。」
就在這時，天台那扇被夏江鎖住的門轟然倒塌，是黑色的布料割裂了它。異能「羅生門」的主人，芥川從那被卸掉門的地方走出來，以他凶狠的眼神瞪著已經開始升空的直升機。
他大聲喊道：「源夏江！」
那聲音很憤怒。
他發動了異能羅生門，意圖刺穿那架直升機。但直升機內的人早有預料，在羅生門觸碰到直升機之前，就已經罩上了可以隔絕一切的護罩——這正是今日來接應夏江的武士的異能力。
夏江站在升起的直升機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憤怒之人。
「我不叫源夏江。」她聲音清冷，向芥川，也是向下方的整個港口黑|手黨宣告：「吾名為——我妻夏江。」
※
在橫濱港口附近的海上，漂浮著一艘郵輪。
今天的陽光很好，海鳥站在欄杆上，不時拍打一下翅膀。甲板上支著一張白色桌子，若是在此度過下午茶時間，一定會留下非常美好的記憶。
只可惜，這張桌子，可不是喝下午茶用的。
穿著白衣，頭發向後梳起的森鷗外，正一副從容姿態坐在此處。而他的對面，坐了一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已經背叛組織的阪口安吾就站在那人身後。
森鷗外笑容和善：「安吾君，好久不見啊。」
安吾緊張的汗都要落下來了：「……」
「謝謝你請我過來，不過——」森鷗外問道：「還不開始嗎？」
「人還沒有全部到場，不妨再等等。」種田長官收起手中的折扇說道：「聽說是被無良上司扣留在辦公室加班，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黑手黨的大佬先生，還請您對此多擔待，畢竟——」
森鷗外：「……」
等等，聽起來怎麼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下一刻，這份熟悉感就得到了證實。
身穿色彩古樸，卻又不失威嚴的和服，身披灰藍羽織的人，從甲板另一側邁步走來。那人腰間系著一口色彩|金藍交織的奢華古刀，似乎是身份的像征。
源夏江，不，此時應該稱她為我妻夏江。
身形高挑的茶發少女緩緩而來，在隨侍為她拉開的白色藤花椅子上坐下。她一行一坐，優雅的動作中不乏矜貴與高傲，無聲的彰顯著她今日才揭開的身份之重。
森鷗外知道種田長官沒說完的話是什麼了——「畢竟把她扣留在辦公室的無良上司就是您。」
「這可真是不得了。」森鷗外臉上的笑容中透著一絲古怪，他輕輕掀起眼皮，看向那正在將手機交予安吾的少女。「我還從未想過，我們會以這種形式見面，夏江君。」
隨侍在夏江背後的人，以威嚴的聲音喝道：「不得無禮。」
夏江君，君這個稱謂，是上司對下屬的，年長者對年少者的。我妻夏江雖是年少之人，但很顯然，在這個場合中，森鷗外不能如此稱呼夏江。
在被當面呵斥時，森鷗外一般會用他的話語諷刺回去。但今日，他只能閉上嘴，選擇沉默以對。
夏江背後帶了兩列隨從，左邊一列，是我妻家族的面具武士，右邊一列，是黃金氏族的非時院兔子。
森鷗外今日確實惹不起她。
「安吾，手機不用檢查，直接扔進海裡就行。」夏江說道：「以後不需要了。」
森鷗外改口道：「我妻小姐，在下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討教——港口組織總部重重防守之下，您是如何離開的？」
夏江淡漠道：「等您回去就會發現了。」
這艘郵輪上的氛圍十分恐怖——坐在桌前的三位大佬看起來姿態輕松，但每一句話都別有深意，泛著濃重的火|藥味，隨時都可能引爆。
安吾推了推眼鏡，順手擦去了額上的汗。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插話的時機：「那麼，請就此進入正題——」
※
這是港口黑手黨與異能特務科之間的一場交易。
以殲滅入侵橫濱的國外異能組織mimic為交換條件，森鷗外從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手中，得到了可以讓港口黑手黨不必再在這多事之年縮手縮腳的保護符——異能開業許可證。
在交易完成之後，種田長官登上了直升機，自郵輪返回東京的總部。
森鷗外滿意的收起裝著許可證的黑色信封，他抬眼看向夏江，眼神鋒利：「接下來，就是與我妻小姐的談話了吧。」
他說道：「我妻小姐不惜親自潛入港口黑手黨，是為了獲取什麼呢？港口黑|手黨在您的潛入中，不僅沒有遭遇任何損失，反而獲益頗豐，最後還順順利利的拿到了異能開業許可證。」
夏江半閉著眼睛，沒有接他的話。
森鷗外：「這個行為是無疑放棄自身在黑|道的地位，莫非，我妻家是打算與港口黑手黨結盟？」
夏江淡淡的說道：「拿過來。」
她身後的面具武士捧過一只木匣，走到桌子一側，恭敬的將木匣奉於桌上。
森鷗外接過從木匣中取出的銀箔紙板，在看完上面的字句後，目光停留在諭令最後的簽名上。他眼神有些復雜，但又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他感慨道：「果然是太宰君嗎？」
這一句話，足以驚起滔天的水浪。
這張銀之諭令，是港口組織的先代首領寫下的，也是他在最後意識清醒時留下的遺書。
先代首領在遺書中說，要將首領之位，傳給有能力將港口黑手黨擴張至最大規模的太宰治。他恐怕直至死亡也沒有想到，他的位置會被同時接診了自己與太宰治的森鷗外奪取。
夏江道：「太宰先生是先代收養的孩子吧，這也是理所當然。」
森鷗外想起自己這一年多以來的布計，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今日之後，太宰就會離開港口黑手黨了。
他一直在懼怕，如今已經具備了足夠才能的太宰，會用同樣的方式奪走首領之位。所以，他布下了mimic的計劃，舍掉織田作之助的一條命，趕走太宰治，換取異能許可證與自己的首領之位和性命安穩。
夏江嘴角噙著一絲笑，她緩緩說道：「森先生，您手上的這份遺書是拓本。」
森鷗外：「什麼——」
茶發少女說道：「真品早就已經在太宰先生手上了，大約在一年前，我就將這份遺書交予他了。」
森鷗外瞪大了眼睛。
一年前，在他開始疏遠太宰，決定要將太宰治推離港口黑手黨的時候。
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收到了遺書真品的太宰，為何至今都沒有出聲？這一年裡，森鷗外將他派往北海道，派往南方，他除了抱怨不能休息外，沒有提出一絲異議。
這意味著什麼呢？
——太宰治，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背叛。
「您不是問我想要獲取什麼嗎？」夏江道：「我妻家與非時院達成合作關系，洗去黑色的一面，從此站於台面之上。我們對黑色的權力已經沒什麼興趣了，所以，異能開業許可證這種東西，您想要就盡管拿去。我們甚至還能幫一幫您——」
歐洲異能組織mimic是港口黑手黨的棋子。
但mimic和港口黑手黨，同時是我妻夏江的棋子。
「是我將歐洲異能組織mimic的消息透露到港口黑手黨，也是我，幫助您描繪了這幅美麗的藍圖。畢竟這是早晚的事情，我妻家成人之美，就幫助您促成一下。」
「不過，養虎為患。」夏江說道：「我妻家也很擔心，因為您的忌憚，終有一日會粉身碎骨。所以，在養大老虎的同時，要斷去老虎的爪子。」
「而且在這同時，政|府和非時院也一直期望著——異能特務科，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之間，也應該達成一個平衡狀態。」
於是，我妻夏江親自潛入了港口黑|手黨。
她斷去了港口黑|手黨與其他勢力達不成平衡狀態的根源——那份過於強勢，足以摧垮一切的力量——雙黑。
森鷗外笑道：「真是精彩。」
這份笑容過於勉強，甚至藏不住他眼中旺盛的殺意。
什麼叫做「棋差一招，滿盤皆輸」，森鷗外今日算是體會到了。
已經安排好了全部計劃，並且計劃即將完成的他，在這個時候，甚至無法再挽回他的懷刀太宰治。今日之後，太宰治一定會背叛他——信任已經磨盡，師徒情分也該終結了。
就算太宰治今天不背叛他，森鷗外也不敢再留下這個人了。他不敢想像，在關於mimic的布局全然暴露出來的時候，太宰究竟對他心存著怎樣的芥蒂。
森鷗外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算計，卻又拿對方無可奈何。
「說起來，我還應當感謝我妻小姐。」森鷗外道：「感謝您沒有將我的雙黑全部拐走。」
「說起小矮子，我還有事要拜托森先生您——」夏江從侍從手中接過一張巨大的信封：「幫我把這封信交給他，您可以隨意敞開檢查，沒什麼隱私。」
※
森鷗外回到港口黑手黨時，那癱瘓的系統才剛剛恢復正常。
夏江逃離時沒有造成港口黑手黨內部的任何傷亡，算是給他留了面子。當然，這面子並不是白給的——森鷗外一手握著罐頭喂貓，一手支著下頜，聽屬下的報告。
幫助織田收養了孩子的咖喱店完好無損，孩子們和老板都早已被一輛車平安帶離。店門口躺著三名穿著破鬥篷的mimic成員，致使他們死亡的是刀傷，現場還留下了一只慘白色的詭異面具。
很明顯，這是我妻家的手筆。
而在mimic的藏身之處，也是一片死傷，那邊的地上留的是兔子面具——這是非時院的像征。
織田作之助沒死，太宰治也不知去向。
森鷗外道：「向整個組織下令，即日起，通緝干部太宰治和基層人員織田作之助，罪名為叛逃。」
看著部下離開之後，森鷗外難掩面上的苦澀。
話說——這貓真是該死的好擼啊！
※
中也提前回了橫濱。
他原定是明天返回的，但出於想給夏江一個驚喜的迫切心情，把機票提前了一天。他下飛機之後沒去港口黑|手黨交任務報告——那是明天的工作，他直接回返了公寓。
他在夏江那層樓門前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
他想：又在任務加班吧？
中也給夏江發了一條短信，把裝滿了禮物的那只箱子放在了門口，自己則是走去了樓上，打算好好整理一下奔波了一天的自己。
半個小時後，他裹著浴衣走出浴室，拉開冰箱想要找些吃的，才發現冰箱空空如也。
中也：「……」
好吧，他臨時返回橫濱，誰也不知道他回來了，不會有人為他准備好食物。
他拿起手機，撥了下屬的電話：「山崎，讓人幫我准備些食物，我提前回橫濱了，公寓裡沒東西吃，隨便買些就行。」
「中原先生，您提前回來了？」山崎道：「剛好，首領讓我明天給您送些東西，我今晚一起送過去吧。」
中也說道：「麻煩你了。」
掛掉電話之後，中也打開了自己的工作郵箱。他點開未讀郵件，仔細的看完之後，抬起手在自己臉上掐了一把。這一把掐的太狠，他甚至痛的視野有些朦朧。
不是夢？
天啊，這到底是什麼好日子啊。
中也十分慶幸自己提前一天回了橫濱：不止能提前見到女朋友，還得到了青鯖叛逃的消息。
這意味著什麼？以後在港口黑|手黨裡，他再也不會被那條臭青鯖折磨了！
中也打開了酒櫃，拿出了之前高價拍下的89年柏圖斯葡萄酒——這麼好的消息，當然要開瓶酒慶祝一下。
在他把葡萄酒倒入醒酒器時，公寓的門被敲響了：「中原先生，是我，山崎。」
中也走過去，給他打開了門。
隨後，期待著山崎送來的食物的中也愣住了。
他的部下，此時懷裡抱著一團黑色的毛毯——毛毯還會動，啊對，那不是毛毯，是他的黑貓煤球。
「中原先生，首領讓我把貓送過來。」山崎任憑懷裡的黑貓爬進中也懷裡，他又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巨大的信封。「還有這封信，首領說是夏江小姐交給您的。」
中也一手抱著貓，一手拿著信，背後還浮著山崎捎過來的食物。
他把貓放在沙發上之後，期待又緊張的握著信封。
夏江給他的信？裡面會是什麼，告白情書嗎？
中也小心翼翼的打開信封，他甚至擔心把信封弄折了，好像這是什麼稀世珍寶一樣。他從中抽出來薄薄的一沓A4紙，紙上沒有想像中的漂亮字跡，而是一行可愛又俏皮的字體——非常熟悉。
「兒子歸你了。」
中也眉頭跳了跳，他秉著不祥的預感，把A4紙又抽出一截。
這是一份資料，或者該說是個人履歷。
「我妻夏江，18歲，出生於東京千代田區，我妻家下任家主，父母健在，一家人感情和樂……」
中也低下頭，和睜著大眼睛的煤球對視。
煤球：呆萌.jpg
赭發少年心中一哽，他好不容易才把這一頁資料翻過去。後面的倒不是某人的自我介紹了，而是一份購買寵物時簽下的協議，還帶了證書。
「名字：黑曜石Obsidian，品種：英國短毛貓……」
連貓的身世和名字都是假的。
赭發少年搖搖晃晃的走到酒櫃前，拿出了那只裝著61年柏圖斯的禮盒。中也打開盒子的時候，與「兒子歸你」這條留言同樣的字跡的紙條掉出來。
【是中原先生想要的61年柏圖斯哦，單身狗只需要一只酒杯，對吧？不過還請務必少喝酒，會長不高的：）】
中也看著禮盒裡兩個盛放酒杯的凹槽裡，僅剩的一只孤零零的高腳杯，一時間呼吸都要凝滯了。
呵，單身狗。
他面無表情的打開了瓶塞，另取了一只醒酒器。
那瓶89年的柏圖斯，遠不足以襯托他此時復雜的心情。
第47章 爆發（3）
爆發（3）
※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 他都不會……
不，中也還真的有花生米。他從購物袋裡拿出一包酒鬼花生, 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整包扔在了地毯上。喝酒就喝酒，吃什麼花生米, 要的就是醉啊。
黑貓圓潤的爪子踩在中也腹部, 煤球一邊踩, 一邊抬著腦袋蹭他。
「喵~」
中也迷茫的低下頭看著貓，開口道：「黑曜石。」
「喵~~」煤球尾巴甩了甩, 腦袋在他胸口蹭的更歡樂了。
為了確認不是錯覺, 中也又喊道：「煤球？」
尾巴沒有動，沒什麼反應。
「黑曜石？」
煤球歡快的甩起尾巴：「喵~」
呵，大騙子養的小騙子。中也內心倍感凄涼, 他撈住煤球，把它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但煤球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這只黑貓好像粘在他身上一樣, 才剛被推下去, 又沒骨頭一樣蹭上來。
中也瞪著眼睛，凶巴巴的罵道：「你以為撒嬌就有用嗎？」
煤球圓潤的毛爪爪在他掌心裡踩了踩：「咪~」
中也沉默了一會兒, 緩慢的問道：「……兒子, 想吃鹿肉罐頭還是金槍魚罐頭？」
貓當然不會回答這麼復雜的問題。
赭發少年癱軟的從沙發上滑下來，踉踉蹌蹌的去找罐頭，走了沒兩步就左腳踩右腳絆在了地上。他嘗試著爬起來，但醉酒之後的身體格外不聽使喚, 爬了兩次之後，中也就放棄了。
他趴在地上，沒有完全被酒精麻痹掉的思緒，又一次不由自主的飄向了那個人。
或許是因為這其中發生的轉變太大，太過於不可思議。
中也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憤怒，而是不肯相信，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真實感。
「喵~喵！」煤球從沙發上跳下來，不停的用腦袋拱他。胖黑貓又嗲又軟的叫聲裡透著滿滿的焦急，叫到後來甚至有些嘶啞了。
※
港口黑手黨內，五大干部會議召開。
這數年才能有一次的，決定組織動向的重大決策的會議，竟然臨時召開了——這意味著，港口黑|手黨發生了大事。
歷代最年輕的干部太宰治叛逃，獲得異能開業許可證後組織的風格變更，候補中原中也晉升為干部……一時間，預計之中的，和超乎預計的大事紛紛砸中了港口組織，這足以開一次五大干部會議了。
當然，影響最深重的還是那個未被列入追責名單的背叛者——我妻夏江。
但在會議剛剛開始，就已經遇到了不順利之處。
要晉升干部的中原中也沒到場。
森鷗外眼看著時間過了九點，不由皺了皺眉。
聽山崎說，中也君昨日就已經返回橫濱了。為什麼不到場，睡過頭了？還是說……想到我妻夏江，以及叛逃的太宰治，森鷗外心中一沉。
戴著耳環，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的Ace滿面笑容，似是感慨的說道：「真不愧是搭檔呢。」
上一年，太宰在晉升干部的當天就翹掉了會議。而今年，中原中也晉升為干部的當日，重復了搭檔的做法。
紅葉睜開眼睛，鎮定道：「首領，去找找看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孩子受到的打擊必然不輕。」
在任的兩名干部和港口組織首領，就在其中一人的建議下，一起造訪了中原中也的公寓。
由公寓管理員打開中也的門後，紅葉以和服寬大的袖角掩住了嘴。
這間公寓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凶殺案現場。
穿著紫色浴衣的赭發少年趴在地上，如果背上再多一把刀，就可以判定他已經去世。
屋子裡很多瓶瓶罐罐都倒了，桌子上擺著兩瓶柏圖斯，其中一瓶已經倒下了，醒酒器也被撞歪在桌子上，紅色的液體在白色桌面上蔓延。
地上有一包酒鬼花生，一張已經拆開的黑色信封，兩袋果凍，一份壽司便當……
昨晚被送過來的黑煤球貓坐在中也背上，它低著頭，叫聲委屈巴巴的。
森鷗外戴著白色手套，首先撿起了信封，敞開看了看之後，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已經大概能推測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了——正如紅葉君所說，這孩子受打擊不輕。
「抬走吧，帶回醫療室。」森鷗外有條不紊的安排道：「做個心電圖，再驗一驗血。」
干部A不明所以道：「他怎麼了？」
紅葉走過去，把貓抱進懷裡，淡定答道：「酒品不好。」
干部A：「……」
※
非時院的領地，守備森嚴的御柱塔。
和式風格的自動門在來人接近時向兩側敞開，夏江摘下腰間的佩刀，放在兔面具人的手上。夏江走進那扇敞開的門中，和風自動門閉合，將我妻家的面具武士全部隔離在外。
「我妻小姐，請隨我來。」兔子在前方為夏江帶路。
僅僅聽令於黃金之王的兔子們，第一次對他人表現出十足的敬重和恭順。
他們並非是臣服於夏江的身份或者力量，而是——我妻夏江，對黃金氏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已經重要到了他們不顧立場，破例去干涉保護的程度。
因為他們唯一臣服的那位王的性命，握在這位小姐手上。
御柱塔的天台建成了典雅又講究的和式花園，而就在天台之下的頂層，一整層的牆壁都被打穿，只有薄薄的障子用以分割空間。這一層鮮少有人拜訪，安靜又空曠，甚至聽得見上方的園景裡泉水流淌的聲音。
兔子為夏江打開了紙拉門。
門後放著一張形狀像是艦船的操作艙一樣，功能齊全到幾乎沒有缺陷的病床。那位一直穿著古樸而威嚴的和服的王，此時就躺在艙中，依靠著儀器延長生命。
但他和其他衰老的人不太一樣。
在肉|體衰老的時候，那浩瀚如星宇的力量，還在維持著他的精神。憑他此時的清醒程度，就算站起來和年輕小輩過上兩招，也完全不是問題。
夏江走進和室中，在艙邊跪坐下來：「讓您久等了。」
「事情解決完了？」國常路大覺睜開了眼睛，瞥向一旁的茶發少女。
夏江：「是，已經依照您的期望，讓橫濱這座力量體系全然不同的城市進入了平衡狀態。」
茶發少女接過兔子遞來的手套，慢條斯理的戴上，她伸出手，由兔子用絲繩為她扎起袖子。
她站起身，異能力的淡綠色光芒包裹在身體上。這一瞬，那回蕩在上方園景中的風都靜止了，用暖橘色燈光照明的室內，靜謐不斷蔓延，奪去一切聲音。
夏江伸出了手，淡淡的說道：「失禮了。」
※
在心電圖和血像都確認無事之後，中也被部下用醒酒茶硬生生嗆醒了。他暈暈乎乎的來到會議室，繼續這場因他宿醉而延遲了半天的會議。
中也醉歸醉，會還是要開的。
可能這就是港口黑|手黨壓榨優秀員工的基本操作吧？
赭發少年迷迷糊糊的坐在桌前，頭痛欲裂，黑貓從桌子上走過，毛茸茸的大尾巴掃過中也的臉。
「那麼，接下來，要說到我妻夏江……」
森鷗外話音未落，剛剛還困頓的中也陡然驚醒過來。
夏江？我妻夏江？
他終於想起來，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滿心歡喜的提前返回了橫濱，想要給夏江一個驚喜，也在期待著夏江為他准備的「驚喜」。可誰知道，他會收到那樣的驚喜——只有驚沒有喜。
突然清醒的中也想起這件事後，挺直的背脊又蔫了過去。
「中也君？」
被點名的中也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又規規矩矩的做好了，說道：「抱歉，請您繼續。」
森鷗外沒有怪罪他：「雖然理解你所受打擊不輕，但是，關於我妻夏江的事情，還是要講清楚的。」
中也發現，紅葉姐和Ace不知何時離開了，此時的會議室裡，只有他和森鷗外兩人。首領把他一個人留下來，自然是有著深意的——這樣做大約是因為他和夏江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我妻夏江偽裝成源夏江加入港口組織，目的是策反太宰君。」森鷗外道：「她的經歷、性格皆為偽裝，連同她的字跡也是假的，指紋也做過燒融術。所以，我們對她防無可防。」
中也一邊聽著，心中蔓延開刺骨的冷意。
「我早有料到她並非真心加入港口黑手黨，但我一直無法確定，她究竟是不是我妻家派來的臥底。」森鷗外說道：「無論如何試探，她都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夏江是一張鬼牌。
她沒有耗費一兵一卒，便翻攪整個橫濱的風雲。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在讓港口黑|手黨的異能開業許可證的同時，折斷了我們最鋒利的刀。此後雙黑不復存在，港口黑手黨日後進境有限。」
一切都在計算之中。
中也低垂著眉眼，心想：不僅僅是港口組織的未來，連同他們之間感情也是。
他忽然就回憶起了細節。
夏江看似溫和又體貼，但各種各樣的舉動中，都隱約在體現著她這人的無情——只是在這之前，中也強行把這份違和感忽略掉了。
口口聲聲說著要做飯的人，家裡連一口奶鍋都沒有。
突然就養起了貓，實則對貓並不親近，在煤球湊近時總是要推開它。
港口黑手黨大多數成員對【白衣死神】的抵觸，還有那恐怖的傳言，也並非空穴來風。
……
她看似在溫柔給予，實則什麼代價都沒有付出，就從他這裡掏走了一顆真心，還有他的黑卡。
在別人面前冷酷無情，在他面前呆萌柔軟。中也對這一點十分受用，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夏江眼中最特別的人，所以才享有了特殊的待遇。
現在，中也在遭受巨大打擊後，終於把夏江的行為和某個知名教程對應了起來——《教你如何分辨綠茶婊》。
森鷗外看著中也露出被雷劈過一樣的表情，勸道：
「中也君，你是否記得，我曾說過，以夏江君的刀術，她可以一己之力滅掉整個港口黑|手黨。而她之所以沒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港口組織有個力量在她之上的存在——就是你，中也君。」
「她大費周章進入港黑臥底，就是因為你這道防線的存在。」
所以，她廢這麼大的力氣，演了這麼多出好戲，就是為了跨過防線——既然打不過，那就騙他的心騙他錢，身就不騙了，一米六的個子騙著太虧了。
中也萬萬沒想到，「用美色魅惑強大的敵人」這種狗血大戲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森鷗外道：「中也君，千萬不要沉浸於這段感情。」
那一瞬間，中也的眼神凶狠如猛獸。
他說道：「您放心，下次再見到她，我必定要把這筆債加倍奉還。」
首領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折掉一個太宰治，剩下的一個中原中也好歹是保住了。
「還有一件事要告知你，中也君。」森鷗外道：「關於夏江君的異能力『白蠟樹』。」
※
古樸的和室內擺著一張紫檀木矮桌，兔子跪坐在桌側，將研磨過後衝泡好的抹茶捧上桌子。
桌子一邊坐著的是年老的王者，他頭發花白，但那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比年輕人更加凶悍。他舉止投足間，皆散發著掌管整個日本的王者的氣度，威嚴不容置疑。
另一側則是夏江。
她已經脫去手套，摘掉了袖上的絲帶，寬大的袖子落下來，袖口處帶著無傷大雅的折痕。
少女陽綠色的眼眸中，流淌著整體為橘調的和室映入的暖光。那一抹光仿佛穿過歷史的洪河，神秘又古老的氣息將茶發少女整個包裹起來，為她染上了一絲深不可測的朦朧。
夏江開口問道：「您感覺如何？」
國常路大覺握住茶杯，開口時，威嚴中帶著一絲寬厚：「好極了，數年以來，這把老骨頭還是第一次這麼舒爽。」
「恕我直言，如果有什麼要做的事情，還是盡快為好。」夏江道：「您是一名陰陽師，還是掌管命運的黃金之王，您應當比我更明白命運的織絲。」
國常路大覺道：「我明白，這一切也該提上日程了。」
他側過頭，看向這間和室中央的冷凍艙，那艙內的，是白銀之王的軀體。
※
港口黑手黨總部，會議室。
「在北歐神話中，孕育了一切的世界樹的品種就是白蠟樹。」森鷗外道：「我妻家獲取黃金氏族的協助時，所開出的交換條件為，用我妻夏江的異能力延長黃金之王的生命，讓那位王得以再次見到故友。」
中也道：「延長……生命？」
「我妻夏江能夠擺布生命的生與榮，哪怕是有人被腰斬了，她也能用異能力將這個人再拼起來。」森鷗外道：「也是因此，在她的手術台上，從來都沒有人死去。」
所以說，夏江的異能力並非「精准手術」，她看似毫無破綻的刀術和手法，全部來自於一日復一日的訓練，而非異能力。
中也又想到，自己為之動心的一點——夏江在搶救傷者時表現出的急切，她所表現出的對生命的尊重。
森鷗外說道：「每一次手術的過程，對她而言，皆是一場看起來刺激驚險，實則結局注定的游戲。」
在有這樣的異能力的前提下，手術時表現出的認真、急切和果斷，就不再能作為她的優點了。她不尊重生命，不擔心傷者經受的痛苦，那些垂死掙扎的活人之軀，皆是她的玩物。
中也忍不住問道：「她真的是人類嗎？」
「雖有人類之軀，卻沒有人類的思想和心。」森鷗外緩緩道：「最不像人的人類，夏江君和太宰君都是如此吧。」
第48章 花苞（1）
花苞（1）
※
奢華的櫻花木長廊上, 身穿厚重和服，腳踩分趾襪的人紛紛走過。他們從屋檐下低著頭路過, 兩手端在身前，寬大的袖子垂下來，隨著行走的動作微微搖晃。
橫濱平衡五年, 德累斯頓石板消亡四年, 天人五衰入獄後一年。
如此情勢下, 我妻家的勢力飛速擴張，地位迅速攀升著, 不知不覺間, 似乎已經和當年的非時院有的一拼了。
都說樹大招風，但我妻家飛的這樣高，也鮮少有人試圖去將這個家族拽下來。這是因為, 如今的形勢，正是黃金之王在過世之前屬意的——非時院在德累斯頓石板毀滅後, 全力支持我妻一族。
我妻家也要承接起曾經屬於非時院的責任, 打理好戰後的一切。為此, 家族清洗過往，並且為了承接下來的使命, 今後也不會再為了利益, 把家族的手伸向黑暗。
只不過……家族過往和黑暗的交情，還是一直都存在的。
廊下坐著一名年輕女性，她身邊擺著冰鎮的水果，還有一盒裝在木匣裡的精致點心。她晃著腳在此乘涼, 看起來悠閑又自在，剛剛那些走過的穿和服的人當然看得見她，但誰也不敢打擾她。
她纖長的指尖捏起一顆櫻桃，向背後丟去。
紫紅色的櫻桃在空中翻轉著，在落下之前，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
戴著黑色帽子，裹在一身嚴整黑西裝中的身體比例修長，渾身都散發著危險肅殺氣息的男人握著櫻桃，說道：「亂丟東西不是好習慣，我妻夏江。」
他五官深邃，皮膚是白到發光的冷白色，看也知道，他不是日本人。
「您不是接住了嗎，Reborn先生？」夏江沒有回頭，她把兩杯熱茶之中的一杯放到了果盤和點心的旁邊。「剛剛完成的法式點心，廚師是雷諾特畢業的，希望合您的口味。」
別人說起點心的貴重，往往會提及價值不菲的原材料及材料產地，或者出售甜點的店鋪。夏江獨辟蹊徑，炫耀甜點的廚師的產地——世界頂級的甜點學校，雷諾特。
掌握了多項技能，見慣大世面的世界第一殺手Reborn先生，對這盒甜點並不感到驚奇。
「沒想到你還敢回日本，這份勇氣讓人敬佩。」有著獨具特色的蜷曲鬢角的殺手問道：「不怕被債主找到嗎？」
所謂的債主，指的是關東地頭蛇港口黑|手黨。
夏江當年臥底港口黑|手黨時，所做出的重大事跡，不知從何渠道傳到了意大利各個家族的耳中。一時間，意大利黑|手黨全體震驚，像密魯菲奧雷這種和我妻家關系微妙的，甚至從上至下排查了三遍，確定家族裡沒有我妻家的臥底。
我妻夏江拆散雙黑，挖走太宰治，這一行徑無疑是在破壞港口黑|手黨最強武器的同時，還把人家最好用的賺錢機器帶走了。
俗話說的好，斷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我妻夏江對港口黑|手黨所做的事情，惡劣程度顯然不止於殺人父母——大概還在港口黑|手黨數代首領的墳頭蹦了個迪。
她要是落進港口黑|手黨手中，只會是死路一條。
更遑論她和港口組織的某位干部之間還有著私仇，毫不誇張的說，仇恨度已經到了對方要是找到她的蹤跡一定會追殺她到天涯海角的地步了。
夏江淡淡的說道：「這年頭換個發型再染個發，再好好化一化妝，鬼都認不出來。」
變裝大師·世界第一殺手·Reborn先生震驚了：「……你說的對。」
夏江的一頭茶發染的顏色稍微深了一些，和之前看起來不太一樣，但整體顏色非常自然。那一頭毛茸茸的蓬松自然卷也拉直了，只是拉直的效果有點打折扣，發梢還是微卷的。
發型一換，她的氣質就從慵懶變成了干練，整個人都顯得像個職場女強人。
「您和十代今天留在家族用餐嗎？」夏江撐著櫻花木地板站起來，問道：「如果沒有安排的話，我們去找個餐館小聚一下怎麼樣？」
這是對朋友的邀請。
Reborn說道：「白蘭·傑索和入江正一現在也在東京。」
「那就叫上正一，白蘭不不必了。」夏江指了指後方的紙拉門，一直都有人候在那個房間裡：「您請慢用，需要添茶續杯的話直接找他們就好，我去接我堂妹放學。」
※
赭發青年把帽子和外套掛在衣架上，打開家裡的櫥櫃，從裡面拖出一只巨大的箱子。他把盤踞在箱子上的黑漆漆的毛團子抱下去，敞開箱子紙板，在煤球再次跳進去之前迅速的拿出了幾只罐頭。
二十三歲的中也已經褪去少年時期的青澀，他的容貌愈發昳麗，是一種引人深入的俊美。年輕人腰細腿長，裹在黑色手套裡的手指纖細修長，每一個動作都在散發著「饞哭你」的氣息。
他認真的低著頭，把挑揀出來的罐頭摞在一起，遞給上門討教的後輩。
「這幾個牌子的貓糧會比較好一些，能做到生骨肉飼養會更好。」中也說道：「還要買一些營養粉劑，每隔一段時間就往貓的食物裡添一些。」
芥川認真的記在小本本上，記下來之後，再等中也說下一條。
中也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那條青鯖腦袋裡到底是裝了些什麼。
芥川執著於和武裝偵探社的人虎對決，一年以來，芥川單方面堅持的宰廚對決給偵探社造成了不少麻煩。
於是，已經是武裝偵探社成員的太宰治傾情建議：「芥川想要打敗敦君的話，就要從理解敦君開始。養一只白虎是不太可能了，就養一只貓來觀察吧~反正老虎和貓都是貓科，沒有太大區別的。」
去你妹的沒有太大區別！怎麼可能區別不大啊？
但芥川對太宰的話深信不疑，已經到了魔怔的地步，立刻動用了重重關系買回了一只藍山雙布偶貓——也是太宰傾情建議的，布偶貓體型大，相比於其他小型貓更接近老虎一些，藍色山貓紋也像是中島敦虎化後的紋路。
於是，榮升為鏟屎官的芥川，就帶著貓前往資深鏟屎官中原前輩家討教了。
中也表示槽多無口，但還是認真給芥川做了科普——太宰是個混|蛋，但貓是無辜的。
一如五年前他反復給自己做的思想准備——夏江是個人|渣，但煤球是無辜的。
他把跑路的渣女拋棄的兒子養的油光水滑，六歲的煤球依舊上躥下跳身體健康，就是還是一團漆黑，隨時隨地都能隱身。但不知道為什麼，煤球的膽子越養越小，以前明明見誰粘誰，現在看見進它家的客人小布偶，都會縮在中也身邊不敢動彈。
正在做養貓指導的時候，芥川的手機響了一下。
中也問道：「任務？」
看完手機的芥川答復道：「之前有人反復入侵港口組織的系統，工程組剛剛鎖定了那人的位置，在東京大學本鄉校區。」
中也把手裡的罐頭收起來，說道：「一起過去吧，那邊正好有一家不錯的寵物用品店。」
※
東京大學。
一輛滿配5系寶馬緩緩開至校門處，它顏色純黑，遵守交通規則，學校區域減速慢行不鳴笛，十分之低調。但盡管如此，那藍白車標還是在無聲無息的炫耀著車主的富裕，低調也變成了一種涵養。
車門敞開，穿著寬松舒適的初夏服裝的女性在下車的時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長相很漂亮，氣場也很厲害，但這不是她這麼惹眼的原因——這位年輕女性的身高，在日本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一米八四，足以秒殺多數男性了。
夏江撩起袖子，自腕表上確認了時間。
不一會兒，就有個小姑娘從校門走出來，直奔著她過來。這是源愛花，夏江的叔叔嬸嬸的孩子，前幾年才剛剛回歸到家族。愛花蔫噠噠的，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
愛花捏了捏衣角，說道：「姐姐，我被飲料販售機吞錢了。」
放在我妻家這樣的家境，吞錢就吞錢了，實在沒必要在乎——飲料販售機能吞多少，撐死了吞下一張面額一萬日元的鈔票。
但夏江深知小姑娘為什麼難過。
源愛花習慣了只擁有很少屬於她的東西的日子，在那漫長的時間裡，她的東西不是丟了還會得到新的，而是一旦失去，就很難再得到了。盡管她現在過著富裕的生活，也會對被吞掉的一萬日元耿耿於懷。
「走吧，帶我去看看。」夏江又回頭對司機道：「先去附近停車，在那邊等我。」
夏江和源愛花一並走進了校園中。
不遠處，剛剛停下了車的中原中也，隔著一個副駕駛座位看向車窗外。
等待許久的芥川，終於發現了上司的狀態不對勁，他問道：「您怎麼了？」
「不，沒什麼。」中原中也說道：「你先去處理任務，我找地方停車。」
中也收回了目光，在芥川下車之後，再次發動車子，暫且離開了東京大學。他剛剛看到了一個身高很高的姑娘，也是像夏江那樣高到不尋常的身高，只是發色和發型都不對。
他竟然覺得有些可惜。
但仔細一想，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他就算再次遇到那個女人，那段始終被籠罩在欺騙和謊言中的感情也沒有挽回余地。他只會狠狠的修理我妻夏江，讓她為過去所做的事情感到後悔，就算她道歉，也不可能求得任何原諒。
第49章 花苞（2）
花苞（2）
※
夏江用手拍了拍飲料販售機, 又擰住了退錢的旋鈕。確認毫無反應後，她拿出手機, 准備打販售機維護人員的號碼。
就在這時，轉機出現了。
發色純白的刺蝟頭青年笑眯眯的走過來，抬起手打招呼：「呀, 小夏江~☆」
這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快來打我呀」的欠揍氣息, 也不知道人要可惡到什麼地步, 才能在【欠揍】這個領域上完美戰勝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
他名叫白蘭·傑索，黑|手黨密魯菲奧雷家族的首領——他眼下的倒皇冠狀紫色紋身算是個人標志。
「小夏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白蘭兩手一拍：「讓我猜一猜, 是小愛花被販售機吞了錢吧？」
夏江淡淡的說道：「再拍一次手, 我就切掉你的手指。」
人基於自己的習慣拍個手很正常，但白蘭拍手不太正常——他的成名技之一就是「白拍手」，據說當年他用這一招把十四歲的澤田綱吉吊著打。
「唉~☆」白蘭聲調輕佻, 他無視掉了夏江的威脅，轉身拍了拍笨重的販售機。「如果是被吞了錢的話, 我可以幫你喲, 小愛花~」
棕紅色頭發的少年從遠處跑過來, 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白蘭，你怎麼突然就跑掉了？」入江正一扶著膝蓋深呼吸許久, 才勉強平復下來。「夏江小姐, 您怎麼會在這裡？」
白蘭修長的指尖敲在販售機的金屬外殼上，他轉身要求道：「小正~電腦借我一下~」
「又借啊？」入江正一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輕薄的魔方本。「你最近總是拿著我的電腦敲敲打打，該不會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吧？」
白蘭打開筆記本電腦，說道：「怎麼會呢？我可是要守護世界和平的人, 不會再去毀滅平行世界的。」
不知為何，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莫名的沒有可信度。
一說起毀滅世界，入江正一就隱約感覺到了胃痛。他推了推眼鏡，看著這位友人手指飛快的輸入一長串代碼，對程序這種東西有著深刻理解的入江正一看一眼代碼，再看一眼旁邊的飲料販售機，頓時有了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正一伸出手，意圖阻止，說道：「白蘭，別……」
白發棉花糖控已經摁下了回車鍵。伴隨著一道肉眼可見的青綠電流在販售機上躥起，罐裝的和瓶裝的飲料，真·不要錢一樣的從販售機裡爭先恐後的往外滾。
這時，正義人士的腳踏上了販售機所在的校園小徑：「找到你了，入江正一。」
來自武裝偵探社的國木田獨步推了推正在反光的眼鏡，這位嚴肅的人民教師翻開筆記本，指責道：「這一個月內，你入侵銀行防衛系統46次，入侵武裝偵探社網絡4次，黑掉異能特務科內部網絡17次……」
「多次黑進絕密網絡，半點文件都沒有偷走，目的似乎只在於娛樂和檢驗自己的水平。」國木田道：「如此行為，已經給大家添了非常多的麻煩，也的確構成了犯罪。」
待國木田先生說完之後，呆掉的入江正一緩緩的歪頭，發出了疑問的聲音：「哈？」
莫名其妙被扣了一腦袋鍋的正一，顫抖著捂住了自己的胃。
國木田義憤填膺道：「裝病也沒有用，既然已經是成年人了，就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
「不對，國木田先生。」一只從手腕至袖子深處都捆著繃帶的手拍上了國木田的肩膀，擁有一頭深棕色自然卷的青年披著沙色風衣，從國木田背後走了出來。「入侵我們的網絡的，好像不是這位入江正一先生哦~」
夏江站在販售機旁嘆了口氣。
這到底是什麼故人重逢的奇怪現場啊？
「走了，愛花。」夏江拉著堂妹的手轉過身去，按照她過往豐富的經驗判斷，還是不要和這群人扯上關系比較好。
太宰治一語戳破現實：「把入侵別人家電腦當做娛樂項目的，應該是旁邊這位抱著友人電腦輸代碼的白蘭先生吧？」
正一看向還在微笑的棉花糖控友人，再次發出了驚疑的聲音：「……哈？」
……其實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的確是白蘭能做出來的事情。只是正一低估了此人下限，他沒想到白蘭這一個月來動不動就用他的電腦，原來是去做在法律邊緣大鵬展翅的事情了。這個混蛋還是和某條世界線裡一樣，樂於拖他下水。
「呀∼☆被發現了呢。」聽他的語氣，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
這也符合白蘭在黑｜手黨世界的人設——白手起家，惹是生非，拖人下水，從不手軟。
不過片刻功夫，同樣的台詞再次響起：「找到你了，入江正一。」
這次來的，是一個穿著西裝四件套，頭戴一頂黑色帽子的赭發青年。他來勢洶洶，肩上披著的黑色長外套被氣流揚起，一米六的個子硬生生走出了兩米八的氣場來。
已經背過身去走出一段距離的夏江腳步一頓，她面無表情的把愛花推開了：「司機在老地方等著，我有些事情，我們分頭走。」
茶發女性兩手揣進兜裡，扔下一臉懵逼的源愛花之後，在東大的校園小徑上健步如飛。
但她飛了還沒兩步，就被缺德佬阻止了。
太宰笑著看了看昔日搭檔，對方還是老樣子，一見到自己，就會原地爆炸。
在中也還沒開始發作之前，太宰當著舊搭檔的面側過身去，對剛剛走開的高挑女性招了招手：「小夏江∼你的飲料忘記拿了∼」
這一句話，無異於在現場投下了一枚核彈。
中也凶狠的表情凝滯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猛烈的，幾乎席卷了全場的殺氣。
「啊！？」他視線追隨著太宰招手的方向，看到了一名發型發色都不符合，但身高完全一致的女性。
現在，那只留給他們一個背影的女性，瀟灑的把手中的輕奢包包背到肩後，扛出了麻袋的感覺。那名年輕女性後背微弓，像一支箭一樣射了出去，跑路的速度絕不是沒練過的人會有的。
「芥川，這邊交給你。」中也撂下話之後，就關閉了耳麥的通訊功能。
異能力的紅光裹覆住他的身體，將他拋投出去。
太宰兩手攏在嘴邊，朝著舊日搭檔喊道：「中也，要努力啊，作為搭檔的我，可誠心誠意期待著你幸福呢∼」
※
夏江動作靈活的竄進小巷子裡。
這邊是個死胡同，不過沒關系，她很擅長爬牆。她腳底發力，輕巧的跳到了牆頭上，就這上牆的行雲流水的動作，恐怕百裡之內的流浪貓都要甘拜下風。
但夏江沒能翻到牆的另一邊。
她站在牆上，從高處俯視著下方——抱著手臂在此等待的赭發青年抬著頭，那仿若來自異域的昳麗面龐上，正籠罩著一片陰翳。
夏江捏起了嗓子，出口的聲音又軟又甜：「您哪位？」
「我妻夏江！」青年忍無可忍，抱在身前的手臂放下，高高的抬起腿，一記側踢掃向圍牆。「你還想把我當傻子耍嗎？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能准確無誤的把你撿出來！」
在這條又細又長，能玩一年的腿踢過來之後，圍牆轟然倒塌。
夏江輕飄飄的落在了坍塌的碎石磚上，她聲音恢復了正常：「撿出來之後呢？」
她身形瞬動，空氣中劃出一道銀白的流光，那光芒逐漸收向中也的後頸。止息之間，夏江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後，用一把手術刀指著他的脖子。
中也微微怔愣，隨後，就露出了危險的笑容。
「當然是把你挫骨揚灰，讓你跪著向我懺悔。」他一邊說著，一邊倚向後方，後頸觸上刀刃的瞬間，紅光就從自己的身體蔓延過去。「竟然拿刀刃指向我，忘記我的異能力了？在騙過一切之後，你也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嗎？」
「你還帶著這種東西啊？」夏江松開手術刀，背對著中也，將手中之物呈現在陽光之下。
「你就算吸引我的注意力也沒……」中也回過頭來，雙眼怒睜。「你干嘛摸我口袋！？」
夏江手上握著一枚通體銀色，一端鑲嵌著漂亮的綠水晶花朵的發夾。
中也遲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第一反應為什麼是責問啊！？
「我、我之前裝在口袋裡忘記丟掉了而已！」
這個借口要多蹩腳就有多蹩腳，誰會把一枚這麼大的發夾裝在西裝外套口袋裡五年啊？
夏江歪著頭，陽綠色的眼睛裡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嘴上也絲毫不留情：「你還在穿五年前的衣服啊？」
所以說，夏江這個人的重點，永遠都和別人有出入。
她在意的不是借口有多蹩腳，而是中也這五年來完全沒長個子。
「閉嘴！」中也飛起一腳。
被異能力拽住的夏江無法閃避，她手臂交叉，護在了中也踢過來的位置。但意料中的疼痛遲遲沒有降臨，赭發少年的腿停在了離她極近的位置，沒有直接掃下去。
夏江抬起頭來，問道：「你被騙傻了？」
「少廢話，我才不會再上你的……」話未說完，中也抬著的腿突然被夏江抓住了。
夏江握住青年修長的腿，手法熟練的一擰。
如果是太宰治用這個姿勢來踹她，她大概會握住對方的腿向上抬，幫黑泥精劈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叉。
對付中原中也就不行——他韌帶太好了。
但韌帶再好也難不倒醫生，夏江握著他的腳腕旋轉半圈，聽見了不堪重負的骨頭發出來「哢」的一聲。
第50章 花苞（3）
花苞（3）
※
矗立在橫濱租界的黑色大樓的頂層, 正試圖端走異能生命體喜愛的草莓蛋糕的森鷗外，在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自家干部時愣了一愣。
他由上到下將赭發青年看了一遍, 最後目光定格在了青年的腿上。
森鷗外問道：「哎呀，中也君，這是怎麼了？」
中也是一跛一跛的走進來的, 他額上帶著細密的冷汗, 右腿在走路時明顯有些不自然的拖著。他十分堅強的抬起頭, 向首領彙報道：「首領，之前入侵組織系統的人是白蘭·傑索, 密魯菲奧雷家族的首領。」
「這可真是意外。不過, 中也君。」森鷗外疑惑道：「這不是芥川君的任務嗎？」
他不是在介意中也插手另一名部下的任務，他只是好奇，芥川君的任務, 當然該由芥川君來彙報才對。
中也的表情帶著些憤怒，提及某個名字時, 他的聲音可以稱之為咬牙切齒：「我遇到了我妻夏江。」
森鷗外：「……」
五年前, 我妻夏江在離開港口黑|手黨之後, 在日本停留的時間沒有超過三天。她很快就盛著飛機去往美國，在預科待了半年之後就升入了名牌大學, 混的風生水起。
中原中也在得知消息時, 差點拍碎了手裡的平板。
有一種憤怒，叫做「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我妻夏江她還不僅僅一笑而過, 她還過得很好。在拋夫棄子之後，我妻夏江的人生步上了巔峰，要多快樂就有多快樂。
當年，尾崎紅葉親自來勸慰自己帶出來的小鬼：「小鬼你看，港口組織普遍沒學歷，太宰小鬼初中肄業，你和芥川那小子更是沒上過學。單看學歷，人家和我們就不是一類人，看開點吧。」
中也險些當場表演一個氣死。
森鷗外把蛋糕還給愛麗絲，被白手套包裹的指尖在桌上輕巧兩下後，若有所思的開口道：「中也君，在人生大事上，你不會還是非夏江君不可吧？」
中也：「當然不是，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哦？」森鷗外眼眸一眯，已經看透了一切。「可是，如果中也君你真是這樣想，你來告訴我的，就應該是我妻夏江已經被你殺掉了吧？」
中也：「……」
「中也君，不要再對夏江君出手了。」森鷗外不想對屬下的感情生活有任何評斷，但事關港口黑|手黨的存亡，他還是要管的。「當年的我妻家我們尚且得罪不起，何況是如今的我妻一族？」
「抱歉，首領。」中也摘下帽子，說道：「我明白了，今後不會再衝動行事了。」
作為部下的中原中也，好就好在非常聽話且好敲打。他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可以為了組織和首領犧牲一切，很多問題一點就通。
森鷗外放心的點了點頭，說道：「中也君，這是剛剛從北海道送過來的日東紅茶，要不要試一試？」
※
自幽暗的窄巷裡脫身的夏江沒有回家。
她搭了電車，從東京去到橫濱，下車後很快就找到了一座老舊的紅色辦公樓。夏江推開一樓咖啡廳的門，一口氣點了十幾杯美式咖啡和一杯橙汁，打包後拎去了四樓。
橙汁是給名偵探先生的，那位先生非常孩子氣，喜歡零食和點心，比起咖啡，他似乎更加偏愛果汁。
夏江叩響了那扇掛著「武裝偵探社」牌子的木門，在推門走進去之後，將咖啡放在了正要來開門谷崎潤一郎的手中。
她簡短的說道：「慰問品。」
夏江走進去，把橙汁放在了名偵探先生常常坐的桌子上。名偵探本人不在這裡，或許又去哪裡搶剛剛出爐的糕點去了。不過這樣也好，夏江不太擅長應對他。
在工位上認真的敲打著任務報告的人抬起頭來，像是遇見老朋友一樣招呼道：「夏江小姐，好久不見了。」
這位奔三的滿臉胡茬的帥氣男性穿著一身沙色風衣，看起來是非常隨和好相處的人，實際上也的確如此。他是個好心人，數年以來收養了十五個孤兒，錢包每天都在哭泣著。
「好久不見。」夏江問道：「孩子們還好嗎？」
「好的很，就是有些時候實在太頑皮了。」一旁正揪著一個小正太處理傷口的與謝野晶子說道：「不過這個年紀的小鬼就是會精力旺盛吧。」
小正太怒道：「你叫誰小鬼呢，大媽！」
七八歲的孩子，正處在人憎狗嫌的階段，再過上幾年，他就會為自己年幼時的不羈發言感到羞恥了。
與謝野晶子摩挲著拳頭，背後隱約有來自魔界的恐怖火焰燃燒著：「哦，你說什麼？」
「啊啊啊！快跑！」小正太扭頭就躥進了隔壁的屋子裡。
谷崎潤一郎問道：「說起來，夏江小姐怎麼會突然過來這邊？」
「過來找人。」夏江已經聽見了門外響起的腳步聲，她淡然的邁步往門邊走去，只是在經過與謝野醫生的桌子時，順手拎起了立在一旁的電鋸。
谷崎潤一郎也聽見了動靜，他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夏江要找的人是誰。
太宰的聲音隔著門板響起：「如果是白蘭的話，那個人倒是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放心吧國木田，那個人也只是性格惡劣而已。」
國木田義正言辭道：「但是這樣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裡面的大家幫忙開下門呀，我們回來了。」太宰敲了敲門。
迫於某位突然到訪的年輕女性施加的無形壓力——這壓力大部分來自於對方手中提著的，堪稱武裝偵探社的噩夢的驚魂電鋸，整個偵探社的人都安靜如雞。
夏江擰動門柄，鎖舌發出「哢噠」的響聲，拉開了木門。
在門外的人反應過來之前，一鋸飛了過去。
「等——」太宰驚恐的跳向後方，趕快舉起了手中的保命符。「小夏江，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過來！」
一坨黑漆漆的毛團子睜開眼睛，呆萌的看著夏江。
夏江舉著電鋸，劈砍太宰的動作靜止了。
黑煤球：「喵~」
「國木田你看，我就說吧，去我的牧羊犬家裡偷貓，能免掉血光之災。」太宰側過頭，對著搭檔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
夏江一把從太宰手中撈過黑貓，握著電鋸劈了下去。
五分鐘後。
國木田和織田分立兩側，摁著中間那個嬉皮笑臉的太宰治低下頭去，國木田還因為手下摁著的家伙不老實，狠狠的在那顆深棕色的腦袋上錘了一下。
「實在抱歉，我們偵探社的人給你添麻煩了。」
「這種事情怎麼能怪偵探社呢？」夏江被黑貓抱住了腳，一時之間動彈不得。她理所當然道：「當然是讓犯錯的人切腹謝罪啊，反正不管他切腹多少次，我都能把他救活。」
武裝偵探社眾人紛紛感慨：這就是醫療系異能力者的自信嗎？
總覺得這年頭的醫生，不管是哪一個都莫名的可怕呢——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武裝偵探社成員與謝野晶子，還有我妻家的夏江。這三個醫生若是組隊，恐怕很快就能讓恐懼籠罩整個關東地區。
太宰可憐巴巴的說道：「小夏江，看在我們合作過的份上……」
「吶，太宰。」夏江抱著手臂，無情的戳穿了他：「你把貓偷過來，就是希望中原中也再次找上我吧？」
太宰治摸著腦袋笑道：「啊呀，被小夏江看穿了呢。」
「夏江小姐，請把電鋸放下！」
一時之間，武裝偵探社一片混亂。
※
中也跛著腳回到了公寓。
他今天什麼事情都沒做成，還受了傷。
腳腕疼，膝蓋疼，大腿|根也疼——這該死的女人，下手真狠啊。
中也氣急敗壞的坐到沙發上，動作間牽動了自己被扭傷的腿，疼得背脊一直。他咬著牙放平自己的腿，這才看見桌子上出現的一張紙條。
紙上的字跡他很熟悉。
不，根本不用辨識字跡，看這語氣莫名欠揍的留言，就已經能分辨出留下字條的人是誰了。
「中也~你家煤球一直粘著我，所以實在沒辦法，我就先把它帶走啦~」
中也憤怒了：不要說的好像都是煤球的錯一樣啊喂！你一個叛逃的前干部，為什麼要未經允許溜進我的公寓勾引我的貓啊！
他回來之後甚至都沒有發現煤球不見了——房子太大，而且沒開燈，他還以為是煤球這個黑不溜秋的胖貓隱身了。
在他正要不顧跛著的腿，准備去找太宰那混|蛋算賬的時候，家裡的門被敲響了。
中也語氣很凶：「誰？」
但門外的人不說話，只是一直在敲門。
中也憋著火，起身拖著自己的腿去開門。
「敲什麼敲，問你是誰沒聽……」中也的話語戛然而止，他面色古怪的問道：「你怎麼進來的，一樓的安保呢，電梯監控呢，看監控的人沒把電梯截停？」
夏江把黑毛團子往他手上一塞：「來還貓，走了。」
夏江轉過身去，朝著安全通道的方向過去了。
「喵~喵嗷！」
中也懷裡的毛團子難得叛逆一次，掙扎著從中也懷裡翻了出去，如果不是中也用異能力及時接住了它，它恐怕要在地上摔的翻兩個滾。
被重力異能拉住的煤球，朝著夏江的方向徒勞的邁腿奔跑，叫聲撕心裂肺：「喵嗷嗚——」
時隔五年，它還是記得夏江。
中也抱起煤球，險些被它抓傷。
沒有一個真心愛貓的鏟屎官能忍心看著自家毛孩子叫這麼慘，何況中也這種尤其深情的。
中也咬了咬牙，喊道：「我妻夏江。」
前方離開的身影一頓，腳步停了下來。
「你能不能——」他話語頓住，似乎是很難開口的樣子。「你能不能陪煤球一會兒？」
第51章 花苞（4）
花苞（4）
※
中也只想甩自己一耳光。
開什麼玩笑, 夏江這女人怎麼可能會有感情？
茶發的年輕女性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 又低頭看了正在喵喵叫的煤球一眼。那審視的目光，好像在訴說著「讓我看看你們又搞什麼么蛾子」一樣。
夏江拒絕道：「不行，我晚飯跟人有約。」
中也抿了抿唇, 他不再說話了, 彎下腰去把煤球抱起來。
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 夏江又說道：「你可以選擇讓煤球跟我一起去。」
中也的話語中帶著慍怒：「這是我的貓。」
五年前，明明就是這個無情的女人自說自話的把貓拋給他了。他一把貓糧一把貓砂的拉扯黑煤球五年, 出差的時候還會聘阿姨來喂貓, 把孩子養的皮毛光滑。而我妻夏江，這個人什麼都沒付出，現在又想把煤球帶走, 憑什麼？
夏江淡淡的應了一聲：「哦。」
她再次背過身去，才剛走出去一步, 煤球又開始嚎叫了。
中也：「等等！」
夏江轉過頭來看著他, 陽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嫌棄, 仿佛在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中也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就火大，但為了煤球, 也只能忍了：「你帶它過去吧。」
夏江眨了眨眼睛, 走近幾步。
中也才剛剛撒開手，煤球就蹦進了夏江懷裡，用毛茸茸的腦袋去蹭年輕女性的脖子，甚至還試圖去舔夏江的嘴巴。夏江十分嫌棄的一手摁住煤球的腦袋, 把過度熱情的黑煤球推開了。
中也心中暗罵道：叛國投敵白眼貓！
夏江說道：「你擔心我不把貓還回來的話，可以一起過去。」
樓道昏暗的燈光下，年輕男女安靜的對視，氣氛中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中也率先打破了氛圍：「呵，你這個女人，又想用這種辦法來勾引我。我中原中也就算從這裡跳下去，死在這裡，也不會再上你的當！」
※
夏江抱著貓坐在車子後座上，手裡捏著貓爪，問道：「從這裡跳下去？死在這裡？」
「少廢話！要不是為了煤球，我現在就咬死你！」中也暴躁的拍了一把方向盤，踩下油門，紅色改裝車起步迅速，輪胎在地面上擦出火花，一路漂出停車場。「去哪裡？」
夏江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這兒。」
屏幕上是導航路線，目的地是東京的那家米其林三星餐廳。
中也心中一梗，他又想起了自己五年前在這家餐廳等待一夜的事情了，那時候夏江真的把他騙的很慘。他那夜的心情落落起起，還為此而感動許久——但現在看來，夏江那時候就是在玩他。
夏江又拿出另一只手機，撥了個電話：「你好，我是今晚七點預定在餐廳吃飯的我妻夏江，臨時多加一位客人的話，食材夠用嗎？」
在得到滿意的答復之後，夏江掛掉了電話。
中也問道：「你手機很多？」
「我有十七個手機號碼，總要多幾個手機來裝。」夏江把手機丟回包裡，聲音平靜的問道：「十七個號碼你全都想要嗎？」
中也差點開著車子原地起跳：「誰說要你號碼了！？少自作多情！」
不過……十七個號碼，確實有點多。
像是中也這種職業特殊的人，總會有好幾個號碼。他的號碼還算少的，畢竟他一般負責武力鎮壓，在談判和合作這方面沒有涉獵過多，不需要太多手機號。他記得，當年太宰還沒離開港口黑|手黨的時候，似乎有十一個手機號碼。
手機號碼越多，意味著所做的事情越危險——一旦翻了車，就是萬劫不復。
而這些手機號的用途嘛……
「你這混蛋……」中也咬牙切齒道：「不會還在騙別人感情吧？」
「我為什麼要騙別人感情？」夏江風輕雲淡的回答道：「哦，你懷疑這個啊？放心好了，你是唯一的，這麼多年來我就騙過你一個。」
中也：「……」
更加生氣了。
這個所謂的「唯一」，一點也不讓他感到開心。
夏江以為他是不相信，繼續解釋道：「騙人也需要時間成本。我有做那種無聊事情的時間，到處玩不好嗎？紅酒鵝肝不香嗎，古馳的包包不漂亮嗎，還是冰島和阿拉斯加州的雪不好玩？」
無聊事情？無聊？
中也瞳孔地震，他到底是如何高估了這女人的三觀和人品啊？
做了這種把別人的真心踩在地上踐踏的事情，竟然還輕飄飄的評價這種事情「無聊」。這究竟是怎樣糟糕的一個人？從骨子裡就有某處是扭曲腐壞的，惡劣至極，就像是一條毒蛇。
夏江說道：「而且，實力上存在巨大的差距才需要去騙。在實力足夠的情況下，誰願意去冒著危險做這種事情？」
中也驚訝道：「哈？難道我還要因為被騙而感到榮幸嗎？」
「不要歪曲我的意思，中原中也，我明明是在誇贊你的實力強大。」夏江捏著貓臉，問道：「一直揪著被騙感情這件事不放，你很在意嗎？」
中也怒道：「怎麼可能不在意啊？不管被騙成這樣的人是誰，都會生氣到想要殺人的吧？」
他甚至想問問，夏江是不是沒有心。但他沒問出來——這就是一句廢話，夏江要是有心，能干出這種事情來？
「為什麼要在意？」夏江理所當然道：「反省一下自己的智商才對吧？」
中也：「……」
他發現自己和夏江的腦回路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
※
中也走進這家給他留下過極為不好的印像的餐廳——不是餐廳不好，是在餐廳吃飯時被人放鴿子愚弄的回憶不好。
在招待我妻夏江的時候，餐廳盡了最大的努力。似乎是早有打聽到這位出自我妻家族的小姐的喜好，餐廳內坐著一位世界知名的大提琴家，似乎是正在試音，大提琴的聲音優雅而厚重。
中也愣了一愣，他又暗罵了一聲「該死的有錢人」，明明他自己也挺有錢的。
五年前他還在追求夏江，一整顆心都要獻給那個女人的時候，似乎是覺得夏江做什麼都是對的。人就是如此，在跌入那無可救藥的愛情時，無論是理智還是底線，都會被拋到九霄雲外。
現在他記恨夏江，那麼對方做什麼都是錯的。
哪怕夏江去路上扶老奶奶過馬路，他也會覺得這女人是對那可憐的老奶奶另有盤算。
「喲~小夏江~☆」白色刺蝟頭的棉花糖控趴在欄杆上，笑容甜的發膩，他用輕佻的聲音問道：「你怎麼會來的這麼慢，是去扶老奶奶過馬路了嗎？」
中也：「……」這家伙是不是能讀心？
夏江說道：「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敢扶老奶奶？」
中也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老祖宗留下的家業也要好好珍惜才能維系長久。」夏江抱著貓走上樓梯，一邊走一邊說道：「有那個錢去北海道買一兜白色戀人和日東紅茶不好嗎，為什麼要扶老奶奶？」
「你這家伙……」中也仿佛看見了惡鬼一樣，驚嘆道：「作為一個人類，思想能不能不要這麼肮髒？」
夏江意有所指道：「思想太純潔的話，說不定連底褲都會被人騙走。」
扶錯老奶奶，被人騙感情的中原中也：「……」
他尷尬的咳嗽一聲，扯開了話題：「話說，這家伙好像有些眼熟？」
中也指的是正在笑眯眯的吃著棉花糖的白蘭，他下午的時候才在東京大學裡見過這家伙——那個入侵港口黑|手黨系統數次卻只為娛樂的密魯菲奧雷家族的首領。
白蘭立刻笑著同他打了招呼：「這位黑|手黨干部先生，我叫白蘭·傑索，之前是為了試驗新的程序，真是不好意思了。」
中也怒道：「你這混|蛋，不要拿別人家的系統當實驗工具啊！」
像是白蘭這種總是笑嘻嘻的說出讓人想揍他的話語的家伙，似乎很容易就會讓人單方面炸毛。中原中也從前不擅長應對太宰治，現在更加不擅長應對白蘭——他恨不得飛起一腳踹碎這家伙的頭蓋骨。
白蘭道：「嘛，真是對不起了。」
這一秒就道歉的模樣，讓中也的怒氣仿佛撞到一團棉花糖上，無從發泄。
夏江十分體貼的為中也的怒氣尋找了新的發泄出口：「他的潛台詞是下次還敢。」
「哈！？」
中也顯然沒想到，自己還能遇見第二個臉皮如此厚的人。
「小夏江，怎麼能這麼拆我台呢？」白蘭笑眯眯的說道：「畢竟我這麼喜歡你，至少在這種時候，你該幫幫我吧？」
中也唰一下抬起頭，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茶發女性。
他自己都未察覺到，他的眼神有多麼幽怨——仿佛一個控訴丈夫在外招蜂引蝶的哀怨妻子。
「作為朋友，我想我應該糾正你的不良行為。」夏江問道：「正一呢？澤田先生和Reborn先生呢？」
白蘭回答道：「都到了喲，他們正在裡面等著小夏江呢。」
在夏江從白蘭身邊經過，中也又和他擦肩的時候，這個白發的男人輕聲說道：「干部先生，我不會認輸的。」
中也停住腳步，聲音低沉而危險：「嗯？你這家伙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宣戰的意思~」白蘭心情愉快的說道：「不過是和平的宣戰呢，雖然這件事很重要，但我已經改邪歸正了，不會為此去毀滅世界的~☆請放心吧，干、部、先、生~」
中也顯然是把這話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
「你再入侵港口黑|手黨的防御系統的話，我就用重力碾碎你。」
「哦呀~」白蘭稍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隨即，笑容更加愉快了。「這可真是不得了的威脅呢。」
第52章 花苞（5）
花苞（5）
※
跟著夏江走進去之後, 中也才發現，桌邊似乎有個衣著和自己撞了的家伙。
同樣是黑色的帶橙黃色系條紋的帽子, 一絲不苟的黑西裝——只是對方穿的更加冷肅一些，非常符合世界第一殺手的形像，一看就是禁欲系的。
反觀自己。
中也無語哽咽：為什麼自己穿個西裝也能穿的這麼騷包？
「夏江小姐, 這位是……？」看起來非常和善的棕發青年看向被夏江帶進來的中原中也。
中也：「受害者。」
夏江：「前男友。」
兩人異口同聲的答道, 而後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
已經是個成熟的家族首領的澤田綱吉面上不動聲色, 內心卻還在繼續著吐槽役的偉大使命：
——所以為什麼你們兩個的回答會相差這麼大！？這位自認為是受害者的先生你不應該遠離加害你的人嗎，為什麼會跟著她一起來參加朋友聚會啊？這不是前男友和受害者該出現的場合吧？
畢竟, 眾所周知——帶著一個有曖昧關系的異性前來參加摯友的聚會到底意味著什麼。
當然是把男朋友介紹給「娘家人」認識啊。
中也差點就炸了毛：「我警告你不要亂說——唔！」
夏江把千禧果塞進中也嘴巴裡之後, 警告道：「再這麼吵就卸你一個腎。」
中也怒目圓睜。
澤田綱吉倒吸一口冷氣，額上滑下一滴汗。他已經在盤算著該如何推拒自己和我妻夏江的相親了，和這種危險人物喜結連理的話, 之後能活多少年都是個未知數。
Reborn倒是比他的學生鎮定很多，他一手掀起帽沿, 打量著中原中也, 問道：「夏江, 這位是同行吧？」
「港口黑|手黨那個惡名昭著的重力使。」夏江抱著貓在椅子上坐下了。
Reborn推著椅子，將她送至桌前。
作為一個意大利人, 這位世界第一殺手, 在各種場合都非常尊重女性。他的素養和禮儀會讓他在女性落座前，親手為對方拉開椅子，就算有別人為夏江拉開椅子，他也會起身, 等待女性先坐下。
「中原中也先生？」澤田綱吉抬起頭，躊躇了半晌才問道：「夏江小姐怎麼會和中也先生認識？」
他其實是想要問：中原先生你是不是也被叫來相親過？
「蠢綱。」冷酷的殺手先生一巴掌拍上了蠢學生的後腦勺。「想毫發無損的回意大利的話，就不要在別人的雷區跳舞。」
中也：「……」
他總覺得，話都已經被這幾個人說完了。
「一樁因為利益糾葛而產生的孽緣。」夏江伸長了手臂，把旁邊的椅子拽出來。
她又去拽了拽一直站在旁邊的中也，在她的手觸上中也的袖子時，已經被她騙怕了的赭發青年險些跳起來。
中也低聲質問道：「你又想做什麼，我妻夏江？」
夏江收回手，問道：「你難道打算站著吃飯？」
「哦。」中也這才在椅子上坐下。
煤球坐在夏江腿上，毛茸茸的腦袋竄出桌面，貓爪扒在夏江的手臂上。它伸著頭聞一聞夏江的盤子，在它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要舔盤子的時候，中也眼疾手快的捏住了煤球的後頸。
「煤球，別舔別人的盤子。」他阻止之後，才發覺自己的行為似乎有些曖昧，硬著頭皮又補上一句。「你也不怕有毒。」
夏江一手支著臉，看著他把煤球撈走，在看的青年渾身不自在之後，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真誠而輕佻的嘲笑：「噗。」
中也額上青筋暴跳。
就在他走神的時候，煤球逮住了機會，在他的盤子上舔了一口。
「你為什麼還是見到什麼舔什麼啊！？」中也捏著貓咪後頸，把煤球轉過來，和它大眼瞪小眼道：「你難道是個橘貓嗎？」
夏江招了招手，叫住了從門口路過的經理：「換一個盤子。」
「好，我妻小姐。」經理從櫃子裡拿出了新的盤子，將夏江手中拎著的盤子換下。「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夏江想了想，問道：「有沒有比較值得鑒賞的酒？」
「最近餐廳剛剛收了一瓶勃艮第葡萄酒，出產自馬特萊酒莊。」經理說道：「還沒有登上酒單，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就讓人給您送來。」
夏江沒有遲疑，她對餐廳給她推薦的東西還是很放心的：「拿過來吧，送給我旁邊的這位先生。」
「你這是什麼意思？」中也問道：「你以為送我酒，我就會原諒你嗎？」
經理十分自然的把他們當成了吵架的情侶，插入兩人的對話中，充當了勸解人的角色：「這位英俊的先生，恕我多言，作為一位男性，可不能辜負女士的寶貴的心意。」
中也一臉「寡你什麼事」的表情，但出於禮貌，他沒有直接罵出口。在涉及我妻夏江的事情上，他就是個炸|藥包，誰往上靠他就炸誰，忍住沒炸也不可能有好臉色。
「我妻夏江」和「小矮子」一樣，這兩個詞都在他的雷區。
經理湊近一些，壓低聲音說道：「而且，我妻小姐自幼在這家餐廳吃飯，還從來沒有給任何一位男性送過酒。」
中也完全不信：「……真的？」
「當然。」經理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顯然是把他的質疑理解成了「不可置信」。「小情侶要好好相處啊，夏江小姐家境那麼好，學歷高，人也漂亮，追她的人能排很長的隊伍。先生你稍微一撒手的話，她很快就會被別人搶走了啊。」
中也瞪著眼睛。
經理道：「這可是大實話，好好珍惜。」
說完，這位多管閑事的經理轉身出去拿酒了。
中也心想：「珍惜個屁，我妻夏江這種玩意兒，腦子進水的人才會去追。就算追到了，那位勇士能消受的起嗎？」
不過很快——中也就在怒罵大豬蹄子了。
經理拿回的酒被夏江要求直接開瓶，這瓶酒的年份不是很大，醒酒的時間不需要那麼長，醒好的酒倒進了桌前吃飯的每一個人的高腳杯裡。
中也看著自己的杯子裡二分之一的液體，心中感到一陣失落和憤怒。
——說好的送我的酒呢，怎麼開瓶大家一起喝起來了。
「你不是不要嗎？」夏江毫不在乎的說道：「浪費了多可惜，干脆大家喝掉吧。」
中也話語梗在喉嚨裡——知道他不要還非得點？錢多？
「既然開了話頭，就一定要以買下來收尾。」夏江淡然道：「為了證明我有錢。」
中也：「……」
這是什麼暴發戶思想？
※
這場氛圍莫名其妙的晚餐，在所有的菜品都輪過一遍之後，就早早的散場了。
「蠢綱，走了。」Reborn揪起酒量不佳，喝的暈暈乎乎的學生，不顧對方掙扎，將人拖出了餐廳。「就算喝醉了，也該學會看氣氛。」
一直在充當透明人，在這個場合胃痛不已的入江正一拍著桌子站起來。
白蘭笑眯眯的看向他：「小正，怎麼了，再喝點啊~☆」
入江正一深藏功與名的推了下眼鏡，說道：「我突然對時空機器有了新的靈感。」
「欸，真的？」對所謂的平行時空理論非常有興趣的白蘭唰一下站起來，不再沉迷於那瓶葡萄酒了。「走走走~☆我們快去試一試吧，剛好我也有一個新想法想嘗試~」
想要帶友人離開的入江正一，反而被推著走了出去：「不要推我！」
一時間，悠揚厚重的大提琴樂環繞的餐廳裡，那明亮的水晶燈下，只剩下了兩人。長相非常相配的年輕男女默默地吃掉盤子裡的食物，再喝一口紅酒，明明環繞在兩人身旁的氣氛始終尷尬，但這一刻，卻看起來意外的和諧。
夏江拿起桌上的餐巾，輕輕的擦拭嘴角。
「多謝款待。」她說道：「我吃好了，中原先生。」
說罷，她腳底一蹬，凳子向後撤去。夏江站起身來，從手提袋裡摸出一張黑卡，遞給了餐廳經理。
那邊還在沉迷於喝酒的赭發青年整頓飯都隱忍不發，卻在夏江即將走出他能碰到的範圍時，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他抬起頭來，海藍色的眼眸裡正醞釀著憤怒。
夏江挑了挑眉，說道：「請放手，中原先生。」
「我妻夏江，你得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中也一開口，夏江就明白他為何有如此舉動了——青年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醉意，之前太宰說過，小矮子的酒量很差很差。
夏江側頭瞥了眼縮在桌子下方的貓，又轉回頭來，低頭看著中原中也，問道：「還你什麼？」
中也說道：「我的貓。」
夏江冷靜的回答了他：「貓一直是你在養，以後也是你養。」
中也嘴角向兩邊扯了扯，似乎有要塌陷下去的趨勢，他很是難過的樣子。
他繼續道：「我的黑卡，你刷過我的黑卡，很多條消費記錄，我手機裡都有。」
夏江說道：「你那張黑卡在太宰手上。你為什麼不掛失黑卡？」
中也眼角漸漸的開始紅了，他喝醉了，所以平時不會有的反應，都在此時出現了。
他的憤怒，他的遺憾，他的失望，全部都在此時展現出來。
剖開真心，不加掩飾。
他說道：「還有發夾，你說過你送給我了，為什麼又拿回去？」
夏江怔了一怔。
那發夾在被她從中也兜裡摸出來，戲耍過他一番之後，已經丟進垃圾桶裡了。
所以，她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但拋出這個問題的中也，沒有等待她的答案，他還有更迫切的下一條責問，他無論如何，都要指責夏江的東西。
他眼角染上了一抹薄紅，那雙藍色的眼睛裡，霧氣濃重的快要化成水滴。中也眨了下眼睛，聲音萬分痛苦，他說道：「還有、嗝……還有我的心。」
第53章 花苞（6）
花苞（6）
※
中也眼中氳著水汽, 出口的全部都是指責：「你騙我。」
夏江刷完了卡，收下pos機打出的單據。
她要走, 卻抽不開被中也抱住的那條手臂，夏江只能回過頭來，低著頭看赭發青年。
她說道：「你喝醉了。」
醉酒的人在某些方面非常倔強：「我沒醉。」
中也覺得, 自己的腦袋格外的清醒, 思維非常活躍。他連剛在港口黑手黨上崗時, 因為和青鯖打架，被森鷗外拎著脖子拉開教育的事情都想起來了。他這樣清醒, 怎麼可能會醉呢？
「等到你清醒過來, 你就會說『我妻夏江，你竟然想靠酒精來勾引老子，門都沒有。』」夏江的語氣學的很像, 這麼一句話說的有模有樣的。這也證明，她很了解中原中也。
因為身高問題而顯得很小只的中也癟了癟嘴, 他十分不高興的一腳踩下去, 餐廳的地板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
「你、你要是還敢勾引我。」中也暈暈乎乎的威脅道：「我就把整個東京的果凍買光, 讓你沒有果凍可以吃。」
夏江：「……」
真是可怕的威脅。
她該說什麼？吐槽一下有錢人醉酒後的傻樣嗎？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夏江看著腳下陷下去一大塊的地板, 要不是餐廳的建築質量過硬, 他們現在恐怕會從二樓掉到一樓去。
夏江又抬頭看了一眼嚇得戰戰兢兢的餐廳工作人員。沒錯了，這就是普通人看到超能力暴力事件在眼前發生時會有的最普遍的反應。
「他力氣比較大，別太擔心。」夏江這樣解釋，但顯然, 這話沒什麼信服力。她拿了手機出來，打通了家裡的電話。「我遇到事故了，牽連了普通人，需要善後。」
醉酒的中也大聲咋呼道：「啊？」
「我才不是力氣大！」他憤怒的甩開夏江的手臂，跳上了旁邊的椅子，指著夏江說道：「顫抖吧，我妻夏江，我告訴你——」
話說到一半，他以惡霸之姿抬起腦袋，惡狠狠的……打了一個嗝。
對，打了個嗝。
「我不是……唔！」他被夏江從椅子上拽下來捂住了嘴，剩下的一個「人」字被吞沒回嘴巴裡。他像是受驚的貓一樣跳起來，狠狠盯著夏江，怒道：「你怎麼對我動手動腳的？你是不是看我辣，饞我的身子？」
夏江心懷的一股子浩然正氣在衝上喉嚨後，被一向理智的大腦壓制住了，這才沒有口吐芬芳。
——中原中也，你人設崩了。
夏江其實很想說：我饞你什麼，饞你一米六的身高還是饞你能劈叉的腿？
但為了讓這家伙安靜下來，夏江只能說：「對，我饞你。」
她拿起酒杯，又倒了一杯酒給他，說道：「中原干部酒量無邊，來，再喝幾杯。這一瓶都喝完了，我就摁著我妻夏江的狗頭給你賠禮謝罪。」
要怎麼讓一個發酒瘋的人安靜下來？
——再灌他幾杯，把他灌趴下為止。
中也抬起頭瞥了一眼，問道：「真的？不騙我？」
夏江拍著胸脯保證道：「當然不騙你。」
她心道：傻孩子，當然是騙你的啊。
「好，我喝。」中也沒有接酒杯，而是直接拿起了那瓶紅酒。「你說好的饞我，不能騙我。」
夏江：「……」
不，咱們倆的重點是不是不太一樣？
算了，醉酒的人，自動忽略某些信息，其實也挺正常的——畢竟腦子不清醒嘛。
在半瓶酒灌下去之後，中也已經站不穩了。他轉著圈，四處環視著，似乎過了很久很久才想起來自己是誰，在哪裡做什麼事。
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角落。
在被他發動異能力的景像嚇到之後，煤球瑟瑟發抖的躲在了牆角和櫃子的夾縫之間。櫃子的陰影投下來，遮擋了室內明亮的光線，煤球就在那一處陰影中隱了身，只有一雙玻璃珠一樣的大眼睛漂浮著。
「兒子，走了，我們回家。」中也把煤球掏出來，卻被它用肉墊打了手。「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媽早就不要你了，她也不要我了。」
夏江站在一邊，思考著要不要給他再來上一瓶酒。
所幸，沒等她點單，中也一頭栽在櫃子上，直接撞暈了過去。
※
明亮的光透過薄薄的紙窗，照入古樸的和室之內。
中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他撐著觸感陌生的被褥抬起頭，下一刻又因為一陣劇烈的頭痛倒了回去。他睜著眼睛，茫然又安靜的看著這間陌生的屋子。
室內的牆體分為兩種顏色，一種米白，另一種則是更要偏向白色一點——又或許，這只是在外面映入的光線下呈現出的微妙區別。
牆上掛著字畫，看那蒼勁有力，透著狂野的字跡，大概是出自名家之手。內側的那扇推拉門上，則是描繪了雪中紅梅，一束棕黑色的彎折長枝上，掛著點點細碎紅花，又用白色筆墨代替飄落之雪，活了這整一幅寒梅落雪圖。
他被綁架了？
不，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綁架他。
中也伸手摸了摸脖子，choker還系在那裡，他沒有被戴上異能抑制器。
所以說，肯定不是綁架了。
中也隱約看到，紙糊的障子外有人。
他掙扎著從被褥裡坐起來，聞見了自己身上還未消散的酒味。他穿著他的西裝過了夜，夏天這麼熱，難免要悟出一身汗來。現在的中也又髒又臭，像個從酒裡撈出來的邋遢大漢。
中也看向被褥旁邊，木頭托盤裡放著折好的浴衣，還有一條嶄新的男士平角褲。
中也默默無言的換上准備的過於周全的衣服，拉好胸膛處的衣襟後，試探著推開了更明亮的那一邊的障子。
一道明媚的陽光瀉入房間。
清晨的空氣是令人感受到舒適的濕度，初夏的早上並不炎熱，有微涼的風拂過面頰。
那巨大的和式庭院裡，鵝卵石砌邊的池子裡，兩尾錦鯉在其中靈活游動。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乃至於一塊石頭，都設計的格外講究，是很多日本人夢想中的園藝造景。
翠竹擊石的聲音從稍遠的地方傳來，伴著潺潺的水流聲，悅耳之聲清靈悠長，每一聲都仿佛叩開了這座古宅的歷史。
剛剛飛低了，准備落下來去銜池中游魚的白色大鳥，被「驚鹿」的擊石聲驚擾，展開翅膀飛離了庭院。那身姿如同北海道的雪，潔白又凜冽。
中也微張著嘴，拉開紙門後呆站著看了許久。
「你別抱我胳膊。」女性略帶著煩躁的聲音響起。「打擾別人工作天打雷劈知不知道？」
中也的思緒被拉回現實，他看到房間外的廊下，背對她坐著的茶發女性。
夏江染了頭發，從原本的淺棕色染成了比栗色稍紅的棕紅色，不過似乎還在茶色的範疇之中。她那滿頭什麼梳子都救不了的，中也一向很喜歡的蓬松自然卷也被拉直了，只有發尾還是不聽話的稍稍蜷起。
夏江的坐姿挺拔，似乎她的背脊天生就比別人更直，連背影看起來都是那麼的高傲。
茶發女性身側，從那白色衣擺裡滑出半坨漆黑的毛毯，那塊毛毯還帶了一截長長的尾巴，在櫻花木長廊上歡快的甩著。煤球半個身子仰在夏江腿上，黑色的毛爪爪抱著她的手臂不肯撒開，兩條後腿興奮的在空氣裡蹬著。
「醒了？」夏江冷不丁的發問。
她根本沒有回頭，卻對身後人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
夏江繼續問道：「早上想吃什麼？」
太像了。
中也心裡猛的被揪緊了，又開始鈍痛起來。
這個場景，實在太像他曾經所期待的，早起時那平和溫馨的老夫老妻式對話了。他們像是在同一個家庭，早起看報的那一個，會問宿醉後醒來的另一人，早上的吐司培根配粥還是牛奶。
他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但他大概是鬧了不少笑話，被人拖回來的。
這座看起來有些年歲的木頭宅邸，應該就是我妻家族的本宅了。
中也出口第一句話，就是要懟她。但他的腦子在醉酒後似乎還沒恢復正常，懟出來的話不像是懟人，像是在調情。才一開口，他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中也說道：「我想吃的多了，我說出來，你難道就能給我做？」
不，不是這樣。
他想說的是：我怕你給我投毒。
「當然是讓廚師給你做。」夏江回過頭來，說道：「你認為我會點亮做飯這種技能嗎？」
中也眨了眨眼，剛剛好像驗證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我妻夏江這個混|蛋，她果然不會做飯！
五年前，那個因為出差而沒吃到對方辛苦准備的干式熟成牛排的自己，一直為自己辜負對方的心意而歉疚著。結果現在，頂級綠茶我妻夏江親口承認：老娘不會做飯。
「不用了。」
煤球從夏江身上滑下來，優雅的坐好，啃了啃自己的黑色|貓爪。
中也伸出手來，說道：「走了，煤球。」
煤球抬起頭來，用它那對無辜的大眼睛看了看中也，隨即選擇裝死，扭頭鑽回了夏江的懷裡。而被寵幸的那人十分嫌棄的把煤球推回櫻花木板上，說道：「別踩我鍵盤。」
被兒子拋棄的中也冷笑一聲：「……呵。」
連貓都欺負他。
「早餐按我平時的標准來吧。」夏江點亮手機屏幕，給家族的人發了條消息。「要咖啡還是柳橙汁？牛奶就算了吧，對你這個年紀的人已經沒用了。」
被踩了雷區的中也抬起腿來，從夏江腦袋上掃過。
但他的腿掃過去之前，就被夏江用同樣大的力道抓住了。
茶發女性輕描淡寫的問道：「還想再扭一次？」
第54章 花苞（7）
花苞（7）
※
中也的冷汗唰一下流下來了。
他的第一反應是用還立著的那條腿向後跳兩步抽開腿, 而不是當場發動異能力把夏江打趴下。別問為什麼，問就是首領不允許他對我妻夏江出手——傲嬌的中也如是回答道。
夏江松開手, 問道：「柳橙汁還是咖啡？」
「咖啡。」中也抿了抿唇，不高興的說道：「不加糖不加奶。」
夏江在手機上打字，將飲品也一並交代給下屬。
中也彎下腰, 把死死扒著夏江胳膊不撒手的煤球拽下來了。他側頭看過去, 才發現夏江非常認真的, 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屏幕上的字符數飛快增加著。
他問道：「你在做什麼？」
「給我在MIT的學弟解答問題。」夏江把筆記本端起來給他看。
這屏幕上天花爛墜的英文, 中也認識每一個字母, 但這些字母們組合起來之後，他就看不懂了。他一直擔心我妻夏江又打什麼壞主意，但是……偵查失敗, 文化有限，我妻夏江把陰謀堆到他眼前, 他也是看不懂的。
中也問道：「MIT是什麼, 學院都市的暗部組織嗎？」
「？」夏江轉頭看著他, 眼神裡帶了些難以言喻的味道。
中也哼了一聲，問道：「被我說中了？你又在謀劃什麼？」
夏江把電腦放在了一旁, 解釋道：「MIT, 麻省理工學院的簡稱。」
仿佛自己秀了一波智商的中也非常尷尬：「……你在麻省理工上大學？」
「當然不。」夏江站起身來，說道：「在MIT讀書的學弟是我高中的學弟。」
不知為何，中也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和我妻夏江文化素養差異大，但還好, 沒有那麼大——要知道麻省理工的學生和沒上過學的黑手黨干部，學歷上是神和凡人的差異。
中也問道：「那你在什麼學校？」
「盤根問底？」夏江沿著長廊走動，一邊走一邊說道：「森鷗外沒告訴你？這在信息量充足的人那裡不是秘密，我就讀於哈佛大學，今年剛剛畢業。」
中也：「……」
他想打死自己，為什麼要問這種事情啊？自己難道是對我妻夏江的智商抱有什麼疑惑嗎？
夏江腳步輕快的在長廊上走著：「去吃飯吧。」
中也又瞅了一眼電腦，抱著貓跟了上去。倘若他文化素質稍稍高一些，或者有太宰那條青花魚的高智商和自學水平，他現在就會看出，電腦上所書寫的東西根本就不是大學生會涉及的課題。
——關於和彭格列及密魯菲奧雷的合作企劃書。
※
進入餐廳之後，中也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矮桌，周圍放了四個厚實柔軟的棉墊。除了偶爾出去旅行住和室之外，中也還從來沒試過在這麼矮的桌子前用餐，他對於這樣的高度不是很習慣。
夏江在桌前坐下了，她說道：「沒有西式的桌子，湊合一下，怎麼舒服怎麼坐就好。」
她的姿勢是非常標准的跪坐姿勢，據說這個坐姿還挺累的。
畢竟是在別人家裡，中也完全做不到姿態過於放松，他學著夏江的模樣，在桌前跪坐下來。但他卻沒有發現，夏江在發現他這樣坐之後，就從跪坐姿勢換成了盤腿的舒適姿勢。
餐廳內側的紙門被拉開，負責餐點的人送上了一份用料豐富的培根芝士三文治，一杯美式咖啡和一盆鎮在冰水中的車釐子。
盛放咖啡的杯子側面，漣漪一樣的花紋悉心描繪，鍍上了一層金邊。現煮的咖啡香味醇厚，一聞便知道，所用的咖啡豆是上品，香氣已經到了可以裝進小布袋裡當香囊的地步。
鎮於冰水中的車釐子每一顆都色澤紅潤、形狀飽滿，果徑應該有34毫米以上。
中也嘗了一顆：「好像和車釐子不太一樣。」
「是從隔壁種花家運來的，在那邊叫做櫻桃。」夏江說道：「味道會稍微帶一點酸，比車釐子好吃很多。」
中也低頭看著長得跟車釐子區別不大的大櫻桃，他想，據說這玩意兒售價比車釐子還貴來著？
「如果你喜歡純甜不帶酸的……」夏江一只手撐著臉，稍微有些苦惱。「也沒辦法，新西蘭的車釐子在十一月之後才上市，現在吃不到。」
中也：「……」
他也聽說過新西蘭車釐子的美名，據說那是車釐子中最好的佳品，但因為海運時間過於漫長，日本這邊很難吃到。
他又想起自己曾經給夏江送靜岡蜜瓜和淡雪草莓的事情了，當時他以為自己在挑好東西送人家，現在一想……夏江在我妻家的時候，說不定把這些東西當飯吃。
A5和牛也是當飯吃……
中也越想越氣——大概是在氣自己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卻這樣理所當然的不被珍惜吧。
中也用廚房紙包起三明治，一口下去，像是吃了金坷垃一樣。
「還睡回籠覺嗎？」夏江問道：「不睡的話，我就讓司機等著，飯後送你回橫濱。」
饒是遲鈍如中也，此刻也能察覺到，自己和夏江的相處方式到底有多麼奇怪。
中也問道：「……你在討好我？」
他問出這個問題時顯然非常生氣，眼神凶巴巴的，眉毛都擰起來了——他一直是個很少皺眉的人。
夏江：「是啊。」
中也一愣，他沒想到我妻夏江這麼坦然的承認了。一時間，他又氣又惱，滿腦子的「你討好我我也不可能原諒你」之類的想法，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他是個直白的人，但很多時候，又是個不擅長直白表達情緒的人。
他似乎也隱約的明白著，這個時候表現的有多麼生氣，就相當於在說自己有多麼在意。
情緒的暴露，本身就是一種示弱。
要他對我妻夏江示弱？別開玩笑了，如果不是首領的命令，他一定把這人做成水泥樁子鑿進沙灘裡。就算她跑了，他也會追殺她到天涯海角，直到找到她、殺了她為止。
夏江淡淡的說道：「怕你把我家的宅子拆了。」
腦補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事情的中也一怔，羞怒的粉色不知不覺的漫上了臉，他怒道：「你又耍我？」
夏江坦然道：「這次稍微聰明一點了。」
「啊——！！！！」中也忍無可忍，異能的紅光漫上。
我妻家本宅的每一塊地板都被掀了起來，一時間大地震顫，天花板的木屑正在晃動中搖落。
「姐姐，地震啦！」在隔壁肝作業的源愛花唰一下拉開了門，臉色慌亂。「快跑啊！」
夏江穩坐不亂，慢條斯理的摘下櫻桃蒂，頗有種「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耽誤我吃飯」的神一般的鎮定架勢。
人格正常的源愛花被這一幕震驚到失語。
「沒事，沒有地震。」夏江回答道：「就是有人要交賠款了。」
※
一手撐住下頜，另一只手翻過薄薄的，蓋章的紙頁。森鷗外還是一如既往的坐懷不亂，只是，那雙輪廓鋒利的紫色眼眸中一陣死寂。
「中也君。唉——」他非常疲憊的嘆了口氣。
低著頭站在桌前的中也用帽子對著他，也不知道帽檐下的表情，究竟是未發泄完的憤怒，還是對自己失智後行為衝動的懊悔。
森鷗外抱怨道：「自從太宰君走了，港口黑|手黨的收益就不像從前那麼高了。而且在對抗過組合、下水道老鼠、天人五衰和獵犬等諸多敵人之後，我們港口組織損失巨大。」
他聲音苦巴巴的，聽起來像是確有其事一樣。
「再這樣下去，我連部下的黑卡都要還不起了。」
中也：「……」
好像……也是事實啊？中也每次打架的時候，都會手拆城市，給港口組織帶回大筆大筆的賬單。而港口黑|手黨的其他人也不是什麼好鳥，廣津先生的異能很適合拆遷，芥川動輒就把牆切開，那個檸檬炸彈人就更不必說了。
中也頓時就愧疚了起來。
「喏，中也君。」森鷗外把桌上的賬單遞過去，「自己做下的事情，是要負責任的。」
中也接過賬單，不過賠償內容讓他有些意外：「米其林三星餐廳？」
我妻家開出的賬單金額巨大——一腳翻開別人家地板的中也心裡大概是有數的，那座房子裡到處都是老古董，一件花瓶可能就要數十萬甚至百萬美金，還有被重力撕扯壞的字畫，地窖裡收藏的名酒……
這些他都認了，但這個米其林三星是什麼鬼？
森鷗外笑道：「哎呀，中也君不記得喝醉之後的事情了嗎？」
他打開了電腦，點開一個文件，按下播放鍵之後，將屏幕翻轉過來給中也看。
那是從餐廳拷貝出來的錄像。
這份錄像，記錄了酒品不好的中也在喝醉後是如何胡攪蠻纏的。中也臉上「噗」的一下變成了赤紅，他震驚的看著錄像裡那個蠢到沒邊的自己，甚至想鑽進屏幕裡去掐死自己。
你賠我的貓、我的錢、我的心……你饞我身子……
啊啊啊啊！
他昨晚到底干了些什麼啊！？
看著逐漸陷入崩潰，抓狂的下屬，森鷗外臉上流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對了，中也君，夏江君讓我交給你的。」森鷗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只香樟木的盒子。「她說，你應該讓她賠償你的是這個才對。」
中也接過盒子打開，一串鑲嵌在鉑金底座上的祖母綠寶石呈現在眼前。
視頻裡的夏江在他醉趴下之後，把他撈起來扛在了肩膀上。茶發女性抬起頭，看向攝像頭——在現在的中也看來，夏江好像正在看著屏幕之外的他。
「賠你一顆真心，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第55章 綻放（1）
綻放（1）
※
陷入感情糾葛中的人, 在很多時候，都是無藥可救的。
分明被欺騙, 被愚弄，被背叛……
但在聽見這樣的告白時，心髒還是會猛烈的跳動。他呼吸有些急促, 激動卻又難過, 身體的每一處感官, 靈魂的每一個角落，都在訴說著一件事——那掩埋的感情呼之欲出。
但是, 他的大腦卻在告訴他：「你不能再喜歡我妻夏江了, 你看看你，忘記之前被騙的有多慘了嗎？」
是的，他不能再喜歡我妻夏江了。
他有血有肉, 心被傷害後會痛。但作為一個「人」，在痛過之後, 是會受到教訓的。所以, 在那個人證明她情感的真實性之前, 他決不能再像五六年前的自己那樣，一股腦的沉浸其中。
中也看著手上的盒子——這是我妻夏江賠給他的第一件物品。
對中也和夏江來說, 這件祖母綠寶石的昂貴頭飾的價值, 並不在於那昂貴的價格。而是作為他珍視已久，每天都揣在口袋裡，已經揣成了習慣的發夾的替代品——不，或許該說是真品, 這才是我妻夏江真正最喜歡的東西。
這是她展現出的第一份誠意，而中也還未想好，要不要去接受。
「原本想扣下來抵債的。」森鷗外說道：「但仔細一想，如果這麼做的話，中也君實在太可憐了。」
中也：我謝謝你啊。
「所以，為了財政困難的組織，就麻煩中也君努力工作，將損失賺回來吧。」
中也心中一梗，合著講了半天，首領是在這裡等著他呢。不過也剛好，他現在需要忙起來，讓一片混亂的大腦清醒一下。
※
入江正一推了推眼鏡後，手指攏進了頭發之中。他嘆了口氣，胃似乎已經疼到麻木了。
他問道：「放著白蘭不管，真的沒關系嗎？」
「他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夏江的反應相當平淡，她問道：「你們怎麼會在東京？」
「還不是交換生計劃。」說起這個，正一的胃就更痛了。他甚至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瓶胃藥，倒了一粒干咽下去。「在西西裡花掉兩年時間創建密魯菲奧雷家族後，這家伙應該在MIT復學……」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從學校申請了交換生資格，跑到了東京大學來。」
人應該往高處走才對，可白蘭這條死魚，從麻省理工直奔排名低了一個檔次的東京大學，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鑒於對方有著差點毀滅世界的前科，入江正一只能一起申請了交換，跑了小半個地球過來盯他。
夏江點了點頭，說道：「可能還是缺少社會的毒打，回頭我讓人去打他一頓。」
入江正一：「……」
不，他那個戰鬥力，一般人打不過的。
這時，第一殺手Reborn推開了障子門，說道：「白蘭申請來東京大學做交換生的目的不是顯而易見嗎？」
夏江問道：「是什麼？」
「是為了終身大事——不過他是否在藉此獲得毀滅世界的新籌碼，那就不得而知了。」Reborn說道：「現在的關東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Reborn口中說的有趣，幾乎可以等同於危險。
現在的關東確實很危險，異能特務科、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一邊合作一邊互撕，完美的上演了好幾出相愛相殺的年度大戲。還有個外邦異能組織組合在橫濱創業——他們很久都沒搞事情了，不知道是不是體會到了賺錢的快樂。
意大利黑|手黨對關東虎視眈眈。
英國的鐘塔侍從也對關東虎視眈眈。
監獄裡還關著個危險程度堪比當年未洗白的太宰治的俄羅斯飯團，就憑那個智商，隨時都有可能越獄。
Reborn問道：「白蘭在追求你吧，夏江？」
入江正一推了下眼鏡，胃已經疼到了極點，也許是馬上就要穿孔了。
「我妻家的確是個不錯的籌碼。」夏江並不對此感到意外，或者說，她早就知道了。「但很遺憾，他不是我喜歡的款。不管他要做什麼，我都不會成為他的助力——他只能當我的棋子。」
入江正一：「……」
把這種人當棋子，你才是危險人物吧？
殺手先生冷不丁的說道：「我接下來會在日本常駐一段時間。」
夏江疑惑的看向他。
那冷肅的殺手用平靜的態度，說出了不得了的話語：「我認為，比起你已經做出的選擇，我會是更好的答案。」
夏江：「……」
Reborn說道：「無論是身高還是長度，比起一米六的嬌小男士，我都更具備優勢。」
夏江：「……？」
正一立刻從桌前起身，拉開障子奪路而逃。
Reborn說道：「而且比起慌張暴躁的炸毛小鬼，我更加冷靜，也能夠發自內心的欣賞你的優點。無論是誰，都會認為我們兩個很契合，夏江小姐。」
※
從東京飛往北海道的飛機上，中也瞪圓了眼睛，遲遲不肯落座。
坐在靠窗位置的人淡定的向他打了個招呼，說道：「真巧啊。」
中也汗毛倒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去北海道散散心。」夏江把手中的報紙翻了一頁，悠閑的像個老大爺。「坐啊，不要擋別人的路。」
中也經他這麼一提醒，才發現自己站在過道上，身後還有兩名乘客在等著。如果夏江提醒再晚一些，他就會擋住更多的人。
「抱歉。」他趕緊坐到了位置上。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哪裡都有你？」
夏江把報紙折起來，收進前面椅背上的網袋裡。
「我只是碰巧要去北海道而已。」她推了推臉上戴著的平光鏡，語氣有些古怪：「不如說，會在這裡遇見你真的很意外，中原先生。」
中也挑了挑眉，這女人說話時怎麼陰陽怪氣的？
夏江提醒道：「這可是經濟艙。」
平時出行要麼頭等艙要麼私人飛機的中原中也：「……」
是了，有這麼個前提條件，我妻夏江根本就不可能是故意的。按照常理來講，她不可能在經濟艙遇見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在經濟艙遇見她——他們倆遇見的最可能的方式，就是上飛機時在頭等艙門口面面相覷。
中也會買經濟艙的機票，完全是因為有被首領的抱怨愁到。為了不讓首領苦惱，也為了對自己的錯誤進行彌補，中原中也身體力行節省開支，買了一張經濟艙機票。
話說起來，現在要節省開支，還不都是拜旁邊這女人所賜嗎？
中也毫不客氣的諷刺她：「怎麼，我妻家的大小姐也要淪落到坐經濟艙了嗎？」
前面的、旁邊的以及後面的乘客對這二人怒目而視——經濟艙怎麼了？少看不起經濟艙了，你們兩個是有錢人，不也還是坐經濟艙？
「臨時跑路，機票不好買。」夏江鎮定道：「有就不錯了。」
但她話語才落，就有一名空乘人員過來了。
年輕的女性微笑著，熱情道：「我妻小姐，我們給您升級到頭等艙可以嗎？」
中也：「……」
他差點當場表演一個氣死。
然而很快，夏江就讓中也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我妻家的特權。
「我記得這家飛機的頭等艙是雙人間吧？」夏江在中也震怒的眼神中，摸了一把他的頭毛，捋虎須也不過如此。
空乘人員保持著完美的笑容：「啊，對的，是雙人間。」
中也：「？」
※
出於素養忍住了罵人衝動的中也，就這麼無可辯解的，被夏江挽著胳膊拖走了。他一路走進頭等艙裡，心中又驚又怒又憋屈，還有點小竊喜。
夏江坐在椅子上，把椅背壓倒些許。
她打了一個呵欠，在中也面前閉上了眼睛：「我睡一會兒，到了喊我。」
「喂，不要自說自話的安排我啊！」中也怒上眉梢，他一把將夏江從座椅上薅了起來。
但是夏江的個頭實在太高了，他就算努力揪著對方的領子向上提，夏江的兩只腳也還是穩穩的站在地面上。
中也憤怒的放開了手。
這女人到底吃什麼長大的，個子怎麼這麼高？
中也泄了氣，問道：「你之前說你是臨時跑路，怎麼，我妻家亡了？」
「就算港口黑手黨亡兩次，我妻家也還是穩的。」說起自家的家業時，夏江的態度傲慢的讓人想揍。
在中也要為了自己所在的組織而罵她之前，夏江說道：「被不得了的人求婚了，再不跑怕是骨頭都剩不下。」
中也：「哈？」
「出身名門自有出身名門的麻煩。」夏江道：「雖然開明的父母會為女兒挑選一個合適的人，但名門到底是名門，合適從來都不意味著自由。」
中也問道：「別自說自話啊。誰會向你求婚，眼睛瞎了嗎？」
夏江說道：「彭格列家族首領直屬的殺手，Reborn。」
中也：「……」
「骨子裡透著浪漫，從還是個小嬰兒起就泡了四個女朋友。人很有禮貌，不會見我就罵我『混|蛋』，性格冷靜，是個很體貼的意大利男人。」
中也聽著這個描述，想吐槽的欲望直線攀升。
夏江眼中染上了一絲笑意：「人比你高，腿比你長，臉和你一樣帥。」
中原中也再次揪住她的衣領，把她高昂著的頭顱拉低了，他怒道：「你找打嗎？」
「不，紳士不可以對女性動手。」夏江捧住他的臉，柔軟的指腹摩挲過他的眼角，說道：「但是可以動手動腳。」
她低下頭，親吻落在那薄削的嘴唇上。
熱度正在攀升著。
第56章 綻放（2）
綻放（2）
※
熱度急速攀升著。
冰涼水潤的觸感貼在唇角時, 中也感覺到，自己腦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斷裂了。他的大腦告訴他, 不要去相信，不要太投入。但他的身體並不聽話，他一手扣住夏江的後腦勺, 將主動權奪取過來。
空氣變得熱烈, 連鼻腔裡都感覺到失水的燥熱。
大腦也淪陷了。
它對主人說道：「沒關系的, 就這一次，沒有關系的。」
背後就是柔軟的棉墊, 中也腳步微動, 轉過半圈後，整個人傾身壓上。
「不行。」夏江一手推住中也的臉。
赭發青年聲音沙啞，聽起來像一只在發怒的野獸：「你說不行就不行？」
他那危險而灼熱的目光, 就快把茶發的年輕女性洞穿了。
「飛機只在空中待一個小時。」夏江溫和的問道：「你說行不行？」
中也：「……不行。」
兩人起身背對著彼此，各自懷揣著狂躁的心情, 強行把自己推進賢者時間裡。
中也語氣不善的開口, 聲音還帶著某些東西未褪盡的低啞：「喂, 我妻夏江。」
夏江轉過身來，握住他扎在一側的小辮子, 算是作為應答。她手指撥弄著那自然卷的橘紅色發絲, 在指間繞出一個又一個環繞著細長手指的發卷，而後又松開。
「你別動手動腳的！」中也差點跳起來，這種時候，他感覺理智距離崩潰只有一層薄膜, 隨意的一點動作都有可能撞穿。「我、我是想問你，六年前你喝那杯下|藥的酒的時候，是真的被算計的嗎？」
他又想起了過往。
或者說，夏江在他的大腦裡根植太深，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情，都能夠勾起關於她的回憶。
「說什麼呢？」夏江的聲音很輕，就在中也感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她補充道：「我怎麼可能會被人算計？」
中也：「……」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而且，即便是被算計到——在擁有異能力『白蠟樹』的前提下，我隨時可以解除藥物對我的效力。」她的聲音如惡魔的呢喃。「我是百毒不侵的，中原先生。」
中也有些氣惱，還有些無奈。
被夏江刻意算計過的赭發青年嘴上絲毫不放軟，他說道：「那一定是因為你太毒了。」
「因為比什麼都毒，所以百毒不侵？好吧，我接受這個說法。」夏江靠近他，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溫熱的呼吸掃在中也的耳廓上。「那麼，這位先生，你中毒了嗎？」
中也唰的一下站起來，他臉色紅潤到了不自然的程度，一雙藍眸中蔓延著即將吞噬理智的濃霧。
「你給我適可而止！」中也大聲喊著，抄起枕頭貼在夏江臉上，隔開兩人的距離。
他原本是想直接悶下去的，但一直以來的經驗告訴他，不能對女性動手——雖然「夏江是否屬於普通女性範疇」的問題還沒有明確的答案。
夏江抱住枕頭，感慨道：「哎呀~」
她的視線追著中也，一雙陽綠色的眼睛碎光流轉，似陽光下被風拂動的碧郁枝葉。但中也總感覺，她是在嘲笑自己——她一定又在為成功逗弄他而感到開心了。
他站起身，逃一般的溜進了衛生間裡。
中也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舍棄經濟艙，升艙到頭等艙之後，會在比經濟艙更不舒適的廁所躲上一個多小時。他一直躲到了飛機降落，空姐提醒乘客到座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帶的時候。
翹著腿的夏江看向他，似笑非笑的問道：「解決完了？」
什麼解決？
大概說的是蹲坑大號？
中也一臉茫然的看向她——這種事情有必要問嗎？
夏江悠悠的說道：「看來一個小時是足夠的。」
中也：「……」
他總感覺有車在往他臉上軋。
饒是遲鈍如中也，也能從這話裡體悟出夏江的意思了。
「女孩子為什麼會隨隨便便說這種話題啊喂……」中也已經被氣到快沒有脾氣了，他斜斜的瞥了夏江一眼，咬牙切齒的威脅道：「你給我等著。」
夏江欣然接招：「好啊，我等著。」
比起處於亞熱帶氣候統治下的關東，北海道的氣候宜人舒適，現在仍是春季。
札幌是日本少見的，不臨海的內陸大城市。街上的洋槐樹隨著微風的拂動搖曳著，紫丁香和金合歡樹的花朵正在開放，淡淡的花香籠罩著這座北國城市。
但夏江沒有在札幌停留。比起來引人注目的大城市，她更加喜歡僻靜的海邊。在落地之後，她就坐上在上飛機前聯系好的車，直奔三面臨海的函館了。
中也則是還要在札幌執行組織的任務。
而且因為森鷗外建議他體驗一下北國的溫泉，就沒有給他在札幌預訂酒店。他推薦了登別市的幾家溫泉酒店，說在這個季節去旅游的人不多，可以到了之後再辦理。
「算了，這樣也方便。」中也看著手機裡，夏江給他發的函館市居住地的地址。
他一開始是沒打算順從夏江的心意過去的，但在「男人不可以說不行」這句話的挑釁之後，中也指著她的鼻子立下了「你給老子等著」的flag。
任務要快點解決才行。
比起來枯燥乏味的工作和即將去揍的扛槍的壯漢，他當然還是喜歡女孩子。
※
夏江打開完全透明的落地窗，從樓梯上走了下去。
偏涼的海浪湧過來，拍打上鵝卵石鋪造的台階，碧藍的海水漫上又退下，水波在其中搖曳。這幢別墅就建在海邊，只要打開屋子後方玻璃門，就是一望無際的海。
夏江的生活無時無刻不在突顯著優越性。
別的浪漫的有錢人喜歡買海景房，我妻家則是干脆把屋子建造在了海邊，更甚至，用大海來充當這幢房屋的後花園。這幢房屋用了很多透明玻璃的設計，偶然一回頭，就能聽見拍打的浪潮，看見飛過的白色海鳥。
像是浸在大海中的鹽水屋（TheSaltwaterRoom）。
穿著黑色燕尾服的老紳士站在門後，他緩緩的跟出來，停步在海水拍打不到的地方：「小姐，晚餐享用帝王蟹腿，白醬牡蠣，烤波龍和黑松露面包，搭配甜白葡萄酒可以嗎？」
「多准備一份原材料備下。」夏江道：「等到入夜時，來此的客人興許需要加餐。」
「是。」老紳士回過頭去，走回玻璃屋中。
沒等夏江在這微涼的水中踩上多久，老紳士又走出來了。他端著一台電腦，置於樓梯旁邊用木板搭建的平台上，後方的兩名侍者走上前來，撐開了木板中央立著的遮陽傘，把椅子從白桌上卸下來，抖開白色蕾絲的桌布。
「夏江小姐，您有視頻通話。」
夏江走上木板，落座在那海風吹拂的桌前，接通了視頻電話。
已經多年不見的，梳著背頭的港口黑|手黨首領的面容出現在屏幕上。他已過四十，但仍然是精神奕奕，渾身都散發著屬於成熟的中年男人的魅力。
森鷗外選了一個客套的開場：「夏江君，許久不見。」
「的確很久不見了，森先生。」夏江波瀾不驚的回答道，她直奔主要話題：「您這樣急著，不通過預約就找上我，應該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她繼續道：「如果沒有要緊事，勞煩您掛掉電話。」
森鷗外：「……夏江君真無情呢。」
「我妻一族與港口黑|手黨都在日本，皆是一動手，就足以掀起巨大波瀾的勢力。這樣的兩方的首領，不該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產生任何交談。」夏江道：「我們的交談，該在和平動蕩，局勢極為危險之時。」
我妻夏江和森鷗外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在日本掀起血雨腥風和驚濤駭浪。他們之間的一場交談，是暗世界皇帝和這個國家的實際掌權者的聚合。這種事只能發生在和平動搖，危及國家的時候。
而在和平時期，他們理當王不見王，自己玩自己的。
「雖然現在和平穩固，但我們雙方的事情，還是要掰扯清楚的，夏江君。」森鷗外說道：「這次我找上你，是為了我的部下，港口黑|手黨的王牌——中原中也。」
「在夏江君你設計使太宰君離開這件事中，港口黑|手黨已經是遭遇了巨大損失。現在，你連雙黑中僅剩下的一個中原中也，也要一起從港口黑|手黨奪走嗎？」
夏江一手支著臉，說道：「別玩陰謀論了，森先生。就算我不出手，以你多疑的性格，你也會親手逼走太宰治。這就是為什麼他在離開港口黑|手黨後只記恨你，卻不記恨我的原因。」
森鷗外道：「你在說什麼呢，夏江君？我可是非常珍惜太宰君的。」
夏江慢悠悠的說道：「好用卻不聽話的刀，遲早有一日會刺傷主人，所以——扔了也罷。」
「……呵，太宰君的事情暫且不提。」森鷗外說道：「夏江君，請不要再用計策撬走我剩下的唯一可控的王牌了。」
「森先生，不要每時每刻都覺得我在算計你，我沒有這樣做的動機——削弱現在的港口組織是完全沒必要的事情。」夏江道：「我只是打算談一場戀愛。」
森鷗外：「這真是個可怕的故事。」
夏江道：「不，這是你默許的。你早就知道了，但你並沒有阻攔中原中也。比起彭格列和密魯菲奧雷，你更希望自己的組織和我妻家產生深厚的關聯。」
森鷗外臉上綻開一個笑容：「哦呀，這可真是……」
沒等森鷗外把感嘆說出口，夏江就關掉了視頻窗口。
第57章 綻放（3）
綻放（3）
一輪圓月在海面上升起。
皎潔的月光灑下來, 為立在海水中的玻璃屋披上粼粼波光。
在那眼花繚亂的細碎銀光中，一道紅芒詫然顯現。
北海道的交通不像關東那樣發達, 入夜之後，是很難再乘到車的。札幌到函館的距離不算近，而且交通受限, 中也來回轉車, 也只是坐到了愈來愈接近函館。在冷清的夜晚, 他干脆選擇自己飛抵目的地。
在接近那座海上的玻璃別墅時，中也便聽見了婉轉悠長的樂曲。
木台上的人微微仰起頭, 手中握著一張琴弓, 動作優雅的在那把棕色小提琴上拉出樂曲，那聲音甘醇、華麗、含蓄又典雅。執著小提琴的人身著一身長裙，白皙的雙足漫步高台, 只是輕輕行走，也能在那音色下化為優雅的舞步。
中也落在木板上, 臉上帶著一絲訝異。
這時, 夏江放下了琴弓, 睜開眼睛與他對視。那雙陽綠色的眼睛裡，似乎有一汪湖水, 波光蕩漾, 星沉其中，是世上最綺麗的絕景。
她抬起腳步，走到中也面前，問道：「怎麼這樣看我？是對我會拉琴這件事感到很意外嗎？」
中也下意識的否認道：「不……」
說實話, 確實很意外，他從未想到，那執刀殺人的手，也能夠握著琴弓，拉出這樣美妙的音樂。但他更加意外的是，這樣一首樂曲，出自我妻夏江之手。
「音樂這種東西，和拉琴的人的內心有關吧。」中也說道：「你這樣的人，竟然也能奏出好東西來。」
音樂是不會騙人的。
那每一個音調，每一個節奏，都與奏曲之人的心境有關。拉琴時手臂的弧度有多麼大，手指是否顫抖，這會被心情影響的一點一滴，也會滲入到樂曲中。
夏江放下小提琴，問道：「你還懂音樂？」
中也道：「當然。」
他不僅懂音樂，還很會唱歌，甚至有個外號叫做「橫濱歌姬」，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佬給他起這麼羞恥的外號。
夏江挑眉道：「這可真是讓人驚喜，原來我的中原先生是有才藝的啊。」
聊了沒幾句，中也又炸了毛：「少瞧不起人了——！還有，誰是你的中原先生啊，不要亂說話啊！」
「吃飯了嗎？」夏江這麼問著，但她顯然是知道答案的，她拿起桌上的手機，給執掌這座別墅的老紳士發了短信。「你能吃下刺身嗎，後廚剛好有一份馬糞海膽。」
「大晚上的……」中也撓了撓頭，說道：「不生吃了，蒸個蛋吧。」
夏江安排道：「甜白葡萄酒可以來一些，酒精度8％，就算酒量差也沒關系。」
中也：「……你是不是找打？」
※
因為夏江的提前准備，餐點很快就端上了桌。
三套刀叉分別擺在餐巾上，盤中的食物份量小而精致，擺盤講究到拍個照發出去就能達成「裝13」成就。
中也數年來經歷過的場合很多，對用餐的禮儀了若指掌。但他看著擺盤精致如米其林三星的餐點，還有這把一片海圈成後花園的別墅，稍稍有些困惑：「這是酒店？」
「我家名下的房產。」夏江漫不經心的答道：「平時只有老先生和維護的人在，早上得知我要過來，從分家調了廚師和佣人過來。」
中也：「……」
「不喜歡嗎？」夏江說道：「不喜歡的話，可以去登別市，那邊在很早之前收了一座帶溫泉的房子，應該還閑置著。」
中也：「不了，這挺好的。」
要命了，這女人到底有多土豪？就憑他的財力，以後養的起這家伙嗎？
「抱歉，接個電話。」夏江拿起手機，按下了通話鍵。「你好啊，Reborn先生。」
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中也虎軀一震。他一瞬間想起來，這是那個給夏江求婚的彭格列的殺手，也是彭格列十代目的老師。中也豎起耳朵聽著電話，一時之間，心裡就泛上了一股酸味。
夏江指尖纏繞著自己的茶色發絲，說道：「沒有，怎麼會呢？」
她的語氣很平靜。
但中也卻聽出了「諂媚」和「小心翼翼」。
「只是度個假，放松心情而已。」夏江道：「突然說那樣的話，總得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吧？」
中也：「……」
「會給你回答的。」夏江說道：「婚姻不是小事情，容我好好考慮一下。」
她衝著中也眨了眨眼睛，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好，以後再見。」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夏江掛掉了電話。
中也莫名的感到了不爽，問道：「你很怕他？」
他不爽於夏江的態度——這個毒蛇一般的女人，大多數時候是強硬又不容置疑的，哪怕露出虛假的軟弱，也是為了離目的更近一步。所以，為什麼她會對人流露出這樣小心謹慎的態度呢？
明明在他面前是這麼一副每時每刻都要氣死他的樣子。
夏江一手撐著臉，把手機丟在桌子上，難得顯得有些郁悶：「怎麼可能不怕？」
中也話語裡帶著點諷刺：「這世界上還有你會怕的人？」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的情緒突然就上來了，說話都變得古怪起來。
「當然，我會怕的人有很多。」夏江說道：「Reborn先生是其中之一，世界第一殺手，智商高到可怕的地步，什麼都擅長的完美男人。越是完美、滴水不漏，就越是可怕。」
夏江慢悠悠的說道：「我和澤田先生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R魔王』。」
中也瞳孔地震：「……」
他不知道該怎麼用簡短的話語來描述這種震撼。
普通人口中的壞人、惡魔，並不是特別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大壞人眼中的惡棍，和惡魔眼中的魔王。
連夏江這種人都會稱他為魔王，看來這位Reborn先生是真的很可怕了。
中也問道：「所以，你是不想和他聯姻？」
「當然不想，不然我為什麼從關東逃到北海道？」
中也追問道：「他不是個好男人？」
他現在看起來，有點像是個為朋友的人生大事擔憂的好閨蜜。當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膛裡砰砰跳著的那顆心髒蔓延著怎樣的酸楚。
他大概知道夏江為什麼找上他了。
在五年前騙完港口黑|手黨這個大整體，騙走了所有能騙的東西之後，又開始為了婚姻大事，繼續來騙中也這個小個體了——他那被騙過，又被丟棄掉的感情，時隔五年剛好可以撿起來，廢物利用一下躲避聯姻。
「恰恰相反，他是個很好的男人，恐怕我把這個世界翻過來，也找不到第二個跟他一樣好的了。」
夏江站起身，緩緩的走到中原中也面前，低頭看著他道：「他比大多數人都理解我，成熟男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他不會去糾結我的善惡，只會全盤接受。」
夏江繼續道：「體貼，英俊，高大，還什麼都擅長。最關鍵的是，他一定很明白怎樣愛一個人，這還不夠完美嗎？」
她伸出手，在中也愈漸崩潰的神色中，勾住了他脖子上的choker。
「但是，他就算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夏江俯身說道：「我只要你，中原中也。」
——我只要你，中原中也。
——我只要你。
雖然知曉這說不定又是一場謊言，但在這句話之後，中也心中的浪潮決堤了。
他的心髒，或許從來都沒有對我妻夏江設下防線。曾經喜歡上了她虛假的模樣，在她摘下面具變成他討厭的樣子時，也仍是對她念念不忘。無論虛假還是真實，他都難以放下，在這時，他喜歡的就不再僅僅是我妻夏江表露出的模樣了。
他只是愛這個人，已經成了一種執念。
而且，這執念無法根除——
這麼多年裡，他遇見過很多優秀的，符合他要求的女性。但無論對方怎樣為他傾心，他的心髒都像是一顆石頭，抗拒的說著「你很好，但你不是我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有那一個人。
他也只想要她。
但受過傷的心，還是在理智的邊緣掙扎了一次，他問道：「這次是真話嗎？」
夏江勾著他的choker，逼迫他站起來，問道：「你認為呢？」
中也搖了搖頭，他咬著牙，發狠似的拽住了夏江。兩個人抱成一團，摔在木頭鋪成的高台上，親吻之時，像是兩只猛獸互相撕咬。
這個世界上，符合他要求的女性有很多。
但是對他而言，我妻夏江只有一個，她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就算這次栽了，我也認了。」他喘著氣說道：「但無論如何，你都別想跑了。我妻夏江，背叛這種事情，沒有第二次。」
夏江仍在嫌棄他：「如果要騙感情，不如去騙別人的——騙你實在太吃虧了。」
中也一邊喘著氣，一邊發出了疑問：「哈？」
「港口黑|手黨能讓我騙的東西已經不多了，我想要的話，沒必要騙。」夏江道：「不如騙一騙白蘭·傑索，或者騙澤田綱吉，這樣子獲利更大一些。」
中也低頭看著她。
他眼眸中一片黯色漫上，那霧中的猛獸，似乎要撲出來將她生吞活剝。
從還在飯桌上開始，這個女人就不停的在他面前誇贊別的男人。
「我妻夏江，你要是敢騙別人——」中也摁住她的肩膀，將剛剛撐著地面要坐起來的人推回去，傾身壓上去。
夏江問道：「你就咬死我？」
中也丟開自己的反重力大衣，修長的手指落在領帶上，輕輕一扯，就將領口拉的大開。他說道：「不，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第58章 綻放（4）
綻放（4）
※
在黑夜中沉浮的海域上, 風攜著浪潮，拍打在那鵝卵石堆砌的台階上。一輪圓月升至中天,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空曠的海上，粼粼波光仿佛在訴說著什麼，美妙、輕靈——而又支離破碎。
用以搭建露台的木板不算粗糙, 卻也絕對稱不上舒適, 硌的背脊生疼。
夏江眼角微紅, 那雙陽綠色的眼睛薄霧朦朧，快要沁出水來。她說道：「回房間。」
「不, 就在這裡。」中也將她撈起, 他此時的聲線絕對算不上友善，低沉沙啞，隨時能像野獸一樣, 嘶吼著從獵物的脖子上撕下血肉。「今天月色很美。」
夏江伸出手，要捧住青年的面龐, 卻被後者先一步握住了手腕。
她說道：「房間有落地窗, 也能看見月亮。」
「你很喜歡落地窗？」中也在她闔上的眼簾上輕吻, 吻去了眼角的水跡。「好，那就回房間。」
……
這一夜本該晴朗。
但在後半夜裡, 海上漫起了大霧。
天氣不太好, 漸漸變得狂躁的風，卷起陣陣狂瀾，洶湧的拍打在海岸的防線上。那浪潮聲巨大而凶狠，一聲一聲的, 在耳邊徹響，仿若驚雷。
停泊在港口的木船搖曳著，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但那海浪並不在意，船只是否會變得四分五裂——反正，原本他就是要將這海上的一切都拆吃入骨。
……
陽光透過薄薄的簾紗溜進來。房間裡很亂，像是廝殺現場一樣。地上是被撞倒的椅子，掉下來的薄被，還有拆了之後隨手扔在地上的一堆小包裝。
事故的兩位主角臥在床上。
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這整個房間裡，最干淨的就是床。
中也和夏江中間仿佛有一道三八線一樣，他們倆分立兩側，誰也不去打擾對方的睡眠——對方也別想打擾自己。
但某些人的睡相實在是差，被子掉到地上已經是小事了，最要命的是他打呼嚕。在鼾聲斷斷續續的響到天亮之後，夏江終於忍無可忍，還在睡夢裡，就一巴掌打了過去。
這一巴掌若是沒碰到人還好，但她碰到了。
夏江唰一下坐起身，抽出了枕下的手|槍，動作極快的拉開保險栓貼上了對方的腦袋。中也猛然驚醒，第一反應就是伸出手去握對方的脖頸，異能力的紅光漫上，隨時准備開戰。
他們倆都是不習慣旁邊有人的類型——生活在危險之中，自然不會輕易的把床的另一側交給別人，就算交了，也不能適應。
夏江愣了愣，發出了一聲聽不清情緒的感慨：「……啊。」
中也：「……」
他伸出去想掐夏江脖子的手撈了個空，他腦袋被槍口指著，眼神凶狠中帶著點呆滯，一條手臂懸在半空，離夏江的脖子還有一段距離。他的手臂長度，就像是身高一樣，被面前這個一米八四的家伙完美碾壓。
劍拔弩張的清早，在這神經質的交鋒中，氣氛突然緩和下來——然後就陷入了詭異的尷尬之中。
夏江體貼的扔開手|槍，兩手捧住了中也懸停在空中的手，虛情假意的誇贊道：「你手很漂亮。」
「謝謝。」中也低著頭，非常尷尬的接受了她的誇獎。
夏江放下他的手，一邊掀起被子下床，一邊說著：「給手指穿雨衣的話，你的手要穿最小號的吧？」
話題急轉直下，若是司機沒經驗，肯定就要直接撞死在秋名山的路牙石上。中也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在他要罵人、甚至證明「短小精悍」四個字之前，夏江已經走遠了。
「混|蛋！」中也躺了回去，順手拉過了旁邊的，夏江蓋過的被子。他臉色紅的快滴出血來，在嗅到被子上的，對方的沐浴液殘留的淡淡香氣時，他又果斷的把被子扔出去了。「為什麼能在第二天就談論這種事情啊！」
※
中也好不容易掙扎著起來的時候，讓他魂牽夢縈的那人，正坐在二樓的餐廳裡用早飯。
她的盤子裡擺著塗了黃油，烤的酥脆的土司片做成的三明治。兩塊三明治都只有手掌大小（中也的手），一塊夾著芒果、金槍魚、煎蛋和芝士，另一塊則是香蕉片和融化的巧克力豆。
配菜是產自俄羅斯的黑鱘魚籽醬，看起來不怎麼樣，但味道非常鮮美。
中也看著她手邊用料豐富的奶茶，問道：「一大早就熱量這麼高？」
夏江發出了作弊一般的言論：「我有異能力，不會胖。」
「……行吧，你厲害。」中也問道：「我的椅子呢？」
整間餐廳，只有一張椅子，現在還正被夏江占據著。
年輕女性態度坦然的抬起頭，絲毫沒有讓人為他拿一張椅子過來的意思，她拍了拍自己的腿，說道：「你可以坐這裡，我抱著你。」
中也：「……」
夏江轉了半圈面對著他，敞開手臂：「來吧，男朋友。」
「我妻夏江。」中原中也挑眉警告道：「你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夏江問道：「你在說什麼？」
「你忘了是誰喊著『真的不行了』的嗎？」中也走近兩步，握住了夏江伸出的手，異能力發動，將她整個人漂浮起來。「吃飯這種事，不可能你抱著我。」
他坐在椅子上，響指一打，解除掉了異能。
夏江落在他腿上，被他攔腰攬在懷裡。
夏江嘴上是永遠不可能認輸的，她說道：「可是，你這樣能看見餐桌和食物嗎？」
身高是中也永遠的痛腳，戳一百次，他就會炸上一百次。而今天早上，夏江不是第一次調侃他的身高了。
「但我的早餐，也不僅在餐桌上。」中也挑了挑眉，說道：「你繼續吃，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夏江：「……你變了，中原中也。」
中也理所當然道：「誰還不會長大呢？」
※
夏江補了個覺。
再醒來的時候，她就看到了穿戴整齊，在一旁等著她的赭發青年。
「不舒服？」中也問道：「你沒有用異能力。」
夏江打了個呵欠，坐起身來：「比起來靠異能力續命，還是請男朋友體貼一些。」
她的異能力真的非常方便，不管身體感到怎樣的不適，都能夠在第一時間治愈。但是她一直不太喜歡用在自己身上，也不喜歡把異能力用在別人身上。
中也追問道：「為什麼？」
不是為什麼要讓男朋友體貼一些——這種蠢問題就算直男如他，也不可能問的出口。
他是在問，為什麼不用異能力。
「『白蠟樹』的存在讓我感覺到，我不像一個人類。」夏江站起身，走到衣櫃邊翻找衣服。「如果常常使用它，無論感受到怎樣的痛苦，我都再也無法喊出聲了。」
我妻夏江的異能力，如果用一個詞語來精准的概括，那就是「醫學奇跡」。治愈一切傷痛，斷肢再生，補回殘缺的器官……更甚至能讓死者蘇生，能夠長生不老。
這確實不是人類該擁有的異能力。
中也心情有些復雜，問道：「你喊過痛嗎？」
「沒有，我很少受傷。」夏江拿出了一條過膝的長裙，說道：「但我要保留這項權利。」
身為一個人類的權利。
中也大概能夠理解，他曾經似乎也經歷過同樣的日子。擁有強大到無人能敵的「力量」的底牌，什麼時候都不能服輸，不能變的軟弱。也因此，他在年少時常常明知自己犯錯，卻不能夠退讓。
中也說道：「確實應該這樣。」
他是一個對別人更好的人，而夏江和他有著很明顯的區別，她更愛她自己。
但是，中也在此時完全能夠理解她所說的話。
「中也。」夏江自然而然的改變了稱呼：「我很嫉妒你——你分明不是人類，卻很像人。」
中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他感到很意外：「我才要羨慕你吧，明明是有感情的人類，怎麼能活到這麼自私的程度？」
「不過，話說回來……」中也問道：「你知道我不是人啊？」
夏江道：「我的情報很廣泛。」
中也：「……你還知道什麼？」
夏江晃了晃腦袋，一頭深茶色的發絲凌亂的垂下，她說道：「體力好的可怕，一小時不夠。」
中也走過去，從她手中把衣服奪下來：「別穿了。」
※
終於，在換好衣服之後，年輕的男女一前一後的出門了。
他們是打算約會，但沒有辦法，中也死都不願意走在夏江旁邊。
「函館好像也沒什麼特別有趣的。」夏江抱著手機，搜索著北海道的旅游攻略。「要不然還是回札幌吧，經濟發達一些，可以在商店逛個爽。」
也不知道約會和出來玩等同於逛街的這種風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中也贊同的點了點頭，他每次出門放松，也是在商店購物。剛剛結束擂缽街的貧民窟生活時，他還做過去中華街吃麻辣燙，一次吃兩碗這種事情——被太宰那個自幼生活優渥的混|蛋嘲笑了很久。
夏江說道：「我叫車過來。」
但在撥電話之前，夏江突然道：「要不然叫直升機過來吧，我名下有一艘郵輪停在日本海上，逛街和享用美食的目的都能達到，而且適合約會的意境。」
中也：「……」
夏江問道：「怎麼不說話？」
赭發青年問道：「我覺得我可能養不起你。」
茶發女性的眼神變了，她低著頭，用一種「你傻嗎」的眼神看著他。
「你在說什麼？」夏江抱起手臂，理所當然道：「當然是你入贅，我養你啊。」
中也：「……哈？」
第59章 綻放（5）
綻放（5）
※
才剛剛和好沒多久, 還什麼問題都沒說清的，感情極度不穩定的二人站立在函館市的街道上, 隔著大約一米的距離對望著。他們以最快速度重新回到了爭吵的狀態，而且核心問題莫名其妙。
夏江說道：「中原夏江不好聽。」
「中原夏江就算再難聽，也比我妻中也好吧！」中也絲毫不肯讓步。
別人要是為入贅吵起來, 大概是在互相爭執男權和女權問題。但這兩個奇葩不一樣, 他們吵架的核心在於誰改姓, 改姓的原因不是糾結於歸屬權，而是他們互相嫌棄對方的姓氏不好聽。
夏江淡淡的說道：「我妻中也挺好聽的。」
「你是對『我妻』這個姓氏抱有著什麼濾鏡啊, 我妻大小姐！」中也抓著頭發, 恨不得跳起來原地糾正對面這人的審美觀。「我還覺得中原夏江好聽呢！」
夏江兩手伸進了口袋裡，似乎在摸著什麼東西，她說道：「不, 我就覺得我妻中也好聽。」
中也怒道：「不行，不可能, 想都別想！」
霎時, 一道銀光閃過。
「！」中也用異能力擋下了鋪面飛來的手術刀：「為了這點事情至於動手嗎！？」
夏江姿態非常輕松, 甩手又是三把手術刀，她問道：「現在吵總比以後吵好一些。」
中也接住她的手術刀, 直接丟了回去：「瘋婆娘！」
可喜可賀, 中也終於不再是只會罵「混|蛋」和「笨蛋」這種可愛到讓人想親他的髒話了。在我妻夏江的逼迫下，少時在擂缽街貧民窟求生時，聽那些人說過的不堪入耳的髒字一個個湧上了腦海。
夏江回罵道：「小矮子！」
雷區蹦迪之後，戰火一發不可收拾。函館市的這條路, 恐怕是要重新翻修了。
他們一直打到了直升機降落下來。
等到快要降落在那艘已經起航，漂泊在日本海上的郵輪上時，剛打過架的兩人也沒有和好。他們坐在直升機上，扭頭各看一側的風景，渾身都透著「氣鼓鼓」的味道。
直升機落下後，他們各自跳下去，一前一後地跟著負責領路的管理人員走。
管理人員的後背上沁著層層冷汗，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要來的是哪兩位——我妻夏江和中原中也，這兩個行走在關東的大殺器，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不怕這兩位單獨上船，就怕這兩位一起上了船，在這緊繃的氣氛中，打起來殃及無辜。
他趕忙介紹道：「夏江小姐，中原先生，我們給兩位准備的套房在五樓，三室兩廳，每一個房間都非常適合觀賞海景。」
夏江：「嗯。」
中也則是不作聲。
管理人員的冷汗唰唰往外冒。
等盛著電梯到了五樓，繞了好幾個彎走到那個僻靜、景致又好的套房之後，才打開門，夏江就一把將走在身後的中也拽過來，推進了套房裡。
管理人員：「……」
被推進去的人伸出一只手臂，抓夏江時沒抓到，干脆動用了異能力，將人拖了進去。
夏江反手關上了門，隔著門板道：「船上的設施我都知道，去忙你的，沒事別過來。」
社畜·打工仔·管理人員如蒙大赦，趕緊走了。
室內的兩人打成一團，他們倆在柔軟的地毯上撲打，手裡抱著枕頭，展開了一場沒有殺傷力的戰鬥。白色的天鵝絨滿屋子亂飛，是夏江手裡的枕頭破掉了。枕套兜頭罩住夏江，中也那只枕頭裡的天鵝絨已經打空了。
在結束了戰鬥後，他們背靠背坐著，嫌棄的吐出嘴裡的羽絨。
中也問道：「呸，滿屋子都是鵝毛，怎麼住？」
夏江拈下嘴角的細絨，說道：「套房多著呢，四樓和六樓這個位置的房間都是同一規格。」
中也沒再提換房間的事情，他說道：「我餓了。」
「餓了就下樓吃飯，船上有自助餐。」
夏江意圖起身，卻被人拉住了手掌，她回過頭，挑眉看著仍然坐著的赭發青年。
中也眼中薄霧湧上：「不是那種餓。」
剛剛開|葷的男性，在某些意義上來說，非常的可怕。
夏江未及反應，就被異能力放倒了，她躺在地上，驚起那些輕飄飄的天鵝絨。似乎是怕那亂飛的羽絨碰到眼睛，夏江閉起了眸子，卻被近在咫尺的溫熱呼吸驚擾到。
「睜開眼睛，看著我。」中也一手摸上年輕女性白皙的面頰，他回過頭去，望著看起來像是浴室的地方。「那裡有落地鏡嗎？」
他在夏江的顫栗中說道：「我想讓你看清楚。」
※
夏江以切的又厚又長的三文魚刺身包住米飯——這樣一口下去，肯定是非常爽的。但她一邊吃著飯，綠色的眼睛裡卻泛著水光，有些可愛的，耍脾氣一樣的怒意絲毫不加掩飾。
惹怒她的赭發青年拿著一只三角酒杯走過來，說道：「喏，你應該喜歡這個。」
那只三角酒杯裡，盛放著手工做出的果凍，不同口味分成了三層，晶瑩的綠色蜜瓜果肉懸浮在其中，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
但夏江沒有理他。
中也撓了撓頭，問道：「生氣了？」
夏江仍然不理他。
中也恍然間發現，在有些時候，夏江還是像一個人類的。
只是她像人類的這部分，未必比不像人類的那部分要好對付。她排布計策時不像人，被騙的中也恨不得把她骨灰都揚了；她現在的反應像個人，中也卻感覺到手足無措。
氣氛有些凝滯。
見她一直不理自己，中也悄悄的站起身，正要離開的時候——
「呵。」
這一聲冷笑，讓中也驚起一身冷汗，他立刻坐了回來。
※
中也抱著頭坐在沙發上，用手機打開了他萬年不進的港口黑|手黨的八卦論壇，向熱心友好（？）的黑|手黨大佬們發出了一條匿名求助。
【才剛剛和好就面臨感情崩裂的危機怎麼辦？在線等急。】
回貼很快，看起來港口組織的下屬們的工作還是太少了，竟然無時無刻不抱著手機刷論壇嗎？
——給她錢。
中也打字回復：「她比我有錢。」
——預支工資買禮物哄她高興？
中也再次回復道：「掏空港黑也養不起她。」
——中原干部？
中也唰一下跳了起來，把手機丟了出去，若非異能力發動及時，這只手機怕是逃不出粉身碎骨的命運。他顫抖著抓回自己的手機，看著自己發出的貼子迅速飄紅。
——最近聽說中原干部和我妻家大小姐在談戀愛，夜不歸宿住在我妻家，是這樣嗎？
——題主話語的指向性也太明顯了23333。
——？我之前在街上看到了中原干部和源夏江走一起，還以為他們倆死灰復燃了。怎麼又搞上我妻家了？腳踩兩條船？
中也一只手捂住了臉。
他的心情此時很難形容，如果非要精簡的概括的話，那就是一個「屮」字。
夏江從房間裡走出來，把平板懟到了他面前。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讓中也下意識的躲閃，他還以為我妻夏江要用平板扇他耳光。
夏江一手叉著腰，問道：「你在發什麼奇怪的東西？」
中也朝她手上一看：「……」
哦豁，就是他剛剛發的貼子。
「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夏江伸手拎住他的衣領，問道：「中原中也，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中也耳後漫上了一絲緋紅，他緩緩答道：「……因為鏡子。」
夏江一巴掌拍在了他嘴巴上：「閉嘴。」
「雖然但是……」中也握住她的手腕，把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掌拉開了。「你為什麼還進得去港口組織內部的BBS？你的賬號不是五年前就被銷掉了嗎？」
「啊，這個……」夏江看了看平板上的頁面，又抬起頭看著中也，非常平靜的回答道：「當然是黑進去的。」
「哈？」
「港口組織的網絡防御力度太差了，尤其是在阪口安吾離開之後，薄的就像一張紙。」夏江說道：「隨隨便便黑一下，就能夠進去了。」
中也：「哈？？？？」
赭發青年頭疼道：「你這個人怎麼……不要說的好像是『要怪就怪防火牆太差，這麼差的防火牆活該被人A穿』一樣啊！」
夏江的三觀，到底還是和正常人有差異的。
夏江幸災樂禍道：「這下整個港口組織的人都要知道中原干部『腳踩兩條船』了，怎麼辦？」
談戀愛的小情侶，只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很快。在見證了中也這個笨拙的家伙倒霉之後，夏江就感覺到了十足的快樂。
中也低頭頹喪了一會兒，抬起頭指責道：「這都是你的錯。」
見鬼的腳踩兩條船，源夏江和我妻家大小姐，根本就是一個人——而且他明明是受害者，他才是被這『兩條船』騙的最慘的。
「不要推卸責任。」夏江說道：「是你自己蠢。」
中也問道：「騙人還有道理了？」
夏江伸手掐住他的臉，說道：「騙都騙了，還講什麼道理？」
如果她用平日那種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這話，中也一定會恨不得踢碎她的腦殼。但此時，夏江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媚|惑，像是柔軟的棉絮彈在他的理智上，驚起一片波瀾。
「騙了人就要還，這就是道理，我妻夏江。」中也捧住她的臉，惡狠狠的說道：「你騙了我什麼，就要還給我等價的東西。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這一生，你都要好好償還你的債務。」
第60章 芬芳（1）
芬芳（1）
※
夏江和中也在日本海上漂了兩天。
結束他們的荒唐生活的, 是森鷗外的一通電話。
中也一邊扣著襯衣扣子，一邊找自己的鞋襪。他才剛站起身, 就被後面的人勾著choker拉拽的失去了平衡，中也嘆了口氣，抬手捏住夏江的臉, 道：「別鬧。」
「這不是鬧不鬧的問題。」夏江拿過一面鏡子, 問道：「你就打算這麼回去？」
中也看向鏡子, 把正要問出口的「這麼回去又怎麼了」的問題咽了下去。他脖子上的痕跡，完全不是一根choker能夠遮掩住的。只要是個明白人, 在看到他的脖子之後, 就會明白發生了什麼。
中也拿過鏡子放到一邊，坐起來回過頭，開口道：「夏江。」
他喊出這個稱呼時, 總覺得非常別扭。五年前真相還未揭破時，他一直是這樣喊夏江的, 可自從虛像撕裂, 他對這人的稱呼就變成了連名帶姓的「我妻夏江」, 每次喊出來時都咬牙切齒。
中也總覺得，再次叫她的名字, 就好像在示弱一樣。
他也的確在示弱。
「不行。」夏江說道：「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
「喂, 你……」
中也看了她一會兒，他這幾天被逗了太多次，對這女人的惡劣已經習以為常了，完全生不起氣來。他嘆了口氣, 疲憊的看向夏江，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夏江稍稍歪頭，戳了戳他的額頭，說道：「年紀輕輕，說話的語氣怎麼跟個老人家一樣，無精打采的？」
中也：「……」
你以為這怪誰啊！？
夏江伸出手，捧住赭發青年的臉，指尖蹭著柔軟的發絲。
她坦率又直白的要求道：「要親一口。」
「欸？」中也眨了眨眼睛，頗為意外道：「就這樣？」
中也完全沒想到，夏江提出的要求這麼簡單，就像是在向他撒嬌一樣。他還以為夏江要提出什麼折辱他自尊，逗的他一直跳腳的奇怪要求，比如【內八字大小姐】之類的。
說到底，是他的羞恥度變了。
若是放在三天前，他聽見這個要求，恐怕會臉紅到窩在角落裡摳牆灰。
夏江問道：「不然呢，讓你吃一盤青花魚料理嗎？」
「不……還是親一口吧。」中也發動異能力飄了起來，在茶發女性的臉上落下一個吻。在親吻過那涼薄的唇後，又在鼻尖、眼角和額頭上分別烙印。「親很多口都沒有問題。」
「還真是單純的親……」夏江小聲嘟噥著，「算了。」
她不打算繼續為難中也了，異能力的幽綠光芒亮起之後，赭發青年脖頸上的印記完全消失。夏江十分體貼的說道：「買一送一，脖子上的色差也幫你消掉了。」
中也常年佩戴Choker，以至於他把choker摘下來的時候，脖子上會有因為日光照射不均勻形成的一指寬的白色|痕跡。
中也看著鏡子，問道：「等等，你的異能力還能這麼用的嗎？」
「喜歡嗎？」夏江從枕頭邊拿起手機，說道：「我也很喜歡你的異能力，購物的時候很方便，買多少都能帶回去。」
中也：「……」
荒霸吐，對不起。
夏江看著手機，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古怪，她突然說道：「等等，我也要去橫濱。」
中也疑惑的看著夏江。她一向表情稀少，就連不克制的時候，也盡力維持著均勻的呼吸和平穩的聲線，中也每次看著她這副要強的樣子，就忍不住想去摧垮她的理智。
咳，跑題了……
總之，夏江表情古怪，那大概就是天塌下來了。
中也問道：「怎麼了？」
夏江把手機屏幕翻過來給中也看，她收起了表情，用極冷漠的語氣陳述事實：「太宰治在泡我妹妹。」
「哈？」
※
夏江推開武裝偵探社的門。
她這次沒有帶著咖啡和果汁上樓，取而代之的是，左手握著的還在鞘中的刀。夏江渾身都散發著凜冽的殺氣，看她推門而入的姿勢，也知道她來武裝偵探社不是尋釁就是尋仇。
抱著一沓文件的銀發少年有些被嚇到，他小心翼翼的問道：「夏、夏江小姐？」
夏江開門見山：「太宰治呢？」
「夏江小姐要找太宰先生啊。」坐在最裡面的那張桌子上方的，身形和模樣都像個國中生的青年眯著眼睛，手中拿著一袋薯片。他一邊吃著玉米薯片，一邊感慨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谷崎潤一郎發出了精准的吐槽：「……亂步先生，你又知道了？」
眯眯眼的偵探先生抬起頭，面對著茶發女性，問道：「可以說嗎，夏江小姐？」
「可以。」夏江拉開椅子坐下了。
「今天我去買薯片的時候，正巧看見了太宰。」亂步豎起一根手指，說道：「太宰身邊有一個女孩子，大約十八九歲的樣子。」
整個偵探社都發出了驚嘆聲：「欸——？」
夏江一手支在下巴上，她對偵探社的人的態度感到十分不解，她有些惱火的說道：「這很奇怪嗎？那個家伙一看就是會有很多女伴的人吧？」
「夏江小姐怎麼這麼生氣？」八卦的偵探社員笑嘻嘻的問道：「夏江小姐不會喜歡太宰先生吧？」
亂步率先否認道：「不是哦，夏江小姐憤怒來源，和你們想像的不一樣。」
一直悶頭趕工的織田作從文件中抬起頭來，他說道：「她喜歡的人不是太宰。」
所有人都圍過來聽八卦了。但很可惜，織田作無意透露朋友的個人隱私，在說完這句替夏江辯駁的話之後，他就又一次埋頭寫報告去了。
「太宰先生沒有女伴吧。」谷崎潤一郎抬起眼睛，回憶道：「他一直單身，從來不和女性有工作之外的親近。去年他利用過港口黑手黨的樋口一葉後，還拜托我們一定要保密……啊，不小心說出來了。」
夏江：「……」這個保密，保的可真夠嚴實的。
「太宰那家伙啊。」留著短發的女性醫師臉上帶著笑容，接上話道：「他說『這會影響到我和我未來女朋友的感情的，我只傾心她一人，所以你們千萬要替我保密哦。』嘛，反正我也沒有答應。」
「說起來，太宰先生意外的是個痴情系男子啊，明明看起來很輕佻。」
夏江：「……？」
從來不和女性有工作之外的親近？只傾心一人？痴情系男子？
這些武裝偵探社的社員瘋了？他們說的真的是太宰治嗎？
夏江微微瞪圓了眼睛，她那張軟萌系的臉，露出這樣驚訝瞪眼的神情時，就更加讓人想揉捏了。但在這個世界上，敢捏她臉的人數不超過一個手。
亂步說道：「今天太宰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是夏江小姐的……」
夏江說道：「是我妹妹。」
名偵探非常不滿意：「你怎麼搶我台詞？」
「這個委托，我們接下來了。」谷崎潤一郎做出了一個還算帥氣的姿勢，但他擅自接委托的理由十分奇怪：「誰也不能奪走妹妹！」
偵探社眾人吐槽無能。
奇怪的妹控和正常的愛妹妹的姐姐，到底是怎麼達成了共識啊喂！？
※
但在武偵的眾人打算去找出太宰將其胖揍一頓之前，港口黑|手黨先一步尋釁上門了。
谷崎看了一眼將紅色舊辦公樓團團圍住的黑衣人，見怪不怪的關上窗戶，回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這兩年裡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一會兒撕X一會兒合作，反復無常，偵探社的成員已經能夠做到無動於衷了。
人虎少年臉上掛著無奈，笑著看向偵探社的大家：「吶，誰下去應付一下？」
「不去。」與謝野晶子果斷的拒絕道：「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中島敦撓了撓頭，說道：「太宰先生和織田先生出任務的時候遇到港口黑|手黨成員，太宰先生把昔日部下騙的團團轉，還從對方手上騙取了正在交易的軍|火，上交有關部門了。」
但對於太宰的秉性深有了解的同事們，卻不相信這個說法。
谷崎問道：「不止如此吧？」
銀發少年額頭上滑下一滴冷汗：「……還、還把其中幾個人，扒光衣服後扔進了河裡。」
「哈？這種侮辱人的行為！」一直在忙於工作的國木田先生唰的抬起頭來，斥責道：「就算對方是黑|手黨成員，也不能這樣折辱對方的自尊吧？」
但武偵的成員，卻對這件事不置可否。
「這不是常規操作嗎？」
「國木田還真是老好人啊。」
國木田：「我這才是正常的三觀吧？」
「港口黑|手黨這次來算賬的人是誰？」
話中的「這次」好像暗示了什麼——難不成還有很多次？
「芥川，幾個不熟悉但很厲害的人，還有……」谷崎還未說出口，偵探社的舊辦公樓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房梁都在搖晃著。
從偵探社裡面前能聽見天花板上方低沉的聲音：「喂，武裝偵探社的，敢做就要敢還債！」
谷崎指著正上方說道：「中原中也。」
聽見「中原中也」這個名字的時候，大家紛紛捂住了額頭：「糟糕了，太宰先生不在這裡。」
「樓頂的那個交給我搞定。」夏江站起身，說道：「這是一筆交易——太宰回來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知道了嗎？」
「好，知道了！」武裝偵探社在私人恩怨上，賣太宰賣的十分爽快。
心細的銀發少年提醒道：「夏江小姐，刀……」
「沒事的，不帶刀也沒關系。」夏江已經走遠了。
還留在辦公室內的人面面相覷。
——夏江小姐這是去送人頭？
「不，她一定是篤定了港黑不敢對她出手。」
「不愧是夏江小姐呢。」
第61章 芬芳（2）
芬芳（2）
※
你知道什麼叫做一腳下去山崩地裂嗎？
夏江推開門, 看著天台上凹陷下去的裂痕。她不知道是該誇這座舊樓的承重能力好，還是該說中也控制了力道, 這才沒掀開武裝偵探社的屋頂。
「喲，武裝偵探社的。」中也兩手揣在口袋裡，高傲的昂著頭。「怎麼這麼慢才上來, 是不是嚇得不敢出門了？」
一個一米六的人, 硬生生在這殘破的屋頂, 凹出了身高兩米八的氣勢。
他飛起一腳，直衝門口而去：「有膽量羞辱港口黑|手黨, 就要做好承受報復的准備！」
這時, 沉迷於和武裝偵探社的恩怨的青年終於看清了站在天台門口的人。
「欸，等等！」
赭發青年被這突發狀況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第一反應是撤去異能力, 而不是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眼看著他就要撞到那尖銳的門角上，夏江一手推住門板, 將門徹底推開了。身形高挑的茶發女性伸出手, 接住了撞過來的赭發青年, 動作熟練的把他攬進了懷裡。
夏江風輕雲淡道：「投懷送抱？」
「你別亂說話！」中也正要跳回地面上，卻被人箍住了腰。
他要推開夏江, 背後是攬的結實的手臂, 但他若不動作，正前方就是年輕女性又香又軟的身軀。他是嘗過滋味的，就在今天早上，他們還滾成一團, 沒想到才分別半天，就再次抱在一起了。
中也有些惱怒：「……夏江，別鬧，快放開我。」
「放開你的話，你又能做什麼？」夏江話語裡帶著笑意，這是她骨子裡的惡劣，此時卻又顯的有些可愛。
他什麼都做不了。
在天台和女朋友互錘這種事情，他是下不去手的。
「我妻夏江。」中也咬牙切齒道，「你不放開我，我就真的要做點什麼了。」
溫度迅速攀升著。
夏江：「……」
她松開手，中也唰的一下退開了好幾步遠，兩個人各自冷靜。
「你怎麼在這裡……」中也話還沒問完，就已經找到了答案：「哦，你來揍那條死青鯖。」
夏江抱著手臂站在門邊，說道：「順便幫偵探社抵擋一下港口黑|手黨干部，畢竟這位干部太強了，像是開了掛。」
「……等等？」中也稍稍睜大了眼睛：「來阻擋我的人是你？那太宰那家伙……他不在這裡？」
夏江慵懶的說道：「答對了。」
中也和夏江不約而同的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區別只在於中也的不爽表現的很明顯，而夏江臉上只是帶著些微的厭倦。
他們倆都太清楚太宰治的手段了。
那個聰明到過分的家伙，會在事情發生前預料到一切。
他知道夏江會過來砍他，也知道中也會被港口黑|手黨派來揍他。所以這個聰明人提前躲了出去，來砍他的夏江沒砍到人，還要幫武裝偵探社應付中原中也。
「嘁。」中也轉頭走到圍欄邊，朝下方喊道：「芥川，走了，太宰不在這裡。」
但交戰核心的那兩人，對中也的話充耳不聞。拳頭和黑色的布料碰撞在一起，兩人表情猙獰，大概是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一定要決一個勝負才罷休。
「人虎！」「芥川！」
中也：「……」
赭發青年從樓頂跳下，強勢的插|入兩人中間，左手擰住亂飛的黑色布料，右手接住了銀發少年極具衝擊力的一拳。
「說了讓你們住手，沒聽到嗎？」
芥川十分不爽的站直了，將那張牙舞爪的布條收起來，還沒忘記放狠話：「人虎，你等著，下次一定殺了你。」
不知為何，這話顯得特別滑稽，好像視頻網站裡十分流行的那句【三天之內鯊了你】。
銀發少年從虎化狀態恢復，他喘著氣，眼神還帶著幾分凶性：「我等著你，芥川。」
夏江站在樓頂，面無表情的吐槽道：「好像離婚之後替前任管教孩子。」
銀發少年以超絕的耳力聽見了這句話。
他抬起頭看向樓頂：「哈？不，這是什麼奇怪的腦補啊，夏江小姐。」
聽見【夏江】兩個字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的芥川，像是按到了某個開關似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了異能，羅生門的黑色布料插進牆磚裡，帶著他飛快的向上攀爬。
這速度快到中也甚至沒反應過來。
「我妻夏江！」
芥川翻上樓頂，還沒有站住腳，那張狂的黑色布料就向夏江吞了過去：「羅生門·連門顎！」
中也趕緊飛上了樓：「喂，芥川！」
※
那日的現場一片混亂。
武裝偵探社所在的舊辦公樓受損嚴重。
雖然這破壞是港口黑|手黨造成的，但追究根源，武裝偵探社實在找不到理由把賬單寄給森鷗外——就算寄了，那個老謀深算的蘿莉控也不會賠錢。
武裝偵探社難得一直對內，大家舉手贊成，賬單由太宰治一人承擔。
太宰側趴在辦公桌上，儼然一個活人版的【貓貓流淚】表情包，他聲音裡帶著偽裝出來的哭腔：「大家好過分啊。」
與謝野晶子說道：「一人做事一人當。」
「你這家伙要是能吃到教訓，也算是值得了。」國木田推了推眼鏡，他已經過了最生氣的時候了，此刻的心情平靜如一汪沒有波瀾的泉水。「不過你一定是死性不改吧。」
作為被太宰折磨了三年的搭檔，在第三年終於學會了平靜的對待問題——只是比以往平靜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扣工資的話，要扣好久吧。」老好人織田轉過頭看著太宰。「如果經濟緊張的話，可以找我，我稍微還是有那麼一些私房錢的。」
太宰因為不按時打卡，各種翹班，工資已經被扣到讓人看了都想流淚的程度了。
武裝偵探社的大家十分驚訝：「收養了十五個孩子，竟然還能存下私房錢嗎？」
半晌之後，他們搖了搖頭，憐憫道：「不，一定是老婆本吧，真可憐啊，織田。」
織田：「……不，並不是。」
「唉，世道不公。認真工作會持家的好男人一把年紀了還沒討到老婆。」大家心照不宣的看向癱在桌子上裝死的太宰治。「反倒是欠了一屁股債的人，勾搭上了有錢人家的小嬌花。」
太宰毫無被人語言聲討的自覺。
他重新打起精神，說道：「沒關系的，織田，還到不了那種地步。」
他又轉頭看向國木田：「國木田先生，能不能找個pos機來，這筆欠款一次性付清~」
武裝偵探社眾人：「哈？」
※
中也打開了公寓的防盜門。
漆黑的一團毛絨球蹲在門口，睜著兩只玻璃球一樣的大眼睛，呆呆的看了他一眼。
「煤球，在等爸爸回家嗎？」中也的心驀地軟下來，他蹲下身，伸出手要抱那只黑到沒邊的貓。
煤球軟軟的「喵」了一聲，它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圓潤的黑色毛爪爪優雅的探出了門框。
中也：「……」
他眼睜睜的看著，煤球繞過了他，走向站在他側後方的人。黑貓抬起兩只前爪，似乎是發現夏江穿的是裙子，十分體貼的沒有伸爪子，軟軟的肉墊扒在夏江腿上，一副「求抱求撫摸」的樣子。
煤球的叫聲嗲裡嗲氣：「喵~喵嗷~」
中也一把捂住了臉。
他又一次在心裡罵道：貓這種生物，真是小白眼狼。
但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煤球倒是意外的長情。
中也感慨道：「我是養了只愛撒嬌的小母貓嗎？」
夏江稍稍彎身，摸了摸湊上來的圓滾滾的貓臉：「不是小太監嗎？」
英短公貓本來就臉大，在絕育後更加容易發腮，就算不修毛，臉也是純天然的圓潤。煤球這幾年伙食好又不愛動彈，臉捏起來特別有手感，但夏江越是捏臉，就越擔心它的體重。
夏江抱著貓，跟著中也進了門。
才剛剛走過客廳，夏江就絲毫也不客氣的說道：「我餓了。」
中也走到貓砂盆邊，拿起小鏟子，說道：「冰箱裡有食材，你隨便煮一點。」
夏江理所當然道：「不會煮。」
中也補充道：「有擀好的面條。」
夏江：「說了不會煮。」
「哈？」中也震驚了——連面條都不會煮，這生活自理能力到底是多堪憂啊。
看穿了他的心裡想法的夏江抱怨道：「所以在港口黑|手黨臥底的時候，我日子過的很難啊。」
「還真是辛苦你了，我謝謝你來港黑臥底啊。」中也把垃圾袋扎好，他轉身去盥洗室裡洗了個手，出來後問道：「你看看冰箱裡，想吃什麼？」
夏江拉開冰箱，說道：「A5和牛，五分熟，放百裡香和迷迭香，配紅酒醬汁，和米飯一起吃。」
不會做飯，要求還挺多。
她給中也讓開位置，手掩在嘴巴上，打了個呵欠。
她說道：「我困了。」
「去睡一會兒，米飯蒸好了喊你。」中也拿出盆，拆開一包免洗米倒進去。「別的房間都沒人住，也就閑置著沒怎麼收拾，你睡我房間吧。」
不過這話說出來之後，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其實哪裡都對，是他的思想不純潔——剛剛嘗到過滋味的人，腦海裡總是無時無刻不在開車。
睡他的房間，躺在他的床上……夏江枕在他用過的枕巾上，蓋著他的被子，渾身都沾染上他的氣味——每天都有人更換、熨燙的四件套好像也沒什麼味道。
「好。」夏江捧住他的臉，低下頭親了一口，說道：「這是我付的飯錢。」
「你別撩我！」中也驚恐的後退一步，他差點就打翻了手上的米盆：「我家沒有小雨傘！」
第62章 芬芳（3）
芬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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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江收了手, 轉身朝著臥室走，一邊走一邊嘟囔著：「年紀輕輕的, 精力怎麼這麼旺盛？」
還在半開放廚房裡處理大米，被撩的不上不下的中也炸了毛，怒道：「你行你試試啊？」
夏江勸道：「年輕人要克制, 克制才能長久。」
「……」被噎得梗了一口氣的中也把米盆塞進電飯煲裡, 從冰箱上層找出了解凍好的牛排, 關冰箱的動作像是要把冰箱櫃門拆下來。
這幾年裡，中也忙工作忙的不可開交, 廚藝上一直沒什麼進展。但好在曾經有在貧民窟生活的經歷, 蒸白米飯倒是很擅長，加的水不會多也不會少，米飯蒸出來非常軟糯, 每一粒米都飽滿晶瑩。
他家樓頂的游泳池旁養了幾盆貓薄荷，偶爾會摘幾片葉子來供煤球取樂。在養貓薄荷的同時, 他也在同屬香草類的植物中, 挑選了幾盆能用於做菜方面的草, 比如百裡香和迷迭香。
中也把解凍的牛排放在盤子裡，抽出幾張廚房紙蓋在上面。
「夏江, 幫我去樓頂……」中也正要使喚那個等著吃飯的人時, 才猛然想起來，對方已經去他的房間裡補覺了。
不知為何，想到這一點之後，中也的心都平靜了下來。在這一刻, 這座位於城市中心地帶的頂級公寓，對中也來說不再僅僅是個住處了，像是真正的家一樣。
中也正要去樓頂找香草，但他還沒來得及走出去，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一下。
是銀行的消費提示信息。
「怎麼——」中也看到信息上的數額的時候，眼皮都跳了一下。
十萬美元。
十萬美元！！
他呼吸都要停滯了，看著手機屏幕裡的數字，一個零一個零數過去，還重復數了好幾遍——他忠心期望著自己的數學和視力都不太好，不小心多數了一個零。
然而無論數多少次，小數點前的五個零和一個一都矗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中也有兩張黑卡，一張是不限額的百夫長黑金卡，是他正在用的。
被消費的是他的另一張黑卡，限額十萬美金，五年前他把卡給了夏江，夏江離開港黑後就把卡轉手丟給了太宰治，讓他幫織田作養孩子。
但織田作十分堅強，他自力更生，養孩子的同時還存下了老婆本。至於那張黑卡，自然就成了太宰偶爾消費酒水時的埋單者。
中也一直以為曾經那些小額消費是夏江在刷他的卡，之所以沒有去掛失，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得到休假時間後，能找到她的行蹤，讓她跪著給自己磕頭道歉。但直到幾天之前，他才知道，刷他卡的人是太宰治。
中也被氣的不輕，生太宰的氣，也生夏江的氣。
他是打算盡快掛失的，但還沒抽出時間去做這件事，就收到了這條扣掉他十萬美金的消費短信。
「混賬東西！」中也氣的就要跳起來了，他撥了個電話給太宰，罵道：「死青鯖一次刷掉十萬，是要在橫濱買一套房嗎？」
太宰故作驚訝道：「哎呀——？收到短信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我，而不是去找另一個人，中也是和小夏江和好了嗎？」
中也怒道：「關你什麼事！？」
「不是買房哦，是在付舊辦公樓的修繕費。」太宰理所當然道：「但中也不能抱怨啊，畢竟是港口黑手黨打上了武裝偵探社的門，房子也是中也和芥川拆的。就應該由港口黑|手黨來賠款，對吧？」
「……這麼說也有道理。」差點被繞進去的中也猛然醒悟過來：「等等，明明是你先招惹港口黑|手黨！」
被這邊的動靜吵到的夏江拉開門，揉著眼睛問道：「怎麼了？」
「死青鯖刷了我十萬美金。」中也怨念的抬起頭，看向把他的卡給了太宰的夏江。「他肯定還不起。」
夏江嗤笑一聲。
也不知道她是在笑這對舊搭檔，還是在嘲笑那十萬美金。
她走過來，把手機從中也耳邊拽走：「太宰，我給你一個還錢的機會。」
中也站在一旁，怔愣的抬起頭看著夏江。
茶發女性握著刀，在吸干血水後的牛排上輕輕劃下。她運刀的動作極輕，卻讓中也不禁打了個寒顫——那把陶瓷刀的走向詭異，刀劍緩緩的在雪花紋理上劃著，沒有碰到任何紅色的部分，像是醫學生在刮屍體的脂肪。
夏江說道：「太宰治，我給你一千萬美金，你不要再糾纏我妹妹了。」
中也：「……？」
這TM到底是什麼豪門劇本啊。
「你考慮一下。」說完之後，夏江掛了電話。
「為什麼要阻止？」中也拿出了一只麥飯石的平底鍋，放在灶火上燒熱。「大小姐不能和平民談戀愛？」
「我現在不是正在和你談戀愛嗎？」夏江坐在高腳凳上，她伸出手，捏住了中也的臉。她心情很差，說話就像打架似的。「如果不和『平民』談戀愛，我現在是在找床|伴嗎？」
她說【平民】二字時，還特地咬著聲音，學了中也的調子。
中也難得沒有脾氣暴躁的炸起來，他把夏江捏在自己臉上的手打掉，問道：「你吃火|藥了？」
也許是某種奇怪的契合，他們兩人之中，永遠都有一個能夠保持著平靜的心情，不會在憤怒時越吵越糟。
中也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的脾氣比夏江暴烈很多，只是最近稍稍變得包容了一些，這份包容是起源於某個叫做「責任心」的東西。
夏江坐在高腳凳上，接過了中也遞給她的一罐氣泡水，說道：「我妹妹想找誰談戀愛都沒關系，只要足夠愛她，對她好，品性能過關。那麼，不論貧富，不論相貌美醜，都是沒關系的。」
中也沒說話，他大概能猜到夏江不同意的點。
「窮一點也沒事，我妻家養得起。醜一點……就拉去整個容吧。」夏江說道：「但太宰治這種人，還是直接否決掉吧，他太差勁了，就像一灘無藥可救的爛泥，搞不好哪天就死在河裡了。」
中也：「……」
說的真直白啊。
中也在鍋裡淋了一些橄欖油，把被夏江劃過的牛排丟進去。
黃油也一起丟進去。
黃油的奶香混合著肉香味，飄在空氣中，勾引著人的味蕾。
夏江看著鍋裡的肉說道：「比上次進步了很多啊，這次看起來能入口了。」
「……」中也想起來了所謂的上次。「你這混|蛋，上次是一邊誇著好吃，一邊在心裡嫌棄嗎？」
中也還有點為自己展現出的蹩腳廚藝感到臉紅。他那時候自告奮勇給哭鼻子的後輩煎牛排哄她開心時，哪裡想到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後輩，是有錢有勢的人家的大小姐？
A5和牛那種東西，人家不止見過，想吃到吐都沒問題。
中也惱怒的開始切生菜，全部切成了容易入口的大小之後，丟進了玻璃碗裡。他淋上半盒酸奶，又拆了一瓶罐裝的像是蜂蜜一樣的東西，用勺子舀著淋在生菜上。
「這是什麼？」
中也說道：「秋梨膏，下屬送來的，應該合你的口味。」
秋梨膏，甜到齁又帶一點點酸味和焦糖味。
中也這段時間發現，夏江吃起甜食真的是毫無管控，她十七八歲的時候就愛吃果凍和紅糖牛奶布丁，二十三歲也還在抱著熱量爆炸的甜奶茶喝，家裡聘了頂級糕點師。
這些現像無一不證明，夏江嗜甜。
但夏江一點也沒為此而感動，她問道：「男下屬還是女下屬？」
中也：「……我從不和下屬亂搞男女關系。」
「你搞了。」夏江指著自己。
說起這事，中也就生氣：「偷心的臥底不算。」
那怎麼能怪他呢？就當時的港黑而言，除了太宰治和森鷗外那種智多近妖的人，誰能扛得住夏江的攻勢？
中也把自己被騙心騙錢的鍋，全部扣到了夏江頭上——不怪他自己傻，都怪夏江偷心。
「好吧，不亂搞男女關系啊。」夏江又說道：「亂搞男男關系也不行的。」
中也憤怒了：「你看我到底在搞男女關系還是還是男男關系？」
為了表達自己十足的憤怒，中也從夏江手裡搶過了才打開的氣泡水，仰起頭一飲而盡，一滴都沒留給她。
夏江：「……好的，你在亂搞男女關系，不是男男關系。」
中也氣急，喝氣泡水喝的太急，一個嗝梗在了食道裡，梗的他差點沒喘上氣來。
就在中也被牙尖嘴利的女人氣死之前，煤球的出現及時緩和了氣氛。黑色的煤球貓跳到桌子上，但因為身材過於肥美，跳上來時半個身子吊在桌邊，還是夏江托著後腳托上去的。
煤球難得沒有黏著夏江，而是直接走近了不受寵的老父親中原中也。
它嗅了嗅中也的手指，親昵的用毛茸茸的胖臉蹭了下中也的手，又伸出粉嫩的貓舌，在中也修長白皙的指尖上舌忝弄了好幾下。
「怎麼突然這麼粘我？」中也摸了摸煤球的腦袋，發現它完全不帶躲的。「沒白喂你這麼久，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知道來幫爸爸了。」
夏江被他的話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怎麼會有人才戀愛不久，就如此自然的在貓面前自稱爸媽啊？
煤球發出了撒嬌一樣的叫聲：「喵嗚~」
為了避免某人的自信心膨脹，夏江適時拆台道：「你手上有牛排的味道。」
中也：「……」
他抽開手，摁了一泵洗手液，在水籠頭下衝洗干淨。
擦干手之後，他再次把手指伸到了煤球面前。黑貓僅僅嗅了一下，就扭頭往夏江懷裡鑽了。
第63章 芬芳（4）
芬芳（4）
※
慘遭辛苦喂養五年的兒子嫌棄的老父親中也, 氣勢洶洶的拿出了貓包，一副要把孩子打包送人的架勢。要送的倒不是別人, 而是孩子日日夜夜眷念的老母親。
夏江用叉子舉著一小塊切好的，肉汁豐厚的牛排。
她把牛肉塊放在煤球眼前，給那只眼巴巴盯著她看的黑煤球貓聞了聞。煤球的鼻子湊上來, 整個貓都在追著牛肉走, 對這份高檔食材表現出了十二分的興趣。
「想吃？」夏江挑眉, 臉上露出了一個算得上溫和的笑容。
但被坑害過的慘痛經歷告訴中也：夏江不笑還好，一旦笑起來, 保准不會有好事。
果不其然, 夏江把叉子挪開，說道：「不給你吃。」
煤球在看著夏江吞下那塊牛肉之後，直接在桌子上趴下了, 揣著爪爪扭過頭去。雖然黑貓看不出表情，但很顯然, 煤球現在是有□□是在生氣。
「你是魔鬼嗎？」中也嘆了口氣, 立刻給受委屈的寶貝兒子開了個罐頭。
夏江嘟囔道：「這麼溺愛啊……」
她吃著米飯就牛排, 把最嫩最貴的西冷牛排吃出了烤牛肉的感覺。中也一開始還在秉著架子喝紅酒，但不過幾分鐘之後, 他實在饞夏江的吃法, 去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米飯。
夏江問道：「你好像很少吃米飯和面條之類的主食？」
「畢竟是碳水，吃了之後對肌肉很不友好。」中也碗裡只有小半碗飯，他說道：「我體脂率很低，如果這個體重不維持住體脂率的話, 會有小肚腩吧？」
夏江道：「小肚腩也很好啊，軟軟的，會很好捏。」
「……真的嗎？女孩子的審美已經變成小肚腩了嗎？」中也問出來之後，才猛然驚醒過來：「你又騙我，萬一我信了你的話，變成肥宅怎麼辦？」
夏江：「你變成肥宅對我有什麼好處？」
中也梗了一會兒，答道：「……可以讓你捏小肚腩？」
「還是算了吧，還是你現在的樣子比較好。」夏江說道：「畢竟讓你生長30公分這種事，你現在也做不到了對吧？」
「混|蛋……」中也恨恨的放下了手中的碗。
「我的中原先生，看這裡。」趕在中也發作之前，夏江把手機屏幕放在了中也面前，問道：「要不要一起去？」
夏江對中也的稱呼似乎是隨著心情改變的。
有時候會喊他中也，有時候是讓中也氣的跳腳的「小矮子」稱號，大多數時候，是帶著一點點奇怪意味的，不遠不近的「中原先生」。至於五年前一口一句叫著的【前輩】，從她跑路的那刻起，中也就聽不到了。
「如果有空的話……」中也看著屏幕上的小字：「海上郵輪？為什麼要去海上？」
「每年的夏天，我妻家都會和友人們一同舉辦一場盛宴。」夏江道：「那天正好是乞巧節，日本這邊會有花火，在海上看的話會很漂亮吧？」
「也對，我盡量抽出時間。」中也說道：「你也明白，這件事我說了不算數的。」
※
一口答應下來的中也，在乞巧節當天就怯場了。
他一臉懵逼的站在甲板上，環顧著周圍的人。他總覺得，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很眼熟。電視上經常會見到的面孔，還有業內的通緝令上名列前茅的幾位，甚至連異能特務科的人也來了。
……不，讓通緝令上的人和異能特務科的人一起參加宴會，真的不會引發血案嗎？
中也用胳膊肘捅了夏江一下：「你不是說這是友人之間的宴會嗎？」
「對啊，這些都是友人。」夏江放松的倚靠在船舷上喝果汁。「怎麼了嗎？」
中也聽到她這風輕雲淡波瀾不驚的語氣，就覺得一陣陣頭痛，他說道：「不，沒怎麼，我沒想到是這樣的友人。」
郵輪上大佬雲集。
如果沒看錯的話，剛剛好像還有個被小蘿莉拽著走的拄拐白毛，那好像是學園都市新上任的理事長？彭格列家族不僅僅是十代的核心團體，就連九代老爺子都特地從意大利動身過來了。
夏江轉頭看向他，陽綠色的眼眸中水波流轉，倒映著一整個他：「是不是覺得很厲害？」
「……不，這和厲害完全是兩回事吧。」中也拉低了帽子，小聲問道：「你怎麼把武裝偵探社也請過來了？」
夏江反問道：「你不也把貓請上來了嗎？」
兩人站在角落裡，視線不約而同的投向了在甲板上踱步的煤球。中也來之前稍微喝了一點點酒，吵嚷著非要帶兒子過來看煙花，不顧煤球的反抗把它帶上了船。
一坨黑乎乎圓滾滾毛茸茸的胖貓是很討人喜歡的，路過的人每個都要蹲下來摸它一把。煤球半睜著眼睛，看起來有些厭倦了——它都快被這群兩腳獸摸禿了！
夏江一把掐住了中也：「……！等等！」
中也嘶了一聲，有些惱怒的問道：「你干嘛？」
但在他順著夏江的視線看過去的時候，不由得也噤聲了。
武裝偵探社那位沉迷於和服和木屐，上船還要配著刀，比我妻家的武士更像武士的銀發中年人緩步走來。他全身都散發著一種令人呼吸凝滯的壓迫力，連行走時，都像是在釋放著威壓。
煤球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茫然的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向朝它走過來的福澤諭吉。
「他是不是沒注意到煤球，別踩到它了——」中也正要上前去阻止，被夏江拉住了胳膊。
福澤諭吉在距離煤球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了步子。
他蹲下身，沉默的盯著滾圓的黑煤球。
煤球：「喵~」
銀狼先生的目光非常可怕，如果目光也有殺傷力，煤球現在大概已經被捅穿好幾次了。
那穩重的，不苟言笑的銀發中年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袖子。只是一瞬間——或者該形容為比抽刀還快，他從袖袋裡摸出了一根小魚干。
中也&夏江：「……」
煤球試探的湊了過去，嗅了嗅他手上的小魚干，確認是好吃的東西後，挨過去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投食者的手。
在感受到那毛茸茸的、溫暖的觸感之後，福澤諭吉的表情稍稍有些變化，他眼角抽了抽，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殺人的樣子——就是說表情很可怕。
中也問道：「……不阻止真的沒問題嗎？」
他怕煤球遭遇危險，或者被嚇出抑郁症——貓得了抑郁症可找不到心理醫生。
「沒問題啦，他是高興的快要哭出來了。」突兀的甜軟聲音在中也和夏江身邊響起。
中也和夏江分別往中間看去，才發現是老熟人——這是個看起來僅有十歲模樣的小少女，她擁有金色的長卷發和藍寶石一樣的眼瞳，皮膚白皙勝雪，穿著一身哥特風的紅色連衣裙。
這是森鷗外的異能力，名為愛麗絲的異能生命體，是個可愛到進了眼睛裡，都不會覺得痛的小女孩。
「他是貓厭體質，除了某只住在女社員家裡的變|態三花貓之外，哪只貓都不會理會他。」愛麗絲說道：「真可憐，對吧？明明他最喜歡就是貓咪了。」
中也說道：「那去擼三花貓不就好了？」
知道三花貓的真面目的夏江：「……」
「對呀，去擼三花貓就好了。」愛麗絲揚起頭，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夏江低頭看向愛麗絲，恰巧，金發的小女孩也抬起頭看著她。兩個字典裡不存在「良心」這種東西的女性對視一眼，迅速的從對方眼中領悟到了訊息，不約而同的別過頭看向前方。
「中也，你知道嗎？」夏江道：「森先生也很喜歡那只三花貓。」
中也：「啊？」
……等等，那不是武裝偵探社的女社員家的貓嗎？
他好像不小心解鎖了什麼變態的東西。
港口組織唯一的良心·中原中也在心中吶喊：首領，您不是只對十二歲以下的女性感興趣嗎，這是怎麼回事？
愛麗絲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對，是同一只貓。」
她根本不擔心，主人在下屬心目中的形像到底淪落到了什麼地步——雖然原本大概也沒多好就是了。
「愛麗絲~小愛麗絲~」呼喚聲響起，穿著白色衣服、梳著背頭，一把年紀卻風韻猶存的中年男人正在甲板上四處尋找著自己的異能生命體。「去哪兒了呀，真是的。」
這是森鷗外。
中也拉住夏江，往她背後躲：「你怎麼把首領也請過來了？」
「是我爸媽請過來的吧。」夏江擋在了他前面，說道：「你的反射弧怎麼這麼長？剛剛看見愛麗絲的時候，不就應該反應過來了嗎？」
中也：「……是哦。」
夏江這次無意戲弄中也，老老實實的當起了遮光板。
她個子高，整個人就顯得大一號，很大一只的夏江要藏住身材小巧的中也，完全不需要費什麼力氣。
正在被尋找的愛麗絲見森鷗外逐漸走近，直接躲到了中也的背後。
中也：「……」
他驀地生出了一種罪惡感，雖然不是出於本意，但他總覺得，自己現在是一個幫助愛麗絲戲耍首領的幫凶。
在走過來之前，森鷗外先看見了福澤諭吉，這兩名今天合作明天就互撕的老朋友，似乎都沒想到今天會在我妻家的船上相逢，臉上都帶著少許驚訝。
「啊呀，福澤閣下。」森鷗外看著地上的一坨煤球貓，說道：「又在拿著小魚干，眼巴巴的看著貓咪了嗎？」
開始了！
兩方大佬會面時的互戳刀子儀式！
第64章 芬芳（5）
芬芳（5）
※
「你也還是喜歡幼女, 在尋找因為你的奇怪癖好而產生的妖怪嗎？」
福澤諭吉抬起頭，看著數年前的搭檔, 支撐著夏目老師三刻構想的同伴。銀發劍士和昔日搭檔的關系不太好，連稱呼都是疏離的。
——「森老師。」
「愛麗絲那麼可愛，怎麼會是妖怪呢？」森鷗外說道：「都已經這麼多年了, 福澤閣下還是不懂得欣賞美啊。」
他算是變相的承認了他在找愛麗絲。
參考了幼時的與謝野晶子的性格的異能生命體, 總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溜走, 看他焦急的模樣。哪怕是這樣惡劣的興趣，森鷗外也對此甘之如飴, 覺得他家愛麗絲世界第一。
「不管怎麼看都是妖怪吧。」福澤諭吉無意與他多談, 抱起沉迷於小魚干的貓，轉身欲走。
森鷗外顯然沒預料到他會把貓帶走：「哎呀，福澤閣下……」
那可是他們港口黑手黨的吉祥物啊, 怎麼能被對面武裝偵探社的拐走呢？
躲在夏江背後，看著這一切的中也, 在對家的社長撈起貓時終於忍不住了：「等等！那是我的貓！」
一時間, 空氣都要凝固了。
抱著貓的福澤諭吉, 淡定的喝著果汁的我妻夏江，正在找「人」的森鷗外, 還有不想在外出時遇見上司的中原中也。這四個能夠獨自翻攪關東局勢, 聚在一起則足以讓世界都混亂的人，就這麼站在甲板上面面相覷。
「中也君，你果然來了啊。」森鷗外對著銀狼先生伸出手：「請把貓還回來吧，福澤閣下, 這是我們港口黑|手黨的貓。」
但煤球似乎是專業砸場子。
作為一只很會吃也很能吃的胖貓，煤球丟失後被找回來的概率幾乎是零——要問為什麼？只要對方給點吃的，或者對上了眼神，它就會跟著走了，三秒忘記主人是誰。說起這點，煤球對夏江是真的很長情。
煤球還在念著和服武士的小魚干，眼見森鷗外伸手要抱它，它腦袋一縮，團在福澤諭吉懷裡不動了。
森鷗外：「……」
福澤諭吉懷疑道：「這真的是你們港黑的貓，森老師？」
不忍首領尷尬，也不希望自己養的兒子被帶走的中也，趕緊走了過來。
「煤球，爸爸抱。」
他才伸出手，煤球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嫌棄的縮回去了。
中也：「……」
他有句祖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中也說著，就低頭翻自己的口袋：「稍等，我開根貓條。」
福澤諭吉不止沒相信，還變得更加懷疑了。他說道：「用零食引誘貓咪，可不能證明自己是它的主人，港口黑|手黨。」
手握著貓條的中原中也心想：說的也是。
煤球可不就是被零食引誘，才跟著對方跑了嗎？
那麼，還是拿出更加有利的證據吧。
中也回頭道：「我妻夏江，過來一下。」
似乎是因為在森鷗外面前，中也對女朋友的稱呼又從「夏江」變回了「我妻夏江」。也不知他到底是顧忌著面子，還是顧忌著五年前港口黑|手黨和我妻一族的恩怨，不好再在森鷗外面前用親昵的稱呼。
但是，夏江在做人方面，顯然要比他這個不是人的生物更加狠。
「中原中也，你讓我過去，我就過去？」茶發的年輕女性站直身體，她將手中的橙汁放在了侍從端著的托盤裡，舉止投足和言談間，都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
中也正想問她又發什麼瘋，才抬起頭，就對上了夏江的綠色眼眸——那眼睛裡仿佛容納著一座冰山，冰層千年不融。
她生氣了。
戀愛中的直覺，讓中也很快就得到了這個答案。
中也躊躇著開口：「你……」
夏江立刻把他的話堵了回去：「你們港口黑|手黨想討回貓，卻要讓我出面，這合適嗎？」
是因為稱呼生氣的。
中也剛剛叫夏江的全名時，那其中隱藏著太多的問題了，中也的立場，夏江的立場，還有這段感情，中也不願意對森鷗外承認他們和好的事實。
夏江從他身邊走過去，舉止有禮的在身形高大的銀發中年人面前停步：「抱歉，福澤先生，這是我的貓。」
夏江才靠近，煤球就掙扎著要往她懷裡躥。
福澤諭吉掙扎的看著懷裡的貓和面前的人，若是換做別的物品，以他的品格，一定會不假思索的還給對方。但是……這可是貓啊，這可是一只粘人的貓啊！
貓厭體質的福澤諭吉心中酸澀。
貓肯定是要還的，但是……
福澤諭吉問道：「能再讓我抱一會兒嗎？」
「沒問題，您可以等下船時再把貓還給我。」夏江冷漠的抽過中也手中的貓條，塞在福澤諭吉手裡。「只要有這個，它就會很老實，它的名字叫煤球。」
因為夏江走遠而被暴露出來的愛麗絲捏了捏森鷗外的袖子，說道：「林太郎，造成情侶吵架，是很罪惡的行為。」
森鷗外眨了眨眼睛，說道：「唉，我明明很希望他們倆在一起的呢。」
※
終於，中也在郵輪內艙的走廊拐角處，追上了夏江。因為身高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夏江的腿比他長，她正常走路的時候，中也要用跑的才能追上。
中也一把拉住了對方的袖角：「夏江……」
「中原先生。」夏江抽手，那一小塊袖角從赭發青年手中溜出來。
她抱著手臂，倚靠在走廊的牆邊，說道：「我們得好好談一談。」
中也點頭道：「好，你說。」
「站在港口黑手黨的立場，你不應該和我談戀愛。」夏江道：「而要以我妻家的少主身份處世，我也不該和你談戀愛。」
他們倆並不合適。
如今會搞在一起，是因為年少時的一樁孽緣。
正因為不合適，這樣親密又火熱的戀情，倒像是圖個一時爽快的曇花一現，花開的很美，但凋謝也很快。
「你如果想繼續維持這段關系，你必須要記住——」夏江緩慢而沉穩的說道：「在我們的戀情之中，你不是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我也不是我妻家的少主人。」
他們就只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中原中也與港黑無關，夏江和背後那錯綜復雜的勢力也不相干。這是一樁拋開立場，只余下人格、感情和皮相之類的僅屬於自身的東西的愛情。
「我知道。」中也說：「但很難做到，能給我一些時間嗎？」
中也的回答並非絕對的認同或否決，他是說，需要些時間來緩衝。
「這很正常。」夏江轉過身去，邁開步子。「走吧，去空中露台。」
她這次沒走那麼快了，還順便抓住了中也的手，拽著他往電梯間走。
「在那裡看到的煙火，才是最好看的。」
※
巨型郵輪的最頂層，是一片空曠又寬廣的露台，只有一套桌椅，和立在桌邊收起的遮陽傘。在這裡能夠看見，郵輪正緩緩的離開港口，巨大的船體在海上劃出一串串銀白的波浪。
中也抬起頭，他的藍色雙眼中，倒映著滿天星河，比那深藍的夜幕更加迷人。
「很漂亮。」他趴在邊緣的圍欄上，仰著頭觀賞乞巧節的星河。
夏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桌椅的方向，說道：「椅子可以放倒，是躺椅。」
等到躺在那柔軟椅子上的時候，中也看著滿目的星河。柔和的海風輕輕吹過，帶著潮汐的清新氣味，拂過耳邊時，都在訴說著溫柔。
「突然不期待煙火了。」中也兩手枕在腦後，感覺到一陣舒適的疲倦，說道：「這樣就很好。」
「是嗎？但我還是覺得煙火更漂亮。」夏江問道：「你好像很多年沒看關東的煙火了吧，中也。」
但等了一會兒，夏江卻沒得到答案。
她稍稍坐起來，看向旁邊。
躺在桌子另一邊的人，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他連日奔波，還要按時給她交作業，這段時間一直過的很疲憊。精神剛剛放松下來，會在船上睡著也是難免的。
夏江就坐在一旁，看了他好一會兒。
不過那麼一點時間，中也的睡相，就從安靜祥和，變成了流口水打小呼嚕的樣子。
這也意味著，他是真的睡著了。
被某人那一看就睡的很香的樣子感染到，夏江都有些犯困了。
但是，現在可不是該睡覺的時間，她和中原中也之間，還有個關卡要過。
夏江輕手輕腳的從樓梯那邊走了下去，在樓下一層換成了電梯，走去了一樓的甲板上。她沒有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在原地等待她的森鷗外。
中年男人從容的笑道：「很久不見了，夏江君。」
「很久不見，森先生。」夏江沒有糾結稱呼，開門見山的拋出問題：「我想，您現在一定很想和我談一談——關於你手中的王牌中原中也。」
森鷗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嗯？」
「我妻小姐，您有什麼想要得到的東西嗎？」
夏江抱起手臂，說道：「這是我要問的，森鷗外，港口黑|手黨，有什麼想要從我妻家得到的東西嗎？」
「哦？」森鷗外頗感意外。「竟然是給予，而非索取嗎？我還以為，聯姻所追求的，是利益的最大化。」
夏江說道：「不，森先生。我妻家雖然盼望一場名當戶對的聯姻，但事實上，我們並不需要聯姻來鞏固家族的實力。我妻家足夠強大，聯姻這種東西，有沒有都沒關系。」
聞言，森鷗外眼中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很快，他就釋然了：「聽見這樣的話，我和紅葉君也能放心的放手了。」
「不過，夏江君，我還有一件事要同你商議。」森鷗外先拋出了誘餌：「港口黑|手黨也能夠做到什麼都不要，只不過——」
第65章 芬芳（6）
芬芳（6）
※
再次回到露台上時, 夏江手中捧了一束山茶花。
這束花是在溫度有嚴格控制的花房裡養出來的，茶花一般盛開在寒冷的冬季, 而不是現在的盛夏。
茶花的色彩很豐富，夏江手中拿的這一束是粉紅色的，色彩明亮卻不鮮艷。造型也不張揚, 層層疊疊的花瓣圓潤又乖巧, 看起來恬淡可愛。
她手裡拿了個玻璃花瓶, 在中也旁邊的桌上，將花與玻璃瓶組裝起來。
夏江坐在躺椅上, 看向那瑰麗星空。
乞巧節的煙火開始燃放了。
一團光拖著長長的焰尾飛上高空, 在閃耀的星空之下，綻開成一團錦簇花朵。各種各樣的顏色在空中交相輝映，要將這美好節日的天空, 變成最漂亮的模樣。
夏江問道：「明年的時候，我們也買煙火放吧？」
中也眨了眨眼睛, 他從煙火燃放開始, 就已經醒過來了。他一直都沒有動彈, 但夏江卻好像知道他已經醒了一樣。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種聰明人就是什麼都知道。
又一團花綻開之後, 中也回答道：「好。」
這更像是許諾。
明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還在一起，一起站在岸上放煙花。
夏江說道：「我剛剛下去拿花束，遇見森先生了。」
冷不丁的一記重雷投下, 中也完全不再犯困了，他唰一下坐起來，緊緊盯著夏江。他的反應，就像是在戀愛時期，把女朋友介紹給父母之前，他們先在大街上相遇了的小青年一樣。
他十分緊張，甚至緊張到有些崩潰。
夏江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說道：「他允許你談戀愛了。」
中也頗為意外：「欸？」
不，根據他對首領的理解，這是絕對不能同意的事情。森鷗外從來不允許別人動港黑半點利益（對武裝偵探社例外），更別說從他手裡搶走戰力天花板。
中也問道：「他向你提什麼要求了？」
夏江眼中染上了笑意。
看來森鷗外在部下心中的形像，實在很一般。就連中也這種忠心耿耿的，也對森鷗外的個人行為舉止和習慣非常有意見——蘿莉控和奸詐都不可取。
不過，森鷗外對待下屬很好——只是對忠心的下屬好。
「他什麼要求都沒提。」夏江說道：「我也一樣，什麼要求都沒提。」
中也海藍色的雙眼中透著一絲詫異和迷茫。
這是他最期待的局面，也是不可能達成的局面。
但夏江卻在這一刻，輕飄飄的告訴他，平等的，不牽扯利益的愛情，確確實實的開始了。
中也遲疑道：「那你家裡……」
夏江語氣輕松：「我家裡啊，當然是我說了算。」
「這樣……」中也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你又騙我！？你之前不是說，聯姻的事情，你說了不算嗎？」
他還為這件事焦慮了好久。
把彭格列視為假想敵，還未見過那位世界第一殺手，就把對他的好感度拉到了負值。
夏江一手支著臉，有點樂呵的問道：「不就是為了讓你急嗎？」
趕在中也炸起來之前，她解釋道：「不過，也不完全是假話。」
「如果是在六年前，我確實是說了不算的。」夏江徐徐說道：「我是本家的獨生女，也是家主的繼任者。但我沒有接受精英教育，為了控制自己的異能力，中學時還跑去了學院都市。」
「這也就導致，我在家族內的影響力不夠。而影響力不足，也就意味著不被認可，需要通過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實力。這是大多數世家子弟，都無可選擇的。」
中也點了點頭。
這些大小姐大少爺都生在了人生起跑線的終點，他們少時無憂無慮，在無所作為的情況下，也能夠得到別人努力一生都不一定能獲得的東西。
這些真的是毫無代價的嗎？
不，這個世界上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要麼自己給自己尋到一條出路，要麼放棄自由進行聯姻。他們最多，也就能比其他人的路走的容易一些罷了。
「所以，十七歲那一年，在黃金氏族向我妻一族發出邀請的時候，我找到了契機，從學園都市回到了關東。」夏江說道：「我設計臥底港黑，與黃金氏族合作，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得到了一份屬於自己的，無可翻覆的功績。」
中也臉色變了變，馬上就要跳起來罵她。
夏江越過桌子看向他：「別生氣。」
中也怒道：「怎麼可能不生氣啊！？」
不過，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他卻開始能夠理解了。我妻夏江和港口黑|手黨之間的矛盾，不過就是常見的，組織與組織之間，為了利益而產生的爾虞我詐。
這雖然是一場欺騙。
但也同樣是一場願賭服輸的游戲。他們各自的立場不同，注定要產生博弈，不管誰輸了，都只能怪自己游戲水平不如別人好。
說直白點——中也現在也只能咬牙切齒的認了。
中也沒好氣道：「繼續說！」
「自那之後，家族的實權就落進我手裡了，他們就再也無權干涉我是否聯姻了。」夏江說道：「不管聯姻還是不聯姻，實權都在我手裡，無可置喙。」
中也道：「你很得意啊？」
「是，很得意。」夏江輕飄飄的說道：「騙了港口黑手黨一次，賺的盆滿缽滿，權勢、地位、金錢還有男朋友，這些東西我都有了。」
「……」中也簡直不想和她說話了，干脆轉過身去生氣。
過了一會兒，他又轉過頭來。
「夏江，過去的歸過去，但從現在開始——」他深吸了一口氣，盡力去熄滅胸膛裡的怒火。「你不可以騙我，聽見了嗎？」
如果夏江不答應，他一定會很生氣。
但我妻夏江的這張嘴……
她答應了，中也反而更加生氣了。
她用嘲諷的語氣說道：「現在騙你還有什麼好處？」
中也：「……」
「我比你有錢，比你高，性格也比你好。」夏江伸出手，指了指中也的胸口，說道：「你也就剩下一個皮囊值得我去騙了。」
「哈？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中也怒道：「你還好意思說性格比我好，有點自覺好嗎？」
※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
眨眼之間，秋日也已經快要消逝。
打打鬧鬧了快要小半年之後，夏江和中也算是正式開始了交往——比以前要認真許多，以結婚為目的的那種。
不過也看不出哪裡認真。
他們倆還是經常打架，每一次都以夏江還沒打輸，中也就在智商上跌跟頭告終。
最近發生了一件悲傷的事情。
他們養在港口黑手黨公寓頂層的黑貓煤球君，在某個月黑風高的秋夜裡，被來自隔壁武裝偵探社的好心的繃帶怪人偷走了。
中也親自登門去討貓，沒討回來，差點又把武裝偵探社的天花板拆掉一次。
隔了一日，夏江又陪著中也上門去找貓。
按道理來說，有夏江出馬，應該是沒問題的……
但是——
黑貓煤球和人間聖杯太宰治也許是同色相吸，一貓一人一見如故，煤球徹底賴在武裝偵探社不肯走了。
整個武裝偵探社喜大普奔，就差沒在辦公樓的窗外拉個橫幅慶祝「我們有貓啦，我們有社寵啦！」前吉祥物社寵中島敦先生流下了歡喜的淚水，他再也不是太宰先生最喜歡的貓了。
尤其那位貓厭體質的社長，他每天留在偵探社的時間更長了，恨不得把家底子都掏出來給煤球買小魚干。
中也看了看親昵的在太宰身上蹭來蹭去的黑貓，冷著臉轉過頭，對夏江說道：「……算了吧，貓不要了。」
夏江：「……？」
不，這不是你養了五年多的兒子嗎？
「它竟然親近青花魚！」中也崩潰道：「它不是我兒子，我兒子不會喜歡青花魚的！」
夏江拍了拍他的背：「中也，你冷靜一點。」
她徑直走向了太宰治，一把將坐在椅子上滿臉微笑，對中也大開嘲諷的太宰治推了出去。
武裝偵探社眾人：「太宰先生！」
夏江拉開他的抽屜，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瓶噴霧。
顏色是淺淡的灰黃的，看起來不太干淨。
夏江拿著噴霧瓶，回頭在中也身上噴了一遍。
煤球立刻拋棄了太宰，黏上了它從來都不愛的老父親。
動作嬌柔，叫聲也嗲嗲的，活像是吃了兩斤春|藥。
中也從來沒被煤球這麼親近過，他有些受寵若驚，問道：「這是什麼？」
「貓薄荷煮的水。」夏江看向笑的一臉無辜的繃帶浪費裝置：「對吧，太宰先生。」
太宰坦然承認了：「啊，又被小夏江看透了呢，真是無趣。」
「啊，太宰先生好卑鄙。」武裝偵探社的社員們指指點點道：「竟然用這種方式來勾引別人家的小貓咪，真過分啊，不愧是太宰先生能做出來的事情。」
就連昔日搭檔中也，都為武偵社員的反應震驚了：「太宰，你這家伙的風評是有多差勁啊？」
太宰笑嘻嘻的回答道：「還好吧，別看他們這樣，實際上他們都很喜歡我的。」
下一刻，他就毫不客氣的，給中也拋下了一記炸彈：「小夏江，你之前不是說要去國外念研究生嗎，打算什麼時候走？」
中也：「……」
他轉頭看向夏江，緩緩的打出了一串問號：「哈？？？？」
夏江要念研究生，去國外念？什麼時候決定的事情，為什麼太宰治知道，而他這個正牌男朋友卻不知道？
「還沒決定呢。」夏江問道：「你從愛花嘴裡套出來的消息？」
第66章 芬芳（7）
芬芳（7）
※
中也覺得, 自己是不是該去求簽看姻緣。
他才二十三歲，就感覺自己姻緣波折到好像在渡情劫。感情上明明只有一個夏江, 他卻硬生生有了種經歷豐富的錯覺——說起來都怪我妻夏江這個女人，她太能搞事了。
好不容易過了風雨，該到風平浪靜談婚論嫁的階段了。
但這又是什麼情況？
他女朋友要上學, 還是去國外上學？
中也快要窒息了。
他抱著貓, 邁步在回公寓的路上, 一邊走，一邊轉頭看夏江。
中也的視線有幾次被夏江抓個正著, 他慌亂的扭回頭去, 躲過對方探究的目光。
兩人目光來去了好幾回，中也終於耐不住了。
他問道：「你要去哪個國家念研究生？」
「都說了還沒定下來，而且……」夏江說道：「我要讀的是博士。」
說起研究生, 第一印像會聯想到碩士和日本的修士，而非後面一個階段的博士。
中也完全被她帶跑了重點。
他仰頭感慨道：「真厲害啊。」
作為一個連課本都沒摸過的人, 不管是碩士還是博士, 在中也眼裡都很遙遠。
中也問道：「是去歐洲讀嗎？」
港口黑手黨經常派他在歐洲做長期任務, 尤其是意大利。
如果夏江在歐洲讀書，距離倒也不會構成問題。
夏江想了想, 說道：「如果讀的話, 一定是在哈佛。」
在厲害的本科畢業的人，之後的升學，大多會考慮平級的，或者更好的學校。從哈佛讀了本碩的夏江, 讀博時如果沒有特殊狀況，是一定會選在哈佛的。
中也頓時泄了氣：「美國啊……」
「都說了，還不一定去。」夏江伸出手搭在赭發青年的肩膀上，捏起他柑橘色的辮子，在指間纏繞著。「讀博對我來說其實沒必要，我不做研究也不寫論文，讀出來也只是讓大家都覺得『這個人好厲害』。」
夏江掀掉中也的帽子，摸他頭發的手一個用力，險些把中也直接薅禿。
「你干嘛？」
夏江說道：「而且，熱戀時期還沒結束，突然開始異地戀，會很傷感情。」
中也抱著貓愣了愣。
「不……」他想了想，說道：「雖然不太想搞異地戀，但是……」
他猶豫了一會兒，松開一只手撓了撓頭發，說道：「但讀書也很重要吧？」
中原中也的反應，並沒有讓夏江感到意外。
不如說，他一直都是一個很會設身處地替別人考慮的人。
「要不然，你還是去美國吧。」中也說出話之後又有些後悔，他有些難過的問道：「要讀多長時間？」
夏江想了想，對著他伸出了手。
她說道：「彈性學制的話，最快也要兩年。」
「兩年啊，有點久……」中也抱著貓嘆了口氣，轉過頭說道：「不過，也不差這兩年。」
夏江牽了牽嘴角，說道：「真是大度。」
中也看著她，說道：「夏江，人生很長——正是因為很長，我希望你接下來的人生更順遂。」
※
因為中原中也的體貼，我妻家糾結偌久的一件事終於有了結論。少主人我妻夏江遠赴海外求學，打算把原本含金量就很厲害的學歷再鑲個鑽，變成凡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夏江拎著電腦上飛機時說道：「早知道當初就申請碩博連讀了。」
就算聰明如她，也對哈佛的博士學制敬謝不敏。
「現在還要多受一年虐。」
在國際飛機起飛的那一刻起，中原中也和我妻夏江暫且分隔兩地，等待學業完成後的再見。
——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所以，在意大利腳踩黑衣人，替港口黑|手黨找密魯菲奧雷算賬的中也，在見到白蘭強行拖出來的外援後愣住了。他家那個本該在美國讀書的大號布娃娃，現在正在羅馬街頭上，握著一把長刀，不情不願的走進戰場。
中也抬手扶著自己的反重力帽子，一臉懵逼的看著走過來的人：「夏江？」
臉色不太好的夏江也愣住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是你啊？」
中也：「……」
根據他對夏江的了解，他的大號布娃娃露出這種表情時，基本意味著接下來會發生一場屠|殺。夏江心情不好的時候，誰敢惹她，必然遭受滅頂之災。
還好今天是他在這裡，要是換了別的中層和高層，森鷗外就只能等著為損失部下而哭泣了。
「這是我該問的問題才對吧！」中也問道：「你不是在美國讀書嗎？」
夏江閉上眼睛，她站在陽光明媚的街上，理所當然的說道：「我也要放暑假的啊。」
「好吧，放暑——」中也猛然反應過來：「放暑假為什麼會跑到意大利？而不是回日本？」
夏江道：「我一個月前訂機票的時候，打電話問過你吧？」
中也：「……」
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來著。
夏江打電話問他，今年夏天在不在日本過。當時正急著處理任務的中也，匆匆忙忙說了一句「夏天出差，不在日本」，就把電話掛掉了。
中也有些理虧，但他的道理還沒講完：「那、那你也不至於跑到意大利來給密魯菲奧雷當打手吧？」
夏江有條不紊的回答道：「我路過羅馬，昨天到的，今晚的飛機去巴黎，准備看一場知名設計師的個人服裝展。」
她指了指在後方笑的非常惡心的棉花糖控。
「我借宿在彭格列的羅馬分部，剛好被這個煩人的家伙拖出來打架。刀也是他給我的。」
中也：「……」
把夏江推出來擋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真有你的啊，白蘭。
「白蘭·傑索。」看在面前這也是一位「首領」的份上，中也勉強忍住了罵人的欲望，他問道：「你不是在東京大學讀書嗎？」
白蘭拆開包裝袋，捏起一顆棉花糖塞進嘴裡。
「不，我只是個交換生，交換期滿就回MIT了啊。」
他背後的入江正一捂著胃，再疼下去，估計就該胃穿孔了。
「好吧，MIT……」中也揉了揉額角，問道：「MIT在美國吧？你為什麼會在意大利！？」
白蘭吃了兩顆棉花糖，說道：「MIT也要放暑假的呀。」
中也：「……」
棉花糖控不嫌事大的笑著，他問道：「你們怎麼不打了？」
夏江回過頭來，緩緩的抽出了刀。
她刀鋒指向白蘭：「認輸吧，白蘭。」
白蘭：「……」
※
因為在羅馬遇見了中也，夏江損失了一張從羅馬飛巴黎的機票。
服裝展的入場資格是設計師贈送的，價格不太好計算。
「你得賠我。」夏江調出機票的訂單，放在中也眼前。
中也用他的日式英語點了兩杯咖啡。
他看著那張不到五十歐的折扣機票，說道：「你又不缺這點錢。」
「的確不缺。」夏江伸出手來，蠻不講理道：「但你賠的不一樣。」
伸到中也面前的那只手，皮膚細嫩，掌心紅潤。
帶著一點撒嬌的、無理取鬧的可愛意味。
中也看著年輕女性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他眨了下眼睛，藍色眼眸中，一抹晦暗的深沉滑過去。
他慢條斯理的摘掉了手套。
摘手套動作很刻意，似乎是在展現著自己手指的線條，動作優美又勾人。
他握住夏江的手。
因為體型的緣故，夏江的手比他的手要大一圈。
握在手裡感覺很充實。
但中也還是感到不滿——大半年不見，手上握著的這點東西當然不夠。
中也緩慢的開口：「你想讓我怎麼賠？」
那聲音沙啞，像是在蜜糖水裡浸過一樣。
他的手心溫度燙的驚人。
但中也仍在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對方的手背，帶起燙人的癢。
暗示的意味非常明顯。
夏江甩了甩手，卻根本甩不掉他。
她若有所思的說道：「中原中也，你真的變了。」
中原中也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我問你，想讓我賠什麼？」
夏江把問題原封不動的拋回去：「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這種時候，誰先承認，誰就是輸家。
他們總在這種奇怪的點上較著勁，也不知道是圖什麼。
「我不知道。」中也暗示道：「你不說出來，我就不知道怎麼賠。」
夏江：「……？」
這才過了半年而已，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還是中原中也嗎？沒被人魂穿吧？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我妻夏江的控場能力，就算中原中也再修煉一輩子也追不上。
「那就算啦。」夏江輕松道：「我去趕飛機。」
中也：「……」
夏江站起身，但手還握著。
她說道：「你松手啊，你不松手我怎麼走？」
中也咬牙切齒道：「我妻夏江。」
這算是認輸的信號。
中也站起來。
還沒端上來的咖啡他也不要了。
他彎身扛起夏江，似乎是很想學那個扛米袋的方法。
「……算了吧，別試了，不舒服的。」夏江配合的踮了踮腳，她說道：「而且，我腳能不能離地都不一定。」
中也怒瞪她：「你給我等著。」
他們牽著手離開露天咖啡廳後，中也突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其實不對勁的是他自己——他的思維最近變的有些跳。
他忽然就停住了腳步。
赭發青年換了一只手去牽夏江。
比起日本，意大利的夏天不算炎熱，但這樣握著手，還是會熱的。
他開口道：「夏江。」
「嗯？」茶發女性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中也發出了疑問：「我只值五十歐嗎？」
「……」
這個問題過分清奇，連夏江都被問愣住了。
但夏江的情商高的不同尋常。
「不，只有我能用五十歐買到你，這是你給我的優惠價。」夏江眉眼中流淌著光。「別人不管花多少，都買不來的，對吧？」
第67章 流漿（1）
流漿（1）
※
羅馬就像一座露天博物館。
無數的歷史古跡遺留於此, 古羅馬競技場，南北兩側的凱旋門, 特雷維噴泉……
夕陽在這座城市灑下的紅光，像是歷史的余暉。
「我十六歲之後經常來意大利，一住就是幾個月。」中也和夏江一前一後的走著, 他們並沒有像情侶那樣並肩行走, 因為身高太尷尬了。「有時候都覺得, 我對羅馬的熟悉程度遠大於橫濱。」
夏江沐浴在夕陽中，懶散的伸了伸手臂。
她說道：「森先生已經把你壓榨到懷疑自己家在哪的程度了嗎？」
「……家在哪肯定是記得的。」中也在店裡買下了兩支榛仁巧克力的冰淇淋, 將冰淇淋球看起來大一些的那支遞給夏江。「你不要逮到機會就想說首領壞話啊。」
「是, 港口黑|手黨的干部中原中也大人。」
夏江拿到甜筒後，卻低下頭，先在中也手中那支上啃了一大口。
中也：「喂, 味道都一樣的——」
「不一樣。」夏江被冰的拍著額頭，她眨了眨眼睛, 把手裡的甜筒遞到中也嘴邊。「怎麼會一樣呢？當然是別人手裡的東西更好吃了。」
中也：「……」
他家這位五年前眼都不眨一下, 搞得關東甚至整個日本天翻地覆的災星, 已經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年齡在增長著，性格卻變的越來越幼稚。
談戀愛使人變傻, 這話是沒說錯。
有些聰明人, 在遇見愛情的時候，會主動拋卻那卓越的智商和不近人情的理性，一猛子扎進愛河裡。
「不吃？」夏江伸出手，從他手裡抽走了甜筒。「不吃就都歸我了。」
「你吃那麼多做什麼？」中也看著遠去的背影, 趕緊追上去，聲音裡滿滿的透著無奈。「喂，把冰淇淋還給我，不可以吃獨食！」
他們倆打打鬧鬧的穿過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市。
※
夏江在意大利窩了兩個月。
她的生活據點從彭格列分部轉移到中也所在的酒店。
後來感覺住著不爽，揮揮手在羅馬買下了一套房子。
中也看著拎包入住的豪宅，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吐槽了。
「是不是想罵一句『死有錢人』？」
夏江坐在一只抱枕上，拆那些印著logo的包裝袋。
她在意大利住的這段時間，購物欲瘋長。
逛完這家逛那家，限量款的包包，漂亮的絲巾和鞋子，只要喜歡就會刷卡買。
中也從包裝袋裡拎出一盒口紅，說道：「……太誇張了吧，夏江。」
「哪裡誇張？」
中也從盒子裡抽出幾只橘色調口紅，說道：「這些，我看了很久都分辨不出來它們有什麼區別，你全部買回來做什麼？」
說這種話本來是要被女朋友嘲笑的，當今時代的廣大青年可以作證。當代的青少年，因為分不清口紅色號而引發烏龍，最後和女朋友分手的太多了。
比如情人節禮物不小心獻上了死亡芭比粉唇膏。
又比如本著一顆節儉持家的心，友善的刪除掉女朋友手機備忘錄裡搜集的色號備注。
但夏江的直男程度不亞於中也。
「其實我也分不太清。」夏江淡定的從他手上拿過口紅。「我每天早上恨不得連洗面奶都省掉，要不是有異能力，我怕是臉都要爛了。」
中也：「……」
他感覺自己女朋友的人設就要顛覆了。
在今天之前，中原中也一直覺得，夏江的日常生活非常講究——大概是那種每天精心護理自己，梳妝打扮都非常講究的小仙女。
仔細想想，她好像也只在吃住用上講究。
在護理皮膚這方面，要多糙就有多糙。
中也問道：「那你還買？」
「當然要買。」夏江笑了一下，說道：「畢竟我勵志要攢齊這家的每一支口紅。」
口紅=集卡游戲？
中也：「……」
他在心裡默默的罵道：死有錢人。
夏江的過分遠不止於此，她逛街的時候會清店——是的，清店，那種常年出現在肥皂劇裡的行為。
如此招搖、聲勢浩大，而且還持續了兩個月之久——
中也絲毫也不懷疑，夏江已經在羅馬出了名。
其實港口黑|手黨的干部逛街時也可以清店，不過只能在自家和盟家名下的店行使特權。
如果太宰還在港口黑|手黨，依那家伙的發展策略，大概現在的港口黑|手黨從首領到干部都能隨時逛街，隨時清店。
……都怪我妻夏江。
中也拍了拍正在拆包裝的人：「喂，夏江。」
「嗯，你說？」夏江正在往行李箱裡扔東西。
這個箱包是專賣店送的。一般情況下，在購物次數多的前提下，專櫃店員會送一個很小的包包。要買多少東西，那種名牌店才會送行李箱，可想而知。
中也掰過她的臉，不由分說的吻了上去。
一吻分開後，夏江看著他，問道：「五十歐？」
都兩個月了，夏江還在跟她那張五十歐的便宜飛機票過不去。
中也將她按在了地毯上：「先來三百歐的。」
「三百歐，我一次買這麼多？」夏江翻了個身，把他摁在了攤開在地上的一條大圍巾上。「沒有買贈嗎？」
※
在進入免疫一切buff的大賢者狀態之後，夏江和中也分坐浴池兩邊，誰也不想搭理誰。剛才他們打的有多火熱，現在就有多累，多嫌棄對方。
中也趴在浴池邊緣，疲倦道：「夏江，幫我洗個背。」
「別了，自己讓浴花飛起來洗吧。」夏江道：「這麼好的異能力，不就是為了方便生活嗎？」
在「濫用異能力」和「異能力的多種使用方法」上，中也和夏江都有著絕對的發言權。他們倆一個能操縱重力，在生活中偷懶，一個能控制生命活動，再懶也不會長胖。
他們倆加起來，絕對是人類進化的新方向。
畢竟，懶和健康，這是促進人類科技飛速進步的第一動力。
中也拿起浴花，擠了一泵沐浴露，抱怨道：「你懶死算了。」
夏江還嘴：「彼此彼此。」
面無表情的拌嘴和彼此嫌棄，卻怎麼也分不了手，這就是戀愛的新階段了。
中也突然放下了浴花，他又想起了之前的對話，該而拿起夏江放在浴池邊的洗面奶。他抓住漂在水上的人，將她拉近自己，說道：「夏江，我幫你洗個臉吧。」
夏江看神經病一樣看向他：「那你拿男士洗面奶做什麼？」
※
兩個月的暑假過完，夏江要從羅馬回美國。
當然，購物欲爆棚的某位小姐的行李，根本無法從羅馬帶走。
但夏江在花錢這方面，是真的壕無人性。
她從日本調了架私人飛機過來。
先申請了東京飛羅馬的航線，又申請從羅馬飛米國的航線。
最後這架飛機還要從米國飛回東京。
中也一邊用異能力幫她運行李，一邊問道：「你到了美國之後，屋子裡擺的下這麼多東西嗎？」
「那就再買一套房子好了。」夏江想了想，說道：「不，還是算了……」
中也：「……」
「我又不是三頭六臂，也不是蜈蚣，這麼多帽子、包包和鞋子，一天一換也輪不完。」
中也無力吐槽：「你也知道啊！」
「就讓飛機把東西送回東京好了。」夏江拍了拍手上的水桶包。「愛花可以背。」
中也：「……我還以為你要說讓你媽媽背。」
夏江說道：「不，你低估我媽媽了，她根本看不上我的東西。」
這麼幾句話說下來，中也只想把面前這個神經病塞進飛機裡，讓她快點滾蛋。他和我妻夏江向來是距離產生美，不見的時候想的不行，一旦見了面，當天就會開始互相嫌棄。
夏江道：「我走了？」
中也滿臉都寫著「你可快點走吧」。
夏江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又轉頭回來了。她從包裡掏出房本，塞進了中也手裡隨手拎出來的，用來裝外出需要的物品的包裝袋裡。
「羅馬這套房子，我寫的你的名字。」
中也：「……？」
「畢竟你在這裡住的時間會比較久。」夏江轉過頭去，舉起手瀟灑的晃了晃。「就當聘禮吧。」
中也：「……」
他明明很有錢的。
但為什麼他這麼有錢，還有種被包養了的錯覺？
※
中也結束長期任務，從意大利回橫濱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森鷗外甚至為此而找上了中也的前上司尾崎紅葉。
組織的一把手二把手連夜會談，關心中原中也的心理狀況。
「唉，紅葉君~」森鷗外心裡苦，他嘆著氣說道：「中也君一回港口黑|手黨，就要求加薪。」
紅葉說道：「……說句實話，您是該給他加薪。那小鬼現在的工資，還不如太宰離開港口黑|手黨之前拿的多吧？」
森鷗外梗了一下：「太宰君……情況特殊。」
五年前，太宰還未離開港口黑手黨的時候，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賺錢機器。他給港口黑手黨帶來的巨大收益，占總資產的大半。
功勞巨大的人，拿的工錢當然也多。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拿著那麼高的薪水，他還總要讓別人幫忙結賬。也難怪森鷗外那時候總懷疑，太宰在外面養了屬於他自己的新勢力，對組織有了反骨。
森鷗外道：「而且啊，我讓中也君先休息幾天，但他回來之後，二話不說就去東京收拾敵對勢力了。」
紅葉掩著嘴笑道：「這不是很好嗎，工作很努力啊。」
「……不，這不是重點，紅葉君。」森鷗外流著寬面條淚，說道：「我問中也君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說，他在攢老婆本。」
紅葉：「您不是早就允許他和那位談戀愛了嗎？」
「問題就出在這裡。他要為了那位攢老婆本——」森鷗外感受到了被有錢人支配的恐懼。「那薪水得漲到什麼程度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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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流漿（2）
流漿（2）
※
【一年半以後。】
煤球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毛茸茸的蓬松尾巴。
中也就躺在床上, 只見那條黑尾巴在他的臉上掃來掃去。
「唔……」
中也翻了個身，但還是沒耐住從鼻尖蔓延上來的癢意。
他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終於從睡眠中被驚醒過來。
被擾醒的中也握住煤球的尾巴，茫然的思考著今夕是何夕。
「……」
現在是冬天。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一日。
……？
12月21日？
中也忽然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
被連同被子一起掀開, 在床上打了個滾的煤球發出抗議的聲音。
「喵！喵嗷——」
「對不起兒子, 爸爸今天有事。」中也拎起衣架上的褲子和襯衫, 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沒時間給你開罐頭了，下午再回來喂你。餓一頓也沒事, 正好減減肥。」
煤球在床上坐著, 兩只玻璃珠一樣的金棕色眼睛瞪圓了。
煤球：「……」
它要是會說話，鐵定了要怒罵中也。
——你這說的是人話？
今天是夏江從米國回來的日子。
她乘坐的航班在今天中午十二點左右，會從羽田機場降落。
中也訂好了鬧鐘要去接她。
但昨晚加班加到了凌晨四點, 他在床上睡的死沉，任憑鬧鐘震響, 煤球在他身上踩來踩去, 也沒把他吵醒。
他一覺睡醒過來, 已經十點半了。
中也乘著電梯降落到車庫裡，上了車就一路狂飆。
看他這開車的架勢, 秋名山車神都自愧不如。
他在飛機落地後的十分鐘到了機場。
夏江這時候還守在轉盤前等著取行李, 她的東西多數已經打包，從海上漂回國內，這次登機回來托運的，只有一只小小的行李箱。
等她拎著箱子走出來的時候, 中也正站在接機處，頭上的汗還沒消。
中也接過她手裡的箱子，解釋道：「今天起晚了，還好趕上了。」
「流這麼多汗，趕路的到底是車還是你啊？」
夏江一邊調笑著，一邊松開了手。
中也毫無防備，手上一沉，差點就沒拎住。
他拿起箱子掂了掂。
「你帶的什麼東西，這麼重？」
夏江輕飄飄的說道：「杠鈴片。」
中也：「……」
神他媽杠鈴片，什麼人上飛機會帶著杠鈴片啊！？
中也問道：「不會超重嗎？」
夏江在不做人的路上越走越遠，她輕描淡寫道：「超重交錢不就好了？」
中也：「……」
行吧，你厲害。
※
中也握住方向盤，在發動機點燃的時候，順勢問道：「送你回你家？」
「不，去你家。現在剛好年底，回了家事情好多的。」
夏江秉持著能偷懶就偷懶的原則，堅決不管大家族的年底各項事務，給家族報上的回歸時間是次年的1月2日。
中也嘆了口氣，悍馬開出機場。
他一邊開車一邊抱怨道：「你就懶吧你。」
「懶一點才不會過勞死。」夏江打了個盹，望向窗外，閑聊一樣的提起：「你最近還在加班嗎？」
中也：「……我不是一直都加班嗎？」
夏江小聲嘟囔著：「森扒皮。」
中也：「……我聽得見！別說首領壞話！」
老實說，像這樣凌晨四點下班，早上九點上班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中也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還有幾年能活。
中也連開著車都在犯困。
疲勞駕駛的危險系數太大，中也被迫將自己剛買的新車交給了夏江。
他還把手機給夏江遞過去了：「開去這個地址。」
屏幕上的導航的確是導向了橫濱的。
但是，那地址卻不是港口黑手黨的高級公寓所在。
夏江問道：「港口黑|手黨知道之前住的太招搖，願意給員工搬家了？」
她嘴巴很毒，針對港口黑|手黨的時候說話尤其毒辣。
中也甚至懷疑，森鷗外是不是欠了我妻家錢，才會導致夏江對港口黑手黨的意見這麼大。
「是我今年剛剛買下來的房子。」中也趕緊替自家首領辯駁，說道：「前幾天剛搬進去，想給你一個驚喜，就沒有告訴你。」
夏江在紅綠燈路口停下來的時候，轉頭看向中也：「……嗯。」
中也被她盯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問道：「怎麼了，看我做什麼？」
夏江一語道破他決定買房時的心思，說道：「中原先生，送房子這種事情，不用禮尚往來吧？」
中也：「……」
是的，說的一點都沒錯。
中也決定買房的契機，正是一年半之前在意大利的遭遇——夏江在寸土寸金的意大利首都羅馬，買下了一座豪宅送給他，那讓他一度覺得自己被包養了。
他回日本之後就自己和自己較著勁，一直高強度工作，找首領申請了加薪，似乎是要證明自己養得起夏江。
然後，他花費一筆巨款，在橫濱買下了一幢別墅。
別墅裝修花了半年時間，前幾天才剛剛能住人，中也連行李帶貓一起搬了進去。
中也撓了撓頭，說道：「但是……付出要公平一些吧？」
「這麼說是沒錯……」夏江踩下油門，悍馬在白線前起跑，她說道：「但愛情這種東西，嘛……很難說，誰付出誰獲益，在愛情之下根本就無法公平的衡量。」
夏江繼續道：「我們雙方的財力都足夠，這種時候，只要彼此賦予對方的愛是同等程度的，我們之間就很公平。」
中也仰臥在放倒的座椅上，喃喃道：「你說的對。」
※
中也把別墅買在了離港口黑|手黨比較遠的地方。
這棟別墅上下四層，還帶一層地下室，裡面裝有電梯。
一樓二樓都帶有花園，三樓和四樓則是帶有面積不小的露台。
屋子空間寬闊，窗戶都修的很大，室內非常明亮，一眼看過去就能夠讓心情敞亮起來。
不管從哪一點來說，這座房子都非常好。
中也帶著夏江從一樓開始往上走，要把這座房子介紹給她認識。
煤球早上被餓到了，中也回來給它開了一個罐頭之後，它就埋頭猛吃，甚至根本沒理兩年不見的老母親夏江。
中也嘆了口氣，說道：「可惜沒挖個游泳池出來。」
這房子比起他在港口黑手黨的公寓，也就是缺了個泳池。
「算了吧，我不喜歡游泳，你也不喜歡。」夏江推開二樓花園的門。「挖了做什麼，用來養綠苔嗎？」
花園裡還沒擺放太多東西。
中也訂的燒烤架和盆栽都沒送到，現在花園裡就只有剛剛鋪好，還能看出拼接處的草皮，以及一架藤椅秋千。
藤椅裡鋪了柔軟的墊子和枕頭，非常適合在春天的時候午睡。
夏江得承認，她家這個real耿直的直男，其實在花心思討女孩子開心這方面也是很擅長的。
在夏江就要窩進藤椅裡之前，中也一把拉住了她。
他說道：「樓上還有。」
中也的態度有些刻意，也有些迫切。
夏江察覺到了不對勁，但她什麼都沒說，任憑赭發青年牽著往樓上走。
二樓和三樓的陽台之間設了一座樓梯。
從樓梯走上去，繞進室內，再從回旋的玻璃踏板走上四樓。
夏江推開四樓的露台門的時候，才真正震撼了。
那還未來得及裝飾，有些醜又有些禿的露台上，擺著大片大片的玫瑰花。
紅玫瑰嬌艷欲滴，馥郁香氣縈繞在空氣裡。
很顯然，這也是中原中也准備的驚喜之一。
雖然看起來有些土味。
但他將花鋪滿露台的舉動，怎麼看都是用了心的。
中也聲音裡帶著點懊惱：「……昨天買的，沒想到有點蔫了。」
在這天寒地凍的季節，玫瑰花在露台凍上一夜，不蔫才怪。
「花蔫了也不要緊。」夏江道：「蔫了也好看。」
而且，中原中也這人的第一目的也不在於送花。
夏江低下頭瞅了瞅，在找到一朵明顯被人硬扒開過花瓣的玫瑰後，彎腰將它拾了起來。
中也：「……」
他干瞪著眼看著夏江。
不，這場景和他想好的不太一樣。
他以為，要等他給了提示後，夏江在花裡扒很久很久，才能找到他送出的禮物。
那時候，在花裡滾過的茶發女性滿身花瓣，渾身都沾著甜美的花香……
可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一彎腰，精准無誤的就出了目標，一招敗敵。
中也仰起頭，嘆了口氣：「……不帶這樣的。」
夏江忍著笑問他：「為什麼不能這樣？」
中也回答道：「一點驚喜感都沒有了。」
「哪能啊，驚喜感當然會有的。」夏江修長的指尖撥開層層花瓣，從裡面勾出兩枚戒指。
戒面是水頭極好的滿翠翡翠石。
那穎穎綠色，潤的能夠滴出水來。
這對翡翠戒面是四年前買的。
中也當時二十一歲，還沒和夏江重逢，一提起「我妻夏江」就咬牙切齒。
他出任務時，稀裡糊塗的從地下交易場把它們買走了，那時候覺得它們像是某個人的眼睛。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兩枚戒面在後來，會被他嵌上戒指，送給他發誓「老死不相往來」的我妻夏江。
夏江從小臂上挎著的包包裡一摸，摸出個小盒子來。
「中原中也，你這人怎麼跟我搶著買戒指呢？」
中也看著那個小巧精致的首飾盒，默默無語：「……」
夏江把盒子往他手裡一丟：「這下完蛋了，結婚的時候帶誰的？」
中也跟接燙手山芋一樣，接了好幾下，才接住那個小盒子。
他的心髒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就跟當年沒談過戀愛，情竇初開的樣子似的。
中也提議道：「再、再買一對？」
第69章 流漿（3）
流漿（3）
※
這次買的戒指沒有之前那樣貴重了。
但意義獨特——是一個人憑著身份證, 一生只能購買一次的戒指。
夏江和中也交付定金後，過了一段時間才拿到設計圖。
篩選出來喜歡的款型後, 戒指才會開始制作。
恰巧現在又在年關，這段日子應該有的等了。
夏江提前回國又沒知會家族的日子，一直是在中也的房子裡虛度的。
她每天就在屋子裡喝個氣泡水, 在露台上睡個中午覺, 實在無聊就逗一逗貓。
生活閑散到人神共憤。
中也每次通宵加班回來時, 看到她這副樣子，就心生嫉妒。
順帶一提, 夏江回來之前, 他嫉妒的對像一直是煤球——吃了睡睡了吃，這是什麼神仙生活？
煤球蹭著夏江的腳，跟著她打轉, 嗲裡嗲氣的叫著：「喵~喵~」
煤球是一只老貓了，不會像年輕貓咪那樣活潑好動粘人。
多數時候, 它都巋然不動的坐在窗台上或者貓爬架上, 在舒適的貓窩裡一待就是三個小時。
它如同一塊頑石矗立著, 巋然不動。
唯一能撼動它的，就只有……
夏江看向拿著芝士三明治走過的中也, 問道：「你沒給它喂食嗎？」
中也把三明治分給她一塊。
「喂了, 但是減量了。」他說道：「醫生建議它減肥。但是……煤球這貓好像喝口水都會胖……」
煤球跳進夏江懷裡，抬起腦袋，鼻子追著三明治走。
夏江把三明治又丟回中也手中，捏著煤球的胖臉說道：
「兒子, 你已經是大貓貓了，要注意身體健康，才能活得久。」
但跟貓講道理是不可能奏效的。
煤球見三明治跑了，在夏江捏完臉之後，追著三明治跳進了中也懷裡。
中也把貓不能吃的三明治放下，嘆了口氣，憐愛的撫摸著兒子的豬（貓）頭。
「你怎麼這麼可憐？」他十分不忍心，說道：「給你吃一口貓條吧，就只能吃一口……」
夏江撇過頭看他，面無表情道：「中也，我覺得煤球就是這麼胖的。」
而中原中也的心裡顯然是有那麼點AC中間數的，他尷尬的抬起手抵住唇：「……咳。」
當然，貓條還是沒給。
老父親一邊深刻反省自己溺愛貓兒子的態度，一邊轉移了話題。
他說：「夏江，我想買個掃地機器人。」
夏江給了他一個【你在想什麼】的眼神。
她問道：「家裡不是每隔兩天都有人上門打掃嗎？」
「……不，就是很想買……」
中也大概是被夏江傳染了，購物欲莫名高漲。
夏江一針見血：「有阿姨還要掃地機器人，是把阿姨放在別墅裡好好伺候著，還是要機器人當寵物，只充電不干活，好好保養？」
中也從手機調出了油管，拿給夏江看：「……這個。」
視頻裡的掃地機緩慢的向前推進著，小觸須在地上十分可愛的擺動打掃著。
但視頻最惹人眼球的不是掃地機本身，而是一只胖橘坐在掃地機上，完全就是當了座駕，風馳電掣。
「……啊。」夏江看著視頻，被戳中了奇怪的萌點。她說道：「買吧。」
我妻小姐發話，掃地機當天就被買回來，拆開包裝試用。
但是煤球卻不太喜歡這位新朋友，它一改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被掃地機追著躲進牆角。
夏江只能把掃地機關掉。
她對著掃地機看了半晌，撥了個電話：「媽，我送你個新年禮物吧？」
中也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呼吸都放的極輕。
「沒，不是包包。」夏江咬著半塊餅干，說道：「是一項新時代解放雙手的發明，挺可愛的。而且它的外殼呈現完美靚麗的金屬色澤，顏色完美，機身小巧但是功能強大。」
夏江咬碎餅干，投下了最後一錘——彩虹屁。
「跟媽媽你的氣質符合，特別襯你，真的。」
中也瞪圓了眼睛，他以卓越的聽力捕捉到，電話聽筒那邊愉快的笑聲。
「回國的時候給你捎過去，回見。」夏江擺平親媽之後，掛掉了電話。
中也震驚的看著她，問道：「……你干嘛不退貨？」
夏江輕飄飄的回答道：「我是個有錢人，退貨影響我在外的氣度和形像。」
中也：「……」
該死的有錢人。
※
但夏江回家的時候，帶上的不止有那台掃地機，還有一個中原中也。
港口黑|手黨那位說風就是雨，揮揮手就覆滅橫濱的干部大人出現在我妻家的時候，家族裡所有的武士都整裝待命了——他們以為中原中也是來尋仇的。
而赭發青年看起來也的確不像是普通的做客。
他渾身都緊繃著，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牆上跳出去。
就連走路都走成了順拐。
池塘上方的【驚鹿】發出翠竹擊石聲。
一聲一聲的，敲擊在中原中也心上，似乎會把他的心髒敲的跳起來。
「你別這麼緊張。」夏江說道：「我爸媽又不吃人。」
中也：「……」
或許是因為早年被夏江騙出了PTSD，他本能的不敢相信夏江的話。
而且他的不相信，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這裡可是我妻家。
夏江的父母，那豈不就是我妻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
能養出這樣的孩子，那兩位自然也不會是善類。
「別這樣看我。」夏江捏了捏他的手，說道：「真的——真的不吃人。」
這樣的辯駁毫無可信度。
甚至還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中也就算想反駁也來不及了。
夏江走在他前面，已經握住障子，一把拉開了。
中也嚇得就要跳起來，夏江一把摁住他，撫平他的情緒，說道：
「別急，不在這裡，還要往裡面走。」
描畫著精致的浮世繪的紙窗一扇扇向兩側拉開。
只是進個宅子而已，中也倒是有了種在隔壁種花國的古鎮裡的感覺——那邊的宅子三進三出，從外面往裡走進去十分費力，但倒也頗為美妙。
終於，在夏江拉開某一處紙門後，露出了坐在屋子裡等待的兩位中年人。
還未等中也和兩位長輩打招呼，夏江從手上的巨型包包裡抽出一個金屬圓盤，放在了中年女性面前。
「媽，這是我從美國帶回來孝敬您的，最新型號的掃地機器人。」
這是夏江的母親，我妻由依子，人已經快要五十歲了，但風韻猶存。
而旁邊的則是夏江的父親，我妻尚人，要確切形容其氣質的話，應該說是像武裝偵探社那位社長，但看起來比福澤先生更溫和點。
由依子鎮定自若的拆親女兒的台：「你又懶得退貨了吧？」
夏江十分熟練的轉過頭去，拒絕和親媽對線。
「抱歉啊，讓你見笑了。」由依子抬起頭看向中也，伸手朝著對面的墊子示意道：「快坐吧，夏江這孩子也不提前知會，准備不周的地方還請包涵。」
中也坐下之後，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叔叔好，阿姨好，我是中原中也。」
他迷茫了一小會兒，才想起來把自己手腕上掛著的袋子放到桌上。
「這、這是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哎呀，這可真是……」由依子笑著望向我妻尚人，問道：「孩子她爸，你不也給中也准備了禮物嗎？別害羞了，快拿出來。」
在回家之前，夏江就和中也說過：我爸這人表面看上去坐懷不亂，實際上心裡慌得一批，你得主動點。
果不其然，在由依子的催促之下，不知如何應對未來女婿的尚人才拿出了禮物。
但現場一片尷尬。
日本有送禮物當場拆開感謝對方心意的習慣，但中也和我妻尚人，都沒有在現在的場合裡拆禮物。對方長輩沒有拆，中也也不敢先一步拆開。
「爸，你這人怎麼一句話都不說的？」
夏江一手支著臉，她是在場的人裡最放松的一個，焐熱氣氛也是由她負責。
她問道：「你是不是不舍得了？感覺自己家好不容易養大的白菜被豬拱了？」
中也輕輕的捏了下夏江。
他小聲問道：「說誰是豬呢？」
這時，那邊一聲不吭的中年男人，終於肯開金口了：「明明是我養的白菜會拱豬了。」
中也：「……」
夏江：「……？」
在這時，室內的氣氛才陡然放松下來。
我妻尚人問道：「小子，夏江沒欺負你吧？」
中也斬釘截鐵的撒了謊，昧著良心說道：「沒有，她對我很好。」
但當父親的最了解女兒：「她肯定欺負你了。」
夏江：「爸……」
由依子女士見氛圍剛好，揮揮手把夏江攆走了。
「夏江，去廚房幫媽媽把碗洗了。」
「哦。」夏江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從桌前起身，拉開紙門出去了。
但她走了兩步才發現，事情不太對勁。
她根本就不會洗碗，她媽媽也不會，我妻家的飯碗根本不歸她們洗。
夏江扯了扯嘴角，心想：還搞單人談話這一套呢？
「唉，終於走了。」我妻尚人從一旁的木匣裡拿出一盤切好的酸奶凍。「你這孩子也不早點來，就剩下這一塊了。要是讓夏江看見了，一塊都不會給你留。」
這是什麼戲碼？
把女兒愛吃的東西藏起來，留給第一次見面，卻一見如故的女婿？
中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但在這時，他今天格外不好用的大腦，終於想起來了這次來我妻家的目的。
他後退幾步，手扶著膝蓋低下頭，中氣十足的喊出了聲：
「叔叔，阿姨，請你們把我交給夏江！」
「……」
現場一片寂靜。
中也自己也瞪大了眼睛。
完蛋——
太緊張說禿嚕嘴了。
第70章 流漿（4）
流漿（4）
※
夏江沒有特意去偷聽。
她不知道在她被打發去「洗碗」後, 那間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只是在吃晚飯的時候，中也表現的非常羞澀, 耳朵尖泛著粉色，臉都要埋到桌子下面去。
夏江以為中也被她爸媽嫌棄了。
但是，瞧一瞧飯桌上這幾人的言辭舉止, 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遭遇挫折的樣子。
「中也, 喜歡吃赤身嗎？」由依子女士笑著問：「剛剛送來了一條大目金槍魚, 正在後廚剖魚呢。」
中也立刻坐的挺直。
但未等他回答，夏江就先一步搶過了話：「媽媽, 中也沒吃過生魚片。」
由依子問：「是不喜歡嗎？還是……」
沒吃過生魚片, 這在日本實在是罕見。
日本的刺身和壽司非常普及。
下至千把日元的旋轉壽司，上至數萬日元的高級宴席，各種收入層次的人都會去光顧刺身。
中也撓了撓頭, 不好意思的說：「不是，就是單純的沒吃過……」
「那切一些試吃看看可以嗎？」
由依子說：「是很好的食材, 無論如何都想拿出來招待你。」
中也十分客套：「謝謝阿姨, 那我就不客氣了。」
夏江適時的說道：「媽, 我要大腹位置。」
由依子說：「不行，要讓中也先嘗, 如果中也喜歡, 就打包給他帶去。」
夏江有點憋氣，她說：「一條大目金槍魚那麼大！」
由依子：「誰叫你不提前告訴我們中也要來？家裡都沒有備著能招待他的東西。」
「給他一整條魚，就算愛吃也要吃吐了！」
「可以和朋友、上司他們分著吃啊。」
「好吧，我不要魚了。」夏江趴在桌上, 問：「我的北海道酸奶凍呢？英士之前跟我說了家裡有，快給我，我現在就要。」
我妻尚人說：「沒了，最後一塊酸奶凍已經用來招待中也了。」
夏江十分絕望：「我是撿來的吧？」
尚人接上她的話：「對，中也才是親生的。」
「……中原先生，你把我爸媽搶了。」夏江伸出手去拽中也的袖子，一改之前雷打不動的冷淡模樣，黏糊又可愛。「你可得對我好一點，我以後無家可歸，只能跟你混了。」
中也從來沒在某些羞於啟齒的事情之外，見過她這副樣子。
他總感覺事情不太對勁，頭皮發麻。
但這次他是真的多心了。
夏江的一舉一動，都只是為了將他帶進這個家庭裡。
他沒有和父母相處的經驗，只能由夏江引導著摸索。
「你可算了吧。」由依子說：「中也一看就是很重情重義的孩子，倒是你，總是仗著人家老實就欺負人家吧。中也，你說是不是？」
由依子一副要給中也撐腰的樣子。
仿佛女兒夏江真是撿回來的。
中也心想：這話可說的太對了。
但他不能承認：「夏江對我很好……」
「媽媽，你就這麼喜歡中也啊？」夏江問：「爸爸，你也是，別以為不說話，我就看不到你偏去南半球的心了。」
「當然要幫著他。」我妻尚人說：「我太清楚你的性格了，他跟你在一起，肯定是要吃虧的。」
夏江別過頭去：「哼。」
中也：「……」
完蛋，第一次見女朋友的父母，就引發了岳父岳母偏愛自己，致使女友吃醋的事情。
「那個，叔叔阿姨。」中也險中求生，說：「金槍魚什麼的……還是大家一起吃吧，這樣太不好意思了。」
而父母還在嫌棄夏江：「你看看，人家多懂事。」
夏江：「我也很懂事的！」
由依子說：「要是換做你，早就把整條魚打包走了。」
中也：「……」
「中也，別太見外。」由依子說：「我們只有夏江這一個女兒，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女兒的男朋友，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你感覺到舒適。」
「我們呀，希望你把這裡當做是自己的家。」
「如果你和夏江之後結婚了，這裡也的確就是你的家。」
「我很開心能夠見到你，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歡，想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寵愛。」
中也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對話。
他一時愣住，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
「一定要問為什麼的話……」由依子說：「夏江愛你，所以，我們也會愛你。」
中也自以為，自己在女朋友父母的眼中，應該有很多缺點。
身高，一米六的他和一米八四的夏江怎麼看都不太合適。
背景，他混在港口黑|手黨，劣跡斑斑——雖然我妻家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可是，夏江的父母，對這一切只字不提。
他們不是不知道——我妻家的情報網那麼發達，他們只是選擇了忽視。
不計較身高，不計較出身……這一切，只是源自於對夏江的愛。
而且，他們剛剛說，也會愛他。
他還是荒神，在貧民窟摸爬滾打，沒有愛他的父母教養他……
所以，中也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一天，有一對夫妻對他說這樣的話。
在那一瞬間，他似乎尋找到了一片從未期待過，卻讓他羨慕不已、又驚喜萬分的溫暖。
夏江轉過頭看著他，半晌，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唉？」
中也轉頭看向她。
視野裡的茶發女性低下頭，拽出兩張抽紙，「啪」一下懟在了他臉上。
夏江凶巴巴的：「這麼大的人了，哭什麼鼻子？」
尚人立刻開始罵她：「你下手輕點，你這孩子怎麼一點也不溫柔？」
由依子擔憂的看著赭發青年：「中也，沒關系吧？」
中也這才驚覺，自己剛剛好像落了淚。
他三兩下抹干臉上的淚跡，說道：「沒關系的……我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
因為不好辜負未來岳父岳母的心意，中也答應了在我妻家留宿。
其實第一次去見對方父母，就在人家家裡留宿似乎不太好。
沒什麼確切的說法——有些人覺得輕浮，有些人覺得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還可以促進感情。
我妻家是個大家族，他們本該刻板守舊，重視禮儀。
但實際上，他們懶得講究那些若有若無的規矩。
留中也住可不是客套。
他們連中也的睡衣都幫忙准備好了。
夏江站在廊下，問道：「不是說晚上要回去嗎？」
中也扭著頭，半晌才回答道：「盛情難卻。」
夏江差點笑了出來，她問：「怎麼樣，喜歡我家嗎？」
中也慢吞吞的回答道：「還行吧……」
還行，那就是喜歡的意思了。
中也：「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夏江在他身邊蹲下，從他手中抱著的小塑料筐裡拈走一顆車釐子。
她問：「那你想像中是什麼樣子？」
中也：「……」
在見了如此好的岳父岳母後，原本的想像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感覺像在說他們壞話。
夏江用手肘搗了搗他：「你快說。」
中也：「……以為是很嚴肅，家族利益高於一切的那種。」
「其實你要這樣說的話，倒也沒有錯。」
「我們的家族利益的確高於一切，但永遠高不過親情。」
「看似冷漠無常，實則重情重義——這是唯有親人和友人才能見識到的一面。」夏江說道：「當你來到我們身邊，成為這個家庭的一份子，我們自然願意把一切都捧給你。」
中也轉頭看了看她。
總覺得，自己那顆被夏江騙的千瘡百孔的心，似乎已經愈合了。
中也問道：「話說回來……你不是還有個妹妹？」
「她在北海道滑雪，現在應該玩的正開心，要過好些時間才回來……啊，對了。」夏江看向中也，說道：「我要不要去拜訪一下森先生，告訴他我把他的重力使拐走了。」
中也：「……別，你別再刺激首領了。」
他總覺得，夏江和森鷗外一見面就是唇槍舌劍，前者總要把後者噎死。
「我只是想拜訪一下男朋友的長輩罷了。」夏江說：「再說了，對因為奇怪的癖好而單身的大叔耀武揚威這種事，怎麼能叫做刺激呢？」
「你的想法已經說出來了啊！這不叫刺激叫什麼！」
中也捂住了臉，他簡直要替森鷗外罵人。
不過……
他撓了撓頭，說：「我安排個時間，找首領一起吃頓飯吧？」
「啊呀，答應了。」夏江坐在他身邊，問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訂婚了？比我想像的更快啊。」
中也驚訝道：「哈？下一步不訂婚還能做什麼？」
夏江：「雖然戒指已經送了……但我一直都覺得，談婚論嫁還要等好久，我以為你還要猶豫一段時間的，中也。」
被看穿的中也：「！」
他懷疑夏江就是個活體X光機器，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他當然是有點猶豫的，畢竟他們的感情牽涉的東西特別多。
這些東西很重，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原本是很遲疑。」中也低下頭，抬起胳膊擋在臉邊，似乎在防止夏江打他。「但來過你家之後，我就很想馬上和你結婚。」
夏江：「……你是看上我家的大目金槍魚了，還是看上我的酸奶凍了？」
中也放下手臂，拉過她，說道：「我是覺得，和你在一起的話，以後一定會很幸福。」
中也又道：「真奇怪，以前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我還做了思想准備，結婚之後會因為妻子愛搞事情而頭疼到死的那種。」
夏江面無表情的說道：「中原先生，後面兩句話可以去掉了。不必為了增加真實性，說這麼煞風景的話。」
「好吧。」中也的情商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又問道：「結婚以後，我們會不會因為各自的事業繁忙而經常分居兩地啊？」
第71章 結婚啦（1）
結婚啦（1）
※
一年之後的春天, 櫻花盛開的季節，夏江和中也在市役所領了證。
而在仲夏, 他們的婚禮在輪船上舉辦。
在二十六歲的這一年，中原中也變成了有家的人。
婚禮前幾天。
他們從東京新買的公寓裡走出去，各自去逍遙快活。
一個重拾舊業, 扛著日本刀揣著手術刀, 拎著中也的任務清單在關東上躥下跳的折磨人。
另外一個則去酒吧喝酒（叫上了保險裝置太宰）, 最後體驗一把單身青年的生活。
太宰坐在卡座裡，單手舉著杯子晃了晃, 問道：
「你們為什麼不挑十月結婚？」
中也轉頭問他：「為什麼要挑十月？」
太宰：「到時候剛好是你們相識九年的紀念日啊。」
中也眨了眨眼睛, 贊同道：「有點道理啊。」
但很多時候，太宰這個人的嘴巴裡是不會說出好話的。
今天也一樣。
太宰臉上綻開一個輕佻的笑容，他說：「中也被騙的九周年紀念日。」
同在卡座裡的阪口安吾捂住了眼睛, 但不過一秒鐘，他又改為左手一份文件, 右手一份文件, 把遲鈍的織田作之助的視線也一起遮擋了。
江戶川亂步在幾人中間哼著斷斷續續的小調, 捏玉米薯片的動作就沒停下過。
酒勁有點上頭的中也當場就要揍太宰一頓。
「中也！」太宰縮在小角落裡，「你打我的話, 還要給我墊付醫藥費的。」
如果在以前, 中也聽見這句話，就會立刻放棄胖揍太宰。
他有錢歸有錢，但他拒絕給太宰墊付醫藥費——鋪張浪費不是好習慣。
但是……
也許是因為這幾年受夏江感染，中也徹底放飛了自我。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 為什麼要讓自己難過呢？
中也拎起了太宰治的衣領，說道：「先打個十萬美金的。」
太宰治：「……？」
在中也把太宰拖出了卡座之後，剩余的幾位單身漢才開始吐槽。
織田把擋在眼前的文件紙推開，問道：「這就是有錢人的底氣嗎？」
安吾推了推眼鏡：「織田，作為一個不會吐槽的人，你這次竟然……」
織田疑惑的看著他。
安吾說：「我是想說，你這次竟然超常發揮，交出了滿分答卷。」
織田點了點頭：「哦，這次竟然有這麼高分嗎？」
安吾：「不要用一本正經的語氣來吐槽啊。」
※
拖太宰治的福，中也沒能喝多少酒，回家時意識還是清醒的。
他打開門之後，兩只白色的，毛茸茸胖乎乎的小奶貓搖搖擺擺的走過來，扒著他的褲子往他身上爬。
芥川三個月前撿回了一只流浪的母貓。
兩個月前，母貓生下了五只小貓仔。
一只由芥川留下了。
一只被武裝偵探社的敦和鏡花要走了。
森鷗外也領養了一只。
剩下的兩只，則是被中也領回家了。
煤球已經是只老貓了，性格非常穩當——說白了就是懶。
家裡接回兩只新貓，它懶到連醋都懶得吃，小貓窩在它身上睡著，它也懶得動彈一下。
兩只小白貓才兩個月大，正是可愛的時候。
一個叫奶貝，一個叫奶蓋。
中也趕緊把貓抱起來：「喂，別抓我褲子，都勾出線了。」
他把貓放回貓窩裡。
兩只小奶貓你打我我打你，軟綿綿的貓貓拳揮出去，貓和貓滾到了一起。
這是在玩鬧，不是真打，否則早就凶巴巴的叫了。
中也聽見廚房有動靜。
這個時間，請來的佣人早就下班回家了。
中也倒吸了一口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家被偷了？
不，小偷偷東西才不去廚房呢。
——雖說廚房冰箱裡的A5牛排和干鮑確實挺值錢的。
中也擔憂的，是比偷家更恐怖的事情。
他繞了一圈走進廚房，果不其然，看見了他最不希望出現在灶台前的人——我妻夏江。
身材高挑的女性頭發扎成一束高馬尾，松軟的小卷發軟乎乎的，連側影都透著呆萌。
她手上拿著麥飯石煎鍋和木頭鏟子，非常認真的搗弄著鍋裡的食物。
中也絕望的走到她身邊。
「夏江，為了這個家的安全，別再做……欸？」
他發現，鍋裡是兩片裹了雞蛋液的吐司。
看表面的色澤，土司片應該煎的剛剛好，完全沒有要炸廚房的跡像。
夏江關掉燃氣閥。
她轉過頭，伸出手在中也眼前揮了揮。
「回神了，喂，中也——中原中也——」
中也震驚道：「你會做飯？」
夏江從容自若的應對道：「那你下次可以試試看我煎的A5牛排。」
這就是【不會做】的意思。
夏江的煎牛排可謂是黑暗料理巔峰。
夏江從櫃子裡拎出兩只盤子。
她把吐司片盛出來，將一只盤子放在了中也手上。
「分你一片。」她道：「走了，去餐廳。」
坐下之後，中也還是久久不能回神，他問道：「你到底怎麼……」
「我也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煎焦的。」
夏江抽了一小張油紙包住吐司片，拿起來咬了一口，說道：「發生了一點問題，我得吃點東西靜靜心。」
中也問：「什麼問題？」
「本來打算明天等你醒酒了再告訴你的。」
夏江以為他今天去喝酒，沒法清醒的回來了。
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調出照片，推至中也面前。
中也疑惑的拿過手機。
低頭一看，立刻就愣住了。
他在黑暗裡摸爬滾打，沒少見這類東西。
經常有只圖一時的爽快不考慮後果的小年輕拿著這東西哭。
——兩條杠。
中也吞了吞口水，問道：「夏江，怎麼回事？」
夏江叼著吐司的一個角，含混的說道：「還能怎麼回事？」
這可真是猝不及防。
中也心情復雜。
作為一個在世界上行走的荒神，他還從來沒想過孩子的事情。
日本不要孩子的家庭很多，他也從來沒去考慮過，只是覺得養個貓就夠了。
中也：「我能起訴○本嗎？」
他早就做過身體檢查。
他的身體和人類無異，特別之處就只有異能力而已。
盡管如此，中也仍然覺得，心莫名就揪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要謝謝○本送你的結婚大禮包。」夏江比他鎮定太多了，她說道：「放心吧，中也，相信我這個醫生的判斷。」
中也眨了眨眼睛。
他還什麼都沒說，心思就被夏江看破了。
他轉過頭去，說道：「黑心醫生，你從十八歲之後就沒再觸碰過醫學了吧？」
夏江：「……」
「中也。」她放下吐司片。
夏江說：「我是在認真的告訴你，這是你的孩子。」
「荒霸吐選擇的這具軀體只是普通人，你的DNA沒有任何關於「異能力」的信息。」
「你沒有任何理由去放棄他，除非醫學鑒定祂有先天缺陷。」
中也問道：「真的？」
夏江語氣誠懇：「真的。」
但中也早就不會相信她的話了。
他拍了拍夏江的肩膀，用異能力讓她飄起來了。
「走，跟我去醫院。」
夏江：「……」
※
中也打了個飛的。
從橫濱到學園都市，也只用了一個小時而已。
這家醫院還是太宰跟他提起的。
那個繃帶浪費裝置去年來學園都市旅行，被卷進災難裡削掉了一條胳膊。
太宰以為自己要變成獨臂大俠了。
結果有個長得很像青蛙的醫生，把胳膊給他接的連一點傷疤都沒留下，兩天就出院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
太宰原話是這麼說的：「如果不是我有異能力人間失格，我甚至要懷疑青蛙醫生對我施了魔法。」
「而且他還是全科醫生，所有科室的專家，是不是很厲害？」
中也拽著夏江走進醫院，正在思考著怎麼找那位大夫。
難道要問前台「你們這裡有沒有長得像青蛙的大夫」嗎？
這不太禮貌吧？
中也在糾結這件事。
所以，他沒發現，他們倆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夏江在前。
夏江熟練的找上了導醫台：「找冥土追魂。」
中也抬起頭看她，緩緩的打出了一個問號。
明明是他帶人過來找大夫，結果怎麼變成了夏江對這裡熟門熟路？
「走了。」夏江撈著中也，邁開大步子。
中也險些就因為腿長的差距摔一跤。
他恨恨的抬起頭——夏江絕對是故意的。
夏江推開了診室的門。
中也先一步被她塞進去，他趕緊站好，禮貌道：「您好。」
長得像呱太的，面目慈和的老大夫坐在椅子上轉過來。
他先看見了站在後面的，年輕的茶發女性。
「一起來的？」
中也答道：「對，一起來的，這是我……妻子。」
他險些就因為剛剛夏江的故意為難，把【我家瘋婆娘】這幾個字說出來了。
「來醫院做什麼？」冥土追魂問道：「有什麼問題，自己在家治一治不就好了？」
中也：「……」
這是醫生能說出來的話嗎？
「打擾您了，老師。」夏江聳了下肩膀，無辜道：「他不相信我，非要拖著我來醫院。」
中也：「老師？」
夏江一點也不謙虛道：「我不依靠異能力的過硬醫術，就是這位老師傳授的。」
中也猛然驚醒。
夏江當年就是從學園都市走出來的。
而且她的醫術的確不依靠異能力，看她當年的殺人手法就知道，這絕對是學過的。
不然，她早就在醫療組的數場手術中被森鷗外抓包，不可能臥底到最後了。
冥土追魂問道：「這些年還有繼續學習嗎？」
夏江答道：「說來慚愧，我棄醫從商了。」
「就算棄醫從商，有那種能力，也不至於來醫院吧。」
夏江道：「的確有些需要您來判斷的小問題。」
「我和他領證三個月了，後天婚禮，但我們現在面臨婚禮沒舉辦就要領離婚證的危機。」
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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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正文完結
結婚啦（2）
※
冥土追魂聽完問題之後, 沉思片刻，給夏江和中也都抽了血送去檢查。
呱太醫生看著面前的赭發小伙子, 說道：「按照理論，你應該不會有問題。就算有問題，也是她的問題。」
中也不解的看向身邊的夏江。
他發現, 夏江臉上毫無驚訝之色。
這說明, 呱太醫生即將說的事情, 夏江早就知道了。
冥土追魂道：「如果孩子受父母影響擁有特殊能力，那一定是受到她的影響, 她的特殊能力是天生的, 刻寫在身體的基因裡。」
中也眨了眨眼睛。
很快，他就意識到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他先前一直擔憂自己過於強大, 隨時會失控的異能力，會為未出生的孩子帶去什麼奇特的變化。
他不小心忽略了一件事。
夏江的異能力, 也同樣強大的可怕。
雖然不具有殺傷力, 但那顯然已經不屬於人類的領域。
真正會影響到孩子的, 不是中也，而是夏江。
中也轉頭瞪她：「你果然有事瞞著我！」
夏江心虛的撇過頭去, 一臉無辜。
「不過她的能力失控的概率不大。」冥土追魂說：「沒什麼可擔心的。」
夏江轉回頭來看著中也, 一副「你看，我就說吧」的表情。
呱太醫生每說一句話，中也和夏江就你瞪我我瞪你，眉來眼去。
等到結果出來之後, 呱太醫生大致掃了一眼，就遞給了夏江。
中也問道：「怎麼樣？」
夏江說：「不會有問題，除非這孩子基因變異。」
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不用因為孩子的去留問題，導致婚禮還沒開始就先領離婚證了。
而且……
雖然他還沒准備好，但他現在，很期待這個家庭的新成員。
※
中原中也和我妻夏江的婚禮，是在郵輪上舉行的。
所有受邀而來的賓客，都是提前一天登船，在安排好的房間裡住下。
夏江被意大利損友綁去房間打牌去了。
中也獨自待在露天廣場上，吹著舒適的海風。
不多時，他的上司就找過來了。
梳著背頭的中年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身邊還帶著一名金發的小姑娘。
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說道：「恭喜結婚，中也君。」
中也扶了下頭頂的帽子，禮貌的道謝。
森鷗外道：「沒想到，中也君竟然成了港口黑手黨的高層中第一個結婚的人啊。」
他話中有話。
大概是想說「沒想到最純情最直男的人先脫單了」吧。
成熟男士帶有磁性的的聲音傳來：「ciao~」
這是意大利語的「你好」。
同樣戴著黃條紋的黑色帽子的男人走過來。
他身高腿長，看起來比中也高很多。
中也立刻警覺起來。
他近幾年經常在意大利執行任務，沒少和當地黑|手黨彭格列打交道，當然，也沒少見到面前這位。彭格列十代目的老師，排行世界第一的殺手Reborn。
這是個非常不好對付的人。
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這家伙都很難搞。
中也早已為他貼上了「情敵」的標簽。
森鷗外笑著招呼道：「久見了，Reborn先生。」
黑衣殺手的禮儀很到位：「的確許久不見了，森先生。」
中也總不好在這裡擺出一張冷臉。
森鷗外用友好禮貌的態度對待的人，作為下屬的中也，一定要足夠客氣才行。
於是，他展現出了正宮的氣度。
「Reborn先生，夏江正在和她的朋友們玩牌，需要我帶您去找她嗎？」
「你們作為朋友，共同話題會比較多吧？」
Reborn嘴角上揚一個弧度。
他說道：「不必了，我剛剛從那邊過來。」
中也：「……」
情敵不要背著我見我老婆啊！
「呀~大家都在啊~」白發男人也捧著一包棉花糖走過來了，他笑眯眯道：「不介意我來湊個熱鬧吧？」
如果夏江在這裡，一定會干脆果斷的回答介意。
但夏江不在。
這裡的幾位都是顧及面子的人。
森鷗外道：「您說笑了，傑索先生，當然是人越多越熱鬧。」
「啊，這樣。」白蘭為森鷗外遞出了友情的橋梁。「要來一些棉花糖嗎，森先生？」
森鷗外：「……」
沒等森鷗外反應過來。
白蘭一轉攻勢，將矛頭對准了有舊怨的中也。
「說起來，日本和我們這邊一樣吧，婚後是要改姓氏的。」
中也眼皮直跳。
白蘭問道：「那怎麼我收到的請柬上，中原先生和小夏江都維持著原來的姓氏呢？」
這家伙可真會挑事啊。
中也說道：「各自有事業，改姓氏不太方便。」
白蘭一針見血：「都這麼久了，立場還沒法統一啊？」
中也：「……」
白蘭咬著甜兮兮的棉花糖，繼續給中也捅刀。
「我就不一樣了，要是我和小夏江結婚，我肯定二話不說改名叫我妻白蘭。」
中也接過愛麗絲遞來的手術刀，一躍而起。
「中也君，冷靜！」
※
白蘭和中也都有控制力度手下留情，所造成的損傷，也只是船舷有一點點焦黑而已。
這點小打小鬧，沒有影響到第二日在船上舉辦的婚禮。
夏江挽著父親的手臂，從鋪開的紅毯上走過來。
郵輪在海上平穩航行，船身剝開一道道白色的浪花。
白色的海鳥在晴朗的天空下盤旋，落在船舷上，又拍著翅膀飛起。
夏江穿著一件西式的白色長款婚紗。
裙擺是層層疊疊的白紗，像是最漂亮的白色花朵。
她個子高，人又漂亮，就是個行走的衣架子。
夏江穿什麼衣服都很好看，但當她穿上這件白色紗裙時，中也對「最美」又有了新的定義。
中也等在紅毯的中間。
那對父女走來後，三人對視了片刻，夏江的手臂被交到了中也手中。
中也還是穿著黑色的西裝，不過他換下了騷氣的紫色馬夾，chocker也解下來了，更沒有披著反重力風衣。
今天的中也的品味格外的正常。
太宰都想鼓掌稱贊一下了。
不過，那頂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的帽子，還是戴在他頭頂。
似乎這樣做，就能夠讓蘭波先生見證到他的婚禮。
中也小聲問道：「爸爸是不是哭了？」
夏江非常不愉快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沒，他昨晚通宵打游戲。」
中也：「……你真不是充話費送的？」
和夏江這樣的人談戀愛這麼多年，中也已經學會開玩笑了。
倘若再洗禮個幾年，他也許能講上一口騷話，和舊搭檔太宰治有的一拼。
「我問了。」夏江道：「我爸說了，充話費的贈品他肯定選抽紙。」
中也：「……？」
他竟然開始懷疑我妻尚人到底是不是親爹了。
他們一步步的走向紅毯的盡頭。
那裡有用木板搭起來的高台，還有鮮花和氣球布置的背景。
整個婚禮看起來浪漫又不做作，如果忽視腳下的這艘郵輪，他們甚至顯的很簡樸。
盡頭沒有神父，只有婚禮的主持者，森鷗外。
原本夏江是邀請了某位德高望重的人的，但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狀況。
事情要從中也把家裡的貓帶上船說起。
兩只白白的小奶貓，奶貝和奶蓋，對不知道怎麼混上船的三花貓一見鐘情。
毛茸茸的雪白奶貓，一直蹭在三花貓身上。
然後，一同被帶上船的煤球，突然給了三花貓一個泰山壓頂。
夏江看著暈過去的三花貓，嚴肅的告訴中也，婚禮沒有主持人了。
他們雙雙決定，再抓一個人出來主持。
這一抓，就抓中了三花貓的弟子森鷗外。
森鷗外說道：「中原中也先生，你願意成為我妻夏江女士的丈夫嗎？」
「我願意。」
「我妻夏江小姐，你願意成為中原中也先生的妻子嗎？」
「我願意。」
他們在花牆前交換了戒指。
許下忠誠的誓言，成為彼此一生的摯愛和唯一。
隨後，夏江坐在手下送來的白色椅子上，中也站在她身邊。
那一張照片就此定格，登上了各大媒體的頭條，在公眾平台幾乎屠版。
這大概是這個世紀裡，整個國家最要命的一場婚禮。
「小夏江！」
有人起哄道：「什麼時候要孩子啊？」
在這種方面，家人和朋友總是比正主更加著急。
中也一下子就有些急了：「喂，怎麼問這種問題……」
夏江倒是比他坦然的多：「孩子啊，大概再過九個月就要見面了。」
「？？？？？？」
網絡癱瘓。
這是他們的婚禮引起的最直接的影響。
夏江站碧藍的天空下，笑的純良無害。
她說道：「所以今天我就不喝酒了，你們只能勸新郎喝了。」
「誰敢讓他喝啊！？」
中原中也的酒品差的出名。
夏江無所謂道：「沒關系的，太宰先生在船上。」
「那也很容易誤傷啊！」
這恐怕還是第一場，新郎新娘都滴酒未沾，就成功結束的婚禮。
不過仔細說起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滴酒未沾的婚禮，也處處都透著圓滿。
他們兩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這就已經足夠了。
=正文完=
第73章 我妻遙園
我妻遙園
※
別的孕婦經常會出現的孕吐、腰酸等症狀, 夏江一條也沒中招，八成是在用異能力作弊。
整個孕期裡, 她都在上躥下跳，一刻也沒老實過。
在某天，中也看見夏江抄近路飛檐走壁, 差點嚇得心跳驟停。
夏江的不老實, 當然不僅限於此。
她只有在飲食方面還會守規矩, 除此之外，還是那個中也熟悉的瘋婆娘。
所以, 在夏江成功卸貨的那天, 中也完全沒能感覺到欣喜，反而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蓋過了一切。
中也捏了捏病床上那人的手，小聲喚道：「夏江。」
茶發女性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嗯？」
中也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沒事, 再睡會兒吧。」
夏江的呼吸再次變得均勻綿長。
中也嘆了口氣，他總覺得, 二十七歲的夏江, 好像和十七歲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
完全沒有長大, 還是我行我素，就算有人時刻盯著也不會變老實。
不過, 這也挺好的。
中也這才移開目光, 去看嬰兒床上的小崽子。
是個五官有點皺巴，臉蛋紅撲撲的小家伙。
看起來不太漂亮，不過看父母的基因，長開之後一定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對……小公主。
夏江和中也早就知道了孩子的性別。
檢查出性別的時候, 中也特別開心，從此見到漂亮的小裙子就往家裡買。
知道被夏江吐槽了像某個擁有特殊癖好的中年人，中也才停了手。
而後來，這份喜悅，就漸漸的被夏江帶來的驚嚇衝淡了。
直到這孩子出生，中也才遲緩的，漸漸的把那種驚喜感找回來。
具體就表現在他站在嬰兒床邊，看著皺皺巴巴的小孩子，越看越覺得好看。
小公主的床邊掛著姓名牌。
我妻遙園。
考慮到夏江是我妻家唯一的家主繼任人，這孩子還是跟了她的姓氏。
這些都沒關系，中也不是很在意，他很喜歡遙園這個名字，這樣就可以了。
「吶，遙園。」中也輕輕碰了碰遙園被包在粉色手套裡的小手。「初次見面，請多指教。我是中也，是你的爸爸。」
遙園攤在臉頰旁邊的小手動了一下。
她似乎是想要回應中也的話。
中也眼裡盈滿了溫柔，欣喜的期待著還是小嬰兒的遙園會做出什麼反應。
遙園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還是黑色的，之前做過檢查。
醫生說，等再過幾天，眼睛和頭發的顏色就會有變化了，眼睛大概率會變成藍色或者綠色之中的一種。
那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不知道在盯著哪裡。
但中也很開心，伸出手，無聲的和她打了個招呼。
遙園癟了癟嘴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中也：「？」
他一臉懵逼，小心翼翼的把遙園抱起來。
小家伙很輕很輕。
但她一直在哭，落在中也的臂彎裡，就像個小炸|彈。
他慌亂道：「夏江，夏江……」
夏江在聽見遙園的哭聲的那一刻就醒了。
她也一臉懵逼。
中也衝了一個瓶底的奶。
他還檢查了尿布。
但遙園仍然在哭。
夏江用異能力試過了，遙園的身體很健康。
無可奈何之下，中也只能把新生兒科經驗豐富的醫生請過來，看看遙園到底為什麼哭。
醫生給遙園做過檢查。
小衣服穿的正合適，不會冷到也不會熱到。
皮膚沒有紅疹，身體各方面也都很正常。
就是單純的在哭。
中也：「……哭包？」
夏江絲毫也不維護女兒的聲名，她點點頭道：「可能是。」
中也一直抱著她，耐心的哄道：「遙園，別哭啦遙園。」
遙園在他懷裡哭，在夏江懷裡哭，躺在嬰兒床裡哭的更厲害。
沒有辦法，中也只能抱著她，一直耐心的哄孩子。
這一哭，就哭了大半夜。
等到天際露出一線白光時，遙園的哭聲漸漸止住了。
她臥在中也懷裡睡過去。
中也又抱了一會兒。
確認遙園睡熟了的時候，他終於松了一口氣，輕輕的把她放回嬰兒床裡。
可一挨上嬰兒床，遙園就又睜開眼睛，癟著嘴巴要哭。
中也慌了：「別別別，我抱著，我抱著！」
重新回到他懷裡，遙園才繼續睡了。
中也幸福又疲憊的嘆了口氣。
他的小遙園，才剛剛出生，就是一只不好飼養的神獸。
※
夏江帶著遙園出院之後，中也的生活才迎來了一線曙光。
家裡聘了佣人，帶孩子的事情不需要他們太操心，至少不用整日抱著不撒手了。
說來奇怪。
遙園在醫院總是哭，到家後就老實多了。
好像她認識哪裡是自己家一樣。
不過，哭起來的時候還是難哄。
遙園才出生沒幾天，中也和夏江就確認了一件事——這孩子不好對付。
夏江一手支著臉，說道：「像你。」
中也輕輕推著嬰兒床，小聲的和夏江拌嘴：「明明是像你。」
對於遙園不好帶這一點，他們都想把罪名推給對方。
大約半個月的時候。
遙園的頭發和眼睛顏色漸漸開始變了。
她的頭發細軟的就像小絨毛一樣，不過，已經能夠看出來，小家伙的發色是棕橙色。
眼睛也變成了藍色，不過仔細看的話，是熱帶的海洋的碧藍色彩。
夏江和中也這時完全無法再推脫，孩子是像對方了。
※
遙園嬰兒時期就展現出了極高的智商。
她沒能一歲時就學會背詩，但她那時候早已分清了家裡的食物鏈階級。
小遙園很會討好夏江。
她在夏江面前乖順又可愛，像是無辜的小天使。
但一旦到了中也面前，她就會非常任性了。
「怎麼從小就看人下菜啊？」中也氣哼哼的看著坐在夏江身邊的小遙園。
「都說了你太寵她了，小孩子也是會觀察的，怎麼樣能得到更多好處。」夏江敲了敲自己的腦殼，伸手戳了戳正在玩布娃娃的遙園。「就算智商被爸爸拉低了，也起碼有一百五吧。」
中也：「你什麼意思？」
竟然在智商上嫌他拖後腿？
不過，在兩歲之後，遙園就變得很黏中也了。
因為爸爸有辦法讓她飛起來，拋高高的游戲就變的格外好玩。
遙園從出生到兩歲。
不只是中也和夏江成了父母，變的會帶孩子了。
這個家庭有發生一些變化。
老貓煤球在一個月前衰老過世了。
剩下的兩只貓已經是大貓貓了。
遙園剛出生時，奶貝和奶蓋會坐在床邊看她。
遙園稍微大一些時，奶貝和奶蓋非常溫順的任由她摸尾巴摸耳朵。
……但當遙園學會了走路，逐漸變成了小魔王後。
奶貝和奶蓋避之不及，見到就躲。
小孩子總是會有人厭貓嫌的時期的。
※
遙園是個很獨特的小孩。
黏著爸爸媽媽時，她會更加開心。
但不待在爸爸媽媽身邊時，她也照樣玩的很高興。
小遙園從學會走路之後，就開始摸索這個家了。
兩歲時走路走的更穩當了，探索的世界也從家到了外面。
中也總是要拎著奶瓶，一手牽著遙園的小手，時刻防止意外。
她走走停停，中也就得跟著走走停停。
她要踩路牙石，中也就得好好盯著，防止她摔了。
可以說，遙園是被中也牽在手裡長大的。
但是，遙園三歲的時候……
這一天中也帶著遙園去逛超市。
遙園叉著腰，拒絕把手交到中也的手心裡，也同樣拒絕了夏江。
「爸爸媽媽，不要牽著我啦，我想自己逛。」
夏江轉頭看了看中也。
如果她沒看錯，中也那一瞬露出了無比傷心的表情。
夏江說道：「好，你自己逛，但是要小心。」
遙園開開心心的在前面走著。
她到處亂竄，小孩子精力旺盛，根本停不下腳步。
中也和夏江就在後面跟著。
夏江小聲問道：「你怎麼就和被始亂終棄了一樣？」
中也：「哈？」
夏江繼續問：「我十八歲從港口黑|手黨跑路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這副表情？」
中也從遙園身上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瞪了夏江一眼。
他有些惱怒：「你怎麼還好意思提起來？」
有些事情，不管過了多少年，中也還是一提就生氣。
這真的不怪他。
十七八歲的我妻夏江，真的太不是個東西了。
中也看著遙園，憤怒立刻被女兒驅趕了：「喂，遙園，快放下，這個你不能吃啊。」
遙園捧著一罐辣椒醬，她抬頭看向夏江。
夏江笑的溫和：「聽爸爸的話，這個不好吃。」
遙園：「不好吃？」
夏江點了點頭：「對，不好吃。如果你對此有疑問，可以買回去讓你試一試。」
遙園把辣椒醬放回去了。
「那、那算了吧。」
中也轉過頭抱怨道：「她好聰明啊，已經開始不信我說的話了。」
夏江點了點頭：「像我。」
中也干笑了一聲，他對夏江的「聰明」頗有心理陰影：「算了吧，她比你可愛多了。」
夏江湊近了中也，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問道：「我可不可愛，你還不知道嗎？」
中也：「……」
他蹲下身，對遙園招了招手。
「遙園，想不想要弟弟妹妹？」
夏江：「……」
但是遙園非常不給中也面子。
她說道：「爸爸媽媽有遙園就夠了。」
中也：「……」
遙園：「如果有弟弟妹妹來分走爸爸媽媽的愛，遙園就不要爸爸媽媽了！」
中也被這威脅嚇壞了。
他趕緊抱住他的心肝寶貝：「好，只有你。」
遙園不愧為中原中也的克星。
實至名歸。
逃出生天的夏江快樂的拎起兩瓶辣椒醬。
她不想吃，她就是心情好，想買。
第74章 一米六的夏江（1）
※
這是戀愛中的一段小插曲。
中也早上醒來的時候, 發現懷裡抱著的布娃娃不太對勁。
手感還是那個手感，氣味也還是那個氣味……
可是, 他的布娃娃怎麼小了一圈？
夏江曲起腿往後一踹。
她煩躁的睜開眼睛：「你在摸什麼啊？」
中也被踹了這一腳，難得沒有生氣的罵回去。
他滿臉震驚，說話都說不清楚：「夏江……你……」
夏江從被窩裡爬起來。
睡衣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 手臂縮在袖子裡。
她遲疑的歪了歪頭：「欸……？」
原本她的睡衣是大小剛好的。
袖子絕對不可能長到手都伸不出來——不要小瞧她的手臂長度。
夏江跳下床去, 揪著褲子的布料, 光著腳走進了盥洗室。
中也拎著拖鞋跟進去了。
夏江的樣貌呈現在鏡子裡，她的頭圍小了一圈。
不管是臉頰還是眉眼, 都比中也認識的樣子更加圓潤一些。
最重要的, 是夏江的身高。
她以前站在中也身邊時，比他高一個頭還多。
現在只能堪堪持平。
中也問道：「怎麼回事？」
「這應該是我十四歲時的樣子。」夏江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對著鏡子說道：「好矮啊。」
中也：「……」
感覺膝蓋中了一槍。
他轉過頭看著夏江。
他的大號布娃娃, 此時變成了一個嬌小的小姑娘。
對，嬌小, 這個他從來沒用到過夏江身上的形容詞。
臉頰圓圓的, 還帶著點沒長開的嬰兒肥。
一雙眼睛又圓又大, 眉眼還僅僅有著鋒利的影子。
她蹬著鏡子的時候，眼神完全不具備殺傷力。
好可愛啊。
想捏。
中也也的確把心裡想法付諸於實踐了。
他抬手捏住了夏江的臉頰, 指尖的手感柔軟又稚嫩。
夏江轉過頭來看著他, 眼神裡都帶著氣鼓鼓的味道。
中也問：「吃早飯嗎？」
夏江癟了下嘴巴，問道：「你不應該問我到底怎麼回事嗎？」
中也：「……」
不，他不想問，他完全不想解決這個問題。
一米六的夏江太可愛了。
夏江看破了他的心思。
「中也, 未成年犯法。」
夏江拉起中也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而且這裡的肉不見了。」
中也趕緊縮回了手。
他不可能對未成年下手的，就算這個未成年的身體裡裝著個二十六歲的靈魂也不行。
中也想了想，以後沒有生命大和諧的日子。
他義正言辭道：「是誰的異能力影響到你？夏江，你一定要變回來。」
夏江：「……」
呵，男人。
※
夏江把自己昨天去過的地點都寫了下來。
她昨天一直在橫濱，沒有跑到東京那邊去。
中也拿著她寫下的地點，打電話問了港口黑|手黨，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
夏江抱著三明治，一邊啃，一邊聽著他打電話。
她晃著腿，連帶著蓬松柔軟的卷發都一晃一晃的，渾身都散發著青春活力的氣息。
中也掛掉電話大約十分鐘後，異能特務科來電話了。
阪口安吾說道：「我問過了，昨天監獄那邊，有個犯人的異能力抑制器出問題了。」
中也：「這東西能出問題？」
阪口安吾：「這也是第一次出問題。抑制器的作用沒能完全發揮，犯人控制不住異能力，隨機波及了城市裡的一些人。」
中也一陣無語：「這樣也行啊……那要怎麼解除？」
阪口安吾說：「等過上兩三天，異能力就會失效了。或者，你們可以找太宰君……」
中也揉了下頭發，心中已經有了考量：「我知道了。」
等到掛了電話之後。
他看向夏江，把阪口安吾的話語轉達給她。
夏江歪了歪頭，說道：「你是不是希望我維持這個樣子兩三天？」
被戳破了肮髒心思的中也：「……我覺得很可愛。」
夏江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也不是不可以。」
她站起來。
領口系著的黑色絲帶晃了晃。
由於身形過於嬌小，以前的衣服她都穿不上了。
她現在穿的，是中也的衣服。
除了胖次，什麼都是中也的。
好像她這個人，整個都打著中也的標簽。
中也呼吸一窒。
夏江走到他身邊，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她在中也被黑色西褲裹覆的大腿上落座了。
中也：「……」
夏江現在整個人都很小只，很好抱。
對中也來說，女朋友這麼一個大小，肯定比之前要合手很多。
中也遲疑的伸開手臂環住了夏江。
中也抱著她，問道：「你做什麼？」
「這都看不出來？」
十四歲的夏江，聲音比二十六歲時要軟一些。
甜甜糯糯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撒嬌。
「滿足你的心願啊。」夏江理所當然道：「你不就是想像別人一樣，體驗一下把女朋友抱在懷裡的感覺嗎？」
中也：「……我的確很想，但是……」
但是他不是想把夏江變小，而是想把自己變高。
夏江伸手抱住他的腦袋，她湊近了一些。
中也鼻息間縈繞著少女肩膀上的體香。
夏江俯在他耳邊說：「哥哥。」
中也：「！」
他如同抱了塊燙手山芋一樣，手足無措的把夏江從自己的懷裡推開了。
他呵斥道：「夏江！」
茶發的小少女無辜的眨著眼睛。
那雙陽綠色的眼睛裡，蕩漾著淋漓的波光。
她問道：「怎麼啦，哥哥？」
中也憋紅了臉，怒道：「不准再那樣叫我！」
夏江從來就沒怕過他。
而且，他越是生氣，夏江就越是喜歡逗他。
中也不讓做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做到底的。
夏江又打算挨上去了。
中也捏著她的後頸把她拎開。
他沒好氣的站起身：「走，出去買衣服。」
夏江臉上的表情很天真：「試衣間，不太好吧？」
中也早就不是當年的中也了。
他當然知道，夏江嘴裡說出來的試衣間是什麼意思。
他心累的捂住了臉。
他拎起手機：「我去給青鯖打電話。」
得趕緊把夏江變回去。
不然，這兩三天過去，要麼他犯法，要麼他被夏江玩死。
夏江從他掌心裡拿走手機：「太宰現在在華國。」
中也：「哈？」
夏江說：「愛花去華國旅行了，太宰好像在跟蹤她。」
中也覺得這個信息量有點大。
他問道：「好像？」
「家族派去保護愛花的人，說看到了太宰治的蹤影。」夏江嘆了口氣，苦巴巴道：「我准備讓家族的人把那家伙解決掉的，但是在華國，殺人太困難了。」
中也：「？」
太可怕了，不愧是我妻家的繼承人。
中也拿回手機，給太宰發了條短信，表面在祝他客死他鄉，實際上是在提醒老搭檔好好苟命。
「走吧，去買衣服？」夏江拉著中也的手。「中也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啊？」
中也給出了直男式的回答。
「就……西裝？夾克？我都喜歡。」
夏江回過頭，一臉的「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嫌棄都快從眼睛裡溢出來了。
「我不是問你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夏江說：「我是問，你喜歡我穿什麼樣的衣服！」
中也說道：「你？就穿普通一點，十四歲的小女生該穿什麼，你就穿什麼。」
他停頓了一瞬間，又補充道：「別搞些奇奇怪怪的。」
他是真的怕了夏江了。
他總覺得，往後的生活，他會一邊愛著夏江，一邊患有我妻夏江PTSD。
……等等，這有點像是斯德哥爾摩了？
夏江捏著他的手：「只要普通的？」
「洛麗塔裙子，哥特裙子，巴洛克裙子……這麼多漂亮的洋裝，真的不要？」
中也：「……」
夏江說：「一米六的我穿小裙子的模樣，你錯過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中也咬了咬牙：「好，買，但你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夏江抱著他的手臂，樂呵呵的說道：「其實普通的也可以啊。」
「那種學生穿的水手服，配了白色長筒襪的清純款，你很喜歡吧？」
中也：「……不行！」
他雖然想留下一米六的女朋友穿洋裝的可愛照片。
但一點也不想要水手服照片。
前者是用來欣賞，回憶可愛的，後者……後者會讓他覺得，他可能有奇怪的癖好。
還沒出門，中也就認輸了：「夏江，你饒了我吧。」
夏江指尖勾著自己的茶色卷發。
她為難的看著中也：「饒了你？」
「可是我覺得，我變回來之後，你不會饒了我。」
中也：「……」
他當然不會饒了夏江。
可是，就是因為這樣，夏江才會趁著現在欺負他，而且還要欺負到夠本。
中也陷入了迷茫和恐慌之中。
他們倆這樣互相傷害，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第75章 一米六的夏江（2）
※
小只的夏江真的很可愛。
可愛到中也的心都要融化了。
但是……性格太惡劣了, 完美的和可愛相互抵消了。
茶發少女穿著中也的衣服，挽著中也的手。
聲音也軟糯糯的：「中也，我要冰淇淋。」
中也說：「你自己買不就好了？」
話雖這樣說，他還是牽著夏江去了冰淇淋店裡。
他們倆在金錢方面都很富足, 而且性格都很獨立。
所以, 在戀愛期間, 他們很少向對方索要禮物, 想要什麼都是自己買。
這樣的情侶，能恩恩愛愛的走到現在真是奇跡。
不，他倆能在一起就是個奇跡。
中也和夏江兩人的朋友圈裡，都在賭他們倆什麼時候分手。
橫濱圈子裡的人選擇跟著太宰和亂步賭, 但這兩個人有意看熱鬧，集體棄賭了。
夏江抱著手臂, 理所當然道：「這個樣子的我, 不就應該向男朋友撒嬌嗎？」
中也：「……」
說的有點道理。
被女友的美貌和可愛折服的中也, 乖乖的掏錢給她買了冰淇淋。
不過……
中也小聲問道：「你喜歡櫻花海鹽冰淇淋？」
他從來沒見過夏江吃櫻花或者海鹽味道的食物。
夏江在買冰淇淋的時候，一般會選擇美式榛仁巧克力的，或者荷蘭巧克力……
她倒不是巧克力控，只是喜歡那種醇香絲滑的口感。
「不，只是因為櫻花海鹽冰淇淋看起來粉嫩。」
夏江說道：「會為我添上一份少女感。」
中也：「……」
天知道他現在有多麼想吐槽。
但夏江功力太深厚, 導致他明明很想吐槽, 卻槽不出一句話。
夏江在冰淇淋上咬了一小口，抿掉了一點邊角。
茶發的小少女唇邊沾著粉白的冰淇淋奶霜。
她抬起頭看向中也，一雙眼睛裡亮晶晶的。
在日本這個國家，有許多女孩子都很擅長博得男士的好感。
而方式, 就像夏江現在所做的一樣……
攙著手臂，做出小鳥依人的可愛模樣, 再用那濕漉漉的，含著光的雙眼，用憧憬的眼神的望著男朋友。
中也：「……」
安吾快來跟我吃安眠藥！
她的臉頰軟嫩白皙，五官還未長開，透著少女的稚嫩和純真感。
只是粉嫩的唇上，沾著的一圈黏乎乎的奶霜，讓這份純真變了味道……
中也迅速的扭開頭，不再看她了。
夏江拉了拉他的手臂，把咬過一口的冰淇淋送到他面前。
「吶，要一起吃嗎？」
這勾引也太明顯了。
還以為他是當年那個會輕易中招的單身狗嗎？
不，他現在可是老司機了！
中也話語中帶著慍怒：「……你吃你自己的！」
茶發少女一下子恍了神：「欸，為什麼拒絕啊……還這麼凶……」
她低下頭，癟著嘴巴，一雙陽綠色的眼睛裡，那些細碎的光芒逐漸彙聚。
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就要從眼睛裡落下來了。
中也不吃這一套。
他說：「你演的還挺像的。」
夏江抬起頭，滿臉的委屈：「嚶QAQ~」
這是不是演的，不是由中原中也來判斷的。
街上有很多很多人……
中也耳力極好的捕捉到了那些竊竊私語。
「女朋友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凶她啊？」
「欺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會被單身之神詛咒的……」
「好過分啊，有女朋友卻不知道珍惜……」
中也：「……」
到底是誰欺負誰啊？
在路人和女朋友的雙重圍攻下，中也實在有些抵擋不住了。
赭發青年舉雙手投降：「我吃，我吃行了吧！」
他認命的低下頭，在少女手中的櫻花冰淇淋上咬了一口。
冰淇淋的材料越好，融化速度就越快。
再加上天氣有些熱，夏江手裡的冰淇淋，已經有一部分融化的奶油從蛋筒邊緣流下了。
夏江的指縫間掛著粉白的奶霜。
路人還是不滿意：「嘁，得了便宜還不滿意。」
中也：「……」
在路人不再關注他們之後。
夏江抬起手來，放在中也面前。
茶發少女眯起眼睛，輕聲說：「舌忝掉。」
中原中也暴躁的跳起來：「我妻夏江！你別太過分了！」
等到摁著夏江在附近的公共設施洗干淨了手之後，他們倆才繼續向商場出發。
才出來沒多久，中也就已經心靈疲憊了。
他看著旁邊這只縮小版的夏江，說道：「我說你啊，收斂點不好嗎？」
夏江背著手，語氣活潑又天真，仿佛不諳世事的少女。
好吧，她現在，身體就是個小少女。
「可是，你會喜歡收斂一些的我嗎？」
被折磨了數年的中也，對此頗有怨言，他說：「你如果願意收斂一些，會比現在討喜十倍。」
夏江說：「我如果收斂一些……我們倆就沒什麼事了。」
她不會去港口黑手黨臥底，不會結識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上當不受騙，他和我妻家大小姐就只能是兩個立場不同的陌生人。
有些事情，很難去定義好壞。
中也那一年多被騙的很慘，可是……這幾年的戀愛，也談的挺好。
夏江朝他邁出一步，她伸出手，兩只白皙軟嫩的手掌「啪」一下拍在了中也的臉上。
她用手掌捏著中也的臉，說道：
「而且……就算我不收斂，我也是你最喜歡的人。」
「再討喜十倍，還是你最喜歡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中也的呼吸逐漸變的急促。
他今天一直被夏江撩的不上不下。
身體力行的暗示，語言的挑逗，還有這熱烈的直球……
中原中也抓下她的手，他後退了幾步。
這大概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幾次認輸。
他說：「夏江，算我求你，老實一點吧。」
十四歲的小少女微笑著說道：「我很老實呀~」
算了，跟她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中也默默回頭，朝著商場的方向繼續走。
夏江在他背後跟上，少女的腳步活潑又歡快。
※
中年大叔的聲音響起：「愛麗絲醬，再逛一家嘛~最後一家~」
那聲音富有磁性，本該是能夠充分宣揚成熟男人的魅力的。
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的語調和話語本身，都顯的他非常非常油膩。
穿著紅裙的金發小蘿莉抱著手臂，氣鼓鼓的走在旁邊。
「林太郎不要碰我！」
她看起來，就像是玻璃櫥櫃裡，最昂貴最精致的人偶。
面容精巧，皮膚吹彈可破，穿上那紅色的洋裝之後，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高貴和可愛。
誰都會喜歡她的。
當然，這不是森鷗外癖好奇怪的理由。
這種奇怪的癖好，就應該被治好。
中原中也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外出逛商店時遇見上司。
還是在這種無比尷尬的糟糕場面下。
他打算轉身跑路的時候，森鷗外已經看見了他。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打扮的人滿臉笑容。
「呀，中也君，你也來逛洋裝店？」
中也：「……」
如果這不是首領，他大概已經罵出口了。
不要把他說的像是有什麼奇怪癖好一樣啊！
中也摘下帽子，微微欠身，說道：「我只是路過，不打擾您了，首領。」
這種時候還是跑路為好。
他一點都不想在洋裝方面和首領產生交流。
森鷗外略一沉思，目光越到中也背後，他問：「那這位小小姐，也是路過嗎？」
中也：「……」
夏江此時就站在他背後。
她穿著的衣服，系著的絲帶，不管怎麼看都是中原中也的品味才會選購的東西。
小少女就差沒有在身上，直接打上「中原中也」的標簽了。
「不知為何，這位小姐……」森鷗外的聲音中帶上了玩味。「看起來有些眼熟。」
中也大驚失色：「……」
好了，他現在可能要被首領劃分為同類了。
但是，中也會在森鷗外面前被愚弄的說不出話，不代表夏江也會被愚弄。
比之前小了一大圈的茶發少女眨了眨眼睛，說道：「不是眼熟哦，森先生。」
森鷗外紫色的雙眼眯起：「哦呀，這是——」
茶發少女睜著一雙綠色眼睛，表情純良無害。
她說：「您放心，我不會把您給幼女買洋裝，用以玩換裝游戲的事情說出去的。」
「……這還真是謝謝了。」森鷗外徹底確定了她的身份，「夏江君。」
「不用謝，森先生。作為中也的上司，您的聲譽很重要，很重要。」夏江著重強調了很重要。「如果您的聲譽因此而受損，中也的名聲也會……」
森鷗外：「……」
他知道，我妻夏江想說的，其實是中也的名聲重要。
作為上司的他，聲譽如果不好，也會連累到下屬。
不不不，我妻夏江意不在此。
她的目的，就是讓森鷗外不要傷害中也的名聲。
作為首領的他，必須要裝作沒看見中也帶著變小的女朋友來逛洋裝店的事。
「那樣的話，與中也結婚的我會很頭疼的。」夏江溫和的放出了殺招。「而我，一向是個很依賴家族的人。」
中也的名聲受損，她會頭疼。
但是……我妻夏江可不是會為此放棄愛情的人。
名聲不好，那就改變成好的就行了。
比如，把讓中也名聲受損的事情，以及相關之人，全部抹除在這個世界上。
森鷗外：「您說笑了，我妻小姐。」
「中也君可是我們港口黑|手黨名聲最好的人了。」
「最好的。」
他很想吐槽，可惜不合時宜。
他其實更想說：您怎麼會是依賴家族的人呢？
森鷗外表示，他可太害怕我妻夏江了。
這個小姑娘，不動一兵一卒，就掏走了港口黑|手黨最有價值的寶物。
要是她想，也許真的可以瞞著中也，把港口黑|手黨的存在徹底抹消。
「那還要多虧了您這位上司。」夏江說：「改天我請您喝杯茶吧？」
第76章 一米六的夏江（3）
※
森鷗外回應道：「好, 我很期待那一天，我妻小姐。」
他看起來風度翩翩，十分好說話。
但是，他這樣居於高位, 把控著組織命運的人, 很多時候都不能說真心話。
現在也一樣。
如果可以, 他真希望我妻夏江消失。
從始至終, 從頭到尾，我妻夏江這個人都不要存在。
森鷗外說：「愛麗絲醬還吵著要逛下一家店，我們就先告辭了。」
幫大人背了鍋的金發小蘿莉：「哈？」
目送首領離開之後，中也松了口氣。
他無奈的轉頭看過去：「夏江, 你又威脅首領了。」
這不是責怪，他就是覺得……首領有點可憐。
夏江是不會管森鷗外的死活的：「只要能解決問題, 威脅又算的上什麼呢？」
夏江走進店裡, 看著猶如寶庫一樣的櫥櫃。
她捏著中也的袖子, 把他拉扯進來——這個二十六歲的赭發青年，不太好意思走進這種地方。
茶發少女征求他的意見：「中也，你喜歡哪一件？」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中也，就好像他才是主心骨一樣。
這是夏江少有的順從。
也許是難得變小了，打算順著男朋友, 依賴他一下, 讓他感覺一下驚喜。
也就是現在而已。
再過幾天，中也就會感覺自己經歷了一場美好的夢了。
畢竟，變回大人的夏江，還是會和以前一樣, 把他耍的團團轉。
「……不、不知道啊。」中也臉都紅了，他說：「你們小姑娘的東西, 我怎麼會懂，你自己挑！」@
夏江捧著他的手，話語溫和：
「可是，我希望你來幫我挑呀。」
「你喜歡的衣服，我穿上之後，才會受你喜愛啊。」
中也臉上爆紅。
他對於洋裝店的印像不太好。
都是拜上司所賜……他覺得，男人來逛這種店，一定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所以，他在這裡面的時候，就感覺被夏江扯進來玩了什麼奇怪的play一樣，羞澀到不想見人，說話都結巴。
中也勉強冷靜了一些。
他抬起頭，看著穿在塑料模特身上的裙裝。
不得不說，洛麗塔裙都非常非常的漂亮，每一件都帶著一種古典的異域美感。
中也指著模特說道：「這件？」
夏江眨了眨眼睛，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啊。」
那是一件主色調為黑色和白色的裙子。
漂亮鏤空蕾絲層層疊疊，竟然顯出了一種奇怪又不違和的莊重感。
蝴蝶結的元素，也為這條裙子加上了更多的可愛。
還有那戴在頭上的發箍，黑色布料和白色蕾絲交疊出漂亮的波浪邊。
夏江的眼神變的非常復雜：
「中也，沒想到你喜歡這種風格呢……」
中也問道：「這、這種風格怎麼了？」
他覺得，這件裙子是整個店裡他看著最順眼的。
夏江沉思道：「女僕洛麗塔啊。」
中也：「……」
男人啊，喜歡洛麗塔就已經很宅了。
要是還喜歡女僕裝……
「我知道了。」夏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去試一下衣服。」
中也：「夏江，你知道了什麼？」
「喂，你別產生奇怪的誤會啊！」
夏江冷笑了一聲。
呵，男人。
喜歡卻不敢承認。
身體卻又無比的誠實……
過了一會兒，夏江從試衣間出來了。
她頭戴著黑白卷邊的女僕發箍，穿著一身看起來樣式十分繁復的黑白裙子。
不管怎麼看，都不太像個女僕。
但是……她很漂亮，這個事實是無法更改的。
夏江不自在的看了看自己：「怪怪的。」
中也真心實意的誇贊了一句：「沒有吧，很好看。」
「我知道了。」夏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摸了摸坦蕩蕩的胸口。
「你看，缺少了東西。」
中也：「……手放下！」
不過，夏江確實不太適合這樣的色系。
她的頭發顏色非常挑衣服，以至於裙子顯得不太合適。
果然，和淺茶色最相配的，還是……
中也的目光移向了某條灰色的裙子。
這一次的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夏江真的適合灰色。
中也至今為止，都忘不了十七歲那年的晚宴。
那個穿著灰色紗裙的夏江，仿佛森林裡的妖精走出來了。
她穿著裙裝走出來，寬松的袖口遮住她的掌心，只露出那粉潤的指尖。
那灰色的裙擺上，有極為細碎的白色圖樣，就像是雪中迷蒙的天。
但夏江那雙綠色的眼睛漂亮又澄明，像是風雪中唯一的寧靜。
中也的呼吸都慢了一拍。
他想，這次穿對了，太漂亮了。
誇贊的話語不必他來說，推銷裙子的店員已經誇上了。
「可愛的小姐，您穿這一身實在太漂亮了。」
「不管是您，還是您的男朋友，都非常有眼光呢。」
……
中也遞出黑卡：「結一下賬，謝謝。」
這身衣服雖然繁重，但總比中也的衣服要合身一些。
夏江就穿著這麼一件洛麗塔裙，和中也去了別的店裡，買了幾件正常的衣服。
或許是受衣服改變的形像影響，中也在牽起夏江的手時，動作變的小心又謹慎。
誰又會不愛惜，茫茫風雪中唯一的花朵呢？
※
在回家的路上，夏江看到了游樂場裡那高聳的摩天輪。
她指著那邊問道：「要一起坐嗎？」
中也問：「你想坐？」
「我不想，但是……如果你也一起的話，那我就想上去看看了。」
夏江滿嘴情話，這說騷話的操作也不知道是跟誰學來的。
「走吧。」中也牽著她的手，改道朝游樂場走過去。
他已經意識到了。
今天不管夏江說什麼，他都只能應允。
他平時就玩不過夏江，而今天這個格外惡劣，又有些可愛的小惡魔，他就更玩不過了。
比起反抗，不如乖乖認命。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還能少受一些折磨。
中也一邊走，一邊抱怨道：
「以前我想找你一起來，你還拒絕我了，說小孩子才玩游樂場。」
「成熟的我妻夏江女士，你今天怎麼跟小孩子一樣？」
「我今天就是小孩子呀。」
夏江穿著蓬蓬的洛麗塔裙子，跟在中也後面，看起來十分可愛。
夏江說道：「難得變成了小孩子，就滿足一下心靈還年輕的中原中也先生曾經的願望吧。」
「畢竟，他可是一直都記在心裡，還要翻舊賬拿出來挖苦我呢。」
中也：「……」
說不過，輸了輸了，還是熟悉的夏江。
「我有點想玩旋轉咖啡杯。」夏江走著走著，突然說道：「吶，中也，從摩天輪下來以後，能玩咖啡杯嗎？」
中也說：「當然能了。」
就算他說不能，夏江想做的事情，他也是攔不住的。
夏江說：「還要玩過山車，海盜船……」
中也聽著聽著就忍不了了。
他對夏江想玩什麼沒有任何意見。
如果現在他身邊站著的是那個二十六歲的，一米八四的夏江，她只要不把港口黑手黨炸了，想做什麼都沒關系。
中也說：「喂，小姑娘。」
「你在外面逗留太久不好吧？」
「你這副模樣要是被拍到了怎麼辦？」
在這個國家，夏江自從十八歲解決港口黑|手黨的問題回歸家族之後，她的相貌就不再是秘密了。
雖然普通群眾還是不認識，但……
她的照片若是被有心人拍到，落入別有心思的人手中，事情一定會很麻煩。
夏江滿不在乎道：「拍到就拍到唄。」
中也神情一緊。
他知道，夏江的話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果不其然。
小姑娘說道：「到時候就讓拍照的人和看到照片的人——」
夏江臉上綻開一個溫和的笑容。
「一起消失就好了。」
中也：「……」
這個女人在說多麼可怕的話啊！
不過也對。
作為黑|手黨干部的中也，非常贊同這種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
必要的時候，他甚至會幫著夏江讓對方消失。
「走啦走啦。」夏江拖著他到了摩天輪下。
他們買了票，在高台的邊緣踩上敞開的摩天輪轎廂。
夏江和中也面對面坐著。
其實，白日的景色，似乎也沒什麼好看的。
要是晚上來坐摩天輪就好了。
中也對橫濱的風景毫無興趣。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對面的人身上。
這個屬於他的，套在洋裝裡的精致又完美的布娃娃。
他想，夏江不管怎麼樣，都是很漂亮的，現在尤其美好。
這大約是一場夢。
他希望，夢醒了之後，陪伴他的，還是那個和他同齡的夏江。
不過，眼前的這一幕，對他而言也是莫大的驚喜。
就讓這一幕被記錄下來吧。
中也拿出手機，對著夏江拍了一張。
茶發的小少女原本在看風景，聽見快門的聲音後，就轉過頭來，面對著他笑。
那粉粉嫩嫩的頰上，都笑出了一個梨渦，
原本夏江是不會這樣笑的。
她表情缺乏，今天故意擺出這樣的笑臉，是為了配合中也。
這大約也是戀愛時期的某一種修養吧。
——你開心的時候，我也會開心。
很多時候，他們不再是單獨的個體。
他們的情緒，他們的喜悅和悲傷，是共同擁有的。
第77章 一米六的夏江（完）
※
回到家之後, 夏江就癱在了沙發上。
穿著洛麗塔裙子時，她就總是要記得，自己是個精致的美少女。
作為一個美少女，舉止投足都要注意。
這也就導致……她感覺很累, 回來之後才有種得到解放的感覺。
她在沙發上翻了個滾, 抬起頭來說道：
「中也, 我想吃烤年糕。」
赭發青年一愣, 問道：「之前在外面怎麼不說？」
他拿起手機，開始翻附近的外賣。
每次夏江提出什麼想法，他都會盡量的去想辦法。
夏江不會因為男朋友的體貼而滿足。
她從來都是順杆爬，變本加厲：「不要外賣, 要你來做。」
中也：「哈？」
夏江問道：「『哈』什麼『哈』，家裡有糯米吧？」
中也點頭：「有是有, 但這……」
這也不是那麼回事啊。
夏江繼續說道：「而且, 重力異能, 打年糕很合適吧？」
中也：「……你不要太過分啊。」
他只覺得，身體裡的荒霸吐都快要憤怒的跳出來了。
但很快，中也就妥協了。
赭發青年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做？」
反正他現在付出的，之後都是要討回來的, 不虧。
夏江：「你覺得從我嘴裡吐出來的教程可信嗎？」
中也默默無語, 打開手機搜索了教程。
和廚房有關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指望夏江的。
他做飯只是勞累，夏江做飯……那可是要命的。
中也問道：「要用很長時間，明天吃吧？」
「唔, 好啊。」夏江從沙發上坐起來，她說：「那今天先休息？」
中也把糯米洗好, 放在米盆裡泡著。
他翻看視頻，在想自己還是不是還需要別的工具。
隨後，他才發現，夏江沒在開玩笑，他的異能力是真的方便。
打年糕這件事，他不需要容器，不需要木錘，直接用重力碾一碾就完了。
對他來說，親自動手做烤年糕完全不麻煩。
中也擦干手上的水分，上樓回房間休息。
他走進房間之後就後悔了——
和他一般高的茶發小姑娘趴在床上，穿著他的襯衫，兩條白皙的腿翹起來晃蕩著。
中也：「……」
他心情復雜的問道：「夏江，不是才剛買了睡衣嗎？」
夏江理所當然道：「這種時候再不試一試男友襯衣，不就沒機會了嗎？」
中也：「……」
茶發少女在自己嬌小的身體上比劃著。
「你看，我一米八四的時候，人顯得比你還大一圈——」
「而且，就算襯衣穿得上，扣子也扣不上啊。」
中也被她這一堆話震驚了。
他說：「你嘲諷我身高就算了，你為什麼要開車？」
夏江：「我一個十四歲的不能開車的小姑娘，口頭開車都不能開嗎？」
中也遲疑了片刻，他覺得，有必要糾正我妻夏江的行為。
「夏江……真正的十四歲小姑娘，是不會在一個很想對她做點什麼的男人面前這樣說話的。」
夏江理直氣壯：「可是我十四歲的殼子裡住著一個二十六歲的靈魂！」
中也：「靈魂就算二百六十歲，也改變不了這個殼子十四歲的事實！」
夏江掐起了嗓子：「人家哪有那麼老啦~」
中也：「……」
算了，還是別陪她玩了。
中也感覺，夏江正在逼瘋他的邊緣反復試探。
不……也不是試探，她簡直是大鵬展翅。
他默默的轉過身，從衣櫃裡找出了浴衣，走進了房間配套的浴室裡。
中也正在往浴缸裡放水，他想了想，沒忘記把門鎖好。
他以前是不鎖門的，畢竟那時候他隨時歡迎夏江闖進來，現在……
還是做好保護措施吧，保護他自己不蹲穿牢底的措施。
今天從起床到現在為止，也就只有這一方浴缸能讓他感到放松了。
中也淋浴洗完了頭發，就把自己泡進了浴缸。
熱水舒緩著皮膚的每一個毛孔，青年閉上眼睛，倚靠在邊緣發出一聲喟嘆。
然後，他以極佳的耳力，捕捉到了門上鎖舌中傳來的細微聲響。
中也唰一下坐起來。
他死死瞪著門。
他怒道：「我妻夏江！」
「有什麼事情嗎？」門外傳來小姑娘軟糯的聲音。
中也不是很習慣這個聲音。
每次聽到，都感覺自己像是泡進了蜜糖罐子裡，下一秒就要膩死在裡面。
就算她使壞，都會覺得可愛。
中也徹底明白了首領那句「可愛到長進眼睛裡都不會覺得痛」的話，是在何種心境下說出來的了。
那甜膩的聲音還在：「要我幫你擦背嗎？」
中也：「……」
夏江繼續關心道：「毛巾忘記帶？沒關系，我這就給你送進來了。」
鎖舌裡發出「哢嚓」的聲音。
中也早有預料，他眼神一凜，異能力的紅光蔓延到門上。
他怒道：「我需要你離我遠一點！」
隔著一道門板的聲音頓時委屈起來。
「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呢，中原先生？」
「我明明好心好意，來……」
中也打斷了她的話。
「來送毛巾，體諒到我在浴缸裡不想站起來開門，所以體貼的選擇撬浴室的鎖？」
他知道，那聲音裡的委屈，百分之八百是裝出來的。
夏江這個人不太像人，比不是人的中也更加不像人。
她幾乎沒有「傷心」和「失落」這兩種情緒，如果表現出來了，那多半是裝的。
不過，這倒也講得通。
我妻夏江這個人，從來不讓自己受委屈。
一旦受了「委屈」，那也是奔著更大的利益去的——表面看起來委屈，內心想必早就笑翻了。
中也又想起來某人的臥底功績了。
拖夏江的福，港口黑|手黨已經清晰的認識到了臥底這個行業。
港口組織現在給自家人培訓如何臥底時，有一大半是照著我妻夏江的模板來的。
培養不出一樣厲害的也沒關系，低配版的就足夠好用了。
中也嘆了口氣，隔著毛玻璃門望向門外那個「港口組織臥底教材」。
夏江順著他的話說道：「是啊，我就是這麼會體諒人，擁有這麼好的女朋友，中也一定很幸福吧？」
中也：「……」
給你根杆子你就順著爬啊？
呵，幸福死了。
誰家幸福的戀愛，談的比碟中諜還刺激的？
中也抬起頭來，說道：「是啊，很幸福。」
他修長的腿一邁，從浴缸中跨出來。
「夏江，我馬上給你開門。」
「能不能幫我找一條厚一些的毛巾？」
中也臉色爆紅。
不過，他說話的語氣是很鎮定的。
他試圖整回去。
「當然，還有……」中也看著毛玻璃前逐漸退遠的人影。「你懂吧？」
小少女的聲音甜甜的：
「我懂，毛巾已經給你掛在門上了。」
「那我就先去睡覺了，我的中原先生~」
夏江見勢不妙，撩完就跑。
中也松了一口氣。
不過……
他突然想起來，夏江其實也是有真正委屈的時候的。
比如在某些時候，那雙綠色的眼睛裡總是含著淚花，哭哭啼啼的鬧著要睡覺。
中也低頭看了看。
他嘆了口氣，打算在浴室解決。
※
中也這一次澡洗的格外漫長。
他從浴室走出來，又去了盥洗室裡，拿著吹風機吹干了自己濕漉漉的頭發。
最近這幾年，他的頭發越來越長，但好像也越來越少了？
中也把吹風機掛回去。
房間裡光芒昏暗，只留了一盞橘色的床頭燈。
昏黃的燈光下，小只的柔軟少女卷在被子裡，蜷成一團睡著了。
肆意的披在枕巾上的茶色發絲，被燈光鍍上一層暖色，連卷起的弧度都是那麼可愛。
看著這樣的夏江，中也在浴室憋的一肚子氣，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讓你感到特別棘手，無可奈何。
中也下樓給煤球喂了罐頭。
在打開一瓶偏甜的果酒，稍稍喝了小半杯後，他終於有了睡意。
他拉開被子，把自己塞了進去。
夏江感覺到冷空氣，往旁邊縮了縮。
但不過一會兒，她又翻了回來，一頭撞進中也懷裡。
至於她到底清醒著戲弄人，還是睡著之後的本能反應——
這都沒關系，無論是哪一種，中也都很喜歡。
只要她願意往他懷裡縮就好了。
中也抱著夏江，在這個夜晚早早的入眠。
他們會有一場安恬的睡眠。
……不，安恬的睡眠是不可能的。
中也在睡的正熟時，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到，有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耳邊。
人在剛剛醒過來時，身體的一切反應都很真實。
中也險些炸了毛，他問道：「……夏江？」
上方的人聲音溫軟：「我只是突然想給中也一個晚安吻而已，別一驚一乍的——」
這特麼說的是人話？
怎麼可能不一驚一乍？
而且，晚安吻是這麼給的？？？？
中也十分暴躁。
中也是側著睡的。
夏江面對他坐著，俯下身來。
少女的氣息壓下，微涼的唇落在中也的耳邊。
掀起了一場難以撲滅的大火。
中也眼神黯了黯，聲音低啞：「夏江。」
「好啦，晚安吻給完了，要好好睡——」
夏江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們都聽見了，黑暗的房間裡，有布料上崩開，扣子彈飛到地上的聲音。
夏江一陣錯愕：「欸？」
中也伸手，拉開了床頭燈。
他依舊側躺著，斜過眼睛，看著已經快要壓到自己身上的人。
那不再是個嬌弱的十四歲少女了。
是他熟識的，個頭比他大許多的大號布娃娃。
夏江低頭，看著襯衫一臉無措：「不是說要兩三天？」
她長腿一邁，轉身就要跑。
但是，那紅色的異能力，輕而易舉的把她拉了回來。
中也說：「到底該幾天，我不太清楚。」
「但是，這兩三天，我會讓你好好還債。」
番外完結。
感謝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