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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靈子轉移出錯之後》作者：陽華六出【完結+番外】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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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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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0-4-17 08:53  只看該作者

《(綜)靈子轉移出錯之後》作者：陽華六出【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6190個瀏覽者
文案：
　　
我，作為一個打通了特異點和異聞帶的前·一周目咕噠子·現·准備去迦勒底報名的二周目咕噠子，在磨拳擦掌想要對醫生下手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從此以後，我在羅德蘭傳過火，我在亞楠鎮獵過神，我還在尼羅河邊治過國，最後一不小心嫁到了以色列。
等我千辛萬苦終於能回家的時候，我選擇把某個玩火的熊孩子揍上七十一遍，收拾收拾包袱去和異星神撕逼。
最後的最後，顯然是強者抱得美人歸。
當然了，我是強者，對方才是美人。至於英靈座上一群眼珠子掉到地上的家伙，那是誰？
　　
CP：咕噠X醫生
　　
內容標簽： 綜漫 少女漫 情有獨鐘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愛西絲·安克姍海娜曼（咕噠子） ▏ 配角：羅曼醫生/咩王 ▏ 其它：FGO，魂3，Bloodborne，宮崎老賊，尼羅河那個女兒呀∼
　　
一句話簡介：日天日地咕噠子，一朵鮮花所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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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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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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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0-4-17 09:00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吶……愛西絲，你真的想要去那個什麼南極科考站工作嗎？」

　　風韻猶存，但臉上依舊有了些風霜之色的外國女性皺起眉頭，看著自己迅速收拾好了行李的女兒，眼眸中不禁積累起了不少擔憂。

　　僅僅憑著血型配對這種理由，就想把自己家的女兒弄到與世隔絕的地方，是不是有點太兒戲了點？而且她在網上也查不到這個叫做迦勒底的機構，會不會是某種新型騙術？

　　話音剛落，背對著中年女性的少女就無聲地嘆了口氣，停下了收拾雜物的動作，轉過纖長柔韌的身體，眼中由心而發的堅定與自信猶如一枚閃閃發光的寶石，無論站在何處，都會襯得其余人黯淡失色。

　　「多麗絲媽媽，我已經不是只能躲在你身後的小孩子了，我是有自己判斷力的。我在打算過去之前，是有好好考察過那裡的，並不是被忽悠過去的。」

　　黑發及腰的少女直起身，給中年女性倒了一杯用來分散注意力的紅茶。

　　一看自家親媽的表情，就知道她又開始胡思亂想起迦勒底是什麼大型詐騙兼人口拐賣組織了，但真相很明顯就不是。想她堂堂藤丸·迦勒底第四十八號御主·特異點與異聞帶的征服者·二五仔屠夫·眾英靈之主·英雄與惡人之友·第七獸（劃掉）·世界搞事之王·立香，怎麼可能會覺得迦勒底是個拐賣人口組織呢？

　　這分明是她的根據地嘛！

　　一想到這裡，黑發少女姣好的面容就又禁不住露出一絲苦澀，順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苦澀微酸的滋味在味蕾上肆無忌憚地蔓延，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明明死就死了，竟然不知道碰了抑制力哪根筋，還要被拖回來重新活一輩子。當然，並不是再度頂著那個橙發的少女殼子，而是給她分配到了另一個單親家庭。

　　原本她還以為這是抑制力可憐她上輩子到死都是勞碌命，特意讓她重活一輩子休假來的。可是在學校組團去獻血車上獻血，和某個極其眼熟的人大眼瞪小眼之後，二周目救世主直接放棄了思考。

　　原來阿賴耶覺得拯救世界的戲碼不過癮，所以還要讓她來個二周目嗎！我@％@#％¥##&％¥……（以下省略十萬八千個不雅詞彙）

　　想想時間神殿裡的憐憫之獸，想想異聞帶之後的異星神，愛西絲就一陣頭痛。

　　就算拿著攻略本，那也不代表她願意重新接受命運的毒打啊！

　　「怎麼了，愛西絲，你看起來不大高興……」

　　多麗絲敏銳的發現了女兒的異常，但生性有些軟弱的她並不敢直截了當地把問題問出口，以免讓從小以來就極有主見的女兒產生不悅的情緒。

　　愛西絲握著咖啡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去迦勒底工作以後，恐怕就很難得回來看您了。」

　　人理燒卻，人理漂白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沒辦法給多麗絲說，就算說出來了，她也只會是以為自己在胡思亂想而已。與其到時候引起誤會，還不如保持神秘感，反正最壞就是躺在家裡睡上一整年。

　　要是拯救人理失敗，那也不用多說，大家一起玩完就夠了。

　　「是啊，畢竟在南極……」

　　這輩子的便宜親媽臉上露出哀愁之色，但很快，門口響起的鈴聲就打斷了她的思緒。

　　「請問，愛西絲女士住在這裡嗎？」快遞小哥的腦袋從門外伸了進來，身後堆著好幾個塞得滿滿當當的大箱子，「這是您在網上郵購的壓縮餅干和罐頭，還有一些常見藥品。」

　　「呃，是，就是這裡。」

　　愛西絲猛然抬頭，臉上帶著欣喜地笑意快步走了過去。

　　……

　　冬木市，穗群原學院，天台。

　　高樓上的風很大，吹得人的衣袖嘩啦作響。

　　「愛西絲學姐，你這就要到國外去工作嗎？」

　　在聽到她要到南極工作之後，心性單純的衛宮士郎不由脫口而出。

　　愛西絲學姐是在幾年前隨母親一起搬到冬木市來生活的，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都無可挑剔，成績也是最頂尖的那一批，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朋友這方面有些挑剔。今年就是學姐畢業的一年了，同年的學長學姐不是在找工作，就是在考慮結婚，就在大家都以為她會找個貴公子結婚的時候，學姐竟然准備到南極去？

　　「嗯，是的，前段時間接到了研究所的offer，現在已經確定下來了，提前畢業的申請我已經遞交給校長了。我有預感，那裡是能夠讓我盡情發揮才能的地方。」

　　愛西絲扯了扯嘴角，卻發現這個笑容綻開得不怎麼成功。

　　作為職業救世主，真正能讓她一展才能的地方，可不就是快被人理燒卻的迦勒底。憑心而論，她寧願當個混吃等死的鹹魚，也不想風裡來雨裡去地當什麼救世主。

　　「啊……南極這個地方很冷啊。」還沒等衛宮士郎說完，就得到了身旁海帶頭好友的眼刀，於是立刻改口，「不管怎麼樣，如果學姐覺得合適，那就一定是很好的地方吧？今天出門正好多做了一些便當，這個就送給學姐路上吃吧。」

　　說著就把手裡提著的便當袋子往前推了推，還帶著熱氣的飯菜就這麼塞到了愛西絲手裡。

　　而相對於腦子沒想這麼多的衛宮士郎，間桐慎二的心情則更加復雜。

　　作為裡世界的人，他對愛西絲身份背景的了解要比衛宮士郎要多得多。比如愛西絲雖然看起來是普通人，實際上體內的血脈，同樣是來自於古老的魔術師家系。雖然家族早已衰敗，但卻依舊是不折不扣的古老家族，而非是毫無底蘊的暴發戶。

　　更何況，愛西絲個人的天賦，在魔術師當中也算得上極為閃耀。其古老家系和傳承保菌者的雙重血統在她身上完美融合，讓他產生同類之感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悄然滋生一縷羨慕和自卑。

　　也許是間桐髒硯在後推波助瀾，也許又是他自己的願望，間桐慎二早已把愛西絲當成了是必須納入囊中的獵物。驟然聽見愛西絲提出的告別，間桐慎二哪怕是極力隱藏，也不由在面上流露出一絲壓抑的憤怒。

　　愛西絲當然毫無遺漏地把一切都收入眼底，但對此也只能輕嘆一聲。

　　早在上輩子她就聽迦勒底大廚說過一些從前的八卦，其中當然也包括間桐慎二這個童年好友。間桐慎二和櫻的悲劇，髒硯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但是一來，她的實力不足以在冬木這個人家的主場上單挑髒硯，二來人理燒卻即將發生，她不得不有所取舍，所以也只能先去南極。

　　黑發的少女摸了摸溫熱的便當盒子，對著兩人釋放了一個溫和的微笑，然後在兩個男生微微恍惚的表情裡感謝道：

　　「謝謝你，士郎，我在南極的時候會懷念你的便當的。嗯……慎二，你也是個大人了，能夠自己做決定的時候，就不需要什麼都聽你家裡那個老頭子的話。」

　　間桐髒硯那家伙才不會管一個毫無才能的家伙死活，你想走還走得掉。

　　「但是，我……」

　　間桐慎二徒勞地伸出手，但也只是對著黑發少女的背影撲了個空。

　　……

　　剛剛走下天台，愛西絲就長長地吁了口氣。

　　溜了溜了，招架不住。

　　少男心，海底針。士郎還好，目前在和凜交往，感情十分穩定，自然也不會把她當做憧憬對像。而間桐慎二這個家伙，八成是把她當做可以捕獲的獵物了吧？

　　嫁進間桐家這種事……光是想想間桐櫻的遭遇，就不由得令人心底發寒呢，更何況間桐髒硯那個老蟲子還是巴巴托斯的憑依體……

　　愛西絲搓了搓渾身起立的雞皮疙瘩，掐斷了越來越放飛的腦補。

　　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她就沒怎麼處理過個人感情的事，上輩子不是在特異點異聞帶裡摸爬滾打，就是在迦勒底裡面被訓成死狗，這輩子又忙著搬到冬木這個窮鄉僻壤，當條曬干了的鹹魚。

　　至於談戀愛，那是什麼？能吃嗎？

　　懷揣著這樣的感嘆，她就在校長不情不願，甚至還帶著點譴責的表情裡拿走了簽了字的畢業證書，揣進了懷裡。

　　校門外面停著一輛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轎車，迦勒底的塗裝隔著老遠就能看到，裡面的司機就是那個從前記不住名字，現在也還是記不住名字的「采血醫生」。

　　愛西絲才扣好安全帶，那家伙就開始喋喋不休，說她其實並不需要在後備箱裡裝上這麼多壓縮餅干和藥品，迦勒底的物資供應異常充足之類。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以後上演人理燒卻和流浪迦勒底這種大戲。

　　黑發少女無聲嘆了口氣，隨即和那個「采血醫生」攀談了起來。

　　「按理說，招聘到你之後我會有獎金。我想拿這筆錢買輛車，但是買什麼車好呢，到底是林肯還是邁巴赫呢……」

　　隨著司機的嘮嘮叨叨，愛西絲深知，從抑制力那裡偷來的閑暇時間，已經到了盡頭。

　　……

　　經過了不少時間的長途跋涉，愛西絲和某個至今記不住名字的工作人員終於來到了位於南極的迦勒底門前。

　　海拔四千多米的山頂不知是天然還是人為地形成了一處平坦的谷底，擋住南極風雪的同時，也留下了足以建造人理存續保障機構的空間。環形的白色建築物依靠著冷硬的山壁而建，從空中俯視下去，大概會覺得這個地方很像是撒滿了糖霜的甜甜圈。

　　甜甜圈……果然是到了這個地方，就不自覺喜歡起甜食來了嗎？

　　愛西絲深深吸了一口氣，南極的空氣凍得胸腔隱隱作痛，一股懷念的感傷氣息頓時湧上心頭。

　　她就是在這裡，達成了無人知曉的救世偉業，同樣也因這輝煌的榮光，為世人所驅趕著走向末路。

　　這裡的一點一滴她都清楚地記在心頭，這裡的每個人她都了如指掌。

　　一路上嚷嚷著要買輛新車的工作人員用手上的工具融化牆上的冰雪，鼓搗了一會兒之後，熟悉的廣播語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

　　「——堿基序列  確認為人類基因組。」

　　「——靈器屬性  確認為善良·中立。」

　　「歡迎來到講述人類未來的資料館。這裡是人理存續保障機構迦勒底。指紋認證 聲紋認證 遺傳因子認證 已完成。檢測魔術回路……已完成。」

　　牆面的屏幕上閃爍著顯示通過的電子熒光，系統自動打開了緊閉的大門。

　　「與注冊名一致。確認為靈長類生物。初次見面，您是今日第二位來館者，祝您度過一段愉快的時間。」

　　愛西絲在原地怔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廣播語音的些微不同，昭示著她其實已經並非藤丸立香的事實。

　　那麼，今天的第一位到迦勒底的人，又是誰？

　　是那個傳說中早逝的老所長，還是其他工作人員？

　　作者有話要說：

　　噫噫噫？咋修改正文作話也沒了？算了不管了，反正是十月一號開文就是。


第2章

　　還沒等愛西絲把這個問題問出來，就被怎麼也記不住名字的工作人員給帶進了溫暖的室內。

　　溫熱的暖氣撲面而來，在帶給他們溫度的同時，外面的風雪也凍得前面的人一哆嗦。

　　「呼……真冷啊。」

　　熟悉的聲線不由令人一僵，愛西絲眯起眼，借著拂去身上雪花的動作，悄悄打量了前面那人一眼。

　　果然，橘粉色的頭發和記憶力的一模一樣，就連那種聽起來輕浮，實際上卻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語調也沒有改變。

　　是羅瑪尼·阿基曼，表面上名為醫療部負責人，實際上卻應該是迦勒底試做一號的英靈，深受上帝垂青的以色列之王——

　　所羅門。

　　只不過現在這個羅曼醫生並沒有套著那一套迦勒底的工作服，而是和她一樣，用厚厚的防寒服把自己裹了起來，看起來才剛剛從外面走進來的樣子。

　　是羅曼醫生！

　　活的！

　　還是2005年的羅曼醫生！

　　……

　　愛西絲內心暗戳戳地一陣激動，差點就要上手扒衣（劃掉）繃住了自己一貫以來維持的優雅形像，沒有干出什麼投懷送抱，趴在羅瑪尼肩頭上大哭一場的丟臉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上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嘭」的一聲，緊接著就是紛紛揚揚的彩色紙屑落了滿身。走在前面的粉毛青年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頭頂上還有這麼個東西，頓時就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黑發少女伸手啪啪啪地拍著不知道是誰抽風搞出來的紙屑，一面抬頭向上看。

　　迦勒底一向光禿禿的天花板不知道什麼時候掛起了不少色彩鮮艷的旗子，上面寫著：

　　「歡迎新同事到迦勒底工作！」

　　「歡迎呀！」

　　「又有人過來當勞動力啦！」

　　「是帥哥和美女，啊我死了！」

　　走廊那頭突然湧出來一堆工作人員，轉瞬就把他們兩個圍在了裡面。

　　雖然說有點惡作劇的嫌疑，但是比起以後滿迦勒英靈的破壞程度，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直到這時，走在前面的羅瑪尼·阿基曼才發現他背後悄無聲息地跟著一個黑發少女：

　　「請問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進來的時候，好像並沒有同行人啊？」

　　盡管內心十分驚訝，這時候的羅瑪尼·阿基曼臉上也依舊是一副禮節性的微笑，並不像十年後那種誇張至極的表情。

　　就好像是……好像是剛剛學會做表情的孩子一樣，根本就不知道選擇什麼表情來面對別人。

　　於是只好繼續保持著從前的習慣性微笑。

　　愛西絲心平氣和，甚至有點想哭。

　　「初次見面，我是愛西絲·安克姍海娜曼，迦勒底的新員工，請問你是？」

　　一只纖細嬌柔的手掌遞到了眼前。

　　羅瑪尼·阿基曼遲疑了一小會兒，然後才伸出手，和對方柔嫩的手指觸碰了一下。

　　「初次見面，我是羅瑪尼·阿基曼，也是新進入職這裡的員工，主要負責醫療部門。」

　　……

　　兩人握手之時，彼此都不自覺出現了一刻恍惚，隨後又同時地收回了手，神情自若地和周圍的人交談起來。

　　愛西絲偷偷看了一眼羅瑪尼，發現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邊之後，才和身邊年齡相近，興趣愛好也相近的西爾維婭聊起了關於迦勒底的話題。

　　「那個，迦勒底裡面的人就只有這麼多嗎？我總覺得有些冷清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西爾維婭無奈地聳了聳肩，「迦勒底的儀器都很精密，涉及的項目也要求尖端人才，所以員工並不好找。」

　　「像我也是？」

　　愛西絲一邊偷偷用眼角余光盯著某個粉毛青年的身影，一邊自己都不知道在問什麼的胡說，渾然不覺自己這個行為基本上已經能夠被判定為變·態了。

　　「當然，要不然迦勒底的御主找了這麼久，直到現在才有你過來。不過我好像聽說，所長那邊還會——」

　　西爾維婭忽然沒了聲音，表情嚴肅地對一個套著軍綠色大衣，留著長發的中年男子點了點頭。

　　「雷夫教授。」

　　軍綠色大衣，腦袋上還有一頂綠帽子的雷夫教授腳步從容地從一間資料室模樣的地方走出來，對她們點了點頭，揚起嘴角咧開一個和善的微笑。

　　也許在外人看來，雷夫只是個埋頭搞研究的書呆子，但愛西絲重新活了一輩子，怎麼也不可能把這個笑容當成是友善的像征。

　　於是她也對雷夫教授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雷夫·萊諾爾的瞳孔毫不引人注意地縮小又放大，些微停頓之後，才帶著和煦的笑意向她發出了問候。

　　「這就是今天到迦勒底就職的員工嗎，我是雷夫·萊諾爾，來自英國倫敦，主要負責這裡的儀器研發和維護，以及項目的設計，很高興見到你。」

　　西爾維婭用手肘戳了戳愛西絲的腰部，低聲提醒：

　　「雷夫教授曾經和所長在一個地方工作，而且關系很不錯，算得上是所長的副手。」

　　除了是所長的副手，我還知道這家伙叫佛勞洛斯，是所羅門王七十二柱魔神之一，一個妥妥的瑪修控，人理燒卻的元凶之一。

　　愛西絲維持著臉上完美的笑容，內心卻在不停吐槽，甚至有點想當場召喚英靈來一套手撕魔神柱。時間神殿裡的台本她還背得清清楚楚，想燒人理就必須魔神柱全部統一對吧，那麼在開始表決之前就少掉一個，那會怎麼樣？

　　不過這根本就是個妄想，現世柔弱的**告訴她，沒有迦勒底召喚的英靈輔助作戰，她其實就是個戰五渣……

　　還好現在有幾年時間，人理燒卻這件事應該來得及阻止，現在迦勒底安頓下來才是首要任務。

　　無數心念在腦海中呼嘯而過，哪怕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和敵人暫時共存。黑發的少女默默松開衣袋中存放的護符，將還殘留著古代魔術氣息的指尖伸了出去。

　　「雷夫教授您好，我是新來迦勒底的員工，職位為志願進行實驗的御主，往後的日子，請-多-指-教-」

　　濃郁的瑪那縈繞在指尖，在接觸皮膚的一剎那，就引發了過電般的的刺痛感。雷夫教授仿佛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依舊是帶著滿臉和藹可親的微笑，態度溫柔得完全不像是個心心念念想要毀滅人理的魔神柱。

　　「我能看出來，這位愛西絲小姐是個相當優秀的魔術師呢，想必有她作為御主，我們維護人理的工作一定會做得相當成功吧？正好，您是第一個到達迦勒底的御主，那麼就直接編入A組，作為A組1號御主存在吧！」

　　「要按照職位的重要性來說，你是迦勒底最不可或缺的一環，而這裡的所有人都會以你為中心來工作。雖然很重要，但是肩上的任務也是艱巨的，將來迦勒底還會有更多御主候補進入，到時候你就是他們的前輩了，要好好努力喲。」

　　「這是當然，我會竭盡全力來維護人理的。」

　　兩人一個長輩般的關懷，一個帶著完美無缺的微笑，怎麼看都是一副和諧的畫面，但不知為何，旁觀的西爾維婭背後卻無端升起一股涼意。

　　雷夫教授，似乎在害怕愛西絲？

　　作者有話要說：

　　啊！國慶閱兵！有快遞和真理！我死了！！第二章就放醫生，看我對你們這群小妖精好不？


第3章

　　在羅瑪尼·阿基曼和愛西絲兩人到達之後，自認為還算得上是個正常機構的迦勒底理所當然地進行了迎新晚宴。按某幾個愛西絲上輩子老相識的話來說，南極這個地方實在太無聊，食物也十分有限，要是不趁此機會飽一飽口福，那簡直就太遺憾了。

　　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還是純粹的巧合，愛西絲的作為正好和羅瑪尼的座位擺在一起。在有人笑眯眯地表示帥哥就該和美女在一起之後，愛西絲悟了：

　　果然是故意的故意的吧？

　　不過她也不討厭就是了，能和古往今來智慧最高的所羅門王並肩而坐，對她而言也的確是一種榮耀。

　　作為法國人的穆尼埃爾自告奮勇地下廚，用迦勒底有限的食物儲備做出了一桌美味可口的法國菜，讓平時飽受英國廚子荼毒的工組人員結結實實地飽了一頓口福。

　　啵∼

　　黑發的少女借著拔開酒瓶軟木塞子的動作，不著痕跡的打量著迦勒底的工作人員。

　　和上輩子才到迦勒底不過一天時間，就開始人理燒卻，死傷慘重的迦勒底比起來，現在滿面笑容站成一群的迦勒底員工才勉強有點大公司的樣子。上輩子認識的那些人，也只不過是人群中的一部分而已。

　　愛西絲微笑著端起酒杯，和周圍過來敬酒的「前輩」們碰了碰杯，同時也悄然打量著身邊換上了熟悉制服的羅瑪尼·阿基曼。

　　橙粉色頭發的青年溫柔而疏離地微笑著，對每一個前來搭訕的員工都盡可能地攀談，但那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眼眸裡，分明是淡淡的手足無措。

　　與其說是天生健談，倒不如說是他對每一個提出要求的人都極盡討好，以至於讓人遞過來的酒杯他從來就沒拒絕過，就算已經兩眼發直，看起來也毫無停手的意思。

　　真是的，喝不了酒就不要喝！

　　愛西絲有點生氣，所以——

　　「看起來，羅瑪尼你身邊的酒杯比我這裡的還要多呢，真不科學。」黑發的少女輕輕蹙起眉頭，異域風情的眉眼在迷蒙的光影裡甚至有些蠱惑人心的味道，「一般都是女性身邊敬酒的人多些，怎麼到了你這裡，情況就反過來了？難道是羅瑪尼你聊了什麼有意思的話題，我能聽聽嗎？」

　　「啊哈哈哈，這個……這個嘛……」為人處世尚且稚嫩的羅瑪尼只能左看右看地向周圍人求助，聲音因為酒醉而有些模糊，「我其實也沒聊什麼，愛西絲小姐要聽的話，我也可以說給你聽。」

　　事實上他就是說了這一年來四處旅行的見聞而已，天知道他們為什麼就呼啦啦地圍攏了過來啊！愛西絲小姐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實際上卻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性嗎？下次見到她的時候，附近一定不要有比她魅力更高的女性了！

　　被愛西絲這麼突如其來的一打岔，圍在羅瑪尼身邊灌酒的人也發現自己有些厚此薄彼，於是紛紛散開，向黑發的少女走去。但很可惜，愛西絲小姐雖然容貌上等，但是卻有些生人勿進的意思，讓人只能在外面遠遠徘徊。

　　雷夫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兩位迦勒底新員工的互動，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後劃開手機屏幕看了兩眼。

　　「大家請安靜一下，剛剛我接到了所長的通知。」

　　不得不說，在沒有暴露真實面孔之前，雷夫教授在迦勒底的威望是極其崇高的，當他開口，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停止了交流。

　　「關於迦勒底的御主候補，除了現在這位愛西絲小姐之外，所長還另外找到了幾位御主候補。所長會在明天返回迦勒底，並且開始安排御主的工作。」雷夫頓了一頓，用一種莫名的目光看著黑發少女，「愛西絲小姐，希望迦勒底的工作能夠讓你滿意。」

　　愛西絲握住香檳酒杯的手不自主地緊了緊。

　　馬裡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那個表面上維護著人理，卻又殘忍地創立隱匿者，想要將文明燈火熄滅的家伙……

　　……

　　事實上，馬裡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早在眾人聚餐的時候，就悄然穿過了迦勒底的各種防護，回到了家族經營許久的機構當中。

　　白發海帶頭的迦勒底所長打開辦公桌上的台燈，一束暖黃光澤頓時照亮了周圍胡亂擺放的金銀棋子。在看見跟著雷夫進入的羅瑪尼·阿基曼時，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春風和煦。

　　「好久不見了，阿基曼，你看起來比以前更好了，你還是要從前喝的大吉嶺紅茶嗎？」

　　「不了，馬裡斯比利，只要是能喝的，不論是白開水還是咖啡，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當然，最好還是來一杯提神醒酒的飲料。」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有些頭痛地揉了揉額角，迦勒底的同事們太熱情了，他被灌了很多酒，要不是後來愛西絲小姐過來，他可能會直接喝吐，那樣就不能和老朋友敘舊了。

　　於是馬裡斯比利端給了他一杯泡得碧綠發光的飲料，羅瑪尼毫無防備地端起來喝了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好苦！」

　　「哦，這是我拜托朋友從中國帶回來的東西，一種名叫苦丁茶的茶葉，的確很苦，但也的確很提神。現在感覺清醒了嗎，阿基曼？」

　　「我現在一點喝醉的感覺都沒有了。」

　　「好，那麼，我們進入正題了。」

　　馬裡斯比利唇角向上勾了一下，把手裡的筆記本電腦轉了一個方向，展示給坐在沙發上的兩人。

　　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屏幕上，正清楚地顯示著七個人的照片和簡短資料。

　　羅瑪尼·阿基曼忍不住把身體向前傾，全神貫注地盯著那七個御主候補的圖像，而雷夫則老神在在地坐在沙發裡，慢悠悠地品嘗著咖啡。

　　「這就是馬裡斯比利你看好的御主人選嗎？」

　　「是的。」現任迦勒底所長撥了撥搭在肩上的白色辮子，神情放松，「分別是我的大弟子，基爾什塔利亞·沃戴姆、芥雛子、貝利爾·迦特、斯堪的納維亞·佩佩隆奇諾、戴比特·澤姆·沃伊德、奧菲利亞·法姆索洛涅和卡多克·澤姆露普斯。」

　　「但是……卡多克的話，他還是個孩子。他太小了，維護人理的責任不應該由這麼小的孩子來承擔。」

　　「時鐘塔的魔術師不存在幼小這個年齡段。」馬裡斯比利淡淡道，「假如以年紀太小為借口，想要逃避爭鬥或者祈求庇護，那麼不等自身成長起來，他就會成為犧牲品。雖然在魔道方面的資質有所欠缺，但是他在靈子轉移方面的適性意外的不錯，是值得關注的人物。」

　　羅瑪尼·阿基曼不再反駁，但沉重的臉色依舊分明顯示了不贊同。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讓一旁喝咖啡的雷夫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

　　「現在迦勒底的運行也只能是在比較低程度上，召喚系統和靈子演算裝置·特裡斯墨吉斯忒斯也沒有完成，就算現在把他們都叫到迦勒底裡面來也沒有什麼作用，還不如就讓他們現在時鐘塔裡鍛煉一段時間之後，再到這裡來。」

　　羅瑪尼的表情有了些許松動，而馬裡斯比利同樣也不想在這方面和自己的英靈起衝突，於是點頭同意了雷夫這個折衷的意見。白發的現任所長敲了敲桌面，把兩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來。

　　「那麼，進入下一個議題，關於這位愛西絲小姐，你們有什麼看法？」

　　愛西絲？

　　橘粉色頭發的青年撓了撓頭，腦海裡立刻浮現起那位愛西絲小姐端著酒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模樣。

　　怎麼說呢，雖然好像是因為自己身邊圍過來的人比她這邊的多，讓她感到受冷落而衝自己發火，但很奇怪的是，他也並沒有對此感到不舒服，甚至還有點高興來著。

　　等等，羅瑪尼，你該不是喝酒喝多了把腦子灌壞了吧？

　　粉毛青年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肉，皮膚傳來的刺痛感一下子就驅散了他腦海裡那些不著邊際的妄想。他清了清嗓子，盡量以最客觀的態度把自己的感官復述了出來：

　　「這個啊，才見面沒多久，我對她的了解並不深。我想，大概是位很有自尊心的小姐吧，不大喜歡有人比她更有魅力的樣子呢。」

　　「嘛……愛西絲小姐的容貌的確令人稱道，像她這樣的美人，對自己的魅力在意一點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愛西絲小姐似乎也是出身魔道世家的樣子，在我和她握手的時候，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她身上魔力存在的痕跡。甚至她還動用了一些小魔術，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不同於羅瑪尼膚淺的印像，雷夫教授眯著眼，給出了另一個角度的答案。

　　現任所長垂下眼。

　　善妒又驕傲麼，真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啊。不過這樣也好，有弱點的人，才更容易被掌控。雖然不知道這位愛西絲小姐是怎麼混進迦勒底的，但是就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事態的發展還不至於到糟糕的地步。

　　「多謝了，羅瑪尼，你能夠到迦勒底幫我的忙，我實在很驚喜。今天你也喝了不少酒，還是回去早點休息吧，剩下的雜物有我和雷夫處理就夠了。」

　　馬裡斯比利站起身，把已經醒酒醒了大半的羅瑪尼彬彬有禮地送了出去，辦公室大門關閉的一剎那，表情陡然沉了下來。

　　「雷夫，我的計劃出現了漏洞，那個愛西絲·安克姍海娜曼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這輩子的殼子很美，超級美，你們知道這個名字是哪個古早少女漫裡的就明白了，實屬妖艷賤貨蛇蠍美人的款式。另外，老所長是黑這點一百年不動搖，FGO新出的那個第0話-旅途的開始就有表現。


第4章

　　「放輕松點，馬裡斯比利，那位愛西絲小姐是個純粹的意外。雖然你在這之前就已經圈定了人選，但迦勒底也有另外派人去尋找具有御主資質的人選。表世界的人口比裡世界更為龐大，碰巧遇到一兩個並不是很奇怪的事。」

　　雷夫不緊不慢地放下咖啡杯，淡定地安撫著面色陰沉的馬裡斯比利。

　　作為一個沒有人類自覺的魔神柱，馬裡斯比利是少見的有趣人物，也是極佳的觀測對像，單單是看到他露出這樣難看的樣子，這次也算是值回票價了。而作為擁有千裡眼的魔神，這個白發海帶頭一意孤行的下場，已經是再明白不過地擺到了眼前。

　　但這只是在未來沒有這位「愛西絲小姐」參與進來的情況下，當她加入迦勒底之後，千裡眼中所見的一切就開始模糊搖曳，支離破碎起來。

　　這可謂是他和馬裡斯比利都沒有料到的——「變數」。

　　也許是雷夫的勸慰起了效果，馬裡斯比利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但也僅僅止於「一些」。

　　「既然是古老家族的傳承，高貴的保菌者，為什麼要和那些凡人混在一起？我始終無法理解。無論是時鐘塔，還是彷徨海、阿特拉斯院都是極佳的去處，但根據你給我的資料上來看，那位愛西絲小姐顯然並沒有去報名。」

　　越是稀有罕見的天賦與血統，作為魔術師的驕傲就越不容許他們埋沒塵泥。

　　「稍安勿躁，馬裡斯比利。」雷夫伸手戳了戳資料上的某個段落，「那位小姐的姓氏是安克姍海娜曼，我想那就足以解釋一切問題了。」

　　馬裡斯比利愣了一瞬，隨後才動用他君主級的腦子，在落滿灰塵的譜系角落找到了這個姓氏的來源。

　　「……自大衛王所羅門王的世代就流傳下來的家族……麼？聽說好像有古埃及王家的血脈，但流傳至今，想必那一點神聖的血統也已經十分稀薄了吧？從前也隱約聽到一些流言，說這個家族的人大多都有些特殊之處，甚至還有段時間背上了『封印指定』，但到最後不知為何就不了了之了。」

　　秘儀裁示局·天文台卡利昂所下達的封印指定，可不是什麼說解除就能解除的東西，不是當事人直接死亡，就是當事人的實力已經強大到能夠毀滅天文台。不過，按照他之前聽到的版本，解除封印指定的原因多半是後者。有了封印指定的過往，那個家族對魔術協會產生戒備也不足為奇。

　　「那麼，這樣的話，就先觀察看看吧。如果能夠積極配合計劃的話，讓她取代基爾什塔利亞成為A組1號也沒什麼不可以，但是隱匿者的計劃就不需要讓她參與進來了。當然，如果她有破壞計劃的意圖，你可以代替我下決定，直接抹殺她，暗示魔術的難度並不高，雷夫。」

　　「我明白，為了人理存續，這只是『偉大的犧牲』。」

　　雷夫不由自主地在後面幾個字上加重了讀音，但很可惜，現任的迦勒底所長並沒有接收到他想要傳達的意圖。

　　「對了，瑪修那邊，腦波指數和身體各部分的指標都還穩定嗎？」

　　幾乎是同時，雷夫把自己埋進了陰影中。

　　「一切正常，腦波很平穩，身體指標也在正常範圍內波動，心靈上也保持著絕對的純淨。就這麼下去的話，那個實驗，應該也會很順利地進行下去吧？」

　　「很好，辛苦你了，雷夫。」

　　在最後合上辦公室大門之前，一向書卷氣濃重的雷夫·萊諾爾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話。

　　「對了，所長，聽說你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

　　「嗯？」

　　回應馬裡斯比利的，只有轟然關上的門扉。

　　……

　　在迦勒底的另一邊，愛西絲帶著滿身酒氣回了自己的房間。

　　白色的家具，極簡的設計，甚至連窗戶都沒有的設計，和上輩子的房間幾乎一模一樣。熟悉的布置幾乎立刻就提高了愛西絲的好感度，在洗去一身酒氣之後，黑發少女立刻就把自己砸進了軟綿綿的床鋪。

　　先是摸出手機拍了幾張室內和工作制服的照片傳給多麗絲，向親媽表示自己並沒有被騙到某些不可言說的地方去，然後才打開往常使用的通訊軟件。

　　果然，衛宮士郎、間桐慎二兩個爭先恐後地發了一大堆東西過來，隨後被遠阪凜毫不留情地駁斥作「會打攪學姐休息」。想想也是，南極洲和日本本土是有時差的，說不定迦勒底這裡還在晚上，冬木那邊就已經是早上上學了。

　　二周目救世主：晚上好啊，士郎、慎二、凜還有櫻，哦不對，也許你們那應該是早上好。先彙報一下情況，我已經到達科考站，這裡的環境意外的不錯，除了外面總是刮著大風雪以外，總體而言還是很滿意的。

　　二周目救世主：[圖片][圖片][圖片]

　　寶石寶石寶石：這種地方，還真是寒酸哪，跟學姐你家的房子根本沒得比……考慮到是在南極那種寸草不生的地方，我也就勉強接受了。

　　家務達人：我覺得還好啊，這也是種設計風格吧，仔細想想應該是北歐那邊流行的極簡風格，和科考站這種地方意外相襯。

　　寶石寶石寶石：笨……笨蛋！

　　愛西絲差點噗的一聲笑出來，趕緊在遠阪凜爆發之前打了一段安慰的話上去。

　　凜在和衛宮士郎在交往她也是知道的，而衛宮士郎又一向很討女孩子喜歡，為了不讓這對歡喜冤家之間產生誤會，她還是趕緊把關系撇清為好。

　　反倒是間桐家這裡，更為麻煩一些。但是很可惜，間桐慎二在冒泡出來打招呼之後，頭像就又灰了下去，似乎依舊在對她跑到南極工作抒發不滿。而間桐櫻，則只是像征性申請了一個賬號，平時幾乎從不上線。

　　不好好聽人話的家伙最討厭了，感覺不是在當慎二的學姐，而是在當他老媽子。為了讓這家伙的心裡健康程度維持在普通人水准上，不要對間桐櫻施暴，天知道她頭發都愁白了幾根。

　　在打了老長一段安撫的話過去之後，手機忽然震動起來，並彈出了視頻通話的屏幕，一個女人溫柔的面孔就浮現在了眼前。

　　……

　　「媽媽？」

　　「嗯咳，是我。」原本並不擅長電器的多麗絲第一次使用這種高科技的東西，盡管竭力維持儀態，但還是能夠看出一絲絲尷尬，「那個，現在有打擾到你嗎？」

　　「不，沒有，我現在自己的房間休息，最近幾天都比較空閑，主要就是熟悉機構內部，和同事一起做實驗而已。」

　　「是嗎，你長大了呀，愛西絲……」

　　多麗絲親媽臉上浮起不知道是欣慰還是失落的表情，最終歸於勉強提起的微笑。

　　「我真高興，你能夠有自己的想法和人生呢。比起那些老古董想要你重振家族，我反而覺得你現在就很好。魔術協會是會吃人的，更何況家族也曾經有過封印指定的前科，從前或許還有一些故交，但隨著家族衰落，你的天賦反而會變成那些家伙換取前程的道具……」

　　「那些老家伙只看到你身上的價值，但是，我更在意你的安全。平平淡淡地出生，平平淡淡地嫁人，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完一輩子，這才是莫大的幸福呢。」

　　愛西絲一時半會兒沒敢說在迦勒底，其實也是在和時鐘塔合作來著。

　　「那個，這個科考站還是挺好的，待遇豐厚，設施也很完善，我喜歡這裡。而且我走的時候也帶了不少東西過去，是不會被欺負的。」

　　「但願如此。保管好提耶特和安卡，還有你一直喜歡的瓦吉特，那些東西在危險的時候能夠保護你。我是個沒用的母親，而你又是個省心的孩子，我能夠做的，也只有把祖先傳承下來的禮裝給你而已。」

　　愛西絲長長呼出一口氣，摸出口袋裡的神代禮裝，把護符串掛在了脖子上。

　　「還有。」大概是全世界母親都有的共性，提起婚姻大事，多麗絲就擺脫了往昔軟弱的印像，開始強勢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是找個男朋友的時候了。我本來以為間桐慎二是個好選擇，可是你好像不喜歡他。能到南極進行科考任務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庸才，也許你可以從那裡面找一個也說不定。」

　　「啊哈哈哈，媽媽你想得太遠了，我連工作都還沒完全搞定，怎麼會有時間來談戀愛啊。」

　　愛西絲頭上滑下冷汗。

　　真是天下親媽都催婚，再有幾年就人理燒卻了，能不能活命都不確定，談什麼戀愛？上輩子成功拯救人理也是有極大僥幸因素的，基本上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再來一回二周目，她也不確定能不能復制上輩子的成功啊！

　　這個時候來談戀愛，八成會死得很慘吧？

　　就在愛西絲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的時候，房間裡突然響起了迦勒底獨特的門鈴聲，於是黑發少女如蒙大赦地跳下了床。

　　總算是得救了。

　　迦勒底充滿高科技元素的房門哢嚓一聲向右滑開，然後新入職迦勒底的兩人就在門口開始了大眼瞪小眼的活動。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安卡：埃及的像形文字，解作「生命」，圖案為有柄十字，是古埃及最古老的神明之符。人們以此來祈福永恆的健康、愛情和財富。

　　提耶特：古埃及伊西斯的符文，又名伊西絲之血、伊西斯之結，造型類似安卡，與魔法有著某種聯系，似乎代表長生不老或者復活的含義。

　　瓦吉特：古埃及蛇神，古埃及守護神。瓦吉特盤繞太陽的形像名為聖蛇，為下埃及王冠的像徽。這裡單取的瓦吉特的蛇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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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愛西絲面無表情地瞪著面前這個粉毛青年，一瞬間有種想把羅曼尼暴打一頓的衝動。

　　羅瑪尼的臉色突然通紅，就連路過的人也能清晰的看見他紅透的耳根。

　　「啊，啊，那個，愛西絲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青年尷尬地抬了抬手上的小蛋糕，只恨不得時間倒流，回到自己還沒開始按門鈴的時候。

　　時間都這麼晚了，帶什麼蛋糕過去賠禮，明天去不是更好嗎。現在完蛋了，明天早上整個迦勒底就會傳遍「羅瑪尼是個風流浪蕩子，三更半夜敲人家房門，只為了能和美貌的愛西絲小姐共度春宵」這種流言吧？

　　愛西絲小姐現在可是穿著睡裙，衣衫不整地過來開門啊！萬一被人誤會了，那，那他就算跳進南極洲的冰川也洗不清了啊！

　　「哦，所以呢？」

　　黑發少女瞪著一雙死魚眼，看著面前衣衫整齊，手裡端著蛋糕，明顯是來討好她的青年，腦子裡卻只想著某兩個冠位候補。

　　吉爾伽美什和某個死變態怕是要在家裡笑死了吧？沒了千裡眼的所羅門王居然會廢柴到這種常識都搞不清楚的地步，一定會變成黑歷史的吧？

　　又或許按照這兩個人的封建思想，原本便風流成性的所羅門王，在成為人類之後，再添一個紅顏知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前提是這個軟綿綿的粉毛能夠平安度過終戰。

　　也許是衝擊太大，兩人就這麼在門口對峙了起來。

　　說是對峙也不盡然，這只不過是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男人僵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已。

　　房間裡恆溫的空調吹出溫暖的風，拂過少女漆黑如夜的長發，混合著淺淡的草木香氣送入鼻端，令人忍不住生出恍惚。

　　就好像在在河邊散步的時候，晚風吹過紙莎草和蓮花的味道，仿佛就像是在千年以前吹來的帶著陳舊氣息的風一般。

　　羅瑪尼皺起眉頭，想要搜索過去的記憶，卻發現那些經歷過的往事早已模糊。從英靈座上脫離之後，凡人的**和缺陷消磨著英靈的本質，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也終究泯滅淹沒。

　　「你還要在門口站多久，我還要回去睡覺。如果你過來只想是向我炫耀你的蛋糕的話，那你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現在可以離開了。」

　　粉毛青年猛然回神。

　　……

　　愛西絲警惕地望了一眼走廊，板起原本想要微笑的臉。

　　這個時候的迦勒底可不是2016年的迦勒底，馬裡斯比利和雷夫都還掌握著大權，身邊的員工也還沒和她建立起感情，可謂是處處皆敵。既然都認為她是個被寵壞了的驕縱美人，那干脆就當個暴脾氣的魔術師，一裝到底好了。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

　　羅瑪尼被她這麼瞪著，只覺得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就像遇到天敵的感受。明明是在笑著，卻涼涼的帶著冷意，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掏出什麼東西對他腦袋來上一下似的……

　　咦？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呢，明明他在此之前從沒見過她啊。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下班回宿舍的員工們也零零散散地走了過來，愛西絲眼神一凜，直接伸手把他拖了進來。

　　大門咣當一聲關上，只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隨即紛紛浮起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嘛，到底還是羅曼技高一籌嘛，愛西絲小姐這種一看就很難搞的冷美人，不也被他追到了嗎？」

　　「說起來，從遇見到追到手，也才不過大半天而已耶，這種泡妞技巧我真是服氣了。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一眼萬年，一見鐘情？」

　　「還別說，真有這種可能。羅瑪尼看起來氣質軟了點，但是人長得也不錯啊，愛西絲小姐這麼強勢，說不定就喜歡柔和一點的男人呢？」

　　「我倒覺得，也許是酒後亂性呢，畢竟他們兩個晚上都喝了這麼多，除了香檳酒，我們還上了伏特加和龍舌蘭啊。」

　　……

　　反正無論外面流言傳成什麼樣，此刻的羅瑪尼是聽不到的，他正坐在人家愛西絲小姐的床上，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放的樣子。

　　哦，除了草莓蛋糕，還穩穩地端在手上。

　　「那個，我是來向您道歉的，晚上聚餐的事，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

　　羅瑪尼從心地說。

　　「你晚上冒犯了我什麼？」

　　愛西絲瞪大了雙眼，很有些驚奇。

　　如果說羅瑪尼比她受歡迎都要被視為冒犯的話，那她上輩子在修復人理的時候早就被氣死一萬次了，根本堅持不到時間神殿看所羅門自爆。

　　「誒？」羅瑪尼呈現出了可愛的呆滯表情，「如果愛西絲小姐你並不生氣的話，為什麼又在人前很生氣的樣子？」

　　無法理解，無法理解，明明心裡並不為此憤怒，卻依舊要呈現出與之相反的情緒。憤怒也好，平靜也好，直截了當表現出來就好了啊，為什麼要以虛偽的面具進行掩飾？

　　重新轉生為人的羅瑪尼依舊無法理解人類的某些行為，就如同初生的稚兒睜開雙眼，看到的一切都充滿了疑問。

　　愛西絲挑了挑眉，把放著草莓蛋糕的瓷碟從他手裡奪走，又行雲流水地拉開了抽屜，取出一根叉子戳起了蛋糕。

　　「你真是個大傻瓜。」

　　「為什麼你說我是大傻瓜？等等，蛋糕！」

　　愛西絲再摸出一把塑料刀子，把草莓蛋糕一分為二，把大的那塊給了某個嗜甜如命的粉毛青年。

　　奶油輕柔綿密的口感化入唇舌，甜得讓人頭皮發麻。

　　黑發的少女輕輕閉上眼，羅瑪尼專屬的蛋糕一向放的都是致死量的糖，原本她並不喜歡甜到齁的甜品，但是漸漸的，這種東西和黑咖啡一起成了她的最愛。

　　哪怕在面臨同族赤·裸·裸的惡意，朝不保夕的時候，也從未放棄過。

　　「你的確是……單純得可愛。」

　　愛西絲背對光源斜倚在床上，身上瑩潤的肌膚仿佛散發出朦朧的白光。烏黑光亮的長發既未辮起，也未梳成發髻，如同流水般順著手臂滑落下來，若隱若現地露出半截金色蛇形臂釧。

　　「在來到這裡之前，我連迦勒底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單純的南極科考站，可當我站到這裡的時候才發現，這裡是魔術師的地盤。雖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迦勒底的所長必然是有所圖謀的，時鐘塔的魔術師可不會養只吃飯不干活的閑人。」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而且孤身一人，你又會怎麼做。」

　　「但是……馬裡斯比利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黑發少女神情莫名地看了一眼急於為朋友爭辯的青年。

　　是啊，那家伙是你御主，你當然得為他說話了。

　　「我需要提醒你一點，哪怕他當時對你並沒有惡意，也不代表將來就不會有，事情總是隨時處在變化當中。他對你沒有惡意，也不代表他對別人沒有惡意。哪怕是他本人對我沒有惡意，也不代表他不會對我造成傷害，明白麼？」

　　「人和人是不相同的，我總得提前為自己打算，羅瑪尼先生。」

　　同時也為全人類打算。真要等到人理燒卻才來自爆嗎，羅瑪尼大-呆-瓜-

　　粉毛的青年頓時無言以對，只好垂頭喪氣地拿起叉子，悶悶地塞著盤子裡的草莓蛋糕。也許是糖分的確能夠有效促進多巴胺分泌，沒過一會兒，羅瑪尼的心情就重新好了起來。

　　「那個，其實你說得對。在陌生環境裡，保護自己的確是第一要務。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魔術師碰面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但是愛西絲小姐你的做法也很正常。」

　　「你可以叫我愛西絲，在後面加上小姐太生疏了。」

　　「誒，可以嗎？那麼，愛西絲小……嗯，愛西絲，你也可以叫我羅瑪尼，但是我比較喜歡羅曼這個名字，因為比較羅曼蒂克嘛。既然是同一天到迦勒底工作，我可以和愛西絲小姐交個朋友嗎？」

　　「當然可以。」愛西絲忽然壞笑了起來，黝黑的瞳仁在陰影裡像狐狸一樣閃閃發光，「你今天在我這裡過夜都沒問題。」

　　羅瑪尼長大了嘴。

　　還沒等他驚呼出聲，就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飛快從地下彈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了青年的面頰。

　　「嗚哇！」

　　羅瑪尼整個人撲倒在床，臉上分明浮起了一個小小的梅花印，緊接著，整張臉就腫了起來。而罪魁禍首在踢飛了羅瑪尼之後，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栽進了——

　　某個二周目咕噠子的懷裡。

　　「看來是只**啊。」

　　正滿臉享受蹭著黑發少女胸口的不知名動物忽然感到渾身一涼，緊跟著就被人拎著尾巴倒提了起來。

　　愛西絲著看落到手裡的某個既像松鼠，又像貓咪，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來的怪異動物，唇角忍不住溢出一絲冷笑。

　　「羅曼，你覺得，這只占我便宜的怪貓該怎麼處理？是紅燒、清蒸，還是讓穆尼爾過來切碎了做法國大餐？」

　　作者有話要說：

　　艸，含糖量超標齁死了。算了，反正現在撒糖，以後也是要吃回去的。


第6章

　　「啊喏……這個不大好吧，萬一是誰養的寵物，就這麼殺掉了難道不會惹上麻煩？」

　　羅瑪尼只覺得自己和那只被拎著尾巴的奇怪生物一點區別都沒有，完全都被身邊的愛西絲從氣勢上壓制了，只能弱弱地提出建議。

　　「才不要，我看它這麼沒精神，好像是生病了，不如我們把它烤來吃了吧？正好我晚上光喝酒去了，沒吃到什麼東西。」

　　黑發少女神情自若地說，順便還抖了抖手，成功讓正在裝死的不知名生物劃動起了四肢，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般地看向了某個粉毛青年。

　　一簇火苗就這麼出現在了愛西絲指尖，並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靠近不知名生物毛茸茸的外皮。

　　「芙——芙！」

　　所羅門王，救命啊！我可是梅林的寵物，將來偉大的比較之獸！你老婆沒有良心，但是你不能沒有良心啊！你家的嘩——（此處消音）要是下手了，世界上就沒有「獸」這個職階的存在了啊！

　　然而偉大的比較之獸似乎忘記了，所羅門王連人的感情都沒有，又怎麼會有良心這種東西。

　　黑發少女惡劣地微笑起來。

　　「嘛∼趁著我開門的機會偷偷溜進來，然後仗著可愛的外表偷吃女士的豆腐，這可是十惡不赦的罪過哦∼」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讓你吃瑪修的豆腐，蹭老娘的胸！你這只**跟梅林那個家伙一樣可惡，一個占瑪修便宜，一個在網上當女裝大佬欺騙羅曼感情！

　　至於羅瑪尼？

　　羅瑪尼他已經捂著紅腫的臉頰蹲到一邊找消炎藥去了。

　　……

　　「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愛西絲把手裡的冰袋放在了羅瑪尼臉上。原本有些曖昧的氛圍被芙芙這麼一打攪，頓時煙消雲散。哪怕羅瑪尼再不樂意，也被愛西絲強行按到了床上，當做病患照顧起來。

　　「愛西絲，其實我不用躺著，吃點藥就好了。」

　　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羅瑪尼甚至有些心虛地看向角落裡被五花大綁起來的白色怪貓。

　　血液的鹹腥味道還在嘴裡縈繞不去，混合著藥物的苦澀味道，越發顯得奇怪了。橘粉色半長發的青年抿了抿嘴，結果牽動傷口，忍不住又嘶了一聲。

　　要是剛剛他沒把持住……恐怕就是那只怪貓的下場了吧？所羅門王風流一生，卻在同為員工的愛西絲小姐身上栽了大跟頭什麼的，那兩個家伙肯定會活活笑死吧？

　　「我覺得你現在還是先躺一會兒比較好，那只**的力氣還是挺大的，我有點擔心你會被它踢出腦震蕩。」

　　愛西絲瞪了一眼被綁在十字架上，開始裝乖巧的芙芙。

　　「我覺得，我很有必要管束一下這只不知道尊敬女性為何物的東西，哪怕它的主人親自過來要也不行。」黑發的少女以異常霸道地口吻截斷了粉毛青年的顧慮，繼而兩眼發亮地看著被五花大綁的比較之獸，「我決定了，它以後就叫芙芙，以後就是我的東西了！」

　　於是比較之獸成為完全體的未來就被如此殘忍無情地截斷了。

　　……

　　躺在床上的羅瑪尼忽然不安地扭了扭，黑發少女過於強勢的舉動讓他有點心慌，真怕一不注意自己就被對方好不講道理地納為了所有物。

　　橘粉色頭發的青年在床上晃了晃腦袋，確定眩暈和腫痛都已經降低到能夠接受的程度之後，立刻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那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太晚回去會被人發現的。第一天到迦勒底就傳出這種流言的話，愛西絲你的名聲會很難聽的。」

　　羅瑪尼雙手合十，真摯而又懇切地望著愛西絲，仿佛是一只盯著主人撒嬌的小奶狗。

　　愛西絲呼吸一滯。

　　好，好可愛，我要暈倒了！羅曼你犯規！

　　「嗯咳！」

　　黑發的少女閉著眼，似乎是想要重新擺出威嚴霸道的模樣，但紅潤的唇角卻怎麼也無法掩住地向上翹起，落到青年的眼中，就成了另一番動人的風姿。

　　「這個嘛，十一點你當然要回去睡覺了，難道你還想把這裡當成是你的地盤？我告訴你，想都別想哦，你要是敢動這個心思，你的下場就和旁邊的芙芙一樣，當然，在那之前，我會先扒·光你的衣服，再讓十字架自己蹦出去到走廊裡展示哦∼」

　　羅瑪尼·阿基曼忽然感到身上涼涼的，剛剛於腦中升起的淡淡好感頓時又縮了回去。

　　「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誤會我了，愛西絲。你現在可以打開門讓我出去了，反正我的房間也並不很遠，走幾步路就到了。」

　　羅瑪尼轉身就要往門口走去。

　　「等等。」

　　「請問，愛西絲你還有什麼事嗎？」

　　「沒。外面可是有員工在值晚班，你不怕就這麼出去被他們發現嗎？」

　　愛西絲伸出左臂，金色的蛇形臂釧順著皮膚爬了下來，活物般對著青年吐了吐蛇信。

　　「用這個，不會被人發現。」

　　「真神奇，像是真的一樣。」

　　哪怕失去了作為英靈的靈基，但所羅門王的眼界仍舊完整的保留著，羅瑪尼一眼就看穿了這個黃金臂釧的本質，不由贊嘆出聲。

　　這分明就是極為出色的神代魔術禮裝，雖然還夠不上約櫃那種神造之物的等級，但也絕對是當做祭品供奉在神廟當中，天長地久之下，沾染了神明氣息的物品。

　　「這是我家裡的東西，你只要想著要去哪裡，它就能帶你去哪裡，這個東西聽說還有其他的作用，不過我還沒有試驗過。」

　　羅瑪尼蹲下身，摸了摸金蛇光滑冰涼的鱗片，然後就邁開步子准備跟上小蛇。望著他的背影，愛西絲忽然沒來由地一陣忐忑，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動彈了一下。

　　「要知道，時鐘塔裡的魔術師可大多都不是什麼好人，殺死一個普通人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就算是這樣，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我知道啊。」青年的腳步頓了一頓，然後轉身露出一個燦爛而溫柔的笑容，「就算是殺人不眨眼的魔術師當中，應該也有好人存在吧？我相信愛西絲會是這樣的人。」

　　然後某個二周目救世主就把自己埋進了枕頭裡。

　　羅瑪尼也真是太過分了，竟然說這樣的、這樣的話……

　　本性要是真的溫柔的話，為什麼不在三千年前就對著蓋提亞說啊！那家伙就是因為王沒有人類感情，又拋棄了他們，心理扭曲，還要害得你過來收拾爛攤子！

　　也許是酒精的緣故，嶄新的枕頭上，不知不覺地就浸出了一線水漬。

　　……

　　等到青年的氣息完全從房間中消失，黑發的少女才懶懶地從枕頭上爬起來，遙遙勾了勾指頭，綁著芙芙的繩子就立刻松脫了下來。

　　芙芙蹲在地上，委委屈屈地汪汪叫了兩聲。

　　「你又不是狗，汪汪叫什麼，難道梅林還沒發現你是第四獸？」

　　愛西絲趴在床上，幾絲長長的黑發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眼中是亢奮之後留下的慵懶。

　　這回芙芙沒有叫，而是像土撥鼠一樣站了起來，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愛西絲。如果芙芙是人形的話，大概率會直接撲上來抱大腿吧？

　　「別裝可憐了，你要是長大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比你更可憐呢。」

　　身邊的床墊微微下陷，原來是芙芙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床上，湊到她跟前來賣萌。愛西絲疲憊地伸出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著對方柔軟的毛皮。

　　「芙——」

　　我又不想長大，待在漂亮姐姐的身邊挺好的，還能被漂亮姐姐抱在懷裡，為什麼非要長大去毀滅人類呢？

　　「果然是只小色·貓。」

　　愛西絲眯了眯眼，到底還是沒有重新把這只品行不良的第四獸綁回去。也許是見到羅瑪尼勾動了太多記憶，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刻，她竟然又想起了另一位和她並肩作戰的忠實伙伴。

　　說起來，這家伙從前可是瑪修的寵物，不知道這時候芙芙遇見瑪修沒有呢？從前忙著修復人理的時候除了訓練就是和從者交流感情，根本沒有時間來翻閱迦勒底的檔案。平時達芬奇和福爾摩斯也不說，一直到死，她也僅僅只知道瑪修是專門用於從者附身的人造人，那麼，瑪修到底是怎麼來的呢？

　　是像愛因茲貝倫那樣的家族，還是另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

　　黑發的少女閉上眼，任由思緒在回憶中飛快穿梭搜尋，毛茸茸的可愛小獸趴在一旁，時不時發出一聲濕漉漉的叫聲。這原本是一副和諧的景像，而主角之一的臉色卻在越變越難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佛勞洛斯會在後期倒向毀滅人理，也難怪達芬奇曾經說過，要不是羅瑪尼還在，她早就離開這個該死的迦勒底。」

　　從往日的記憶中拼湊出接近真相的結論並不困難，尤其是存在諸多疑點的情況下。所以說，瑪修的誕生，其實是一開始就被設定好了的？

　　細胞劣化，縮短壽命，甚至無時無刻都要承受從者靈基的壓迫，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只是為了成為一個能夠召喚從者的人型道具？算算時間，瑪修現在才五歲吧。

　　撫摸著芙芙的手掌驟然用力，潔白的異獸正准備叫出聲來表達不滿，卻在愛西絲陰沉的臉色下戰戰兢兢地縮成一團。

　　愛西絲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那雙手纖長、潔白、柔嫩，甚至連一塊老繭都沒有，但就是這雙手，奪去了無數人類與魔獸，甚至是神靈的生命。

　　但她並不後悔，因為那樣的血腥和罪孽，是為了泛人類史的存續而必要背負的。

　　然而，眼前這個迦勒底，卻是讓她感到如此陌生和……惡心。

　　作者有話要說：

　　看游戲達芬奇也沒很提瑪修的來歷，就算是提迦勒底黑暗面也很隱晦，這裡就設定大家都瞞著咕噠子亞從者實驗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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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新入職的阿基曼先生追到了愛西絲小姐的事情到底還是不脛而走，只不過泄密的不是值夜班的員工，而是看見羅瑪尼堵門的那一群八卦大王。

　　愛西絲深深呼了口氣，撥開垂在眼前的亂發，若隱若現的汗水順著發絲的弧度低落，最終隱入淺金色的長裙。房間裡的地面、牆壁、還有天花板，全都呈現出一種暴風過境的場面，過了好一陣，才在陣陣電流的滋滋聲裡緩緩恢復了原狀。

　　魔力瀕臨干涸的回路抽搐著，帶來一陣異樣的飢餓感。愛西絲甩了甩頭，把那種對魔力渴求到近乎於「吸血鬼想要進食」的衝動拋出腦外。

　　從前鹹魚太久，一心想在表世界當個平平常常的普通人，結果家傳魔術都沒有好好修習過，現在要在短時間內把這些東西撿起來，實在是太難了。不過比她更辣雞的，還是迦勒底的練習室，天知道修復魔術怎麼布置的，被毆打幾輪之後，就徹底不能用了。

　　果然沒有達芬奇親的迦勒底，就是個渣渣，各種意義上的。

　　黑發的少女撇了撇嘴，蹲下身啟動修復了修復的魔術，加速整個房間的「自愈」過程。

　　隨著魔力的輸入，房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原狀，而被愛西絲鎖死的大門也得以重新打開，平時關系不錯的西爾維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空氣裡還殘留著暴躁的魔力因子，沉重的壓力使得一向活潑熱情的女員工呼吸不由一滯，臉上帶著的揶揄笑容僵硬起來，言不由衷道：

　　「那個，愛西絲，你剛才在房間裡做什麼，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裡面的巨響，我真擔心裡面的設備出了問題。」

　　「你想說的不是這個吧？」

　　「啊，都被你看出來了啊。」西爾維婭尷尬地摸了摸頭頂，「其實我想問的是，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都傳遍了，你和阿基曼是情人耶。外面的人這麼說，你難道不管管嗎？」

　　「管了又能怎樣。」

　　愛西絲拿起地上的裝置，拖著步子把東西放到桌上，語調悠閑甚至有些冷淡。

　　西爾維婭神情復雜地咬住嘴唇。

　　對，就是這個表情。

　　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身份，可是總感覺有哪裡不一樣。最開始以為是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可是後面相處起來卻完全不是這樣。

　　為什麼？

　　因為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裡像是什麼都有，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哪怕平時面對面的交流，也總覺得愛西絲就像是古代高高在上的女神一般，端坐在雲端之上睥睨眾生，而他們，就是大地上無知頑劣的孩童。哪怕再惡毒的咒罵，再真心的贊美，落到那雙眼睛裡，也只是像微風一樣，在那汪池水裡撩動起一道漣漪。

　　明明是年輕嬌美的面孔，可從眼睛裡透出來的，卻分明是一個蒼老疲憊的靈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每當想要得出另外的結論，全身上下包括腦子在內的所有器官都在發出抗議。

　　男人們傾慕她，女人們嫉妒她，這個黑發的少女都風輕雲淡地置之一笑，雖然寬容，卻在無形中疏遠了整個迦勒底。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在面對那個橘粉色頭發的男人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才會真真正正的鮮活起來。

　　這樣的愛西絲，真的是很難親近啊。

　　「呃，愛西絲，我看訓練室這裡還有些地方需要進一步維修，我要向雷夫教授提交一份申請上去，就先走一步了。」

　　西爾維婭不自然地干笑著，逃難一般的從門口快步走出去，走廊上很快就響起了急促的凌亂腳步聲。

　　愛西絲慢吞吞地走到門口，看著她近乎逃難的背影，忽然疲憊的嘆了口氣。

　　到底是重新活一輩子，很多事情，早就已經偏離了曾經的軌道。

　　……

　　鑒於之前用力過猛，打壞了迦勒底的訓練室，愛西絲只好暫時停下魔術訓練，回到房間裡休息。然而才剛剛踏出訓練室，她就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那個，愛西絲小姐，久聞大名了，請問你最近有空嗎？」

　　黑發少女看著那個白發的人影維持著優雅的儀表，不緊不慢地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一向頗為靈驗的直覺忽然警鈴大作。哪怕並不認識這個人，但相同的白發，還有在臉頰一側梳起發辮的發型，都讓她聯想到了另一個人。

　　就是在迦勒底爆炸中喪生，但是靈魂卻因為靈子轉移的緣故跟著她們到了特異點F的前前前任所長——奧爾加瑪麗·亞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亞。兩者性別不同，年齡不同，容貌更有差異，所以真相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此前從未謀面的老所長。

　　……

　　所長辦公室內，馬裡斯比利帶著淡淡的笑容，凝視著水中倒映的人影。

　　「目前迦勒底的設施還不完善，但這也只是暫時的情況，靈子演算裝置的話，已經出於研發狀態，大約在2015年左右完成調試和運行。等到特裡斯墨吉斯忒斯開始運行之後，迦勒底的運轉情況就會更上一個台階，不至於出現現在這樣難以自行修復的情況。」

　　「對於迦勒底的現狀，我會全力配合的。」

　　黑發的少女臉上同樣掛起了公式化的微笑，醇厚濃香的紅茶就擺在手邊，但卻沒有少掉哪怕半口分量。

　　就在愛西絲准備結束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內容的客套時，馬裡斯比利才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翻開筆記本，用略帶揶揄的口吻問道：

　　「對了，我聽迦勒底中其他員工說，愛西絲小姐你喜歡羅曼？」

　　「羅曼？」愛西絲滿臉錯愕地抬起頭，雙目中閃爍著不解，「難道所長和醫療部負責人的關系很好嗎？我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

　　「啊，是這樣的，單論私交的話，我和羅瑪尼算得上是不錯的朋友了，就連他到迦勒底工作，也是我邀請他到這裡來的。」

　　黑發少女藏在袖筒裡的手忽然不自然的動彈了一下，愛西絲按住澎湃的心緒，繼續保持著驕縱任性的人設，抬起下巴聽馬裡斯比利半真半假地娓娓道來。

　　「其實，我叫愛西絲小姐到這裡來的目的，也正是因為我聽見了這樣一則流言。作為一個長輩，一個魔術師，我想再勸愛西絲小姐多考慮一下。魔術師的力量來源於血脈和傳承，而一旦血脈不斷稀釋或者摻入了其他劣質血統，其後代得到優秀天賦的幾率也就越小。」

　　「羅瑪尼·阿基曼雖然是個罕見的優秀人才，但也不過是普通人程度的出色，而且，他體內並沒有任何魔道家族的血統，魔術回路也低劣到幾乎沒有的程度……我作為時鐘塔的君主，對於安娜珊海娜曼家族的現狀也略有了解，就算愛西絲小姐執意想要和阿基曼在一起，那些一心想要復興家族的老家伙恐怕也並不會允許族長和普通人在一起吧？」

　　「所長，我可以認為你在侮辱我嗎？」

　　砰地一聲將手按到桌面，愛西絲恰到好處地露出了憤怒的表情。

　　「我會和沒有優秀天資的凡人在一起？阿尼姆斯菲亞大人，你是在看輕我，還是在看輕我的家族？我哪怕找時鐘塔那個資質凡庸的埃爾梅羅二世結婚，我也不會和一個凡人在一起。失陪了，告辭。」

　　在憤怒地表達完反對意見之後，黑發少女干脆失去了以往保持著的貴族風度，直接離開座位，重重甩上了大門。

　　白發的迦勒底所長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愛西絲到底是真的如她所說一樣討厭羅瑪尼，還是掩蓋了她的真實心緒？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他的從者脫離他的掌控，所羅門王一旦失控，所帶來的變數將無可預料。

　　如果影響到那個計劃的話……想必刪改記憶的魔術能夠傳承如此之久，也並不是沒有半點作用的。

　　……

　　愛西絲臨時改變了今天的日程安排，下午到晚上的靈子潛入訓練直接取消，改為找羅瑪尼·阿基曼這個家伙好好談一談心。

　　馬裡斯比利明顯是從那則流言裡嗅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氣息，和他的第一次見面，就帶著隱隱的警告意味。

　　平心而論，她覺得自己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只要大方向不錯，哪怕合作期間出現小問題，她都是願意和對方坐下來談一談的。但是，馬裡斯比利的行事風格，很明顯讓她感到自己和這種行事不擇手段的魔術師不是一路人。

　　進行亞從者實驗這種事，根本就是在亂來！

　　而依照羅瑪尼的秉性，以人體作為試驗材料恐怕也並非他所樂見的，但失去了力量的他，卻未必能夠阻止馬裡斯比利計劃的開展。假如表現出激烈反對傾向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還活著的老所長更嚴密地監視起來。

　　實在難以想像，現代魔術主要奠基人，被稱為「魔術王」的所羅門王，現在竟然連一個最弱小的魔術師也比不過。

　　愛西絲望了望牆腳隱蔽處的攝像頭，伸手勾出偽裝成吊墜的紅寶石禮裝。

　　「Illusion。」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去，昨晚聚餐回來晚了就忘記設定存稿箱時間了，現在才發現。好吧，明後天應該會有一天掉落雙更作為賠禮。

　　小劇場：

　　老所長：羅曼是我的，我不允許他喜歡你！

　　咕噠：我寧肯找孔明結婚也不找他！

　　孔明（打了一個噴嚏）：誰在惦記我？是萊妮絲，還是亞歷山大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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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羅曼，我過來找你了。」

　　帶著少女特有嬌俏感的嗓音在房門打開的一瞬間響了起來，愛西絲緩步而入，卻詫異的發現某個魔術能力近乎為零的某人現在竟然不在醫療部。

　　沒有醫生存在的醫療部內部昏暗一片，僅有藍白色的紫外光燈透過遮蔽物，在黑暗裡一閃一閃。

　　愛西絲站在原地，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她到底是愛西絲，還是藤丸立香呢？會不會重新活過一世的愛西絲根本就不存在，而所謂的2005年迦勒底，實質上只是接受不了身邊人接連逝去的自己，在拘束中意識發散，臆想出來的存在？

　　就像她從來沒想過，明明是為了整個人類才完成修復人理的歷程，最後竟然還要面對人類自身的惡意。

　　她披著由伊西絲之血織成的幻像，在黑暗裡靜靜佇立著，一時思緒萬千。

　　「芙——芙——」

　　肉墊踩在迦勒底地板上發出微弱的聲響，潔白的異獸晃著毛茸茸的尾巴一路小跑了進來，在愛西絲腿邊蹭了蹭，發出一聲濕漉漉的叫聲。愛西絲從毫無意義的自艾自憐裡掙脫出來，正對上芙芙滿是討好意味的眼神。

　　真是的，她從前怎麼沒發現，芙芙竟然還有抖M的潛質呢？就算被她捆到十字架上，都沒像對梅林一樣見面就用飛踢招呼她。

　　愛西絲伸手一摟，就把芙芙抄到了懷裡，熟門熟路地打開了房間裡的電燈。

　　……

　　醫療部的房間布置得也相當有羅瑪尼的風格。一半是高材生那樣，牆上釘了一塊又一塊的木板來充作簡單書架，桌上也到處都是胡亂堆著的資料和報告。而另一半，則是相當令人無語的死宅風格，各種各樣的動漫手辦總會在各種角落裡不經意的出現。好在他到底還記得這裡是工作的醫療部，不是他自己的私人空間，才沒干出在牆上張貼巨幅海報的事情來。

　　「所以，這個家伙，平時就這麼過日子的嗎？」

　　愛西絲拿起桌上的勺子，壓著一份文件的咖啡杯。明明是苦得不能再苦的黑咖啡，卻在裡面放了大量的方糖，導致整個被子裡的液體都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狀態。咖啡杯的旁邊還放著一塊吃了一半的蛋糕，表面似乎被咖啡濺到過，留下了黑褐色的痕跡。

　　很顯然，羅瑪尼是突然被人叫出去的。

　　「芙∼」

　　懷裡的比較之獸仿佛是受不了手臂的力道，在懷裡扭動了幾下，突然一個發力直接蹦到了桌上的文件堆上。而在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文件堆上再加一個重物的後果，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紙張雪崩般的倒下來。

　　「啊，蛋糕！」

　　愛西絲下意識的伸出手，攔住了倒向蛋糕和咖啡的文件，但其他的地方，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劈裡啪啦地飛得滿地都是。

　　「看吧，芙芙，這是你干的好事。」

　　面無表情的抓住一張飄落的A4紙，愛西絲的腦子裡現在已經開始播放起各種國家的烹飪視頻。

　　這樣的芙芙，還是燉了吧……

　　但當她翻過紙張背面，准備把文件放回去的時候，卻被那份體檢報告驚得連揍芙芙都忘記了。

　　……

　　那是瑪修的體檢報告，上面寫的是《醫療部羅瑪尼·阿基曼對於實驗素體1號的初次體檢報告及分析》，看上面寫的時間，這場體檢，正好就發生在她打壞訓練室後不久。

　　作為一個有著基本常識的正常人，她深切明白這些指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個年紀僅有5歲的小孩子，免疫機能低下得令人懷疑她會不會隨時暴斃。如果想要延續生命，就不得不一天24小時呆在無菌室裡，全天候接受保護。

　　瑪修，瑪修……

　　愛西絲閉上眼，眼中再度出現那個總是叫她前輩的少女笑著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

　　明明已經獲得了普通人的壽命，明明已經能夠自由自在地去觸摸迦勒底外的天空，為什麼又要為自己這個背上「封印指定」的家伙奮戰到底呢？

　　就連原本渴求的自由與生命也都一並輕擲……

　　還說什麼雖然想要看見迦勒底外的天空，但是更想要和前輩一起去看。

　　但那時候，曾經無數次發生的奇跡，卻並沒有在她身上發生。

　　「芙∼」

　　在愛西絲腦海裡被胖揍過無數回的芙芙又一次不怕死的湊了過來，仔細地收斂爪尖，用柔軟溫熱的肉墊碰了碰她的小腿。

　　大門哢嚓地響了一聲，隨後便是熟悉的驚訝聲。

　　……

　　「誒？愛西絲，你什麼時候過來了？」

　　在見到醫療部裡端坐的少女時，橘粉色半長發的青年臉上先是流露出一絲慌張，隨後就借著搓臉的動作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回了正常值。

　　「就在剛才。我剛剛結束了魔術鍛煉，原本想過來找你測量一下身體數值，以便為下一次訓練做計劃，結果你不在，我就只好在這等你了。」

　　「抱歉抱歉，之前有人不太舒服，我給他拿了點藥過去。」

　　「你在騙人。」愛西絲斬釘截鐵地說，眼神在他還來不及放下的衣袖上流連不去，「我聞到你身上的潤滑油味道了。而且，給人拿藥過去，會在身上留下這麼多擦傷嗎？」

　　「這個啊，被你發現了。是總控室那裡的機器出現問題了，我正好經過，所以就上去幫了點小忙。」

　　羅瑪尼尷尬地撓著後腦勺，忽然之間，就看見了那張夾在少女之間的薄薄紙張。在那一瞬間，冷汗陡然爬滿了背部。

　　「愛西絲小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把你手上的體檢報告給我？」

　　「這個？」她揚了揚手裡的報告，「不過就是一張體檢單而已，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給你好了，你用不著這麼緊張的。」

　　羅瑪尼幾乎是雙手捧著這張報告回了工作台，然後在抽屜裡面鼓搗了一陣，不知道把它藏在了什麼隱秘的地方。在那之後，他才坐到了椅子上，一邊用勺子挖起蛋糕，一邊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盯著愛西絲。

　　「愛西絲，能不能商量一下，在看到這個體檢報告之後，不要到外面到處傳播？這個是這裡的機密實驗，一旦傳播出去，迦勒底會有很大麻煩的。」

　　黑發少女忽然響亮地嗤笑了一聲。

　　「你報告裡面寫的那個實驗體，應該是人類吧？用人體作為實驗素材，那可是違反了人性，觸犯了科學倫理的行為。而且，迦勒底裡面也應該有不少聯合國派來的觀察員吧，你不覺得你為馬裡斯比利開脫的說辭很可笑嗎？」

　　「別這麼看我，我雖然出身魔道世家，可是我的家族和魔術協會有點小過節，所以基本上是在普通人的圈子裡生活。要讓我學會時鐘塔魔術師的冷酷無情，我還做不到呢。」

　　羅瑪尼臉上的血色忽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片蒼白。

　　「你說得對，這個實驗的確是無可饒恕，但是我也沒辦法干出舉報御……朋友的事情，所以我只能盡力去彌補。所以，愛西絲，你能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去彌補朋友犯下的錯誤嗎？

　　愛西絲臉上流露出近乎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這要是在她上輩子，早就轉身走了，而且醫生也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和她意見相左。但是沒辦法，上輩子早就過去了，現在是2005年的迦勒底，她和羅瑪尼認識不超過一個月，所羅門御主老所長馬裡斯比利還活蹦亂跳，也沒有人理燒卻這種極端情況來充當催化劑，就算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此刻的羅瑪尼會選擇誰。

　　而且，馬裡斯比利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答應你，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誒？」

　　短暫的疑惑之後，羅瑪尼很快體會到了愛西絲沒有說出口的言外之意。

　　世上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也包括替人保密這件事。

　　「那……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我會幫你。」

　　「這可是你說的。」

　　某個正在撓頭，企圖蒙混過關的醫療部負責人忽然意識到大事不妙。

　　黑發少女換上了一副笑臉，惡趣味似的盯著他。

　　「我現在就有一個要求：在我晚上夜游去看瑪修的時候，幫我保密哦，羅·瑪·尼∼」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看到有小可愛提到咕噠子性格有轉變的問題，對此只能說咕噠子其實是黑化版的，在人理燒卻之後又遇到了很多事情，遭受了社會的毒打，所以心態肯定沒有在迦勒底裡當肝帝的時候純淨。至於轉變的原因嘛，後面會繼續說的，還請慢慢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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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藤丸立香躲在小巷的陰影處，激烈的喘著氣，從前看起來總是生機勃勃的橙色頭發現在卻像雜草一樣的披落下來，在肮髒的衣袖下，是不斷滲血的傷口。

　　幾步之外，就是燈火通明的人類世界，時不時有人笑鬧著走過街頭，渾然不覺身邊還有一個曾經的救世主，正孤立無援地躲在角落。明黃色的燈光在地上分出一條光暗分明的界限，而藏在陰影裡的人，早已失去了踏出那一步的勇氣。

　　等到心跳微微平復下來，藤丸立香摸出一塊指南針模樣的東西，看著上面的指針從平靜到激烈抖動，唇角微弱地翹了一下。

　　真是不可思議，當初人理燒卻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狼狽過，但是在人理燒卻之後，那些曾經需要她守護的對像卻輕而易舉地達成了這個成就。

　　迦勒底在完成它應有的職責之後，就迅速陷入了外界勢力爭權奪利的漩渦，失卻了它本來應該存在的價值。那些曾經和她並肩作戰，同時也是她親近追隨者的員工們自然離開了迦勒底，繼而一個接著一個的神秘消失，沒有半點音訊。

　　而作為通關人理燒卻的御主，和迦勒底亞從者實驗的唯一成果，她和瑪修兩個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各種魔術師，甚至是死徒的追逐對像。

　　不知疲倦的使魔和仿佛無處不在的死徒，就仿佛聞到腐肉味道的鬣狗，日日夜夜的追逐在身後。

　　藤丸立香抹了抹從額頭上流下的鮮血，看向同樣貼在牆角的紫發女性。

　　「瑪修，你離開吧。魔術協會那邊已經認定你是個沒什麼研究價值的普通人了，你跟在我身邊，只會原來越艱難。你是我並肩作戰的戰友，也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想要你作為一個自由自在的人去觸摸藍天，而不是像我一樣，只能藏身在陰暗的角落裡。」

　　明亮的大街上，普通人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則是熟悉到令人痛恨的腳步聲。藤丸立香知道，那是某些想要讓她同樣成為死徒的家伙，和某些想要讓她作為研究素材的魔術師們合流，在「封印指定」的這個金光閃閃的招牌之下，發瘋一般窮搜整個世界。

　　除去偶爾遇見為了獵殺死徒而出沒的埋葬機關成員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休息時間。可以說，作為「藤丸立香」這個人的人生，在人理修復完成的一剎那，就已經終止了，剩下的，就只有長達二十年的疲於奔命。

　　「前輩！」

　　熟悉而帶著一絲絲沙啞的聲音響起，藤丸立香看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前輩，我不走。想要看看迦勒底意外的天空，那已經是以前的願望了。現在我的願望，是和前輩一起，自由自在地看著外面的天空，從打敗蓋提亞之後，這個願望——從來沒有改變過。」

　　滿臉灰塵，神情頹敗的女人轉過頭。

　　「已經二十年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了。」

　　「不，這怎麼會夠呢？我還想要和前輩一起，一直，一直地……」

　　後半部分話語戛然而止，藤丸立香眼前閃過一道熟悉的影子。

　　一朵艷麗的血花盛開在瑪修單薄的身體之上。

　　……

　　「瑪修！」

　　愛西絲突然驚醒，下意識地摸向枕頭之下，等什麼都沒摸到之後，才驚覺那噩夢般的時光已經過去很久了。

　　臉上傳來冰冷濕潤的觸感，從眼眶一直延伸到下巴。

　　「原來……我哭了嗎？」愛西絲怔怔看著床頭，夜光鬧鐘在黑夜裡發出微弱熒光，顯示現在是凌晨三點左右，「白天老是想著瑪修，竟然夢到了從前的事。」

　　而且是最不堪回首的事，比起這件事來，在魔術協會內部「泡福爾馬林」的痛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愛西絲煩躁地翻了個身，准備閉眼睡覺，但瑪修臨終的那一幕始終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躁動的思緒怎麼也沒法平靜，最後只能爬起來穿得整整齊齊。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夢到瑪修，那就干脆去找羅曼夜游一把好了。

　　……

　　剛從小金蛇開辟的通道裡面走出來，愛西絲就差點被耀眼的白光晃花了眼睛。

　　現在都凌晨三點了，羅瑪尼竟然還在醫療部裡埋頭讀書！

　　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是慶幸還是生氣。

　　「沒想到你這麼晚了都還沒回去睡覺，正好，我找你有點事情。」

　　正趴在桌上埋頭苦讀的青年嚇了一跳，手一抖差點直接在書上劃拉出一道長長痕跡。本來想要大驚小怪地發出驚嘆，但在轉過身看見對方的臉色之後，轉為了關切。

　　「愛西絲，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是白天鍛煉太拼命了嗎？」

　　「你不也一樣，眼睛旁邊的黑眼圈重得要死。」黑發少女條件反射般抬起手摸了摸臉頰，隨後輕描淡寫地岔開了話題，「明明迦勒底的事情也不多，你怎麼會到凌晨三點都還沒睡？」

　　「誒，現在三點了嗎？！是我自己想要攻讀下一級學位，所以就看書看得晚了點。你有什麼事，我可以給你幫忙，但是不要做出對迦勒底有害的事情。」

　　羅瑪尼說著就又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大口，眼神因為睡眠嚴重不足而飄忽不定。

　　「不會是對迦勒底有害的事，晚上過來只是想讓你給我進行消毒而已。我聽說瑪修是住在無菌室裡的，我就這樣直接過去，會讓她生病吧？我的禮裝能夠自動尋路，路線應該不成問題，如果你實在很疲倦的話，晚上不和我一起出發也可以。」

　　羅瑪尼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原本上揚的嘴角不自覺拉成了直線，盯著愛西絲的雙眼，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認真道：

　　「不，我會和你一起去看瑪修。」

　　……

　　哪怕不是第一次使用這個以古埃及蛇神為名的魔術禮裝，羅瑪尼仍舊會對這個魔術禮裝而發出贊嘆。

　　與上次看到的場景不同，從愛西絲臂膀輾轉游下的金蛇盡力膨大身軀，整個上半身直直地立起來，頸部皮褶有如真正的眼鏡蛇那樣膨脹開來，圍攏雙翼般庇護著兩人在另一個維度裡游走。

　　空間亂陰暗而危險，時不時有猛烈的暴風擊打在聖蛇的身軀上發出劇烈響聲，但始終沒有突破聖蛇的防御。一線陽光般的金色在毫無前後左右之分的一片混沌裡開辟出道路，就像是忒修斯循著阿裡阿德涅的線團在迷宮裡行走一般，輕車熟路，毫無阻滯。

　　聖蛇的身軀下安靜得可怕，僅有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羅瑪尼·阿基曼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偏過頭看著滿臉恬靜，一步一步往前走去的黑發少女。

　　「愛西絲，迦勒底的實驗體一號目前的名字應該還沒有暴露吧，你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呢？」

　　「我以為我不說，你也不會戳破來著。」

　　少女略帶笑意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聲音回蕩在密閉的狹小空間裡，顯得有些縹緲失真。雖然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是莫名的，羅瑪尼覺得愛西絲心裡的防備，在此刻似乎稍微松懈了一點。

　　「吶，羅曼，你既然和老所長是朋友，那有沒有聽說過『未來視』、或者說『千裡眼』這個名詞？」

　　羅瑪尼·阿基曼的呼吸陡然間開始紊亂，並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持續混亂下去。

　　他怎麼不會知道？甚至於他就曾經是古往今來唯三真正千裡眼的擁有著，能夠真正看透過去與未來的存在。

　　哪怕是已經拋棄了作為魔術王的過往，千裡眼這個詞，依舊無可避免地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在轉化為人的那一剎那，他尚且還未完全消失的千裡眼，向他展現了一幕慘烈至極的畫面。

　　也正是因為這雙眼睛，他不得不像一匹被鞭子狠狠抽打著的馬兒一樣拼命奔跑，每當想停下休息的時候，人類滅亡這個血淋淋的事實就會再次浮現，迫使他重新開始學習。

　　就像是贖罪一般……

　　「事實上，我是說，愛西絲……」

　　羅瑪尼搓了搓臉，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雖然並不希望好友的計劃遭到外人破壞，但是他也並不想讓瑪修這個無辜的孩子就這麼被無情的犧牲掉。既然愛西絲對他已經交付出了信任，自己也應當交出對等的信任才是。

　　「雖然我不明白你們的魔術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我聽人說過，日本的觀布子市曾經有一個神秘的都市傳說「觀布子之母」就是有關這個的吧？但凡她做出的預言就一定會是對的，如果刻意違反她的建議的話，那就一定會招來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像這種強大的能力，應該就是你們魔術師裡說的『魔眼』？」

　　堂堂魔術王厚著臉皮表示自己不懂魔術，你還真是敢說啊……

　　愛西絲斜睨了羅瑪尼一眼，把湧到嘴邊的吐槽咽了下去。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吧，畢竟我也沒有詳細的查過資料，不知道我自己是哪一種魔眼。我只能看見和自己有關的未來，而且看見的未來也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並不是完整准確的信息，不過有一條，我很確定，我的將來，和那個叫做瑪修的孩子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子開始把自己上輩子的事情倒給醫生聽了。

　　今天應有雙更，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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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如果是這樣，能讓愛西絲你不惜違反禁令，也要去看她，瑪修那孩子，應該是個很好的幫手吧？」

　　「不止是這樣。」黑發少女臉上泛起誰也不知道的溫柔笑意，「她是我見過的最純潔善良的孩子，哪怕承受著**的巨大痛苦，他人的異樣眼光，壽命只有普通人的五分之一，她也像南極洲的白雪一樣不染塵埃。」

　　「這個復雜的世界，其實並不適合她生存。」

　　有那麼一瞬間，內心傾訴的欲望漫過了理智的堤壩，羅瑪尼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千鈞一發之際把那個秘密緊緊鎖在內心。

　　「原來是這樣，難怪愛西絲你會喜歡她。依我看來，愛西絲應該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只不過你的溫柔是隱藏起來的，就連我第一天和你見面的時候，也被你狠狠嚇了一跳呢。」

　　羅瑪尼明顯感覺到頭頂的聖蛇隨著愛西絲的腳步停頓了一瞬。

　　「是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個看起來凶狠，實際上溫柔的人。」

　　愛西絲將目光悠遠地投向了深沉莫測的前方，喃喃道。

　　自從結束了在迦勒底的工作後，溫柔、堅強、勇敢這些名詞就從別人的嘴裡消失了，剩下的不過是個凶狠殘忍、生命力頑強得就像蟲子一樣的家伙，而她早年那些曾經擁抱的天真幻想也在世事的打磨下失去了光彩。

　　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傷感，羅瑪尼抬了抬手，本想放到對方肩上安慰一下愛西絲，但仔細考慮之後又頹然放下。

　　「雖然有點不禮貌，但是我有點好奇，愛西絲你在你的未來裡看到了什麼呢？」

　　「我啊，看到了——」

　　愛西絲撩起頭發，深深看了羅曼一眼。

　　「人理燒卻喲。」

　　……

　　羅瑪尼·阿基曼看起來有點想要落荒而逃，然後被聖蛇尾巴一卷，又拖回了原地。

　　知道這個軟趴趴的男人這時候肯定是漿糊一片，愛西絲也就沒有繼續強烈刺激他，挑著眉頭輕描淡寫道：

　　「外面全都是空間亂流，這時候跑出去，是想死嗎？在一個以維護人理為己任的機構裡工作，不發生點什麼難道不是太無聊了嗎？總得有人站出來充當救世主，雖然當救世主的下場不怎麼好。」

　　「難道……」

　　「噓——」

　　愛西絲豎起食指，輕輕貼在唇上，那雙眼角上挑的眼中平靜得像是一汪深潭。

　　「我的未來視有點特殊，只能看到自己的未來，而且一旦發動，會整個人陷入到那段未來裡去，就像是設身處地經歷過一樣。雖然很艱難，但對我而言，卻是一生中最寶貴、最溫暖的的回憶。」

　　「我這樣的未來視大概根本算不上什麼魔眼不魔眼，不過說起來，最高等級的未來視應該是叫做千裡眼吧？既能看到過去，也能看到現在，還能夠看見未來什麼的，想想就令人羨慕。」

　　「根本就不是這樣，千裡眼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青年難得語氣激烈地反駁了一回，隨即極為懊悔地捂住了嘴，而黑發少女唇邊則掛上了奸計得逞般的笑容。

　　嘛嘛，總算是說漏嘴了，就等著你吶，所羅門先生。

　　……

　　鑒於之前慘遭愛西絲套路，某個橘粉色頭發的青年在接下來的路程裡干脆一句話都沒說。不過好在迦勒底就只有那大，就算從空間通道裡過去，花費的時間也並不多。

　　沉默了兩分鐘之後，前方豁然開朗。

　　「這裡，原來就是瑪修從前住的地方。」

　　愛西絲眯著眼打量面前這方小小的天地，發出了感嘆。

　　這裡與其說是瑪修居住的「家」，倒不如說是一個沒有加房頂的監獄。房間裡除了簡單的櫃子、床和屏幕之外，別無他物，四面牆壁沒有窗戶，也沒有裝飾品，只有光禿一面牆壁。頭頂本該是天花板的地方被改造成了透明的玻璃頂，方便高台上的工作人員隨時關注迦勒底實驗體一號的活動情況。

　　一般情況下，馬裡斯比利是不會允許閑雜人等闖進這個機密之處的，就連羅瑪尼此前給瑪修做的體檢，那也是通過房間中自帶的醫療儀器完成的。醫療部負責人只需要拿到數據，然後綜合這個數據作出報告就行了。

　　所以說，羅瑪尼其實根本沒有面對面地認識過瑪修，充其量只是透過玻璃罩子遠遠地看了一眼她而已。

　　現在正是凌晨三點，周遭早就漆黑一片，不僅是瑪修陷入了夢鄉，高台上負責監控的工作人員也開始對著電腦屏幕打瞌睡。可以肯定的是，現在正是悄悄探視瑪修的最好時機。

　　羅瑪尼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覺得身邊靜悄悄的，寂靜得讓人有點不安。

　　「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瑪修既然是迦勒底保密程度最高的實驗體，不可能沒有嚴密的防護。」

　　「當然了，馬裡斯比利不會那麼蠢。」愛西絲盯著房間中央的那個小小身影，毫不掩飾自己對現任迦勒底所長的惡意，「你要是再往前一步，牆上的激光就要啟動了。別亂動，到時候被切成碎片的可不是我。」

　　羅瑪尼向前邁出的腳步默默縮了回來。

　　……

　　黑發少女伸手合上覆蓋在激光設備上的最後一塊蓋子，聲音輕柔。

　　「呼，完成了，監視器那邊我也設法營造了幻像，羅瑪尼你也可以進來了。」

　　要是讓當年那個什麼都是半吊子的她過來夜游，恐怕還真不一定能夠搞定這麼多激光槍。那二十年裡東躲西藏，也不是沒有給她帶來好處，最起碼她學會了爆破、狙擊、偽裝、拆遷等各種實用技能。現在迦勒底的技術等於是魔術協會三十多年之前的技術，破解起來並不難。

　　羅瑪尼抿了抿唇，緩慢地走向了瑪修的床前，心情沉重。

　　依照愛西絲拆解那些東西的熟練程度來看，就不是現在泥古不化的魔道世家所能做得到的。就算是她說自己常年在普通人的圈子裡生活，但……

　　這種一看就是高精尖的東西普通人不是那麼容易接觸到的吧？那麼，是「未來視」的原因？

　　……

　　愛西絲輕輕坐到床前，小心翼翼地不弄亂床上一絲褶皺。

　　尚未相識的少女安穩靜謐地沉睡著，淡紫色的齊耳短發在枕頭上盛開出一朵花，紅潤的嘴唇微微翹起，仿佛在夢裡看見了什麼幸福的事，整張臉都透出一股滿足。唯一不足的，也就只有睡姿不怎麼好，手和肩膀一齊露在被子外面。

　　是瑪修，還活著的，就連亞從者實驗也沒有經歷過的瑪修。真想讓她一輩子就這麼平平安安地過下去，不用拘束在迦勒底狹小的房間，也不用承受從者靈基的折磨，就這麼作為一個普通人活著就好。

　　愛西絲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瑪修的額頭，再提起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重新塞到了被子裡，然後站起身准備離開。再然後，衣角就被一只還帶著嬰兒肥的小手用力拽住。

　　「那個，你就是雷夫先生說的，半夜會來我身邊看我的仙女教母嗎？」

　　細幼的聲音軟糯甘甜，哪怕還帶著沒有睡醒的鼻音，淌過心間時也莫名激起一陣過電般的戰栗。愛西絲僵立了一陣，然後轉身看見了一對通透的紫色眼睛。

　　「仙女教母？」

　　愛西絲的聲音裡難得帶了一絲詫異和心虛，並且給了旁邊忍笑的羅瑪尼一個大大的白眼。

　　小孩子睡覺沉什麼的，全都是假的！她只不過給瑪修拉了一下被子，怎麼就把人吵醒了？！還有神仙教母是什麼鬼，雷夫那家伙看著陰沉沉的，竟然也會給瑪修講灰姑娘嗎？

　　愛西絲趁機掃了兩眼瑪修的床頭櫃，果然發現桌面上堆了幾本書，而且清一色的都是童話。

　　「是雷夫先生告訴我的，瑪修只要好好睡覺，配合檢查的話，半夜就會有神仙教母到這裡來，像故事裡的灰姑娘一樣，給瑪修很多很多祝福的。我從前都沒看到，肯定是因為睡覺之前沒有想仙女教母，今天想了，仙女教母就真的到了！」

　　幼小的瑪修充滿興奮地說，語氣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幸福。在她的眼裡，這個守候在窗前的少女，哪怕在漆黑一片的夜裡，渾身也都像是在發著光。

　　「瑪修。」

　　「嗯？那個，仙女教母不希望我說這些嗎？如果不高興的話，我可以不說的。」

　　「當然不是，我很樂意聽見你的聲音。」愛西絲摸了摸瑪修的臉頰，臉上掛著柔軟的笑意，「只要你不覺得累，我可以一直待在你的身邊，聽你說話。就算你有什麼願望，我也可以盡力為你實現。」

　　「願望，願望是什麼東西呢？」紫發的小小幼女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皺著眉頭苦苦思索，最後轉向放棄，「瑪修沒有願望，但是可以把這個願望積寄存下來，等到以後有的時候再許願嗎？」

　　「當然可以。」

　　愛西絲依舊是那種柔軟到快要融化的語氣。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旁遠遠觀望著的羅瑪尼，忽然感到了一陣微妙的不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啥，忽然有種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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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在一片寂靜的房間裡，溫馨的對話依舊在繼續。

　　「瑪修，你知道，在迦勒底的外面，天空是什麼顏色呢？」

　　愛西絲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對方幼小的脊背，從手臂上傳來的溫度讓紫發的幼女忍不住一再往她懷裡鑽。

　　作為一個經過了基因調制的實驗體，瑪修的身體狀況一向令人擔憂，連帶著體溫也要比常人低。當愛西絲這個移動熱源出現的時候，她便像雛鳥靠近雌鳥一般依戀地湊了過去。

　　「唔，瑪修沒有見過。」瘦小的幼女垂著頭想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但是瑪修從書上看到過，聽說外面的天空是藍色的。但是究竟是怎樣程度的藍，瑪修不知道。」

　　「外面天空到底是什麼顏色的，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呢。只要你快些長大，身體好轉之後，我就能帶你到迦勒底外面的世界，讓你看遼闊無垠的大海、連綿起伏的群山，還有……」愛西絲心情復雜地頓了一下，「由人類親手締造出的寶物——文明。」

　　「真的嗎？！」

　　哪怕是心地純潔無暇到近乎無欲無求的瑪修·基列萊特，也忍不住為這句承諾而小小地雀躍了起來。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從前沒有願望，那是因為從沒有人對她有過期待，也從沒有人對她許下過承諾。只要身為瑪修·基列萊特這具身體的機能還在正常運轉，就已經足夠了。而在這一刻，名為「希望」的種子，已然悄悄在心中生根發芽。

　　……

　　隨身攜帶的計時器滴滴地響了起來，愛西絲低頭看了看表盤上的時間，忍不住皺起了眉。

　　時間總是過得太快，總感覺和瑪修還沒說兩句，就已經到了規定好的時間。但是不走也沒辦法，瑪修的作息時間太過異常會引起懷疑，與其讓馬裡斯比利那邊動用人手排查，還不如自己做好規劃，偶爾見面。

　　「時間不早了。」愛西絲摸了摸瑪修的額頭，魔術瞬時發動，「瑪修應該早點睡覺，這樣明天早上起來才有精神。晚上遇見仙女教母的事情，就當作是做了一場美夢吧……」

　　「唔，瑪修做了一場美夢，夢到了……仙女教母。」

　　稚嫩的幼女不由自主地軟軟倒了下去，眼中迷蒙一片，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沉入夢鄉。即便如此，瑪修依舊沒有立即入睡，口中的呢喃聲幾不可聞。

　　「可是……仙女……教母到底長什麼樣子呢？瑪修的眼睛不好……看不清楚……能不能伸手摸……下一回……就能記住了……」

　　魔術的效力逐漸加深，但瑪修本人的意志卻在極為頑強地對抗著魔術，心知繼續下去會對瑪修產生不良後果的愛西絲果斷暫停了魔術，在俯身下去的時候也沒忘記對羅瑪尼招了招手。

　　看他在旁邊磨磨蹭蹭明明想靠近又不敢過來的樣子就來氣，這次干脆把他也叫過來算了，反正瑪修也是遲早要見到他的，這時候記一下他的臉也不算壞事。

　　「誒，愛西絲你怎麼突然叫我，我就是陪著你過來的啊？」

　　雖然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但青年的身體還是忠實遵照著她的意志走了過來。

　　孩童的手在臉上拂過所產生的感覺，可以說是異常微妙，而那個人如果是瑪修·基列萊特，那就更加有像征意義了。

　　瑪修閉著眼，手指一寸一寸地從肌膚上碾過，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每當摸索到愛西絲的五官時，嘴角就忍不住露出一個甜蜜微笑，仿佛是在做著什麼美夢一般。

　　而愛西絲一直以來被各種事務重壓著的心，此刻也仿佛全然舒展了開來，變得輕盈靈動。

　　果然，瑪修的屬性就是天使，永永遠遠都會像孩子一樣治愈她的心。

　　在最後，愛西絲回頭盯著滿臉苦色的青年。

　　「這個孩子，想必應該也是願意見到你的，不如提前和她認識怎麼樣？」

　　……

　　當兩人重新走回聖蛇庇佑下的空間通道時，羅瑪尼臉上還殘留著那種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好小，就像是玻璃娃娃一樣脆弱……」

　　他算是有點理解愛西絲對著瑪修的時候，為什麼是那樣一副快要融化的表情了。

　　因為他在被瑪修觸碰到的時候，心裡也充滿了溫暖。

　　瑪修那樣的孩子，天生就應該像公主一樣，生活在遠離凡塵俗世的宮殿裡，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而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和孱弱的軀體抗爭，甚至連18歲都難以達到。

　　「是啊，她是迦勒底裡最脆弱的存在，但是在以後，卻是我最堅實的盾牌。」

　　愛西絲目光悠遠地說。

　　直到最後，瑪修也是她的盾牌。

　　「關於瑪修，你知道些什麼？」

　　羅瑪尼關切地問，殊不知自己對待這位相處不久的同事，態度已經比最初親近了太多。

　　也許，這是兩個同樣具有未來視的人之間獨有的默契？

　　「瑪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其實我了解得不比你更多，但是很多蛛絲馬跡是能夠推測出來的。原本你遲早也會知道，不過現在你見都見到她了，早點知道些內幕也沒關系。羅瑪尼，你知道瑪修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實驗體對吧？」

　　「對，但是究竟要進行怎麼樣的實驗，我並不了解。」

　　「你當然不了解，因為馬裡斯比利他自己也知道，你不會同意這個實驗。他想要的，是以瑪修這個經過基因調制的素體作為容器，以人類的肉·體來承接從者的靈基。瑪修壓制了從者的意志之後，就會完全成為迦勒底裡最強的工具，必要時也能作為亞從者上前線廝殺。」

　　「這怎麼可能！」羅瑪尼忍不住驚呼出聲，「從者都是古往今來流芳千古的人物，無論是那一個，都有自己的驕傲！他這麼干，就完全是把從者當做能隨時報廢的工具人一樣使用，如果實驗能成功就太奇怪了！」

　　「你恐怕忘了，所謂召喚從者的降靈儀式，在某些魔術師眼裡，僅僅只是召喚強力使魔的儀式而已。只不過，現代的使魔沒有那麼強力，而從者的力量和智慧，則足以保證他們在某些情況下，沒那麼容易『報廢』。」

　　愛西絲輕輕嗤笑了一聲。

　　「馬裡斯比利是天體科的君主，魔術師中的典範，你要想他有什麼正常的三觀，那還是做夢來得比較快。對他而言，實驗失敗，那也只是報廢一個實驗體而已，對他損失微乎其微。一個實驗體不行，那就十個，百個，總會有合適的配對出現，從而得到從者的力量為他效勞。」

　　「而且……這實驗，最後的確是成功了的。」

　　……

　　「那麼，附身瑪修的對像，到底是誰？」

　　羅瑪尼神情嚴肅，他萬萬想不到這個突破人類下限的實驗最後竟然還會成功。除非是像本尊所羅門那樣無欲無求的存在，否則再是忠義的從者，也會在被強制召喚到瑪修身上的一瞬間開始暴怒的。

　　「而且，如果想要得到從者的力量，直接利用召喚從者的降靈儀式不可以嗎？只要不是粉碎靈核的攻擊，通常情況下只要魔力充足就不會死去吧？」

　　「是加拉哈德，蘭斯洛特之子，傳說中得到了聖杯的圓桌騎士。他在被召喚到迦勒底以後就沉默了下去，無論迦勒底怎樣試圖刺激他出現，他都沒有回應，直到人理燒卻。」

　　陽光般的金色道路向前不停延伸，黑發少女氣定神閑地走在上面。

　　「你的問題很好回答，因為從者被召喚出來的時候，是有自己意志的。而擁有自我意志，就難免會和召喚從者的魔術師產生分歧，乃至於魔術師被自己的從者反噬。」

　　羅瑪尼一時間就想到自己還是作為冬木聖杯戰爭的Caster的時候，看見的某個渾身套著惡俗金閃閃鎧甲的Archer。那家伙的御主就是個挺標准的魔術師，單從素質上來講，還是很不錯的。

　　可惜他遇見了吉爾伽美什，那個從頭到尾都透露著高傲、暴烈氣息的王者。

　　於是那個叫遠阪時臣的家主就被自己從者悲劇地背叛了，而且，還是自己親近的弟子下的手。

　　這樣一來，馬裡斯比利想要得到一個不僅擁有從者力量，而且還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戰爭機器，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青年自然而然地得出了一個答案，但依舊覺得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對了，瑪修的年齡……馬裡斯比利在召喚他以前就已經在開始這個計劃！

　　青年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他推理出來的結果。

　　「別擔心，羅瑪尼，還沒到不可挽回的時候。瑪修年紀還小，身體是沒辦法承受從者將臨時的衝擊，在這段時間裡應該是能找到解決辦法的。我曾經有一位朋友說過，等待，並心懷希望吧。」

　　在聖蛇瓦吉特的金鱗下，愛西絲對羅瑪尼露出一個恬靜的微笑，笑容裡依稀有著藤丸立香的影子。

　　「也許，你說得對，總會有辦法的。」重新平復心情的羅瑪尼點了點頭，「明天你應該還有大量鍛煉任務，我又沒什麼事，就先送你回去吧。」

　　「那麼，晚安，喜歡吃草莓蛋糕的羅曼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和醫生之間突然冒出了一個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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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寒來暑往，時光倏忽而過，南極又進入了極晝。

　　無論在白晝，還是在深夜，天上太陽的光芒總會透過透明的玻璃將整條走廊照得透亮。

　　愛西絲拖著沉重的步伐從訓練室裡出來，每根頭發都在往下滴著水，神情恍惚到差點直接撞到迎面走過來的醫療部負責人。

　　「小心啊，安克姍海娜曼小姐。」

　　留著橘色半長發的青年伸手扶住目前迦勒底唯一的御主，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到一邊的長凳上，想了一下後，還是采用了比較疏離的態度關切道：

　　「安克姍海娜曼小姐，你的臉色真難看，需要去檢查一下身體嗎？」

　　愛西絲渙散的眼神滿滿凝聚起來，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後，才擺了擺手，高傲而不失禮貌地拒絕了青年醫生的建議。

　　「不用了，我回去喝一杯補液鹽就夠了，只是訓練太狠，暫時脫力而已。」

　　說完之後，毫不客氣地推開青年攙扶的手臂，就像是對羅瑪尼·阿基曼本身帶著極大厭惡一般，快步遠遠逃離開去。視線交錯的那一剎那，兩人便洞悉了彼此的想法。

　　羅瑪尼站在她背後，失落地伸了伸手臂，最後緊緊抿起了唇。

　　哪怕在迦勒底待了好幾個月，愛西絲也並未如同她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在熟悉場地以後就會卸下防備。反倒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神經越來越緊繃了。

　　難道說，整個迦勒底在她眼裡，就那麼不可信嗎？

　　她所看到的的未來，又到底是怎樣的？

　　……

　　小小的失態過後，愛西絲又重新把自己打理一新。在即將撲到床上的那一刻，黑發少女眼疾手快伸手往被子下面一揪，成功抓住了一只吃豆腐未遂的白色怪貓。

　　「看來你還是真是死性不改啊，你是想要到訓練室裡當我的陪練嗎？」

　　「芙芙！」

　　白色的異獸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團，耳朵無精打采地向下耷拉，發出哼哼唧唧的叫聲表示認慫。

　　愛西絲盯著這只死性不改的怪貓，忽然冒出了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瑪修的身體極為脆弱，完全不像是以後能跑能跳的樣子，根本就是個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現在這樣在無菌室裡勉強生活的狀態，已經是多方竭力維持的成果，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瑪修那孩子的身體遲早會崩潰。

　　既然如此，那就先嘗試一下能不能用上輩子的辦法達成效果。

　　「如果說，要你付出全部的知性，你能不能讓一個天生短壽的孩子得到正常人應有的壽命呢？」

　　芙芙渾身的白毛都炸成了一團，看起來特別像一個大號的棉花糖。那雙總是濕漉漉的大眼睛先是譴責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不情不願地哼唧了兩聲，意義不明。

　　「你同意了？」

　　愛西絲纖細的眉頭高高挑起，感到欣慰的同時，心中也充滿了不可思議。

　　現在芙芙可不是瑪修從小養著的那只，基本上在碰到她以後，就成了她固定圈養的寵物，根本和上輩子的那只相去甚遠。上輩子芙芙也是在和瑪修相處了十幾年以後才培養出那樣深厚的感情，繼而在時間神殿為其獻出知性的吧？

　　哪怕是個正常人，在聽到自己要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獻出生命，第一反應也應該是拒絕吧？輪到芙芙身上，不也應該是拒絕為第一選擇嗎？

　　「你確定？」

　　「芙——」

　　你都要我獻出知性了，我還能怎麼樣，不答應就會被你手撕啊！

　　芙芙表示委屈並且惹不起。

　　「我還是覺得你好像不大情願。」愛西絲毫無形像地撇了撇嘴，翻身把被子卷成一團，「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強求，反正瑪修的身體也並不只有這一條路可以治療。」

　　是的，沒錯，在人理燒卻已經開始的時候，瑪修的身體的確是沒有任何辦法修復。但是，現在連2010年都還沒到，人理燒卻更是遙遙無期。

　　治愈瑪修的可能性，並不只有芙芙獻出知性的那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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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西絲打開手機，戳了戳通訊錄上那個陰陽魚一樣的頭像。

　　「在嗎，兩儀？」

　　「愛西絲姐姐，你下班了嗎？快告訴我你在南極那邊有看到企鵝沒有啊，有的話給我帶幾張照片回來也可以啊！」

　　緊接著陰陽魚頭像就劈裡啪啦地不停打了一大串字出來。

　　愛西絲並沒有立刻回話，而是耐心地等待著對方把想說的話一股腦倒出來。

　　從對方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開始，她就知道，對面在使用這個賬號的已經不是兩儀式，而是好友前幾年生下的女兒——兩儀未那。現在兩儀式恐怕在忙其他事，才讓兩儀未那拿到了她的手機，並且在網絡上充分發揮出了自己好奇心旺盛的本質。

　　而對於她去南極迦勒底工作的這件事，兩儀未那一直抱著極大的興趣，一有空就在網上纏著她要南極冰川、企鵝和鯨魚的照片。

　　然而迦勒底建立在海拔好幾千米的山峰上，根本連根草都看不到。而愛西絲又不想隨便在網上搜索幾張照片糊弄過去，於是這件事就這麼拖了下來。

　　好不容易安撫下有些活潑過頭的未那，愛西絲咬著嘴唇，手指飛快在屏幕上點擊。

　　「未那，那你知道媽媽到哪裡去了嗎？」

　　「我知道啊。」一個大大的表情包發了過來，簡直就像未那那略帶小惡魔的性格，「媽媽和爸爸出去旅游了，現在是我一個人在家哦。雖然爸爸和媽媽都不在，家裡也還是有很多人照顧我，愛西絲姐姐就不要擔心到想要現在就從南極洲飛過來看我啦！」

　　愛西絲：「……」

　　雖然早就和未那相處了不短的時間，但這孩子皮起來的時候，還真的有點想打一頓啊。

　　「那你知道媽媽去了哪裡，有什麼時候回來呢？」

　　「媽媽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要過一段時才會回來，2012年和2016年的時候都會出門，到時候就會帶著我一起出門旅游了！」

　　「對了，媽媽讓我留言給你，愛西絲姐姐你和她是相似又不同的存在，所以你和她才會成為朋友。如果出現了連你也無法解決的問題的話，她也是沒辦法幫你解決的。」

　　兩儀式竟然在這個時候走了？！

　　還有那兩個時間點……簡直讓人不得不多想。

　　愛西絲煩躁擼了一把芙芙，繼續在手機鍵盤上敲敲打打。

　　「那你知道橙子去了哪兒嗎？」

　　「不知道。」

　　兩儀未那在手機的那一邊回答得相當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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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個結果，雖然遺憾，愛西絲也並不感到意外。

　　瑪修的身體只能活到十八歲，是因為她從出生起，被設定好了只能活到這麼長。就像是從工廠裡制造出的產品一樣，從一開始就被設定了使用壽命，在那段時間之前結束工作完全是正常現像，而超出使用壽命的情況，才是極為罕見的奇跡。

　　而瑪修的壽命，就算是得到聖杯，也是無法延長的。

　　而愛西絲所能想到的，不通過芙芙貢獻出知性就能達成的唯一方法，就只有主動為瑪修更換身體。而世界上在這方面登峰造極的，就只有冠位人偶師——蒼崎橙子才能做到。

　　兩儀式的丈夫黑桐干也的妹妹，黑桐鮮花就是蒼崎橙子的得意弟子。然而愛西絲雖然對黑桐干也這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為何能夠追到兩儀式這種等級的人物表示好奇，但也沒有過多地對他表示親近。

　　為了避免誤會而可以保持的疏遠，最後導致她現在想要找到蒼崎橙子的困難程度呈指數上漲。

　　「蒼崎橙子這人，可真是……像風一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見了。」

　　不找她的時候基本天天都能碰到她，想要她幫忙的時候又跑得無影無蹤，早知道就留個聯系方式先，免得現在這時候連人都看不到。

　　愛西絲半是惱怒，半是煩躁地吹了吹頭頂上垂下來的長發。

　　既然不管是兩儀式，還是蒼崎橙子都沒找到人，那剩下的道路，就只有一條了。

　　那就是去德國，尋找隱藏於森林中的古堡——

　　愛因茲貝倫。

　　……

　　哢噠、哢噠。

　　硬質的皮靴底部敲擊在堅硬的地面，特殊材料制成的光潔地板模糊的倒影出一個高挑的女性身影。哪怕高台上的工作人員依舊在毫無懈怠地監視著屏幕，但也像睜眼瞎一樣忽略了女性的存在。

　　靈活而不失迅速地避開所有機關，愛西絲就這樣站到了瑪修的床前，神情安詳地注視著陷入沉睡的紫發幼女。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就會在明天向馬裡斯比利提出請假，然後回到冬木市，在回家看望的同時，順便去找一找衛宮切嗣，看看他有沒有關於愛因茲貝倫的情報，畢竟那家伙，從前也算是愛因茲貝倫家的上門女婿。

　　輕輕把瑪修臉龐邊散碎的頭發別到而後，正准備離開的時候，原本緊閉的門扉忽然毫無預兆地被人從外面打開。

　　「原來是愛西絲小姐。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這個時候應該休息了，愛西絲小姐為什麼還會在這裡逗留呢？難道是想給瑪修講睡前故事？」

　　門後的人影緩緩離開陰影，徹底暴露在了視野當中。

　　愛西絲的瞳孔驟然緊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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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剎那，愛西絲的心就懸了起來，同時產生的，還有一絲絲詭異的心安。

　　因為來的人是雷夫，而不是那個至今底牌不明的馬裡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

　　作為一個明知底細並且親手手撕過的魔神柱，愛西絲還是有信心拖延一下時間，然後讓自己死的死相不那麼難看的。

　　沒錯，是死得不那麼難看，而不是讓對方死得不那麼難看。

　　因為她連一個兩星的英靈都沒召喚出來，而現代魔術師所通用的攻擊手段，對於身為魔神柱的雷夫而言，根本就是撓癢癢一樣的進攻。

　　在經歷了幾十年風風雨雨之後，她也終於意識到，成功修復人理這件事情，究竟含有多麼大的僥幸成分。

　　比如現在的她，面對雷夫就隨時有可能被碾成渣渣。

　　「雷夫教授，你不也是嗎？」

　　黑發少女強行打起笑容，雙目凌厲地回視過去，明亮而堅定的眼神裡幾乎找不到半點心虛或者膽怯的情緒。

　　「就算現在天上還懸掛著太陽，但這時候也並不是出來閑逛的時刻吧？」

　　「愛西絲小姐一向伶牙俐齒。」雷夫的瞳孔突然縮得極小，唇角誇張地向上翹起，白色鋸齒狀牙齒頓時隨著他的動作暴露，看起來既詭異，又恐怖，「我只是例行來關心瑪修的睡眠狀況，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一位稀客。」

　　「啊，我也是。」

　　愛西絲似模似樣地嘆了一口氣，後背不知不覺間已然冷汗淋漓。

　　剛才她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門口布下了三重魔術，但是雷夫走過來的時候，根本連半分鐘都沒用到，門口的防御就已經被破解殆盡。

　　能夠僭稱魔術王所羅門的七十二柱魔神，魔術造詣怎麼可能會比她這個臨時抱佛腳的半吊子更低？上輩子能花式毆打這些魔神柱，倒有百分之**十是依靠了身邊強力從者的力量，而她作為指揮從者的御主，只需要不被波及到就可以了。

　　「可是，這裡並不是愛西絲小姐應該知道，更不是愛西絲小姐應該來的地方。」

　　雷夫伸手拿下高帽抱在懷裡，步步緊逼，揚起的嘴角裡帶著高高在上的嘲弄。

　　「瑪修可是整個迦勒底機密程度最高的實驗體，愛西絲小姐深夜駕臨，是想來這裡對她做些什麼呢？我記得你們家系的處境並不好，難道是終於意識到山窮水盡，所以想要和時鐘塔裡的魔術師聯手，對迦勒底進行破壞，從而換得在魔術世界立足的空間？」

　　「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我也依舊會為人類的惡劣程度而感到震驚啊。」

　　……

　　曾經有那麼一個家族，從誕生之時起，就被神授予了職責——即為「守護現在」。

　　曾經有那樣一個名門的嫡長子，從誕生之時起，就擁有著三重人格，一者過去對未來做出無視，一者未來對過去表示否定。而這樣完全互相矛盾的兩者，之所以能順利共存，就是因為存在著能夠將兩者調和的「現在」。

　　然而親眼目睹了人類劣根性的雷夫·萊諾爾·佛勞洛斯，已然完全放棄了維護人類的使命，親手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請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樣卑鄙，難道我就不是發現了這個孩子的悲慘遭遇，從而悄悄地來看望她嗎？我承認的確有些人令人惡心，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那樣。」

　　被對方一再批評甚至污蔑，愛西絲內心反倒顯得異常平靜，只是從床邊站了起來，順帶把瑪修遮到了身後。

　　比起單純的理念之爭，人類這個物種所使用的手段才更讓人心生厭惡，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會贊同蓋提亞，特別是被那些家伙們追捕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時候，心裡也會暴躁地想：

　　要是當初直接讓蓋提亞燒了人類史，是不是就沒後來這麼多破事了？反正自己已經這樣了，還不如當初放任蓋提亞算了。

　　「至少，在我眼中，人類沒有延續的價值，它不值得被拯救。」

　　雷夫·萊諾爾·弗勞洛斯悲憫地說。

　　「那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看望一個幾乎連人都算不上的實驗品呢？」

　　愛西絲冷靜地打問，仿佛已經將雷夫手中逐漸亮起的微光完全無視。她甚至向前了一步，將兩人爭鬥的戰場遠離瑪修。

　　「我從來不這麼覺得人類是無法救贖的，雷夫教授。我想，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的，只是你從沒發現。」

　　雖然魔術協會和死徒那一群人的確惡心得夠嗆，但是卻不能以偏概全的將所有人都概括為惡。如果人類真是不可救藥的種族，那麼英靈座裡就不會有那麼多在人類史裡閃閃發光的英靈了。

　　雖然一度被自己守護的「人」奪走自由和生命，但毀滅人類這種選項，卻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

　　生命本就是不斷積累痛苦的巡禮，但卻絕不是死與斷絕的故事。只要想一想，自己身後曾經還站著那麼多人，內心就會充滿勇氣，然後再度出發。

　　哪怕再讓她重新選一次，她也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拯救人理，放任蓋提亞什麼的，不過是說的氣話而已。

　　「不，人類是無可救藥的……」

　　雷夫·萊諾爾正打算結束談話，利用魔術將這個闖入密室的少女化為灰燼時，釋放出來的魔術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抵消了。

　　這是……

　　雷夫震撼地睜大眼，隨後注意力便完全被對方脖頸上懸掛的飾物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原本被嚴密隱藏起來的吊墜因為佩戴者的動作，順順利利地從衣物中滑脫，避無可避地暴露在了雷夫·萊諾爾·佛勞洛斯的眼中。

　　那個魔術禮裝，他們從前見過……

　　那是在距今極為遙遠的神代，所羅門王時代那位可敬的王後常用的愛物。在那位王後早逝之後，她所遺留下來的貼身物品便交給了她的女祭司們妥善保管，就連所羅門王也偶爾會來到王後的宮殿緬懷故人。

　　不知是何時何地突然冒出來的感觸讓雷夫頓時毛骨悚然，哪怕時隔千年，魔神柱依舊能隱隱感覺到那位埃及女王手裡的雞毛撣子蠢蠢欲動。

　　本來在雷夫手裡閃閃發亮的魔術輝光頓時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恭敬到拘謹的表情。

　　「我不會在這件事上和你爭辯，愛西絲小姐。」

　　雷夫有些僵硬地轉過話頭，不知是出於尊敬還是出於對那位那位王後的敬畏，他立刻就放棄了對愛西絲動粗的想法。

　　「你到這裡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雷夫教授，我忽然覺得你似乎有點健忘了。」愛西絲敏銳地察覺到雷夫似乎在忌憚著她身上的某種東西，於是小小的撩撥了魔神柱一下，「我今天是來看望瑪修的，畢竟這麼可愛的孩子，誰不喜歡呢？我的家族雖然已經衰敗，但還不到要向時鐘塔搖尾乞憐的程度。」

　　在整個迦勒底裡，雷夫最在乎的人就只有瑪修，雖然有些不厚道，但在雷夫沒有撕破臉的時候，瑪修的確是一件對付雷夫的利器。

　　「是嗎？」

　　雷夫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態度顯而易見地軟化了下來。

　　劍拔弩張的氛圍就這樣消彌於無形。

　　在確定了雷夫不會對她動手之後，從前藤丸立香蹬鼻子上臉的特技就再度超常發揮，黑發的少女緊緊攥著發出朦朦微光的吊墜，對著雷夫露出一個燦若百花的笑臉。

　　當然，雷夫會不會覺得她好看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雷夫教授也是來看瑪修的，那為什麼不先坐下來喝點紅茶，好好談一談呢？」

　　雷夫的臉上突然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也許是作為魔神柱的自尊心被她深深挫傷了吧？

　　黑發的無良御主沒良心地猜測著，苦中作樂地在心底冒出了一點小小的得意。

　　……

　　「原來如此，你是想要讓瑪修擺脫亞從者實驗的未來……嗎？」

　　雷夫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一點點復雜，看著愛西絲的眼神就從「全世界除了瑪修之外沒一個好人」變成了「世界上還有你和瑪修兩個好人」，看得愛西絲整個人哭笑不得。

　　所以說，有些時候，魔神柱們還真是單純。魔神們一面譴責著所羅門王不懂人心，但是作為魔術式而誕生的他們，又何嘗懂過人心呢？

　　當然，巴巴托斯最可愛了。

　　「所以，我們的目標並不衝突。要是雷夫教授能幫我打掩護，能讓我請假回家去找愛因茲貝倫就更好了。」

　　「這沒有問題，我能辦到。」一提到瑪修，看起來死氣沉沉的雷夫教授忽然就充滿了行動力，「我會給你准備好回程的交通工具，你到時候直接離開就可以。假期的長短可以不定，但是這一次必須成功，否則你會見識到何為迦勒底副所長的魔術。」

　　「就這樣定了，等北方的船只靠岸，我立刻就會離開。」

　　愛西絲斬釘截鐵。

　　「事實上，我還有一個問題。」臨行前，雷夫孤零零地坐在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裡，手中的紅茶甚至無法反射一丁點燈光，「愛西絲小姐，你真的認為，人類是可以救贖的嗎？」

　　黑發御主的背影頓了一頓，然後才有堅定而不容動搖的聲音傳來。

　　「我一直以為，人性本善。凡是見到罪惡，就偏執的認為所有人都身負罪孽，將自己擺到聖人的地位上想要審判人類，那既不是憐憫，也不是行善，那充其量只是一葉障目的愚蠢而已。」

　　「哦，愛西絲小姐，那回程的船票和機票你自己報銷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含所量超標，雷夫一秒從心

　　小劇場：

　　雷夫：我已經有三天沒被打了，難受。

　　某個莫得感情的心髒產出機器：在，為什麼又迫害我？


第14章

　　「雷夫真是小氣，不就是多說了他一句嗎，就狠心卡掉了我的路費……」

　　愛西絲隨著人流拉著行李箱走下了飛機，一面抱著手機死死盯著屏幕上從銀行發過來的短信。

　　「您的賬戶今日支出三萬美元。」

　　雖然三萬美元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多大的一筆錢，但上輩子早就窮怕了的愛西絲依舊倒吸了一口氣，從都到尾都透露著肉疼的氣息。

　　真是個小心眼的魔神柱，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掏空雷夫的小金庫……那家伙放棄人理燒卻最好，要是還想要一條道走到黑，那就不要怪她直接黑進銀行賬戶，把雷夫那家伙的賬戶變成負數了。

　　冬木市的初春的風從未遠川上未化的薄冰上掠過，拂過臉頰的時候還帶著凜冽的寒意，但對於在南極洲呆慣了的人來說，這樣的溫度，竟然是久違的溫暖宜人。

　　機場的花圃裡，高大的喬木和低矮的灌木不約而同地在枝頭吐出嫩芽，略帶鵝黃的葉片零零散散地點綴在枯枝上，雖然還沒到綠蔭蔽日的盛夏，但這些稀稀落落的嫩綠，卻也能令人會心一笑。

　　春天和嫩芽，總是像征著希望。

　　愛西絲拖著箱子，不出意料的在機場擁擠的人群裡發現了這輩子的母親。

　　多麗絲身上穿著一件厚實的大衣，圍著一條米色的兔絨圍巾，過分蒼白的秀氣臉龐正張開嘴，畏寒地往手上哈著氣，在發現自己女兒的那一剎那，立刻揚起了溫暖的笑臉，凍得發青的手指在空中揮動著。

　　「愛西絲，這裡——」

　　……

　　「所以愛西絲這次回來，是因為要到德國去出差嗎？」

　　滿心以為女兒會在家裡待上一陣的多麗絲，在聽到愛西絲的行程安排時，也忍不住微微黯淡了臉色。隨後，她很快收拾好了表情，從廚房裡端來了一大塊塗滿奶油的草莓蛋糕。

　　同時配了一杯味道濃厚苦澀的黑咖啡。

　　「如果你喜歡這個工作的話，也沒關系的。這是你喜歡的草莓蛋糕和咖啡，我剛剛才做好，趕快趁熱吃了吧。」

　　多麗絲細聲細氣地說，雙眸微微垂下，流露出淺淡的哀愁。

　　世上沒有哪個父母是樂意自己的兒女經常在外漂泊的。

　　愛西絲閉了閉眼，難以克制的愧疚之情促使她把手裡的蛋糕切成了不均等的兩塊，並把大的那塊推給了多麗絲。

　　「大概是這樣的，科考站的確有事需要我去德國，大概也就是拿些資料，到機構那邊走流程的事情吧。之前我們一直在英國生活，倒是對德國那邊不太熟悉，我准備先去找衛宮切嗣問問。衛宮一家最開始就是從德國搬來的，對德國風土人情的了解總比我更多。」

　　「其實，這一次出差並沒有硬性規定長短，所以時間是由我自己決定的，假如媽媽想要我在家裡多呆一段時間，那也是可以的。」

　　「不，不用了，你的事業才是最重要的，我這邊真的不要緊。還有衛宮那邊……」

　　多麗絲切蛋糕的手一頓，沉吟道。

　　「我記得你從前和士郎那孩子關系挺好的來著，我最近在外面買菜的時候，聽藤村說，士郎的爸爸最近身體不太好的樣子。似乎是從前就有些舊傷，到現在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了，最近才從醫院裡回來，正在家裡修養。愛西絲你如果有空，就和我一起去衛宮家看望他們父子一下吧？」

　　……

　　愛西絲和多麗絲母子穿戴整齊地守在衛宮大宅的門前，手裡提著精心准備的伴手禮。

　　「請問，衛宮士郎在家嗎？」

　　衛宮宅邸裡立刻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好像有人在鼓搗什麼，間或夾雜著少女惱羞成怒的嬌喝。

　　「我這就來了。」

　　「衛宮士郎，先幫我把這個弄好啦！這個什麼微波爐，到底是怎麼用的啊啊啊啊啊啊——」

　　「啊喏，是先按這個鍵，再轉一下這個？」

　　砰的一聲巨響之後，愛西絲兩個哪怕是被人晾在門外，也能看到從窗戶裡噴出的滾滾濃煙。

　　八成是遠阪凜在裡面作祟吧？

　　愛西絲忍不住在心裡為衛宮家本就不寬裕的經濟情況鞠了一把同情淚。

　　最後在一陣兵荒馬亂之後，身上還帶著不明物質的衛宮士郎滿身狼狽地出現在了兩人面前，笑容裡帶著大寫的尷尬。

　　「是學姐？不好意思，家裡突然出了一點狀況，給你們添麻煩了。」

　　愛西絲和多麗絲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裡看到了無奈。

　　遠阪凜果然是個電器白痴啊。

　　……

　　毫無意外的，愛西絲見到了衛宮士郎和遠阪凜，外加剛剛出院，面色十分蠟黃的衛宮切嗣。

　　重新換了一身衣服的遠阪凜頭上還有些濕漉漉的，大小姐般的氣焰完全被打壓了下去，嘴裡還不甘心地低聲念叨著什麼。

　　「什麼嘛，明明就是那樣的，為什麼會爆炸？難道是我放進去的東西不對，那下一次換個便當好了。」

　　「那個，凜，以後家裡的飯還是讓我來做就好了，不需要凜來親自動手的。」

　　「什麼嘛，衛宮士郎，明明我是聽到衛宮叔叔生病了的消息才好心趕過來的。難得我親自下廚做飯，你竟然是這個態度？！」

　　某個由於家主過世而迅速變得貧窮的大小姐不滿地叉起了腰，嘴上雖然氣鼓鼓的，但實際上卻還是沒有舍得對衛宮士郎動手。

　　「呃，我給你賠禮好了，凜。」衛宮士郎態度柔軟地撓了撓頭，溫聲道歉，「凜是因為不擅長和式料理才會讓微波爐爆炸的，那下一次我和凜一起做中華料理好了。」

　　「嘖，這還差不多，算是原諒你了。」

　　愛西絲坐在旁邊，只覺得好像吃了一噸的狗糧。

　　「咳……」

　　衛宮切嗣清咳了一聲，一股衛宮家主的氣勢油然而生。

　　眼下距離聖杯戰爭結束才一年多，某個臭名昭著的魔術師殺手還沒頹廢到廢柴大叔的程度，單從外貌上來看，也是獨具滄桑美感的大叔一枚。

　　愛西絲立刻收起了看笑話的心態，恭恭敬敬地從文件夾裡抽出了一疊厚厚資料。

　　「是這樣的，衛宮叔叔，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難題，需要到德國一趟。正好衛宮叔叔從前在德國居住，我想先過來一趟，請教德國的風土人情。」

　　在遞文件的同時，愛西絲不引人注目地做了一個小動作。

　　衛宮切嗣雙目一眯，旋即叼著煙頭站了起來。

　　「哦，是這樣的嗎？衛宮士郎你先先招待凜和多麗絲女士，我去指導一下愛西絲。」

　　……

　　啪——

　　衛宮切嗣打了個響指，嘴邊叼著的卷煙立刻就燃燒起來。

　　等到重新把自己籠罩在香煙的霧氣裡，眼前這個頹廢男人氣勢一變，顯露出曾經魔術師殺手的冷冽風采。

　　「說吧，你有什麼事情想讓我幫忙？」

　　「就是我剛才透露的，我要去德國，去找愛因茲貝倫辦點事，我需要愛因茲貝倫的具體坐標。」

　　既然雙方都不是那種磨磨蹭蹭的人，愛西絲也就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明了來意。

　　叼在嘴上的香煙抖了一點灰塵，衛宮切嗣的表情冷峻得就像一塊石頭。

　　要不是他知道對面這個衛宮士郎的學姐是個像肯尼斯一樣的實在人，他肯定會以為這是哪個特意跑過來消遣他的魔術師。

　　「魔術協會裡知道愛因茲貝倫的人不少，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們？我一個被他們放棄的男人，可沒本事把你領進愛因茲貝倫的大門。」

　　愛西絲端著茶杯，身姿巍然不動。

　　「就像衛宮家曾經被封印指定一樣，我的家系也和時鐘塔有點小小的過節，目前一直游離在魔術界邊緣。與其主動找上陰謀家，成為爭鬥漩渦裡的犧牲品，反倒不如我們兩家守望相助。」

　　「看起來的確是個好想法，」衛宮切嗣噴出一口乳白的霧氣，「但是我為什麼要幫助你？」

　　愛西絲只簡簡單單地吐出了四個字，就成功讓衛宮切嗣伸出了結盟之手。

　　「這樣的話，我答應你。但是你承諾的，也必須在此後做到。」

　　……

　　衛宮切嗣神色平靜地送走了前來拜訪的愛西絲母女，把手放到了正埋頭收拾廚房殘局的衛宮士郎肩上。

　　「老爹？」

　　士郎奇怪地看著自從見了學姐一面，就變得有些奇奇怪怪的老爹。

　　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明明看起來沒變，但氣勢卻像是醒來的老虎一般變得殺氣四溢。這樣的養父，無端讓他聯想起了電影裡那些殺人如麻的職業殺手。

　　「士郎，我之前放在倉庫裡的大箱子還在嗎？」

　　衛宮士郎一邊擰著帕子，一邊頭也不回地回答：

　　「在的，上次老爹你出門以後，我就把那個箱子好好的保管了起來。」

　　「那你待會兒就把那個大箱子拿出來吧，我過幾天可能又要出門一趟。」

　　「可是……」

　　衛宮士郎欲言又止。

　　老爹才從醫院裡出院沒多久，這就又要出門了，身體受得了嗎？

　　「沒什麼可擔心的，只是出去一趟。行程酒店什麼的，愛西絲已經幫我訂好了，我什麼都不需要操心。」

　　衛宮切嗣叼著煙頭，披著外衣慢悠悠地離開廚房。

　　「對了，你和凜都不是成熟的孩子，還不能獨當一面，遇到事情的話，多聽聽你愛西絲學姐的意見。」

　　為了士郎，為了伊莉雅，這趟德國的旅程，他是一定要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子表示受到了暴擊，她也要閃瞎人眼


第15章

　　「瞄准鏡、**、狙·擊·槍，還有RPG……」

　　黑發的御主看著面色蠟黃的男人把行李箱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拿出來，忍不住狠狠吐槽道：

　　「我們難道不是正常的去拜訪愛因茲貝倫嗎，怎麼搞得想要去摧毀那座冬之城一樣？你這樣一來，愛因茲貝倫是怎麼也不可能歡迎我們一行吧？」

　　那群人造人是機械性很強不假，但是衛宮切嗣都扛著一箱炸·彈過來了，難道還不會使用魔術反擊？

　　「哪怕我不帶上這些東西也一樣，我早就是愛因茲貝倫所厭棄的人了，而跟著我到來的你，也早就被自動劃到了敵方的陣營。帶上這些，起碼還能對你破開愛因茲貝倫的結界有幫助。呵，說起來，你倒是被我連累了。」

　　衛宮切嗣狠狠抽了口香煙，在朦朧的煙霧裡探究地看著愛西絲。

　　「不過我沒看錯的話，你應該是精通這些武器的吧？我們都是不容於世的異類啊。」

　　「果然瞞不過你，難道殺過的人多了，就會對同類有種特殊感應？」

　　「因為眼神。」衛宮切嗣難受地清了清喉嚨，咽喉裡的液體沉悶地呼嚕作響，「那樣的眼神是隱藏不住的，還有你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手上擺出了最正確的握槍姿勢。」

　　愛西絲懷念地摸了摸因為上了槍油而變得亮閃閃的槍身，手指不自覺地放到了扳機的位置。

　　上輩子為了躲避追捕並且掙到足以生活的費用，不得不直接提著腦袋直接去干那些隨時都會沒命的活，雇佣兵也好，保鏢也好，只要有一口飯吃，哪怕是再險惡的環境也必須克服。

　　只要還是個腦子正常的魔術師，就不會想跑要跑到炮火紛飛的戰場上被彈片「掀起你的頭·蓋·骨」。也正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逃亡的救世主得以精通了各種武器和最高效率地掀起別人頭·蓋·骨。

　　槍管冰涼而潤滑，帶著機油特有的味道，愛西絲恍然又回憶起了子彈出膛的爆炸感覺。

　　「既然你很熟悉這些東西的使用方法，我也沒必要多花口舌，現在就出發去愛因茲貝倫。」

　　身體虛弱的衛宮切嗣干練地說，隨手拿起了一杆長·槍，利落地打開了門。

　　「趁本地的地主還沒來得及得知我再次造訪之前。」

　　……

　　在他們到達愛因茲貝倫的冬之城堡之前，他們先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存在。

　　一個調律師。從道理上講應該成為人造人主人的人類魔術師一族，到最後卻不由自主地成為了依附這群人造人而活的商人。

　　哪怕衛宮切嗣特意繞過了調律師一族聚居的小棟洋館，但依舊和某個游蕩在外的家伙撞了個正著。

　　「是你！」

　　被衛宮切嗣抓住的調律師顯然和他是老相識，在被摘掉眼罩的一瞬間就認出了男人的面孔，繼而驚叫起來，帶著難以掩飾的嫌惡：

　　「你又來了，難道上回給你的教訓還不夠，究竟是什麼給了你底氣，難道是你身邊這個女人？果然，你就是個薄情的男人，愛麗絲菲爾才過世沒多久，你身邊就又有了一個新的女人。」

　　愛西絲捏了捏手指，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隨你怎麼說，但這回，我是來找阿哈德翁的。」

　　衛宮切嗣不為所動，直接道出了來意。

　　「阿哈德翁是不會答應你把伊莉雅小姐帶走的，尤其是在你還帶著這麼一個女人的情況下！」

　　被施加了特殊符咒的繩子禮裝捆成粽子的調律師在地上奮力掙扎，初春的德國森林裡雖然處處都殘留著積雪，但人體的溫度仍舊無法避免地融化了一部分白雪。掙扎到最後，被兩人捕獲的調律師除了毫無意義的咒罵之外，就只收獲了滿身髒兮兮的泥漿。

　　愛西絲再度狀似巧合地摸了摸槍管。

　　「雖然你是個嬌弱的女人，但是，我可沒有某些臭屁的大英雄那些不殺女人的規矩。所以你最好識相點，不要再多做無意義的事。」愛西絲其實很想學著某些男人，輕佻地勾起那位狼狽美女的下巴，「而且，就算我現在就殺了你，對我，對愛因茲貝倫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也毫無影響。」

　　你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已，就連成為棋子的資格也沒有。

　　那位亞麻色長發的美女眼睛通紅，理智卻漸漸回歸。愛西絲伸手拉住她身上的繩子，帶著自己的俘虜一路跌跌撞撞地前行。

　　她還沒有一開始就和愛因茲貝倫撕破臉的准備，所以，調律師這種幾乎是愛因茲貝倫附庸家族的存在，還是親自送還給對方為好。

　　……

　　愛因茲貝倫城堡是衛宮切嗣經常來的地方，因此，就算那位滿臉憤怒的調律師小姐把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愛西絲也准確無誤地抵達了冬之城所在的地點。

　　舉目所見的就只有一片空蕩蕩的樹林，鋪滿白雪和松針的林地之間，甚至還有抱著松塔在枝頭跳躍的松鼠。放眼望去，常人只會為這寧靜的一幕所感動，繼而生出不忍打擾的心思而離去。

　　但實際上這份感知卻是毫無疑問的錯誤，在那份美好的景色之後，隱藏著一座規模宏偉的冬日之城。

　　「這裡就是愛因茲貝倫了，小心一點，這裡布置了很多陷阱，稍不注意就會激發。」

　　衛宮切嗣環視了周圍一圈，隨後戴上一副特制眼鏡，以一種稍顯扭曲的步伐靠近了過去。愛西絲往露出地表的地衣和松樹樹枝上看了幾眼，隨後也緊緊跟隨了上去。

　　「喂，你們是沒辦法突破愛因茲貝倫的結界的！衛宮切嗣，上次你不能，這次你也一定不能！」

　　被捆成粽子的調律師既想阻止他們，又因為身上的繩索而無法成行，只能惱恨地跳腳，站在遠處大叫。

　　「也不一定。」

　　在拉開保險時，衛宮切嗣愛憐地貼近槍身，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著。

　　砰——

　　RPG的炮口上騰起了淡淡的青煙。

　　……

　　一團團艷麗的火光盛放在白雪皚皚的松林裡，寧靜的水面一瞬間出現了蕩漾的波紋，甚至能隱約看見其後城堡的真面目。

　　衛宮切嗣一度露出了期冀的面容，隨後又轉為了長久的沉默。

　　古老結界和現代武器的對抗中，現代武器首先敗下了陣。

　　男人伸手往箱子裡摸了一把，卻直接摸到了彈藥箱的底部。箱子裡的火·箭·彈在幾發連射之後早就消耗殆盡，反倒是槍·械使用的子彈十分充裕。

　　但是，誰都知道，連**也沒法打穿的結界，再用威力較小的子·彈，根本無法造成有效的破壞。

　　於是男人默默地坐在雪地裡，從口袋裡摸出香煙一口又一口。

　　「還是沒辦法嗎？」

　　愛西絲凝望著迅速修復完整的愛因茲貝倫結界，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來找衛宮切嗣的決定是否正確。都直接打上門了，愛因茲貝倫還能順利地給瑪修制作一副擁有人體完整機能的肉·身嗎？

　　「我就知道，你們沒辦法突破這裡的結界，還是趁早放棄吧，愛因茲貝倫不會原諒一個背信棄義的叛徒！」

　　調律師得意洋洋的聲音隨風從遠處傳來，更加重了她心中的焦躁。

　　一枚近乎透明的小小飛彈在黑發御主的指尖凝聚成形，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之後，迅猛而准確地擊中了目標。

　　撲通一聲，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

　　「沒有辦法。」衛宮切嗣把彈藥箱重新擺放整齊，武器也拆成零件裝了進去，任是誰都能看出他身上的消沉氣息，「人類現代的武器還無法摧毀這裡，起源彈是針對人體魔術回路的，對於無生命的結界沒有任何作用。」

　　「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有，用魔術。」

　　話音剛落，愛西絲就忍不住看了幾眼衛宮切嗣，臉色蠟黃的男人身體搖搖欲墜，但又死死撐著不要倒下去，看起來隨時都能猝死的樣子。

　　自從大源衰退以後，魔術師們的施法方式就從調用外界的瑪那變成了調用自己肉身的小源魔力。衛宮切嗣的身體已經衰敗到這種地步，勉強維持不死就已經很困難了，再讓他使用魔術，簡直就是強人所難。

　　也許是時候輪到她上了。

　　不過，武力突破既然無法成功，她又是個魔法上的半吊子，那也就只能再試試溝通了。

　　她（藤）愛（丸）西（立）絲（香）在溝通這件事上，還沒有怕過誰！

　　黑發御主謹慎地向前一步，將手輕輕貼在感知裡的結界之上。一層如水般的清光迅速浮起，繼而水波一樣的紋路迅速掃過了結界的每一處。

　　雪地裡終於掙脫了繩子的調律師狼狽不堪地跑了過來，半是發泄半是看笑話似的對兩人唱起了反調。

　　「別費功夫了，你們是打不——」

　　女性調律師震驚地長大了嘴，將要出口的詞彙也因其主人的過分震驚而變調走形。

　　「開的。」

　　仿佛是為了反駁調律師的話似的，那層薄薄的結界迅速變淺退去，冬日城堡的塔頂上，尚未化去的積雪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個面容姣好的人造人從城堡的方向走了過來，對著愛西絲深深鞠了一躬。

　　「來自遠方的貴客，請進城堡喝一杯咖啡吧。」

　　而愛西絲看著這一幕，也同樣驚詫莫名。

　　因為在把手放到結界上的時候，她並沒有調動任何魔力。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子的半吊子魔術，只是她自認為的（笑）


第16章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群懷抱夢想的魔術師聚集在了德意志的深山當中，建立起了一處工坊。

　　他們懷揣著想要再現老師第三法的宏源，開始了自己的制作。

　　在九百年的苦苦摸索之後，這群魔術師終於得到了一個看似滿意的結果，人造人羽斯緹薩·裡姿萊希·馮·愛因茲貝倫誕生了，在某種程度上，她是和第三魔法使差不多的存在。

　　然而，這群懷抱著夢想的魔術師們卻絕望的發現，這只是上天給他們開的一個玩笑。在制造這個人造人的時候，發生了某種不為人知的異變，導致這樣的成果根本無法復制。

　　簡而言之，羽斯緹薩的存在，並不是他們辛苦九百多年誕生的成果，他們一代又一代地研究，並沒有任何價值。他們嘗試著制造出超越羽斯緹薩的人造人，但是他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羽斯緹薩既不可能被再現，更不可能被超越，也就是說，人類的努力，永遠也及不上命運偶爾開的一個玩笑。

　　理想破碎的魔術師們或是離開了工坊，或是直接結束生命，到最後，工坊裡只剩下了人造人和城堡。在主人離開之後，無垢的人造人們依舊一絲不苟地運行著城堡，追求著那個早已被魔術師們放棄的悲願。

　　被遺留下來的人造人和城堡，最終成為了御三家中的愛因茲貝倫。

　　……

　　在嗒嗒走進愛因茲貝倫的廳堂的時候，愛西絲就明顯地感覺到了冬日之堡與其他地方的不同之處。

　　雖然完美的修築了精致的廳堂，各種飾品也以十分完美的姿態被擺放到了它們該擺放的位置，但流淌在這座城堡裡的特殊氣質，仍舊讓這裡看上去像魔術工坊，而非能夠放松居住的地方。

　　一塵不染的城堡裡，白發紅眼的人造人女僕端著托盤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在看見衛宮切嗣和她的一瞬間也只是露出禮貌的微笑，將他們引進了城堡裡用來會客的房間。

　　愛西絲抿了一口人造人們送上來的紅茶，恰到好處的溫度和糖分溫暖了她空蕩蕩的腸胃，在深夜下飛機之後，她就沒吃過什麼像樣的東西了。

　　「衛宮叔叔，你吃點東西吧。」

　　愛西絲幾口吃光了人造人們端上來的黑森林蛋糕，滿足地摸著肚子的時候，卻看見衛宮切嗣面前擺放的東西一動不動，不由伸手把盤子往前推了推。

　　畢竟這個衛宮切嗣是**凡胎的人類，而不是登上了英靈座的無情殺手。前段時間才在醫院裡住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回來修養，要是現在又病了，她對士郎才真是難以交代。

　　蛋糕上面鋪著細細的可可粉，呈現出一種溫暖可愛的棕褐色，暖身的朗姆酒裡摻雜著蛋糕特有的甜香，綿綿密密地鑽入鼻孔。吃到嘴裡之後，香、滑、甜、柔和中帶有質感的變化，令人造人們精心烹飪的點心並非是一味的甜膩。

　　面色蠟黃，凍得不輕的衛宮切嗣看了看她推過來的提拉米蘇，手指動了一下，內心的警惕最終還是沒有抵御過排山倒海湧來的飢餓感，三下五除二地把這塊蛋糕消滅殆盡。

　　在衛宮切嗣放下手裡的銀叉之後，整個愛因茲貝倫城堡的主人就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

　　「阿哈德翁。」

　　衛宮切嗣豁然站起，准確無誤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雖然表面上毫無異樣，但黑發的御主卻隱隱覺得，這個男人現在一定是渾身緊繃的。

　　「是我。」

　　愛因茲貝倫的主事人簡練地回答道，總體而言既沒有多麼憤怒，也沒有多麼熱切，雖然以人類的形態出現，卻令人無端聯想到冷冰冰的機械。

　　「今日有貴客來臨，愛因茲貝倫暫時會忘記你的無能。」

　　隨後就直接無視了衛宮切嗣。

　　身體虛弱的男人抿了抿唇，激烈的情感在胸中衝撞，但終究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

　　雖然他恨不得現在就見到伊莉雅，但他也深知，在那場聖杯戰爭裡得到了失敗苦果的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再次踏足這裡的權力。

　　衛宮切嗣是憑著愛西絲·安克姍海娜曼這位異域的魔術師才能進入的觀念，一直清晰無比地印在他的腦海裡，作為一個從來理智大於感性的人，他從來就知道怎麼做。

　　而且……

　　衛宮切嗣有些驚異地看向阿哈德翁。

　　對方的自稱竟然改變了。

　　他在作為愛麗絲菲爾丈夫的這段時間裡，在這裡生活了不短時間的，自然也知道「阿哈德翁」這個身份代表著什麼。實際上，阿哈德翁這一身份，就是整個愛因茲貝倫城堡意志的化身，用以管理和維持整個人造人族群所創造出來的人形終端。

　　已經報廢了數個人形終端的城堡意志顯然在年齡方面一騎絕塵，在他面前更是萬年不變的「老朽」自稱，這一次改變稱謂，難道是另有蹊蹺？

　　想到此處，虛弱的魔術師殺手就禁不住把探究的目光落到了身邊的黑發少女身上。

　　難道是說……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不僅僅是衛宮切嗣，就連愛西絲本人，也對阿哈德翁的態度感到驚訝。

　　畢竟她對愛因茲貝倫的認識，就僅限於衛宮切嗣、愛麗絲菲爾和伊莉雅，除此之外，幾乎是一無所知。所謂的阿哈德翁，在這之前根本就不認識，就更談不上有多好了。

　　而無論是愛因茲貝倫結界自動消失，還是面前這個老人堪稱畢恭畢敬的態度，處處抖透出一股詭異的感覺。但要說這群人造人會有多麼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也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重重疑惑不斷浮現出來，迫使黑發的御主選擇了最保守的做法，即「以不變應萬變」。

　　「您好，我是來自日本的魔術師，時鐘塔天體科君主馬裡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的下屬愛西絲。」

　　愛西絲笑眯眯地說，將自身熱情守禮的一面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當然是把馬裡斯比利扯出來背黑鍋啦！

　　……

　　簡單的寒暄之後，愛西絲和阿哈德翁的談話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迦勒底目前有一個項目，是有關人造人的，那個被人制造出來的試管嬰兒名為瑪修。然而在瑪修誕生之後，我們卻發現她的壽命只能夠延續到十八歲，並且免疫力極其低下，必須從小生活在無菌室當中。」

　　愛西絲面不改色地從公文包裡拿出偽造的文件，送到城堡人形終端的手裡。

　　「迦勒底的工作人員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我們就想到了愛因茲貝倫。迦勒底希望和愛因茲貝倫達成合作，解決瑪修的壽命和抵抗力的問題。愛因茲貝倫如果能夠提供技術，迦勒底也會為愛因茲貝倫在世俗當中提供相應的支持。」

　　阿哈德神情古怪地看了愛西絲一眼，接過了那幾張薄薄的A4紙。

　　「那麼，迦勒底能夠提供怎樣的支援？」

　　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天性純潔，根本無法適應人類社會的勾心鬥角，所以，主動依附而來的調律師一族就成了他們溝通外界的渠道。然而，最近幾百年，愛因茲貝倫一直都在衰弱，而調律師也在急劇退化，直到這一代，調律師就僅僅只剩下了寥寥數人。

　　連生存都極其困難，更遑論成為愛因茲貝倫聯系外界的通道了。所以，再度尋找一個「紐帶」，對於愛因茲貝倫就顯得極為重要。

　　黑發的少女摩挲了一下手指，流暢自如地回答道：

　　「當然是為愛因茲貝倫在時鐘塔裡爭取更大的話語權。」

　　「相信阿哈德翁應該知道天體科君主，馬裡斯比利閣下的大名吧？迦勒底和愛因茲貝倫的合作可謂是雙贏，阿尼姆斯菲亞家族可是歷史悠久的名門，不至於連這點眼光都沒有。」

　　「的確，那位君主目光長遠，實力高強，眼光更是令人稱道。」人形終端面無表情地不停恭維著馬裡斯比利，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的尷尬，「能和迦勒底達成盟約，的確是一件令我欣喜的事情。」

　　「現在，請容老朽提一個問題：你們迦勒底，到底是想要愛因茲貝倫修復瑪修的身體，還是將瑪修的意識剝離，重新遷移到另一個肉身中。」

　　「當然是重新制作一具軀體，把她的意識遷移到新的身體當中。不過就我個人感情而言，我希望愛因茲貝倫能夠制作一具和常人毫無區別的**，而不是如同小聖杯一樣經過魔術調制的肉·身。」

　　「在給瑪修更換身體這件事上，我已經請示過這方面的領導人，得到了他的首肯。所以，在這件事上，我還是有一定的決定權的。」

　　黑發御主面對阿哈德翁侃侃而談，絲毫看不出有任何心虛的模樣，仿佛這就是事情最原本的真相。就連一邊成了背景板的衛宮切嗣，竟然也沒看出半點違和之處。

　　阿哈德翁安靜地坐著，仔細聆聽著她所吐出的每一個單詞，直到最後，才微笑著點了點頭：

　　「如果是給那個叫做『瑪修』的實驗體更換普通人肉·身的話，愛因茲貝倫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我們的服務，同樣也有價格。」


第17章

　　「那麼，阿哈德翁心目的價格，到底是怎樣的呢？」

　　「那就要看迦勒底到底有多少誠意了。」

　　城堡的人形終端神情平淡地說，明明是死板的表情，卻讓愛西絲忍不住生出一種「阿哈德翁在暗戳戳坐地起價」的感覺。

　　話又說回來，愛因茲貝倫的這群人造人，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正常人類的感情呢？

　　「那麼，愛因茲貝倫制造瑪修身體的材料，就由迦勒底這邊全權提供，順帶報酬以美金的形式打到愛因茲貝倫的銀行賬戶如何？如果不接受的話，也可以折合成相應的魔術材料，送到愛因茲貝倫。」

　　人造人想要什麼？

　　愛西絲表示她又不是人造人，怎麼可能知道阿哈德翁這群人到底在想些什麼。萬一像是瑪修那樣，追求著完全用實物買不到的東西，那她又該怎麼達成？

　　所幸愛因茲貝倫也能夠算作是一個魔術師家族，那便以魔術師們交易的習慣來試探即可。

　　果然，阿哈德翁毫無意外地一口回絕了愛西絲的條件，蒼老的臉上每根皺紋都透出不滿意。

　　「愛因茲貝倫早已傳承千年，無論是金錢還是材料，也早已積蓄豐厚，無需再讓迦勒底貢獻。」

　　愛西絲在心裡吐了吐舌頭。

　　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聽起來很欠打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你們其他人全都是渣渣的口氣……要是遇到幾個暴脾氣的從者，一言不合之下，說不定拆遷大隊立刻就開始啟動了呢。

　　「那麼，迦勒底的技術和魔術如何？迦勒底建立之初，就同時采用了阿特拉斯院、彷徨海和時鐘塔的技術，想必這些東西，也對愛因茲貝倫很有幫助吧？」

　　實際上能夠拿出來的，也就只有她愛西絲上輩子迦勒底研究出來的東西而已。這一次從迦勒底出門，原本就是不在允許之列的私自行動，再把迦勒底的核心技術送給愛因茲貝倫，那就直接構成了泄密。

　　無論她的初心是多麼正義，想要達成的結果是多麼善良，但非正義就是非正義，不以馬裡斯比利心懷叵測而轉移。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就只有現在還沒研發出來的技術能夠拿來當做交換的籌碼，同時也足夠珍貴。

　　抱歉，這也是為了瑪修……

　　黑發的少女在心中對上輩子共同奮鬥的伙伴們默默道歉，卻仍舊將之拋了出來。

　　然而，阿哈德翁的回答依舊令人失望。

　　「很遺憾，愛因茲貝倫目前還不需要這些。」

　　……

　　「阿哈德翁，難道你們還想要聖杯？但是，你們的目的不是在上一次就達成了嗎？將制御大聖杯的小聖杯制造而出，在聖杯戰爭當中親眼見證那個第三法的奇跡，也就是大聖杯完全體的降臨？」

　　衛宮切嗣忍不住脫口而出。

　　以一個魔術師的眼光來看，愛西絲的開出的條件根本就算不上苛刻，甚至比某些魔術師還要來得大手筆。在調律師日漸衰落的現在，伸出橄欖枝的迦勒底，無疑是個極佳的合作對像，但是阿哈德翁為什麼又一口回絕？

　　如果說愛因茲貝倫想要再次獲得聖杯，那麼時間上也不充裕。

　　在聖杯戰爭剛剛結束還不到十年的情況下，冬木市的靈脈根本沒法積累起足以啟動聖杯爐心的魔力，再度啟動聖杯的時間，早已排到了數十年以後。

　　「聖杯？」阿哈德翁終於將注意力又重新回轉到了虛弱的男人身上，「不，愛因茲貝倫已經達成了那個願望，接下來的時間，應當把注意力放在那個被我們曾經舍棄的願望之上了。」

　　「另一個願望？」

　　「很抱歉，衛宮切嗣，無法為我們贏得聖杯的你，將不具有聆聽的資格。」

　　……

　　「我還以為衛宮切嗣畢竟曾經是愛麗斯菲爾的丈夫，您會對他網開一面。」

　　在單獨和阿哈德翁開始談條件之後，黑發的少女如此問道。

　　此時天氣已經放晴，暖黃色的陽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金色的雪地，幾道純白的身影在松軟的雪地跌跌撞撞的跑著，時不時從地上拾起一團雪球砸出去。從白色長發和朱紅眼瞳來看，應當是城堡裡的人造人小孩。

　　清新的風從森林裡刮過，拂起愛西絲垂落胸口的發絲，吹過枝頭新發的嫩芽。

　　「沒有那個必要，失敗就是失敗。」

　　「還真是殘忍啊，阿哈德翁。」愛西絲按住飛舞的發絲，輕輕笑了一聲，「我記得切嗣除了衛宮士郎這個他收養的孩子之外，還有一個親生女兒，叫做伊莉雅？」

　　伊莉雅可是小聖杯的女兒，本身還是胎兒的時候就經過了數重魔術調整，用來當**麗斯菲爾的備用品。但是隨著愛麗斯菲爾化為小聖杯，成功讓大聖杯出現並啟動之後，那個備用品也就失去了價值。

　　依照人造人的世界觀，沒用的東西就要毫不留情地拋棄，伊莉雅在城堡裡的處境也會變得日益糟糕吧？

　　這幾年或許還有愛麗斯菲爾和衛宮切嗣的余威殘留，但隨著時間推移，那個已經變得毫無價值的小聖杯備用品遲早會被扔到垃圾場。想想上輩子和她並肩作戰的從者伊莉雅，愛西絲難免覺得有些悵然。

　　「咳，伊莉雅在城堡裡成長，總比跟著衛宮切嗣更好，他沒有能力保護伊莉雅，甚至連壽命也大大減少。與其讓小聖杯流落在外，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保存在這裡。」

　　阿哈德翁頓了一下。

　　「不過，看在您的份上，我可以允許衛宮切嗣定時到愛因茲貝倫城堡探視伊莉雅。」

　　黑發的迦勒底御主微微張開嘴。

　　她到底有什麼面子，能讓脾氣又臭又硬的阿哈德翁直接對衛宮切嗣網開一面了？明明剛才在結界外面的時候，那個調律師可是對衛宮切嗣擺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臉來著。

　　不過，衛宮切嗣畢竟把她帶到了這裡，能借此機會讓他們父女團聚，也是一件好事。

　　「我有些好奇，您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地就讓衛宮切嗣和伊莉雅團聚呢？」

　　阿哈德翁唇邊露出神秘的微笑。

　　「秘密。」

　　「……」

　　在被阿哈德翁突如其來地噎了一下後，愛西絲決定轉移話題。

　　「其實，我很好奇，愛因茲貝倫的願望到底是什麼？是想要聖杯嗎，畢竟我們迦勒底的所長，就是那場聖杯戰爭的勝利者。」

　　「不是。」蒼老的人形終端臉上浮現一抹黯然，「親眼目睹大聖杯的完成，只不過是在多年求而不得之後，所采用的折衷方案而已。愛因茲貝倫的真正目的，從來都是利用第三法，實現靈魂的物質化，從而達到救贖全人類的目的。」

　　愛西絲差點以為自己自己面前站著的是某個白毛神父。

　　這不是天草的願望嗎？利用大聖杯的第三法性質，讓全人類靈魂物質化，從而達到不老不死，猶如一步登天般地達到極致。

　　愛因茲貝倫一族千年以來的真正願望，竟然是這個嗎？一群人造人，真的理解這個願望到底是什麼含義嗎？

　　「算了，我還是問下一個問題吧。愛因茲貝倫既不想要材料，也不想要技術，那麼，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呢？」

　　這一次，城堡的人形終端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很簡單，我們只要您的血。」

　　……

　　愛西絲拿起小巧的銀刃，在鋒銳刀刃劃過之後，柔嫩的肌膚如同常人一樣滲透出了殷紅的鮮血。

　　溫熱的液體滴滴落下，落入盛放的水晶杯中。在那一瞬間，原本透明無色的杯壁便被少女的鮮血染成了火焰般的紅色。

　　銀刃劃開的口子並不很大，在淺淺鋪滿水晶杯的底部之後，就隱隱有了結痂的趨勢。

　　「夠了嗎？」

　　愛西絲抬頭詢問地看向城堡的人形終端，卻發現他正以一種極為專注的神情凝視著水晶杯。

　　「足夠了。」蒼老的人形回答道，語氣裡似乎有某種特別的意味，「希望您以後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不會因此發怒才好。」

　　她有什麼好生氣的？

　　纖細手指拂過裂開傷口，在魔術作用下，翻卷的皮肉紛紛收攏愈合，回復到光潔無痕的表像。

　　「不會的。」

　　愛西絲溫和而寬容地回復道，雖然魔術師身體的一部分流失在外，是足以致命的弱點，但對於再過幾年就要人理燒卻的世界來說，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

　　……

　　「阿哈德翁。」

　　年輕的人造人目送著黑發少女纖細高挑的身軀越走越遠，邁著細碎的步伐走到了城堡的人形終端身旁，雙目流露出深思之色。

　　「迦勒底畢竟是上一屆聖杯戰爭的參與者，原本就和我們存在競爭關系，您就這樣同意和迦勒底合作，是否有些草率呢？」

　　「草率？老朽可並不覺得這件事是草率的行為，相反，這是一次相當成功的合作。能夠讓這位愛西絲小姐成為我們的合作者，是愛因茲貝倫的幸運才是。」

　　「等等，愛因茲貝倫的合作者不是迦勒底嗎？」

　　「你們什麼時候覺得迦勒底那個不知底細的組織是愛因茲貝倫的合作對像了？」

　　長久以來，一直冷硬得像塊石頭的老人在唇邊綻出了一抹笑意。

　　「我們的合作者，從來都是那位愛西絲小姐啊。從此以後，愛因茲貝倫的夙願，就已然達成了。」

　　話音落下，阿哈德翁的身影就開始不斷淡化，消失在人造人的視野當中，只留下年輕人不解的自言自語。

　　「可我還是不明白……」

　　他苦惱地皺著眉頭往回走，猛然之間，看見了房間中盛放著的盛血之杯。

　　火焰的虛影猛地從杯口竄出，海嘯般的魔力源源不斷地從中湧了出來，甚至直接把他就這樣摁到了牆壁上

　　原本晶瑩剔透的水晶之杯，在魔力的洋流中緩緩升到半空，化作了一只樸素無華的無紋金杯。

　　作者有話要說：

　　誒嘿嘿，愛因茲貝倫的城堡門是自動開的啦（對咕噠子特效）

　　小劇場：

　　愛因茲貝倫：沒想到吧，老子不參加聖杯戰爭啦！

　　凜：不、不可能吧？

　　老蟲子：聖——杯——


第18章

　　愛西絲從愛因茲貝倫城堡出來的時候，天上驕陽正高居天中，森森的樹影遮住了地上的積雪，微微的松香順風而來。

　　黑發少女略作思索，便擇定了方向，到了一處偏僻的石頭小徑前方。衛宮切嗣抱著仍舊是八歲幼女身形的伊莉雅站在愛因茲貝倫城堡門口，身邊站了一群人造人。

　　「再見了，愛西絲姐姐！有空的時候再到這裡來玩啊，下一次伊莉雅一定要和大姐姐一起打雪仗！」

　　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擺脫悲劇命運的伊莉雅笑得春光燦爛，騎在衛宮切嗣脖子上不斷揮手。而身下的老父親則勉力支持著女兒的體重，很快就額頭見汗。

　　「愛西絲小姐，非常感謝您的拜訪！如果您日後還有需要的話，愛因茲貝倫相當樂意為您效勞。」

　　前來送別的人造人中沒有阿哈德翁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個陌生的年輕人造人，此時此刻，那張過分美麗工整而近乎人偶的臉上，顯然流露出了超乎常理的恭敬。

　　最好的佐證，就是人造人在鞠躬時，恨不得把自己額頭低到地面上的舉止。

　　雖然並不知道愛因茲貝倫為何會出現這種近乎於前倨後恭的態度，但黑發的御主仍舊直覺地把它和之前貢獻出來的幾滴血聯系在了一起。

　　恐怕她的血有什麼特殊之處，才讓愛因茲貝倫如此恭敬。

　　「愛西絲小姐，阿哈德翁現在已經在進行制作身體的基礎准備，花費的時間大概會在一個月左右。」年輕的人造人把一個鈴鐺模樣的禮裝放到了愛西絲手中，「如果愛西絲小姐那邊已經准備好了的話，敲響這個鈴鐺，愛因茲貝倫就會收到提醒，從而趕到迦勒底。」

　　愛西絲小心翼翼地把鈴鐺放到貼身的口袋裡。

　　「那麼，就多謝了。」

　　……

　　迦勒底裡全然寂靜，一時間猶如鬼域，表面上身為所長副手，實質上卻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雷夫·佛勞洛斯輕車熟路地走在恆溫的廊道裡。

　　南極的天上，太陽依舊散發著無窮的光與熱，短暫融化了覆蓋在土地上的冰雪，令冰封的大地短出了星點綠色的地衣。恐怕誰也沒注意到，懸掛在天上的白日雖然依舊明亮，卻悄然地向著地平線上滑落了些許。

　　迦勒底大門發出滴滴的電子音向外滑開，高峰上經年不退的積雪頓時湧進了雷夫的領口，哪怕擁有了與魔神等同的力量，但孱弱的人類身軀仍舊讓雷夫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反著光的白茫茫一片白雪不禁讓雷夫眯了眯眼，縮在保暖魔術裡站了好一會，才看見漫天飛舞的白雪裡露出一點不一樣的顏色。

　　「你的效率令人吃驚的低下。」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起，雷夫就下意識地掃視著對方拖著的巨大行李箱，在感應到裡面全都是些衣物和書本的時候不禁露出了相當不滿的表情，「能解決瑪修身體問題的東西呢？」

　　「沒有。」

　　愛西絲相當光棍地雙手一攤，然後趕在雷夫即將原地爆炸之前甩出下一句。

　　「但是我帶來了愛因茲貝倫的承諾。」

　　「他們會為瑪修制作一具完全屬於普通人的身體，讓瑪修的意識依附到那一具身體上生活。愛因茲貝倫歷來是人造人的族群，整個魔術界當中，除了蒼崎橙子那個冠位人偶師之外，就只有他們對於人體研究最為深刻。」

　　「瑪修的根本問題就是在誕生之前，調制基因的生物學家就已經設定了她的使用年限。與其在那具身體上修修補補，還不如重新更換一具機能更加完整的肉·身。」

　　雷夫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些許。

　　「愛因茲貝倫的人打算多久給瑪修更換身體？」

　　「反正不是現在。」

　　雷夫感覺自己的怒氣槽又開始以飛一般地速度上升了。

　　……

　　調·戲魔神柱的確是件能讓人從高壓狀態迅速放松下來的事情，不過看著雷夫陰沉沉的臉色，愛西絲還是果斷踩著線停止了作死行為。

　　雷夫在做了一陣心理建設之後，才強忍著想把對方打死的念頭讓開了通路。

　　從冰天雪地的南極高山走進恆溫的迦勒底，撲面而來的暖風讓黑發的御主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

　　雖然魔術禮裝也能保暖，但人造的虛假暖意總是比不上實實在在的暖風。

　　各懷心思的迦勒底副所長和黑發御主肩並肩緩緩走著，迦勒底的玻璃窗清晰地顯示出略顯暮色的南極景色。雷夫抱著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的文件袋，冷不丁地向黑發的御主發問：

　　「愛西絲小姐。你知道，所長已經離開迦勒底的事情了嗎？」

　　「這本來就是你和我的交換條件之一不是嗎？」黑發的御主停下腳步，眼中殊無笑意，「假如雷夫教授你不能支開所長，你就無法在迦勒底裡對瑪修進行操作，不是嗎？」

　　「從邏輯上來說，非常正確，但是，馬裡斯比利是自動離開迦勒底的。畢竟，他是還是時鐘塔的十二君主之一，迦勒底對他而言，只不過是餐後甜點一樣的東西。」

　　「還有，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變得更熱鬧了。」

　　戴著綠色帽子的雷夫不乏惡意地注視著她，果然看見了愛西絲臉上一閃而逝的不悅表情。

　　「你什麼意思？」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馬裡斯比利有一個得意弟子，在得知迦勒底維護人理的重任之後，主動要求到這裡來擔任御主。除此之外，馬裡斯比利還尋找了一批適格者，同樣也會在不久之後來到迦勒底。」

　　原來是那群二五仔，好不容易阻止了人理燒卻，他們又來搞了一個人理漂白……

　　還不等愛西絲在心裡碎碎念完畢，眼角余光就瞥見了牆角露出的一縷橘色長發。黑發的少女抬起手，輕輕掩在嫣紅豐潤的嘴唇上，眼角流露出疲憊的神情。

　　「雷夫，按照世界標准時間來看，現在應該是深夜吧？我才從德國跑回來，渾身上下都累得要散架了，你卻還拉著我問東問西，這就是時鐘塔天才的待客之道嗎？」

　　之後也不等回答，就如同小惡魔一般任性至極地衝著相反方向離開，順帶揪走了某個隱藏起來的家伙。

　　……

　　羅瑪尼·阿基曼欲言又止地看著面前同樣能夠看見未來的少女。

　　輕薄貼身的衣物上雖然書寫著保暖的盧恩符文，但肩頭和發頂依舊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甚至有冰冷的雪水順著一頭黑發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顯然並不是所謂的「半夜睡不著，所以跑出來走走」這種情況。

　　再結合前段時間，愛西絲突然從迦勒底莫名消失的情況，顯然就是和雷夫達成了某種約定，到迦勒底以外的地方執行了秘密任務。

　　那她所執行的，到底是怎樣的任務呢？

　　醫療部負責人的思維一路向著糟糕的方向滑落。

　　「那個，愛西絲，這幾天我們都沒看見你，是回家了嗎？」

　　心知自己大半夜出來晃蕩的行為也不大正常，而且一定會被對方詰問，橘粉色頭發的青年決定先發制人。

　　「出門嗎？最近家裡有事，回去了一趟，時間會在年假裡扣的。」

　　正垂著眼接受羅曼掃雪、披衣、端茶一條龍討好服務的愛西絲聞言一怔，下意識就要用虛偽的言辭蓋過真實想法，隨後又在熱茶熨帖的溫度裡卸下心防。

　　「算了，我是在和雷夫商量治愈瑪修的事情。這一次出門，就是為了這件事。」

　　沒有必要瞞著他，羅瑪尼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瑪修？！難道瑪修的身體已經惡化了嗎！等等，我記得愛西絲你晚上去看望瑪修的時候，明明身邊是沒有人的啊！」

　　「啊。」愛西絲漫不經心的卷著長發，光潔的面龐上是輕描淡寫的寧靜，「那家伙也很喜歡瑪修，就瞞著馬裡斯比利偷偷出來，結果被我撞上了。」

　　「你知道的，瑪修最後會成為亞從者實驗的實驗品，被加拉哈德附身。雖然免疫力會得到提高，但是她的壽命也會因此再度縮短。雷夫作為馬裡斯比利的副手，同樣知曉著那個計劃，但是並不同意。所以——」

　　「在和和他商議之後，就由我出面，為瑪修尋找一具合適的身體，把她的意識遷移過去。到時候愛因茲貝倫的人會過來，給瑪修進行手術。」

　　而現在，她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肉身。

　　無需多言，羅瑪尼自然明白了身旁少女的未盡之言。但隨之而來的，是另一重擔憂。

　　「但是。」一向溫和而慵懶的青年攥緊了毛巾，擦拭少女長發的力道也因此增加，「所長他知道這件事嗎？」

　　這種事情怎麼樣看都是形同背叛的吧，馬裡斯比利能夠忍受？

　　「他當然不知道。因為雷夫，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自己的背叛透露給馬裡斯比利的。」

　　因為這樣的話，他就沒辦法執行人理燒卻了。

　　「可我還是不放心你。」

　　羅瑪尼·阿基曼輕柔而細致地拭去發上水痕，憂心忡忡。

　　「如果一定要這麼做的話，請讓我也參與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你們一臉震驚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搞事的微笑……搞事搞事搞事。


第19章

　　「羅曼，我能不能把你這句話當做是告白？」

　　黑發的少女轉過身，清明的雙眼注視著半夜偷偷出來游蕩的醫療部負責人，半開玩笑的說。

　　「在來迦勒底之前，我母親就在催婚，現在看來，羅瑪尼這個體貼的男人，似乎也不錯？」

　　「喂喂，愛西絲，請別隨意開玩笑啊！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矜持一點，不然到時候會沒有人追求的啊！」

　　「難道你不就是？」

　　少女調侃的語調傳入耳中，羅瑪尼·阿基曼的心跳忽然毫無來由地加快了幾下。

　　「不。」青年一瞬間的神情暗淡了下來，「我的話，是沒有資格的。」

　　醫療部牆上的舊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單調又枯燥。

　　「我這個家伙吧，既軟弱又平庸，遇到事情也幫不上你的忙，根本一無是處。」

　　和曾經光彩奪目的過去相比，他簡直暗淡得就像一條影子。

　　「就連我一個人活在世上都是跌跌撞撞的，又怎麼好意思去連累另一個人呢？」

　　曾經所羅門王為天神所寵愛，幾近擁有世間萬物，但卻從未有過一日自己的人生。現在的羅瑪尼真切無比，又笨拙無比地生活在人間，卻仍舊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完整的「人」。

　　正因為過分喜愛美好的事物，反而在心底產生了難以磨滅的自卑感，遠遠觀望著不敢靠近。

　　愛西絲深深看了羅瑪尼一眼，眸光婉轉。

　　「是因為人理燒卻嗎。」

　　「……」

　　無聲的沉默早已標明了答案，青年勉力維持的笑容出現了道道裂痕。

　　「也許吧。」

　　吐出來的聲音裡有著嘆息的音調，青年放空了眼神，似乎望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愛西絲低下目光，小巧的銀匙摩擦著杯壁，發出細碎響聲。

　　「你其實不用擔心，因為，人理燒卻最後是會得到解決的。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最後和並肩作戰的小伙伴得到了舉世無雙的榮耀和財富，高高興興地回到家，度過了幸福平安的一輩子。」

　　但事情真的會是這樣童話故事的走向？

　　無論是講故事和聽故事的人都不會這麼想。

　　一片並不難堪的寂靜裡，青年低聲開口。

　　「愛西絲，壓力太大的話，就發泄出來好了。至少，和你同樣能看到未來的，還有我一個。」

　　「……嘁，你的廢話太多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

　　用於監視實驗體一號瑪修·基列萊特的高台上，忽然響起了儀器尖銳的蜂鳴聲。在臨時搶救無果之後，工作人員們不得不選擇立刻將這個危急情況報告給了雷夫·萊諾爾。

　　「雷夫教授，緊急情況，實驗體一號的生命體征忽然急速衰弱，臨時搶救無效，請教授立刻指示！」

　　正巧撞見整個突發情況的工作人員一邊抹著額頭的冷汗，一邊心驚肉跳地看著顯示屏上一片紅色的參數。

　　剛才原本還處於正常水准的指標忽然毫無預兆地就跌落了下去，就算緊急啟動了房間內的救護程序，也完全像是壞掉了一樣毫不起作用。

　　該死的，為什麼偏偏非要在所長離開迦勒底的時候出事……

　　工作人員緊緊攥著麥克風，焦急之余，心中也忍不住湧起一陣陣惡意的念頭。

　　明明他們才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精英，本應該在更高的舞台上發揮才華，卻偏偏被派來監視一個除了吃和睡什麼都不會的家伙。這個試驗品的身體又虛弱得連無菌室都出不去，簡直就是廢物！

　　什麼都做不了的廢物什麼的，直接去死就好了啊！

　　「薩麥爾？薩麥爾！」

　　通訊器另一端的雷夫一連叫了幾聲，才讓有些心不在焉的工作人員回了神。

　　「咳，雷夫教授，實驗體一號的身體狀況迅速惡化，請問是立刻進行手術，還是直接進行安·樂·死？」

　　「……」

　　通訊器另一邊詭異地沉默了半秒，雷夫低沉的聲音才從中傳達出來。

　　「瑪修是所長珍貴的試驗品，安·樂·死是絕對不可能的。搶救瑪修的事情，由我親自動手來就行了，你們只需要把瑪修從無菌室裡轉移到手術室，然後放假半天就可以了。」

　　「是……是嗎？我立刻就去做，非常感謝！」

　　……

　　愛西絲無聲無息地推門進來，形狀美好的雙眼裡似乎隱隱含著諷刺。

　　「堂堂時鐘塔的天才魔術師，這麼欺騙無知下屬，不太好吧？」

　　沒錯，什麼瑪修的身體狀況急速衰竭，什麼緊急搶救沒有作用，全都是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魔術師——雷夫·萊諾爾所一手導演的。

　　先是借由迦勒底副所長的極高權限進入總控室，直接修改了檢測儀器的數據，讓它在特定的時間段裡呈現出瑪修身體衰竭的假像，時刻監視著生命指標的工作人員就會自然而然地開啟維生裝置進行搶救。

　　但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刺入瑪修肌膚中的針管，流淌出的不是維持生命的藥水，而是用於手術的強效麻醉劑。

　　雖然這件事甚至有自己的參與，但是愛西絲依舊習慣性地想要刺一刺雷夫。

　　然而雷夫卻自顧自地沉浸在某種狂熱的情緒裡，強迫症似的把口袋裡需要用到的工具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對她的諷刺充耳不聞。

　　「愛西絲小姐，愛因茲貝倫那邊怎麼說，能夠現在就過來嗎？」

　　黑發的御主情不自禁地撫摸了一下手裡的鈴鐺。

　　「他們說，隨時恭候我的召喚。」

　　凌亂的腳步聲響亮地從走廊那邊一路響了過來，短暫停頓之後，羅瑪尼頂著一頭凌亂的發型拱了進來。

　　「雷夫教授，愛西絲小姐，瑪修的身體狀況惡化了！」

　　黑發御主和披著人皮的魔神柱同時默契地對望了一眼，紛紛露出神秘的笑容。

　　……

　　愛因茲貝倫的鈴鐺發出清脆鳴聲，音波隨著魔力的擴散而顯形，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拱形的門扉，從中緩緩踏出一個蒼老的身影。

　　「阿哈德翁？」

　　黑發御主有些吃驚，原以為愛因茲貝倫那邊派一個技術不錯的魔術師就算到了極限，沒想到身為愛因茲貝倫執掌者的阿哈德翁竟然沒有繼續留守德國，而是會親自過來為瑪修操刀。

　　該說人造人一族是過分單純呢，還是天生有著某種執著的完美主義，凡是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

　　「愛西絲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阿哈德翁謙遜地說，同時目光在掃過醫療部負責人時，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人造人單純的人格使得城堡的人形終端率先向橘粉色頭發的青年點頭致意。

　　「這位先生也同樣。」

　　「啊，這個，讓一位魔術界的前輩向我問好，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呢。」

　　橘粉色頭發的青年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看似懶散的舉止，實際上正是青年神經緊繃的表現。

　　「我之前是瑪修的主治醫師，這一次手術就由我來負責瑪修身體機能的維持好了。」

　　「原來這就是愛因茲貝倫那位神秘的阿哈德翁，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阿哈德翁在到達迦勒底的第一時間先向愛西絲和羅瑪尼問好這件事，無疑讓雷夫有了一絲絲被冷落的感覺。與此同時，對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氣息，讓他真切地感到了某種威脅。

　　如果是在保留著人類身份的前提下與之戰鬥，那麼，他並不一定能夠戰而勝之。

　　「瑪修手術的前期准備已經開始進行，阿哈德翁，請問真正執行手術的時間是在什麼時候？」

　　「隨時可以。」

　　阿哈德翁隨手掏出一個小禮盒，禮盒在地面上迅速擴展，形成了一個大箱子。在充斥著絲絨和珍貴禮裝的盒子中間，安靜地躺著一個10歲左右的少女，胸口隨著呼吸輕微地上下起伏著。

　　頭發還是愛因茲貝倫特有的銀白色，不難想像，閉上的雙瞳也是葡萄酒般醉人的紅色，就連身形樣貌之類，也未和瑪修·基列萊特本人一模一樣。

　　不過這對於堪稱人造人制作妙手的愛因茲貝倫來說，這僅僅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其作為正常人類最核心的機能毫無損耗。

　　「愛因茲貝倫已經在城堡中做好了一個半成品，剩下只需要將需要將意識從身體中摘除就好。原定是讓伊莉雅過來，但是她的魔術穩定性不足，在進行內部投票之後，決定由我親自來進行手術。」

　　阿哈德翁用魔術讓這具沒有靈魂的軀體懸浮起來，銀發的小小少女整個人垂著頭，於濃厚的暮氣中又透出一股違和的生氣。

　　「愛因茲貝倫擅長力的流動與轉移，同樣也擅長運用此種魔力特性的物質煉成和創制，替換他人意識的轉移魔術雖然要求極高，但對我而言，並不是難以做到的事。」

　　阿哈德翁再度從懷中拿出一支試管，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液體中夾雜著某種雲絮狀的銀色物質，如有生命般緩緩旋轉著。

　　迎著愛西絲驚疑不定的目光，阿哈德翁的內心竟然也產生了類似人類一樣熱血沸騰的奇異感觸。

　　「接下來的事，就請交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已經五萬了啊，是不是寫得有些快，壓一下字數隨榜更呢？

　　阿哈德翁的魔術出處是伊莉雅擅長的魔術，伊莉雅是聖杯，但是阿哈德翁也不差，畢竟他也是當初第三魔法使弟子們制造出來的產物。

　　另外感謝扣唄醬親的雷∼


第20章

　　滴滴——

　　維生裝置顯示屏上像征危險的紅色字體重新跳回了綠色。

　　蒼白長發的老人首次發動了魔術，將陷入深度昏迷的少女意識輕輕剝離出來。鑒於少女純潔無瑕的精神性質，瑪修幾乎沒有對阿哈德翁的魔術做出任何反抗，就那麼以意識體的形態懸浮在了半空。

　　「成功了。」

　　愛西絲忍不住松了口氣，手術中最艱難的環節就是把瑪修的意識完整的剝離出來。

　　通常情況下，這套魔術僅用於魔術師本人與使魔及自動人偶之間進行意識傳送，並且施術者在收到外界刺激後，會立刻被遣返回原來的身體。

　　而阿哈德翁則反其道而行，不是讓自己的意識脫離出來，而是讓別人的意識離開軀體，附身到另外的物體上去。嚴格來說，這樣的魔術，已經脫離了意識傳送，而是屬於「轉生」的範疇了。

　　也正是如此，這種違反自然生滅之理的魔術，在執行起來尤為困難。

　　愛因茲貝倫意志的人形終端輕輕吐了口氣，精密地調動著身上的每一處回路，磅礡的魔力噴湧而出，將暫時失去意識的瑪修靈體聚攏起來，最後，在右手掌上方五釐米處凝聚起了一個白色的小小光團。

　　愛西絲睜大雙眼，聚精會神地看著阿哈德翁對於瑪修靈體的一系列處理，心裡恨不得馬上搬個凳子拿出小本本把每一絲細節都記錄下來。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了某些異常之處。

　　失去了魔術才能的羅瑪尼·阿基曼暫且不說，普通人沒辦法看見靈體，但身為魔神柱一員的雷夫同樣也像睜眼瞎一樣，茫然地盯著空氣，仿佛完全看不到瑪修的靈魂。

　　除了施術的阿哈德翁，難道就只有她一個人能看到？

　　……

　　阿哈德翁放開了自身對於魔力的壓制，充足而不失精確的魔力經由高質量的魔術回路噴薄湧出，引導著懸浮在手上的綿軟光團緩緩進入備用的人造人身軀中。

　　維生儀器的屏幕上同時出現了兩個強勁有力的心跳，沉睡中的少女均勻地呼吸著，雪白細膩如瓷偶的肌膚上緩緩浮現出富有生機的粉紅。

　　……

　　「這樣就結束了嗎？阿哈德翁，瑪修現在需要多少時間來調節？」

　　雷夫總覺得這種近似於轉生的魔術不可能如此簡單粗暴，人的靈魂和肉身都是相當精密的東西，倘若轉生就只有塞進去和拉出來兩個動作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尋求長生的魔術師到最後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將靈體強行塞進一個不匹配的肉身，無異於強行削掉腳上的血肉，塞進一個並不合適的鞋子，最後往往都會以悲劇告終。只有經過最精密的調試，人造出來的肉身，才能勉強容納身為「人」的靈魂。

　　這也就是為什麼蒼崎橙子被冠以冠位人偶師綽號的原因。

　　「當然不，還有一個程序要進行，在那之後，這個孩子就能夠得到正常人的身軀，並且不需要任何後續維護。」

　　阿哈德翁把插在口袋裡的玻璃試管擊碎，紅色液體迅速汽化，化成一團霧氣包裹住了少女的身軀，稀薄的水霧中，人造人的軀體做出了適應性的改變。

　　銀光閃亮的長發顏色變深，長度變短，無論是手腳還是五官，都在帶著藥劑清香味的霧氣中做出了細微的調整，使之更加靠近瑪修原本的模樣。隨著紅色霧氣逐漸被沉睡的少女吸收進體內，兩張手術台上，同時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瑪修」。

　　「這是……」

　　對於阿哈德翁達到的效果，愛西絲並不意外，愛因茲貝倫本來就是專注人造人成百上千年的族群，甚至連聖杯都能制造出來，要是不能達到如此效果，她反而會感到詫異。

　　那團朱紅色的藥劑霧氣，讓她有些在意。

　　能彌合新肉身與靈魂之間的裂痕，完全消除轉生後遺症的藥劑，就算在時鐘塔裡也是讓人趨之若鶩的珍品。阿哈德翁就這樣隨意浪費在對愛因茲貝倫無關緊要的瑪修身上，簡直讓人禁不住懷疑對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

　　「這只是贈品而已。愛因茲貝倫不需要殘次品，雖然不能和那位冠位人偶師相比，但我們的聲譽也需要適當的維持。」

　　黑發的少女在維持另外那具空殼的生機之余，忍不住和羅瑪尼一樣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要不是之後又從衛宮切嗣那裡了解了一點愛因茲貝倫的來源，恐怕她就會像普通魔術師一樣懷疑起阿哈德翁到底是不是在敷衍了事。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她的猜想並沒有錯。

　　黑發少女輕輕碰了碰瑪修的臉頰，柔軟溫熱的觸感和常人一模一樣。

　　從此以後，瑪修就不再是那個期待著藍天的孩子了，她保證。

　　……

　　愛因茲貝倫的阿哈德翁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重新回了城堡，只留下手術裡幾個當事人面面相覷。

　　要說是幾個當事人面面相覷也不盡然，因為真正處在互相瞪視狀態的，實際上只有雷夫教授和迦勒底的黑發御主兩個人。

　　橘粉色半長發的青年蹲在一邊，覺得手術室裡的空氣似乎已經凝固了。

　　明明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溫和的微笑，可他就是感覺兩人之間的空氣已經出現了劈裡啪啦的閃電。

　　「現在迦勒底已經不需要瑪修，我可以安排輪船和飛機，把瑪修送到外面去。」

　　蘿莉控的雷夫教授先發制人，妄圖虎口奪食，搶走瑪修，而另一方立刻表示了堅決反對。

　　「很抱歉，雷夫教授，我並不同意您的觀點。按照現在的局勢，瑪修現在還不適合立刻就離開迦勒底。」

　　開什麼國際玩笑，人理燒卻就是你雷夫親手點燃的**，到時候除了迦勒底，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類史都會被燒成一片白地。這個時候把瑪修送出去，是擔心人理燒卻的時候她死得不夠快嗎？

　　「為什麼不可以，愛西絲小姐，現在所長並不在迦勒底，想要讓瑪修擺脫控制的最好時機就是現在，假如再無謂地浪費時間的話恐怕下一次再想離開迦勒底，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雷夫不甘心地做出掙扎。

　　「當然不行，雷夫教授，你真是太天真了。」

　　「瑪修從小就出生在迦勒底，甚至連無菌室都走不出去，見到的人就只有我、醫生和教授你，連外面的工作人員都沒有交流過，你覺得她能學會和其他人正常交流嗎？」

　　「而且，瑪修沒有父母、沒有常識、甚至就算進入學校學習，也會因為不具備這個年紀應有的知識而被老師訓斥，就這樣匆忙地闖進正常人的社會，你覺得她會過得幸福嗎？當然，如果你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就當我什麼話也沒說過。」

　　「我……」

　　原本以為奪走瑪修撫養權會異常順利的雷夫突然發現，面對護崽屬性點滿的女性，他的計劃推進得異常艱難。

　　從出生開始就一直過著單身漢生活，遇見問題也全都用魔術手段解決的雷夫表示，他還真沒想到養一個孩子會有這麼麻煩的後續。

　　就是這一瞬間的語塞，就被對方迅速抓住了破綻，繼而不依不撓地訓斥了個灰頭土臉。

　　「雷夫教授恐怕覺得，只要把瑪修送出迦勒底就能萬事大吉，但卻從沒想過瑪修要怎麼生活吧？畢竟男人就是這樣，粗枝大葉，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喂喂，你這是把在場所有男人都攻擊了一遍啊！

　　背景板的羅曼無聲吶喊著，卻慫慫地並不敢直接介入兩人的戰場。

　　「所以？」雷夫冷笑著挑起了眉頭，「既然我和你都說服不了對方，那就不如換一個方法。」

　　兩人同時把目光轉向了拼命縮小存在感的羅瑪尼·阿基曼。

　　「你覺得我們兩個的建議，哪一個更好呢？」

　　……

　　羅瑪尼·阿基曼覺得自己這僅有短短幾年的平凡人生，很可能就要在今天結束了。

　　不論是氣勢引而不發的雷夫教授，還是目露凶光的愛西絲，他哪一個都得罪不起啊！

　　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要在阿哈德翁離開的時候奪門而出，逃離這個可怕的戰場。

　　「啊哈哈哈，愛、愛西絲，還有雷夫教授，我覺得你們的意見都很有道理呢，我選不出來。」

　　「別敷衍了事。」X2

　　「呃，這個嘛，讓我想想……」

　　羅瑪尼托著下巴，擺出了一個經典沉思者的姿勢，實際上內心慌得要命。

　　完了完了，蒙混不過去啊！不管選哪個都沒有好果子吃啊！

　　到了這個時候，他忽然對從前的自己湧起了一陣陣佩服之情。

　　當年他到底是怎麼在這麼多的嬪妃裡游刃有余而沒有觸發柴刀結局的？強烈要求所羅門王在線傳授不翻車秘籍！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做出回答，愛西絲終於難以忍受地向羅瑪尼邁了一步，青年額頭的冷汗頓時流得更加歡快。

　　情急之下，羅瑪尼·阿基曼忽然想到了一個不是主意的主意。

　　「你們為什麼不等瑪修醒過來以後，聽聽她自己的願望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雷夫妄圖和咕噠子搶撫養權，然後就被手撕了。咕噠的外掛開始要上線了，不過是要換地圖的時候才能完全上線。

　　話說你們都沒發現羅曼上章差點告白了嗎，突然挫敗.jpg


第21章

　　最終，心懷不甘的雷夫教被瑪修一句「我更喜歡愛西絲姐姐」無情擊倒，懷著一顆破碎的心淚奔而去。

　　當然，其實雷夫教授也垂死掙扎過，不過被她一句「單身男人和小蘿莉同居，有很大概率是變態」堵了回去。在說出這句話以後，雷夫的表情難看得足夠讓愛西絲懷疑，佛勞洛斯其實已經把自己列入了必殺的對像。

　　不過也沒關系，反正現在關系再怎麼好，到時候也得到時間神殿裡對上，與其徒增煩擾，不如現在就斷得干淨。

　　除此之外，就是要為恢復正常的瑪修營造一個棲身之地。

　　瑪修原本的身體被雷夫謹慎收藏了起來，並且在裡面不知放入了什麼使魔，繼續維持著應有的身體機能，而且身體免疫力更是恢復了正常人的水平，贏得了全迦勒底工作人員崇拜的眼神乘以N。

　　而真正的瑪修則被三人隱藏了起來，現在暫時棲身在愛西絲的房間裡。也知道這時，在迦勒底工作了兩輩子的御主才發現，自己的房間其實在建立之初，就已經包含了供魔術師們拓展工房的設計。

　　於是她順理成章地找上了愛因茲貝倫，再度購買了大量物資用於空間拓展以及工房改造，把原本白板一片的房間變成了類似於之後達芬奇工房的地方。

　　新拓展出來的臥室雖然狹小，但堆滿了玩偶和童話書的房間裡，別有一股溫馨的感受。看著恢復健康的瑪修穿著小兔子睡衣，手裡抱著抱枕噠噠噠地跑過來，爬上床和她待在一起，愛西絲心裡忽然產生了一種詭異的滿足感。

　　就好像自己憑空多了一個女兒似的。

　　……

　　馬裡斯比利在瑪修手術結束之後的第七天回到了迦勒底，通行的還有一個陌生的長發男子。

　　當然，所謂的陌生僅僅是對於羅瑪尼和其他迦勒底工作人員而言，愛西絲就算是死，也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名字。

　　時鐘塔十二學科之一天體科的主席，名門之中的名門沃代姆家的年輕當主，同時也是馬裡斯比利本人的得意弟子——基爾什塔利亞·沃戴姆。

　　值得慶幸的是，老所長並沒有一口氣全都把A組的七個人帶過來，而是只選擇了基爾什塔利亞，讓他先過來熟悉一下迦勒底的工作環境，似乎是想要把整座迦勒底托付給他的樣子。

　　身為迦勒底御主之一的愛西絲自然無法免俗地需要和他接觸，盡管內心對於基爾什塔利亞形同背叛的行為極其厭惡，但出於盡量收集情報的需要，她還是硬著頭皮和他見了幾面。

　　最終得出的答案是，基爾什塔利亞是個堪稱完美的魔術師，但她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和這個人走到一起的。

　　「安克姍海娜曼小姐。」金色長發的俊朗青年截住了黑發少女的去路，臉上帶著優雅得體的微笑，「不能再往前走了。」

　　「為什麼，這裡前段時間明明都還能通過的，我有些事需要找到所長商議。」

　　話雖如此，愛西絲的心中其實早有預料。

　　雷夫口中那個所謂滅絕人性的亞從者實驗，有很大概率就是在今天進行實驗了。

　　「很不巧，老師正在進行一個危險性極大的魔術實驗，如果有人貿然闖入的話，有很大可能性會造成傷亡，這一點還請您理解。如果是真的有要緊事的話，不妨可以先告訴我，等老師結束實驗之後，再由我轉告給他。」

　　「不用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情，等他結束實驗之後，我再告訴他吧。」

　　愛西絲扭頭就走，並不給基爾什塔利亞留下懷疑的余地。

　　最重要的瑪修已經救出來了，剩下蒙混過關的部分，全都讓雷夫自告奮勇地承擔了下來，她再是擔心亞從者實驗的時候出岔子，也不至於傻到要親自以身試法。

　　反正，除了到現場見證加拉哈德的降臨，她同樣有辦法監測亞從者實驗的情況。

　　……

　　「瑪修，把你的芙芙借給我一下好嗎？」

　　黑發的少女微笑著看著被小女孩抱著的白色異獸，在她包含著隱隱煩躁的目光裡，芙芙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並刨著四肢想要躲到身後的枕頭堆裡去。

　　「好的，前輩。」

　　紫色短發的幼女毫不猶豫地賣掉了芙芙，雙手把它交給了愛西絲。

　　在愛西絲個人魔術工房嚴密的保護下，黑發的御主蹲下身，輕柔撫摸著芙芙的小腦袋。

　　「芙芙，你能不能幫我辦一件事？」愛西絲從制作台上拿下一個皮質的項圈，上面搭載著一個用來記錄的魔術禮裝，「我需要你到瑪修從前住的無菌室附近，替我拍下那裡的實驗。」

　　芙芙露出了一個生無可戀的表情，表示放棄反抗，然後利用獸階單獨顯現的能力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芙芙消失在原地之後，愛西絲立即就打開了放在工作台上的筆記本，開始了同步觀看直播。

　　……

　　「准備就緒了嗎？」

　　馬裡斯比利站在離中央那個已經直立起來的病床附近，常年沉穩得近乎冷酷的語氣中也難免透露出一絲興奮。

　　「是的，實驗體已經進入深度昏迷，腦波活動已經陷入低潮，可以隨時開始。」身旁拿著記錄板的工作人員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身邊離得太近的魔術師，「可是，所長，這裡實在是太近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

　　「沒問題。」

　　白發的魔術師牢牢站在原地，雙眼緊緊盯著房間中央。

　　哪怕從者出手，迦勒底也擁有足夠制裁它的武器，頂級的英靈也一樣。

　　紫發的少女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顯然已經失去意識。高高豎起的病床上，數道堅實的拘束帶牢牢捆縛住「瑪修」幼小的身軀。

　　「現在就開始吧。」

　　滋滋的電流雜音立刻就充斥了整個房間，與此同時，整個迦勒底的燈光都搖曳了一下。電力從迦勒底中被壓榨出來，形成了一道從上至下勻速運動的白熾光環。

　　羅瑪尼·阿基曼忍不住把雙手按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目光復雜。

　　難怪，這樣的實驗會被雷夫這樣排斥……就算他已經被剝奪了所羅門王的力量，可這世上，依舊沒人比他更了解從者是什麼樣的存在。

　　以這種人類粗糙模仿的降靈儀式召喚英靈，還妄圖以人類肉·身承載從者的力量，根本就是大膽又卑劣的妄想。

　　且不說從者是否會感到折辱，單是從者以噸來計數的靈基重量，就足以對宿主造成沉重負擔。倘若召喚下來的從者是強力的頂級從者，在對方降臨的那一剎那，也許瑪修就會因意識被壓碎而死亡。

　　為了存活，親手制造出一個純白的生命，而同樣為了存活，又去親手毀滅一個生命，這是足以被斥為卑鄙的暴行。

　　……

　　熾白的光環緩緩下移，空氣中的魔力因子隨著光環的挪動而聚集在少女的身上，從單薄的睡裙化成了一套堪稱羞恥的紫色短裙鎧甲。

　　在「瑪修」成功穿上鎧甲的那一瞬，降臨於此身的從者忽然聽見了近似玻璃打碎的聲音。

　　那並非是能夠由外在所聽見的聲音，而是從這個少女的體內傳來。純潔騎士怔愣了一下，銀白色的雙瞳隨即前所未有地燃起怒火。

　　一道接一道的拘束帶從豎起的病床上崩裂，加拉哈德從房間中央一躍而起，敏捷地繞過幾百條橫掃而來的激光束，徑直往主持了整個儀式的白發魔術師衝去。橫在馬裡斯比利和加拉哈德的魔術結界就像是紙糊的一樣，隨隨便便就被附身的加拉哈德突破了過去。

　　坐在電腦屏幕前觀看整個實驗過程的愛西絲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所長，這裡太危險了，還是趕緊離開吧！」

　　「再等等。」

　　在又一道魔術結界宣告破碎之後，馬裡斯比利的臉色難得地出現了一絲陰霾。

　　「看樣子，瑪修沒有起到相應的作用啊……這個實驗已經失敗了，通知上面的總控台，啟動英靈回收程序吧。」

　　加拉哈德原本是個相當合適的從者，應當和瑪修相性不錯來著，但是這回是他異想天開了。

　　總而言之，接下來召喚英靈，是不能夠再指定加拉哈德了。

　　白發的魔術師轉身離去，似乎並不把近在眼前的危機放在心裡。

　　……

　　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把後背暴露在眼裡，是不把他看在眼裡嗎！

　　馬裡斯比利的動作無疑大大激怒了加拉哈德，使用著瑪修身體的圓桌騎士拎著十字大盾，下意識就想衝過去給對方一個教訓。

　　就在即將突破最後一重結界之時，強烈的警兆突然浮現出來，加拉哈德拄著巨盾猛地來了個急剎車，警惕地四處張望，隨後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那個氣息，還有那個靈光……

　　加拉哈德像是看見了什麼奇怪生物一樣，看著角落處的某個奇異生物，綁在它脖子上的禮裝正散發出常人難以看見的輝煌光彩。

　　「難道，這也是您的意志嗎？」

　　圓桌騎士失魂落魄地呢喃著，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靈基有重量是秦始皇那個異聞帶裡，政哥哥拷問殺狐狸的時候說的，殺狐大概有十萬多噸的重量，政哥哥都吃驚了。

　　下一章更新在22號


第22章

　　「真幸運。」

　　坐在電腦前的愛西絲長出了一口氣，低聲喃喃著，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慶幸還是惋惜。

　　就她個人而言，馬裡斯比利連帶著基爾什塔利亞自然是早死早超生，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現在還一盤散沙的迦勒底在老所長過世之後，恐怕立刻就會內部分裂吧？

　　而且，知道現在，靈子演算裝置都還沒有開發完畢，別說通關人理燒卻，就連靈子轉移能否成功都是個問題。

　　「芙——嗚——」

　　本來已經在和瑪修玩起了游戲的芙芙突然又轉折了回來，小爪子不住撥弄著她的衣角，愛西絲才猛然發現，自己設置在房間門口的魔術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被人觸動了。

　　這要是對方懷有歹意，早就能在發呆的時候闖進來，取走她的性命了。

　　愛西絲下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打開了門前安裝的攝像頭，然後看見了全副武裝的「瑪修」腰間掛著紅柄劍，手上拎著十字盾，惴惴不安地守在門口。

　　在某一瞬間，她還以為在外面守著的是瑪修，然而梳向另一個方向的劉海和銀色瞳孔又清晰昭示著瑪修已經擺脫了原本命運的事實。

　　依照上一輩子的記憶，這具身體裡現在裝著的，大概是完全蘇醒過來的加拉哈德。

　　……

　　「■■，咳，您……圓桌騎士加拉哈德為您效勞。」

　　加拉哈德不自在地拉了拉短裙模樣的鎧甲邊沿，又高又細的鞋跟在地板上噔噔地踩來踩去，發出令人響亮的聲音。然而身上的短裙是附身之初就自動形成的概念武裝，再怎麼改變形像也只是在短裙的基礎上做改動。

　　在紅著臉努力無果之後，加拉哈德干脆發動了蘭斯洛特的寶具，把自己重新恢復成了應有的模樣。

　　愛西絲遺憾地嘖了一聲，原本還想看看女裝加拉哈德和瑪修本人有什麼不同，結果竟然這麼快就恢復了嗎？

　　「您……」加拉哈德一臉三觀瀕臨破碎，但又不得不勉力維持的表情，「白天的時候，您為什麼不允許我殺掉那幾個卑鄙的魔術師？」

　　「哈？」

　　這回輪到愛西絲抱著手一臉不可思議，她什麼時候阻止加拉哈德動手干掉馬裡斯比利了？要是老所長和二五仔就這麼輕易地死掉，她雖然會惋惜一陣，但絕不至於親自動手去阻止加拉哈德干掉那幾個她看不順眼的魔術師。

　　「難道不是嗎？您讓凱西帕魯格帶著您的寶珠，不正是想要傳達阻止爭鬥的意思嗎？」

　　加拉哈德也同樣是一臉不敢相信，隨後又自顧自地重新做了閱讀理解。

　　「不，睿智如您，阻止我動手殺死那幾個魔術師，一定是有您的道理，我不應該向您輕易提出質疑的。」

　　等等，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她確定以及肯定，自己在出生之後，就沒和英靈座上的英靈打交道，也從無試圖召喚從者的舉動，按照常理，加拉哈德不應該認識他才對，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難道說，她以後靈子轉移的時候，還被扔去了神代，和泛人類史的圓桌騎士有過一段經歷？

　　「不，我只是個平平常常的普通魔術師而已，請您別再這樣稱呼我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叫我愛西絲吧。」

　　「您……不，愛西絲。」

　　加拉哈德滿臉欲言又止，手臂微微抬了抬，又在舉起的前一瞬間停止了動作。

　　「請問，你之前認識我嗎？」

　　愛西絲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英靈座那個地方原本就是超脫時空的另類存在，如果說她上一次輪回拯救人理的事跡確確實實的存在過，那麼英靈們的確有可能還記得她這個修復人理的御主。

　　加拉哈德保持著莫測的表情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指的是現在的您的話，我並不認識，但我認識過去的您。無論是什麼時候，我們都很樂意為您效勞，雖然您可能並不需要我們的效勞。」

　　「是嗎？」黑發御主姣好的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我這裡正好有一件事情，需要加拉哈德您幫忙。」

　　「非常樂意。」

　　加拉哈德最後是帶著與黑發御主的契約離開的，在「瑪修」的背影越離越遠之後，愛西絲看著正在給芙芙做小外套的瑪修，神情有些恍惚。

　　活了上千年的阿哈德翁是這樣，英靈座的加拉哈德也是這樣，那麼，她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

　　愛西絲的不在狀態一直持續到了萊昂納多·達·芬奇的出現。

　　「什麼啊，你在犯什麼傻！」成功以蒙娜麗莎形像現世的全能之人憤懣不平地插著腰，「守護人類的未來，就用這些簡陋的設備？更不用說用這種藐視人權，一點美感都沒有的方法，要是早點召喚我下來，我可不允許這群庸才干出這樣的蠢事！」

　　「嘛嘛，英靈召喚第三號，達芬奇，冷靜一點。」

　　青年表情沉重地轉過椅子，凝視著屏幕不敢回頭。

　　「你指責得沒有錯，做出這種事的確是錯誤的，而我，准備在正確認識到這一點之後，再繼續與她一起面對接下來的日子。」

　　「真是的，你這個白痴。」

　　以蒙娜麗莎形像現世的達芬奇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想到所羅門得到人類感情之後，竟然是個無可救藥的爛好人。

　　「看在你的面上我會暫時留在迦勒底，但我可不會跟那群愚蠢的庸才簽訂契約。話說羅瑪尼，這條路可並不好走……」

　　「不，難度其實已經降低了，已經有人給我們指引了方向。雖然不一定能阻止那件事情的發生，但是只要努力過了，就不能說是全無成果。」

　　「羅瑪尼，難道迦勒底還有其他英靈？」

　　「不，她只是個——」

　　達芬奇猛然回頭，看著神情自若地走進來的少女，偏偏對方還沒有半點打攪他們對話的自覺。

　　「啊，不好意思，羅曼，你們繼續。」

　　愛西絲帶上門，准備把空間留給羅瑪尼和達芬奇，然後就被羅瑪尼拉住了手臂，柔和而不容拒絕地把她拖了進來。

　　「沒有的事，正好我提到了你。達芬奇，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事，來自遠東的愛西絲。」

　　……

　　「說實在的，我還是難以相信羅曼會和你做朋友，像他那種人，就該沒心沒肺地過上一輩子才對。」

　　雍容高雅的從者攪動著杯子裡的紅茶，時常閃爍著睿智光彩的藍色瞳孔中透出幾分不可思議。

　　「你是想說，那家伙本來應該冷血地過上一輩子吧？畢竟啊，那家伙可是被神座於天的那位賦予了絕對理智，卻忘記加入人類感情的所羅門王。」

　　愛西絲翹起腿，和達芬奇一起坐在一處近乎露台的地方，周圍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對於相對坐著喝下午茶的兩位「女士」完全熟視無睹。

　　對於這位口上說著討厭迦勒底，實際上卻是為迦勒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奸商，愛西絲並不想要隱瞞她什麼。

　　「原來你早就看穿了羅曼的偽裝啊，什麼啊，我還以為你還被那家伙蒙蔽著呢。」

　　達芬奇端著紅茶的手抖了一下，水面蕩起點點漣漪。

　　愛西絲虛弱地勾了勾唇角，眼中流露三分懷念，三分傷感，還有三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指了指雙眼。

　　「羅曼忘記告訴達芬奇親你了嗎，未來視這種東西，雖然不是什麼爛大街的東西，但是每個時代也總是會有那麼幾個倒霉鬼的。在我看見的未來裡，並不只有那家伙是所羅門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我相信你。」達芬奇托著腮，專注地凝視著對面的少女，「雖然羅曼那家伙又軟又好騙，但是你看起來不是會說謊的樣子。」

　　「你就這麼肯定？」

　　「果然吶，普通魔術師還是不太了解我們從者的視野，那全能的達芬奇親就給你友情解惑了。」

　　還沒確定最終會不會留在迦勒底的從者鼓起臉，因為端麗的容貌而顯得格外俏皮可愛。

　　「從者看人可不單單是看御主長得好不好看這些膚淺的東西，性格、行為，甚至是靈魂也會納入考量範圍之內，這就是為什麼聖杯戰爭裡單憑相性也能召喚到從者的緣故。」

　　「當然了，聖遺物除外，這種東西直接就會指定某個倒霉鬼，除了某些強得過分的家伙，幾乎沒人能掙脫來自過往因緣的牽絆。」

　　愛西絲忽然想起某天和拉美西斯二世閑聊時他所說的，如果有人用妮菲塔麗的聖遺物召喚他，他會立刻回應召喚，而後瞬間殺死召喚者的事。

　　「你的靈魂簡直就像巨大燈塔一樣散發光芒，就連相隔一百公裡都能看到，怎麼可能會心懷惡意？要是你死了上英靈座，說不定能跟拉美西斯那種等級的家伙比一比。」

　　「您說笑了，我啊，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魔術師而已，最多能用雙眼看到點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而已。」

　　達芬奇不贊同地看了一眼對面不自覺露出悵然神情的黑發少女，那張姣好的面容在面對別人的時候，會露出尖銳凌厲的氣勢，但只要稍稍留意，就能發現她眉心揮之不去的憂郁。

　　不過這種事，身為不了解事實的局外從者，也不好直接插手，只能耐心等待下去，看對方到底能不能想開吧。

　　「愛西絲小姐，過分的謙遜可是另一種形式的傲慢哦！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無法正視自我也是愚蠢的行為。」

　　「而且，我來的時候，聽見所長和他的弟子在討論引進更多御主的事情，愛西絲你迦勒底第一御主的位置很可能就要不保了哦∼」

　　迦勒底試作英靈第三號抿了一口紅茶，輕飄飄地拋出了一個震撼性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的咕噠還只是幼年體哇哢哢，成年體要到血源篇完畢才能粗線哈哈哈哈哈哈。另外本文有二設，看看就好，不要帶入原著。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行雲暮雨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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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唄醬 3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3章

　　「迦勒底的確是越來越熱鬧了。」

　　愛西絲站在迦勒底的走廊裡，透明的玻璃清晰地顯示出下方六人的身影。在迦勒底這個未來科幻風格的巨大建築物中，A組剩下的六人看起來分外渺小。

　　「看起來他們也不完全都是庸才的樣子，不過要我說，我恐怕還是很難和這群所謂的『現代魔術師』打交道，愛西絲你這樣既符合美感又能尊重人權的魔術師，簡直是像大熊貓一樣稀少吶！」

　　保持著靈體化的達芬奇眯著眼，看著其中某個梳著雙馬尾的女性，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而且，那裡面也有個了不得的家伙，雖然氣息看起來很衰弱，但位格可不低啊。」

　　「你是說芥雛子嗎？雖然她表面上是以技術人員進入的迦勒底，但實際上早就被馬裡斯比利預定成了御主之一，其本體是蓋亞側的怪物，在泛人類史中，是中國古代的虞姬。」

　　「虞姬之所以能夠同意進入迦勒底，是因為迦勒底的召喚系統，能夠幫助她召喚項羽，也就是她戰死的戀人。她的話，應該算是能夠拉攏的存在，只要能夠提供項羽聖遺物的話……」

　　「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這群天生擁有未來視的家伙，只要眼睛還在，未來的樂趣就完全失去了。」高貴端莊的美麗人形幾乎柳眉倒豎，「在這種拉幫結派，撕裂嚴重的地方做事，真是一點美感都沒有。」

　　「如果沒有未來視就需要面對更艱難的未來，那我情願一輩子都沒有未知的樂趣。」愛西絲幾乎整個人都站在了陰影處，「倘若可以，我也想離開迦勒底做一個平凡人。如果我離開了，那麼，那件事情幾乎就是必然發生的……我不可能拿著人類的未來去豪賭。」

　　才來到迦勒底短短幾天，達芬奇就覺得自己好像蒼老了不少，連眼角的皺紋似乎都要出現了。

　　「真是的，明明你才多少歲啊，就要操心人類滅亡這種大事……說吧，要我去做什麼？」

　　「在下不才，二十三歲。」愛西絲冷著臉說了一句冷笑話，然後自己也被逗笑了，「我的話，更想請達芬奇親幫我個忙，在平時我沒注意到的時候，麻煩幫我把芥雛子和戴比特和其他幾個人分開一下，不要讓他們和其他人同時處於雷夫的視野裡。如果卡多克樂意的話，也可以順手幫一把他。」

　　「雖然我知道我會承接這一段天命，但總要做好最壞的准備，多一個同行的伙伴，就多一分希望。」

　　「難道就不能提前揭發雷夫？像人理燒卻這種東西，怎麼也是還沒引爆之前就解決比較好吧？」

　　「……不是不行，而是做不到。」

　　只要佛勞洛斯一天不放棄毀滅人類的想法，那麼人理燒卻遲早都會發生。獸階單獨顯現的能力，又能夠保證佛勞洛斯在見勢不妙的時候回歸時間神殿。而且，佛勞洛斯怎麼也是魔神柱之一，以她現在的牌面，根本無法做到在一個小時之內強殺對方，再多就會驚動他人。

　　在人情方面，雷夫原本就是迦勒底組建的元老，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深信不疑。目前靈子轉移的項目還沒開始，她這個所謂的A組1號御主目前還在「儲存」狀態，根本無法得到所有人的信任。如果強行揭露，恐怕雷夫還沒死，她自己就會先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雷夫那個家伙，在迦勒底進可攻，退可守，根本就立於不敗之地。

　　一對纖細眉頭深深皺起，黑發御主一拳捶到玻璃上，神情抑郁。與此同時，手上攜帶的腕表突然不合時宜地亮了起來，從裡面傳出了迦勒底所長帶著淡淡涼意的聲音。

　　「愛西絲，還在訓練室嗎？迦勒底今天來了一批新人，如果有空的話，你過來培訓一下新御主。」

　　「知道了，我這就來。」

　　達芬奇站在原地，看著急匆匆走向電梯的黑發少女，忽然有了嘆氣的衝動。

　　……

　　「虞姬，我們來合作吧。」

　　愛西絲和達芬奇把偽裝身份的芥雛子堵在了無人的角落，氣息衰弱的精靈對一人一從者呲起了牙，但根本沒有辦法對抗兩人。

　　對方的實力雖然弱小，但是長久以來的直覺卻在拼命報警。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的說辭？泛人類史毀滅什麼的，跟我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人類！」

　　「但是啊，」愛西絲挑了挑眉，忽然覺得自己有成為反派的資質，「如果泛人類史毀滅的話，你深愛的項羽大人就不存在了。不是作為生命的個體消失，而是徹徹底底的，從未存在過。這些事情，馬裡斯比利肯定也對你說過，如果你不認同這一點的話，恐怕就不會到迦勒底。」

　　芥雛子的臉上出現了一瞬松動，但隨即又色厲內荏地反駁了起來。

　　「你又有什麼資本和我談合作，就憑那個不明底細的從者？整個迦勒底都是他的，我又為什麼要聽從你的指令？」

　　愛西絲再一次深刻意識到，在馬裡斯比利掌控全盤的時候，志同道合的同伴到底是多麼困難。不過她堅信，沒有挖不倒的牆頭，只有不夠努力的鋤頭，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無數次嘗試之後，總有一次會成功的。

　　黑發的少女換了一種態度，帶著隱隱煞氣的氣勢收斂，變得溫和起來。

　　「我並不是想要威脅你，與其說是想讓你與我合作，倒不如說是我單方面請求你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這件事嚴格來說對於迦勒底和泛人類史而言，並沒有危害，本來就只是我個人的私人願望罷了。而且，我也同樣能讓你見到已經死去的項羽。」

　　一擊必殺。

　　「項羽大人……」

　　一提起心心念的存在，芥雛子的表情出現了裂痕，立場也變得搖擺。但同樣的，能夠親眼見到的迦勒底召喚系統依舊在頑強地想拉住芥雛子的心。

　　愛西絲不失時機地往上加了一把火。

　　「迦勒底雖然能夠召喚從者，但是召喚強力從者的幾率也並不大，差不多在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四左右浮動，而且屬於相性召喚，能夠得到的從者完全是隨機的。也就是說，你需要召喚成百上千次，才能有一絲微乎其微的可能和項羽見面……」

　　「那又怎樣！只要能夠見到項羽大人，我就算召喚一千次，一萬次也可以！」

　　「如果能夠指定召喚項羽，一次成功呢？」

　　「你別說了，我成交！」

　　……

　　被愛西絲握在掌中的鈴鐺發出音波，空中形成的拱門中顯出另一端的景色。白雪皚皚的空地上，已經用水銀和灌注魔力的寶石溶液勾勒好了法陣，被人高價收購的聖遺物整整齊齊地擺在盒子裡，等待著魔術師啟動。

　　芥雛子早就扔掉了手上的書本，迫不及待地穿了過去，降落在愛因茲貝倫松散的雪地中。

　　「就是這些東西能讓我見到項羽大人？」

　　「當然了。要說起來，愛因茲貝倫的降靈儀式才是正統，而迦勒底的所謂從者召喚，只是對於召喚儀式的模仿而已。召喚的從者只會與你一人簽訂主從契約，不會有其他人能夠干擾。」

　　愛西絲緊隨其後，從門的另一端走了出來。

　　為了讓御主盡可能地保有戰力，同時也避免從者因御主本身魔術回路的質量而削弱戰力，迦勒底采取的方法是用電力轉化為魔力，同時將魔力來源從御主轉移到了整個迦勒底電力系統。

　　也就是說，假如A組和B組中的某些御主想要利用從者反抗迦勒底，那麼迦勒底就能夠立刻執行斷電操作，讓從者返回英靈座。

　　早就等候一旁的人造人女僕打開了手裡的蓋子，露出其中的幾塊動物碎骨。

　　「這是……」芥雛子怔怔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幾塊泛黃的腿骨，「沒有錯，這是項羽大人的烏騅馬，用它一定能夠召喚出大人！」

　　「如果沒錯的話，那現在就開始怎麼樣？召喚用的咒語你還記得嗎？」

　　「我好歹也當過時鐘塔的魔術師，怎麼可能連這點都記不住，笨蛋！」

　　暴露本性的芥雛子干脆放棄了偽裝，以真祖·虞姬的身份站到了召喚陣前，獨屬於蓋亞側精靈的魔力通過召喚陣連通了英靈座。

　　像征著魔術成功的輝光照亮了愛因茲貝倫的森林，於同時響起的，還有虞姬驚喜的尖叫聲。

　　「項羽大人！」

　　……

　　「果然成功了。」

　　黑發御主神情松懈下來，一顆心穩穩地放回了肚子，同時也有些好奇地看著泛人類史的項羽。

　　和異聞帶裡被秦始皇特化改造之後半人半馬的人形高達不同，泛人類史的項羽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豐神俊朗，也難怪虞姬念念不忘了他好幾千年。

　　在和項羽旁若無人地擁抱了半晌之後，虞姬才帶著幸福的紅暈從項羽懷裡掙脫出來，別別扭扭地看向愛西絲。

　　「你的人情，我欠下了，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想讓你小心一點，雷夫那家伙，好像在計劃著什麼。我看到的未來裡，他會炸毀迦勒底。」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就算不用你教，雷夫那邊我也會看著點的。再怎麼說，我也不是那麼容易死的家伙。」

　　虞姬翻了一個白眼，繼續和項羽兩人共述離情去了。

　　為了避免眼部受害，愛西絲又重新將目光落到還有魔力波動的召喚陣上。

　　簽訂加拉哈德之後她的魔力還綽綽有余，就算再負擔幾個從者也沒關系，幫手的話，還是越多越好。

　　這樣想著，屬性為「火」的魔力就順著由降靈儀式打開的通道，叩響了英靈座的門扉。

　　然後，猶如世界的燈火在同一時間點亮一般，英靈座上成百上千的英靈回應了她的呼喚，而其中一個家伙的聲音叫得尤其響亮。

　　「哦！那純淨的靈魂，那凜然的身姿，那被火焰吞噬燃盡的背影……是你！我親愛的聖少女，貞——德——！」

　　作者有話要說：

　　元帥習慣性眼瞎，等他知道咕噠到底是啥之後，恐怕會恨不得把眼珠子摳出來吧……看到你們各種猜，就是猜不到的亞子，我真的好開心啊（嘚瑟.jpg）

　　ps：戴比特疑似是拿槍威脅老所長迫使他自殺的那位，而且能召喚冠位，就直接把戴比特拉到咕噠子陣營了。

　　下一章25號更

　　小劇場：

　　隊長：我A組人呢？這麼大幾個人呢？！

　　咕噠：（美人魚忍笑）不好意思，你的人，我要了。

　　暴躁老芥：什麼人不人的，老娘從來都不是人！誰給老娘項羽，老娘就跟誰干！

　　元帥：貞——德——！


第24章

　　愛西絲手一抖，不小心就直接掐斷了通往英靈座的通道。

　　泛著微光的召喚陣立刻沉寂了下來，鋪在地面的水銀立刻變得黯淡無光，顯然已經失去了效力。

　　真該死，法陣已經沒辦法再用了。

　　藍胡子那家伙在鬼叫什麼？就算叫得再大聲，她也不可能變成聖女貞德，和他並肩作戰的！

　　愛西絲不乏惱恨地踹了一腳地面，隨即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召喚從者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離開太久迦勒底也並非好事，只有再找一個時間，看看能不能重新召喚了。

　　「該回去了，虞姬，離開迦勒底太久，難免就會被人發現破綻的。」愛西絲當機立斷地踏進了通道，一面不放心地對沉浸在戀愛中的虞姬提點道，「注意隱藏手背上的令咒，最好讓項羽靈體化。我不清楚迦勒底對待一個不受控從者的態度，如果靈核被擊碎的話，就算是從者，也是會死的吧。」

　　「呵，你……」

　　「虞姬，愛西絲小姐是好意，你的脾氣該改改了。」

　　好不容易從英靈座來到人間的從者及時滅火，不過，也就只有西楚霸王本人才能壓制住脾氣暴烈的虞姬吧？

　　「算了，你的提醒我就收下了。」

　　虞姬磨了磨牙，最終還是讓好不容易相會的戀人靈體化，通過那個由鈴鐺音波構成的空間通道回到了迦勒底。

　　值得慶幸的是，在這段時間裡，門前構築的警戒法陣並沒有被人觸動。

　　虞姬做賊心虛般的看了看牆上懸掛的時鐘，在看見才過去半小時之後，大大松了口氣，帶著項羽腳底抹油地溜出了房間。

　　……

　　「事情解決了嗎，召喚到了什麼從者？」

　　隨著太陽逐漸沉落到地平線以下，就算在海拔數千米的高山，風雪也越來越大。數尺深的積雪堆在迦勒底的窗台上，遮蔽了大半日漸式微的日光。

　　雍容高雅的美麗女性緩緩從空氣中勾勒出身形，走到專注凝視著窗外的愛西絲身旁。

　　「迦勒底這邊還真是一團糟，我都忍不住期待你又能給我帶來什麼同事了。」

　　「達芬奇親你是想說，我有沒有召喚別人來替你分擔任務吧？」黑發御主「鄙夷」地看了一眼女裝的達芬奇，某些深深隱藏起來的本性似乎在這一刻有了復蘇，「不過很抱歉啊，除了虞姬召喚到項羽之外，我並沒有召喚到任何一個從者。達芬奇親你也別想著讓項羽去幫你做事，虞姬那邊會爆炸的。」

　　「所以說這麼多事情，還是得讓我一個人咯？真是麻煩死了，迦勒底的炸彈要我排查，平面之月（paper moon）也好我聯系阿特拉斯院那邊的紫苑來設計，迦勒底倉庫裡的集裝箱還要我改裝，還有靈子演算裝置·特裡斯墨吉斯忒斯也要我和阿特拉斯院的人一起做……啊啊，你可真是個往死裡壓榨勞工的黑心老板啊！」

　　當黑發御主提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召喚到從者，達芬奇立刻就變得有些崩潰。

　　「就算是全能之人，這麼多需要高精尖技術的活堆在一起，遲早要被無窮無盡的任務給淹沒……羅曼那家伙工作的時候偷偷摸魚，每天都看那個什麼叫魔法☆梅莉的網絡偶像網頁，你就不管管他嗎？」

　　「羅曼是個知道分寸的家伙，他有愛好也是好事，隨他去吧。」

　　……

　　關於愛西絲就這麼明顯地區別對待，達芬奇露出了誇張的譴責表情。

　　「喂喂，難道說你看上了羅曼，所以不想他工作，不要這麼見色忘義啊，我也可以是個英俊瀟灑的美男子的啊！所羅門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風流王者，陷進去可沒什麼好下場哦？」

　　愛西絲當然不會把達芬奇明顯活躍氣氛居多的話當真，依舊專注凝視著窗外片片飄落的大雪。

　　「從者的事情，我會另外找個機會重新召喚一次，剛才藍胡子在召喚通道裡搗亂，沒辦法召喚。羅曼那家伙現在就是個凡人，凡人就做凡人的事就好了，如果那家伙還沉迷虛擬偶像，那你收掉他的平板就好——」

　　等等，梅莉？！那不就是梅林麼？

　　一道靈光忽然從腦海中閃過，她忽然想到自己一直以來忘記的東西是什麼了。

　　阿瓦隆裡還有一個愛好為女裝的半夢魘蹲在牢裡看熱鬧吶！他們在迦勒底裡面累死累活，就為了將來人理燒卻能夠更從容，憑什麼還有個什麼都不干的家伙在一邊看熱鬧？

　　加班！必須加班到死！

　　「我差點忘記還有一個家伙能夠跟達芬奇親你一起加班。」

　　優雅的女性從者忽然渾身一寒，剛才，她好像聽見了一個了不得的詞彙。

　　「在世界外側的阿瓦隆裡面，梅林還在關注這個世界。而梅林介入這個世界的方式，就是通過成為網絡虛擬偶像魔法☆梅莉來收集人類情緒。愛因茲貝倫之前找到了亞瑟王丟失的聖劍劍鞘，應該也有梅林相關的聖遺物，如果達芬奇親很在意的話，那就去把梅林那家伙召喚出來怎麼樣？」

　　「天才的想法！」

　　兩個肚子裡全是黑芝麻餡的家伙立刻達成了共識。

　　而在遙遠的阿瓦隆，蹲在高塔上看直播，卻正為直播屏幕不知何種原因出現大量馬賽克而苦惱的半夢魘狠狠打了個噴嚏。

　　「奇怪，在阿瓦隆這種地方也能感冒嗎？一定是芙芙又在想念我了。」

　　……

　　「我們又見面了，梅林親∼」

　　在看見某個形似六角蠑螈的白發半夢魘時，黑發的御主笑得比見到親人還要燦爛。

　　就是讓看到黑發美人笑容的魔術師莫名地有點渾身發涼。

　　而一旁好整以暇的達芬奇，則在心裡忍不住對梅林和所羅門同時開始默哀。

　　「嘛，那個，嗯，我其實是梅林，就是那個亞瑟王的老師啦！雖然好像小姐你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歷，但是基本的自我介紹還是要做的，呃，就這樣吧。」

　　「是啊是啊，我很早就認識梅林法師了呢，比梅林你認識我的時候還要早呢。」

　　上輩子用來一路毆打各種BOSS的時候很爽，雖然那也只是一段非常的短暫的時間。但是，不得不說，梅林真給力！

　　所以啊，你這輩子就早點過來加班吧！

　　……

　　在梅林到達，並「自願」開始加班以後，達芬奇就顯而易見地空閑了下來。最明顯的就是，全能之人開始有空晃到兩人門口，看著一塊蛋糕是如何被送進醫務室的。

　　達芬奇斜眼看著送到羅曼房間裡的蛋糕，看向愛西絲的表情有些玩味。

　　「如果天才的達芬奇沒看錯，那應該是加了安眠藥的？」

　　「嗯，他這幾天都沒睡好，所以摻了一點強效安眠藥。」

　　「比起羅曼那家伙，你才更該吃點安眠藥才是。才二十三歲，正是女孩子青春美貌的年紀，眼睛下面就有了黑眼圈是不好的哦。」

　　愛西絲立刻條件反射般地摸了一下眼睛，達芬奇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一個小藥瓶就遞了過來。

　　「現在迦勒底裡有虞姬項羽，我和梅林，算上偽裝成瑪修的加拉哈德，已經有整整五個從者在了，就算無法阻止雷夫下手，也能夠保護迦勒底不被徹底毀滅。你現在做的，就是應該好好去休息！喏，天才的達芬奇親研發的最新款安眠藥，無副作用無耐藥性，水果味，吃了的都說好∼」

　　「看來我最近的確是太明顯了，就連達芬奇親你也看出來了。」

　　她苦笑了一下，並沒有拒絕。最近越來越多的新人湧入，他們的每一聲問好都像死神接近的腳步，昭示著人類毀滅的日期越來越近。

　　雖然人理燒卻的日期在2016年左右，但是愛西絲並不確定，在她已經大幅度改變了許多事情的情況下，雷夫是否還會堅持燒毀人理，是否堅持以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以及同樣的方式來毀滅迦勒底。

　　就好像聽見第一只靴子落下，卻遲遲聽不見第二只靴子落下一樣，無形的心理壓力簡直壓得她喘不過氣。每每深夜之時，莫名的焦躁總會百爪撓心一般撕扯著她的思維。

　　就算是在夢裡，也總會一遍遍重播迦勒底燃燒和瑪修瀕死的模樣。

　　最後，她干脆養成了半夜起來做禮裝的習慣。

　　「既然知道了，就該好好去睡覺！天塌了有我們這些高個子頂著，暫時還輪不到你來出力！」

　　「謝謝了，達芬奇親。還有，我們是朋友了嗎？」

　　「你在說什麼啊，莫名其妙的，當羅曼把你拉進來的時候，就算不是朋友，也是同一條戰線上的戰友了。」

　　達芬奇神情凝重起來，不知為何，她總有一股對方是在交代後事的不祥預感。

　　「既然是這樣的話，我想拜托你或者梅林多儲存一下物資，最好能夠存到足夠整個迦勒底使用十年的物資，如果資金不夠的話，達芬奇你也別管所長還在不在，直接黑進阿尼姆斯菲亞的銀行賬戶轉賬就行了。我記得阿尼姆斯菲亞之前是買了一個核電站的，家裡應該非常有錢吧？」

　　「還有瑪修……瑪修雖然更換過身體，但也還在人造人範疇之內，保持瑪修健康的事，就要拜托你和梅林了。」

　　「你……想要干什麼？」

　　愛西絲回過頭，臉上是燦爛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笑容。

　　「畢竟人理燒不是小事，未來我可能要很久都回不了家，當然是再請一個年假，回家一趟啊！」

　　達芬奇推門走進醫務室，對著裡面已經酣然入睡的羅瑪尼·阿基曼嘆了口氣。

　　真是的，一個兩個都是別扭得要死的家伙！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子渾身上下插滿了旗，但是還有最重要的一個沒有立。

　　PS：我，示巴女王滿寶，金閃閃沉了！金閃閃你啥時候才能再來一個滿五寶啊，明明恩奇都也在我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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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積羽沈舟 10瓶；花開半夏琉璃黛 5瓶；青木羽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5章

　　「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周而復始，其次為五……」

　　愛西絲閉眼站在召喚陣中，足下的法陣浮出耀目亮光。仿佛是有生命似的，勾勒於大地的線條從微微飄起，懸浮在腳踝高度的半空。

　　和上一次相同，英靈座立刻就做出了反應，甚至有幾道異常強橫的氣息在吉爾·德·雷開始嚎叫之前就把他摁了下去，並一邊撕鬥著一邊靠向通道。

　　然後就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陌生氣息給搶了先。

　　愛西絲吃驚地看著從法陣中踏出的人影。

　　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對方那精致到恍若人偶，卻又帶著淡淡英氣的面容，而是幻影般搖曳拂動的黑炎與血腥氣。鮮艷的血液噴濺在維多利亞式的修身獵裝上，正沿著雪白的領巾緩緩滴落，奇形雙刃與**尚未收起，仿佛還未從一場盛大的狩獵中歸來。

　　「從者Avenger，■■■，遵從召喚而來。啊，你聽不到我的名字嗎，算了，也沒關系，以後你總會知道我的名字的。」

　　頭戴三角帽的獵人微笑著向她點頭致意，點綴於帽檐的羽毛輕輕顫動，子夜的月光之下，銀發女性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配上縈繞不去的血腥與意義不明的淺笑，幾乎像是民間傳說的吸血鬼來到了人間。

　　「Avenger？！」

　　愛西絲有些頭痛地看著那個自稱是獵人的女性從者，竟然召喚出了額外職階，而且還是最難搞的復仇者。

　　「你……看起來和我好像。」

　　她有些遲疑地看向對方，除了兩者迥然不同的發色，那張臉的每一處都跟她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她確定自己從沒穿過這樣的裝束，一定會以為是自己上了英靈座。

　　畢竟有了上輩子的經歷，變成復仇者也不是不可能。

　　銀發的女性從者冷淡地回視過來，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裡，披風擺得就像是一株開在荊棘叢中的野薔薇。

　　「難道你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姐妹？嘛，世界上長得像的人還是很多的，這可構不成御主你隨意攀親的理由哦。」

　　「我是亞楠的獵人，出身該隱赫斯特城堡，是女王的養女。當然，目前是個脫離城堡的自由人。姓名嘛，反正你現在也聽不到，就稱呼我為該隱或者該隱赫斯特就好。」

　　……

　　該隱赫斯特？

　　愛西絲心中微微一動，但又毫無頭緒地發現，世界上並沒有什麼地方叫做該隱赫斯特城堡。反倒是「該隱」這個名字，讓她有些在意。

　　在聖堂教會的經典中，這個名字是屬於血族之祖的，但高階死徒，甚至於那些虛無縹緲的「祖」的名號當中，並沒有該隱的存在。

　　就仿佛那真的只是個概念上的東西一樣。

　　但聖堂教會也同樣是歷史悠久的存在，典籍記錄的不少東西都是確有其事的，不可能連內部資料上也寫著該隱這個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家伙。

　　現在手裡的資料實在太少，自己的從者閉口不言的話，她也難以探知。不過她本來的目的就是阻止人理燒卻，發掘從者的個人隱私反倒要放到一邊。

　　只要不妨礙她跟蓋提亞作對就行了。

　　愛西絲光明正大地端詳了該隱赫斯特一眼，便命令她直接靈體化，轉身就坐上了停靠一旁的轎車，開上了通往冬木市的公路。

　　……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愛西絲總覺得自己的從者在回到冬木市的時候，表情除了陌生，還有一絲絲的……

　　懷念？

　　「喂，該隱小姐，大白天的就拎著一瓶高度數的烈性酒在街上東游西逛不太好吧？要是喝醉了打擾到別人怎麼辦，我可不想浪費我的大令咒啊。」

　　愛西絲滿頭黑線地盯著自家從者手上拎著的玻璃瓶，那可是足足96度的生命之水，比酒精還要酒精的伏特加啊！要是喝醉了發酒瘋，那整個英靈座上的英靈都會笑死她的！

　　就算是這樣，大街上也還有不少男人眼睛都要黏在她身上了喂！

　　「放心，這裡的酒還差點意思。」該隱赫斯特晃了晃酒瓶，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伏特加叮呤咣啷地撞擊瓶壁，「亞楠的血比酒更醉人。」

　　難道還真的召喚出了一個死徒？

　　還不等她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余光就瞥到了一個相當眼熟的身影。

　　一個藍色海藻頭的家伙從角落走了出來，從前堵塞的魔術回路不知怎麼被重新疏通，曾經不顯於世的魔術天分終於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

　　「愛西絲學姐！」

　　間桐慎二攔在兩人面前，自負與自卑混雜的癲狂神情同時浮現於臉上，同時，表情空洞的間桐櫻遠遠地跟在後面。

　　……

　　「你在開什麼玩笑，竟然想對我求婚？」

　　愛西絲恨不得現在就一手掐死這個海帶頭，從前因為回路被堵塞而心理扭曲還情有可原，但是現在打通了魔術回路，還這樣一幅德行就想讓人打死他了。

　　那家伙對女人根本就是種扭曲的態度，追求人的時候從來都紳士體貼，一旦到手就立馬拋棄並施加折磨，哪怕外貌再出群，也掩蓋不了人渣的本質。

　　之前對凜也是，抱著惡意來追求遠阪家的大小姐，結果被看清了他真面目的遠阪凜一腳踢開。

　　要是她毫不猶豫地答應慎二的求婚，不是被下了魔藥，就是被下了魔術，絕對沒有第二種可能。

　　「趁早放棄吧，間桐慎二，你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了，想讓我嫁進間桐家，絕·對·不·可·能！趁我們之間的關系惡化之前收手，我們之間還能是朋友。」

　　人理還有幾年就燒起來了，間桐慎二居然想要讓她嫁到間桐家？不說從遠阪家過繼過來的間桐櫻，單是間桐慎二的母親，某個疑似具有高貴血統的傳承保菌者，也在生下沒有天賦的慎二之後不久就被髒硯親手處理掉了。

　　雖然對外宣稱是因病過世，但冬木市裡但凡有些眼光的魔術師，又有哪一個沒有猜到慎二母親的下場呢？

　　愛西絲抓住該隱赫斯特的手，頭也不回地准備離開，忽然腳步一僵。

　　赤紅的拘束魔法環繞成絲，牢牢束縛住了黑發御主的雙腿，令其動彈不得。

　　……

　　「你什麼意思？」

　　「愛西絲學姐，為什麼不答應我？」間桐慎二的神情愈加扭曲，「你和我都是傳承古老的魔術世家，都具有高貴的保菌者之血，魔術天賦也同樣出眾。我們都是被上天選中的高貴者，我們的結合會生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後代，為什麼你不願意！」

　　「如果是櫻這個家伙的話，完全不用擔心。」

　　他像拉扯寵物一樣把間桐櫻直接拉了過來，揚手就往少女的臉上扇去，清脆的巴掌聲後，間桐櫻的表情毫無改變，仿佛軀體裡面早就沒了靈魂一般。

　　「哈哈哈，看吧看吧，這個賤·人就只是個玩物而已，遠阪家早就像扔垃圾一樣地把她扔了出來，還是我們間桐家給她吃穿，除了間桐家，她哪裡也去不了。」

　　「學姐你無視她也好，把她當成踏腳墊也好，無論怎麼樣，她都不會反抗的喲。如果你恨她的話，就算把她弄成破布娃娃一樣也無所謂的……」

　　間桐櫻這個賤·人，從前過繼到家裡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多了一個妹妹而百般照顧。但是她呢，除了讓自己失去繼承權以外，根本沒有任何幫助！

　　要不是他後來想辦法疏通了回路，奪回了繼承權，真不知道後來間桐家到底屬於誰！

　　可惡的間桐櫻！

　　「如果是這樣的話……請恕我拒絕。」

　　喀啦一聲，原本套在愛西絲腿上的拘束魔術驟然破裂，崩碎的魔力散落在空氣裡，漸漸融化，身旁的同行女性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砰——

　　過了好一陣，愛西絲才聽到肉·體重重砸到地面的聲音，期間還夾雜著大大小小清脆的斷裂聲。

　　好像是胸口的肋骨斷了很多根。

　　該隱赫斯特半跪在地，輕撫著頭顱的神情像是在用手觸碰一朵鮮花。

　　只需要輕輕一掐，腦袋就能像花朵一樣掉下來。

　　……

　　冰冷無生機的指尖碰到肌膚，間桐慎二的瞳孔立刻急速縮小，甚至顧不得錐心劇痛，拼命挪動著身體想要逃離。

　　「你活該。」

　　愛西絲毫不心痛地做出了總結。

　　她早就給間桐慎二那家伙點明了出路，就算是沒有任何才能，只要遠遠逃到國外，也不是沒辦法重新開始生活。

　　結果這家伙就是個長不大的巨嬰，明明她已經疏導了很久，結果一離開就恢復了老樣子，卑劣地跟間桐髒硯同流合污，以折磨間桐櫻和蔑視他人取樂。

　　這種自甘墮落的家伙完完全全，沒有必要可憐。

　　「身體不夠結實，亞楠街道上游蕩的人被我踢一腳，只會趔趄一下。」

　　該隱赫斯特不帶感情地拍拍間桐慎二的臉，脫下嵌了貼片的手套，徒手刺穿了紫發少女的胸口。

　　「更比不上這家伙，像歐頓一樣，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鮮血從間桐櫻的胸口緩緩滲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復仇者穿的是瑪利亞一套，手上拿的是落葉雙刀（一說洛陽）和伊芙琳**，具體形像可百度血源瑪利亞師姐。恭喜慎二作大死成功，收貨飛踢一枚∼

　　該隱赫斯特城堡：

　　PS4血源詛咒中，污穢之血族的城堡。

　　舊貴族們聚居於此，經常性的使用血液，並對血液引起的瘟疫司空見慣。在拜爾金沃斯的學者們得到古神之血後，有人叛逃出了拜爾金沃斯，似乎逃亡到了該隱赫斯特，將血液帶給了舊貴族們，並因此引發了治愈教會與該隱赫斯特的爭端。

　　兩派的爭鬥以治愈教會大獲全勝，該隱赫斯特被屠戮一空而告終，僅剩下不死不滅的血族女王戴上特制的刑拘，終生囚禁在王座之上。

　　血源中最高人氣的BOSS——星辰鐘塔的瑪利亞，即出身該隱赫斯特。

　　咕噠子的身份就像俄羅斯套娃，剝了一層還有一層丫∼∼∼∼


第26章

　　有那麼一瞬間，愛西絲想到了從前在家裡，她用熱刀子切開黃油的場景。

　　潔白柔軟的素手就像最鋒利的手術刀，劃開皮膚，露出脂肪，沿著還在微微顫動的筋膜滑下，奇異地沒有弄破大血管，然後——

　　握住了間桐櫻有力搏動的鮮紅心髒。

　　該隱赫斯特俯身前傾，另一只空著的手虛虛環著獵物的腰部，將少有血色的唇瓣湊到紫發少女的耳邊，仿佛在為她做一場臨終禱告。

　　愛西絲很慶幸自己在間桐慎二這個家伙動用魔術的時候就開啟了幻像結界，否則大街上來往的普通人早就該把這裡當成凶案現場了。

　　「等一下！我間桐家是這裡的地主，你有什麼條件，間桐家都能盡量滿足！」

　　蒼老的聲音從間桐櫻的口中傳出，該隱赫斯特側了側身，好讓愛西絲看清楚攀附在心髒上的肥大蟲子。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備，在看到間桐髒硯本體的時候，愛西絲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嫌惡的表情，然後走到一邊。

　　果然間桐髒硯和達尼克這種家伙，為了延續壽命什麼都能干得出來。

　　「不好意思啊，因為我個人原因，我覺得藏在女人身上，操縱女人的東西……全都是垃圾。」

　　白發的女性從者手指用力，趕在間桐髒硯操縱櫻自爆之前，把手心的溫熱物體強行勾了出來，隨後捏爆。

　　……

　　鮮血頓時就像噴泉一樣從血管破口中湧出來，飛濺到該隱赫斯特潔白的領巾上，讓後者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剛剛暢飲鮮血的怪物。

　　間桐櫻的臉色飛速蒼白起來，氣若游絲，該隱赫斯特卻不緊不慢地從隨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塊暗紅色扁桃狀，表面花紋像是一具嬰兒骸骨的石頭，放到了心髒本應存在的地方。隨後又掏出了一管淡黃色藥劑注入了紫發少女的血管。

　　明明是粗暴的動作，但看起來卻是行雲流水，每一次都像是踩在音樂節奏上，就連醫院中的醫生也沒辦法做到如此迅速而富有美感地處理。

　　最後，該隱赫斯特合上櫻胸口的大洞，兩邊的皮肉在接觸之後立刻合攏，連一絲疤痕也沒有留下。

　　間桐櫻還愣愣地沒有回過神。

　　「喂，小姑娘，你自由了。」銀發從者用腳尖踢了踢躺在地上不停**的間桐慎二，「我已經給你換了個心髒，以後你不必再受別人操縱了。」

　　「本來是塊沒什麼用的石頭，廢物利用了一下。心髒的功能以後會是完好的，就是可能會被叫做魔女也說不定。反而是我給你注射的東西……」

　　銀發的從者怔了一下，隨後嘆息。

　　「不，那些家伙早就被我殺光了，用的也是我自己精煉過的，應該不會引起瘟疫才對。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是你以後恐怕會被人稱為魔女了。」

　　「我……自由？」

　　間桐櫻神情恍惚地撫摸著胸口，那裡剛剛替換上的心髒有力地搏動著，就連破開的大洞也像做夢一樣無影無蹤。

　　多年來的噩夢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干涸的眼眶裡忽然又有了濕潤的水意，紫發少女忽然蹲在地上，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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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西絲，你又要走了嗎？」

　　多麗絲把女兒送到門口，眉間帶著淡淡愁緒。

　　多年不見，比起她第一次離開家去南極的時候，多麗絲無疑蒼老了不少，除開眼角日益加深的魚尾紋，原本金子一樣純粹光澤的頭發也悄悄摻進了幾絲銀發。

　　再加上多年獨居，整個人無形之中散發出一種暮氣。

　　愛西絲心中微微一痛，回過頭把多麗絲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了尾，仿佛要將母親的模樣深深刻進腦海中。

　　「對啊，這幾天是年假，休完之後就又要回去了。最近那邊的事情比較忙，又有一個工作項目要開展，所以你可能要兩三年見不到我了。不過那邊還好，年假還可以存起來，等項目完畢之後，我就能回來陪你了。」

　　「真的嗎？」

　　「當然，我怎麼會騙你，你就等我帶著獎金回來給你買新車好了！」

　　溫婉的女人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在看到自己女兒神情的瞬間閉上了嘴，只默默將一根圍巾纏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你現在參與的項目是什麼，但是南極從來都是危險的地方，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千萬不要逞強。比起項目的完成，我更想看到你回家平平安安地回來吃蛋糕。」

　　「我明白。」玄關處彎腰提起行李的黑發女性回頭一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那麼，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一直靠在牆邊的銀發從者留戀地看了一眼中年女人，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

　　迦勒底的設備還沒有完全到位，愛西絲又早早地到了這裡，並不像其他御主一樣還要投身於緊張的集訓當中，因此就顯得十分清閑。

　　百無聊賴的她，干脆就沿著迦勒底寬闊的通道四處溜達，時不時抬起手機，將見到的東西拍下來，等之後發送給多麗絲。

　　夾著文件袋的雷夫正好從走廊另一頭漫步而來，看到她的那一刻，臉上就露出了溫和笑意。

　　「愛西絲小姐，這是在照相嗎？」

　　「是啊。現在天上有極光，就想拍下來。我的母親從前一直都沒見過極光，如果她能看到我拍的照片，肯定很高興。」

　　「真是難得的孝心。」

　　雷夫語氣平平地說。

　　魔道世家的感情一向淡薄，他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就離開了家四處游歷，追尋著各種魔術儀式需要使用的材料。而魔神柱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所羅門的魔術式，更不存在「母親」這種概念。

　　假若把所羅門王看做構建了他們精神體的「父親」，那麼，最接近於「母親」這個概念的，就只有那位極其擅長魔術的埃及女王。

　　不過佛勞洛斯拒絕承認那個經常拿著雞毛撣子，追得他們上天入地的女人是他們的「母親」。

　　為了避免回憶起更多不堪回首的記憶，雷夫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神情深沉莫測。

　　「提起母親，我就想起來一個問題。愛西絲小姐，你覺得人類這種生物，什麼時候才算是純潔的呢？」

　　愛西絲訝異地看了雷夫兩眼，這家伙跟著馬裡斯比利混太久，再加上魔神柱那種非黑即白的絕對觀念，神經纖細敏感的佛勞洛斯果然還是糾結了。

　　「純潔？我認為世界上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純白。萬事萬物都有其好的一面，同樣也有不好的一面。就像藥店裡售賣的某些藥物，本身具有極大毒性，單獨服用甚至能夠致命。但是同樣的，它也是一種需要控制劑量的良藥。」

　　「萬事萬物都存在陰陽兩面，相輔相成，是絕對不能將其割裂來看的，所謂的人，當然也不例外。也許會有人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也可能會有人是無私奉獻的善人，但每個人的脾氣秉性再不相同，他們也都是人類。」

　　「原來愛西絲小姐竟然是這樣認為的嗎，我倒有些不同的看法。」

　　雷夫走進了幾步，此時高峰上的風雪稍停，天空上紅色、綠色的極光清晰地照過來，在他臉上變換著形態。

　　「人類原本就是不完美的生物，生病也好，死亡也好，變得善良或邪惡也好，都是不完美的體現。而我們這些魔術師，最根本的任務，就是讓人類變得完美起來，擺脫那些令人不快的缺陷。」

　　「我一直認為，那些每天都叫囂著自己是優等種族、天選之人的魔術師都是人類的渣滓，必須要根除的存在。我原以為和我一起合作的愛西絲小姐能夠理解我的想法，但是現在看來……」

　　雷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她，甚至讓愛西絲生出極端荒謬的感覺。

　　什麼時候雷夫居然以為她也要炸迦勒底了？！

　　這個鍋她絕對不背！！！

　　「咳，雷夫教授，你誤會了，我並沒有這個想法。人類雖然有各種不足，但這些缺陷，才正是人類不斷發展壯大的動力。當人類真正變得像你所說的那樣，不老不死、純潔無瑕的時候，人類也就失去了未來。」

　　黑發御主垂下的衣袖中，手背的暗紅聖痕不知何時轉為亮紅。

　　【該隱赫斯特，去通知達芬奇梅林加拉哈德，還有虞姬項羽，讓他們做好戰鬥准備。】

　　【卡多克和戴比特不要跟馬裡斯比利和基爾什塔利亞待在一起，以免發生意外。】

　　【收到。】

　　一直保持著靈體化的該隱赫斯特平淡地看了一眼雷夫，隨後消失在原地。

　　「如果有人告訴我，他要重新讓人類純潔起來，我是一定不會同意這件事的。」

　　「真可惜啊，愛西絲小姐，看來我們不是同路人。」

　　「我也很遺憾，雷夫教授不能和我們求同存異。」

　　愛西絲和雷夫同時看向對方，又在無聲之間擦身而過。就在即將離開她視野範圍的時候，雷夫忽然才恍然驚醒一般補充了一句：

　　「對了，愛西絲小姐，明天會有靈子潛入裝置和靈子轉移的宣講會，到時候一定要准時參加。」

　　作者有話要說：

　　間桐櫻的心髒是亞楠石頭，打完迷宮的蘇美魯女王送的，除了開商店就沒什麼用的東西。黃色藥劑是尤瑟夫卡的采血瓶（？），血源回血道具。


第27章

　　「羅曼，你接到通知了嗎，明天有靈子轉移和靈子潛入的宣講會，到時候全迦勒底的人都要參加。」

　　黑發的御主若無其事地推門進來，腦海裡想的卻是達芬奇和梅林清理出來的一堆魔術改裝之後的C4。

　　「什，什麼？靈子演算裝置特裡斯墨吉斯忒斯不是還沒完工嗎，怎麼現在就開始了？」

　　「除了這個東西，迦勒底的所有設備都已經齊了，總不可能全體人員都停下來等演算裝置完工吧？提前做好准備，總比臨時抱佛腳來的好些。」

　　「可以啊，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吧。」

　　羅瑪尼一邊盯著屏幕上浮動的數據，一面順手拿起刀子，切開蛋糕遞給悄然靠近的黑發御主。

　　「不，恰恰相反，我是來請你明天不要來參加宣講會的。」

　　銀刀落到桌面，發出了一聲輕微響動。

　　「為什麼不……等一下，你難道是說那個——」

　　溫軟的笑容在羅瑪尼·阿基曼臉上一點一點凝固。

　　「如果是這樣，會議室會變得相當危險，愛西絲，你和瑪修不會去吧？」

　　「也許吧。」

　　黑發御主眼神游移，心不在焉地撥弄著蛋糕上的奶油。

　　「總之，人理修復是一件相當艱巨的任務，哪怕你身邊已經有了梅林和達芬奇，加拉哈德、芥雛子和戴比特都是相當可靠的同伴，也不要小看敵人的棘手程度。」

　　「說起來，最近我好像聽達芬奇說你沉迷網絡虛擬偶像，好像叫什麼魔法☆梅莉？」

　　「不，這是絕對沒有的事！愛西絲，你要相信我絕對沒有偷懶！」

　　某個粉毛的青年立刻欲蓋彌彰地把手肘下的平板收到了抽屜裡，用眼神濕漉漉地盯著她。

　　無辜得就像一頭小羊羔。

　　而愛西絲用格外同情的眼神盯著強顏歡笑的羅瑪尼。

　　「那麼，羅曼，你想不想知道，你沉迷的那個網絡虛擬偶像的真實身份呢？」

　　「不，我不想。」粉毛青年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背後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立了起來，「網絡虛擬偶像什麼的，只要在網上看著可愛就行了啊，干嘛一定要知道梅莉的真實身份呢？」

　　「不，我認為如果不提前告知你梅莉真實身份的話，一定會對接下來開展的工作產生極大影響的。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魔法☆梅莉的主頁已經很久沒有更新了。」

　　「那又怎麼了？」

　　黑發御主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

　　「其實，羅瑪尼，網上的魔法☆梅莉，就是我前段時間召喚出來的梅林，節哀吧。」

　　「不，我不相信！我相信梅莉是真實存在的，梅林那家伙只是個人渣而已！」

　　「迷戀上一個惡趣味的家伙不是你的錯，最可悲的卻是在被騙後還無法認清事實。」

　　「嗯？」

　　某個粉毛青年詫異的看著對方伸過來勾起他下巴的素手，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著漂亮女性公然迷戀虛擬偶像，是不是太打擊對方了？

　　「你這樣子真令人發火。」愛西絲惱恨地咬著嘴裡的軟肉，音調輕柔又甜蜜，「當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竟然還有心思為梅林哀嚎？」

　　「真想現在就睡了你——羅瑪尼·阿基曼。但是現在估計雷夫也快動手了，這件事就暫且留到人理修復之後再說吧，到那個時候，你逃不掉的。」

　　生、生氣了！

　　對方會生氣，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但是，談戀愛和結婚什麼的，他真是連想都不敢去想。雖然是想要過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啦，但是普通人也有單身一輩子的吧？

　　畢竟，他是所羅門，從生來就不會愛人的家伙啊……

　　……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在抱著芙芙的小小少女罕見地離開庇護所，扯著羅瑪尼衣角仰望他時，他整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瑪修，你怎麼出來了，外面很危險，你先回去。」

　　「唔，羅曼醫生，愛西絲姐姐沒在你這裡嗎？書已經看完了，電腦暫時不想看，瑪修有點無聊。」

　　「誒，愛西絲不在我這裡，她從今天早上就沒來找過我。」羅瑪尼溫和地撫摸著瑪修柔軟蓬松的短發，神情漸漸嚴肅，「瑪修，今天大家都有工作，可能暫時沒空陪你玩，你先自己回去好嗎？」

　　「嗯好，瑪修會乖乖的。」

　　少女的臉龐純潔如昔，醫療部負責人的心愈發揪緊。

　　雷夫教授會發動人理燒卻的時間就在今天，明明答應得好好的，怎麼會又不見人影，難道是又去參加了雷夫的會議？

　　羅瑪尼·阿基曼亡命狂奔在迦勒底，時不時還因為光滑的地板趔趄一下。

　　該死，他應該早點發現愛西絲在敷衍他的，雷夫，你可千萬下手慢一點啊……

　　……

　　愛西絲帶著武裝到牙齒的魔術禮裝進了會議室，坐下的時候，槍管冰冷的觸感就算隔著衣物也能清晰感受。

　　講台上的主講人當然是迦勒底的元老雷夫，老所長和A組的人同時坐在第一排，後面是穿著白色禮裝的男男女女們。

　　她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眼神時不時飄落到基爾什塔利亞和右邊空置的座位上，左邊是馬裡斯比利，右邊是二五仔隊長，講台上還坐著個隨時隨地炸飛人理的雷夫，簡直讓人難受。

　　B組的御主候補挨挨擠擠地坐成幾排，就只剩下了A組還有幾個空位，雷夫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然後拿起名單，活像個點名學生的班主任。

　　「A組的芥雛子、卡多克和戴比特沒有來，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嗎？你們誰去叫一下他們，靈子轉移和靈子潛入項目的宣講會可是很重要的。」

　　愛西絲稍稍松了口氣，剛想慶幸一番，腦海中的幻想就被推門而入的馬裡斯比利打得粉碎。

　　「抱歉，雷夫，我遲到了。」

　　白發的魔術師微微側開身體，露出在其後跟隨的三個人影。

　　「本來想准時過來的，結果半路上砰到這幾個忘記今天要開會的御主，我就順便帶過來了。」

　　黑發御主平放在膝蓋上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馬裡斯比利竟然會如此興師動眾地去找芥雛子，失算了。

　　「不，你們沒有遲到，時間來得剛剛好。」

　　……

　　雷夫臉上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張開雙臂歡迎個遲到的幾人進入會議室。

　　哢噠一聲，鐵灰色的自動門輕輕鎖上，並且響起了鎖定的機械聲，一切都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身邊的奧菲利亞卻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越過左側的基爾什塔利亞，發出了警告。

　　「情況不對，所長，雷夫教授的情緒異常！我懷疑有人冒名頂替了雷夫教授，要對迦勒底進行破壞。」

　　「怎麼可能，迦勒底的防御是完全的，最近幾年雷夫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裡。」一向冷靜自持的馬裡斯比利微微變了臉色，「不要故意制造恐慌，奧菲利亞，專心聽講。」

　　帶著一只眼罩的少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但身後的B組御主們和工作人員卻將之前的爭端悉數收入耳中，哄鬧的聲音將整個大廳都淹沒了。

　　「不會吧，迦勒底怎麼可能會有人混進來，難道是想要搞破壞？」

　　「說不定還真的是呢？本來時鐘塔裡面也不是鐵板一塊，每個家族都有各自的算計，君主雖然很少被算計，可也不是沒有隕落的時候。」

　　「啊，那我們不是正好成了被波及的炮灰了嗎？迦勒底可是在好幾千米海拔的南極高山上誒，雖然有特殊磁場不易被發現，但是我們想要逃出去的機會根本就是零！」

　　「……」

　　愛西絲感到了空氣凝滯一般的壓力，索性悄悄把手靠近腿邊，手·槍清晰的輪廓被勾勒出來，冰冷的溫度讓她稍稍有一絲安心。還沒等她重新進入全神貫注的模式，身邊再度發聲的的分析就令人渾身流出冷汗。

　　「如果是想要破壞迦勒底，殺死雷夫教授有什麼用呢？最正確的做法，是用魔術拖住雷夫教授一段時間，然後再大搖大擺地以『宣講靈子潛入和靈子轉移』的名義召集人手，然後利用迦勒底絕大部分人聚集的時候殺死所長，奪走迦勒底的最高指揮權的收益才最高。你說是嗎，愛西絲小姐？」

　　「我相信雷夫，一如相信我自己。他和我一起建立了迦勒底，是絕對不會親手將它毀滅的。但你不同，之前你就曾多次隱晦地表達了對我的不滿，每次請假離開都是在我回時鐘塔的時候，在英靈召喚實驗之後，更是拉攏了英靈召喚的載體，我能認為你是十分不滿我的制度，想要掌控迦勒底嗎？」

　　從文件夾裡不緊不慢掏出禮裝的白發魔術師好整以暇地站起來，微笑著面對著黑發御主。而大廳裡其余人若有若無的目光也投射了過來，驚懼有之，厭憎有之，忙不迭躲避的也大有人在，但更多的，卻是事不關己的冷漠。

　　一切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現。

　　對此，愛西絲唇邊只是溢出了一絲冷笑。

　　「精彩的推論，阿尼姆斯菲亞大人。你把權勢看得比你自己還重要，可是，別人就未必覬覦你的東西。」

　　「馬裡斯比利，我想你錯怪了愛西絲小姐，她對你和迦勒底並沒有惡意。」

　　站在講台上的雷夫及時阻止了兩人毫無意義的爭辯，臉上浮起了詭異的笑意，兩邊嘴角超乎常理地拉大，露出其間猩紅的舌頭和鋸齒狀的牙齒，眼珠幾乎縮成了針尖。

　　「因為，是我，想要毀滅迦勒底，毀滅這個充滿了人類惡劣與墮落的地方！你們已經失去了王的寵愛，迦勒底也好，人類也好，通通都要重新來過！」

　　「歡迎你們，來到我，雷夫·萊諾爾為你們舉行的哀悼儀式！」

　　話音剛落，一股股充滿刺激性的氣體就彌漫了整個大廳。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居然當著老婆迷戀梅莉，簡直勇氣可嘉。熊孩子當著親媽搞事，以後被揍純屬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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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被魔神柱維護什麼的，她還真的是有點心情復雜……

　　愛西絲苦笑了一下，正想開口分辯兩句，才張開嘴，帶有劇烈刺激性的氣體就湧入了咽喉，火燒般的灼熱感立刻占滿了她所有感官。

　　就連眼睛也都不受控制地湧出淚水，視野模糊一片。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恐的短促尖叫，隨後就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不少人掐著喉嚨倒在地上，嘴角流出白沫，顯然，這些氣體含有劇毒。

　　到了這個時候，她就特別懷念上輩子百毒不侵的體質，起碼在遇到這種生化類型的攻擊時，可以不用發動特殊禮裝耽誤時間。

　　她立刻強忍著咳嗽的欲·望，開啟了脖子上掛著的護符。淡紅色光華在身上一閃即逝，愛西絲在下一刻就發動了令咒。

　　「該隱，攔住他！」

　　在眾人震撼的眼神中，銀發的從者一躍而起，手中輕薄長刃在空中揮出層層殘影。與此同時，徹底變化為虞姬形態的芥雛子也穿著四面漏風的外衣衝向了雷夫。

　　……

　　「大門鎖死了。」

　　第一時間衝到門口的基爾什塔利亞在輸入正確密碼依舊無果之後，臉上也忍不住流露出幾分焦躁。

　　明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宣講會，根本不會有任何問題，愛西絲有事情瞞著他們他是知道的，但雷夫教授到底是怎麼回事？！

　　「基爾什塔利亞，別費功夫了。他不會讓我出去的，早在關門的那一刻，布置在會議室裡的魔術就已經發動，整個會議室，已經完全變成了異界，和外面隔絕開了。」

　　白發的魔術師捂住口鼻，眼角發紅，生理性淚水不住落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只是發紅的皮膚大面積潰爛，如同落葉一般，偏偏剝落下去。

　　「就算是暴力破開大門，出去也只會看見一片混沌的空間，只要踏出一步，就會被整個虛數空間撕碎。真沒想到，最後對我下手的，竟然會是雷夫你。」

　　跪倒在地的奧菲利亞竭力拉下眼罩，想要將未來偏轉到對佛勞洛斯不利的方向，卻在見到對方本體時慘叫一聲，雙目流血地抽搐著倒了下去。

　　「沒錯，當然是我，真遺憾，整個迦勒底竟然就只有愛西絲小姐發現了我的真身。還虧我特意將收集來的的毒液汽化，結果竟然都沒做准備嗎？」

　　哪怕面對著數位從者和魔術師的進攻，佛勞洛斯也依舊毫無畏懼，神經質一般地喋喋不休著。

　　「當你確定會對瑪修那孩子下手的時候，我就完全認清了人類的本質。人類啊，是不值得擁有救贖的——」

　　「閉嘴！」

　　……

　　一聲巨響響徹整個會議室，與此同時，殷紅血花也從青年講師的胸**出，透過炸開的大洞，甚至能夠看到另一端的景色。

　　然而槍·手並不滿足於此，一枚枚子·彈狂風驟雨般傾瀉到佛勞洛斯身上，直至對方完全成了一個滿是窟窿的人形。

　　然而那個人形依舊屹立不倒。

　　「很有准備嘛，愛西絲小姐。」已然完全脫離了人類範疇的講師低頭撫摸著身上炸開的大洞，「是起源彈啊，而且還用了**的形式。」

　　佛勞洛斯頂著滿臉鮮血，仍像一個稱職的老師一樣諄諄教導著，但除了引發新一輪的恐慌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起源彈是魔術師殺手獨有的武器，被這個東西擊中既不會流血也不會有傷口，表面上看已經完全愈合，但內部其實已經失去機能了。」

　　「如果是魔術師的話，被起源彈擊中，魔術回路會在一瞬間被切斷，然後以扭曲的方式駁接起來，原本流淌在回路裡的魔力立刻就會在身體裡橫衝直撞起來，根本就是無藥可治的傷勢……」

　　「自從馬裡斯比利參加了冬木的那場魔術競賽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過魔術師殺手的消息了，不知道摻雜了衛宮切嗣肋骨粉末的子彈你是從哪裡搞到的？」

　　「當然是——秘密！」

　　愛西絲咬著牙把最後一枚經過她自己改裝的起源彈發射出去，滴滴冷汗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在地上濺出一絲水花。

　　天殺的雷夫，拆了炸彈他竟然還有毒·氣！

　　把會議室化做異界什麼的，根本就是變相切斷了她的外援，達芬奇和梅林都在外面，除了有單獨顯現的那個家伙，達芬奇根本就不可能跨越重重空間跑過來作戰。

　　要是就這麼用穿越空間的禮裝逃跑，她又覺得太不甘心了。

　　明明已經百般努力，可是到頭來，依舊是一場空……

　　「戴比特，卡多克，這裡已經不適合你們再待在這裡了，騎上它，離開。」

　　愛西絲拋下金環，首尾相銜的飾品落地之後就成為了一條巨大的眼鏡蛇，還保持著清醒狀態的人們立即瘋狂湧動過來。

　　「可是……」

　　「別可是了，你在這裡只會拖累我。」

　　A組八人中最平庸的魔術師剛想反駁，就被洶湧的人潮給裹挾到了巨蛇的脊背之上。在愛西絲的操縱下，以古埃及聖蛇瓦吉特為名的魔術禮裝迅速膨脹，化為一條閃爍著太陽光輝的黃金巨舟，幾乎將整個會議室的人全都裝了進去。

　　「原來愛西絲小姐竟然還有這樣的道具，不愧是當初女王的祭司後代，不過我可不能讓我們偉大的計劃被你破壞。」

　　被打成篩子的魔神柱甕聲甕氣地開了口，配合著他的說話聲，這個已經不能稱之為活人的軀體緩緩裂開，在一片暗紅的渾濁霧氣裡現出真身。

　　那巨大的、恍若無數人類屍體堆疊而成的柱狀體立即占據了會議室的半壁江山，無數只暗紅色的星之瞳在柱狀體鋸齒狀的裂隙裡依次排列，無聲的囈語和詛咒在佛勞洛斯撕裂肉·體的那一刻流瀉而出，令在場不少人當即倒了下去。

　　【燒卻式·佛勞洛斯】

　　令人失智發狂的星之瞳微微顫動著，最終將所有目光彙聚到太陽船上。

　　「加拉哈德！」

　　愛西絲放聲呼喚。

　　「我在！」

　　用以迷惑人心的偽裝霎時崩壞，身佩長劍，手執盾牌的青年騎士慨然響應，義無反顧地擋在了太陽船之前。

　　「Master，快上船！！！」

　　「不用，這是我的天命，逃避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所以我想留下來繼續戰鬥。」

　　愛西絲站到了那面熟悉的十字盾牌之後，握住了青年抵住盾牌的雙手，手背殷紅聖痕驟然消失。

　　「以令咒之名，從者加拉哈德恢復全盛實力，免除瑪修身體負面影響。」

　　「以令咒之名，從者該隱赫斯特攻擊速度加倍，攻擊力加倍。」

　　「以令咒之名，你們一定要擊倒佛勞洛斯！」

　　……

　　羅瑪尼·阿基曼氣喘吁吁地狂奔在走廊上，心中紛亂如麻。

　　走廊上全是電子合成音的廣播，天花板上的燈光也變成了像征極度危險的紅色，不住閃爍在雙眼能見的每一處空間。

　　「警告，警告，迦勒底第一會議室生命反應消失，迦勒底第一會議室生命反應消失！」

　　「警告，警告，迦勒底第一會議室空間坐標消失，迦勒底第一會議室空間坐標消失！」

　　從前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現在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回響著，巨大的懊悔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進去。

　　如果當初沒有回應馬裡斯比利的召喚，是不是馬裡斯比利就不會打贏這場戰爭？

　　如果當初沒有向聖杯許下成為人類的願望，是不是現在就依然還有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力量？

　　如果當初……

　　肺腑因為過量運動而形如火燒，從胃部升起的反胃感也讓青年止不住想要作嘔，但羅瑪尼無視了肉·體上的痛苦，跌跌撞撞地一層樓一層樓地跑上去，企圖重新打開第一會議室的大門。

　　「羅瑪尼！」

　　達芬奇趕在醫療部負責人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之前攔住了他，牢牢壓住了對方的肩膀，令對方暫時清醒過來。

　　「你冷靜一點，我知道你很著急，但是現在著急是沒有用的。」

　　「愛西絲呢？」

　　饒是鎮定如達芬奇，也忍不住在心裡暗自嘖嘖了兩聲。

　　果然不愧是風流成性的所羅門王，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那位御主。

　　「咳咳，很遺憾告訴你，愛西絲她在第一會議室裡，恐怕現在還沒辦法出來。」

　　果然……

　　垂在身旁兩側的手指緊緊握成拳頭，修剪整齊的指甲幾乎要把手心刺傷，羅瑪尼的臉色沉重得能滴出水，卻仍舊強行按捺了奔騰的心緒，啞著聲音問道：

　　「除了第一會議室，迦勒底其余部分運轉正常。說不定是迦勒底哪個地方出問題，暫時檢測不到會議室坐標呢，羅瑪尼放輕松一點啊。」

　　仿佛是為了打破達芬奇的話語一般，電子合成的警告音再度響徹迦勒底。

　　「警告觀測工作人員，迦勒底亞斯的狀態發生變化，示巴的近未來觀測數據已改寫，在近未來百年後的地球上無法確認人類的生存，無法保障人類的未來。」

　　然後以達芬奇就看見羅瑪尼立刻就衝到了玻璃窗前，死死盯著下方巨大的火紅色球體，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模擬地球靈魂而建立的迦勒底亞斯……燒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芥奶奶的衣服真的是很羞恥啊，完全就是身上披幾根布條的節奏……

　　PS：咕噠的這個禮裝除了聖蛇瓦吉特，還借鑒了古埃及神話太陽船穿行陰陽兩界的概念。

　　PSS：咕噠這裡犯了知見障，以為上輩子雷夫會用炸彈，這輩子還會用炸彈。然後……雷夫他就改生化攻擊了。

　　PS：下一章在3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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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迦勒底最為顯眼，也最為珍貴的魔術設備燃燒了起來，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朋的火球。

　　無數監控著這個迦勒底最貴重儀器的工作人員頓時驚呼出聲，慌亂地敲打鍵盤，一聲接一聲的通報傳遞到總控室。

　　但是卻沒有任何回音。

　　令人難堪的沉默悄然蔓延。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背對著達芬奇就這樣佇立著，看不清表情，但是從他抬起右手遮住臉抖動肩膀的動作來看，內心大概是極度崩潰的吧？

　　達芬奇看著對方的背影，神情復雜地搖了搖頭。

　　「真是沒想到，人理燒卻就在今天，愛西絲的預言沒有一點錯誤。」

　　「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把會議室裡的人救出來吧？迦勒底所有的御主都在那裡，如果全部失陷在雷夫手裡的話，人理修復根本就是沒辦法展開的事。」

　　最後的最後，還是羅瑪尼親自打破了沉寂。

　　「沒錯，第一要務是先把人救出來。」達芬奇擔憂地看了一眼情緒明顯不正常的青年，看起來很想摸摸他的腦袋，「你也別太擔心了，會議室裡至少還有虞姬和項羽，加拉哈德也和愛西絲簽訂了契約，就算遇到突發情況也能夠抵擋，沒這麼容易死的。」

　　「說起來，梅林到哪裡去了，自從被愛西絲召喚出來以後，就經常不見人影。」

　　「唉呀，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萊昂納多親，有什麼事嗎？」

　　「別叫得這麼親切啊，你這個摸魚摸得比羅瑪尼還厲害的家伙！」

　　在梅林頂著臉上的梅花印出現之後，氣氛忽然就變得不這麼緊張了。

　　羅瑪尼看著被芙芙踢了一腳的梅林，腦子裡不知怎麼地就想到了之前魔法☆梅莉的事情，隨後奔騰的腦洞就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明明是千裡眼聊天室裡的無良家伙，竟然惡趣味地利用他失去千裡眼的時間，穿上女裝來假扮網絡偶像！從前自己沉迷二次元的丟臉樣子全都被他看光了，而且愛西絲還因為這個很生氣！

　　果然是因為愛西絲的未來視看到了這一幕吧！

　　……

　　「嗯哼！」

　　達芬奇重重咳嗽了一聲，才把戰鬥力為0.5鵝的死宅即將單方面挑釁冠位的作死舉動壓了下去。

　　「現在可不是摸魚的時候哦，既然被召喚出來，那就好歹出點力，你說是不是呢梅林親∼☆」

　　「啊，這個嘛，嗯，我當然沒有摸魚啊，我是有認真在做事的！」

　　「比如？」

　　醫療部負責人、迦勒底召喚出來的英靈三號紛紛對此表示了不信任，自從被召喚出來之後，梅林除了幫忙拆炸彈，基本上就在摸魚，間或被某只白色的芙芙踢中臉頰。

　　「我也有好好地關注第一號會議室的戰局啊！」

　　「那邊的話，是什麼情況？」

　　青年急切地問，臉上早就失去了堪稱老好人的慵懶溫軟模樣，愁眉深鎖。

　　「竟然連安慰也沒有，真是一點同伴愛都沒有的男人啊。」在將要被兩人同時狠狠暴打之前，吊兒郎當的花之魔術師又忽然恢復了正經，「第一會議室裡還好啦，御主使用了一個金色的禮裝，把大部分人裝了進去，目前好像是在空間中穿行。至於那邊戰局的話，還保持在勢均力敵的狀態啦。」

　　「會議室裡面到處都是毒霧，迦勒底的雷夫教授變成了一個好惡心的紅色柱子，上面還長了好多帶有十字星的瞳孔。A組的幾個御主和老所長都因為中毒而倒下了，剩下御主在加拉哈德的盾牌後面指揮從者作戰。」

　　「話說回來，虞姬的戰術真的好爛啊，完全就是仗著精靈的不死之身和那根柱子硬拼啊，有好幾次都干擾到了Avenger的攻擊呢。要是沒有那個精靈干擾的話，說不定Avenger能直接擊敗那根惡心的柱子啊。」

　　明明是值得恭喜的消息，青年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卻猶帶一絲期冀地望向梅林。

　　「等一下，那個禮裝我知道，但是，愛西絲她沒有出來？」

　　「雖然非常對不起，但是御主她並不想出來，哇羅瑪尼你別打我。」

　　「咦，我為什麼會打你呢？雖然你是個抓緊時間摸魚的人渣，但是要打人的話，最後應該還是讓愛西絲自己來打你更過癮吧？」

　　羅瑪尼的表情看起來可不像是一點事都沒有。

　　所羅門這個表情可真稀奇，可是也真危險。

　　梅林忍不住摸了摸法杖上的短劍，正想告訴千裡眼聊天室的損友，愛西絲的身份並不是那麼簡單的時候，一聲巨大的爆鳴，陡然震撼了整個迦勒底。

　　……

　　在巨響發生之前，原本平靜的空間就掀起了滔天巨浪，隨後就像人吃進去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整個把太陽船吐了出來。

　　建立在南極雪山上的建築物仿佛都因此震動了一下。

　　突兀出現在半空的太陽船狠狠砸了下來，堅實的金色船身直接把地板砸出了一個大坑。一塊塊水泥板破碎聳立，在赤紅如火的迦勒底亞斯映照下，形同海面上陡然升起的火山島。因猛烈撞擊而變形的電線發生了短路，四面延伸的火焰直接觸發了機構內部的消防系統，把一群逃難出來的家伙直接淋成了落湯雞。

　　「好厲害的禮裝。」

　　在見到繪著古埃及符文的太陽船那一剎，萊昂納多·達·芬奇忍不住贊嘆出聲。

　　「別在這裡贊嘆了，快過來搶救我們一把啊英靈召喚三號！」

　　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明明並不高的船身，太陽船裡的乘客卻需要手腳並用才能勉強爬出來，卻並非是由於經歷了一場高空墜物而頭暈目眩。大部分人的皮膚上都出現了再明顯不過的紅腫痕跡，更嚴重的甚至出現了潰爛與脫皮的跡像，口中溢出大股大股的白沫。

　　「解毒劑，解毒劑！」

　　藥箱裡的晶瑩玻璃瓶被小心翼翼地捏起來，羅瑪尼提心吊膽地把最後一支解毒劑推進手臂，直到卡多克呼吸平穩下來才松了口氣。

　　雷夫下手太狠了，完全就是衝著殺人的目的而行動，如果不是愛西絲及時轉移人群，如果不是他正好和萊昂納多研制出了一種普適性的解毒劑……

　　不，雷夫之前的計劃，恐怕是直接利用塑膠炸·彈炸毀迦勒底才是，但是梅林和萊昂納多突然出手客串了一把拆彈專家，這才導致對方采用了第二套計劃。

　　……

　　「醫生，床位不夠了！」

　　「那就讓情況最緊急的病人使用，其他沒有危及生命的病人暫時到房間裡去！」

　　「醫生，急救設備不夠了！」

　　「那就讓危重病人先用，其余病人輪換使用設備！」

　　「醫生，解毒劑不夠了！」

　　「……」

　　呼——

　　呼——

　　青年一遍又一遍地吐著氣，仿佛想要借此把心中積壓的壓力全都吐出去，他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要露出個笑容，但最終只對著卡多克露出了一個沉凝的表情。

　　「第一會議室那邊還有多少人？」

　　剛剛解毒的普通魔術師還沉浸在毒氣帶來的極度不適，干嘔了好幾下才恢復了正常。

　　「除了我和戴比特，A組的其他人，還有所長都沒有逃出來……等一下，戴比特呢？！」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卡多克慌張地搜索著人群，在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裡，他並沒有看到那個傳承科怪才的影子。

　　「戴比特在會議室，他沒有和你們一起出來。」不知何時出現在傷員群中的梅林稍稍收起不正經的模樣，「雖然情況暫時沒有太大問題，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御主那邊的情況會越來越糟糕的哦。」

　　「那麼我該怎麼做？」

　　「嘛，既然你這麼誠心發問，那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的魔法☆梅莉就免費為你解答了。要是想破解那根柱子的空間魔術，魔法☆梅莉很願意為你們提供幫助喲。」

　　「梅林……」羅瑪尼·阿基曼一臉無語地看著花之魔術師，臉上充滿了各種神情，「從前梅莉很可愛，但是你用這種口吻說出來——」

　　「實在是怪惡心的。」


第30章

　　「唔——」

　　藏身在十字盾背後的愛西絲難過的彎下腰， 三道令咒消失和啟動手鐲太陽船模式導致了巨量魔力流逝，襲上心頭的空虛感瞬間充斥了整個身心。

　　該隱赫斯特刺向佛勞洛斯大眼珠子的輕薄雙刃忽然飄忽了一下，銀發從者當機立斷地往後一躍， 成功避開了從魔神柱瞳孔裡激射而出的光柱。

　　錯失一擊的銀發從者並沒有因此沮喪， 而是借著往後跳躍的力度在牆上踩踏一下， 隨即又如同雨燕般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 雙刀刺入魔神柱的鋸齒狀裂隙，挖出一顆還帶著血腥的星之瞳。

　　「你應該知道， 你們所做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知道是知道，但是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銀發從者雙手從刀刃上輕輕拂過，銀藍色電弧在雙刃上跳躍，「這個時候， 我就特別懷念還在亞楠的時候，雖然不像那個外鄉人一樣能用提燈無限復生， 但是起碼不會受到職階限制。」

　　「用Avenger職階打你是真的不順手，早知道就應該改裝一個Beast靈基或者Savior靈基下來，這樣的話，就能把你和你背後的那個家伙好好揍上一頓了。雖然在英靈座上的我， 嚴格算起來也只是本體破碎的側面， 但是想要揍你的心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

　　化身為柱子的佛勞洛斯心中忽然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並因此承受了戴比特抽空發出的魔術攻擊。

　　……

　　「戴比特？！」

　　愛西絲吃驚地看著角落處仍在堅持奮戰的短發魔術師。

　　進入迦勒底以後就一直表現得相當不合群的魔術師此刻甚至沒有半點中毒的跡像，游刃有余地在會議室裡左右游走，晦澀符文隨著拗口的魔咒一次成型， 然後無孔不入地侵蝕著魔神柱的本體。

　　不愧是當初第七異聞帶的御主， 甚至能夠在那裡召喚出冠位英靈。

　　雖然和她打過交道的冠位英靈也不少，但從來都是以朋友、後輩的身份和他們相處， 而真正強氣地壓制冠位，毫無顧慮地差遣他，整個迦勒底就他一人而已。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也是時鐘塔，是迦勒底所無法容納的「異物」。

　　「是，我沒走。」短發的魔術師堪稱從容地跨過了地上的屍體，換了個位置，「我還有問題想問馬裡斯比利，可惜他死得太早。」

　　蓋提亞不知道從遠古的三千年裡收集到了何種猛毒，剛才沒來得及上船的人，大多都已經陷入了永眠。就算是強如基爾什塔利亞和馬裡斯比利，猝不及防之下，也沒能在毒霧裡走過幾回合。

　　普通的防護禮裝根本就抵擋不了這個幾回合，就連愛西絲也只不過是因為有神代的安卡才能堅持下來而已。

　　「是靈子轉移的事嗎？」

　　佛勞洛斯發狂一般對著盾牌狂轟濫炸，愛西絲站在加拉哈德身後，就連自己都佩服自己還能在這時候有心閑聊。

　　「沒錯，那個實驗應該立即停止，迦勒底也應該立即毀滅。」

　　所謂靈子轉移，就是讓御主進入筐體，然後封閉筐體，利用薛定諤的理論，在魔術意義上形成一個「既生又死的盒子」，將御主從頭到尾的分解掉。緊接著，利用迦勒底內部的加速器、超級計算機以及迦勒底亞斯，將分解掉的靈子重新在目的地組合，還原成「御主」這個東西。

　　整個靈子轉移的過程根本就是極端危險，稍不注意的話，整個人就會被整個分解成靈子狀態，稍微好一點的話，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情況。

　　但是，哪怕是身體殘缺也是很可怕的情況！就算外表看起來毫發無損，但說不定人體內部就少掉了一顆腦子、一顆心呢？

　　就算是完整無缺地重聚，經歷了靈子轉移歸來的御主，就還是從前那個御主了嗎？

　　忽然一下子想通的愛西絲完全領會了戴比特的意思。

　　……

　　「真是煩死了，被鎖在這裡什麼也干不了！都是你，打擾了我和項羽大人的相聚，去死吧！」

　　在數次攻擊未果之後，虞姬煩躁地甩動雙劍，充盈的魔力奔騰在渾身上下的回路中。愛西絲拜托衛宮切嗣和愛因茲貝倫帶來了許多富含魔力的魔獸鮮血，甚至不需要蘭陵王自我獻祭，處於虛弱狀態的芥雛子輕而易舉地就恢復了真容。

　　粘稠的血水突兀地環繞在對方周身，並隨著魔力的引導飛上半空，如箭雨般覆蓋了魔神柱巨大的身軀。

　　「【咒血屍解嘆歌】！」

　　鮮血的洪流淹沒了龐大的魔神柱，愛西絲也不斷命令著目前唯一能夠上場攻擊的該隱赫斯特毆打。儲存在身體裡的魔力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樣綿綿不絕地流淌出去，同時愈發加重了她心中的危機感。

　　本來只是迦勒底爆炸的事故，現在竟然演化成了對陣魔神柱，在從者們還沒有集齊的情況下，確實異常的……艱難。身邊沒有梅林，沒有孔明，就連斯卡蒂（劃掉）也沒有，某個自稱賢妻狐的狐狸更是連影子都見不到，就只有一個光禿禿的Avenger和虞姬在打傷害，怎麼看也是要磨到天荒地老的節奏。

　　但是她的魔力儲備可不是跟迦勒底的電量一樣無限。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命令該隱赫斯特轉入節能模式的時候，在一片轟鳴裡，忽然接收到了某個吊兒郎當的熟悉聲音。

　　【愛西絲，聽得到嗎？這邊是魔法☆梅莉的頻道，有什麼困難可以找萬能的魔法☆梅莉傾訴哦∼】

　　【閉嘴，梅林，說正經事！】

　　【還真是無情的御主啊，咳咳，那個，既然是御主的要求嘛，我就遵從您的意志啦。迦勒底的破壞情況並不嚴重，羅曼和萊昂納多已經開始救治傷員了，我這裡正在嘗試突破會議室的空間屏障，好趕緊過來解救美麗可愛的御主小姐於水火之中……嗯，明明剛才封鎖還沒這麼嚴密的，突然一下子就又變得難搞了啊……】

　　【你以為到底是誰的鍋啊，明明剛才你就能跑過來支援的，非要拖延到現在！笨蛋梅林，動作快點啊！】

　　……

　　「怎麼樣，梅林，會議室那邊情況怎麼樣？」

　　惡趣味的花之魔術師剛剛結束通訊，羅瑪尼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問題，手上搖晃藥瓶混勻藥劑的動作似乎都帶上了一股心不在焉。

　　「我看你是關心那邊的愛西絲小姐吧？真是個見色忘義的人渣……啊不，我是說，會議室那邊一切都還好啦，愛西絲小姐完好無恙，戴比特也沒有受傷。」

　　「愛西絲的魔術回路雖然優秀，但只要是人類，魔力儲量就總會有見底的時候，梅林你還是再加把勁，把雷夫那家伙布下的空間封鎖解開才行。」

　　「在做啦在做啦！達芬奇親你不要催，我會努力的！」

　　白毛魔術式張嘴念起了咒文，緊接著因為咒語過於拗口而咬到了舌頭，倒吸一口涼氣。全能的天才看了看總是無意識透出一股摸魚氣息的花之魔術師，再看看身邊竭力保持鎮定，實際上額角不住滑落冷汗的醫療部青年，深深感到一陣心累。

　　早知道她就不該留在迦勒底，應該趁召喚法陣還沒穩定下來的時候就直接退去的。

　　想雖然是這麼想，但是全能之人依舊任勞任怨地搬出了新研發的儀器，把迦勒底的電力轉化為魔力輸送到了已經耗盡能量，熟門熟路化作金蛇爬到羅瑪尼身上的禮裝裡。

　　……

　　銀發的從者掏出手·槍，對著越來越大的巨型柱狀物開了幾槍，細小的粉塵隨著槍口火焰迸發而帶出了一股灰燼的味道。

　　嚴格來說，那應該是水銀與骨灰的味道。

　　佛勞洛斯暗紅的表皮崩落了一小塊，隨後又在魔神柱強大的生命力之下恢復了原狀。如果能像游戲一樣，在BOSS頭頂上顯出血條的話，那麼佛勞洛斯頭頂上的血條，一定是有好多層，而且還自帶修復功能的。

　　不管是虞姬還是項羽，還是和自己簽訂了契約的加拉哈德和該隱赫斯特，都已經一個接一個地釋放了寶具，然而效果都並不明顯，反而佛勞洛斯每次攻擊都會覆蓋全場，幾乎沒人能在星之瞳發出的「激光」之下完好無損。

　　愛西絲難得地又回味起了當年修復特異點的滋味，在從者們還沒聚攏身邊的時候，可不就是這樣，被各種魔神柱毆打得灰頭土臉？

　　現在只不過是重溫舊夢而已。

　　不過她並不因此而感到絕望，雖然能穿行空間的太陽船被她送了出去，但是在另一邊，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在為她而努力。至少，羅瑪尼和達芬奇是在意她的，梅林那個半夢魘為了繼續「放風」，也得努力打破佛勞洛斯的空間封鎖。

　　她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一定要奮戰到最後一刻。

　　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能夠看到曙光。

　　……

　　毒霧中的亂戰不知延續了多久，久到所有人都失去了時間概念。

　　銀發的女從者在毒霧裡沿著牆壁游走而上，分開的雙刃再一次如長鞭般狠狠抽擊在魔神柱身上，成功減少了佛勞洛斯一點血量。虞姬和項羽也看准時機，利用寶具擴大了魔神柱的傷口。

　　在眾人持之以恆的奮鬥之下，佛勞洛斯終於顯現出了疲態，見勢不妙的它又開始重新尋求新的解決方案。

　　「傳承自古埃及祭司家系的愛西絲，你就真的不願意成為我們的同伴，重新塑造嶄新的人類？沒有短暫的壽命，沒有卑劣的品格，完完全全，完美無缺的人類？」

　　「你身上流淌著高貴的女王近侍之血，你是和他們不一樣的，難道你就甘心和這些卑劣的人類混在一起？」

　　「可是我看不出你和你口中的那些卑劣人類有什麼不同，盡管你們說著人類都是卑劣的生物，難道我就不是？」

　　「你們的提議，請恕我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蓋蓋以後一定會被打的，並且十分以及極其肯定，不止會挨一頓打，而且還有熊孩子難忘記憶之男女混合雙打套餐。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Akise 2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1章

　　話音剛落， 就是該隱赫斯特一記大力的直刺。

　　走神中被直接捅穿了核心的魔神柱瞬間就萎靡了下去，攤成一團的樣子像極了一塊大號的草莓果凍。要是撇開魔神柱超強的攻擊力並縮小的話，那樣子還竟然有點……可愛？

　　再三確定對方已經失去了反抗之力後， 愛西絲從十字盾後走了出來。

　　干涸的魔力早就不足以支持禮裝發動， 泛著隱隱紅光的魔術結界重新消隱無形。

　　在雙方都精疲力竭的現在， 唯有心與心的交鋒， 才是最後的制勝法寶。

　　「佛勞洛斯，破壞量子固定帶， 燒卻泛人類史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原諒的！作為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的你們，本應該為了守護人類史而存在，但是我不知道你們究竟遇到了什麼，竟然變成了燒卻人類史的元凶， 這可真是……遺憾。」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知道我們的真身？」

　　「答案不是你自己都說了嗎，我可是女王近侍的血脈， 怎麼可能不知道所羅門七十二魔神的事情？這種消息，在我的家系裡可是代代相傳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家族那個埃及女王女祭司的先祖到底是哪個女王，又是哪個祭司，但是佛勞洛斯既然已經提了出來， 那干脆就不用白不用了唄∼

　　「果然， 那位女王就算早逝，也不會完全放手世界。」

　　魔神柱小聲嘀咕著，似乎已經陷入了某種思緒中。

　　形勢已經完全倒轉，迦勒底的一方重新占了上風， 愛西絲忍不住向前走了幾步。

　　「如果你明白的話， 那就趕緊熄滅泛人類史的火焰，重新把迦勒底亞斯——？！」

　　該隱赫斯特及時甩出落葉刀， 將暗中偷襲的卑劣者深深釘進了牆壁，但在那一瞬間激發的子·彈，卻已然沿著既定的軌跡，擊穿了目標的血肉。

　　「嚇——」

　　被擊穿胸口的御主在一瞬間稍稍挪動了腳步，並在鮮血湧出時重新控制肌肉暫時止住了大出血，不可置信地看向背後。

　　動手的當然不是戴比特，而是基爾什塔利亞和馬裡斯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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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令人驚訝，原來愛西絲小姐的家系還有這樣的使命。」

　　哪怕被飛射過來的落葉長刀釘穿，鮮血從傷口如泉湧般噴出來，白發魔術師的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身形漸漸變淡，最終變成了另一個人的面貌。

　　既然妨礙了迦勒底的運行，那麼，無論是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也好，傳承自古埃及的家系也好，都是不必要存在的東西。

　　雖然這樣聽起來有點對不起所羅門，但是為了多少魔術師傾其一生都無法接觸的宏大目標，這樣的犧牲，是能接受的。

　　馬裡斯比利看著眼前兩敗俱傷的一幕，平靜的心湖也忍不住蕩起了點點波瀾。

　　「卑鄙！」

　　軟趴趴的「果凍」憤怒地喊道，聲音雖然洪亮如昔，但也僅僅能通過聲音震動會議室而已。

　　「沒有什麼好卑鄙的，這只是正常的處理方式。」

　　倒在地上裝死的基爾什塔利亞也好整以暇地爬起來。他和馬裡斯比利倒下的地方，正處於會議室的邊沿，無論是魔神柱，還是英靈座的攻擊，都極少波及到這邊來。

　　也就是說，他們只需要全力抵抗雷夫釋放的毒氣就可以了。

　　而身為魔術協會大貴族出身的兩個家族，怎麼會沒有足以抵御毒氣的珍貴道具？

　　「你們要知道，迦勒底是我老師的家族，天體科的貴族——阿尼姆斯菲亞一手建立起來的，不管是A組1號御主，還是協助設計『示巴』的技師，全都是後來者。無論從先來後到，還是從上下級關系來看，你們——」

　　硬底的長靴踏在地板上，激起一陣粘膩的水聲。

　　形容略顯狼狽的迦勒底所長大弟子左右環顧，眉目中顯出意氣風發的神采。

　　「都應該服從老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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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拉哈德、該隱赫斯特和虞姬都下意識站到了愛西絲之前，這讓白發的魔術師心中微妙的升起一股嫉妒之情。

　　虞姬是他說動來到迦勒底的，加拉哈德是他找聖遺物召喚的，為什麼全都到了愛西絲身邊去？

　　難道是他做得不夠好嗎？

　　執掌著時鐘塔天體科的君主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這絕不可能。

　　論傳承，一個混到被魔術協會封印指定的家系，怎麼可能和十二貴族之一的阿尼姆斯菲亞家族相比。

　　論血統，一個自甘墮落和凡人混在一起的人，怎麼還能繼續保有高貴的魔術師之血？

　　論財勢，兩者之間的差距就更如同天淵一般。至少，安克姍海娜曼可沒錢去買核電站。

　　以上種種綜合起來，哪方面都比這位愛西絲小姐強上十倍不止，但是為什麼，召喚出來的從者總是會跑到她身邊去呢？

　　這讓出身貴族的兩人不解又惱恨，於是當衝突爆發之時，原本想要出手的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旁觀。

　　讓互相敵對的兩方廝殺到死就好了，他們最後再出手，一把鏟除不安定因素就好了。

　　等到了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就是干干淨淨的迦勒底了。

　　哪怕及時采取了應急措施，愛西絲仍舊感覺到身上的熱量在源源不斷地透過胸膛的傷口流失出去。在漸漸模糊的視野裡，兩人的面孔都仿佛變得怪誕扭曲。

　　「喂，我說，你們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麼？所羅門可是有七十二個魔神喲，這才只是其中的一個呢。要是他們都想毀滅人理，我就在天上看著你們修復人理好了。」

　　重新活一輩子，竟然出師未捷身先死……真是愚蠢的人哪，愛西絲。

　　淤積在胸腔裡的血液在肌肉和骨骼之間翻卷，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愛西絲勾起一個虛弱的笑容，神志有些恍惚的想著。

　　銀發的從者持刀而立，眼中的陰雲愈發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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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樣，戴比特，你是想站在那個馬上就要死掉的家伙身邊，還是重新回到我們A組來？反抗迦勒底是沒有前途的，至於你提出的那些問題，我們也可以進行相應改進。」

　　自覺勝券在握的兩人，輕快地向短發的魔術師發出了邀請。

　　別看那個女魔術師身邊還有很多從者，可是這些從者除了加拉哈德，幾乎都沒在迦勒底的召喚系統注冊，其力量的強弱根本就取決於御主本人的資質。

　　從者只要存在，就無時無刻不在消耗著御主本身的小源，當魔力不足的時候，就會抽取生命力作為補充。

　　雖然能指揮從者和那個正體不明的家伙打上這麼久，作為魔術師的能力相當優秀，但是一旦死亡，那麼，能夠威脅到他們生命的從者，也是會煙消雲散的。

　　所以，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等待，然後勝利。

　　「我選擇所長。」

　　頂著包含虞姬和加拉哈德在內的怒視，戴比特果斷選擇了背叛，重新跳到了馬裡斯比利的陣營。

　　「這家伙……」

　　如果視線能殺人，虞姬的視線大概已經能把那三個人全都戳成篩子了。

　　「恭喜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戴比特。」

　　馬裡斯比利微笑著伸出了手，而半跪在地的黑發御主，雙目中卻流露出了勝利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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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以為取得最後勝利的兩人愕然低下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同樣也會得到愛西絲一樣的待遇。

　　「我說了。」短發的魔術師神情冷漠，看不出一絲歉疚與愧意，「靈子轉移必須停止，迦勒底必須立刻毀滅。」

　　「所以，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誰是最後的勝利者，不是麼？」

　　「我想也是。」

　　馬裡斯比利突出卡在喉嚨中的血塊，氣息微弱但依舊風采過人。

　　「不過，愛西絲小姐，還有戴比特，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贏過我了嗎？」

　　整個會議室的燈光變暗，天花板和地板也開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仿佛變成了一艘老舊破損的船只，在驚濤駭浪的大洋裡航行。

　　佛勞洛斯已經失去了對魔術的控制，原本被他化為異界的會議室正在循著「緣」回歸原本應該處於的位置。

　　哢嚓哢嚓的破碎聲不停透過耳邊傳來，整個會議室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四面八方用來的巨力撕成碎片。

　　空間的偉力之下，任何所謂的魔術，都只是無用的空耗功夫。

　　「嘖，鬼鬼祟祟的小人！」

　　也不知是誰最先出手，兩聲沉悶的倒地聲後，愛西絲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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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小時之後，籠罩在第一會議室之外的會議室終於散開。

　　「這下總算圓滿完成啦。」梅林拿手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虛汗，臉上帶著看起來沒什麼意義，實際上也是空洞一片的笑容，「羅瑪尼你也可以直接輸密碼就進去啦。」

　　「真的嗎？」

　　話音剛落，已經連續高強度工作了八小時的青年立刻拔腿衝了進去，隨即就愣在了原地。

　　地面上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痕跡，就好像被哪只魔獸大鬧了異常一般，不祥的黑紅色半凝固液體沿著地面凹陷蜿蜒而來，給人以冰冷的觸感。

　　沒來得及逃出的員工幾乎已經全部殉職，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他們變形的軀體，就連曾經的御主和A組大部分人也失去了溫度。

　　橘粉色半長發青年的心髒惶恐地跳動著，跌跌撞撞地跑向十字盾的方向。在加拉哈德的圓桌盾牌之後，尚有一位黑發麗人一息尚存。

　　「愛西絲！」

　　青年狂喜地伸出手。

　　「滾！！！」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羅瑪尼·阿基曼再度發現自己站在了門口。

　　就在眾人視線死角之處，頭頂的指示燈豁然轉換了顏色。

　　「反召喚系統啟動」

　　「開始進行靈子轉移」

　　「距離靈子轉移開始還剩 3」

　　「2」

　　「1」

　　「警告！量子演算裝置·特裡斯墨吉斯忒斯未完成，開啟坐標隨機傳送！」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有請我們迦勒底大眾歡送老所長、隊長和其他人下線∼咕噠子的外掛就要開啟了∼∼∼∼

　　所長依然是所長，臨走還要坑一把咕噠。


第32章

　　黑發的女性無聊地扣著牆皮， 看著從屋頂上流下來，滋潤著枯萎青苔的水滴。

　　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已經不知道多久了。外面的天色總是半明半暗的黃昏， 既沒有徹底入夜， 也沒有在天邊閃耀黎明。

　　而她所處的地方， 說實在有點丟臉， 正是一個監獄。監獄裡不僅僅有她，還有一個同病相憐的室友。

　　在當初從天而降把房頂砸了一個大洞之後， 原本這個房間的室友二話不說地就接納了她，並且耐心異常地教會了她本地的通用語。雖然脖子上攜帶的禮裝不是化為灰燼，就是不翼而飛，好歹也還有個人樂意庇護她。

　　最開始她可憐的室友還能和她說上兩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什麼自己是大沼澤的咒術師， 在世界上游歷的時候被抓到了北方監獄雲雲。

　　不過室友現在貌似已經撲街，渾身上下干癟得可憐， 幾乎就只剩下一張皮裹著嶙峋的骨架，伏在地上，雙目已經沒有了神采。

　　這個難得的閨蜜在生病的最後階段，說什麼不希望傷害她， 於是就用自己名為「咒術之火」的武器自殺了。

　　只留下了渾身的裝備， 以及一枚她很寶貝，但又說不出什麼來歷的樸素戒指。

　　之後漫長的時間就只有她一個人在監獄裡度過。

　　起初她還有心思照著太陽能腕表的時間在牆上刻痕跡，但到了後來，就連她也失去了計時的欲望。不管過了多少天， 外面的天色總是固定在即將黃昏的時刻， 仿佛整個監獄的時間都凝固了一樣。

　　不是沒有想過聯系迦勒底，但是每每發出信號都是石沉大海， 毫無回音。

　　就像一只離群的孤雁，無論再怎樣拼命振翅，也找不到回歸的路。

　　仿佛余生就只剩了一件事，那就是默默死亡，然後腐爛。

　　牆外不知名巨物沉重的腳步聲永不停歇地響著，震得牢房天花板的泥沙窸窸窣窣地落下來，混合著其他牢房裡若有若無的呻·吟和喘息，共同譜成了一曲名為絕望的交響樂。

　　如果讓莫扎特過來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又找到了靈感吧？

　　誒，莫扎特是誰？迦勒底又是什麼？大概是什麼不重要的人吧？

　　黑發的囚徒敲了敲腦袋，發現自己忘的事情是越來越多了。

　　不過在這樣與世隔絕，全然孤獨的環境裡，現實與幻境交織，理智與譫妄並存的地方，誰又分得請腦子裡出現的人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呢？

　　與其追根究底地挖掘那些影子，還不如聽著外面守衛哢嚓哢嚓的鐵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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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和驚喜往往就在不經意間來臨。

　　一道黑影突兀地從頭頂上的大洞被扔了下來，與此同時，干癟的身體上飄起了和咒術師身上一樣的白色光團。

　　出現白色光團，往往意味著有東西。她不知名的室友在自殺之後，身上也飄起了這個東西，伸手一摸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得到室友靈魂落到掌心的重量。

　　最開始她還狠狠嚇了一跳，然後就逐漸麻木了。

　　監獄的囚徒往聲音的來處抬了抬頭，然後就看見一個穿著精良盔甲的家伙對她指了指那個扔下來的屍體，示意她取走上面的光團。

　　然後這家伙就被一個飛來的大錘子砸到不知哪裡去了。

　　願這家伙好運。

　　囚徒一面沒心沒肺地祈禱了一聲，手上動作不慢地取走了干屍腰間掛著的鑰匙。

　　天知道這裡的監獄是怎麼造出來的，無論是徒手掰，還是用咒術轟擊，都巍然不動，仿佛恆定了某種不朽的魔法似的。沒有對應的監獄鑰匙，根本就不可能從牢籠裡逃脫。

　　黑發的囚徒顫抖著伸出手，把鑰匙繞到了外面鎖頭的位置，用力一轉。

　　刺耳的刮擦聲後，早就布滿鐵鏽的鑰匙直接斷在了裡面，但牢門卻值得慶幸地彈了開來。

　　囚徒看了看身上就快要變成碎布條的「奇裝異服」，果斷選擇了摸屍。

　　比起質量不過關的碎布條，還是室友的裝備質量更堅實耐用，在出逃的路上，當然還是搜刮一切能用的東西最高！

　　把戒指套在手上，把不知道怎麼用的咒術之火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塞進兜裡，黑發的囚徒踏出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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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牢中的環境一如既往的陰暗潮濕，老鼠橫行，干癟的活屍到處都是，甚至還有一個失去神智的家伙在她走過的時候，攥住了她的腳腕。

　　其後果當然是對方用斷劍鋒刃直接斬斷了手。

　　聽著對方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嘆息，一股不知名的事物湧進了體內，短暫滿足之後，更加帶來了極大的飢餓欲·望。

　　這點東西不夠，還想要更多。

　　黑發的囚徒晃了晃頭，壓下了這股思緒繼續前行，然後就在踏出牢房之後，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把插著長劍的篝火。

　　在她為數不多保留下來的常識中，維持火焰燃燒的應該是木柴，而非層層疊疊堆積而起的殘骨，這上面也不會插著一柄呈螺旋形扭曲的劍刃。

　　這堆篝火上面的火苗已經熄滅，僅剩下微紅的余燼苟延殘喘般保持著溫度。

　　本已枯萎干癟的內心忽然湧現出一股難以抗拒的渴望，她像著了魔一樣走過去，讓篝火點燃，然後安心地在篝火旁邊坐了下來。

　　昏黃迷霧一下子籠罩過來，長久以來積累的疲乏似乎在這瞬間得到了釋放。

　　囚徒睜大眼，只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拖拽著，從大片大片的色塊裡飛馳而過，最終停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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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極其宏偉，又同時具備了破滅與神聖感的地方。

　　渾身裝備重甲，手中重劍、長柄斧和盾牌同樣都被熏得焦黑的騎士穩重而緩慢地走在錯綜復雜的道路上，鐵靴濺起大片煙塵。

　　囚徒的靈魂漂浮在半空，好奇地端詳著這些騎士，最終在被騎士穿身而過是看見了鎧甲中的內容。

　　那裡面存在的並不是什麼人類，而是滿滿當當的，充盈了整具鎧甲的白色灰燼。這些盡忠職守的騎士在化作灰燼之後，已然盡責地守護著這片已經很久無人造訪的密地。

　　在灰白通途的盡頭，在地底的深處，有一座狹小的洞穴，狹小到只能容下一個人、一座篝火存在。

　　囚徒的靈魂飄了過去，看見了一個頭戴王冠，手執巨劍，高大魁梧的王者背影。哪怕肌肉已經焦黑干枯，頭發也變得雪白，那位不知名王者渾身上下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折的王者之氣。而那位王者痴痴地凝視著眼前的篝火，似乎萬事萬物已不放在心間。

　　那一座篝火形貌與大門前的篝火毫無分別，同樣火光微弱，奄奄一息，像即將熄滅的蠟燭，又或是病入膏肓的患者。即便如此，那團火光依舊奮力躍動著，想要照亮世界。

　　層層疊疊、綿綿密密的白色灰燼以篝火為圓心鋪展開來，在地面形成了類似水波的漣漪痕跡。雖然現在火焰已然微弱，但仍舊不難想像火勢鼎盛時的壯美光景。

　　「初始之火……」

　　飄蕩的靈魂忍不住無聲呢喃，如同倦鳥歸巢般靠過去，隨後猛然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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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逃的囚徒拎著自己才撿到的直劍，神情郁郁地重新走在監獄潮濕肮髒的廊道裡，順手劈開幾個想要偷襲她的活屍。

　　剛才還以為那個大廣場裡沒有敵人，就急吼吼地想去開門，結果被從天而降的某個家伙一屁·股坐了下來，直接玩完，幸好之前遇到了那個神奇的篝火，重新復活在了那裡。

　　然後她就在那裡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備，重新開了門跑出去，不過卻再沒有勇氣，去撿回那只大屁·股惡魔屁股下面的綠色光團了。

　　沉重的石球轟隆轟隆地震撼著走廊，哐當一下就把前方的石球撞了一個大洞。

　　囚徒拎著斷劍端詳了一下石球走過的路徑，最終得出自己要是擋在前面，會當場變成肉醬的結論。

　　在石球撞塌的牆壁後面，又出現了一條新的道路。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之下，計劃著逃跑的囚徒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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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壁的背後也並不是一帆風順，在解決掉幾個手上拿著兵器，不知道還算不算得上人類的家伙之後，囚徒終於看到了一個似乎是可以交流的對像。

　　「啊，你竟然不是游魂啊。真是太好了，能不能靠近一點，我有事要拜托你」

　　躺在一堆亂石上的騎士努力挪開盾牌，向她招了招手。昏黃光線透過破口照到他身上，精良的鎧甲反射著銀光。

　　「真抱歉，讓你看到了我這麼狼狽的樣子。」騎士友好地伸出手，但身子卻一動不動，似乎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勢，「我是亞斯特拉的奧斯卡，是一個上級騎士，請問你是？」

　　「我……」

　　在監獄裡不知關了多少年月的囚徒生澀地開口，卻發現嗓音喑啞低沉得可怕。

　　無數個名字從腦海裡呼嘯而過，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更有一些分不清來歷與性別的稱謂……可她就是沒法從中找出一個屬於自己的。

　　「……我沒有名字。」

　　奧斯卡明顯地楞了一下，然後從包裡掏出了一瓶由淡綠色玻璃瓶裝著的橙色液體。

　　「算了，沒有名字就沒有名字吧，不死人們總是會遺忘很多事情，名字忘掉的事雖然罕見，但也不是不可能。不死往往代表著背負使命，有了這樣的使命，哪怕名字忘掉也沒有關系。」

　　「自從世界變得昏暗以後，我的家族就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喜歡黑魂一輩子！！！！（活屍嚎叫.jpg）


第33章

　　「……傳說之中， 不死人的天命並不在人類諸國，而是在羅德蘭，這片傳說中的土地。所以我才自願來到了北方不死院， 也就是這裡， 踏上了古代諸王居住的土地……」

　　「……當不死人敲響三個蘇醒之鐘的時候， 就會明了自己真正的使命。」亞斯特拉的奧斯卡激烈地喘息了幾下， 舉著瓶子的手微微顫抖，「我原本是想自己去達成這個使命的， 可是你也看到了，庭院裡的那個大惡魔把我打成了重傷……」

　　「我現在已經能感到我的意志在逐漸消退，大概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就是將我身上的使命交給你，我身上的一切東西都給你保管。喏， 這是原素瓶，不死人的至寶， 只要受傷了，就能夠用它來恢復。」

　　黑發的囚徒愣愣地接過那個仿佛在發光，實際上也在發光的玻璃瓶子，瓶身傳來的滾燙感觸立刻將她僵冷的身軀燙得哆嗦了一下。

　　就好像瓶子裡儲存的不是液體， 而是一團火焰一樣。

　　重傷的騎士躺在亂石堆上， 看著這個偶然遇見的朋友收起原素瓶，扣上面甲的奧斯卡很難看出到底是欣慰還是不舍，只有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甚至還帶著點點解脫。

　　「快把我的東西拿走， 然後遠遠離開吧， 我不想在我死後傷害你……假如我的裝備能幫到你，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雖然我沒能完成那個使命，但是我的祝福永遠和你同在。」

　　無名的囚徒干脆地從他腰間掏出了一串鑰匙，甚至還拿走了對方的劍與盾。

　　這種事情她在牢裡的時候就見過一次，當年她的室友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後就選擇了自殺，但明明已經死去的「她」，卻在不久之後重新站了起來，並瘋狂攻擊她。在一番驚心動魄地搏鬥之後，她才重新讓室友回歸了安息。

　　假如那個室友也是所謂的「不死人」的話，那麼奧斯卡之後會變成什麼樣也可想而知。

　　她打心眼裡不想讓奧斯卡這個幫助他出逃的人得到這種下場，於是在不久之後又返身折回去，為亞斯特拉的上級騎士就地營造了一個小小的無字墳塋。

　　天花板的光線落到騎士的墳墓上，顯得萬分悲凄。

　　奧斯卡以前……應該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吧？至少，他不是像這裡的許多人一樣，是被抓進來，日復一日地詛咒上天，而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使命，堂堂正正走進來的。至少這份勇氣，就已經超越了這裡的所有人。

　　那麼呢，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樣，成為一個勇敢的人呢？

　　無名的囚徒最後向這裡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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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威風凜凜的大屁·股惡魔在劍下逐漸失去生命，從那堆爛肉一樣的軀體裡湧出了一股無形物質，短暫地充實了靈魂中空虛的部分，帶來非同一般的愉悅。獲勝的囚徒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不過如此」「跳劈解決一切」的小小得意，對於未來的冒險更是充滿了期待。

　　惡魔手中那根用來攻擊的大錘被她毫不可惜地放棄了。這種東西又巨大又笨重，還很顯眼，除了把自己變成活靶子以外沒有任何用處，況且手裡的劍盾已經足敷使用，不需要再帶東西增添負擔。

　　總而言之，輕裝上陣，保持靈巧才是第一要務。

　　懷著輕松和謹慎兼有的心情推開大門，在大肆搜刮了一番地上的物品和靈魂，外加發現了一窩沒有親鳥的烏鴉蛋之後，黑發的囚徒終究是避無可避地走上了越來越窄的懸崖，想要觀察一下下方是否還有通路。

　　正在此時，一只巨大烏鴉毫無預兆的降臨，閃著寒光的利爪迅猛地伸過來，輕輕提起囚徒，乘風跨越了重山萬水。

　　……

　　本以為自己會被那雙爪子穿個透心涼的囚徒驚訝地發現，這只巨大得過分的烏鴉根本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而是勤勤懇懇地帶她飛上了高空。

　　天空之下的景色一覽無余地展現出來，囚徒睜大眼，努力將自己所看到的景色記下來，盡管她並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夠去往這些地方。

　　呼嘯的風聲掠過耳邊，烏鴉展開雙持，循著一種詭秘而既定的路線繞過高山、城池和峽谷，最後輕輕把她放在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哦，又是一個新來送死的家伙。」

　　還沒等她小跑著走到篝火邊坐下，耳邊就響起一道淡淡嘲諷的聲音。

　　囚徒立刻從滿眼只有篝火的狀態裡掙脫出來，警惕地望了望身周，並在角落發現了一個穿著鎖子甲，劍和盾都放在腳邊的男人。

　　「請問你是？」

　　通過之前和奧斯卡的談話，成功出逃的囚徒總算撿回了一些交流能力。

　　「你不需要在意我，我只是一個無名的失敗者而已，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在篝火邊烤烤火，然後等死。」

　　這個看起來像是戰士模樣的家伙冷笑了一聲，隨後低下頭去，盯著從腳尖上爬過的蟲豸出神，神情上帶著濃濃的挫敗。

　　囚徒蹲在地上，繼續死命盯。

　　陌生的男人：………………

　　「喂，干嘛這麼看著我？」那個縮在角落裡的男人被她盯得渾身發毛，「剛才還沒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又是從哪裡來火焰祭祀場的？」

　　「我沒名字，是從北方不死院過來的，另外，火焰祭祀場是什麼東西？這裡嗎？」

　　「北方不死院可真是個討厭的地方……連名字都忘記了的不死人，可是注定不能在羅德蘭走得太遠的。恐怕你才到不死鎮，就會被那裡的活屍劍聖打得發瘋吧？」

　　蹲在篝火邊烤火，舒服得眼睛都眯起來的某個囚徒腦袋上立刻冒出了三個問號。

　　「？？？」

　　「羅德蘭是什麼？不死鎮是什麼？活屍劍聖又是什麼？」

　　「你真的是個不死人嗎？或者說，你又是從哪個地方憑空冒出來的鄉巴佬？」

　　「不死人又是什麼？我之前老是聽我室友和奧斯卡說，但是一點也不明白那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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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算是服了你了，不知道烏鴉從哪裡找來你這樣的極品。」

　　被她暗自定名為灰心哥的男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

　　「你該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吧？」

　　黑發的囚徒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相當無恥地承認了。

　　「沒錯，我的確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了，你就給我講講吧。」

　　「……」

　　角落的灰心哥捂住臉，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但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家伙是很樂意跟他說話的。

　　「天呀，你到底是怎麼從北方不死院裡逃出來的？記憶遺忘到這個程度，一般不死人早就從正常人變成毫無理智的游魂了，你怎麼看起來還這麼精力充沛，口齒清晰的？」

　　在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發現自己完全是在對牛彈琴的灰心哥頭痛地摸著腦袋，對這個新來的「奇葩」表示十分頭痛。

　　「算了，我還是從頭給你講起吧，反正你看起來也是白板一塊的樣子。要是就這麼放你出去，恐怕路沒走兩步，人就已經沒了。」

　　於是乖寶寶收到了新手指引NPC灰心哥的友情常識大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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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初的最初，世界還未分化，籠罩在一片濃霧當中，唯一存在的，只有樹木、岩石還有不朽的古龍。

　　忽然有一天，地底突然出現了一團火苗，照亮了世界。

　　冷與熱、光與暗、生與死，便從世界上誕生了。

　　此時有幾個誕生於黑暗的物種，受到火的吸引，在靠近火的地方，找到了王的靈魂。他們分別是：最初的死者——尼特、伊扎裡斯的魔女以及混沌的女兒、太陽王葛溫及麾下騎士，還有從沒有人看到過的，無名的矮人。

　　他們獲得了王的力量，並開始挑戰曾經的世界主宰——古龍。

　　在無鱗白龍希斯的幫助下，葛溫及其軍隊用奇跡的雷霆貫穿了古龍賴以不朽的鱗片，伊扎裡斯的魔女用火焰風暴焚毀了古木，最初的死者尼特釋放了瘴氣奠定勝局。

　　在眾人齊心合力之下，火的時代由此開啟。

　　但這早就是老掉牙的傳說了，火焰既然有鼎盛的時期，便會有熄滅的時候。屆時，整個世界將會徹底失去光明，步入長夜。

　　而現在，就正處於火焰將熄未熄的衰微時代，諸神已失去蹤影，而世界正在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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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不死人，就是被命運所詛咒，得到不死之身的可憐家伙。」

　　灰心哥眯眼看著剛來的菜鳥，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覺。

　　總覺得，在某個仿佛是幻覺一樣的印像裡，這家伙應該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樣子，全世界就沒有她砍不動的生物。

　　而不是像現在，就連渾身的皮也是皺巴巴地貼在骨架上，一副被抽干人性的凄慘樣子。

　　「不管是萬箭穿心也好，還是五馬分屍也好，哪怕死相再慘，也都會被束縛著重生在篝火旁。不死人沒有故鄉，他們的故鄉，從來就只有篝火。」

　　「那怎麼區分活人和不死人呢？」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去死一下看看，能復活的就一定是不死人，不能復活的，就是活人。當然，不死人還有一個標記，那就是黑暗之環。」

　　「在你的鎖骨下方，是不是有一個環形的印記？那就是黑暗之環了，所有屬於『人』的記憶、感情和執念都會從中漸漸流逝，甚至連靈魂最終也會離開軀體……有人說這是諸神的詛咒，詛咒一切不敬神明的人，但是我覺得，要是太陽王葛溫有能力詛咒所有人的話，火焰也不會衰退到這種程度吧？」

　　蹲在篝火旁的囚徒忍不住摸了摸鎖骨下方，那裡的確有一個圓環。與此同時，她又聽見灰心哥自嘲道：

　　「哼，在羅德蘭這片遠古諸王之地裡，基本上是沒有活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對黑魂設定基本講解一下，但劇情……比如太陽王女葛溫艾薇雅到底嫁給了誰，嫁到了哪裡，太陽王葛溫老婆到底是不是罪業女神蓓爾嘉，蓓爾嘉到底是不是葛溫德林他媽，龍女普莉希拉和魂3幽兒希卡和大小姐又是啥關系……魂學家們自己都能打起來。

　　黑暗之環到底在哪裡游戲中沒有准確定論，就只好我自己開二設了。

　　PS：所以愛西絲這輩子的魔術屬性，是相當純粹的「火」嘛∼∼∼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積羽沈舟 10瓶；藤院栗栗子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4章

　　「沒有活人？」

　　無名的不死人先是愣了一愣， 立刻反應過來這位灰心大哥的話指的是：現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通常意義上會徹底死亡的「活人」了。

　　整片名為羅德蘭的土地上，只剩下背負著使命前來巡禮的不死人。

　　無名者掏出奧斯卡贈送的原素瓶，狠狠灌了一口， 滾燙的液體順著喉嚨一路向下， 從肉身乃至靈魂都似乎在這滾燙的液體裡變得鮮活。

　　虛弱的篝火分出一縷飄進了原素瓶， 淡綠玻璃瓶中又灌滿了靈藥。

　　「其實對我來說， 現在這樣子也許是恩賜呢。」

　　無名的不死人摸了摸胸口，那裡曾經有一道致命的貫穿傷， 活人承受這樣的一擊，是必然斃命的，成為不死人也許還是救了她一命。

　　「哼，那就看你怎麼想了。」

　　灰心哥傲嬌地撇過頭，然後又用眼角余光悄悄觀察著她的那一邊。看到她只是在篝火邊呆坐， 而沒有任何動作時，又忍不住像老媽子一樣開口。

　　「你怎麼不趁此機會加強一下自己， 你的包裹裡應該是有靈魂和人性的吧？」

　　「咳，所謂靈魂，那就是白色的光團，越是質量低的， 光芒就越暗淡微弱， 越是英雄和王者的靈魂，靈魂就越發沉重明亮。只要捏碎那些凝聚成形的靈魂，你就能吞噬掉它們，來加強你的體力、耐力甚至是智力。雖然沒辦法補全不死人已經流失的記憶和情感， 但卻能有效減少你被殺死的概率。」

　　「還有， 在這片古代諸王之地裡，凡俗的金屬貨幣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能夠成為等價交換物的， 是靈魂，也只有靈魂。不管是人的靈魂，還是惡魔的靈魂，甚至是古龍的靈魂，越是強大的靈魂，所能換得的物品就越強大。」

　　無名不死人斜眼望著灰心哥，突發奇想地猜測著對面這個男人兜裡的靈魂數量，是不是已經降到了0。

　　灰心哥惱怒地回瞪，卻仍是忍下了怒火，耐心給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菜鳥科普。

　　「人性就是一種黑色的，類似一個小人偶的東西。當你吞噬它的時候，你的外貌會恢復，理智和情感會短暫恢復，甚至你的運氣也會有小幅度提升。當你被殺死的時候，它能讓你不至於變成瘋狂的游魂，當然，給已經變成游魂的家伙使用，純粹就是浪費。」

　　「這個？」

　　已經心灰意冷的男人死死盯著菜鳥手裡托著的兩個小黑精，幾乎用盡渾身理智才讓自己不至於貪婪地撲過去搶奪。

　　兩只濡濕又溫熱的小黑精形同雙生一般糾纏著，兩只白色的眼睛時不時眨動一下，呼吸一般輕輕顫動著。單單只是擺在那裡，就產生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這是所有不死人都夢寐以求的至寶。

　　然後這個剛從北方不死院裡跑出來的菜鳥，哢嚓一聲捏碎了這對孿生人性。

　　……

　　「你這個蠢貨！」

　　灰心哥氣急敗壞地大吼，看起來恨不得敲破她的頭。

　　「人性的效力只能持續到你被別人殺死之前！被殺死之後，短暫停留在身體裡的人性依舊會流失，除了在需要的場合捏碎它變回活人看別人的召喚符，最好一個都不要用！」

　　「真不知道現在就用光人性的你，在找到下一個人性之前，會不會連不死鎮都走不出去就變成游魂。你可是要知道，蘇醒之鐘共有兩口，一口在此地上方，不死教會的鐘樓，一口在此地下方，病村深處的古代遺跡中。」

　　「難道你沒有走出不死鎮嗎？」

　　灰心哥干脆保持了沉默，任憑她怎麼刺激，都不再回答。

　　百無聊賴的不死人只好在火焰祭祀場中四處探索起來。

　　……

　　在這片小小的地方裡，不死人第一次感覺到了某種名為「歸宿」的情緒。

　　和北方不死院相比，這裡的空氣裡永遠彌漫著淡薄卻無法驅散的迷霧和煙火味，曾經宏偉的殘垣斷壁訴說著昔日的榮光，但現在卻只是暗綠色爬山虎的溫床。

　　當她在這裡走來走去，看見了跪在鐵柵欄之後一言不發的防火女，以及一堵矮牆之後的聖職者之後，安心的感覺就愈發強烈。

　　最後，在摸索了一通如何利用靈魂加強能力之後，自以為准備萬全的不死人信心滿滿地扛起了奧斯卡的長劍，瞄准了火焰祭祀場一端的長梯。

　　「再見了，我要去你說的那個不死鎮裡冒險了∼」

　　「你……算了，你自己小心一點，不死鎮的家伙們，可是真的熱·情·好·客。」

　　灰心哥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知想到了什麼，到最後竟然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不死人的不死之身，到這個時候就是好東西了，不是嗎？

　　雖然死多了會變成游魂，但是看這家伙元氣滿滿的樣子，離變成這樣恐怕還要好久呢，多長點經驗總是不虧的。

　　……

　　從那個矮胖子聖職者的牆邊走過之後，就是不斷蜿蜒向上的長梯，通往灰心哥口中名為「不死鎮」的地方。

　　其實那各地方並沒有名字，說是叫做不死鎮，只是因為那裡面聽說塞滿了不死人而已。

　　無名的不死人拎著長劍盾牌，腰中塞著不能用的紅色咒術手套，腳步輕快地踩著滑溜溜的青苔穩步往階梯走去，並在離游魂士兵們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

　　那些干柴一樣的可憐家伙只剩下追逐火焰和靈魂的本能，其他的能力低得可憐，只要稍微站遠一點，腳步放輕一點，這些游魂就會像木偶一樣站在原地。

　　不死人把盾牌舉在身前，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抓住游魂士兵背向他的一瞬間捅穿了背部，然後——

　　然後她就被從天而降的火焰壺砸了個正著。

　　先是被破碎的陶缸砸得暈頭轉向，再是點燃了的火油立刻澆遍全身，更過分的是，在被身後士兵埋伏的同時，竟然還有人在台階上放冷箭！

　　等她氣鼓鼓地坐在篝火旁心痛自己丟失的靈魂時，旁邊的灰心哥幾乎開懷大笑。

　　「早就告訴你，不死鎮要是這麼好過，我就不用坐在這裡烤火了！喂，新來的，你要是通不過不死鎮，那就過來和我一起坐下，在篝火旁等待死亡吧？反正不死人最後都會變成游魂，比起因為被殺太多次而變成游魂，在篝火旁漸漸失去理性可要來得更慢些。」

　　「不需要，我能行。」無名的不死人反下意識反駁了一句，「我看了這裡的地形，除了上面的不死鎮，應該還有其他地方能去，你該不會是一個地方都打不過，所以才在這裡待著吧？」

　　灰心喪氣的男人臉立刻漲成了醬紫色，口中喃喃道：

　　「戰士的事，怎麼能叫菜呢，這叫審時度勢，善於保全自身，懂不懂？」

　　灰心哥竭力辯解，卻依舊感覺到身周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

　　無名者又在篝火旁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翻來覆去腦子裡總想著地上那團綠綠的東西，最終還是忍不住又一次開始了冒險。

　　在第一次之後，她明顯謹慎多了，在僅僅付出三次死亡的代價之後，就成功清掃了台階上的所有士兵。其中第二次還是因為太過得意忘形，導致腳下一滑，直接從懸崖掉下深淵的緣故。

　　無名者捏碎地上的光團，感受著失去的靈魂與士兵的靈魂殘渣湧入的滿足感，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了笑容。

　　在階梯的盡頭，是一扇狹小的門扉，裡面沒有任何可見光源，地上還有漫過腳面的水，不知道是髒水還是干淨的水。無名的不死人舉著盾牌在門口左右張望了很久，發現裡面沒有什麼可疑的游魂士兵以後，才大膽地踏進了黑暗。

　　背後只有蟲子和老鼠之類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剛剛轉過身，背後就有一道腥風撲了過來，順帶就是一套連擊。

　　「？？？？」

　　完全還沒反應過來的不死者又繼續在坐在火堆旁邊發呆，身邊那個灰心的男人涼涼地嘲諷：

　　「我就說吧，敲鐘是沒有前途的，只有篝火才是我們的歸宿。」

　　無名的不死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握緊了武器。

　　她就不信了，干掉那些游魂的她，難道連只老鼠都殺不死？

　　……

　　好不容易爬到城鎮當中的不死者，腳下踏著一地屍體，望著四面八方錯綜復雜的建築物，發現了自己的一個致命缺點。

　　她……迷路了。

　　不死人天生能和篝火有所感應，雖然這座城裡很明顯有篝火，而且還不止一座，但是……建築太復雜了，她不知道怎麼過去啊！在這裡轉來轉去轉了半天，她還是沒有找到通往篝火的正確道路。

　　不死人郁卒地磨著牙，慢吞吞地走過一道廊橋，打開了木門。

　　繪著圖紋的藍色盾牌輕松擋住了鏽跡斑斑的短匕，發出「嘣」的一聲，不死人再隨手加上一見，那個比起人類更像僵屍的家伙就立刻撲街不起。不死人一手執盾，一手從腰間摸出原素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然後在下一秒，兩把以上的兵刃，立刻就刺透了不死人干癟的身軀，剛剛喝進去的「果粒橙」，立刻又重新噴了出來。


第35章

　　不死人晃了晃手裡的見底的原素瓶， 滿臉菜色地伸出腦袋，看著下方的平台。

　　原素瓶就剩一口，再喝就沒有了。

　　真怕跳下去的時候又從窗台上爬上來幾個活屍劍聖， 堵一起直接把她給活剮了。她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篝火， 這回死了， 不死鎮就算白來一趟了。

　　被灰心哥嘲笑還是輕的， 關鍵是又要從火焰祭祀場一路爬山涉水跑回去，面對曾經砍過她， 也被她砍的游魂士兵。

　　關鍵是這些游魂士兵死就死了，還會搞什麼遠近搭配，火力交織，甚至連看著沒有任何異常的欄杆和窗台外都扒著幾個打埋伏的士兵。

　　要是毫無防備地走進包圍網，可不就是連腦漿都要被捶出來？

　　出於謹慎起見， 無名的不死人縮回了腦袋，又折返回去在地上那群橫七豎八的游魂士兵身上各補了一刀， 確保死得不能再死以後，再度二百七十度旋轉著腦袋觀察下方那個小陽台。

　　很好，小平台上除了一個坐在地面一動不動的家伙，似乎沒有別的其他人。這裡連著一個房間， 就是不知道裡面是不是埋伏著幾個拿著大斧頭的游魂躲在門背後隨時准備陰她。

　　不死人趴在平台上的身子稍稍往前探了一點， 幾乎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台，低著腦袋死命窺視著那扇木門背後的景像。

　　「朋友……」

　　一道帶著淡淡無奈的聲音響起。

　　「別看了，那間房子裡沒有危險。」

　　某個眼睛瞪得快要抽筋（？）的不死人手一松，直接倒栽蔥插進了商人旁邊的雜物堆。

　　……

　　「我見過很多不死人， 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像你這樣奇葩地掉下來。」

　　盤腿坐在各種箱子中間的不死商人無語地撥著算盤， 看著那個從頭頂突然掉下來的家伙伸出雙手，艱難地把自己腦袋從一堆雜物裡拔出來。

　　幸好這個高度並不致命， 對不死人而言頂多受傷流血，絕對不會出現腦袋裂成兩半的驚悚畫面，他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和人對話。

　　「哇哦，你竟然還有理智。」

　　無名的不死人摸摸流血的腦袋，把最後一口「果粒橙」灌進了嘴裡。

　　在不死鎮裡和游魂士兵們互相對砍，甚至還在某個地方和某只紅色巨龍擦身而過，極大豐富了經歷和眼界的不死人終於明白了，在這個殘忍的世界裡保有理智是多麼幸運又不幸的事。

　　「我跟那些渾渾噩噩的家伙不一樣，我是個清醒的人。我只是在走南闖北的過程裡到了這個地方，然後被這裡『熱情』的居民困住了而已。有了你的幫助，相信我很快就能擺脫困境，回到火焰祭祀場了。」

　　無語歸無語，坐在小平台上的商人對死人依舊表達了十分的歡迎，然而——

　　「呃……你可能要失望了。」不死人垂頭喪氣地說，「我的原素瓶已經空了，如果再不找到篝火，我根本連活著走出不死鎮都很困難。」

　　「真遺憾，我也不能再死了。我已經忘掉了很多東西，除了只記得我是個商人，攢夠錢就要回到家看我的女兒之外，什麼都不記得了。」

　　「要是再死的話，我就要變成游魂了。」不死商人苦著臉，一面討好般的指了指身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朋友，來看看這些東西吧，這可都是我從各個地方好不容易搜集到的，一定會對你的冒險有幫助的。」

　　「那有像原素瓶一樣的東西嗎？」

　　「……您說笑了，我要是有原素瓶，就不至於待在這裡動也不敢動了。除了原素瓶，我這裡還有很多好東西，有些甚至能夠救你一命，真的！」

　　「哦，那算了，我的錢也不多，誰知道什麼時候要用。」

　　「誒！別！別拋下我！」

　　商人眼巴巴地盯著不死人，掙扎了幾秒，終於狠心又加了一個價碼。

　　「我知道不死鎮裡篝火的位置！」

　　……

　　不死人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一頓一頓地轉過頭，兩眼幽幽地盯著商人。

　　「篝火的位置在哪裡！」

　　在被不死人揪著領子拎到半空之後，商人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口爛牙：

　　「嘿嘿，想知道嗎？想知道就要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當然嘍，你也可以殺了我，那樣就可以看見我變成游魂，不過你想要的篝火坐標可就沒有咯∼」

　　簡直就是萬惡奸商……

　　不死人暗戳戳地想，在心裡把這個奸商砍死了八百遍，

　　「……行吧，我把你帶出去，你要告訴我篝火的位置。」

　　想要帶人，那當然可以啊，跟在後面走就是了。

　　只不過，那些游魂士兵會不會用弓箭、短刀和大斧頭把你大卸八塊就不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內了。

　　「除了這個。」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成了奸商的不死鎮奸商搓著手，笑得滿臉都是褶子，「我希望朋友你在我沒有搬完所有貨物的時候繼續保護我。」

　　無名的不死人：……我真希望你在達到篝火以後突然暴斃變成活屍。

　　「行吧。」

　　某個被狠狠敲詐了一筆的不死人艱難地說。

　　要不是為了篝火，她才懶得管這個家伙！

　　……

　　「所以就是這裡？！」

　　如果上天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一定不會跑到欄杆邊倒栽蔥下去，而是打開那扇因為從心而小心繞過的木門。

　　因為那扇木門後面，正好就是所有不死人夢寐以求的篝火。

　　被狠狠坑了一把，還傻乎乎成了苦力的不死人正抱著箱子發呆，身邊體型頗有些富態的奸商滿足地一屁股坐到了篝火旁邊，還自來熟地拍了拍地板。

　　「朋友，不要在那邊為我守備了，快過來坐，篝火是初火的延伸，一般情況下周圍是不會有敵人的。」

　　「我難道是你的專屬守衛嗎？」不死人撇著嘴慢慢踱步過來，一點也沒有發現自己的情緒正漸漸變得活潑，「喂，你現在安全了，總得有點表示吧？」

　　不死人神推踢了踢商人身邊亂七八糟堆著的箱子，眼神在每一個木箱上逡巡。

　　反正錢幣沒用，買東西難道還要給錢？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唉，我這是小本生意啊，要是太便宜，我就對不起之前收集這些東西死掉的好幾條命啊！」篝火旁的奸商搓著手，死活不肯松口免費，「這樣吧，我給你打個八折，就少收一點靈魂咯。」

　　「我覺得不行。」

　　沒能成功得到免費優惠的不死人惱羞成怒，趁著奸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躍而起，拿著奧斯卡的直劍在奸商的脖子邊磨刀霍霍。

　　反正她就在篝火旁邊，原素瓶就算空掉也會立刻補滿，等於是得到了永遠不會死的優勢。

　　而這個家伙……已經脆弱到再被殺死一次就會變成游魂，不管怎麼樣看，都是她占了絕對優勢才對。

　　在明晃晃的劍鋒之下，不死鎮奸商瑟縮了一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退讓。

　　「呃好吧好吧，我認輸了，我可以給你免費商品，不過只有一次。」

　　……

　　「這還差不多。」

　　不死人滿意地收回了劍鋒，活像個惡霸似的掃視商人和她一箱一箱搬回來的雜物。

　　這些胡亂用木條釘在一起的箱子裡面裝著各種盾牌、不知道從哪個倒霉蛋身上扒下來的鎧甲、幾套還勉強能用的弓弩和箭矢，以及一些奇奇怪怪，分不清用途的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

　　不死人松開拳頭，露出掌心裡一塊小小的物品。這個東西顏色是明亮的橘黃色，外表是不規則的柱狀物，末端部分還有被使用過的摩擦痕跡，用手掐一掐，指甲很輕易就能陷入柔軟的內裡去。

　　「這個是橘蠟石，可以在地上寫建言，警告或者提示後來的家伙，同樣也能在地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等待需要幫助的不死人呼喚你。從而言之，這個東西可以非常有用，也可以非常雞肋。」

　　不死鎮奸商頗為怨念地看著她手裡的蠟石，小聲嘟囔著。

　　「依我看，橘蠟石根本就是沒用的東西，我在不死鎮轉了這麼久，連一個別人寫的召喚符都沒看見……絕對是假的！」

　　「那我就要這個了，不過，我還要那邊那個木箱子做搭頭。」

　　不死人狡猾地討價還價，在剛才她搬東西的時候，就明顯感到那箱子裡像是裝了什麼寶物，搬起來沉重得要死，如果能打開的話，說不定還能夠發一筆。

　　「哦，是那個箱子啊。那是個從來打不開的箱子，除了重，就毫無特別之處，你要的話，就給你好了。」

　　在聽到這個蠻不講理的不死人沒有想要他寶貴的民居鑰匙，而是兩樣不值錢的垃圾東西之後，奸商明顯松了口氣，痛痛快快地把兩樣垃圾送給了不死人。

　　然後就被像小孩子一樣迫切想拆禮物的不死人一腳踹到了房間角落。

　　……

　　「讓我看看，到底怎麼打開。」

　　不死人興奮地圍繞著木箱轉來轉去，背後都快具現出了實體的尾巴搖來搖去。

　　所謂「打不開的木箱」看起來和一個普通盒子差不多，甚至連鎖頭也沒有，但上下蓋子就是牢牢地粘在一起。但是抱起來搖一搖，又能聽見內容物摩擦木箱產生的沙沙聲。

　　不死鎮的奸商優哉游哉地坐在旁邊，看著無名的不死人為了這個木箱而躁動不安，甚至還有興趣偷偷喝幾口人家元素瓶裡的原素湯。

　　「算了不管了，就這麼開吧……」

　　在北方不死院經過多年囚禁，記憶損失殆盡，連同智慧也流逝極多的不死人最後失去了耐心，雙手扣住盒蓋，用力一掰。

　　蓋子應聲打開，從中湧出的物品立刻將淹沒了小間民居。不死人隨手拿起一卷自動滾到她手邊的卷軸，在眼前展開，之間那上面寫著：

　　「致699次輪回之後的「我」：

　　我現在在初始之火旁邊給你寫東西，馬上就要去傳火，在此之前，我想留點什麼東西給下一個輪回的自我。

　　如果你能打開這個盒子的話，那就代表著你以後的冒險難度已經降低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的難度，純粹就是由你自己的愚蠢造成的。

　　我已經在盒子裡放了各種靈魂和人性，就連葛溫的王魂都集齊了699個，其他怪物的靈魂同理。所以，你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把我給你的靈魂吃到沒法再提升自己，懂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按照正常一周目流程來的話，咕噠子的屍體大概能繞地球一圈吧？

　　咕噠子拿到的東西，是無底木箱·滿233333

　　PS：說到做到，6更完畢，入V以後每天第一更大概在中午12點，以及下午18點。


第36章

　　被無名的不死人排斥在一邊不死鎮奸商不無嫉妒地看著源源不斷地物資從那個怎麼也打不開的木箱裡湧出來。

　　他怎麼就沒這個運氣呢， 竟然沒法打開這個連鎖頭都沒有的箱子……

　　但是當對方從箱子裡摸出了一團像火苗一樣熊熊燃燒的靈魂之後，奸商滿心的嫉妒忽然平息了下去。

　　像這樣塞滿貴重寶物的箱子，往往都使用了特殊方法保存， 只有指定的人或者方法才能打開。他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家伙， 就別想天上掉餡餅啦！

　　而能得到這些寶物的家伙， 將來一定會成長為了不得的大人物， 比起一味在旁邊眼紅，反倒是提早抱上對方大腿才是真的。

　　於是正仔細端詳著「火焰靈魂」的不死人忽然發現， 那個死奸商看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柔情似水，簡直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這麼看我干什麼？」

　　「沒——呃不是，我是說」角落裡的商人忽然猛地撲過來，死死抱住她的腿，干涸的眼眶裡冒出綠光， 「不死人大人，請收我為您的侍從吧！」

　　「哦， 那你賣的東西以後就要對我免費。」

　　「那算了，當我沒說過。」

　　……

　　在打發走這個貪心又吝嗇的守財奴之後，不死人才得以繼續清清靜靜地打量著手中這團火焰。

　　說是火焰也不盡然，倒不如說這是以火焰形態呈現的靈魂， 和那些蒼白的雲霧狀光團有著顯著區別。

　　火苗狀的靈魂在手心微微顫動著， 光是看著它本身的形態，就由無數記憶碎片雜亂無章地灌入腦海。

　　不死人在記憶的洪流中穿行，從淹沒古都的岩漿裡趟過，再到火焰暴烈地從地下卷起， 將不朽的古木點燃， 最後的最後，她看見了一個干枯瘦小的生物， 既沒有頭發，也沒有衣物，就那樣艱難地、爬行著，響著照亮世界的火焰伸出了手。

　　偷來的火苗極大增長了她的力量，改變了她的形態。她變得美麗、強大且智慧，被世人稱之為「老魔女」。

　　直到完全消化老魔女靈魂所帶來的烈焰焚身一般的感觸，無名的不死人仍是沉浸在不可思議的夢幻感中。

　　傳說故事裡的人物，如同神祇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就這麼被數次輪回之前的她輕易獵殺。

　　這是何等的瀟灑，又是何等的……偉業。

　　不死人一邊捏著各種王魂和英雄魂，不禁悠然神往。

　　……

　　捏魂的漫長時間總是枯燥的，直到角落裡的不死鎮奸商陷入睡眠，無名的不死人才感覺到來自古代諸神與英雄的偉大靈魂填滿了這具干癟身軀的每個角落。

　　無名的不死人舉目四望，只覺得視野從未有如此清晰，透過狹小的門扉和窗口，門外游魂士兵身上的每一處疤痕甚至都纖毫可見。

　　莫名的信心在她心裡不斷膨脹，不死人戳了戳角落處打瞌睡的不死鎮奸商，財大氣粗地隨手扔出一塊人性的小黑精。

　　「嘿，我要走了，火焰祭祀場你該記得怎麼走吧？」

　　「哦？哦！我當然記得怎麼走，就算我被切成八百塊，我也不可能忘記到那裡的路線。」

　　猛然驚醒的不死鎮奸商手忙腳亂地接住對方扔過來的人性，並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沉浸在獲得人性喜悅中的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即將抱上的大腿就要離開。

　　於是得到了前一個輪回饋贈的不死人扛起手上名為「克拉格魔劍」的武器，信心滿滿地離開了篝火。

　　不死鎮的那些游魂，現在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在不死鎮這個建築錯綜復雜、居民熱情似火的地方，就算是偉大的英雄，也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翻車。

　　面前的小巷陰暗而狹窄，除了活屍們粗重的呼吸聲外，她還聽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像是狺狺的犬吠。

　　不死人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在她的印像中，狗這種東西，應該是一種溫和、忠誠又友善的動物，就算是身軀再巨大的狗，人類也能很輕易結束它們的生命。但是另一個印像又在瘋狂報警，提醒著前面有極度危險的生物。

　　這兩種印像截然不同，甚至彼此衝突，這讓不死人一度不知道何去何從。

　　最後的最後，她看了看身上全副披掛的裝備，給自己打了一回氣，義無反顧地邁出了腳步。

　　……

　　不死人現在遭到了打臉。

　　所謂的「狗」，根本就是大殺器一樣的存在，整個不死鎮的游魂士兵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上這幾條狗對她的威脅更大。

　　體型小就意味著目標小，四條腿就意味著速度快，過長的武器在狹窄的巷道裡根本就施展不開，只能夠用輕而短小的武器追殺游魂士兵們生前豢養的獵犬。

　　作為一個膝蓋難以有精密動作的不死人，只能無助地揮著手裡的短刀，然後時不時地被擅長游擊戰的狗子看到空隙，狠狠在大腿上咬一口。

　　而更怕的事情，則是圍在她身邊的「不死狗」足足有三四只之多。一只狗咬了她之後，立刻就會有另一只狗替補進來，用鋒利得堪比龍牙的狗牙釘穿鎧甲，用劇烈的疼痛令不死人渾身僵硬。

　　「攻擊——打不到——被狗咬——再攻擊」的套路不斷循環，不死人笨拙地揮著武器，最終絕望地看著獵狗們踩在身上，赤紅的眼睛裡似乎流露出人性化的嘲諷。

　　在搖曳的篝火旁，不死人垂頭喪氣地翻開所謂的「攻略卷軸」，看著上面寫著的一段話：

　　「當你遇到狗的時候，最重要的事就是仔細觀察，謹慎行動。

　　在面對一只狗的時候，你可以殺死它；在面對兩只狗的時候，你應該小心謹慎地靠近它；如果你的面前有三只狗，請不要近身作戰，最好用弓箭、飛刀或者毒霧干掉它們；假如你被四只狗圍在中間，那麼恭喜，你可以放棄抵抗了……」

　　……

　　不死人滿臉是血地把卡拉格魔劍從牛頭惡魔的身上拔出來，並站在高聳的瞭望台上，慶祝性地喝了一口原素瓶。

　　和剛才那幾條狗相比，這只惡魔別看身軀龐大，渾身肌肉，戰鬥力完全就是五，甚至不需要死一次，就能用跳劈解決掉這個小麻煩。

　　在被抽離了人性與靈魂之後，這堆龐大的肉山很快就化作了飛灰，橋上變得空空蕩蕩。

　　不死人沿著塔樓的旋轉樓梯繼續往下探索，並在某個出口看見了寬闊的橋面，那上面只稀稀拉拉地站了幾個游魂士兵，呆呆愣愣地拿著兵器在橋上站著。

　　被各種出其不意偷襲和獵狗教育出了極強警惕心的無名不死人直覺那上面有極大危險，於是，在不死鎮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家伙扒著門框，伸出了半個腦袋。

　　橋面寬闊平坦，視野一覽無余，欄杆上也沒有游魂扒在上面的手指，看起來是個毫無威脅的地方。但是不死人總覺得有什麼潛藏的危險，比如橋面突然塌下去，或者說被「天降正義」什麼的……

　　於是目光移到天上，果然看見陰雲密布的天上，正盤旋著一條龐大的紅龍。那條紅龍張開翅膀，在天上轉著圈圈，視線始終盤繞這座人工修成的要塞上，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噴火或者撲下來似的。

　　不死人果斷選擇了後退，繼續沿著向下的樓梯行走，並在一個面向陽光的小平台上看到了她從不死院出來後遇到的第六個還有理智的人。

　　……

　　站在露台上的人和她此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樣，光是看見背影，就能從他挺拔高大身上感覺出一股勃勃向上的生機。

　　這是這個死氣沉沉、行將腐爛的世界裡最為珍惜少見的東西了。

　　這個人腦袋上戴著插鳥毛的桶盔，肩上覆蓋著的不知是綠草還是鳥毛的什麼東西，被他攜在手上的圓盾大得出奇，並且畫著一個滑稽的太陽圖案。

　　最關鍵的是，這個人皮膚光潔，氣質沉靜，顯然不是個會隨意攻擊造訪者的游魂。

　　不死人看了看自己皮包骨的樣子，默默從口袋裡翻出一塊人性捏掉了。

　　「哦，你好，一個不是游魂的朋友！我是亞斯特拉的索拉爾，很高興認識你！如你所見，我是個太陽神教的信徒，我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我想追尋葛溫大王的足跡，尋找我自己的太陽。」

　　陌生的戰士轉過身，露出胸前那個誇張而且滑稽的太陽。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雖然大家聽完以後都會這樣。你覺得我是個怪人嗎？其實我真的也是，這個世界上的確沒多少人想要尋找太陽，哇哈哈哈哈哈」

　　「太陽，從我到達這裡之後，就從沒看見過真正的太陽。」

　　不死人下意識順著索拉爾的目光看向天際，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旅行途中的種種。

　　天上濃雲四合，毫無太陽的蹤跡，但又有絲絲縷縷利劍一般的明亮光線刺破陰雲，灑落人間。

　　在這個衰朽的世界，真的有太陽嗎？

　　也許不存在，但也許真的存在。

　　那麼太陽又在哪裡呢？

　　也許在地底，也許在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王魂就是類似神格一樣的東西，老魔女、尼特、葛溫和不知名的矮人得到的王魂應該類似於主神，其他被分出去的王魂就沒這麼強力（大塊）了。

　　來了來了，魂1的白月光索哥來了，朱砂痣洋蔥哥還在塞恩古城等待上線！羅曼以後大概每天都會覺得頭頂有點不對勁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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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不確定太陽是否真的存在。」

　　早已從卷軸上知悉真相的不死人沉默了一下， 還是沒忍心把那上面的東西告訴索拉爾。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沒有太陽。

　　人們眼中所看到的那輪熾熱的火球，只不過是神明凝聚信仰形成的虛像而已。大地上農作物的生長、動物的繁衍， 甚至於新生兒的降生， 統統都和那個大火球毫無關系。

　　那個大火球唯一的作用， 大概就是被神明作為一面鏡子， 把地底初火的光明散播到人間。

　　初始之火才是一切的起源，世界運行的中心。

　　當初始之火盛大的時候， 萬物欣欣向榮，人與神構建出輝煌的火之時代。但萬事萬物有生必有死，初始之火衰微之時，土地變得貧瘠，作物結不出果實， 生與死的邊界變得模糊，甚至空間與時間也開始紊亂破碎。

　　世界生於黑暗與混沌， 也當歸於黑暗與混沌。

　　因此追尋太陽這個行為，其本身便是徒勞無功的，最終的結局只會是墜入無窮絕望的深淵。

　　「不，我認為太陽是存在的。」

　　索拉爾神情樂觀地指了指從雲間絲絲縷縷投射下來的光芒。

　　「太陽真是偉大啊， 宛如一位超凡的父親， 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太陽一樣巨大又充滿熱力……」

　　無名的不死者抿了抿唇。

　　「也許吧，可能是這幾天天氣都很陰沉，我看不到雲後的太陽。」

　　不死人的理智僅限於他們的使命完成之前，並且擁有足夠的意志來維持理性。如果無法達成夙願， 或者完成使命， 那麼在這副殘軀裡苟延殘喘的理性就會隨風飛散，最終留下來的， 僅僅是一具僅剩本能的幽魂而已。

　　索拉爾是她遇到的罕見對她抱有善意的不死人之一，她並不想打破索拉爾虛妄的念頭，讓一個好不容易可以和她說話的人發瘋變成活屍。

　　……

　　「別太悲觀了，就算是被陰雲遮住，太陽本身也依舊是存在的。」

　　信仰太陽的騎士爽朗地笑了幾聲，在不死人瘦小的身板上拍了幾下。

　　「說起來，這片土地也的確十分詭異，一百年，甚至數百年以前的人、事、物都有可能在這裡同時出現，不同的時空時而重合，時而分離，一切都像極了無常的命運。像你這樣的人和我相遇，真不知道又會在什麼時候重新分離。」

　　索拉爾在他鎖子甲外面的衣服口袋裡掏了掏，拿出了一塊和奸商手裡橘蠟石十分相似的白色蠟石。

　　「能夠和你碰面，我覺得這是一種緣分，讓我們攜手互助吧？這塊白蠟石可以在地上寫出召喚符號，就算是相隔著不同的世界，我也能作為靈體來到你的世界，和你並肩作戰。」

　　「……謝謝。」

　　剛從不死鎮裡爬出來的不死人忽然想明白，為什麼那個奸商會召喚不到幫助他的靈體了。

　　因為橘蠟石根本就不能畫出召喚符，能召喚助手的只有白蠟石。

　　「不用謝，我只是很高興又交到了一個新朋友而已。因為我是太陽戰士，所以寫在地上的標記是閃閃發光的，但是你要小心了，因為在地上寫下召喚標記的，並非都是樂於助人的家伙。」

　　「當你在地上看到紅色或者紫色標記的時候，那就一定要小心了，那些都是喪心病狂的家伙，專門以入侵別人的世界為樂。」

　　不死人的思維忽然漂移了一下，又想起了那個無底木箱。

　　在那個木箱子裡，索拉爾送的白蠟石甚至可以堆滿一小半間屋子。

　　「所以，如果要敲響不死教區的蘇醒之鐘，就要通過外面的橋？但是天上有一條龍誒……」

　　「嗯……其實我也在發愁這個問題。我是個太陽神教的信徒，而對面也有一個太陽祭壇，作為一個忠實信徒，我應該是過去祭祀一下的。」

　　「但是天上那條紅龍一直沒有離開，每當我走到橋面上的時候，那條龍要麼就撲下來，要麼就會用吐息掃射整個橋面。剛才我試了幾次，在最後一次的時候發現橋上有兩個向下的階梯，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一起過去，然後在紅龍的下來之前跑到地道裡怎麼樣？」

　　不死人摸了摸下巴，忽然覺得這個方法很有可行性。

　　「那我們就一起行動吧。」

　　……

　　「呼……總算是過來了。」

　　無名的不死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就只差幾秒鐘，她就要被那條龍噴出來的火焰燒成焦炭，後背甚至還散發著噴香的烤肉味。

　　在過來之後，篝火外面居然還擋了一道閘門，害得她和索拉爾又不得不沿著階梯上去，一只一只地解決掉惡意放下閘門的游魂士兵。

　　索拉爾甚至在和一個渾身黑甲，身形高大的騎士決鬥時差點掉下塔樓。

　　不過好在一切最後都完美地解決了。

　　「你殺死了那只豬，這個頭盔就歸你了。」

　　無名的不死人把手裡一個青面獠牙的頭盔往索拉爾那邊推了推。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死教區會有野豬，身上為什麼還會有銀色重甲，這只給他們造成了極大困擾的野豬總算是被殺死了。

　　從它身上剝離的鎧甲和豬皮黏在了一起，最後只能一體處理成防具。厚實的豬皮加上金屬盔甲，為這個頭盔帶來了不錯的防御力。

　　除了有點重和醜以外。

　　索拉爾理所當然地沒有接受她的饋贈，又把野豬頭盔退了回來。

　　「這只豬是我們一起殺死的，你本來也應當有一份的。我已經有頭盔了，但是你只有兜帽，最需要它的應該是你才是。」

　　「不，它就是你的，怎麼樣處置都隨你。」

　　不死人堅持不懈地把頭盔塞到索拉爾懷裡去。

　　要說頭盔，她木箱子裡早就塞滿了同樣或者更好的防具，想要保護頭部隨便拿一個出來就行了，但是索拉爾肯定沒有這個什麼東西都有的百寶箱。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野豬頭實在是太醜了。

　　無名的不死人若有所思地盯著索拉爾頭上插鳥毛的桶盔，在腦海裡勾勒出桶盔變成野豬頭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樂於助人的太陽戰士忽然感到背後一陣寒意。

　　「如果你能把它戴上看看的話，那就更好了。」

　　……

　　「是這樣嗎？」

　　放下桶盔，帶著野豬頭轉來轉去的索拉爾天然地問，聲音從頭盔裡發出來，顯得有些發悶。

　　「是是是，非常好看。」

　　無名的不死人眯起眼睛，努力壓制住自己馬上要從喉嚨裡蹦出來的笑意。

　　誰能想像得到，擁有這樣一副高大身軀，性格也十分爽朗樂觀的索拉爾，在脫下桶盔之後，會是一副年輕得有些稚氣的面孔呢？

　　假如世界仍然保持著正常狀態的話，這個金發碧眼的家伙應該會是個相當受人歡迎的家伙吧？不管是作為朋友也好，作為家人也好，或者說更進一步，他都是值得依靠的人。

　　「我總覺得有點奇怪，哦，你別介意，我只是戴久了桶盔，再換上這個，可能還有點暫時的不適應。」

　　索拉爾把頭盔重新捧到手中，疑惑地盯著手裡銀亮的頭盔，腦袋上淡金色的頭發毛毛躁躁地耷拉下來。

　　「我覺得可能桶盔適合我一點。既然你不要的話，那我們就把它放到太陽祭壇那裡，送給那些有需要的人吧。」

　　……

　　索拉爾所說的太陽祭壇，實際上只是一個向陽的，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的露台而已。

　　發黃的植物和苔蘚有氣無力地從磚縫裡冒出來，遮住了雕像的腳背。索拉爾拔出直劍清掃出了一片空地，把野豬兜鍪放到地面，然後對著破碎的石像單膝跪下。

　　暫時作為一個無信者的不死人就站在一邊看著，試圖用想像力把那些碎裂在草木裡的石塊拼起來，恢復成一個完整的形像。

　　不過，也許是時光過得太久，又或是什麼人蓄意破壞，她只能從雕像僅剩的足部判斷出它應該是一個壯年男子，手中或許還拿著一柄既像是槍，又像是劍的玩意兒。

　　索拉爾閉著眼默默祈禱了一陣，最後轉過身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塊熱得發燙的金色徽章。

　　「太陽徽章是太陽戰士的標志，同樣也是幫助了他人的證明。其實這個東西我拿著沒用，就送給你了。」

　　這個率直得有些可愛的騎士忽然頓了一頓，隨後萬分不舍地開口。

　　「我想，世界與世界交錯的時間已經走到了盡頭，我就要離開你的世界了，在分別之前，就用太陽的標志作為臨別贈禮吧。希望你的路途一路灑滿陽光，贊美太陽！」

　　索拉爾踮起腳尖，雙手斜斜向上舉起，做了一個奇怪的姿勢，身影在明亮的光線裡漸漸淡化消失。

　　不死人對著他揮了揮手，然後看向手中的太陽徽章。

　　龐雜的信息從這枚還帶有余溫的金色徽章上湧出，傳達到她的腦海：

　　「數百年前，曾有一位名叫索拉爾的偉大英雄來到羅德蘭。

　　他雖然是太陽神的信徒，但從未真正得到過正式身份。他身上的太陽聖徽並沒有任何奇異作用，而是由他親手制作。而他突破重重困難險阻的力量，並非得到任何神明的祝福，僅僅來自於他嚴格的鍛煉。

　　這枚太陽徽章，便是你與他萍水相逢的紀念物。」

　　作者有話要說：

　　魂一滿級薪王的世界沒有入侵（狗頭

　　打過魂3的都知道那是古龍頂的無名校長XDDD

　　PS：明天更新可能會晚點，在晚上十一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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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無名的不死人掰動鐘樓機關， 悠揚渾厚的鐘聲立刻響徹整片地區。

　　自從和索拉爾在太陽祭壇前分開後，她就繼續開始了旅程。

　　這一路上，她看到了巡禮途中倒下的騎士屍體， 裝備精良的教堂衛士， 甚至還有六只眼睛、拿著三叉戟的傳道者， 甚至從另外一個傳火女遺體上得到了一團被黑暗籠罩， 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的靈魂。

　　一直到擊敗塔樓上這四只偽裝成雕塑的石像鬼。

　　一路上經歷的種種，無論是讓她暴躁到幾乎失智的各種埋伏， 還是奇形怪狀到令人後背發毛的東西，都是不死人貧瘠而又乏味的旅途當中難得的調劑品。甚至連下水道裡失去頭顱，腹部變成了一個血盆大口的畸形魔龍在她眼裡都算不上可怕了。

　　但隨著旅途越來越久，她就越來越感到孤獨，隨之而來的， 更有一股深入靈魂的厭倦。

　　這片土地連同其余衰敗的人類諸國一樣，都是毫無生機的地方， 除了慢慢腐爛，別說是活人，連一個還能勉強交流的不死人都難以找到。在她所斬殺的成千上萬個敵人當中，能聊上兩句的家伙， 甚至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孤獨向來都是腐蝕心智的劇毒。哪怕木箱中還有存量充足的人性， 無名的不死人依舊時不時感到自己向變成游魂邁出了一步又一步，這還是在擁有充足人性，隨時能夠從游魂狀態恢復為人的情況下。

　　而那些既沒有人性，本身意志又不足夠堅定的家伙， 可想而知是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了。

　　想到這裡， 她就對699次輪回之前，第一次達成了天命的自己產生了無與倫比的欽佩。

　　……

　　在敲響鐘之後， 無名的冒險者又重新回到了不死教區。在老鐵匠安德烈的單調打鐵聲裡，冒險者全副武裝地靠在火堆旁，合著雙眼昏昏欲睡。

　　「可別睡過去啊，小家伙。」不知道年歲幾何，滿頭銀發像小樹枝一樣到處支棱著的鐵匠開口，「我看見不知多少個家伙就像你這樣，坐在火堆旁就不肯走了，最後變成了游魂。」

　　「怠惰可是不死人的大敵，一旦松懈下來，忘掉自己的使命，不死人就會變成那種怪物啊。」

　　「其實我有時候在想，變成游魂，還是變成不死人，到底哪一個更痛苦一點。」

　　不死人懶洋洋地在階梯上坐起來，周邊還散落著從楔形石惡魔身上取出來的身體組織。顯然，在那之前，她原本是打算用惡魔的靈魂和身體來煉成相應的武器的。

　　「意志不堅定的家伙都是在詛咒來臨時立刻就變成了活屍，從此以後一了百了。而我們這些不死人，既不能算是活人，又不能算是僅剩本能的幽魂，只能算是還能喘氣能思考的屍體而已，不管怎麼樣最終都會變成游魂。」

　　「既然不管怎麼樣都會變成那種可悲的東西，那為什麼還要拼命掙扎著活下來呢？」

　　……

　　上一次輪回所留下來的卷軸早已揭示了一切，人也好，神也好，都需要依靠著初始之火而生。當初始之火減弱的時候，神明會衰退，人類會變成活屍，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斷往衰竭的火焰裡添柴加薪。

　　太陽王葛溫將自己投入了初始之火，將王魂歸還，但也只不過讓初火繼續苟延殘喘了一段時間而已。當葛溫被初火燃燒殆盡時，初始之火就會繼續發出渴求燃料的信號。

　　於是無解的輪回又會重新開始，最先是神明，緊隨其後的是王者，然後是英雄，再然後是戰士，最後的最後，所有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投入火中。但就算所有人被扔進了火裡，初始之火也依舊會漸漸微弱下去，像突然從地底燃起一樣，緩慢地在灰燼裡熄滅。

　　人與神的時代，由火開始，同樣也由火毀滅。同樣是滅亡，只不過一個更快，一個更緩慢、但也更痛苦而已。

　　一路上遇到的灰心哥、索拉爾，其實都是走在必然滅亡的道路上，沒有任何破局的可能。

　　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令她坐臥不安，每時每刻腦袋裡都充斥著沮喪的情緒。

　　既然都會滅亡，那麼為什麼還要開啟傳火呢？

　　與其苟延殘喘地掙扎，反倒不如干脆利落地宣判死刑，以免遭受更重大的痛苦。

　　……

　　「從來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渾身肌肉，一看就非常擅長打拳的老鐵匠挑了挑眉，「我也不能說你這個觀點徹底錯誤，相反，你說的正是事實。不死人終將迎來末日，也許也會給別人帶來末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提前自殺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但是，小家伙，能夠做出決定的只有你自己，也僅限於你自己。無論再怎麼樣，你都無法自作主張地決定別人的命運。」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那些已經遇到的，以及尚未謀面的朋友們，所得到的最終結局，正是他們所追求地。

　　羅根因魔法而瘋狂，索拉爾因太陽而隕落，洋蔥為了戰士的榮耀而被女兒親手斬於劍下……他們並不畏懼死亡，而只是畏懼自己在化為游魂之前無法將夙願達成。

　　假如因為恐懼最終會化為游魂，那麼不要從母腹中誕生就好了。

　　假如擔憂世界陷入黑暗，地底的初火也不要燃起，讓世界維持在灰霧、岩石、樹木與古龍的環境下就夠了。

　　「安德烈，你的意思是……就算不死人是種可悲又低賤的家伙，但是在他們還能思考的時候，總會遇到一些值得高興的事，對嗎？」

　　「你能自己想通就很好了，有多少人不是因為困難而失敗，而是失敗給了自己。剛才我聽到你敲鐘的聲音了，既然能敲響蘇醒之鐘，那就趕緊上路吧，我還是很看好你把三個鐘都敲響，達成不死人終極的天命。」

　　安德烈蹲下身，在堆滿了各種武器裝備的櫃子裡摸索了一會兒，揚手拋來了一個小布袋。

　　「這是葛溫王座下四大騎士之一——狼騎士阿爾特留斯的徽章，還有監視塔的鑰匙，如果你在黑森林裡遇到一塊打不開的發光石門，可以用這個徽章開門。」

　　不死人揚手接過，轉身將老鐵匠的身影拋在身後。

　　「雖然我也許不會到那個地方去，但還是多謝了。」

　　……

　　無名的冒險者並沒有遵循安德烈的願望，沿著台階走到充滿水霧與藤蔓的黑森林，而是沿著來時的路，到了依舊大門緊閉的塞恩古城門前。

　　要到達葛溫王舊王城亞諾爾隆德必須先經過塞恩古城，而要讓塞恩古城的閘門開啟。而在僅有一口鐘敲響的現在，有能力拉動閘門的巨人依舊在酣睡。

　　所以，直到現在，古城的門口依然是靜悄悄的。

　　不……也不完全是靜悄悄的，關閉的閘門前至少還有個穿著奇怪鎧甲的家伙坐在台階上，類似洋蔥的巨大頭盔在眼部開了一條小縫。而現在，這個洋蔥頭也低垂著，陣陣洪亮的鼾聲從中傳出。

　　那是來自卡塔利那的騎士傑克麥雅，作為了前一個敲響了蘇醒之鐘的戰士，現在正在古城的門口酣睡。

　　來自美酒之國卡塔利那的人總是憨厚樂觀，甚至十分可愛，再加上卡塔利那的騎士總會穿上一身類似洋蔥形像的特殊弧面設計的鎧甲而被戲稱為「洋蔥騎士」。而傑克麥雅和其他卡塔利那騎士一樣，都會因為被稱為「洋蔥」而發火。

　　他是一位極好的戰友兼朋友，但可惜最後的結局並不是那麼美好。

　　她在遠處靜靜望了這個可愛的卡塔利那騎士一眼，最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古城。

　　接下來的目標，是在另一口蘇醒之鐘所在的病村遺跡。

　　……

　　「呸，呸！」

　　無名的不死者吐出一口穢物，艱難地跋涉在粘稠又充滿異味的泥漿裡。

　　剛才被那些渾身長滿蛆蟲的畸變病人追得慌不擇路的後果就是，她直接從胡亂搭建的腳手架上摔了下來，不僅渾身都沾滿惡臭的污物，就連嘴裡都滿是不可言喻的味道。

　　除了長滿膿包、蛆蟲，滿身都是各種疤痕的病人，這裡還有半個人大小的蚊子、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吹箭以及病村特色——蹬水車的狗。

　　更可怕的是，這裡的空氣裡似乎都彌漫著一股令不死人都難以忍受的劇毒氣息。第一次來的時候，沒走多久就因為解毒的苔蘚球耗盡而死在裡面，不信邪又試了一次，結果依舊如此。

　　最後是某個不慎從木箱子裡翻出來的生鏽鐵環拯救了她無限循環的死亡過程。

　　現在她想了想，不再吝嗇的只戴兩個戒指，而是每個指頭上都戴上了諸如生鏽鐵環、哈維爾戒指、寵愛戒指、綠花戒指之類的增幅飾物，如果不是雙腳還要走路，簡直恨不得連腳上都要戴上十個戒指。

　　被病村泥沼折磨得筋疲力盡的不死者慌不擇路地跑上了岸，昏昏沉沉地走進了一處結滿蛛絲的甬道，然後在昆蟲巢穴般的牆壁上看見了一抹映射的火光。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去，夾子估計錯誤，在明天（笑哭）

　　明天更新又得晚了，在十一點半吧？


第39章

　　哢噠——

　　哢噠——

　　如刀刃般的昆蟲節肢有節奏地敲擊在地面， 布滿蛛絲的白色的牆上映出躍動的火光，上半身為絕世美女，下半身卻是猙獰蜘蛛的異常生物緩緩步出， 嬌艷絕倫的臉龐勾起一絲魅惑非凡的笑意。

　　然後不死人就地一滾， 險之又險地躲開了紅蜘蛛的一記重劈。

　　帶著熊熊烈焰的魔刃一擊不中， 立刻又掉換了方向， 跟在無名的不死人身後窮追不舍。紅蜘蛛沒有一絲衣物蔽體的上半身堪稱從容地轉過來，腰部下方化作蜘蛛的部分立刻張開了嘴， 噴出一團團高熱岩漿。

　　蛛絲點燃產生的刺鼻氣味立刻充盈了整個岩洞，不死人借著升騰的濃霧躲開紅蜘蛛的視線，一面仔細觀察對方。

　　她遇到過的怪物也不少，惡魔殺過，石像鬼也殺過， 甚至連下水道裡變異的古龍也殺過，但從未遇上過這種半人半獸的對手。尤其是對方看起來還很有智慧， 似乎能夠交流的樣子。

　　不死人在蜘蛛巢穴裡騰挪輾轉，總是會在岩漿和利刃落到身上時靈活逃走，同時冷冷地尋找弱點。不過無時無刻高強度的作戰，讓她似乎忘記了還有溝通這條路可以走。

　　作為一個想要敲鐘的不死人， 攔在面前的東西， 不論是人還是神，要麼他們毀滅，要麼就是不死人拋下自己無數條命之後將他們毀滅。

　　在以一種不那麼優雅的姿態在紅蜘蛛的蜘蛛身體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之後，不死人在地上打了個滾， 和紅蜘蛛隔著一大灘岩漿對峙著， 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蛛絲燃燒產生的煙塵越來越濃，也幸好她早已不能算作活人， 才不至於活活憋死在裡面。

　　紅蜘蛛伸手捂住自己深長的傷口，目光凶戾地瞪視著闖入者，良久，忽然發出了一聲疑惑：

　　「你手上的那把魔刃……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

　　……

　　當你拿著克拉格魔劍去打克拉格本人，會發生什麼情況？

　　正在打BOSS中的不死人就遇到了這個問題，而且更尷尬的是，BOSS本人拿著這把刀的正品，並且還對你手上的兵器發出了質疑。

　　無名的不死人簡直恨不得時光倒流，在跑到這裡來之前翻翻木箱，把手上的克拉格魔劍換成黑騎士關刀。

　　「原來你會說話？」不死人盯著頭頂上用蛛絲纏繞的各種蛋，顧左右而言他，「這裡是你的巢穴？如果你不歡迎我的話，我可以立刻就離開這裡。」

　　「你手裡的劍從哪裡來的，還有你這一身衣服……還有，不屬於伊扎裡斯的家伙根本不能聽懂我的話。」

　　「伊扎裡斯？我不是伊扎裡斯的人。」

　　無名的不死人看了看手裡的魔劍，再看了看身上穿的衣服，忽然有種欽定的感覺。

　　剛才還和她敵對的半人半蜘蛛實際上是老魔女的幾個兒女之一，混沌的女兒克拉格。她手裡握著的這柄魔劍，原型早在戰鬥中就已損毀，這是在擊敗對方之後，抽取克拉格靈魂與紅蜘蛛甲殼煉成的武器。

　　身上穿的這套衣服，因為出色的毒素抗性，與其上隱約浮現的金銀花紋，就被還殘存著一丁點愛美之心的不死人穿在了身上，緊接著被克拉格認了出來。同樣的，這是當年老魔女帶人修築的都城伊扎裡斯當中，操控火焰的魔女們常見的裝束。

　　「那你是誰？」

　　克拉格急切地發問，神情中帶著隱隱期盼。

　　可惜克拉格的期望注定會是一場空，因為不死人輕輕說：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只是個無名的不死人罷了。」

　　……

　　克拉格最終是放下了武器，作為向導一路哢噠哢噠地把她引進了甬道深處。

　　越是往裡面走，岩洞和甬道上的蛛絲也就越來越細密，到最後幾乎就像是一層厚厚的地毯鋪在地上，一腳踩進去，整個人都能陷到裡面去似的。不死人艱難地在綿軟的蛛絲裡行進，一面眼睛眨也不眨地觀察著，牆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在雪白蛛絲裡成串懸掛的白色的「蛋」。

　　那絕對不是用於繁衍的蜘蛛卵，而仿佛是以蜘蛛卵形態現世的某種不祥之物，蠢蠢欲動著仿佛要立刻破卵而出。

　　而除了這些，地上還匍匐著數個身上背負著巨大膿包的人，有些人頭頂上的膿包甚至直接破裂，從中湧出巨大的寄生蟲。

　　「大小姐，您回來了，您後面的人是？」

　　一個看上去跟其他背蛋人毫無區別的家伙趴在了克拉格面前，似乎毫不擔心被她尖利的節肢穿心而過。

　　「這是我的客人，也是你們的貴客，恩吉，敢趕緊讓開，我要去見我妹妹了。」

　　崇敬著克拉格的恩吉和其他背蛋人並不敢違背克拉格的意願，連忙讓開了路，顯示出內裡異常的景色。

　　……

　　背蛋人恩吉讓開通道之後，岩洞內裡的景色就完全暴露了出來。

　　雖然還保留著建築的基本結構，但這裡已經完全成了一處昆蟲巢穴的模樣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蛛絲被噴吐出來，在牆上形成一層又軟又厚還富有粘性的物體，上面密密麻麻地掛著之前那種不祥的蟲卵。

　　一個和紅蜘蛛克拉格極為相似，但無論是發色還是身下的蜘蛛半身都呈現出白色的妙齡少女靜靜佇立，保持著閉眼的姿勢默默祈禱著，偶爾從唇邊溢出幾聲痛苦呻·吟。

　　「我回來了，真可惜，這次沒給你帶來人性。」

　　紅蜘蛛隨手把魔劍插到地上，姣好的面容顯示出極為煩躁的表情。

　　「姐姐，沒關系，我沒有人性也可以繼續活下去的。」

　　「人性人性，都是該死的人性！」克拉格暴躁地摩擦著足肢，完全把帶過來的不死人忘到了腦後，「沒有人性你會死，明白嗎！我當防火女整個人都當傻了的妹妹！」

　　「喂，你們是不是忘了我？」

　　某個被忽視的家伙發出了聲音，並從箱子裡取出了99個小黑精。

　　……

　　「我覺得你應該是我某個姐姐的女兒。」

　　在和白蜘蛛共同分享了99個人性，明顯平靜了下來的克拉格說。

　　「你身上有伊扎裡斯魔女的戒指，還有纏金的一群，而且還有這把魔劍。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的身上，感應到了和母親很像的氣息。」

　　「這不可能。」

　　無名的不死人矢口否認。

　　她很清楚，在她還待在牢房裡的時候，身上穿著的是套怪模怪樣，而且也沒什麼防御力的裙裝，手上還帶著一條沒有任何增幅作用的手環。她現在穿著的，只是從無底木箱裡翻出來的儲備，和伊扎裡斯的魔女毫無關系。

　　就連那枚戒指，也是她的「室友」隨身攜帶的寶物而已。

　　說起可能性，她那早就化為游魂的室友，才更可能是伊扎裡斯魔女的後裔。

　　「你身上的氣息我是不會感應錯的，你的確是擁有那樣的血統。自從那場變故發生以後，伊扎裡斯就被吞沒了，我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姐妹逃了出來。不過，就算能勉強逃出來，恐怕日子也不會很好過吧？不然，她就應該親自回來，而不是讓你到這裡來受苦了。」

　　克拉格苦笑了一下，無名的不死人才發現，在她腰部和蜘蛛軀體接壤的部分，存在著大量紫紅色潰爛的血肉。

　　「我和妹妹離得很遠，雖然勉強逃了出來，但也被噴湧的岩漿灼傷，後來傷勢更是不斷加深，潰爛的部分就直接形成了你看到的這樣。為了減緩傷勢，只能夠不斷殺人來奪取人性，我還能撐一段時間，但是這個愚蠢的家伙，已經不能夠再撐下去了。」

　　「呵，我的好母親啊，和葛溫王一樣痴迷於火焰，甚至不惜誕下渾身殘疾的弟弟也要堅持實驗，可誰又能想到，我們最終迎來的，只是伊扎裡斯的末日呢？」

　　不死人抱著膝蓋，兩只耳朵悄悄地支棱起來。

　　卷軸空間有限，大多只寫了一些對付怪物的針對性方法，以及路途上將要遇到的朋友們，對於某些需要深究的地方寫得語焉不詳，因此兩位魔女的對話，就成了重要的消息來源。

　　她聽了一陣，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打斷了魔女姐妹間的對話。

　　「伊扎裡斯的末日，到底是什麼？」

　　「在你提出這個問題之後，我就確定，你什麼都不知道了。」

　　克拉格聲音低沉下來，帶著無法磨滅的憂傷。

　　「這件事情，就要從很早很早以前，諸神還在大地上的時候說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純粹為了廚黑魂和血源，因此這倆應該會是主體，醫生占比不多。

　　PS：吃飯的時候爸突發奇想想給我只貓，很高興又有點慫，因為討厭貓抓家具和鏟屎還有晚上貓吵得人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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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切的緣起依舊要追溯到火焰從地底燃起的時候， 葛溫、老魔女、尼特和不知名的矮人分走王魂。

　　他們借著王魂的力量擊敗了古龍，並將世界從黑暗與混沌中解放出來，籠罩在一片光明之下， 創立了光明照耀的「火之時代」。但是沉浸在建立文明喜悅中的王者並不知道， 除了能帶給他們力量之外， 王魂同樣也是初始之火的燃料。

　　被奪走了燃料的初始之火開始漸漸衰微， 給予世界的光明也在日漸衰退，各方都為這始料未及的一幕發了愁。深居於地下都城伊扎裡斯的老魔女開始和她的女兒們研究起創造初火的秘儀， 想要借鑒初始之火的形式，重新創造出一種能照亮世界的光源。

　　於是她分離出了一點王魂，並且堆積了大量散落的人性（也就是能減緩不死人活屍化的小黑精）開始實驗。最開始的實驗並不是非常成功，並出現了一種被污染的、岩漿般的火焰和全新的物種。

　　這個物種生來醜陋，並且性格暴躁， 駕馭火焰的能力更令其破壞力大增，最後被老魔女親自定名為了惡魔。

　　參與這個過程的魔女們都深懷憂慮， 隱隱有退出的意思，但老魔女卻被實驗的成果一時蒙住了眼，一意孤行地擴大試驗規模。岩漿狀混沌的規模越來越擴大，並且極大影響到了老魔女的身體狀況， 使得老魔女的最後一個兒子才剛剛出生， 渾身就不斷潰爛燃燒，並且極度膨脹，最終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模樣。

　　此時老魔女的女兒們內部開始分裂，有人激烈反對， 有人一言不發地離開都城伊扎裡斯。但是這一切並沒有讓老魔女放棄， 過於憂慮初始之火的她決定孤注一擲，將實驗擴展到最大規模。

　　然後， 就在這最後一次實驗時，老魔女遭到了平生最慘烈的失敗。

　　當她滿懷希望地望向實驗中的「初火二號」的時候，燃燒的火焰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轟隆的巨響震撼了整個底下都城，隨之而來的就是仿佛無窮無盡的岩漿。主導整場儀式的老魔女首當其衝，筋疲力竭且健康惡化的她根本無力抵擋仿制的初火，其余和她一起主導儀式的魔女們也同樣受到了波及。

　　然而更可怕的事還在後面，由老魔女親手創造的火焰一開始就是以初始之火為藍本，所以在除了難以控制的混沌之外，也具備了初始之火的一些特性，比如：

　　同樣能夠以王魂為燃料。

　　老魔女靈魂中的王魂立刻被混沌之火點燃，整個人化作了一團火炬。由於王魂的存在，老魔女並不能立刻死去，而是將作為混沌之火的溫床一直提供著燃料，直到她所分到的那一片王魂徹底燃燒殆盡。

　　更加劇烈的爆炸在地底都城伊扎裡斯展開，一頭又一頭外表畸形，性格暴躁的惡魔從岩漿中冒出了頭。

　　……

　　「除了少部分人逃出來外，伊扎裡斯的居民都死光了。岩漿淹沒了一切，並且順著古木的枝干一路向上延燒，惡魔不甘心只在伊扎裡斯廢都裡活動，開始向地面進發。葛溫王無法坐視混沌惡魔破壞地上的秩序，於是便派遣了麾下的銀騎士大軍前來討伐惡魔。」

　　「由於混沌的存在，這個村子也受到了影響，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病症，我妹妹作為維護篝火不熄滅的防火女，主動吞下了那些令人生病的病原，最後生下了這些蛋，用來減輕村民的痛苦。」

　　紅蜘蛛克拉格又是痛惜，又是責備地看了看身邊緊閉雙眼的白發女子。

　　「這個蠢貨，自己就夠可憐了，竟然還想著別人，真是一點也不覺得人性珍貴！」

　　「不，姐姐。」白蜘蛛虛弱但堅定地說，「這原本就是我們的錯誤，我只是在盡力彌補而已。」

　　克拉格一時語塞，只能睜大眼瞪著白蜘蛛。

　　不死人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聽到的信息全部消化完畢，大意就是：

　　初始之火衰竭，世界將陷入黑暗中。老魔女企圖再造初火，結果出現重大失誤，自己變成了混沌之火與惡魔的溫床。另一位王魂擁有者——太陽王葛溫不得不派出銀騎士討伐惡魔，給老魔女收拾爛攤子。

　　「呃，你們不憎恨葛溫王嗎，畢竟是他派出軍隊鎮壓伊扎裡斯。」

　　不死人好奇地問，從木箱裡翻出的卷軸上對於太陽王葛溫的評價令人迷惑，有時候贊美有加，有時候又列出各種陰謀論，似乎是不同時期不同角度來寫的，令人無法得出可信的結論。

　　「當然不。」克拉格想也沒想就反駁道，「母親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如果繼續放任下去，也許會直接毀滅世界，及時修正總比到時候滅世更好。更何況，銀騎士過來時，對我們也並沒有冒犯。」

　　「你畢竟只是我姐姐的女兒，沒有親身經歷過火焰輝煌的時代，不明也是正常的。」

　　「呃，其實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不死人挨挨蹭蹭地擠過來，在白蜘蛛和紅蜘蛛堪比剃刀的蜘蛛腿邊坐下，甚至想伸手摸摸白蜘蛛的腿。

　　「我蘇醒過來之前，幾乎什麼都忘了，是從北方不死院裡逃出來的。」

　　……

　　「北方不死院？嘖，看來那時候你母親已經死了，要是她還在，是不會讓你到那種地方去的。也對，你的那把魔劍，恐怕就是用你母親的遺骸做的吧？看來被混沌腐蝕的魔女，最後都會變成蜘蛛。」

　　摸著白蜘蛛腿的不死人心虛地沒有回答，這反倒讓紅蜘蛛克拉格更加確定了她的身份。她的目光在不死人的手上掃過，哢噠哢噠地挪動著腳步，最後從一片白茫茫的蛛絲裡取出了某樣細長細長的東西。

　　那件東西用木料制成，長而且纖細，正好是女子伸手能完美握住的寬度，從內部深處湧動著澎湃的力量。

　　克拉格握著這根魔杖，臉上除了惆悵，還有釋然。

　　「給，這是我從前在伊扎裡斯的時候，曾經用過的法杖。現在伊扎裡斯毀滅了，我也不想再留著它徒增傷心，就送給你吧。這是世界古樹的一段木心，是件很好的觸媒，無論是火焰還是白龍希斯的魔法，都能夠釋放。」

　　「可是……不管是咒術，還是白龍希斯的魔法，我都不會啊。」

　　不死人天真的說。

　　克拉格：「……」

　　……

　　不死人兩手伸出，目光死死落在了布滿了火焰燒灼的痕跡雙手上，一團並不比燭光大上多少的火焰穩定地燃燒著。

　　這是她第一次將一團火焰點燃，並且穩定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的天賦的確很高，高到不可想像的地步……」克拉格凝視了那團火焰很久，才低聲說道，「你完全是個沒基礎的家伙，卻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掌握火焰魔法，我很懷疑你以前是不是提前學過。就算是分到了母親一部分王魂的我，在第一次學火焰魔法的時候花了很長時間。」

　　「等下，這個是火焰魔法，不是咒術？」

　　不死人手一抖，手心裡捧著的火苗噗的一下就熄滅了。

　　她現在有點懵逼，不是說操縱火焰的都是咒術嗎，怎麼突然一下就跳到了火焰魔法了？火焰魔法現在不是早就失傳了嗎，怎麼突然一下就學到手了？

　　克拉格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精彩，就連一直默默忍受著痛苦的白蜘蛛也睜開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姐姐交給你的的確是火焰魔法，只有火焰魔法才是伊扎裡斯的正統。如果你要學習咒術，可以去找門口的恩吉，他是來自大沼的咒術師，也許能給你一些建議。」

　　「火焰魔法的本質是利用初始之火，所謂的咒術只是用來交給那些連最簡單火焰魔法都不會的家伙的。身為魔女的女兒，不想學習火焰魔法，卻想學習那些天資愚鈍者的咒術，真是令人蒙羞。」

　　「但是我覺得這兩種都有必要學習。」

　　她收回了滿是傷疤的手，不依不饒地說。

　　不死人天生便如同蛇一樣貪婪，渴求著一切與火有關的事物。不論是直接利用初始之火的火焰魔法，還是簡化之後的火焰咒術，她全都要！

　　「像你這樣天賦高又好學的學生，從前怎麼沒遇到過呢？」

　　「我只會火焰魔法，咒術我你只能去找門口的恩吉。那家伙雖然是個咒術師，但在大沼裡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異端，你找他學習，恐怕只會學到用毒的手段。」

　　克拉格哼了一聲，表情不知是懷念，還是失落。在哢嚓哢嚓的節肢摩擦聲裡，隱隱約約飄蕩著魔女的嘆息。

　　「這個時候，我就想有個克拉娜，她是我們當中魔法造詣最深的，也是真正創造出咒術給人類的魔女。可惜，自從她當初離開伊扎裡斯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的身影，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裡？」

　　克拉娜？咒術老師？

　　正重新開始練習火焰魔法的不死人腦中陡然閃過一絲靈光。

　　「如果你們說的是克拉娜的話，我知道她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

　　按照魂1一周目打BOSS大概能收集500萬魂來看，滿級所需的魂量也差不多是700＋周目吧？

　　PS：其實想養個全黑的黑貓，抱回來以後叫天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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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院栗栗子 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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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從沒想到， 你竟然會舍得離開洞穴，到病村的泥沼裡來。」

　　面對滿臉驚怒的紅蜘蛛，用法術隱藏了身形的克拉娜淡定地站起來，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如果沒有她引路的話， 我的確不會離開洞穴。」克拉格滿面怒容， 蜘蛛形態的下半身隨著情緒的變化， 外表也變得越發紅熱，「我萬萬沒想到， 已經離開伊扎裡斯的你，竟然還會回來。而且，既然你已經回來了，為什麼不進來見見我？難道是我和白蜘蛛的樣子污了你的眼嗎？」

　　「是，我們是沒你有遠見， 在伊扎裡斯毀滅之前就離開故土，去傳播你的咒術理想， 而且還不能在災難裡保全自身，最後只能變成這個樣子。明明只有那麼一點距離，你竟然寧願待在這個村子裡，每天跟病人和蚊蟲相伴， 也不樂意回頭看我們一眼？」

　　卡拉格渾身發抖， 尖長的指甲劃破皮膚，鮮紅灼熱的血液順著手指一滴滴地躺了下來。病村裡病人的痛苦呻·吟和吸血蚊蟲扇動翅膀的聲音隨風飄來，毒素順著接觸泥沼的部位一點點蔓延上來，這些所帶來的痛苦， 都無法與紅蜘蛛內心的痛苦相比。

　　曾經多麼友愛的家人， 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這簡直比殺了她還要讓克拉格難受。

　　在親姐妹連聲質問中， 帶著寬檐尖帽的魔女站了起來，並且拉了拉帽檐，盡力遮住自己的表情。

　　「因為，我不知道我能對你說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有這個資格來面對你們。」女咒術師聲音沙啞，不易察覺地帶著一絲哽咽，「初火即將熄滅，母親也是出於好意才進行再造初火的實驗，雖然實驗失敗了，但是你們也好歹為世界貢獻了一份力量。」

　　「而我呢？我只是個懦夫，哪怕看見了危險的前兆，也沒有堅定地阻止母親，而是懷抱著傳播咒術的理想離開故鄉。可以說，伊扎裡斯的毀滅也有我的責任。你們受了這麼多的苦，而我卻獨善其身，我這個懦夫有什麼資格來見你？」

　　「這不重要，我只想要我的姐姐回家！」

　　短暫的爭辯後，是長久的沉默，情緒激動的姐妹不約而同地陷入緘默，不死人看見兩縷清淚從兩人的面龐上滑了下來。

　　「好吧，我和你回家。」

　　克拉娜聲音干澀地說，起身離開了這個肮髒的劇毒泥沼。

　　……

　　蛛絲圍繞的大廳裡，點燃了一堆小小的火焰，再次聚首的伊扎裡斯魔女三姐妹懶散的靠在一起，姣好的面容上顯出滿足的神情。

　　「你要推薦給我的家伙，就是這個？看起來倒是比我之前收的那個笨徒弟要聰明一點。」

　　「那是當然，她是我們姐妹的後代，傳承自伊扎裡斯的血脈不可能比其他人更弱。而且，她很快就學會了火焰魔法，比我當初學習花的時間還要短，甚至和你相差無幾。」

　　「火焰魔法？」克拉娜直起身，這一次是真正仔細打量著乖乖坐到一邊的不死人，「她身上的確有類似於母親創造生命的氣息，但我以為她是你的附庸，沒想到來歷是這樣。小家伙，你會哪些咒術？」

　　「呃，我手裡的確有很多關於這些的卷軸，但是我都看不懂。」

　　無名的不死人老老實實地回答，並且拿出了卷軸。上一次輪回自己留下的箱子裡的確有不少關於奇跡、咒術和魔法的理論，但都過於高深，根本連地基都沒打起來的她看那些卷軸完全就是在看天書。

　　「不死人總是會遺忘很多事情，就算你說你忘記自己名字，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克拉娜隨手翻閱著膝蓋上的卷軸，唇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但又很快掩飾了下去，「看在這些卷軸能給我啟發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先教你一些基礎。」

　　「你要知道，從前沒法看破我隱藏魔法的人，全都沒有得到我親自教導的資格。」

　　所以，這麼幾百年來，你才僅僅收了咒術之王扎拉曼一個徒弟。

　　無名的不死人默默腹誹著，在昏暗的洞穴裡，對著卡拉娜深深彎下了腰。

　　……

　　在克拉格住處學習的日子總是不知不覺地就流淌過去，等不死人將卷軸裡的東西全部融會貫通之後，幾人也到了分離的時候。

　　「我已經沒什麼好教你的了。」

　　兩位魔女同時說道，在布滿蛛絲的地面上有一片掃開的空地，上面用木杖寫滿了各種難解的符號。

　　「克拉娜老師，還有克拉格老師，我想我要離開了。」

　　無名的不死人把小木箱背在身上，赤足站在柔軟的蛛絲上，纏金的長袍兜帽和細長的伊扎裡斯杖組合在一起，全然是昔日伊扎裡斯魔女的裝束。

　　紅蜘蛛手臂動了動，然後克制地收了回去。

　　「你要去哪裡？」

　　「敲鐘，我耽擱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如果再不去亞諾爾隆德得到王器的話，恐怕初始火爐那邊的火就要熄滅了。」

　　無名的不死人勾起唇角，神情平靜地說，從兜帽處垂下的黑紗遮蔽了不死人醜陋的面容，同時也將翻湧的心緒一一掩蓋在下。

　　「看來你是肩負了葛溫王使命的不死人啊，笨徒弟。」

　　克拉娜坐在地上，看不清表情地轉過頭。

　　在離開伊扎裡斯之後，她游走過世界各地，最近幾十年才回到羅德蘭，早就窺破了不死人到羅德蘭巡禮的實質，敲響蘇醒之鐘意味著什麼她一清二楚。

　　但作為咒術之祖的克拉娜並沒有因此而橫加阻攔。

　　「要敲鐘就快去，笨徒弟，要是再完不成你的使命，就算有再多人性你也會遲早變成游魂的。」

　　與其在最後瘋狂到死，還不如趁著自己有理智的時候多做一點有意義的事，傳火也好，自殺也好，都是圍繞著這個核心目標來進行的。

　　「我當然會，畢竟……」魔女的面紗輕微抖動了幾下，仿佛是活人溫暖的氣息，「我已經將初始之火旁的葛溫王殺死了六百多次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克拉格忽然把身體直了起來，眼睛裡閃著希望的光，「我的姐姐們，還有母親依然在伊扎裡斯的廢墟裡，我想請求你，祈求你，讓我的母親和我的姐姐們安息，結束她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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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不死人敲響蛛絲纏繞的第二口鐘之後，就直接回到了火焰祭祀場，從一堵矮牆之後緩緩步出。

　　角落裡灰心喪氣的男人似乎已經振奮了精神，此刻正在興致勃勃地收拾行裝，仿佛要到什麼地方去的樣子，在看到一個陌生人從角落裡出來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

　　「你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不會又是一個想要敲鐘的家伙吧？不過你來晚了，剛才我已經聽到有人敲響兩口蘇醒之鐘了。」

　　換了一套裝束的不死人：……

　　「你難道還沒發現，敲響兩口蘇醒之鐘的人，就是我嗎？」

　　被魔女們拉著科普了一頓法術及魔咒基本常識的不死人干脆一把掀開面紗，露出其下堪稱猙獰的面容。灰心哥收拾東西的手抖動了一下，帶著僵硬的笑容轉過了身。

　　「原來是你啊，難怪能這麼順利的敲響它。」灰心哥興高采烈地把盾牌背上了背，似乎已經重燃信心，「我要到其他地方冒險去了，我好歹也是比你來得更早的前輩，總不能在這方面被你比下去吧。」

　　「你想去小隆德？」

　　「你怎麼知道？」

　　「別問為什麼，我就是知道。」

　　無名的不死人從箱子裡翻出一把長而厚重的大劍，精致的狼頭花紋令其看起來格外不同凡響，厚重的劍刃上裹纏著一絲絲詛咒的氣息。與此同時，還有一塊近乎塔盾的藍色狼紋大盾和鐵環般的戒指也從木箱裡被拿了出來。

　　「雖然很打擊你，但你的裝備不足以通過小隆德。」無名的不死人語氣平平的說，「小隆德是曾經是一個古代的國家，一度在火焰時代建立輝煌的文明，但那裡的王者受到了蠱惑，從此整個國度沉入水下。現在那裡遍布著吸魂鬼和沒有實體的幽靈，你去只會成為吸魂鬼的美餐，然後變成游魂，僅此而已。」

　　「難道我就沒有地方去了嗎？」

　　灰心哥的臉鼓了起來，似乎很不滿無名的不死人毫不留情地言語打擊。

　　「如果沒辦法繼續我的使命，那麼我遲早也會變成游魂，到那時候，我可不願意死在你的手下啊。」

　　「葛溫大王麾下四大騎士之一的狼騎士阿爾特留斯，曾經奉命清掃過小隆德，我有幸得到一些他用過的裝備。既然你想去小隆德，就帶上它們去小隆德吧，也算是履行曾經的使命。怎麼樣，身披葛溫大王四大騎士的榮光，前往進行一次終極的冒險，是不是很有意義？」

　　「唉，你了解這裡的速度還真是快，我完全比不上你。」灰心哥嘴上抱怨著，但動作卻絲毫不見遲滯地扛起了大劍，時不時還萬分愛惜地側過頭去看著刃面，「算啦，清掃小隆德也是會是我的功績，在這以後我就回家去，不再來這裡冒險了。」

　　「是啊，從此以後，羅德蘭就會有一個小隆德覆滅者的傳說了。」

　　無名的不死人笑起來，滿懷擔憂的她在戰士深入小隆德時，遠遠跟在後面，直到他成功斬殺了一個女性幽靈之後，顯示出自己的勇武並未褪色時，才放心地走上了通往塞恩古城的道路。

　　亞諾爾隆德，這座由諸神建立的舊日王都，無論如何，她總是要去一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小可愛們，喜歡魂系列就別養肥啊，等會養著養著就養死了啊！


第42章

　　「遠道而來的不死人英雄啊， 真高興你能成功克服考驗前來此處，我是葛溫王的長女，太陽公主葛溫艾薇雅， 來吧， 來到我的身邊。」

　　雖然很不合時宜， 但是穿著一身魔女裝束的不死人仍舊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最終結果當然是被太陽王女波濤洶湧的胸口無情擊敗，只能在心中默默自我安慰：

　　不死人的身材在活屍化以後全都是干柴棍， 根本沒法和活人相比。

　　隨後魔女的弟子從兜裡摸出一個人性小黑精，恢復了活人充滿生命力的狀態。

　　側躺在軟榻上，身形巨大，身材也同樣惹人注目的太陽王女依舊閉目垂首，保持著俯視他人的動作微笑著， 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面前這個不死人英雄對於她身材的一點小小怨念。

　　「不死人英雄啊，我的名字是葛溫艾薇雅， 也是太陽王葛溫的長女，太陽公主。感謝你在如此危難之際來到這個被遺棄的王都，向我們伸出援手，請走近一點吧， 我要把父王遺留下來的王器贈送給你。」

　　太陽公主趴在靠枕上並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一個大概有半人那麼高的金色大碗就出現在了她和不死人的空地上。

　　不死人握緊了手中的木杖，哪怕早已知曉答案，心中仍舊難免掀起波瀾。

　　她闖過不死鎮與不死教區，趟過了病村的毒沼， 承受了亞爾諾隆德房梁上的飛刀和銀騎士們的獵龍大弓， 到這裡來竟然只是為了聽一個甚至連不死人也算不上的幻像說話？

　　這簡直就是對她一路走來的艱難險阻一個響亮的耳光。

　　「太陽公主啊，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希望您能回答我。」不死人的聲音漸漸變得危險，蘊藏在空氣中的火焰無形地聚集起來，「假如您真的是高貴的太陽公主的話，為什麼不以真身來和我見面呢？」

　　……

　　葛溫艾薇雅依舊巍然不動，側躺在軟榻上的她外形大得可怕，從頭上披下的紗巾遮擋了背後的光源，整個人的面目籠罩在一片昏暗陰影中。

　　盡管遭到尖利地質問，她依舊慈愛地微笑著，仿佛照亮大地的陽光。

　　「我想請求你答應一件事。請你成為葛溫大王的後繼者，傳承世界之火吧。如此一來，相信人世之夜也會劃下句點，而不死人也將不再出現。」

　　從地底湧出的火焰風暴頓時將陽光公主的幻像撕碎，並點燃了用於接見來訪者的廳堂。熊熊烈焰順著梁柱屋脊攀援而上，很快，房間中就陷入了熊熊火海。

　　遠道而來的不死人在火焰中昂然而立，看著從窗戶中照射進來的光線從夕陽變成了月光。

　　「生於黑暗的無禮之徒，不敬神明的瀆神者，竟敢損毀太陽公主葛溫艾薇雅之形貌，令王城陷入長夜，汝將永世受詛，不得超脫。」

　　難辨性別的少年聲線回蕩在王城廳堂之中，色厲內荏地訴說著無力的詛咒，但落在不死人耳中，卻令她只想發笑。

　　「葛溫王之子，暗影太陽葛溫德林，難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就沒有背負不死人的詛咒嗎？強行以幻術將亞爾諾隆德維持在白天，難道就能掩飾諸神榮光已不再的事實嗎？」

　　籠罩在廳堂之上的聲音陷入沉默，於是不死人繼續揚聲道：

　　「我對於神的好感，僅限於對投身初火，把自己化為柴薪的葛溫王，以及為了再造初火，不慎付出了伊扎裡斯毀滅代價的老魔女，以及當年同神明一起出征打破古龍統治的戰士們，如果說要對某些坐享其成的神明有什麼敬畏之情，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六百次了，算上現在應該是七百次，我之所以心甘情願地踏進火爐，不過是對昔日同伴們的愛和感激，絕非是對神明的敬仰。葛溫德林，假如你還看不透這一點的話，我也許就不會再陪你玩不斷傳火的游戲了。」

　　主導傳火儀式的是你，但真正能延續初始之火的人，卻是我，也僅僅只有我。

　　……

　　穹頂上驀然傳來了一聲長嘆，少年神祇最終放棄了嘴硬。

　　「你的確說得對，不死人之王，包括我在內，整個世界都是你的陪襯。在這方面，我失禮了，請來暗月靈廟詳談吧。」

　　也許是心中還存著淡淡的傲氣，葛溫德林並沒有殷勤地直接把她傳送到暗月靈廟，而是直接讓她走了過去。

　　當她看到這位常年保持著少年模樣的神祇時，他正靠在靈廟旁邊的一處陽台上，抬頭遠眺遠方的景色。在白色的法袍之下，年輕神祇所擁有的並非正常的雙腿，而是數條不住游動的蛇身立在地上，支撐著少年神祇堪稱單薄的身軀。

　　放在普通人的眼裡，暗月之神葛溫德林外形畸形可怖，半點也不像高貴的神祇，反倒更像是活該被討伐的怪物。不死人盯了葛溫德林的背影一會兒，十分疑惑他的來歷。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則，蛇是古龍的退化產物，而葛溫德林擁有蛇身，並且還能動用靈魂魔法，父母親緣的一方必然是和龍有關。然而葛溫是絕對不會擁有古龍血統的，擁有古龍血統的只可能是暗月之神的母親。

　　然而，傳說中明確有龍蛇形像，又與葛溫王同一個戰線的強者，除了罪業女神蓓爾嘉，那就只有——

　　那只瘋瘋癲癲，為了研究如何不朽，甚至不惜把自己搞成觸手怪形像的白龍希斯。

　　……

　　「咳。」

　　意識到自己已經八卦到「太陽王葛溫和白龍希斯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的不死人輕咳了一聲，打斷自己思路的同時也驚醒了沉思中的暗月之神。

　　「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古龍頂。」

　　葛溫德林隨口得出了答案，隨後一臉警惕地看著她，生怕身邊這個不死人之王為了延續初火，直接跑到了古龍頂大開殺戒。

　　對此，已經輪回了699次的不死人之王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能一步一步走到亞爾諾隆德，可不是擋道的怪物突然良心發現，而是她憑借自身實力，一步一場殺戮所奠定出來的。不死人鬼神皆斬的凶名，葛溫德林再清楚不過。

　　「放心，我不會殺上古龍頂的，要是我這次把柴薪全都砍完了，那下一次初火衰弱的時候，你又到哪裡去找足夠送進火爐裡的家伙？」

　　「不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叫醒兄長的。雖然他被父王流放，但他永遠都是我的兄長。」

　　葛溫德林轉頭，仿造太陽形態鑄造的法冠連同暗月之神的雙目也死死遮住，只留下半邊精致小巧的臉，愈發顯得神秘莫測。

　　……

　　幽暗的月光照耀著亞爾諾隆德，閃爍著白光的地面仿佛結了一層冰霜，愈發顯得寒意刺骨。曾經諸神停駐的宮殿冷冷清清，來時還能見到的巨人守衛和石像鬼早已不見，只有幾個穿著小號鎧甲的凡人在門前來回巡視。

　　不死人伸出手，任由冰冷的月光落在手上。

　　「這恐怕是我第一次跟你和平地相見吧？對於傳火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或者說對於某些維護初火只是神明的謊言，黑暗才是人類時代的說法，你怎麼看？」

　　「你是從哪裡聽到的這個說法，是從自稱世界大蛇的退化古龍嘴裡嗎？」葛溫德林怒氣衝衝地問，握著錫杖的手都似乎暴起了青筋，「不過是戰爭中的失敗者而已，有什麼資格來誘惑你？火焰的力量會讓不朽古龍們退化成蛇，從而變得有壽命限制，所以他們才拼命誘惑你熄滅火焰。當你真正熄滅火焰之後，世界陷入黑暗，他們才會得到真正的利益！」

　　「到那個時候，世界重新陷入蒙昧之中，匍匐在地的蛇重新長出翅膀變成古龍，對人類又有什麼好處？更何況，沒有了火，人類就會全部變成游魂狀態，活屍一樣渾渾噩噩地在地面游走，你覺得到底是『火之時代』更好，還是所謂的『人類時代』更好？」

　　「當初烏拉席露和小隆德聽信了他們的鬼話，結果全國都陷入了災難。烏拉席露在那幾條蛇的誘導下挖出了馬努斯的棺槨，驚醒了馬努斯的遺體，並導致深淵直接在烏拉席露爆發，那個國家的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阿爾特留斯前去討伐，雖然從深淵之父馬努斯的手上救出了烏拉席露公主，但是卻永遠留在了深淵。而小隆德的王……」

　　也許是過於憤怒，暗月之神的聲線甚至尖利得有些變了調。

　　「當初他們也是和父王一同作戰的勇士，而父王也同樣將自己從火焰裡得到的王魂分給了他們。只要他們不隨意浪費力量，活到現在也是輕輕松松。可就是這群人，竟然背棄了他們肩上的責任和榮耀，轉身侍奉黑暗，培養出了追獵靈魂的吸魂鬼！」

　　「我明白，你的確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死人輕輕握拳，把投射的月光輕輕握在手上。

　　「但這不是你玩弄時空，無限回溯這段過程的理由，我說得對嗎，葛溫德林？」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用了魂3廢案設定，油管大神解包魂3，發現魂3廢案裡有蛇長出翅膀，飛在天上的場景


第43章

　　「你是什麼時候看透的？」

　　少年神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本就缺少血色的嘴唇此刻更是青白交加，缺少雙腿，僅由蛇身支起的軀體在夜風中仿佛搖搖欲墜。

　　「准確來說， 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我都不無法算清是在多久了。」

　　身披魔女長袍， 赤足站在冰涼地板上的無死人輕聲道， 面上卻並沒有流露出輕視葛溫德林的意思。

　　除了暗月之神的稱號，葛溫德林還有暗影太陽的稱謂， 如果僅憑他看似孱弱的外表就魯莽地下出論斷，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大錯特錯。

　　只有最愚昧的人才會認為葛溫德林柔弱可欺，而暗影太陽也同樣不需要別人來對他報以同情。源於父親的驕傲，與落寞的現實令失落於王城中的神明更加驕傲與孤獨，並且對危害傳火之人痛下殺手。

　　就連現在的不死人， 也無法確定身邊的這位「暗月之神」到底是魔力形成的幻像，還是葛溫德林本人在此。

　　「作為人世間唯一能夠傳承火焰的家伙， 雖然比不上你在幻像登峰造極，我到底還是在其他方面有些底牌的。烏拉席露的光之魔法，即為操縱時光的魔法，到底還是能在你的力量之下保留一些東西的。」

　　「更何況， 時間與空間， 乃是世界上最為玄奧的東西，就算是我這個砍死了數個王魂持有者的家伙，也不敢放言完全掌控時光，更何況是你呢？」

　　……

　　面容男女莫辨， 就連行為舉止也更偏向於女性化的少年神祇不甘地抿了抿唇， 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的確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單從力量上來講，傳承初始之火的薪王， 即為世界的最強者，而父親葛溫王的繼任者，毫無疑問在力量上超越諸神，而作為僅僅持有暗月之神神職的他，僅僅只是在歲月和技巧上具有優勢而已。

　　在玩弄時空的技藝上，他既比不過父親葛溫大王，同樣也比不過遠嫁環印城，以自身封印矮人群王的妹妹費蓮諾爾。僅僅是將羅德蘭的時空固定，並將結局縮小在兩種選擇之內，就已經令孤身一人的神祇精疲力盡。

　　凝聚王魂的薪王或許會被一兩次時光回溯所欺瞞，但當數百次輪回之後，便像出了閘的猛虎一樣劇烈反噬。

　　纖細的魔女長杖輕輕抵在地面，薪王合上眼，剎那間，數百次輪回的記憶如同如燕歸巢一般投入腦海。

　　有從北方不死院初次醒來的懵懂純白，又被游魂士兵和狗無情殺死的痛苦和羞惱，也有遇見索拉爾的欣喜，看見戈夫揚弓射落黑龍的震撼，當然還有……不得不親手擊墜太陽，還有在灰燼湖看見父女相殘時的滿心絕望。

　　她從一個毫無記憶的孱弱小人開始，走過高山與深谷，弒殺過神明與惡魔，游走在過去與未來，既曾經在神明之都中徜徉，也曾在黑暗無光的深淵裡悠然漫步。

　　她是葛溫王的繼任者，為世界帶來光明的柴薪之王，同時也不過是在無盡輪回中迷失了方向的可憐人而已。

　　每一次輪回都會碰見同樣的朋友，走向同樣的結局，無論做出如何的選擇，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向既定的悲劇終局。直到現在，她已經厭倦了一次次的輪回，想要得到不一樣的結局。

　　……

　　無聲的巨響在各地發出，無數被強行分割開來的時空緩緩移動，並最終重合到了一起。

　　暗月之神不得不抬起手，利用厚重法袍遮擋自己因法力反噬而變得潮紅的臉頰。

　　從此刻起，布置在羅德蘭各地，用於回溯時光的法術就已經徹底失效。薪王的力量直接衝破了法術所能承受的上限，直接作用到了葛溫德林身上。

　　當然也不全然是壞處，至少被他浪費在各處的法力也同樣回歸了身體，讓暗月之神稍稍恢復了元氣。

　　「所以，不死人之王，你是想從我身上討債嗎？」

　　暗月之神的身影虛幻了一瞬，再出現時，周身縈繞的氣勢已是大不相同。盈盈如水的法力順服地流淌在葛溫德林的四肢百骸，上古時期神明的威嚴氣勢展露無遺。

　　「如果說你要向我討要應得的報酬，那也無可厚非，假如你想要走我的靈魂，作為柴薪放入火爐中，我也並沒有異議。」

　　如果他的靈魂能夠在火爐中燃燒起來的話。

　　「我從來不想從你身上討要任何東西，我只是想要告訴你，無限次地回溯時光，除了浪費我填在火爐裡的王魂之外，毫無作用。」

　　即使被籠罩在暗月之神冰冷的魔法當中，不死人也毫無懼色，明亮的靈魂之火熊熊燃燒著。

　　「我理解你想要守護父輩輝煌的執念，但是，無論再怎麼努力，你也不可能變出第二朵初始之火來的。無數次地回溯時間，除了讓原本完整的王魂裂成更小的碎片之外毫無作用。」

　　「讓時光繼續流淌下去吧，讓既定的終局到來，也結束我無盡的痛苦。」

　　……

　　羅德蘭的時空是可以分岔的，它們彼此平行，偶爾交錯，甚至會創造出古人與未來之人在某個時刻相見的奇跡。

　　但世界的初始之火卻只有一朵，它是世界的基石，也是時空的發源。無數重世界在此誕生，無數重世界也在此處交彙。

　　同樣的，作為初始之火燃料的王魂也同樣是有限的，每當葛溫德林令世界重新陷入輪回，便會有新的世界誕生，將所剩無幾的王魂再度分裂。

　　無論是世界輪回一次，還是世界輪回七百次，除了令葛溫德林和她的痛苦成倍增長以外，對初始之火的影響也毫無差別。

　　「輪回可以結束，但我還是不可能放棄傳火。」

　　暗月之神執拗地說，此時此刻，名為葛溫德林的少年神祇才真正褪下臉上的面具，表現得像一個脆弱的孩子。

　　「那就是後輩們的事情了，我已經完成了我的職責，應該陷入安穩的永眠中了。反倒是擁有古龍血統的你，根本無需火焰的存在，就能安穩度過黑暗時代，為何還要執著傳火？」

　　「亞爾諾隆德和火之時代是父親留給我最後的東西，我是永遠也不會放棄它的。」

　　「即使真正到了那個時候，你也不肯改變主意？」

　　「不，我不會，我的歸宿永遠都是火焰。」

　　不死人站在露台上，對葛溫德林披著月光離去的倔強身影，投以莫名的眼神。

　　……

　　「你的這套衣服我幫你整理好了。」

　　王城的防火女抱著盛裝織物的盒子走了進來，哪怕是隔著黃銅頭盔，首次在王城得到了款待的不死人也依舊能想像得出防火女黑漆漆的面色。

　　王城的防火女從小侍奉葛溫神族，對亞爾諾隆德懷有無比崇敬，自然對破壞了王城幻像的不死人難得有好感。

　　「真難得你不會在我讓王城入夜之後，拿著刀追殺我。」

　　「哼，那都是過去輪回的事了，你難得來這個廢棄的王都一趟，我這個無事可干的防火女也只有用這些瑣事來打發時光了。」

　　性格上頗有些傲嬌的防火女放下東西，轉身就走，卻忽然聽見背後不死人之王低沉沙啞的聲音。

　　「對了，這麼久以來，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火焰祭祀場的防火女真名是安娜塔西亞，你的呢？」

　　「我的名字……」

　　王城防火女的腳步頓了一頓，隨即頭也不回地打開了門。

　　「就叫我黃銅吧。」

　　……

　　一套形制頗為奇怪的衣物平整地鋪在床上，雖然織物已經破碎，但僅存漂亮的圖案，卻沒有任何防御力的特性，與世界上幾乎所有裝備都格格不入。

　　這也是木箱中唯二沒有重復多份的裝備，同樣只有一份的東西還有一個類似手鐲一樣的東西。不過通常是飾物的手鐲是金銀或晶石，而這個手環觸手卻十分柔軟。

　　在下定決心結束傳火之後，無名的不死人難得地把木箱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一件件地親自整理。

　　不死人將床上的織物一塊塊拿起來，流水般的織物沿著手指滑下，反射著粼粼微光。細密的經緯線縱橫交錯，仿佛是某種蟲豸吐出的絲線，但不死人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森林裡的月光蝶。

　　世界上是蟲子的東西就只有太陽蟲、月光蝶，總不可能混沌的溫床還能吐絲吧？

　　不死人盯著床上拼合而成的上衣和裙裝，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北方不死院之前的記憶，但除了火焰和一片空白之後，沒有任何結果。

　　門外鎧甲的碰撞聲響起，間或有支離破碎的言語流傳進來，苦思無果的不死人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手裡的衣物和手環，起身打開了門。

　　……

　　「索拉爾？」

　　不死人從門後伸出腦袋，對正跟在銀騎士身後的太陽戰士打了個招呼。

　　「是你啊，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信奉太陽神教的戰士現在有點蔫蔫的，連頭盔上的鳥毛都耷拉了下來。

　　「為什麼就連葛溫大王的城堡裡都沒有太陽，我所尋求的太陽，又在哪裡呢？」

　　「…………太陽…………」

　　不死人反復咀嚼著這個名詞，光是聽到，心中便起了一陣過電般的戰栗。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太陽。

　　「索拉爾，為什麼你要尋求太陽呢？」

　　不死人問道。

　　「因為我想要變得像太陽一樣，充滿光芒與熱力，給世界帶來光明啊。」

　　「你知道嗎，索拉爾。」不死人搖了搖頭，「你其實無需在意到底能不能追尋到太陽，因為，你在追尋它的過程中，早就已經成了許多心目中的太陽啊。」

　　「既然無法找到太陽，那就把自己變成太陽！」

　　索拉爾的眼睛亮了起來。

　　兩人在亞諾爾隆德的王宮中攀談，絲毫沒有注意到，盛裝織物的盒子裡，那個奇怪的手環上，黑色的屏幕上有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逝。

　　作者有話要說：

　　葛溫德林能夠回溯時光是二設，靈感來自於魂3費蓮諾爾，不死人祖傳手賤把蛋碰碎後，費蓮諾爾懷裡那堆黑乎乎的東西發光，把人傳送到未來。

　　PS：魂1已知烏拉席露是擅長光魔法的國度，而光的魔法，即為時間的魔法，修理光粉上的簡介有寫。感覺我都要變成半個魂學家了，吐魂


第44章

　　「放棄吧， 羅瑪尼，這件事是不可能有希望的。」

　　凌晨兩點，全能之人打開管制室的大門， 果然看見早已漆黑一片的房間角落裡， 有一片小小的亮光映照在牆壁上。一個頭戴著靜音耳機的橘粉色青年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 敲打鍵盤的手指幾乎舞出了殘影。

　　直到達芬奇加重腳步， 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某個臨時代理所長的青年才疲憊地抬起雙眼。

　　「萊昂納多， 就讓我用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我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不占用大家的時間了。」

　　「可是你的健康怎麼保證？白天你要監測戴比特和芥雛子的存在情況，晚上又要動用超計算機檢索愛西絲的痕跡，你當你是超人嗎？」達芬奇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在那種情況下進行隨機靈子轉移，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更何況……更何況在那個時候，愛西絲已經身負重傷了。」

　　「梅林都親自去探過，混沌一片的虛數之海裡根本無法得到什麼有效的信息。就連加拉哈德和該隱赫斯特，現在也轉成了由迦勒底供魔……我知道馬裡斯比利和愛西絲的事對你打擊很大， 但是， 羅瑪尼，現實一點，把注意力轉到最要緊的事上，可以嗎？」

　　「我只是怎麼也想不到， 平時深深信任的人， 到了那個時候，竟然露出那樣的面目……」

　　青年咣地一下把拳頭砸在電腦桌上， 整個人都蜷縮成一團。

　　「萊昂納多，我知道你說得對，我只是，我只是……無法原諒我自己。」

　　「雖然會很痛苦，但是，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

　　達芬奇嘆了一口氣，正准備關掉電腦的時候，無數個數據流中忽然閃出了幾行不一樣的數據。

　　「等等，羅瑪尼，快點過來看，這個數據是什麼！」

　　……

　　「這樣，就只剩下墓王尼特，還有馬努斯了……」

　　無名的不死人從老魔女的胸膛中抽出魔劍，火焰形態的王魂也隨著她的動作被一並取出捏碎，與此同時，終日沸騰不休的混沌之火陡然寂靜下來。

　　化身為混沌溫床，被火焰折磨了成百上千年之久，如今只剩下一個佝僂蟲軀的老魔女睜大了眼睛，緩緩吐出最後一口氣，滿足地陷入了沉睡。

　　整個混沌廢都伊扎裡斯劇烈顫抖起來，岩漿混著泥土磚石不斷傾瀉下來，仿佛在下一場灼熱的豪雨。

　　無名的不死人足尖用力，便輕盈地踩著落下的磚石升到了地面。身為已經燃盡了數百次的薪王，惡魔之都中橫流的岩漿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就連手持兵器的惡魔，在她渾身帶著揮之不去的血腥靠近時驚慌地遠遠躲開。

　　當她站在懸崖上，俯視著徹底崩潰毀滅的伊扎裡斯時，一個灼熱的巨型生物靠了過來，灼熱的液體不斷從他雙臂上潰爛的傷口溢出，將周圍的土地熔成岩漿。

　　不死人轉過頭，發現那是老魔女最小的兒子。

　　……

　　受到混沌之火侵害的老魔女誕下了最後一個孩子。

　　而這個完全無辜的孩子從生下來開始便不斷潰爛，他的姐姐們深深憐憫他的遭遇，便為他制作了一枚橘黃色的戒指減緩病情。然而，愚蠢他立刻就弄丟了那枚戒指。

　　在混沌之火爆發時，曾有魔女帶著這個不斷潰爛的生物一起逃跑，但卻不幸死在了半途，於是這個愚蠢的生物便留了下來，終生守護姐姐的遺骸。

　　「姐……姐姐……給……」

　　不斷潰爛的生物從懸崖邊上支起半個身子，腐蝕嚴重的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混音。打扮成伊扎裡斯魔女裝束的不死人低下頭，發現在他伸過來的手上，存在著一簇花草的灰燼。

　　無名的不死人忽然發現嗓子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熟悉的絕望感彌漫在心中。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麼希望，所謂的延續初火，也只不過是在拖延死亡時間而已。

　　曾經被他遺落的橘黃戒指被重新放入了掌中，心滿意足的潰爛生物死死握住指環，剛要有所動作，懸崖便承受不了高溫與重量，裂成了兩半。

　　也許，在重新找回指環和見到姐姐之後，縱然在岩漿中粉身碎骨，這家伙也是很開心的吧？

　　無名的不死人抿著唇轉身離去，盛大的火焰風暴淹沒了整個伊扎裡斯。

　　……

　　「笨徒弟，你……好像和之前變得不同了點，殺氣變得更濃了。」

　　紅蜘蛛的巢穴中，魔女們遲疑地望著滿身煙塵的徒弟，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敢靠近。

　　「有嗎？」無名的不死人強顏歡笑道，兜帽下的臉看不清表情，「如果要成為接替葛溫王的柴薪，那麼就必須收集柴火，一路上的殺戮也是免不了的。我很抱歉，伊扎裡斯的一切都毀掉了。」

　　三個魔女全都閉上了眼睛，良久，她才聽見克拉娜嘶啞的聲音：

　　「也許徹底毀掉才是最好的，感謝你，我的笨徒弟，你做到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也許，當你殺掉母親的那一刻，你就是新的『老魔女』了。」

　　「就算我繼承了老魔女的身份，但這對於一個不久之後就回燃燒殆盡的柴薪而言，這實在是沒什麼意義。也許……燃燒自己，照亮世界，才是不死人真正的命運吧？不過，這麼殘酷的做法，究竟又能延續世界到幾時呢？」

　　不死者夢囈般低聲喃喃著，隨後恍然驚醒一般抬起了頭。

　　「啊，我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對了，病村不是適合你們的居所，伊扎裡斯的大火很快就會燒到這裡，幾位老師，趕緊在毀滅之前離開吧。」

　　「我們好歹也是母親的女兒，再怎麼也不會被人輕易殺死。倒是你，如果真的打定了主意，那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我當然會的，七百次了，已經整整七百次了。每一次，我都選擇了傳火，一直到現在，我也從未想要贊同卡斯的意見。」

　　不死人風輕雲淡地轉過身，一下一下踩在堅實的地面上。

　　「我是不會選擇成為黑暗之王的。」

　　「可別死了啊，我的笨徒弟。」

　　克拉娜的嘆息遠遠傳來，隨著距離的拉開，越發縹緲難尋。

　　……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火焰祭祀場後的墓地會有通向墓王尼特居所的道路。

　　沿著鋪滿骸骨的小道下去，並在合適的時機跳下懸崖，碰見某個以坑人為樂的光頭和骷髏鐵匠之後，才能在巨人墓地中找到深居簡出的墓王尼特。

　　在上古的傳說中，墓王尼特是第一個從火邊找到了王魂的人，同時也是人世間的第一個死者。在古龍戰爭時期，它所釋放的死亡瘴氣賦予了古龍，甚至萬物死亡的概念，但在古龍戰爭之後，它卻突然銷聲匿跡了。

　　沒誰知道它去了哪裡，甚至有人在這個火焰衰微的時代，傳出了太陽王葛溫殺掉尼特，吞噬了墓王王魂的謠言。但只有上天入地，見誰砍誰的不死人知道，它只是又回了巨人墓地死宅著而已。

　　作為「死」的化身，墓王尼特小山般的骷髏身體只是靜靜地趴在墓穴中，比起把自己快燒干淨的葛溫王，實驗翻車的老魔女，未曾損耗多少的王魂依舊好好地待在無數骷髏組成的身軀中。

　　這也許是她輪回這麼多次，唯一所能見到的近乎完整的王魂。

　　尼特身邊的地面上鋪滿了灰白色的骨骼，並在不死人踩過之後紛紛驚醒，並且組成了一個個手拿兵器的小骷髏源源不斷向她湧去。然而眼裡只有王魂的不死人干脆無視了這些不痛不癢的雜兵，直接令火焰風暴籠罩了整個墓穴。

　　……

　　狂暴的火焰理所當然地驚醒了墓王尼特，似乎還有點「起床氣」的尼特雜亂無章地揮著手裡的大劍，掃倒了一片過來幫忙的小骷髏。

　　單從外表上來看，尼特就像是一個披著毛茸茸黑皮草的胖子，看起來還有點點可愛。可惜的是，這個殘酷的世界裡並不存在真正無害可愛的東西，比如曾經迷惑了她不短時間的蘑菇兒子和蘑菇爸爸。

　　為了能讓火焰繼續燃燒下去，為了結束這無止盡的空虛，哪怕是直面全盛狀態的墓王尼特，她也要奪走王魂。

　　就在她再次揮動法杖，准備像以往無數次輪回一樣挑戰尼特的時候，耳邊卻捕捉到了令人意外的訊息。

　　「你又來了，不死人，或者應該說是獵王者。」

　　在舞劍的空隙，墓王尼特的意志從那堆龐大的骷髏山裡飄了出來。

　　「這是第700次見面了，還是要像從前那樣取走王魂嗎？」

　　無名的不死人吃了一驚，往後飄身而退，隔出了一段很長的距離。

　　「墓王尼特，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會說話？！」

　　「那只是因為我不想說話而已。」墓王的聲音籠罩在巨人墓地中，聽起來悶悶的，「死亡總是安靜的、沉默的，一如睡眠，因此我也沒必要開口說話。」

　　「那麼，墓王尼特，我們打了這麼多次交道，你也應該明白，我是為了什麼東西才過來的吧？」

　　「我當然知道，你是為了死亡的王魂而來，要將它重新投入火中。」

　　墓王尼特顯得有些失落，但不死人實在難以從那些不斷開開合合的骷髏臉上看出什麼情緒波動來。

　　「當葛溫告訴我，火焰衰微的時候，我就開始反省，當年我們從火邊拿走王魂，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自我感覺還是寫不出魂1魅力的萬分之一，只能說宮崎老賊流弊，魂系列碎片化敘事流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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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舟落月 20瓶；塞西爾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5章

　　「我拿走了王魂， 並且成為了死者與不死者的執掌者。老魔女和她的女兒們第二個到來，拿走了第二片王魂，並且利用這片王魂創造生命。葛溫第三個到來， 從他的王魂中誕生了光與熱， 並研究出了雷霆與陽光的奇跡， 擊敗了統治世界的古龍們。」

　　「因為葛溫聯合白龍希斯的策略， 以及擊碎古龍鱗片的技巧，我們一同奉他為王。」

　　死者與不死生物之王的尼特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除了這三片王魂之外， 還有第四片王魂，它的屬性是——黑暗。」

　　「黑暗之魂？」

　　不死人反反復復地念著這個名詞，心中隱隱有所意動。

　　既然所有王魂都是初始之火的燃料，那麼這個從前一直未曾聽過的王魂，是否也能收集起來？

　　然而墓王尼特仿佛是猜到了她的所想， 直接否定了她飄遠的思緒。

　　「它在取出的時候，便變得支離破碎， 並附著在了所有矮人的身上，如果你想要將第四王魂收集起來，那就必須殺死世上的所有矮人。」

　　「王魂破碎這件事發生得太過突然，之前取得完整王魂的我們根本就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 等回過頭阻止的時候， 第四王魂已經碎裂成無數份，附在了所有矮人的身上了。」

　　「我們當時尚且來不及搞明白第四王魂到底是什麼東西，和古龍的戰爭就已經打響。迫不得已之下，就只好將因身上帶有大量第四王魂的矮人們召集過來， 參與進了戰爭中。」

　　「在戰場上， 他們表現出的戰鬥力甚至絲毫不遜色於葛溫的銀騎士，甚至還更為凶殘。但這還不是令我們憂慮的重點， 而是，這群矮人們在利用王魂作戰的時候，一種後來被定名為『深淵』的物質出現了。仿佛像是火焰的背面一樣，深淵的出現，令世界的陰影重新擴大了。」

　　不死人瞪大雙眼，她忽然有了一個不好的聯想。

　　烏拉席露裡突然出現的深淵，到底是怎麼來的？而馬努斯，曾經也並非是那種樣子，到底是什麼令一個曾經鐵錚錚的戰士變成了惡名昭著的「深淵之父」？

　　「我們對此極為憂慮，最後是葛溫做出了決定。他以封賞功臣為名，將自己的小女兒費蓮諾爾嫁給了持有大塊第四王魂碎片的矮人群王們，將那些在戰爭中立下戰功的矮人封賞在了一處隱秘的地方，從此將第四王魂封印了起來。」

　　「從那以後，火焰的光芒就一天一天地衰落了下來。也許，在世界尚且混沌時就已經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我們，不應該如此貪婪地奪走王魂。」

　　尼特沉痛地做出了最終總結。

　　……

　　「如果諸神封印了第四王魂，那葛溫王會把矮人群王分封在哪裡？我想去親自看看第四王魂到底是什麼樣子。」

　　「黑暗王魂到底在哪裡，只有葛溫和他的兒女們才知道，我和老魔女都沒管這件事。」

　　尼特伸出滿是骨頭的手，往肚子裡掏了掏，層層疊疊的骸骨中，一朵燃燒的火花飄了出來，落到了不死人的手心。

　　「好了，拿了王魂就快走吧，葛溫德林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時間回溯，你也一次又一次地闖進來……我就想在墓地裡睡覺睡到天荒地老，怎麼就這麼難呢？」

　　「……我真是看錯你了，尼特，原來你也只是個死宅而已。」

　　「zzzzZZZZZ」

　　披著黑色毛大衣的墓王尼特徹底變成了一座墳山的樣子，不再動彈，這回是真的「睡死了」。

　　……

　　無名不死人踏出了墓王的領地，正好一束光線明明暗暗地照下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墓王尼特的王魂在胸膛中穩定地燃燒著，似乎連作為容器的不死人身軀也溫暖了起來。

　　她無聲地走上了台階，裙裾在地上輕緩拂過。

　　火焰祭祀場中一片寂靜，就連被寵愛騎士殺死，又被她親手復活的防火女安娜塔西亞也寂寂無聲地跪在鐵柵欄背後，合眼無聲地祈禱。

　　曾經在這裡灰心喪氣坐著的男人現在已經去往小隆德，不知何時才能返回，曾經作為摯友的洋蔥騎士傑克麥雅也因為在塞恩古城的錯過而根本無從相識。

　　而牆邊等待聖女一行人的聖職者也不見蹤影，也許在不知名的地方，他已經找到了要找的人，並繼續進行著他卑鄙的反叛。

　　篝火安靜地燃燒著，並不時從灰白的骨骸上爆出嗶啵聲，淡淡的溫馨靜靜地在火焰祭祀場中流淌。

　　不死人放松地坐在台階上，目光穿透薄綠的濃霧，看向頭頂的天空。從石牆縫隙中頑強生存的古樹蔓延向上，高大濃綠的樹冠遮蔽了老大一片視野。

　　此時此刻，她因常年殺戮而陷入混沌的思維才自由地飛翔起來。

　　現在這個火焰衰微，不得不彼此相互殘殺保持生存的世界沒什麼可說的，但是，在久遠以前，神族、巨人和矮人彼此合作，共同擊敗古龍的時代是怎麼樣的呢？

　　世界曾經由岩石、古樹與古龍組成，古龍已然被擊敗退化成蛇，但岩石與樹木依舊存在。與曾經相比，人類諸國與羅德蘭的許多地方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要麼沉入水下，要麼向上抬升，相鄰的兩地彼此分開，遠隔千裡的地方忽然又聚集在了一起，就好像是某種生物仍在生長一樣，這到底又是什麼原理？

　　葛溫王如果要封印第四王魂，是否會利用世界的這個特點，將之封印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做到了！」

　　鏗鏘有力的鐵靴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疲憊中帶著遮掩不住興奮的嘶啞聲音，不死人從台階上轉身爬起，就看見通往下方的樓梯口裡冒出了一個熟悉的腦袋。

　　「嘿，謝謝你的戒指，不然我就要在小隆德裡的深淵摔死了！現在我要結束我的旅行，重新回到家裡去了。」

　　心裡懸著的大石突然間猛地放了下來，不死人臉上笑容矜持，在篝火上架起了一鍋原素湯。

　　「恭喜你，繼承了狼騎士的偉業。現在，我也要繼續我的旅行了，就讓我們最後喝上一杯吧，贊美太陽，願太陽與薪王同在！」

　　……

　　昏暗的管制室中，僅有一台電腦亮著熒熒微光。

　　兩個深夜無眠的人湊在了一起，反反復復地看著從數據流中截取出來的一段短短符號。

　　「這是迦勒底聯絡器發回來的訊息！」

　　橘粉色頭發的青年端起特濃咖啡大喝了一口，帶著濃重黑眼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生怕漏掉了哪怕一絲訊息。

　　「萊昂納多，別急著放棄，我們還有希望！」

　　「羅瑪尼，你太興奮了，冷靜點，順便少喝點咖啡。」

　　被青年拖下水的從者很想不雅觀地撇撇嘴，然後把他手裡的咖啡全都倒掉。鑒於羅瑪尼糟糕的精神狀況，明明是過來關機的從者被迫趕走了醫療部負責人，然後自己做到了電腦椅上敲敲打打。

　　可是奇跡並沒有再度現身，在曇花一現的訊息之後，兩人的電腦並沒有捕捉到更多信號，臨時任命的代所長心一下又重新沉了下去。

　　「只有一瞬間的信息……」

　　羅瑪尼下意識咬著嘴唇，幾乎要趴在了屏幕上面。

　　「而且來自虛數之海。」達芬奇無情地補上了後半句，「現在迦勒底時間緊迫，是沒辦法抽出更多精力去營救愛西絲的。如果要虛數潛航的話，可能還要等一等。」

　　「致偷偷開機的羅曼醫生，達芬奇親說得沒錯喲∼」一向在迦勒底神出鬼沒躲避芙芙攻擊的梅林突然在管制室裡顯形，「我之前只是隱隱測算到方位在虛數之海，在看到這行代碼之後，突然就更能肯定我們A組1號御主到底在哪了。」

　　「在哪裡？」

　　「在虛數之海的最深處。」只擁有一半人類血統的半夢魘沒心沒肺地說著，「而且不排除人和通訊器分離開的情況喲。」

　　「你少說兩句，梅林，這時候就不要再刺激羅曼收集情緒了。」

　　達芬奇回過頭瞪了梅林一眼，憑空變出了一塊草莓蛋糕塞進了青年手中。羅瑪尼動作機械地叉著蛋糕，明明是香甜濃郁的蛋糕，此刻竟然變得和苦咖啡沒什麼兩樣。

　　「咳咳，既然達芬奇親這麼說，我就稍微正經一點啦。」某個神似六角恐龍的半夢魘整了整領口，嚴肅道，「嚴格來說，那個地方，哪怕是我和吉爾伽美什也不敢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輕易涉足。就算是有准備，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能回不來啦。」

　　「聽起來真的好危險。」

　　達芬奇全神貫注地聆聽著，閃爍的雙眸顯示出她正在不斷進行著思考。

　　「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就連你和吉爾伽美什這種破格從者都無法涉足？」

　　「是廢墟，嚴格來說，那是世界以前的模樣。改變了的世界將它過去的影子保存在了那裡，那裡可以說是不存在的虛幻，也可以說是真實存在的過去。」

　　「那是在泛人類史中毫無痕跡，就連神明也只能聽見只言片語的，神代以前的神代。」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保證黑魂劇情連貫並和型月世界聯系在一起，此處有渣作自己的演繹。

　　醫生撈人是撈不回來的，只能是咕噠自己打穿泛人類史到時間神殿裡毆打蓋蓋啦！時間線大概是魂1傳火→魂3滅火→血源→泛人類史→迦勒底，中間大概成千上萬年有了吧……呃，突然想到這不是老草啃嫩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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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神代之前的神代？！」

　　「這怎麼可能？我從未聽說在神代之前還有神代！」

　　守在電腦前的兩人忍不住同時脫口而出。

　　「嘛嘛， 別激動別激動。嗯，那個怎麼說呢，這個秘密， 就算是在諸神當中也算作是隱秘啦， 像林中仙女海仙女一類的精靈也是不會知道的， 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打聽到的。」

　　某個愛好在網站上女裝誘惑無知青少年的白發半夢魘若有深意地掃了一眼精神明明已經疲憊已極， 但又強打著精神的粉毛青年。

　　「當然，這件事對於能同時看透過去與未來的所羅門王來說， 大概一點問題也沒有吧？」

　　羅瑪尼·阿基曼：…………梅林你是仗著我現在沒靈基不能打死你，所以隨便浪嗎？

　　「說重點。」

　　在達芬奇不贊同的神色之下，梅林還是乖乖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神色，將那段堪稱隱秘的消息娓娓道來。

　　……

　　「在我早年得到的那塊石板中，記錄了世界由毀滅到重塑的過程。我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 其實早就被毀滅過一次，我們現在看到的， 只不過是因為不明原因重塑的世界。久遠之前的世界重塑也好，還是現在的人理燒卻，都不過是毀滅與重生這個輪回中的一環而已。」

　　「原本的那個世界，我們姑且稱之為『舊世界』， 是誕生在一株巨大的世界樹之上的。最初的最初， 一切都籠罩在黑暗混沌當中，只有岩石、大樹和棲息在大樹上的古龍。忽然某一天，從大樹的底部誕生了一團火焰，有四個生於黑暗中的強大生物受到火光的吸引， 拿走了四份被稱為『王魂』的事物。嗯， 所謂王魂，就相當於是波塞冬或者宙斯這樣強大的大神的神格， 你們能理解嗎？」

　　醫療部負責人的眉間擰出了一個淺淺的「川」字，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但想要仔細看清，卻又像隔著重重迷霧一樣，無從下手。

　　「這個神話，好像有點眼熟，北歐神話裡既有世界樹，也有古龍，不過那是黑龍尼德霍格。」

　　心細如發的達芬奇立刻就發現了相似點。

　　「畢竟我們這個世界也是由舊世界重塑而來的嘛，有點影子不是很正常？」白發的半夢魘聳了聳肩，繼續講述，「他們利用王魂的力量擊敗了統治世界的古龍，並把光明散播到了整個世界。擊敗了古龍的眾神和人類一起，在世界樹的樹冠上建立起了神與人的國度，並且將這段時間稱之為『火之時代』。」

　　「但好景不長，眾神並沒有想到，他們取走的王魂，其實也是世界之火的燃料，失去燃料的世界之火在這之後不斷衰退，光明籠罩的範圍越來越小，黑暗吞噬了諸多人類國度。於是眾神之王，太陽王葛溫決定投身火爐化為柴薪，將自己從世界之火取出的王魂歸還。太陽神的力量支撐了世界一段時間，在世界之火燃盡柴薪之後，黑暗又一次卷土而來。」

　　……

　　「那後來呢？」

　　達芬奇不知什麼時候摸出了一個小本子，施展了魔術的羽毛筆漂浮在本子上方，隨著梅林的講述瘋狂記錄。

　　像這種能夠掏出冠位候補存貨，而且還什麼代價都不用付的機會可太少了，能記一點就多記一點。

　　「這個時候，人類當中忽然流行起了一種詛咒。被這種詛咒選中的人，會得到不死之身，哪怕被人切碎成千萬片，也總會在和世界之火相連的篝火旁復活，這種被詛咒選中的人，被人蔑稱為『不死人』。但這樣的死而復生也不是沒有代價，隨著死亡次數增多和時間推移，不死人的情感、記憶和人性會逐漸消失，最終會變成僅剩本能的活屍，瘋狂攻擊活人。」

　　「於是恐慌蔓延的人類各國干脆把能找到的不死人全都抓了起來，送到世界極北之巔的北方不死院，專門用來關押這些擁有不死之身的麻煩人物。而就在這樣一所監獄當中，走出了一位天選之人，傳承了葛溫王的衣缽，讓世界之火重新燃起，同時也解除了不死人的詛咒。」

　　「你沒講完。」

　　羅瑪尼·阿基曼歪著頭思索著，雖然被刪去了不少魔道知識，但直覺告訴他，梅林這家伙的故事並沒有講完。

　　白發的半夢魘聳了聳肩，臉上顯出無辜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拿到石碑的時候，那塊石碑就是斷裂的，剩下的半塊石碑早就已經不見了，我也是花了好多時間，才勉強破譯出上面的文字的！而且我告訴你啊，那上面的文字用來施展魔術，威力也很不錯的樣子呢！」

　　「我還以為你真正的魔術，就是投影出誓約勝利之劍，直接兜頭從敵人的腦袋上砍下去呢。」

　　聽了這麼久，一直在當背景板的萊昂納多·達·芬奇終於忍不住大聲吐槽。

　　「這個是個別時候，個別時候啦！雖然我也兼職教導了阿爾托莉雅一段時間劍術，可實在是因為我有時候念咒會咬到舌頭，比起加諸於肉身上的痛苦，果然還是干脆拿劍劈下去更爽快啊！」

　　「堂堂冠位Caster候補的魔術師，和敵人戰鬥的方式竟然是物理肉搏，你們冠位Caster真是沒救了……」

　　……

　　「所以，就算信息發源地是在那麼遙遠的時空，就連我和吉爾伽美什那種家伙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羅曼你也要繼續下去嗎？」

　　「呃，萊昂納多，能不能幫我一把，替我晚上偷偷開電腦的事保密？我保證不在白天的時候打瞌睡的！」某個粉毛青年弱弱地舉起了手，平常毫無攻擊性的溫軟面頰上閃爍著堅定的光彩，聲音卻漸漸低落下來，「這件事到底還是因為我識人不清，因為我太過疏忽，導致了愛西絲失蹤。我的話，無論如何也想把她找回來，親自給她說一聲對不起。」

　　「誰要替你保密啊！想要用電腦的話，就直接寫個報告就好了，反正你是代理所長，自己給自己批准就好了啊！」

　　一向從容高雅的美麗女子叉起了腰，心情難得地煩躁了起來。偏偏在這個時候，日常在迦勒底就沒個正形的白發半夢魘又唯恐天下不亂地湊了過來，還用手擋住嘴巴，在她耳邊小聲說起了悄悄話。

　　「哈哈哈真是難得看到羅曼醫生干柴烈火的樣子，簡直不能想像他以前竟然是那種冷心冷情的男人。嗯，我一定要把他著急上火的樣子保存起來，然後放到阿瓦隆裡好好欣賞哈哈哈哈哈。」

　　「喂，梅林，所羅門他現在很著急了，你再這樣刺激他，小心他直接讓英靈座上的冠位本體下來制裁你哦。」

　　「如果是這樣，那倒是還好了。」梅林側過身，看著那個仍在電腦前不斷奮鬥的身影，「如果在幕後燒卻人理的獸真的是愛西絲預測的那個的話，恐怕就連現在著急的時光都是一種奢侈吧？」

　　竊取了所羅門王屍身，自稱為所羅門王本人的魔神柱們燒卻了人理，那麼，也就只有所羅門王親自動手，將自己從人類史上抹去，才能解除這一段危機了。

　　恐怕羅瑪尼·阿基曼這個男人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會如此急切地想要在自我毀滅之前救回愛西絲吧？

　　……

　　像從前輪回的六百多次一樣，無名的不死人又一次踏上了烏拉席露熟悉的土地，手中挽著靈廟聖獸柔軟的蠍尾。

　　在夾縫森林從金色結晶人身體中救出了古代烏拉席露的幽暗公主之後，湖面就突兀地出現了一只奇形怪狀的巨手，把她和幽暗一起拽入了過去的時空。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腳下已經是隱隱滲透著深淵氣息的土地。蒼翠蔥郁的烏拉席露國土上遍布著類似水漬一般的暗藍色污跡。一排排粗糙的人形石像密密麻麻地立在肆意生長的荒草裡，沒有五官，也沒有四肢，看似是沒有完工的作品，其實更像是被命名為「人性」的小黑精的外形。

　　此即為深淵曾經污染光之國度——烏拉席露的痕跡。

　　無名的不死人不動聲色地向前走，數百次的輪回早已讓她對烏拉席露的道路倒背如流。

　　走過彎折崎嶇的羊腸小道，視野便開闊了起來，細碎的陽光從天上照射下來，為這片荒涼的廢墟裡增添了一份所剩無幾的生機。

　　「哦，哦，沒想到在荒涼的烏拉席露裡，竟然還有稀客到來。」一道溫和的中年女聲在耳邊想起，帶著無限的慈愛和溫柔，「你是從未來到烏拉席露裡的人吧，而且看起來還很有人味……還不壞。這莫名的氣質，誠如公主所言，您就是從結晶體中救出了她的好心人吧？」

　　若是單單聽見聲音，一准以為這是個飽經世事，通透溫柔的母親，但實際上，聲音的源頭固定在石壁上，被一叢叢石上生出的小蘑菇包圍著。

　　說話的「人」，是一只年歲頗久，看起來白白胖胖的大香菇。

　　作者有話要說：

　　伊麗莎白奶媽是真愛，當年玩DLC干掉馬努斯之後回來，她說會記得無名的不死人的時候差點哭成狗，魂3在法蘭森林裡看到奶媽的屍體真的好傷心啊……


第47章

　　「你是？」

　　無名的不死人平靜地將視線轉到角落的大香菇上，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既然連神明和龍都見到了，那麼路邊的一只大香菇會說話， 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哦， 我是靈廟的看守者伊麗莎白， 也算是幽暗公主的奶媽， 很奇怪吧，明明是高貴的公主， 為什麼會找一朵會說話的蘑菇來當奶媽呢？在未來救出公主的好心人，感謝你救出了公主，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我還需要拜托你一件事。」

　　「幽暗公主現在並不在烏拉席露，她被可怕的古代人形怪物用他可怕的手抓走了， 我只是朵沒法離開靈廟的香菇，所以……能不能請你再一次救出幽暗公主呢？」

　　「沒有問題， 能救出公主，是我的榮幸。」

　　無名的不死人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接下了委托，接取任務，然後殺死怪物換取報酬， 原本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非常感謝， 我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這是我自己生產的秘藥，雖然也許起不到什麼作用，但還是希望你能得到一些援助。」

　　石壁旁的大香菇扭了扭身子，從並不寬闊的傘蓋上抖落了一些白色孢子， 淡淡的奶香從孢子上飄起， 令人實在非常懷疑這些孢子的真實作用。

　　在看到不死人仔細地把孢子包起來藏進懷裡，大香菇白色莖稈上的面容似乎露出了一個笑容， 隨後又掩藏在了濃濃的憂愁當中。

　　「再往前走，你就會到達烏拉席露的城鎮。如您所見，整個烏拉席露現在正在被那個古代人形怪物醞釀的深淵所吞噬，騎士阿爾特留斯已然前去阻攔，但英雄仍舊難抵黑暗，早晚也會被深淵吞沒、被黑暗侵蝕吧？」

　　大香菇長嘆了一聲。

　　「就連守護靈廟的聖獸也被污染了，也許……要阻止深淵已經成為不可能的事，但至少，我仍希望，希望將幽暗公主救出來。」

　　……

　　在到達真正的烏拉席露之前，先要通過一處茂盛的森林，雖然從外表看起來烏拉席露的森林與她此前所見到的森林毫無二致，但只要仔細留心，卻不難在細微之處看見和烏拉席露靈廟一樣的暗藍色痕跡。

　　原本應該與世無爭的稻草人手裡舉著鋼叉，在感應到生命氣息地一瞬間瘋狂奔來，然後被不死人一劍穿心。

　　即便阿爾特留斯已經前往烏拉席露鎮壓，但深淵的影響依舊無可避免地流泄了出來，甚至連遠在國境線的靈廟和森林都發生了異變。深淵的力量如此強大，哪怕是身為神族一員的狼騎士阿爾特留斯，也無法抵御。

　　不死人一邊思索著巨人墓地裡尼特的話語，一面腳步不停地走上石橋，而在橋的對面，一如既往地站著一個裝束奇怪的異鄉人。

　　「真是奇怪的經歷，明明上一刻還在亞楠待著，下一刻就被一只可怕大手抓到了這裡。」

　　頭戴皮質三角帽，臉上還帶著一個詭異微笑面具的男人靠在石橋盡頭的山壁上，而無名的不死人注意到，那片原本應該是泥土黑褐色的山壁，正泛著深淵暗沉深邃的烏光。

　　「你也是同樣被那個奇怪大手抓進來的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時代，我們團結起來，互相幫助怎麼樣？」

　　那個身穿皮甲（盡管那皮甲看起來更像修身款的風衣）異鄉人說著，一股新鮮的血味就飄了過來。和不死人從自己身上聞到的味道截然不同，沒有火焰干燥熱烈的味道，反而帶著一股奇異的，仿佛熟透了的果實腐爛的甜味。

　　「我可以和你交換一點東西。」

　　他提起腳下的一個大袋子，張開口袋。

　　……

　　「看來還是我更警惕一點。」

　　不死人用力鉗住異鄉獵人的手，在手上特殊的位置捏了一下，對方手裡的匕首就再也拿不穩，即將刺進不死人腰間的小刀叮當一聲掉了下來。

　　緊隨其後地還有被異鄉獵人藏在袖子裡的袖箭，這種精密的武器在被拿下來時，就被不死人手上的力氣破壞了機關，現在只是一堆毫無作用的碎片。

　　濃郁的腥氣縈繞在鼻端，甚至帶著一股引人入迷的魅力。

　　無名的不死人皺眉盯著這個倒霉鬼，切斯特眼裡閃爍著紅光，吻部突出，身上的毛發在決定攻擊之後異常增長，可以想見，再過幾秒，出現在面前的就是一頭人狼。

　　不，切斯特這個奇怪的家伙完全不能跟阿爾特留斯相比，就連希夫那條狼也不行！

　　「切斯特。」不死人也不顧上面前這家伙本次輪回並沒有介紹自己名字，疑惑地捕捉到了一個名詞，「亞楠是什麼？在哪裡？」

　　「亞楠……」

　　被不死人掐住脖子釘死四肢的狼人大張開嘴，猩紅的狼吻突出一團霧氣，無限趨向於混沌的眼珠裡偶爾閃過一絲輝光。

　　「亞楠……就是亞楠……血，給我血……」

　　不死人吧唧一下掐斷了狼人的脖子，並鑒定了一下從狼人大動脈裡噴濺出來的鮮血。血是鮮亮殷紅的血液，人也是和不死人截然不同的存在，但卻給人一種腐爛的錯覺，就好像整個人外表看起來光線美麗，內裡其實已經腐壞殆盡了一樣。

　　就連被深淵侵蝕也不會變成這樣子，簡直令人費解。

　　然而最令不死人在意的，還是切斯特所透露的來處。哪怕那個地方似乎同樣凶險，但對整個羅德蘭世界早已厭倦的不死人迫切地想要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亞……楠嗎？是羅德蘭以外的地方吧？如果還能有機會的話，真想去那個地方看看啊。」

　　不死人自言自語著，重新踏上了旅途。

　　……

　　亞爾諾隆德。

　　紛紛揚揚的細雪從天空中飄落下來，灑在諸神之都空闊的台階上，在地面結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殿下，索拉爾已經離開，回到他應該存在的時空了。」

　　王城的防火女穿過長得仿佛看不見盡頭的走廊，黃銅色的鐵靴敲擊地面，發出並不比冰雪更溫暖的冷硬聲音。在長廊的盡頭，隱藏著一座秘密的靈廟。

　　空蕩蕩的靈廟中早已不復昔日的繁華盛景，寒風裹著細碎的雪花從半開的玫瑰窗中飄進來，落到霜白一片的地板。

　　黃銅所崇敬的神明就獨自坐在房間中唯一的高背椅上，背對著前來稟告的王城防火女，膝蓋以下的蛇身如同一堆柔軟的繩子般散落在地。

　　而在暗月之神的對面，則突兀地擺放著三具石棺，中間最大的一具石棺之上，擺放著一束常開不敗的鮮花。

　　「走了嗎？也好，相比在那之後，他就會前往初始火爐傳火了，世界延續的希望，就又增添了一分。」

　　葛溫德林取下法冠，揉了揉額角，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長達數百次的輪回，不僅僅是對那位薪王，同樣對他也造成了沉重的負擔。

　　……

　　強行回溯時間無異於在時間長河上修起了一座大壩，讓濤濤湧來的流水被迫回返。而一旦堤壩上出現一道口子，洶湧的水流瞬間便會令堤壩粉碎。

　　而現在，成為堤壩的是太陽王葛溫的次子，葛溫德林。

　　「您……」王城的防火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勇敢地道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殿下，如果您真的這樣做了，整個世界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不放棄又能怎樣？就算我令世界無限輪回，所擁有的力量也總有耗盡的一天，到那個時候，世界的時間同樣會流動，而且會更加快速。也許……會是一瞬滄海桑田。」

　　人與神的世界從來都不是建立在大地上的，而是依附著世界樹的樹冠而生存。世界樹同樣是有生命的存在，它會生長，同樣也會腐朽，人類的國度同樣也隨著枝葉而生老病死，或升入高空，或墜入深谷。

　　也許庸庸碌碌的凡人不知道，但他們這些隨著葛溫王開辟新世界的神明卻十分清楚，世界樹的根系，也許就扎根於那極深極黑之處。

　　強行維持著世界的輪回，也許在輪回結束之前會保持著虛假的繁榮，但當輪回結束，火焰便會熄滅，而神與人的國度，便會瞬間墜落。

　　而一代代地傳火，雖然無法免除滅世的結局，其過程卻更加長久。等真正到了那個時候，恐怕也有人能適應黑暗時代，而葛溫王打造的避難所，到那時也會更加完善。

　　「……」

　　王城的防火女張了張嘴，仿佛有千萬句話在胸中湧動，然而發自內心的自卑又令她重新閉上了嘴。

　　身披鎧甲的防火女深深低下頭。

　　「如果這是您的意志的話。對了，之前薪王大人寄存在這裡的物品，似乎有些異動，需要我通過篝火通知一下薪王大人嗎？」

　　背對著防火女的暗月之神法杖輕揮，一個不算大的小木箱就突兀地出現在了手中。葛溫王的次子用龍一樣的豎瞳往裡望了望，隨後露出了然的表情。

　　「我們最重要的事是令世界延續，薪王傳火在即，不用太過在意其他細枝末節。」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覺得新宿的Avenger特別像無頭的A大騎著希夫，尤其是叼劍那個動作，太有即視感了，果然蘑菇是沉迷過黑魂的。

　　DLC裡遇到的切斯特我一直以為是從隔壁血源劇場來的，並且會變成紅靈突然打人，打游戲時有幾次忘了就狗帶了……

　　明天有事，可能斷更。


第48章

　　並不知道自己的網線被暗月之神無情掐斷的不死人現在依舊在烏拉席露， 面前是被深淵侵蝕，頭部呈現出極度腫脹，行為癲狂無序的烏拉席露居民。

　　曾經高雅宏偉的長廊與殿堂如今只剩下了頹圮的殘垣斷壁， 從烏拉席露中零零星星逃難出來的居民仍舊免不了深淵的影響， 在極度痛苦中化作了毫無理智的怪物。

　　烏拉席露在未被深淵侵蝕之前， 曾經是一個魔法極度昌盛的國家， 幾乎所有人都會一點魔法，就連嬌弱天真如幽暗公主， 也會利用烏拉席露的白樹枝條釋放擬態的魔法。但對於魔法知識的孜孜以求，同樣為這個鼎盛的國度帶來了災難。

　　這裡的人聽信了退化的古龍，即世界大蛇的謊言，不斷向地下發掘古代遺跡，最終挖到了馬努斯的墳墓， 並導致馬努斯產生異變，釋放出了深淵。

　　濡濕、粘稠而溫熱的物體從地底噴湧而出， 在接觸到的那一剎那，萬物都開始腐朽凋零。烏拉席露人曾經引以為豪的魔法在被稱之為深淵的東西面前毫無抵抗之力，整個國家瞬間便被黏稠漆黑的深淵所侵蝕。

　　……

　　越往前走，所遇到的烏拉席露居民就越多， 時不時有沉重的法術從盈滿黑暗力量的法杖中釋放， 然後被瑩亮的光壁所扭曲，飛往另一個方向。

　　地面開始出現半凝固的黑色血液，如同小溪一般彙流在一起，倒映出魔女兜帽之下的枯槁面容。

　　從涓涓細流， 到鋪滿地面， 在視野的盡頭，宛如鬥獸場一般的建築中， 層層疊疊的屍體堆成小山，無與倫比的慘烈廝殺一刻不停地發生著。

　　發出嘰嘰喳喳噪聲的怪物被狠狠摜在地面，還不等它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從天而降的厚重劍刃就貫穿了它的身體。

　　瘦骨嶙峋的騎士拔出長劍，群青色的鎧甲殘破而濡濕，狼形頭盔上的長纓正往下滴著粘膩腥臭的血液。在狼騎士沉重冰冷的鐵靴之下，從烏拉席露怪物身體中流出的血液結成了一層厚重污漬。

　　筋疲力竭的狼騎士搖搖晃晃地站立在原地，長而厚重的華麗長劍以一種不屈的姿勢扛在肩上，斷裂的左臂軟軟地垂在身側。

　　無名的不死人抬起頭，遠隔著數百年的英雄們佇立一方，彼此對視，幽邃的黑暗順著群青的鎧甲攀援而上。

　　「吼——！！！！」

　　……

　　啪嘰——

　　羅瑪尼神色木然地看著電腦屏幕上消失不見的訊息，心中頓時有種想要捶地的暴躁感覺。

　　明明剛才還很有規律地發送著訊息，現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掐斷了一樣，恐怕對面發生了什麼意外。

　　可是……現在迦勒底正在人理燒卻，確定御主存續的工作根本不敢假手他人，而且就連梅林，也相當光棍地承認了，自己不敢到混沌的虛數之海中冒險。

　　所以，現階段從虛數之海深處尋回愛西絲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也許越是得不到什麼，就越想要得到什麼的人類劣根性吧，如果現在讓他重新來選擇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回到英靈座，拿回那份原屬於所羅門王的力量。

　　要是那份無所不知的智慧還在的話，應會有辦法的吧……

　　一定。

　　……

　　無止盡的廝殺還在繼續，只不過征伐的對像，從烏拉席露的居民換成了不死人。

　　曾與個葛溫王南征北戰狩獵古龍，曾令光明灑遍世界的騎士始於殺戮，也終於被殺戮所吞噬。終日與巨狼為伴的騎士阿爾特留斯失去了盾牌，也失去了並肩作戰的巨狼希夫，於成山的屍骸中失去了神志。

　　隨之而來的，不過是劍與劍的交擊，瘋狂與理智間的搏殺而已。

　　無名的不死人收起手中的法杖，重新換上了帶著神聖氣息的狼頭長劍，在狼劍術即將臨身之時，對著阿爾特留斯彎了彎腰。

　　收起法杖無關勝敗，僅僅只是想要純粹以劍術，來向這位不惜被深淵侵蝕，也要鎮守烏拉席露的高潔騎士致以敬意。

　　無名的不死人挪開一步，從空奔襲的狼大劍砸裂地面，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發狂的狼騎士再度連續攻擊了數次，狼大劍的劍尖每次都以毫釐之差從對方的裙裾前掠過。

　　在閃過阿爾特留斯三次攻擊之後，她氣定神閑地踩在一堆冰涼的白骨上，神聖的狼頭大劍終於對准了葛溫王麾下的騎士。

　　「現在，該是我的回合了。」

　　無名的不死人輕聲說。

　　……

　　「梅林，情況真的有這麼糟糕嗎？」

　　看著橘粉色長發的青年垂頭喪氣地關機離開管制室，端莊美麗的全能之人皺緊了眉頭，目光凌厲地看向了白發半夢魘。

　　不知道哪裡被拆穿的不列顛宮廷魔術師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當然是女人的第六感了……算了，就不跟你開玩笑了，剛才你跟羅曼說話的時候眼睛左看右看的，雖然他背對著你看不到，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你一定是誤導了他，或者說隱瞞了什麼東西吧？」

　　萊昂納多·達·芬奇緊緊盯著似乎隨時都想要開溜的半夢魘，不給他半分逃走的機會。

　　「我很好奇，梅林你到底想要隱瞞什麼東西？」

　　「你們從者大概都能看得出來的東西，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啦，恐怕也就只有那個草率放棄了力量的家伙才不知道。不，那家伙應該原本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在轉生成人類後，這部分知識被強行屏蔽了而已。」

　　白發的魔術師俊秀的臉上此刻露出了可以稱之為苦惱的表情，這在和他相處了不短時間的達芬奇看來，簡直就是異常到不能再異常的表現。

　　「迦勒底的A組御主雖然各自都有些非凡之處，但我親愛的前御就算主在他們中間，也是最為特殊的一個。」

　　「雖然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就算她的力量和我們比起來不值一提，但當我在面對她的時候，已然會感覺到壓抑。這無關乎力量，而是……位格上的不同。」

　　就好像是人類與巨龍，一粒沙與整座沙漠，當他在她面前站立時，他那強韌度超過絕大部分人類的靈魂，竟然會像無助的小孩一樣瑟瑟發抖。

　　當他開啟整個泛人類史中都僅僅出現三對的千裡眼時，被無數魔術師推崇備至的魔眼，根本就從未發現那個名為「愛西絲」的人類靈魂。

　　具備著無上威嚴的靈魂挾著無窮光焰直衝天際，又在半空中散作絲絲縷縷的光帶，緊密地聯系著世界。

　　假如事先未曾說明愛西絲的身份，銀發的半夢魘恍惚還以為自己回到了神代，碰見了某個偷跑到地上的天神，而且還是主神一級的存在。

　　「位格……」

　　達芬奇一時陷入了沉思，她同樣也想到，當初羅瑪尼把人拉到辦公室裡的時候，她心中是如何充滿了震驚，而這也恰好解釋了一度想要反抗迦勒底的加拉哈德，為何又對於那個少女如此俯首帖耳。

　　因為從一開始，那個少女的未來，就已注定了無法與凡人，甚至與英靈座上絕大部分英雄不同。

　　「所以我親愛的前御主可不會那麼容易就會死，說不定她以後還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呢？」

　　白發的英格蘭宮廷魔術師無謂地聳了聳肩，迎向了全能之人若有所思的眼神。

　　「也就只有那個輕輕松松就弄丟了自己冠位的家伙現在還在著急了。」

　　……

　　「感謝你……」

　　鮮血灑落，在生命盡頭，與深淵魔物締結契約，同時也被深淵所吞噬的騎士終於睜開了清明的雙眼，在不斷模糊的視野裡勾勒出了不死人手執長劍的身形。

　　戰敗的狼騎士渾身松軟地躺在烏拉席露競技場的土地上，此刻竟覺得天空是如此湛藍，拂面而來的微風又帶著如此令人放松的草木清香。

　　一如他當年帶著希夫躺在亞爾諾隆德草地上的時候。

　　那時火焰正盛，天上的太陽正無所不在地將它的巨大熱力輻射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四騎士的老大，獅子騎士翁斯坦會擺弄著他的獵龍槍向大王子請教（挑釁），鷹騎士戈夫一如既往地帶著那個大頭盔削木頭，而身為王之利刃的基亞蘭總是不見蹤影，偶爾能從廊柱的陰影後看見她像牙顏色的大辮子。

　　而他，就把希夫當枕頭，把臉埋進小灰狼毛茸茸的肚皮裡，別提多舒服了。

　　真希望時光能一直留在那時候啊……

　　狼騎士阿爾特留斯恍恍惚惚地想著，向戰鬥的勝者伸出手，一團漆黑深邃，僅在最中央有一絲明亮微光的靈魂搖曳在他掌心。

　　「從以前就是這樣，我總是一事無成，就連征討烏拉席露也是這樣……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幸好……你打敗了我……我的靈魂，會依照傳統送給你……但是千萬不要，將它化為己用，否則你會被深淵吞噬……」

　　「你擊敗了我，也許……也許你……能救出幽暗公主。」

　　不死人伸手接過，過於沉重的靈魂甚至壓得手往下一沉，灼熱的火焰逐漸從狼騎士的四肢百骸裡滲透出來。

　　「晚安，阿爾特留斯，真羨慕你，從此再不用為這個世界奔波操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開始，本文就開始防盜啦，防盜的比例不高，一路買過來的小可愛不用擔心哈∼

　　這裡A大參考了一些魂1被刪除的廢案語音，在黑暗之魂的世界觀裡，獵龍時代神族戰士吞噬掉死亡戰友的靈魂是傳統，大概一是為了防止戰友的靈魂被奪走，二是為了繼續變強好給戰友報仇吧？


第49章

　　「你到這裡來， 想必事先已經見過了阿爾特留斯吧？被深淵侵蝕了的他最後倒在你的手上也不算是件壞事。」

　　在早已被深淵侵蝕殆盡的烏拉席露深處，有一座緊閉的高塔，從來無人從裡面出來， 也從未有人試圖打開過鎖住的大門。沿著布滿青苔的螺旋樓梯盤旋而上， 在高塔狹小的尖頂上， 就會看見一個戴著奇異頭盔的巨人坐在地面， 手上不斷用小刀削著一截仿佛怎麼也不會成型的木頭。

　　當睜大眼仔細觀察之後，就會發現， 那巨大生鏽的頭盔裡，本應供眼睛向外窺探的縫隙裡，竟然填滿了凝固的封蠟。

　　在權力爭鬥中落敗的騎士被放逐於此，又在人類的惡意與偏見中被封上了凝望世界的通道，昔日能夠射落巨龍的弓手被囚禁在高塔， 只能終日以制作木雕來打發時間。

　　「本來他是和葛溫大王一樣的神族，不會受到深淵的腐蝕， 可惜他當初為了能夠清掃小隆德，不惜與深淵的魔物簽訂了契約，所以才會迎來這樣的結局。你也要去深淵營救公主吧？那枚戒指可要謹慎使用。」

　　曾被稱為「鷹眼」，但現在兩只眼睛什麼都看不到的神射手一下一下削著手裡的木頭， 仿佛萬事都不再關心。

　　「折在我手上， 總比最後失智變成怪物的好。」不死人冷笑了一聲，垂下眼看著擺在巨人身旁的大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還是挺羨慕阿爾特留斯的， 至少他不會再一次次復活了。」

　　無論怎麼死也死不掉， 然後還要在無盡的殺戮中體會死亡的滋味，就連跑到初始火爐裡傳火， 也要被葛溫德林從墳裡挖出來……

　　這個世界可真TM操蛋。

　　無名的不死人在心裡爆了個粗口，並對這個世界做了一個世界通用的手勢。

　　……

　　「不死人嗎……從王去初始火爐的時候，我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了。」

　　不同於普通的愚鈍巨人，富有遠見卓識的戈夫停下了削木頭的動作，幽幽地長嘆了一聲。巨人的聲音極為洪亮，震得戈夫頭上的頭盔嗡嗡地發出回響。

　　即便如此令人不適，正對雙眼的縫隙也被人用蠟封住，戈夫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用毫無束縛的雙手將頭盔取下。這不是因為巨人種族天生愚鈍，而僅僅是因為，這個頭盔，是昔日王者賜予巨人弓手的賞賜。

　　「當火焰微弱，深淵出現在大地的時候，這個時代就已經要無可挽回地結束了，就算我像葛溫王一樣化為柴薪，這個世界也不過多喘幾口氣而已。」

　　無名的不死人坐在高塔狹窄的邊沿上，看著高台之外郁郁蔥蔥的樹林，在震耳欲聾的瀑布水聲之外，隱隱有龍鳴與細微慘叫順著微風傳到耳邊。

　　她閉上眼，腦海中再度清晰地勾勒出瀑布水池中，那行帶著無數英雄與勇士鮮血的字跡。

　　龍飛在天上，人類無勝算。

　　……

　　「戈夫。」

　　不死人突然出聲，看向身邊被頭盔遮蔽了所有視線的鷹騎士：「外面有一頭龍對吧？你作為曾經隨同葛溫王出征的鷹騎士，為什麼不直接射殺那頭龍呢？」

　　「哦，那頭龍是喀拉彌特，是從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古龍，可以說是現存唯一的純血古龍了。喀拉彌特是災厄的像征，就算是亞諾爾隆德，也不能輕易射殺。」

　　「說實話，我是一點也不相信這個說辭。現在喀拉彌特沒死，難道災厄就不會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了嗎？由此可見，喀拉彌特的死與不死，其實與災厄並沒有什麼必然聯系。」

　　不死人搖了搖頭，在仔細端詳了戈夫的大弓之後，從隨身攜帶的行李中取出了一把同樣巨大的弓箭，比槍杆還粗的弩箭上閃爍著冰冷的光彩。

　　所謂的災厄，不過是因為喀拉彌特在體內凝聚成了災厄印記，如果妥當取出的話，是不會有任何任何災厄的影響彌漫出來，當然，這個要除開非黑龍的災厄印記持有者。

　　想了想自己當年無知，以為從黑龍身體裡取出的災厄印記是什麼好東西，就大大咧咧地佩在身上，結果被一路上遇到的小怪好好教育了一頓，無名的不死人就忍不住想要發笑。

　　「喂，戈夫，跟我打個賭怎麼樣？如果戈夫你先殺死喀拉彌特，那我就親手剖開黑龍的腦袋，把本該降臨到亞爾諾隆德的災厄聚集到我身上，如果是我先殺死喀拉彌特，你就得把你的戒指送給我。」

　　「也好。」

　　戈夫隨手將拋棄在一旁，甚至還生出了青苔的巨弓握在手上。

　　於是兩人靜靜等候在高塔之上，沒過多久，瀑布旁的慘叫聲就歸於平息，喀拉彌特扇動雙翅的風拂過臉頰。

　　被放逐的巨人與無名的不死人，兩個高貴而卑微的人同時揚弓，兩支箭並排飛行著，同時觸及了黑龍不朽的石質鱗甲。

　　喀拉彌特應聲而落。

　　……

　　迦勒底會議室。

　　從特異點歸來的御主們、羅瑪尼·阿基曼、萊昂納多·達·芬奇和梅林、附身於人類肉體的加拉哈德，以及自稱為該隱赫斯特的白發從者，各自坐在會議桌的一角。

　　牆面上的時鐘指針精確地指向了十二點，從早上八點開始的討論一直延續了整整三個小時，依舊沒有得出一個最終結論。

　　「羅曼，你這個想法還是太冒險了！」

　　達芬奇看起來簡直想要拿把刀撬開粉毛青年的腦子，好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

　　「都說了虛數之海不是普通的地方，貿然對那裡進行靈子轉移的話，很有可能直接讓御主死亡的！」

　　「不，萊昂納多，我想你並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羅瑪尼抬手揉了揉眼睛，連續不斷的高強度工作與時時刻刻壓上來的緊迫感令青年的眼睛布滿血絲，「御主要解決人理燒卻的事情，當然不會對虛數之海進行靈子轉移。」

　　「托愛西絲的福，現在迦勒底的人大多都還在，重要設備也沒有爆炸什麼的，總體而言，機構的實力保存了大半。迦勒底裡出色的人才也不少，甚至有很多人在醫療方面的能力不比我差。」

　　「相比而言，我只是個因為和老所長關系親近，所以才成為醫療部負責人的家伙，迦勒底裡有沒有我都一樣。既然如此，我想試試能不能讓我靈子轉移到愛西絲在的地方。」

　　「我還是那句話，羅曼你太冒險了，反正我是不會同意這個計劃的。」

　　達芬奇深深吸了口氣，被這個呆瓜醫生氣到無語凝噎的全能之人索性緊緊閉上了嘴，不再對此事發表評論。

　　而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白發半夢魘卻在此時站出來打圓場。

　　「達芬奇親，不要生氣嘛，我倒是覺得這個計劃似乎也有點可行性來著。」

　　虛數之海雖說是海，但其實並不是海，而是一片沒有時間流逝，也沒有左右上下之分的混沌空間，這其中甚至還漂浮著不少東西，小到沙粒，大到星辰，甚至連廢棄的世界也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

　　假如能夠准確定位，的確是有准確降落的可能性（雖然這只是紙面數據，實際發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可是……」

　　達芬奇還想說什麼，就被梅林舉起的手無情打斷。

　　「大家才從特異點裡回來，都很累，所以就不用再繼續討論了，直接到最後的表決環節吧，贊同羅曼想法的人多的話，我們就進行試驗，都不贊同的話，那就只好對不起羅曼了。我先來，我贊同，投羅曼一票。」

　　「我無所謂，項羽大人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深陷在粉紅泡泡裡的虞姬理所當然地無視了努力帶隊的梅林。

　　「我也一樣。」

　　作為修復人理主力的戴比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最後一個小可憐卡多克左看右看，發現前輩們都對此項提議漠不關心之後，也跟著投下了棄權票。

　　三個御主全部棄權，決定計劃生死的權利就來到了會議室裡的從者手中。達芬奇反對，梅林支持，加拉哈德支持以及該隱赫斯特棄權。八票中足足有四票棄權，但羅瑪尼·阿基曼的提議最終還是得到了通過。

　　……

　　「那麼，下一個議題，到底來由誰進行靈子轉移呢？」

　　羅瑪尼弱弱地舉起了手。

　　「難道不是我來進行靈子轉移嗎？」

　　「別鬧。」達芬奇和梅林同時瞪了他幾眼，「人類的生命可只有一次，沒了就沒了，要是靈子轉移出了差錯，你就沒了。」

　　所羅門扔掉冠位去當人類的英雄事跡，可是在英靈座裡都傳遍了，雖然羅瑪尼·阿基曼嚴格來說也只是所羅門的一個側面，但作為富有同伴愛的同事，他們還是不想讓他這麼早就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犧牲。

　　「最穩妥的方式就是，找一個從者進行靈子轉移，就算靈子轉移失敗，也還能從迦勒底的召喚系統裡召喚出來。」

　　「項羽大人是我的，我拒絕讓他進行試驗。」

　　梅林和達芬奇無奈地聳了聳肩，虞姬這個反應，就知道讓這三個御主松口是不可能的了。

　　戴比特的從者同樣也是冠位，如無意外，將來要到時間神殿裡去和蓋提亞面對面戰鬥的，PASS。

　　虞姬已經明確反對，PASS。

　　而卡多克同上，心思細膩的魔術師對於他召喚出來的俄羅斯皇女關懷備至，幾乎沒有任何出人的可能，PASS。

　　那麼，最後依舊是在要麼是自己給自己當御主，因為御主出意外而失去魔力聯系的幾個從者當中選擇。

　　達芬奇將詢問的眼神投向自從到迦勒底以來，就一直神神秘秘的白發從者。

　　「該隱赫斯特，你覺得在我們之間選一個進行靈子轉移怎麼樣？」

　　一直坐在角落默默無言，甚至還帶著某種看戲表情的女性從者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

　　「不好意思，我拒絕。」


第50章

　　「為什麼？」

　　盡管早在心中認清了對方並非良善之輩， 但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郁憤依舊令壓力山大的粉發青年脫口而出。

　　會議室裡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平時和羅瑪尼關系不錯的人都悄悄為他捏了一把汗。

　　「因為啊……」

　　為自己取名為「該隱赫斯特」的女性英靈輕撫著血色淺淡的唇瓣，看向青年醫生的眼神既殺氣凜然， 又柔情萬種。

　　「我知道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而我， 根本無法靠近那裡。」

　　好不容易才從亞楠那鬼地方爬出來， 誰又樂意回羅德蘭去啊，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不過， 當初在羅德蘭奮鬥（？）的時候，迦勒底裡有人記掛的感覺，還真不賴。

　　未免這家伙被自己打擊太過，白發的從者還是決定再繼續給點提示。

　　「我的本體處於非生非死的奇異狀態中，前御主是使用了特殊手段才召喚出來的我， 因此我無法通過靈子轉移到達虛數之海。迦勒底的羅曼醫生，你為什麼就這麼肯定我的前御主沒有你的救援， 就一定會死呢？」

　　「還是我來吧，羅曼醫生。」一直處於旁觀狀態的加拉哈德抿了抿唇，打破了僵硬的氣氛，「愛西絲小姐之前也好歹是我的御主， 於情於理， 我都應該盡到一份責任才是。」

　　「如果讓加拉哈德進行靈子轉移的話，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加拉哈德是從者，遇到危險的時候也有不弱的自保能力，同時又是受肉狀態， 體內天生分布了大量優質的魔術回路， 如果那邊沒辦法連接靈脈的話，也能憑借回路裡的魔力支撐一下。」

　　說到這裡， 達芬奇就忍不住想嘆氣。

　　真是的，一個個都這麼任性，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胡鬧。羅瑪尼也是，原本看著多理智第一個人，怎麼遇到這件事也方寸大亂，想出這種方案來？難道是因為當年成為所羅門王的時候感情被過分壓制，所以轉生成。人之後來了個大爆發？

　　「我的話，就在迦勒底裡面居中調度吧，畢竟，再怎麼說，迦勒底裡不留守從者也是說不過去的。至於梅林……」

　　達芬奇斜眼看著之前煽風點火，完全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狀態的白發半夢魘，毫不留情地狠狠吐槽。

　　「這家伙從來都是靠不住的，與其指望他跑到虛數之海裡面，還不如指望他在房間裡多更新一點魔法☆梅莉安撫羅曼來得實在。」

　　「喂喂，萊昂納多，現在我已經不看魔法☆梅莉的主頁了啊！」

　　「達芬奇親，你這樣說，就有點傷害我脆弱的小心髒了，難道我的作用就僅僅只限於更新魔法☆梅莉的主頁了嗎？！」

　　……

　　「是我贏了。」

　　不死人攤開手，露出其中的災厄印記，輕聲說道。

　　她和戈夫的箭幾乎是同時射中了黑龍喀拉彌特。不過，也許是因為頭盔的影響，戈夫的只箭射穿了喀拉彌特的肉翅，而她的箭，則從喀拉彌特的前胸穿過，又從它的脊背處穿出。可憐的黑龍甚至來不及看向射箭的弓手，對他們噴出一口帶著鎏金色澤的黑炎，便失去了意識。

　　在給不死人貢獻了龍古龍皮龍肉和災厄印記之外，還順便砸倒了一大片被污染的林木。

　　戈夫極為爽快地退下了輔助拉弓的扳指扔給了她，那上面刻著一個淺淺的老鷹紋樣，正好符合了他「鷹騎士」的稱號。

　　「願賭服輸，這是王給我的戒指，同樣也是鷹騎士身份的像征。現在王已經不再，我也被放逐到了這裡，這枚戒指也就沒必要保留了，不如送給你。」

　　「你就不怕我是撒謊來騙取你的老鷹戒指？」

　　「撒謊，毫無意義。」

　　戈夫最後回答了一句，便又低下頭，用手裡的小刀削著堆在塔樓頂上的木料，似乎想要雕刻出什麼，從輪廓上來看，仿佛是一個有著大胡子的人的腦袋。

　　也許，那是鷹騎士的親人，又也許，是曾經的葛溫王。

　　……

　　所謂的烏拉席露深淵，從外表看來不過是一處被挖掘開的洞窟。昏暗幽深的洞窟裡依稀還有著人工挖掘的痕跡，在石質的洞窟上，覆蓋著一層厚重黏膩的泥狀物。

　　無名的不死人站在昔日的考古發掘現場，心中默默數著一二三。

　　一。

　　漆黑一片的深淵裡毫無動靜，僅有風吹過破風箱一般粗重尖銳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地從下方傳來。

　　二。

　　深淵下的怪物似乎發現了什麼，洞窟開始隱隱顫動，細小砂礫從頭頂墜落。

　　三。

　　無名的不死人一躍而起，正好閃過手心裡長著無數膿皰怪物巨手，並在下落之際，狼大劍的劍鋒親密地吻上了手掌的某一根指頭。

　　深淵裡的怪物哀嚎了一聲，隨即吃痛地收回手，地底躁動的聲音越來越響，仿佛整個岩洞都要因此塌陷。

　　不死人從懷裡摸出一捆繩子，綁在岩洞裡的鐘乳石上，隨後沿著繩子滑到了突出的小平台上。經過深淵之父馬努斯多年孜孜不倦地教育，她早就學會如何靈巧躲避突然襲擊，並且開動腦筋開發一些簡便的小工具了。

　　斬斷馬努斯的一根手指，只是對於教育成果的一次小小檢驗而已。

　　……

　　烏拉席露人向下挖掘的洞穴很深，在一片黑暗的環境裡顯得尤為幽邃，無名的不死人提著燈籠，幽藍的磷火從燈籠中飄出來，只能照亮身前數尺的洞窟。

　　越往下走，地面附著的深色污泥就越濕滑黏稠，甚至到了不經意能粘住鞋底的地步。

　　在一片黑暗當中，隱隱約約出現了某些奇怪的生物，外表看起來像是人類腦袋和軀干組合在一起，卻又沒有手腳，只有兩個白色的光點如同人眼一般眨動著，即便被不死人取走身體部分也一動不動，仿佛是黑暗裡永恆的觀眾。

　　無名的不死者停下腳步，站在高處俯視下來。

　　盤旋的山道，還有黑暗虛空，但凡視野所及之處，一片接著一片，如同沙漠裡的沙礫一般，近乎無窮無盡的黑色怪物布滿了整個洞穴。而那些仿佛是未發育完全的人形怪物，恰恰與不死人們夢寐以求的「人性」毫無二致。

　　因為，深淵，即為人性啊。

　　不死人伸手捉住一個飄在石窟裡的小黑精，捏碎，看著人性的力量融入身軀，干癟如枯柴的軀干豐盈光潤，唇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

　　恐怕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羅德蘭裡珍貴到甚至能引起不死人們自相殘殺的人性，最終形態竟會是摧城滅國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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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接近深淵底部，湧現而出的人性怪物就越發密集，甚至到了一絲空隙都沒有的地步，迎面擠過人性怪物群，感觸甚至和一堵牆對撞差不多。

　　不知何時起，不死人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群青的鎧甲上也沾上了具有腐蝕性的黏膩污泥。

　　但就是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卻有縷縷光芒滲透而出。

　　一塊巨大的盾牌插在地上，其後正蜷縮著一只體型尚幼的灰狼幼崽，濛濛白光從盾牌上的狼頭圖案浮現，在小狼周圍設下了一道防護結界。

　　不死人的木箱裡有無數塊這樣的結界，當然也認識這只負傷的小狼。

　　那是以狼為名的騎士——阿爾特留斯的寵物兼同伴，灰狼希夫。在阿爾特留斯死後，它便一直在舊主靈前守墓，時光荏苒，滄海桑田，昔日輝煌的光之國度化為廢墟，競技場也變成森林，巨狼也從未讓人驚擾阿爾特留斯的埋骨之處。

　　直到一個從北方不死院中走出的不死人，為了蕩平小隆德，最終將其斬於劍下。

　　然而，數百年後的未來之人卻在深淵中拯救了小狼一命，不得不說是一種奇妙的因緣。

　　不死人伸出手，碰了碰大盾所形成的結界，本已是強弩之末的結局立刻破碎，驚醒的小狼警惕地站起來，隨即在看到舊主身影的時開心地搖起了尾巴。

　　雖然個子矮了點，但那身鎧甲是不會錯的，絕對就是阿爾特留斯。

　　「雖然最穩妥的做法是先把你送到地面，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無名的不死人一把將身形尚小的灰狼希夫抱起來，**了兩把。

　　「你就看著我是怎麼擊敗馬努斯，救回幽暗公主的吧。也許後世傳唱的英雄不是我，現在有你見證，我也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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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下走，就越靠近深淵的源頭。

　　巨大怪手的主人就站在烏拉席露人挖出來的遺跡底端，身後是一具已經掀開蓋子的石棺。和古代人形怪物臃腫發漲的身軀相比，這具石棺顯得異常異常狹小，甚至連他的一半也裝不進去。

　　吸收了過多人性，因而顯得膨脹臃腫的古代人形怪物此刻正狂暴地在深淵底部左衝右突，被斬斷手指的劇痛放在已經失去神智的馬努斯身上，更加催發了這頭古代怪物的凶性。

　　震撼人心的轟鳴從地底傳來，斷掉一指的手掌狂暴地拍擊著地面，所觸之處盡皆化為齏粉，源源不斷地黑色污泥從裂開的大地中湧出，把地面化作一片泥沼。

　　不死人輕輕把希夫放在馬努斯無法攻擊到的高處，摸了摸小狼毛茸茸的腦袋，手上同時拿著阿爾特留斯的盾和劍，向下縱身一躍。

　　「這是最後一次了，希夫。」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那個說給咩王和蓋蓋喂人性的小可愛，看到沒，人性吃多了就會變成馬拳王，要被砍的。

　　當然，深淵和人性和黑暗之魂（第四王魂）的關系不那麼簡單的，人性就是碎裂散落的黑魂，但深淵不僅僅只是人性聚集產物這麼簡單，我更傾向於是黑魂（人性）和深淵同源，但是性質不一樣。所以烏拉席露刺激馬努斯把黑魂玩崩了真是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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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在跳到深淵中的那一剎， 沉重而粘稠的人性就從馬努斯手中握著的法杖噴薄而出。

　　無名的不死人並沒有學著阿爾特留斯豎起結界大盾硬擋，而是在充滿污泥的深淵池子裡就地一滾，甚至還有余暇欣賞一下黑暗飛沫在空中飛行的軌跡。

　　轉變了形態的人性被馬努斯以飛沫的形式噴發出來， 在發出銳利的尖嘯聲後落到地面， 咚的一聲之後， 地面渾濁的泥潭表面向下陷了一瞬， 隨後重新恢復了平靜。

　　人性是沉重而濡濕的物質，當用作武器的時候， 甚至連狼騎士阿爾特留斯的臂骨也會因此折斷。不死人扛著大劍，在心裡默默記住了地上的那個凹坑，同時雙眼緊緊盯著馬努斯的手杖，准備隨時躲避突如其來的飛沫襲擊。

　　馬努斯的屍體因沾滿了人性而變得濕漉漉，同時身軀也膨脹到難以言表的程度， 在給他帶來無與倫比攻擊力的同時，身體靈活性也大大下降。無名的不死人往後靈敏一跳， 成功躲開了馬努斯另一只沒有拿著法杖的巨掌。

　　被不死人砍掉的斷口還散發著濃郁血氣。

　　連續不斷的轟鳴從身邊傳來，陷入狂暴狀態的馬努斯轟擊地面，想要像拍蒼蠅一樣把他拍死在深淵。

　　可惜不死人已經靈活地離開了原地，並抽冷子在他腰上捅了一劍。人性聚合的怪物響亮嘶鳴， 粗大的枯萎法杖返身掃來， 幾乎是貼著狼騎士頭盔的長纓掠過。

　　幽藍的頭蓋骨提燈在黑暗裡閃爍了幾下，磷火熄滅在一片沉默的黑暗裡。

　　……

　　眼前是一片徹底的漆黑，足下是漫至膝蓋的深淵。

　　無名的不死人干脆閉上了眼，僅憑耳邊的風聲和直感來預判怪物的走向招式。充斥著黑暗與污泥的空間蕩起漣漣水聲， 隨之而來的， 便是人性聚合的古代怪物狂暴的吼聲，以及刀刃入肉的奪奪之聲。

　　章法無用， 只剩下招招必然攻入要害的慘烈打法。

　　武器無用，只因指、肘、腿……身體的每個部位皆是奪人性命的最佳武器。

　　記錄無用，只因為這個幽深洞窟，唯有漫山遍野的人性怪物與不能開口的灰狼看見她漫步深淵。

　　不死人架起盾牌，在承受古代怪物攻擊之時，眼角余光向上投去一瞥。

　　在重新設下的結界微光裡，希夫正立在結界邊緣，聚精會神地盯著下方。

　　一股暖流驀然從心中淌過，盡管她只是個連名字都從未有過的囚徒，曾經立下的功績也將湮滅無痕，但此時此刻，她並不後悔。

　　……

　　黑暗裡的纏鬥似乎永無休止。

　　不死人雙手抵住結界大盾向後不斷滑動，狼大劍不知道飛到了何處，沉重的人性如雨般從空中墜落，打在盾牌上發出砰砰巨響。

　　劇烈的痛楚從雙臂上傳來，似乎手臂的骨骼已然碎成了千萬片，無名的不死人昂起頭，死死盯住人性飛來的方向。

　　逃走再戰從不是丟人的選擇，只是對經歷過無數次輪回的不死人而言，她已然厭倦了這一切，渴望著即將來臨的終結。

　　不死者狼狽地在充滿深淵的地面上奔走，被掩蓋於污泥之下的坑洞使她跌跌撞撞，但豐富的經驗依舊讓不死者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

　　叮當——

　　堅實的鐵靴仿佛觸及了什麼東西，不死人猛然向前一撲，在怪物的拳風消逝之時，整個人已如一道閃電般貼著淵面奔襲而來。

　　長劍斬下，怪物右足應聲而斷。

　　馬努斯的遺骸頓時倒下，令人驚異的是，古代英雄的遺骸仿佛在這一刻重新擁有了靈智，轉身掙扎著向後爬去，仿佛身後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一般。

　　然後，狼騎士大劍就斬下了古代人形怪物的頭顱。

　　馬努斯的身體陡然直立而起，雙手徒勞地向前伸展，最終頹然倒下。

　　不死人搖搖晃晃地站在原地，渾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地面的黑色溫柔地湧動著，穿越鎧甲阻隔，龐大的人性滲透入四肢百骸，甚至給人以泡在溫泉裡的錯覺。

　　不死人躺了一會兒，眼前出現許多光怪陸離的場景，但卻莫名令她感到熟悉，可等到她努力想要抓住這些場景時，這些幻像卻猶如泡沫一般消散了。

　　躺在地上懶散了好一陣，完成自身絕大部分使命的不死人才留戀地從地上爬起來，對高處的希夫招了招手。幼年期灰狼汪的一聲跳下來，不住對她搖著尾巴。

　　她把希夫抱在懷裡，從頭到尾摸了又摸，最後才戀戀不舍地讓鐵質手甲離開了灰狼柔軟的皮毛。

　　「好了希夫，別撒嬌了，我們現在應該干下一件事了。伊麗莎白奶媽還等著我們把幽暗公主送回去，這一路上還要辛苦你背一下幽暗了。」

　　……

　　能在不斷上漲的深淵裡全身而退，這本身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對烏拉席露的幽暗公主而言，這確實真實發生的。

　　當不死人和希夫趟過膝蓋深的黑泥時，卻驚訝地發現公主的身邊毫無深淵痕跡。在馬努斯倒下的方向，某種奇異的魔法被布置在了少女的身周，並在兩人激鬥的時候依舊保護著烏拉席露的公主完好無損。

　　這顯然不是法力低微的幽暗所能做到的事，能在深淵裡設下如此魔法的，除了狼狽逃離的阿爾特留斯，也就只剩下了深淵之父馬努斯。

　　馬努斯沒有理由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繼續保持敵人設下的魔法，所以，唯一的答案便是：

　　深淵之父的確在保護著幽暗。

　　被從墳墓中驚醒的馬努斯為何要毀滅烏拉席露，為何捉住幽暗又不惜一切地保護她，隨著馬努斯的徹底毀滅，已然成了一個永遠得不到答案的謎題。

　　「呼……呼………………」

　　躺在地上的烏拉席露公主無憂無慮地酣睡著，甚至不知夢見了什麼，嘴角還掛著甜蜜的笑容。不死人戳了戳公主，發現怎麼也叫不醒之後，終於湊在幽暗耳朵邊大聲叫了一句。

　　「幽暗公主，奶媽讓你起床了！！！」

　　「！！！！奶媽我起來了！」

　　幽暗公主陡然驚醒，眼中神光逐漸由渙散變得凝聚，在看到身邊的騎士時又轉為驚喜：

　　「啊，是騎士阿爾特留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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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的不死人輕輕把懷裡的公主放到地上，幽暗畢竟連續兩次被馬努斯抓走，身體已經變得極為虛弱，在最初醒來之後，就一直陷入的沉睡當中。

　　「感謝你，從未來到這裡的好心人，你又一次拯救了幽暗公主。我現在沒什麼好報答你的，就只有一些我收集的烏拉席露白枝和黃金樹脂，希望你不會嫌棄這些東西寒酸。」

　　長在石壁上無法挪動身軀的大香菇眼中流露出萬分感激的神色，但隨即聲音又低落下來。

　　「因為你是從未來來到過去的人，所以我不會歌頌你漫步深淵的傳奇，我會在心裡記住，是你成功漫步了深淵，救出了幽暗公主。盡管我從不相信什麼神明，但我會為你一直祈禱。」

　　「祝福你，從未來時刻來到過去的騎士，願火焰永遠引導你的前路。」

　　無名的不死人微笑起來，從懷裡摸出一塊精致的銀項鏈，掛在幽暗公主的脖子上。與此同時，卸下狼騎士頭盔，露出了與阿爾特留斯截然不同的柔美臉龐。

　　「我只是個無意間迷路到這裡的異鄉人罷了，榮耀歸屬於阿爾特留斯，而不是我。我是未來的人，終究也要回到未來去，希夫這邊，就拜托您照顧他了。再見，伊麗莎白奶媽，願火焰同樣引導您的前路。」

　　……

　　廢棄王都亞爾諾隆德。

　　從天而降的冰冷雪花已經在台階上凝成了透明的冰層，高懸於天頂的，不是已近黃昏的太陽，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輪明亮的滿月。

　　葛溫德林就守在王城的露台上，望向整個亞爾諾隆德唯一的進出口，肩上已積累了一層冰雪。

　　「暗月殿下，您說，薪王大人到底會選擇怎麼樣的道路？擁有王魂的大人，實力上早已超越了諸神，哪怕是背棄約定，她也同樣能在黑暗中生存下來。」

　　忍了許久，藏身於陰影中的王城防火女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不會，她從來都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一旦許下的諾言，便不會再輕易毀棄。」葛溫德林沉穩而冷淡地給出了回答，然後，音調在後半句向上揚起，「看，她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葛溫德林。」不死人之王伸手拂去葛溫德林肩上的冰雪，半開玩笑地說，「你不會從我走以後就守在這裡吧？就沒有想過我直接放棄傳火的結局嗎？」

　　「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

　　葛溫德林冷冷地打了回來，依舊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模樣，眼中冰雪悄然融化。

　　「也對，我們朝夕相處了大概有好幾百年了吧，不是朋友，也應該是朋友了，就像我能猜到你的思路一樣，你也對我了如指掌。這是最後一次傳火了，大概……我終於能夠好好休息了。」

　　就在彼此擦身而過時，無名的不死人忽然回過頭，認真地看向佇立原地的暗月之神。

　　「對了，世界最終歸於毀滅，你會打算做些什麼呢？」

　　「我？」葛溫德林怔愣了一下，隨即不確定道，「也許會整理世界從誕生到毀滅的所有事件，記錄下來吧，如果這個世界還能夠重生的話……」

　　「是個不錯的主意。」

　　無名的不死人重新邁開了腳步，語調輕松。

　　「我現在要去傳火了。」

　　假如世界沒有希望，我便成為希望。

　　假如世界沒有光明，那麼，我便成為深淵裡唯一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魂一卷結束，鼓掌鼓掌！！！！

　　下面魂3卷就有迦勒底的戲份了，比較復雜一點，想歇一天，整理一下思路。


第52章

　　羅瑪尼·阿基曼急匆匆地在走廊上跑動著， 這個拿著厚厚論文紙的男人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底下更是有著一圈濃厚的烏青，在迎面遇到走來的員工時， 竟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樣直直就走了過去。

　　「小心啊羅曼醫生！」

　　對方猝不及防之下， 直接撞上了粉發青年， 好在他反應夠快， 這才在青年即將和大地親密接觸的前一秒穩穩地拖住了青年。

　　即便如此，青年手中的論文也因為這一撞而漫天飛舞， 整段走廊上都鋪滿了散落的紙張。而青年還站在原地，扶著額頭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真是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干了什麼的工作人員立刻蹲下來，一邊撿著地上的紙張，一邊偷偷打量著羅瑪尼的臉色，「是我沒看路， 撞上了醫生。」

　　「不，其實是我自己沒注意到前面有人啦， 不關你的事。」

　　羅瑪尼緩緩蹲下來，和對面的員工一起收拾著地面的殘局，因為長時間睡眠不足的緣故，他到現在還有點恍恍惚惚的， 手上的動作也比身邊的人慢了不止一籌。

　　「說起來……醫生的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是最近生病了嗎？」

　　「不，不是生病啦，是我最近在做這個東西。」

　　羅瑪尼心虛地指了指散落一地的A4紙。

　　「那醫生要好好休息啊，身體才是一切的基礎。如果連身體都垮下去的話， 就算做出再好的成果也是不值得的。」

　　在最後一張紙被撿起來的時候， 那個差點撞倒羅瑪尼的工作人員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都還指望醫生在戰鬥勝利後和我們一起慶祝呢。」

　　「啊，我會努力的。」

　　橘粉色半長發的青年在空中呼出了一朵白霧， 眼神幽遠。

　　……

　　等羅瑪尼拿著手裡的文件推門進來時，房間裡早就站滿了人。

　　「羅曼，你來得比平時慢了一點。」正守在靈子轉移筐體旁調試機器的達芬奇轉過身，半真半假地抱怨著，「雖然好好休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你就沒法見證加拉哈德親進行靈子轉移的英姿了。」

　　「不好意思，半路上發生了點意外，所以耽擱了一下。」

　　羅瑪尼軟綿綿地道著歉，順手就要接過達芬奇手裡的工具，結果被全能之人嫌棄地抽開了手。

　　「不是我說你，你自己也該注意一下啊，睡眠不足可是會出大問題的，像你這樣我怎麼放心讓你來調試機器？唉，我真擔心你計算出來的坐標會有誤差。」

　　「萊昂納多，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專業度，我檢查了很多遍，坐標是沒有問題的！」

　　羅瑪尼啪地一下雙手合十，滿懷期待地看著全能之人，眼裡似乎有星星閃動。

　　「真是敗給你了。」

　　達芬奇越來越覺得自己已經淪為了整個迦勒底的保姆，不僅要為了人理的事操心，還得時刻關注所羅門王的身心狀態。

　　不過，羅瑪尼天天昏昏沉沉的狀態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就連她，在愛西絲被半成品的靈子轉移送走之後，為了盡快修復人理，也不得不繼續接手了靈子演算裝置的繼續設計和建造，每天都超負荷運轉呢。

　　「這個，羅曼醫生，我們進行靈子轉移的時間是十點對吧，現在已經還有不到五分鐘了。」

　　加拉哈德看了看腕表，有些焦躁地望了望從特殊液體中升起的靈子筐體。作為附體在瑪修從前軀體上的受肉從者，紫發的青年並沒有穿著從者一貫裝備的概念禮裝，而是同所有御主一樣，穿著迦勒底特制的裝備，用以保證在靈子轉移的時候不至於出現意外。

　　「啊？竟然這麼快嗎？！加拉哈德你趕緊進去，靈子轉移馬上就要開始了。」

　　傳說中獲得了聖杯的騎士深吸一口氣，在眾人七上八下的心跳裡躺了進去，隔著灰蒙蒙的玻璃，他看見羅曼醫生滿懷期待地趴在筐體上說了什麼。

　　大概是「一路順風」「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吧？

　　加拉哈德剛剛閃過這個念頭，世界便扭曲了。

　　……

　　經歷過一段並不舒服的時空旅程，在隧道裡各種天旋地轉到差點以為自己進了現代滾筒洗衣機的加拉哈德總算被吐了出來。

　　當然，落點一如既往的是在空中。

　　紫發的圓桌騎士成功在半空裡蘇醒了過來，並且成功具現出了從者的概念禮裝，然而就在此時……

　　滴滴——

　　綁在加拉哈德手腕上的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並扶起了一段淡藍色的虛擬屏幕。

　　「在嗎，加拉哈德，收到請回答。」

　　「在，身體完好，機能正常。」

　　加拉哈德握緊手上的十字大盾，在半空換了個姿勢，同時看見眼前淡藍色的電子屏幕像幾十年前的老電視機一樣泛起了大量雪花。

　　「#¥％¥&¥％&*……喂，喂，聽得到嗎加拉哈德！」

　　過了好一會兒，粉發青年的聲音才又從通訊器裡傳出來，並包含著大量雜音。

　　「現在聽得見。」

　　「那就好，剛才簡直嚇死我了……」屏幕對面的醫生大大松了口氣，擦掉了額頭上不知不覺滲出的冷汗，「我還以為一到那裡就會失去聯系呢……咳！我是說，我要先恭喜你，加拉哈德，成功地到達了既定目標，而且狀態完美。」

　　「不過，由於我們誰也不知道是過去的舊世界是什麼樣子，也無法提供什麼建設性的提議。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只能全權拜托給你了。降落以後，先找個魔力充裕的地方建立起補給點吧！」

　　「也許會失敗。」

　　加拉哈德感應了一下蘊藏在空氣中的魔力，然後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什麼？！」

　　羅瑪尼頓時大驚失色，連手裡的咖啡杯因此翻倒也沒有察覺。

　　「如果我們不能保證物資供應，那加拉哈德你……」

　　雖然本質上仍是從英靈座上的從者，可是肉·體的存在，總是能多多少少影響到英靈的狀態。因此，建立從迦勒底到「舊世界」的穩定補給點就變得異常重要。

　　但是……

　　「這裡的世界規則似乎和我們這裡不同，就連我的概念禮裝也是極為勉強才能展開。還有……」

　　通訊器裡的說話聲可疑地頓了一下。

　　「我現在要降落了！」

　　……

　　砰——！

　　在地面砸出一個巨大凹坑之後，加拉哈德拖著巨大的十字盾牌慢慢爬出大坑，渾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泥水……

　　「……加拉哈德，你還好嗎？」

　　羅瑪尼的聲音遲疑著從通訊器中傳來。

　　「我還好，安全降落。」

　　加拉哈德甩了甩手，吃力地把盾牌背到背上。不知道是因為世界規則，還是受肉之後的緣故，他感到了一絲久違的疲憊。

　　就是很不幸，降落的地點是在一座城市附近，正對著一座大橋。雖然及時偏轉了方向免得把橋砸斷，但他整個人卻砸進了旁邊的河道裡。

　　「安全就好，加拉哈德，你能判斷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我還不確定，似乎是一座城市。」加拉哈德趟著只到小腿的水面，開始往岸邊跋涉，「我要先到那裡去看看。」

　　加拉哈德從隨身攜帶的工具箱裡摸出了一套鉤鎖，干淨利索地爬上了橋面。

　　……

　　從未見過的絕景就這麼展現在了眼前。

　　強烈哥特風格的城堡就坐落在終日冰雪籠罩的山谷中，細碎的雪花隨風飄落，為整座城堡籠上了一層迷離夢幻的雪光。

　　若隱若現的殘月高掛在荊棘般的尖頂，城市上空呈現出一輪銀色圓弧。

　　隱隱寒風從積雪的山谷中吹來，並不如何冰冷，卻更為整座城市增添了遠離塵世的夢幻氣質。

　　加拉哈德怔怔站在橋面上，一時忘記了說話。

　　「哇哦，漂亮，簡直就像夢裡的場景。」

　　「真是完美的傑作，我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幅畫面記錄下來了。」

　　守在電腦前的兩人（？）齊聲贊嘆出聲，過了大概有三十秒左右，羅瑪尼忽然在龐雜的數據流裡看到了不祥的征兆。

　　「加拉哈德，小心，周圍有生物反應！」

　　……

　　另一片空間，天空昏黑一片，行將入夜。

　　太陽無力地掛在天上，已然失去了擁有巨大光熱的外型，內裡變得空洞，僅存一圈紅色的日冕有氣無力地燃燒著，並不斷從漆黑一片的太陽中流逝，如水般滴落於地。

　　地上插滿了各種彎折的刀槍劍戟，骨灰般白色的地面上盛開著小小的鮮花，一簇小小火苗安靜而微弱的燃燒著，沿著其中劍刃熔爛扭曲的紋路盤旋而上。

　　篝火旁盤腿坐著一個人，高大身軀上的頭顱低垂著，一動不動，仿佛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忽然之間，這個人的手指，似乎動了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以為主角是不可燃垃圾？不，主角是薪王化身噠！！！

　　薪王化身帶的那個地方的太陽，其實蠻像冬木黑杯出現時候的樣子。


第53章

　　黑暗。

　　如一潭死水般黑暗， 就像是混沌未明時不朽古龍們棲身的濃霧一般，不朽而永恆。倚靠在火堆旁的人形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紅亮灼熱的火舌從內部迸出， 安靜地舔舐著人形枯槁干裂的身軀。

　　咚——

　　咚——

　　就在黑暗仿佛要無止境持續下去時， 一陣久遠的回響擊碎了黑暗， 沉淪已久的意識漸漸上浮。

　　最終， 一線微弱的火光填滿了整個視野。

　　……

　　我這是……睡了多久？

　　燃燒著的高大人形怔怔地看著掌心，意識逐漸回籠。

　　她不是已經最後一次傳火了嗎， 怎麼還會蘇醒過來？

　　對了，是蘇醒之鐘。

　　悠遠沉厚的鐘聲依舊響起，回蕩在天地之間，仿佛是一聲聲凄切的呼喚。

　　火已漸熄，然位不見王影。

　　初始之火的火爐， 開滿不知名小花的地面，燃燒了超過千年以上的不死者睜開雙眼， 再度打量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曾經明亮的天空陷入黑暗，天上的太陽如今僅剩下一個紅色的圓圈苟延殘喘，僅存的火焰突破封印，源源不斷地離散到地面。

　　這是火焰渴求柴薪的訊號， 同時也是呼喚著傳火儀式的跡像。

　　一覺睡了好幾千年的不死人極目遠眺， 只見曾經宏偉壯闊的穹頂和錯綜復雜的廊道，還有那些守候在半途的黑騎士們全都消失殆盡，僅余下兩側層層疊疊、被極度壓縮扭曲之後的城市傾斜著向初火圍攏過來。

　　仿佛是畏懼寒冷的孩子想要盡力靠近火爐，好得到賴以生存的熱量一般。

　　那些荊棘般尖銳的穹頂， 尚未被掩埋的玫瑰花窗， 以及那些被深埋於黃沙之下，只露出一磚半瓦的殘垣斷壁， 重重地向下壓來，荒誕而頹廢的宏大之美敲打著每一個觀眾的心靈。

　　燃燒的人形眯起眼，堪比鷹眼的視覺在廢墟上掠過，但始終難以找到活人的痕跡。

　　這便是過往輝煌，但已然湮滅的人類國度。

　　諸多近乎毀滅的文明漂泊不斷彙聚，最終停留在了初始火爐，文明最初，也是最後的地方。

　　末日將近。

　　……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你說呢，老伙計？」

　　燃燒著的人影回頭看了看火焰，從盔甲縫隙中的眼神投出淡淡悲涼。

　　「也是快到滅世的時候了，不然怎麼還會把我這種家伙都還翻出來？而且，我能感應到還有幾個家伙也離開了，大概，他們也是不願意再坐上這個王位了。」

　　微弱到甚至只能在螺旋劍末端燃燒的火焰搖曳了一下，仿佛在應和著薪王化身的話語。

　　「原來你也贊同啊。」燃燒著的人影嘆息了一聲，凝望著火爐邊上搖搖欲墜的廢墟，「到了這個時候，就該讓我這把老骨頭重拾舊業，去宰幾個薪王給你添柴了。」

　　「不過，像這樣大搖大擺的出去，恐怕誰都知道我是來尋找柴薪的，總得變一個樣子才行。」

　　燃燒的人形微笑了一下，一縷火焰就從篝火裡飄了出來，落到她的指尖。熔岩一般的火焰紋路從軀干上消退，恢復成為正常人類該有的模樣。

　　甚至連胸甲也燒成嶙峋肋骨模樣的鐵甲消隱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輕薄而柔軟的女士裙裝。在初始之火的加持之下，看起來輕輕一撕就能撕破的修女連帽鬥篷，防御力甚至能與堅硬的哈維爾石甲相較。

　　地上的各種武器早已鏽蝕扭曲，不堪使用，於是熾熱的螺旋劍便被拔了出來，化作一對鐮刀的模樣。

　　「收割柴薪什麼的，砍柴刀太難看，果然還是割麥子用的鐮刀比較好。」

　　無名的薪王垂首凝視著指尖。

　　那是一雙潔白細膩屬於女性的手，既沒有長年累月緊握兵器所帶來的老繭，也沒有戰鬥時留下來的傷疤，修剪整齊的十指泛著柔軟的粉紅色，冰涼溫潤得就像一塊打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

　　僅有些微時不時出現的裂隙一般的紅色火痕，昭示著身為薪王的榮耀。

　　赤足站立於地面的薪王默默苦笑，把手攏入袖中。

　　原來，快要燃盡了嗎……

　　……

　　形同鱷魚的怪物從後方岩洞裡猛地撲出，上下兩塊巨鉗般的嘴巴啪地一聲合在一起，發出令人膽寒的脆響。

　　而在鱷魚怪物巨嘴之下的腹部，原本應該密布鱗甲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參差不齊的骨刺，開合之間仿佛永不饜足的巨嘴。在向下蜿蜒的山洞裡，正有絲絲縷縷污穢陰暗的風從地底吹上來。

　　加拉哈德警惕地向後退了幾大步，眯起眼警惕地觀察著突然出現的怪物。

　　「這是什麼怪物？！」

　　羅瑪尼忍不住驚嘆出聲，達芬奇也緊緊盯住了電腦屏幕，雙手不自覺地揪緊。

　　「加拉哈德，寶具這些都不能用嗎？」

　　「不行的，規則不一樣，我受到了壓制，只能通過平時的技巧來戰鬥。」

　　加拉哈德試探性地用紅柄劍刺了幾下，對於皮糙肉厚的巨鱷來說，相對纖細的劍鋒就如同細針一般，除了帶出幾蓬血花，對於巨大鱷魚的行動毫無影響。

　　就連亞從者的身體，也仿佛受到了某種干擾一般，變得異常沉重而虛弱，最後竟然只能像普通人一樣騰挪跳躍。從前那些超出凡人理解的動作，無論如何再也做不到了。

　　紫發的圓桌騎士緊緊咬著唇，失去了平日擅長的戰鬥模式，他內心的焦躁半點也不比電腦面前的羅曼醫生更少。好在加拉哈德畢竟是曾經跟隨過亞瑟王南征北戰的騎士，活著的時候也沒有寶具這種東西可用，屬於凡人的技巧很快就從腦海深處重新浮現了上來。

　　既然紅柄劍沒有用，那麼，就用盾砸。

　　加拉哈德爬上橋上的路燈杆，舉著沉重的盾牌，在鱷魚怪物衝過來時看准機會，進行了一次慘無人道的落下攻擊。

　　……

　　砰的一聲，頭部受到重創的巨鱷整個身體都翻轉了過來，這時，加拉哈德才發現，在巨鱷畸形的身軀上，竟然有一對近乎正常人類的手，雙手緊緊交握，仿佛正在哀求下手的人不要殺它。

　　不過，加拉哈德對於這種怪物一向都沒有好感，鱷魚怪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在殺掉巨鱷之後，鱷魚怪物交握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爪子濃密的毛發裡，有一枚戒指正在閃閃發光。加拉哈德剛剛觸碰到它的一瞬，就險惡地甩開了巨鱷的手。

　　一股令人發狂的污穢力量在剛剛接觸到的瞬間就攀援了上來，令純潔的騎士感到分外不適。

　　「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

　　加拉哈德驚疑不定地看著巨鱷垂下的雙手，在看到那只眼睛形狀的戒指以後，他只想到一個結果。

　　這個怪物，原本是一個人類。

　　不祥的陰影在心中飛速蔓延，當加拉哈德再抬頭望向對面那個籠罩在冰雪與銀光裡的城市時，心髒驟然高懸起來。

　　……

　　「我覺得那個城市很詭異，外表看起來夢幻的地方，也許是吃人的魔窟也說不定。」

　　加拉哈德滿懷警惕地環視四周，在確定周圍並沒有可疑生物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舉著盾往前走。

　　「也許吧……我們這裡暫時無法支援你，你自己小心。」

　　經歷了剛才的怪物襲擊，羅瑪尼和達芬奇也不再把這裡當做一個無害的世界，愈發慎重起來。

　　加拉哈德失去了作為受肉從者的優勢，上限被拉低到了凡人的界限，和這個光怪陸離的古老世界想比，到底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附近沒有對你具有惡意的生命反應，但是不保證這個世界有沒有能夠偽裝成死物，然後發動攻擊的東西，所以加拉哈德你還是要更注意一些。」羅瑪尼仔細凝視著模糊不清的畫面，眼神忽然定格在了地面的某處，「你快看，地上那些黑色的東西是什麼？」

　　「我原本還以為這是車輪經過帶下來的泥土，現在看來，這些東西並不簡單。」

　　加拉哈德蹲下身，拈起一小團黑乎乎的泥狀物，強忍著泛起的惡心仔細觀察。

　　類似史萊姆的柔軟粘稠物質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它的顏色有深有淺，像是各種污穢之物混雜在一起之後最終形成的顏色。淡淡黑霧飄在加拉哈德的指尖上，復數個冤魂的哀鳴雜亂無章地傳入耳中，純潔的騎士厭惡地捻動著指頭，卻在無意間拈出了一片骨白色的小碎片。

　　那當然是人骨，而且是被以極度殘忍方式殺死的人的骨頭。

　　「簡直是……這簡直是……」

　　立即猜出了人骨來歷的加拉哈德氣得臉色發白，手掌緊握著劍柄，低頭看著橋面上黑色粘稠物體的痕跡。

　　令人作嘔的黑色物體一路向前延伸，並且在此之外，本應是潔白的石磚上還有著鮮血干涸之後的噴濺跡像。令人寒毛直豎的軌跡一直延伸到大橋的另一端，並且在那座城市的入口，還徘徊著不少穿有銀色輕甲的衛士。

　　加拉哈德俯下身體，把自己隱藏在亂石堆和枯草中，只露出兩只眼睛觀察著城市裡的景像。

　　就在此時，天上傳來拍打翅膀的聲音，伴隨著呼呼尖嘯的，還有一聲悠遠而宏大的長吟。

　　「吼——」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你們一個悲傷的消息，作為一個連耳朵都刷滿了的全成就老ass，昨天開電腦打算玩個魔法師的新檔，結果出門被活屍瘋狂教育？？？？excuse me？？？？

　　一年半沒打真的是手生了，連鍵位都記不住了……

　　PS：魂3初始火爐場景真的是美哭了，第一次打通到這裡，看到那些傾倒過來的建築物真是震撼得話都不會說了，再有化身加成真的是怎麼都不肯離開火爐，太美了……

　　PSS：根據開場CG，我個人認為傳火就是把薪王送到初始火爐，被化身擊殺還是干掉化身各安天命，然而化身錘爆了所有人。也就是說……哪怕燒成無意識的干屍，咕噠子也依舊能輕輕松松錘爆全盛期不死隊全員。當然，化身沒咕噠子加成，八周目難度也依然是戰神，跟蓋一刀差不多吧。


第54章

　　冷冽的寒風呼嘯著穿過寬闊的翼膜， 沿著漆黑锃亮的鱗片吹動騎乘者的裙角。

　　無名的不死人坐在喀拉彌特的背上，心情有點奇妙，又有點滄桑。

　　沒想到喀拉彌特在被她殺死以後， 靈魂竟然會以這種奇妙的形式和她連接在一起， 這一次從初始火爐中回到過去的時間線， 喀拉彌特就立刻顯現而出。

　　從某種角度來看， 喀拉彌特這是變成了她的坐騎和寵物？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應該在坐著這頭黑龍的同時， 手裡再拿一只金杯，從天上帶著一堆雙足飛龍大搖大擺的飛過去。

　　不行，她好歹是個火之時代的薪王，怎麼能和古龍混在一起？

　　無名的不死人輕輕嘆了口氣，把腦袋裡突然冒出來不著邊際的想法按了下去。

　　這次她是來亞諾爾隆德找暗月之神的， 上次去傳火，無底木箱裡的東西到了火爐裡也會被燒掉， 就干脆托付給了葛溫德林，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箱子裡的東西還在不在。

　　正在她漫無邊際發散思維的時候，座下的喀拉彌特突然來了個急剎車， 險之又險地在撞到結界變成肉餅之前停了下來。

　　「喂， 前面有結界，你是想讓我直接撞碎結界進去和亞諾爾隆德的葛溫神族火拼一場嗎？」

　　喀拉彌特不滿地碎碎念著，雖然經由龍類器官發出的聲音更像是連綿不斷的雷音。

　　「如果你想的話，其實也可以。」

　　無名的不死人拍了幾下黑龍纖長的脖頸， 伸手用心感應著對面的結界。這裡正靠近葛溫德林所在的王都， 整個結界也帶著一股明顯的神族氣息，柔和而冰冷的氣息， 令她禁不住想起那個手執鐮刀的小龍女，還有那一幅畫著冰雪長橋的畫。

　　通往畫中世界艾雷德爾的鑰匙，是一個小人偶。

　　無名的不死人下意識地往懷裡摸了摸，在什麼都沒摸到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來，自己把那塊小人偶也一道塞進了箱子裡。

　　現在的狀況，就相當於是把鑰匙忘在了家裡，只能對著鎖了的大門發呆，並且，這世上還沒有能夠開鎖的工匠。

　　「所以，我當初怎麼就那麼愚蠢呢，早知道還要醒，就該把阿爾特留斯徽章小人偶什麼的一起帶進火堆裡燒了……」

　　「我是無所謂你燒不燒的，不過，你不看看下面究竟在發生什麼嗎？」

　　喀拉彌特懸停在半空，肌肉虯結的雙翅拍擊著空氣，甚至還有閑暇隔著結界對裡面發生的場景指指點點，鼻孔裡竄出一絲絲不懷好意的火苗。

　　無名的不死人順著黑龍的話語垂下頭，隨即瞳孔緊縮，滿臉不可置信。

　　「這是……怎麼會？這裡可畢竟是靠近神明的地方，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喀拉彌特，給我撕碎結界！」

　　……

　　雷鳴般的轟鳴炸響在耳邊，昭示著蠻荒巨獸的到來，就連地面似乎也在瑟瑟發抖。

　　加拉哈德把自己緊緊縮在枯黃的雜草裡，盡力將自己隱蔽起來，聯絡器中的音量也隨著紫發騎士的調整，而變得近乎耳語。哪怕身體素質有所下降，他也看得清清楚楚，懸在高空上的是巨龍，而非輕輕松松就能擊敗的雙足飛龍。

　　「羅曼醫生，我看到龍了，而且，是巨龍。」

　　加拉哈德壓低了的沙啞聲音從聯絡器另一端傳來，但不管怎麼調整畫面，達芬奇和羅瑪尼都只能在屏幕上看到一片雜草，只能通過流動的數據判斷出圓桌騎士的心跳已經偏離了正常值。

　　兩人的心跳也一並加速起來。

　　哪怕在神代，巨龍也是食物鏈中的頂端存在，但凡從巨龍爪下逃得性命，抑或是達成殺死巨龍成就的，無一不是百世流芳的大英雄，而在加拉哈德能力被極端壓縮的舊世界，不說單挑巨龍，就連能不能活著逃脫都成問題。

　　最好的結果，就是巨龍根本沒有注意到。

　　「怎麼樣，加拉哈德，你還好嗎？」

　　「還，還好。」加拉哈德抽空偷瞄了一眼天上，「那頭龍沒有注意到我。」

　　「唉，真是嚇死我了，還以為這個世界巨龍遍地走，怪物就像狗呢。既然是這樣，那就繼續躲——哇啊啊啊，那是什麼聲音啊！」

　　加拉哈德彈簧一樣從地面蹦起來，從大橋盡頭傳來的衝擊波讓他整個人的五髒六腑都翻騰不休，圓桌騎士強忍著想要嘔吐的欲望踩著碎石整個人滑下了河堤，看見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轟——

　　身軀龐大到無與倫比的巨龍如同炮彈一樣砸響了城市，結界在那一刻顯現而出，凝成了如同冰晶般的外殼。

　　哢嚓——

　　哢嚓——

　　以巨龍轟擊的地方為中心，裂開了蛛網般的痕跡，伴著清脆的破碎聲，不住向下延伸。黑龍肌肉鼓起，鋼爪緊扣，災厄的黑炎從尖刀般的齒間傾瀉而出，凡是接觸到的部分，結界都無聲無息地消融開來。

　　旋即，無論是龍，還是旁觀的人，都看見了其中地獄般的場景。

　　……

　　昔日沐浴在神明榮光中的冰雪之城已然陷入了一片混亂的殺戮。

　　包裹著污穢幽邃的火球橫飛而過，墮落的女聖騎士揮動火刑架，引出一道燃燒的火牆，明明應是神聖法王護衛的輕甲騎士刀刃上凝聚起了冰霜，每一次揚起都帶著飄飛的血花。伊魯席爾的貴族們從各自的居所裡跑出來，在大街上亂衝亂撞，企圖找到一個能夠得到庇護的場所，然後就被趴在地上裝死的長發樹妖們結束了生命。

　　大街上滿是人體的殘肢斷臂，緩緩凝固的暗紅血液上回響著含混不清的絮語，令人不由得心生恐懼。

　　一片混亂的街道上，也並非沒有敢於抵抗的存在。某個穿著肥胖鎧甲，手裡提著巨大錘子的騎士正組織起一群頭盔上雕刻著羽翼紋樣的銀甲騎士抵抗，每一捶砸下去必然就有人頭破血流，銀騎士們閃爍著雷光的長槍也必然將衝到前方的敵人掛在槍頭上。但由於衝擊軍陣的人太多，再加上內部出現了叛徒，騎士們的陣線不斷後退，隨後便被眼裡冒著綠光的痴肥主教們用火球擊中，血濺三尺。

　　「沒想到，當初還和翁斯坦打得我找不著北的斯摩，現在竟然竟然成了這個樣子，亞諾爾隆德比起以前，更加衰落了啊……」

　　無名的不死人呢喃出聲，座下的黑龍不屑地哼笑。

　　「哼哼哼，亞諾爾隆德越衰敗越好，誰讓葛溫那群人帶人殺了我族大半，現在被人打上門純屬活該。米迪爾當時還那麼小，就被他找到巢穴裡來，送給他那個小女兒當寵物，鎮壓在深淵裡面。還有幾個家伙被他塞進下水道裡，日日忍受污穢和劇毒的折磨，就連死了的巨龍，也要被他送到伊扎裡斯去，給那群魔女做試驗品……」

　　「幸好我當時見機得快，遠離了戰場，這才留下一命。聽說還有某些家伙也撿回了一條命，後來更是蠱惑了葛溫那家伙的長子，讓這個所謂的太陽王剝奪了自己長子的名字，放逐到荒無人煙的山裡去，這一切可都是報應。」

　　「然而你還是被我殺了，現在你是我的坐騎兼寵物。」

　　這條正在喋喋不休的黑龍頓時卡住，隨後報復性地往地上噴吐龍息，把一群正在胡亂殺人的家伙全都變成了一團焦炭。

　　……

　　「天哪……原來加拉哈德你竟然是誤入了戰場……小心躲開，不要被卷進裡面了。」

　　「還沒，我只是在戰場邊緣觀戰而已，沒有正式加入戰鬥。」

　　加拉哈德趴在高聳的河堤上，微微低下頭，躲開一個劃著弧線從天上飛過的火球。緊跟著他手一松，又重新滑落到河面上，邊緣呈現出鎏金色澤的黑龍吐息緊跟著就從布滿鮮血的地面上橫溢而出，恰好避開了圓桌騎士的手指。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夢囈般的呢喃聲、兵戈交擊聲、慘叫聲混在一起，作為渾厚龍吟的陪襯，響徹了整座城市。

　　「我從來沒想到，靈子轉移到這裡以後，竟然還會重新看到龍。」圓桌騎士頗為感嘆地說，過往的記憶又重新浮現在腦中，「就算亞瑟王在的時候，也從未發生過白龍伏提庚進攻人類城鎮的事情。」

　　「好像並不是這樣，那頭黑龍好像在幫另一方，每次吐息的時候，火焰都會刻意避開那個拿著大錘的騎士。」

　　橘粉色半長發的青年睜大眼，仔細分辨著模糊畫面上的圖案。

　　手持大錘的肥胖騎士在看到從天而降的巨龍時，明顯知道些什麼，在和身邊銀騎士們進行簡短溝通之後，本已顯露頹勢的騎士團又重新士氣大振，並且組成一個個小陣型，呈楔形往黑龍的方向突圍而去。

　　那頭奇異的六翼黑龍幾乎是追著那群剛才還氣焰囂張的魔女和主教們吐，夾雜著金色的龍炎水流般在地面上滾動，並且無法以普通的冰霜或清水撲滅。直到那群窮凶極惡的進攻者都變成了一團團人形焦炭，黑龍才緩緩降低高度，落到地面。

　　直到此時，已在電腦前守了一天的醫生才看見，在翕動的六翼之後，迷離光影之間，端坐著一位姿態高雅的女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還是挺生氣的，之前在上本書作話就說了這本寫魂系列的，文案羅德蘭傳火和亞楠獵神就快是明示了，然而還是有人不看文案作話。

　　存稿到15W才發文，入V當天掉落6更兩萬字，之後都是6000字的日更，怕不方便你們跳定防盜也沒到50%，下班之後才有機會碼字到凌晨一點……累死累活感覺都是天經地義的樣子，那就提高防盜，每天3000吧，什麼時候更新，什麼時候有6000字掉落看心情，反正我又不靠這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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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迦勒底的醫療部負責人用力地攥緊了水杯， 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布滿雪花的屏幕，身邊的達芬奇神情嚴肅。

　　「這是……」

　　「愛西絲。」

　　青年緊張地吞咽了兩下，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身旁的達芬奇無聲地嘆了口氣， 搶過羅瑪尼手裡的麥克風， 自己對身處世界另一端的圓桌騎士發出了指令。

　　「加拉哈德， 能看清龍背上的那個人是誰嗎？我好像覺得那個人是愛西絲？」

　　「一定不會錯的， 進攻這個城市的人，是那一位。」

　　紫發的騎士本想繼續用「御主」或者直呼其名來指代在靈子轉移裡失蹤的黑發御主， 但在感應到那團猶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燒的靈魂時改變了主意。

　　如果說在迦勒底時看見的是海岸邊的燈塔，那麼現在他看到的愛西絲，就是一整座烈焰環繞的活火山，而從靈魂深處無意識流瀉出來的某種概念，又令穿越時空的從者產生了深深的敬畏。

　　在某一瞬間， 加拉哈德聯想到了自己生前曾觸碰過的聖杯。

　　這種大膽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便被紫發的騎士自己給否決掉了。就在加拉哈德正在猶豫是否需要上前和迦勒底失蹤的御主相認時， 體型巨大的黑龍已經降落到了地面，隨之而來的還有幾聲腔調怪異的呼喊。

　　「是大王子！」

　　……

　　「誰是你家大王子的坐騎了！」

　　喀拉彌特憤怒地一口火噴出去，燎到斯摩胖胖的黃銅色鎧甲上，無名的不死人及時勒緊了韁繩， 因此喀拉彌特的黑炎只略微熏黑了騎士們表面的鎧甲。

　　「我不是你們的大王子。」從天而降的救星語氣冷淡， 「我只是來亞諾爾隆德找葛溫德林有事。當年你和翁斯坦的幻像在亞諾爾隆德大廳裡揍我的時候，想到過現在還需要我救你的時候嗎？」

　　「等一下。」

　　穿著肥胖盔甲的斯摩拿起錘子，消滅了一個墮落聖騎士反殺的企圖之後，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龍背上的女性。

　　「尊奉暗月之神殿下的命令， 凡是有前來傳火的不死人， 我都會對其進行考驗，但是通過考驗的……就僅僅只有那位葛溫王的繼承人而已， 但是……」

　　「嗯哼，除了我和索拉爾，還有誰能在大廳裡被你和翁斯坦幻影摁在地上揍以後，重新反殺回來的？」

　　無名的不死人挑了挑嘴角，環視周圍一片狼藉的場景。

　　在喀拉彌特龍息洗禮之後，這座城市的戰爭已然暫時平息了下來，僅留下了一地焦黑。

　　一排排身形痴肥的主教握著銀制法杖，就這麼成了幾十個人形焦炭，僅有少量未曾燃燒殆盡的紫色織物折射著金線的微光。手執火刑架四處放火的女騎士們早已一動不動，僅有熏黑鎧甲上雕鑿的花紋，顯示著曾被誥封為聖的過往。

　　在尚未被火焰灼燒的地面上，殘肢斷臂隨處可見，浸沒在一片殷紅與黑色的粘液中。無辜死者睜大雙眼凝視天空，腹部與四肢都被殘忍地撕扯開來，留下了一排排細密的牙印。微弱呻吟從僥幸不死的貴族們口中溢出，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傷口淌下，在被銀騎士們扶起時，敬畏與恐懼的眼神落到她的身上。

　　「這又是怎麼回事？這可是在亞諾爾隆德附近，難道葛溫德林連這裡的事都管不到了嗎？」

　　葛溫神族的都城腳下，怎麼可能有這種污穢的東西出現？簡直比病村底下的沼澤還要讓人犯惡心。

　　……

　　穿著肥胖盔甲的斯摩忽然放下大錘，神情激憤。

　　「是暗月殿下遭到了背叛！該死的教皇沙力萬，利用殿下的信任，竟然勾結幽邃教堂的埃爾德裡奇，以前來朝見殿下為名，和這群墮落的肥豬一起進攻亞諾爾隆德！」

　　「我原本打算讓伊魯席爾的騎士們一起抵抗，誰知道沙利萬竟然利用賞賜騎士的機會，用魔法腐蝕了這群人的心智，讓他們墮落成了只知殺戮的野獸！他還從畫中世界裡帶來了樹妖，悄悄偽裝成伊魯席爾裡栽種的植被，開戰的時候，後背就遭到了他們的襲擊！駐扎在伊魯席爾的銀騎士本就不多，要不是薪王你及時趕到，恐怕我們最終還是會全軍覆沒。」

　　「等等，伊魯席爾就是這座城？沙利萬和幽邃教堂又是什麼？這群穿著白教法袍，身上又沾滿肮髒氣息的東西又是什麼？」

　　無名的不死人完全是一頭霧水，沉睡了幾千年，再從墳裡爬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和世界脫節了。

　　「在薪王你走以後，暗月殿下就開始興建亞諾爾隆德之下的城市——伊魯席爾，並在主持傳火事宜的白教衰落之後組建青教，自己走上前台。」斯摩重重嘆了口氣，語氣落寞，「但好景不長，就在最近幾十年裡，暗月殿下的身體每況愈下，於是就將管轄暗月之劍的權力下放給了幽爾西卡小姐。」

　　「而沙利萬和幽爾西卡小姐同樣出身繪畫世界，殿下將他留下，是希望他往後輔佐小姐，但沒想到……身為樹妖之子的沙利萬，竟然包藏禍心，和墮落的幽邃聖者埃爾德裡奇一起，進攻亞諾爾隆德，圖謀殿下的神力。而我和銀騎士們被拖在了伊魯席爾，沙利萬和埃爾德裡奇已經先行一步，進攻亞諾爾隆德，薪王大人，請立刻到王都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我回去處理的。」

　　無名的不死人扯動韁繩，黑龍細長靈敏的尾巴在地上一掃，忽然就向空闊的河堤席卷而去。

　　「我親愛的主人……」喀拉彌特幸災樂禍地甩著尾巴，帶著滿滿看戲的興致，「雖然你是比葛溫還強大的薪王，但好歹也注意下周圍的小蟲子喲。」

　　……

　　加拉哈德被迫爬上了河堤，走到滿地狼藉的城市裡，形制奇異的大盾與鮮活的氣息立刻吸引了騎士們與巨龍的目光。

　　「原來還有和埃爾德裡奇一伙的漏網之魚！」

　　斯摩怒氣衝衝地拎起大錘，因為過於殘暴而被冠以「劊子手」之名的騎士現在打算重操舊業，把這個一直藏身角落的小蟲子捶成肉醬。

　　才剛剛邁出一步，一把長而冰冷的鐮刀便攔在了前面。

　　「斯摩，冷靜點，那孩子應該不是埃爾德裡奇的同伙。」無名的不死人坐在龍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看起來只有十幾歲左右的少年，「那個孩子的氣息很純淨，沒有魔法，也沒有墮落的氣息，更重要的是……他是活人。」

　　在這個即將進入黑暗的末世裡，一個活人，比世上任何寶物都更加珍貴。

　　也許是從者的特殊之處，加拉哈德竟然聽懂了幾人的談話，握上紅柄劍的手指緩緩松懈下來。

　　「那也不能說明他跟沙利萬和埃爾德裡奇有勾結，埃爾德裡奇跟那群墮落的肥豬一樣，都是要吃人的，說不定這就是獻給埃爾德裡奇的活祭品呢？既不能確定和那群背叛者有關，也不能確定和背叛者無關，那就先關押到伊魯席爾的地牢裡去，等事態平息以後再審問。」

　　斯摩頭上青筋暴跳，臉也漲得通紅，正要繼續爭辯，身邊某個銀騎士卻湊了過來，小聲提醒道：

　　「頭兒，你忘記了，伊魯席爾的地牢，現在已經全都是罪業之都那群人的地盤了？罪業之火焚燒了他們的舊都，沙利萬親自下令，把殘留的人都留在地牢裡當獄卒，聽說他們手段十分殘暴呢。」

　　是活人的話，說不定就拷打致死了。

　　「亞諾爾隆德也有今天，真是報應。」

　　「閉嘴。」

　　一直在看戲的黑龍嘖嘖了兩聲，旋即就被無名的不死人鎮壓了下去。

　　紫發的騎士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一時無所適從，正要准備離開時，後頸突然一涼，整個人忽然就接觸到了冰冷的黑龍鱗甲，黑發御主的灼熱氣息輕輕打在耳後。

　　「斯摩，這孩子我就先帶走了，等我從亞諾爾隆德那邊回來再處理。」

　　……

　　「那個……那個……我叫加拉哈德，請問您是？」

　　直到喀拉彌特有力地扇動翅膀，凜冽朔風呼嘯而過，純潔的騎士依舊有種宛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巨龍這種東西，在歷史上只有被屠殺、被欺騙的，而從來沒有被馴服的記載。哪怕是各種幻獸、神獸都能自由駕馭的美杜莎，也對龍種束手無策。

　　但是現在，他竟然在龍背上？？？

　　這種騎乘能力，以從者標准量化，恐怕是EX級……

　　「加拉哈德，陌生的語法，陌生的名字，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含義。」

　　身後身份成謎的女性紅唇微啟，名字一遍遍滾動在舌尖上，格外有種別樣的溫柔。蒼涼月光自高天傾瀉而下，勾勒出對方高挑而富有成熟氣息的輪廓，純潔的圓桌騎士竟然一時感到異常緊張。

　　「至於我，呵，我沒有名字。」

　　手腕上的通訊器忽然發出震動，加拉哈德手忙腳亂地想要捂住，結果淡藍色的電子屏幕依舊彈了出來。

　　「哈？沒有名字？怎麼可能，愛西絲你的名字就是愛西絲啊！」

　　作者有話要說：

　　黑龍喀拉彌特的翅膀其實不是六翼，但是老喀又是魂系列唯一的純種古龍（白龍希斯那個把自己搞成觸手怪的畸形兒不算），就強行給它加了個古龍特征的六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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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紫發的騎士立瞬間按掉了迦勒底的通訊器， 渾身僵硬，本來就四處支棱著的頭發也似乎更加炸開。

　　羅曼醫生這是純粹來添亂的吧？他現在可是在高空，而且還在龍背上和對方面對面， 作戰空間極度狹小， 更別說是擊敗對方了！

　　但木已成舟， 也只能走一步， 看一步了。

　　加拉哈德攥緊了盾牌，並未轉頭， 渾身的注意力卻在此刻全都集中到了身後的黑龍之主之上。

　　「愛——西——絲——」

　　陌生的名字在舌尖滾動，無名的不死人閉上眼，任由凜冽冰風從頰邊吹過。

　　不知怎麼的，在念出這個名字時，內心深處總有股淡淡的懷念感覺， 就好像自己曾經擁有過某物，卻在無意中丟失了一般。

　　「好熟悉的感覺， 不過，這麼久都過去了，總會忘掉一些東西的。既然能夠忘記，那就一定不是重要的東西， 不是嗎？」

　　無名的不死人摸了摸紫發騎士毛茸茸的後腦勺， 滾熱的溫度透過頭皮，浸入加拉哈德全身。

　　「你是活人，那你認識的家伙也大概是活人，你是沒有機會認識像我這種老古董的。在這個末世， 就連具有不死之身的家伙也不一定能夠保全， 你還是別抱有太多希望為好。」

　　「這不一樣！」加拉哈德垂落眼睫，覆蓋著銀亮甲片的雙拳緩緩握緊， 「如果不找到愛西絲……前輩的話，我是不會回去的。」

　　不會錯的，那光彩耀目的靈魂，一定是那一位……

　　「是嗎？還真是個執著的孩子，甚至不惜跑到羅德蘭這麼危險的地方來，真是無知者無畏……」無名的不死人忽然住了口，輕笑了一聲，聽起來像極了帶有諷刺意味的嘲笑，「呵，小家伙，那我就先祝你找到你的前輩吧。」

　　然後，黑龍猛然收起六翼，直直向下墜去。

　　……

　　黃銅色的盔甲淹沒在如潮水般侵襲而來的黑色泥淖中，漸漸消失不見，昔日諸神停駐的殿堂，今已淪為污穢侵染的煉獄。

　　閃爍著絲絲月光顏色的箭矢從天而降，浮游在空中的法術小球如有靈魂般追蹤著入侵者的蹤跡，頭頂王冠的黑色污泥一躍而起，在靈魂魔法起效之前一躍而起，將神明的力量吞噬殆盡。似老似少，若虛若實的哀嚎聲飄蕩在廳堂，黏膩的咀嚼聲一刻不停地折磨耳朵，起起伏伏的污穢泥潭中，殘缺的骨骼時時浮起。

　　「你真是令我失望，沙利萬。」

　　縱然已被逼至絕境，力量衰微的神明仍舊不改凜然之姿，法冠與法袍皆是一塵不染。只是，握著錫杖的枯瘦雙手上，滿布著大片死灰色的痕跡。

　　高大昂藏的梟雄不語，只是隨著墮落聖者的蠕動步步緊逼，深沉難辨的面容深藏在枝杈般的王冠之下，手中雙劍散發著紅藍交疊的輝光。

　　那是外表近乎混沌與初火，卻又焚毀了整個罪業之都的可怖之火。左手儀式用劍上縈繞不去的魔力，與其說來自於月亮，倒不如說更近乎魔法，那與眾不同的深藍色，比暗月之神的像征更為深沉，大概就是沙利萬的本質吧？

　　未燃盡的薪王飄散的思緒忽然聚攏了起來，初火加持之下，曾經一度想要奪取身體主導權的怨靈們紛紛潰不成軍。

　　「暗月之神啊，我之所以前來覲見，就是想邀請求您，請您將您偉大的神力賜予我。我已經聽到了潮聲，火焰的時代行將結束，深海的時代快要到來，暗月之神葛溫德林，和我一起聯手，度過這段難熬的黑暗時光吧！」

　　「你所謂的攜手渡過難關，就是你帶領走狗進攻亞諾爾隆德的理由？既然你已經到了這裡，想必伊魯席爾已經淪陷了吧？」虛弱的暗月之神不為所動，只是再度神情冷峻地舉起了錫杖，「當初你在法蘭森林之後的教堂裡擔任主教，卻被沉寂的幽邃污染，開始將人類作為食物，就連你的同僚也受到了侵染。」

　　「本該是被處以極刑的惡行，竟然被主持傳火儀式的洛斯裡克強行保存了下來，甚至開辟了一條專門用來運送活祭品的道路，並且將你封為薪王。沒想到你竟然沒有陷入沉睡，反而被蘇醒之鐘重新喚醒，感應到火焰將盡的惡人，這一次打算將神明也吞噬了嗎？」

　　有如實質的靈魂箭迅捷地發射了過來，繼而被燃燒著罪業之炎的大劍揮為兩段。

　　昂然站立的梟雄輕松打碎了暗月之神軟弱無力的反擊，壓抑心間的憤懣半真半假地爆發了出來。

　　「葛溫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和其他兩王一起開辟了新時代。神的時代已經結束，深海的時代即將到來，你不過是舊時代苟延殘喘的余孽而已……呵，我為你效力了這麼久，難道連統領青教的資格都沒有嗎？同樣出身艾雷德爾，幽爾西卡這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小姑娘，憑什麼就值得你如此另眼相待！」

　　「所以……說了這麼多，你其實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而已，沙利萬。」

　　葛溫德林舉起錫杖，正要繼續防御，胸口痛然湧上一陣劇痛，忍不住悶哼一聲。

　　「沙利萬，你！」

　　「看來明智的暗月之神沒有發現，你的錫杖，很早以前就不是原本的那一柄了。」

　　戰鬥結束了，同時合作也走到了盡頭。

　　外表僅剩下一團黏膩黑泥的褻瀆狂徒將身軀高高立起，如潮湧般撲向瀕臨絕境的月神，暴雨般散射的月光箭消融出的空洞，轉瞬之間便被彌補如初。

　　「來吧，月神，和我融為一體吧！！！」

　　轟——

　　巨量的碎石從天花板上傾斜而下，掩埋住了埃爾德裡奇惡心的身軀。

　　「看來我正好趕上了？」

　　灑落的天光下，看不見面容的修女如此說。

　　……

　　廳堂裡對峙的幾人嚇了一大跳，抬頭向上看去，並在發現黑空喀拉彌特標志性的紅色獨眼之後，立刻擺出了戒備的姿態。

　　「龍？」

　　沙利萬怔愣了一下，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大聲呵斥：

　　「洛斯裡克的騎士，現在我以教皇的名義命令你，立刻停止你進攻亞諾爾隆德的冒犯行為，否則暗月之劍將會立刻予以討伐！」

　　「洛斯裡克？在我活躍的時候，這個世上還沒有洛斯裡克。」無名的不死人抬起手，金色流光於掌中彙聚，「真可笑，剛才想要吞噬舊主的時候從未想過諸神的榮光，現在遇到喀拉彌特，反倒利用諸神來阻攔援軍，我該說不愧是你嗎，卑劣的背叛者。」

　　「既然你們還有余力戰鬥，正好初始之火仍舊缺乏柴薪，讓我借一借你們的靈魂如何？」

　　喀拉彌特再一次拉升高度，在空中不斷盤旋。

　　加拉哈德緊緊握住黑龍脖頸上突出的骨刺，想要將眼前這一幕牢牢記入心中。

　　金色殘影只在視野中停留一瞬，卻是生平僅見的輝煌，閃耀的雷光化作長·槍，奔向天空。仿佛是神罰一般，投出的雷槍在空中分化無窮，如豪雨般將昔日的諸神之都籠罩了進去。

　　銀騎士們被逼到角落，將要玉石俱焚時，陡然發現，氣焰囂張的敵人們已然倒地不起。金色光點落到身上，帶來如同陽光般的滋潤，一如當年火焰鼎盛之時。

　　守在宮殿外圍的食人主教慌亂地躲避著天上的雷槍，卻終究無法全身而退，凝而不散的光柱上密密麻麻掛著惡人們的屍體，就像是用以懲戒邪教徒的尖刺木樁。

　　此為劃破長空，為眾生開辟新時代的奇跡之雷，也是驅逐黑暗，將永恆古龍獵殺殆盡的征戰之雷，縱然已近末世，英雄們的信仰與輝光卻從未有過一分一毫的黯淡。

　　紫發的騎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面狼狽逃竄的對手，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迦勒底前輩。

　　王城的朔風吹得更加猛烈了，柔軟的布制兜帽滑落，黑發隨風飛揚。

　　來歷神秘的強者微揚起下巴，高高在上地俯視地面無意義的爭鬥，嬌美而成熟的面容似是憐憫，又似是譏諷，暴烈無常的雷光被嬌柔十指輕扣於掌中，宛如小狗一般討好地舔舐著她宛如無瑕白璧的肌膚。

　　那樣的雷電……

　　簡直令人無法不和諸神之王的領域相聯系。

　　愛西絲前輩，在離開迦勒底的短短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

　　面對光與雷電的過飽和打擊，誕生自幽邃的埃爾德裡奇第一時間就放棄了吞噬暗月之神的打算，黑色的污泥蠕動著化入地面，就要沿著建築物的縫隙滲透入地底，以此躲開頭頂的雷電。

　　出身平民的梟雄在奔流電光中反其道而行之，龐大而深沉的魔力構成了另一個淡薄的幽影，揮動長劍將從天而降的雷光擊散，而本人卻迅速大踏步向前，極速衝向遭到算計的暗月之神。

　　寥寥數語，沙利萬就猜到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既然提到了柴薪和初始之火，那麼對方一定是與傳火相關的人物，不是正在充實自我的不死人英雄，就是被喚起獵王的火焰余灰。而駕馭巨龍，世上幾乎無人做到，那麼換個角度想想，能夠被蘇醒之鐘喚醒的，不僅有埃爾德裡奇，同樣也會有其余尚未燃盡的薪王。

　　為今之計，就只有盡快挾持暗月之神，令這位似乎和葛溫德林交情不淺的薪王投鼠忌器。

　　想到此處，背叛的教皇就再度加快了速度，一藍一紅的雙劍從容地搭上了暗月之神纖瘦的身軀。性命仿佛就此落入掌控的暗月之神並未做出過多反抗，讓沙利萬在疑惑之余，同樣感覺到一陣安心。

　　但在下一瞬，凝成實質的靈魂箭便洞穿了樹妖之子的胸口。

　　廳堂之外，傳來了葛溫德林冷淡無波的音調。

　　「我的好屬下啊，你侍奉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還不明白，在幻像這方面，你是永遠也無法超越我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吃神和老沙必須死！二五仔不值得可惜！

　　葛溫大王的名字估計是來源於威爾士傳說中的半神葛溫，狂獵之主，同樣也是死者國度的的統治者，狂獵軍隊專門收割活人和死人的靈魂。這一點和黑魂挺像的，在初火燃起，世界開始分化之前，所有的人其實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生命」一說，葛大王某種程度上也是死者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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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源自混沌的爆發烈焰緩緩熄滅， 連同兩朵細小的火苗一起，飄回無名的不死人掌中，身形高挑的女性拾起地面殘余的柴薪， 赤足踩在布滿灰燼的地面上。

　　由於食用的不死人數額太過巨大， 人心中的幽邃惡念在埃爾德裡奇身心內日漸積累， 最終形成了他如同溺死肥豬般可怕又惡心的膨脹身軀， 在被送到初始火爐焚化之前，他就連人形也無法維持， 徹底化作了一灘夾雜著大量白骨的黑泥。當恐懼著火焰的埃爾德裡奇被焚化一空後，所留下的，就只有一顆巨大的碳化頭骨。

　　本應致密的顱骨上出現了大量蜂窩狀空洞，一堆堆蛆蟲蜂擁著從連通外部的通道裡湧出來，最終被燃起的烈焰焚為灰燼。熏黑的王冠歪歪扭扭地放在頭頂， 大小就連普通人也無法戴進，仿佛就連將埃爾德裡奇尊為薪王的世界， 也在嫌惡此人的所作所為。

　　潔白晶瑩的細沙鋪滿了大半個地面，風一吹，便四處飛散，無形的幽靈們在虛無中對著她微微一禮， 便飛向了遙不可及的高空。

　　至於背叛了整個葛溫神族的沙利萬， 並沒有任何人來為其收屍。

　　暗月之神葛溫德林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漆黑法袍上帶著大片血痕。喀拉彌特硬頂著房梁上獵龍大弓的威脅，降落在了廢棄王都的寬闊橋面上，半是興味半是揶揄地看著闊別已久的友人重逢。

　　……

　　「好久不見了， 葛溫德林。」

　　遠隔數千年再見， 薪王還是那個薪王，而藏身於幕後的那個暗月之神， 卻不再是以前的強力神祇。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父王的繼任者，咳咳咳……」

　　葛溫德林臉色蒼白，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為了保證對話能平穩地進行下去，她不得不再度動用所剩無幾的初火之力為暗月之神進行治療。

　　「實在讓你見笑了，幾千年過去，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暗月之神軟軟地坐在高背椅上，膝下不住吐著蛇信的銜尾之蛇也耷拉下來，沒什麼精神地縮成一團。這樣奇異的形態，以及「暗月之神」的名號，難免吸引了紫發騎士驚異的目光。

　　難道說，這個正在遭受劫難的地方，竟然是這個世界的神域嗎？！

　　無名的不死人目光落到身旁局促不安的青年身上，詢問地看了一眼葛溫德林。

　　【現在需要讓這孩子出去嗎？貿然聽到世界真相，難免會讓他三觀破碎。】

　　【不用了，這個世界的真相，早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人類的眼前，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區別？】

　　「你也留下來吧，聽聽也沒什麼。」

　　兩個位居世界頂層的人物隨意開口，就這樣輕率地決定了紫發騎士的去留。加拉哈德環顧四周，在發現這座布置詭異的靈廟中並沒有其他侍奉者存在之後，悄然後退到合適的距離上，借助高背椅的遮掩，擺弄起了手中的通訊器。

　　……

　　「……原來如此，埃爾德裡奇的來源，竟然就是負責傳火的白教麼，現在看來，白教也墮落了啊……」

　　曾經自卑而羞澀的太陽王次子閉上眼，良久之後，沙啞的語調才淡淡回蕩在殿堂。

　　「雖然我並不想承認，但這確是事實。自從法蘭地區出了一個埃爾德裡奇之後，民眾對於白教的信仰日漸崩塌，就連維系世界的傳火儀式也失去了原本神聖的地位。為了繼續將光明傳遞下去，我不得不以暗月之劍和白教的教義為藍本，重新組建了青教，延續傳火巡禮。」

　　「傳火現在是已經被人視為畏途了啊，和數千年前根本就不一樣。」無名的不死人點了點頭，感慨道，「從埃爾德裡奇這樣一個應當被處死的惡人，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反倒被洛斯裡克王室奉為薪王，像養豬一樣被人喂起來就可以看出，維系光明，已經到了一種相當艱難的境地。」

　　在當年的那個世界，縱然世界陷入昏暗，卻不乏希望存在，從來不像如今這樣，連傳火本身，都被世人所拒絕。

　　人心向暗，無過於此。

　　「的確如此。即便我及時傳播了青教代替腐化墮落的白教，也依舊無法達到當初白教鼎盛期的掌控力。就連諸王的故鄉，作為世界漂流彙聚之地的洛斯裡克，也是各種邪說橫行：有人想要像古龍一樣不朽，而有人，卻在絕望之中，轉向了一個叫做『天使』的教派。」

　　葛溫德林頓了一頓，繼而絕望地悲嘆道：

　　「哈，有時候，就連我自己都在想，在這個逐漸崩壞的世界裡，以欺騙和強制的手段，強行將具有偉大靈魂的英雄們投入初火，這樣得來的光明，真的有意義嗎？也許正如在民間流傳著的讖語一般，所謂的光明，不過是諸神用來欺騙凡人的伎倆罷了。」

　　「世界正在加速向下滑落，由於初火的衰微，許多並不相逢的國度與地區彙聚堆疊在了一起，天空也總是顯現出黃昏的暮色。我一度想過像父王一樣投身火焰，可初始火爐卻拒絕了我，於是我只好重新返回這裡，利用我的魔法再度禁錮時光。可是隨著我力量的衰退，就連現狀也漸漸無法保持。」

　　「在即將傳火之際，洛斯裡克的聖王背棄了火焰，而傳火的英雄卻被攔住，致使火焰一度熄滅，迫不得之下，王妃敲響了蘇醒之鐘。然而，就連像你一樣傳承火焰的薪王們也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光明，在千鈞一發之際，還是環印城的魯道斯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存了將熄的火種……我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能夠讓我繼續進行傳火這一儀式了。」

　　……

　　紫發的騎士看似乖巧地站在無名薪王的背後，實際上卻悄悄打開了通訊器的錄音功能，並在隨後彈出的藍色電子屏上飛速敲打著，一串串字符被發送回了世界的另一端。

　　【達芬奇，還有羅曼醫生，抱歉剛才掐斷了通話，前段時間這裡正在進行戰鬥，實在沒有通訊條件。現在愛西絲前輩正和舊世界的神明對話，而我在一邊旁觀，因為這個原因，我現在無法和你們開口對話，但我會打開音頻設備，把記錄下的語音數據發送到迦勒底供你們分析。】

　　剛才正為加拉哈德掐掉對話而有些不悅的青年不得不壓下不滿，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羅曼靈活的十指在鍵盤上敲擊，一個個字母在電腦上飛速成型。

　　【加拉哈德，萊昂納多修理設備去了，現在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你說愛西絲，愛西絲怎麼了，我剛才聽見，她好像忘掉了自己的名字，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請盡量長話短說，迦勒底和舊世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體系，溝通起來很艱難。】

　　【愛西絲前輩她……好像已經失去了在迦勒底的記憶。】

　　純潔的騎士咬著下唇，一心二用地聽著房間裡的對話，電子屏幕上的回答也如期發出。

　　【就算我反復提示，前輩她也絲毫沒把「愛西絲」這個名字，和自己聯系起來。按照前輩的邏輯，我作為活人，生活的年代和前輩有很大差距，因此，她不可能是我們認識的同伴。每次叫我的時候，前輩也總是用看後輩的慈愛眼神看著我，對我的稱呼也是『小孩子』……】

　　按照年齡來說，「愛西絲前輩」才應該是被叫做「小孩子」的那一個吧？

　　麻煩了。

　　羅瑪尼情不自禁地端起水杯，大大喝了一口。意式特濃的滋味蔓延在舌尖，幾乎麻痹了人的味覺，而神色疲憊的青年卻毫無所覺地思考著，精神甚至有些不正常的亢奮。

　　在兩個世界之間，阻隔著一整片虛數之海，光是定位就能讓人腦袋上的頭發掉光，更別說精確無誤地定位到愛西絲墜落的時間點和地點。就連加拉哈德靈子轉移成功，也是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僥幸結果。

　　如果說，他們定位准確，而時間上卻偏差極大……

　　半涼的提神飲料順著喉管滑下，帶去一路苦澀。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定了定神，按下躁動不安的心緒。

　　【時間差異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愛西絲本人毫發無損，那就足夠了。】

　　【但願吧，前輩還活著，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加拉哈德抬頭向前望了一眼，看見兩人並未察覺他的小動作之後，便繼續埋頭打字。

　　【前輩現在變得很強，剛才的時候，前輩甚至帶著我騎到了龍背上。對，不是那種能夠馴服的雙足飛龍，而是長著三對奇怪龍翼，甚至能夠開口說話的獨眼巨龍。黑龍飛在天上，黑色的龍息甚至能夠摧毀一座城市，但前輩卻能夠很輕松地指揮它的行動。】

　　【也許是愛西絲的運氣特別好呢？比如治好了一頭傷重的巨龍，或者是這頭巨龍正在追求她什麼的……】

　　這句話說得連羅瑪尼自己都不信，更別提智商在線的加拉哈德，於是純潔的騎士很不客氣地在回復中打上了大大的感嘆號。

　　【羅曼醫生，請你嚴肅一點，以前輩現在的實力，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好吧，剛才我只是看你太嚴肅了，所以活躍一下氣氛嘛。對了，加拉哈德，你其實不用錄下再傳給我們的，剛才我好像能聽得懂那邊的對話。】

　　當這句話出現在布滿雪花的電子屏時，兩人都不由自主地一怔。

　　對啊，就連本世界都存在英語、法語和日語這樣不同的語言，為什麼迦勒底和舊世界，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人們卻能跨越語言的障礙，彼此暢通無阻道交流？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段的答案其實很明顯，空境小說裡有相關設定，但是我實在是懶得重新翻小說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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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曾經聽過一個未經考證的說法， 現在轉述給你。】

　　布滿雪花的屏幕上，驀然出現了這樣一段話。

　　【你還記得巴別塔的故事嗎？在很久很久以前，世間所有人的語言都是一樣的， 不存在任何交流上的問題。某一天， 有人突發奇想， 想要修起一座直通天堂的高塔， 於是主便動手，令人世間的語言產生了區別。操著各自方言的人們既無法溝通， 也無法相互理解，修築的進度難以推進，而後，巴別塔便從此廢棄，人類因此四處散落。】

　　【羅曼醫生， 你是說，我所身處的時代， 是在人間修築巴別塔之前？】

　　會客廳中，兩位高貴的人物已然結束談話，紫發的騎士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專心致志地敲打著虛擬鍵盤。

　　【我不知道。】橘粉色長發的青年手指懸在半空， 掙扎半晌， 終是堅定不移地敲擊了下去，【加拉哈德，在巴別塔之前，人類之所以能夠暢通無阻地彼此溝通， 是因為， 在那時存在著一種「統一語言」。「統一語言」不單只是人類的語言，更是萬物共通的意義說明。那是人類分裂之前， 等同於「真理」一般的東西，比現在的所謂「真言」更高上無數個等級。】

　　【學會「統一語言」即為學會所有語言，使用這種語言的人，能夠與世間萬物對話。以這種語言說出的話，會變成真實，只要是存在於世上之物，皆能夠受其操控。從語言的階級來看，現世沒人能夠否定以「統一語言」所說出的話，因為，這就等同於否定自己的存在。在傳說中，假如魔術師學會這樣的言語，便能夠通往根源之門。】

　　【迄今為止，世界上唯一能夠使用「統一語言」的，只有神秘失蹤的玄霧皋月。他在極其年輕的時候便加入了阿斯特拉院，並且成為那裡達到支配者層級最年輕的魔術師。自那以後，世界上就再沒有人能夠學習並使用「統一語言」了，不過，玄霧皋月既然是在阿斯特拉院學到了「統一語言」，想必那裡也應該保有大量關於「統一語言」的資料。】

　　「阿斯特拉院……」

　　純潔的騎士輕輕呢喃著這個名字，心中忍不住對那個建立在埃及山脈之下的「巨人之秘窖」產生了無窮的好奇。

　　這個為了回避「終結」，而永不停息地重復著打造與銷毀兵器的輪回，甚至藏有能夠滅世七次兵器的魔術學院，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假如迦勒底過去就和阿特拉斯院聯手起來，是否能夠規避此前發生的人理燒卻？

　　純潔的圓桌騎士出神的思考著，並未意識到精美花窗之後突兀出現的紅色獨眼。

　　……

　　「小蟲子，你在干什麼？」

　　喀拉彌特蹲在一座尖頂的塔樓上，彎曲的利爪幾乎把修建塔樓的石頭像切豆腐一樣劃開，狡詐的黑龍努力伸長脖子，用尖銳的喙狀鼻頭頂開了半開著的窗戶，閃爍著不祥紅光的獨眼緊盯著青年手腕上亮晶晶的東西。

　　「有什麼好東西，來拿給我看看。」

　　「不行，我不能給你。」

　　加拉哈德幾乎立刻就從地上一躍而起，迅速在光滑的地面後退，用粗壯的廊柱遮住巨龍的視線。

　　這裡的以太，雖然龐大到無與倫比，但卻總泛著一股死寂和腐朽的味道，沉重到無法納入體內。縱然有星星點點的余溫，卻也像是太陽落山之前，天空反射出來的晚霞一般虛幻。因為生前事跡固化下來的技能也好，最強防御的卡美洛城也好，都在這世界規則的差異下無法動用。

　　總而言之，遇到黑龍這種體型巨大又皮糙肉厚的對手，盡量閃開就是了。

　　看到加拉哈德一臉警惕的樣子，喀拉彌特嘿嘿笑了幾聲，語氣裡滿是不懷好意。

　　「別藏著了，我早就看到了，那個手腕上發著熒光的東西，既不是烏拉席露的黃金魔法，也不是白龍希斯的結晶魔法造物，還能夠傳出人聲，真令我好奇。說吧，小子，你一個活人，冒險跑到羅德蘭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企圖？」

　　「你看錯了，黑龍，這只不過是我手腕上鎧甲的反光而已。」加拉哈德面不改色地反駁，「你大概是因為老眼昏花，又因為只長了一個眼睛，所以才把鎧甲反光看成了寶貝。」

　　「我？！」

　　喀拉彌特不可置信地昂起身，抬起右爪似乎想要指向自己。

　　「老眼昏花？！」

　　悶雷般的笑聲滾動在大廳，過於渾厚的龍吟簡直讓人頭暈目眩，紫發的騎士捂著耳朵靠在牆上，好半天才壓下從胸口泛起的惡心。

　　「難道現在的凡人都忘記了古龍嗎，連這點常識都記不住了！龍即為不朽，龍不存在衰老！在初火燃起之前，龍是世界的主宰！衰老和死亡，這是只有你們凡人才具有的東西！」

　　「而我，災厄之龍喀拉彌特，正是此世唯一的不朽巨龍！」

　　災厄……

　　真是個眼熟的詞彙，在圓桌騎士當中，自己也是立於災厄之席的騎士。

　　這算什麼，災厄之間的特殊因緣嗎？

　　紫發的騎士神游了一瞬，隨後毫不留情地反口嘲諷：

　　「但你好像正是愛西絲前輩的坐騎啊，既然巨龍如此高貴，又為何會屈尊作為人類的坐騎呢？」

　　「你這只小蟲子……」

　　喀拉彌特惱怒地從鼻腔噴出怒火，漆黑龍息滔滔江水一般奔湧而出包圍了騎士，卻在加拉哈德毫無改變的面色下惺惺收了回去，除了將地板擦得更加光亮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你懂什麼，主人是承載世界的王者，能成為主人的坐騎可是莫大的榮耀，你這個小不點想當還辦不到呢！」喀拉彌特嘟嘟囔囔地說，紅色的獨眼在他的手腕上掃來掃去，「別岔開話題了，你身上的盔甲怪模怪樣的，而且還特別漆成了黑色，有反光才怪。別裝了，你就是心懷叵測，想要靠近主人進行不可告人的計劃。」

　　「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來找和我們失散很久的前輩而已。」

　　純潔的騎士站直了身體，與黑龍倔強地對峙著，一分不退。弱小之人的決意與巨龍嘲諷的眼神彼此碰撞，仿佛閃爍出紅色的火花。

　　「哦，是嗎？但是在我看來，在那位身負重傷的暗月之神看來，你的行為簡直再可疑不過了。」喀拉彌特冷冷道，「甚至在我的主人的眼裡，你也不是什麼安定因素。你以為，主人將你一刻不離地帶在身邊，真的就是因為活人很珍貴這個理由嗎？」

　　加拉哈德僵立原地，臉上血色盡失。

　　「這不可能！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騎士，怎麼會讓前輩把我當做不安定因素？」

　　面對紫發騎士陡變的臉色，長期被當成寵物和坐騎的黑龍難得感到了一點小小安慰，於是仁慈而慷慨的喀拉彌特不介意多透露點絕密信息。

　　「怎麼不可能？也對，像你這樣的域外來客，大概還不知道吧，這個世界——」

　　猙獰的吻部掀了出來，露出犬牙交錯的尖利龍齒，喀拉彌特戲謔地緊盯著紫發騎士越發蒼白的臉色，慢條斯理地說出了答案：

　　「從好久好久之前，就沒有新生兒出現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你們這時候知道我為什麼會在第一卷寫咕噠子和式交好了吧？就是為了引出這個設定呀∼∼∼

　　阿特拉斯院在埃及，起源是魔術之祖，埃及神話中的女神伊西斯【その発端はエジプト神話における魔術の祖、女神イシスの流れにある】。迦勒底中的靈子演算裝置·特裡斯墨吉斯忒斯，正是阿斯特拉院擬似靈子演算器·三尖赫爾墨斯的次世代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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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加拉哈德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幾步， 冰冷牆磚的溫度透過概念禮裝浸入肌膚。

　　「很久很久，到底是多久？」純潔的騎士用力深呼吸，手腕上的通訊器一下下閃著光， 「既然已經沒有新生兒出生， 那前輩， 還有我看到的那些人， 又是怎麼回事？」

　　喀拉彌特得意洋洋地打了個響鼻。

　　「哼哼，難怪是從世界之外來的家伙， 雖然不懂你們為什麼和這裡的矮人長得這麼像，不過看在你誠心誠意的份上，我喀拉彌特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因為照亮這個世界的初始之火逐漸熄滅，世上所有人都遭到了詛咒，神明的力量衰退， 凡人退化為不死不活的行屍走肉，只有我們古龍， 正從黑暗中漸漸蘇醒。」

　　「主人作為承載世界的基石，自願作為柴薪投入初始之火，在直身被燃燒殆盡的同時與初始之火融為一體。主人本應就此陷入沉睡，永不醒來， 但現在火快滅了， 又被某些病急亂投醫的家伙從永眠裡強行喚起。正好，你這個小蟲子從世界外面跑了進來，就像一塊小石頭被扔進水裡，蕩起的漣漪主人怎麼可能認錯？」

　　「喀拉彌特， 我覺得你近來皮挺癢的。」

　　赤足的修女斜靠在門口， 能夠像割麥子一樣割人頭的鐮刀就揣在懷裡，刀刃上反射出鐵灰色的冷光。

　　……

　　正在喋喋不休的黑龍猛然一下卡住， 脖子上的鱗片炸起又撫平，想把腦袋退出去，又被狹小的窗口擋住，最後干脆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把腦袋趴在了地上。

　　「呃，主人，我最近皮沒癢，真的！我只是在給我們地貴客普及一下常識嘿嘿嘿……」

　　喀拉彌特咕嚕嚕轉著眼睛，想要模仿一下某只巨狼撒嬌的模樣，但長在腦袋正中的紅色獨眼怎麼看都泛著一股凶光。

　　「對了，主人！剛才這個小子在擺弄手腕上的東西，恐怕是在聯系他的同伙要在亞諾爾隆德干壞事！」

　　「我信你才怪，喀拉彌特，你不也是亞諾爾隆德的大敵麼，怎麼現在好端端地待在這裡？」

　　黑龍「嚶」地一聲泄了氣，喙狀的龍嘴把地面戳出了一個小洞。無名的不死人敲了敲黑龍的堅硬的腦袋，在發出一陣金石相擊的聲音之後，轉頭看向局促不安的加拉哈德。

　　純潔的騎士忐忑不安地躲開了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攪著披風。

　　「前輩，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

　　「那個……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的事。」

　　「啊。」

　　無名的修女輕笑了起來，被花窗切割得支離破碎的雪影照落，從加拉哈德的角度看去，剩下的一半輪廓正好泛著朦朧微光。

　　「無所謂了，反正這個世界都要死了，多一個少一個都沒關系。其實，早在你第一次從伊魯席爾外面的河堤下爬起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其實就連斯摩，只要有心，也能分辨出你的來歷。」

　　「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家伙穿著花裡胡哨但沒什麼防御力的鎧甲招搖過市。一般來說，這樣干的家伙不是被路上的野狗咬死，就是被頭頂的龍息烤焦，就連最卑微的小偷，也不會去偷這樣一副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的東西，你說是嗎，使用了特殊魔法在一邊偷偷旁觀的魔法師。」

　　正躲在電腦後面偷窺愛西絲的某醫生差點被一口冷咖啡嗆死，並在對方淡漠而溫和的雙眼掃視而來時，心跳不爭氣地加快了幾下。

　　……

　　這紅著臉又舍不得移開眼睛的樣子，完全就是從古至今流傳不歇的三流小說裡，女主看到驚才絕艷的男主時花痴的表現……

　　在一邊旁觀了全程的達芬奇親無聲吐槽著，並十分確定某個具有現在視的無良半夢魘也看到了這一幕。

　　男人，還有女人啊……如果讓黑胡子以此為藍本來做游戲的話，會不會出現一個絕世神作呢？到時候可以給黑胡子提議讓羅瑪尼當女主角，讓愛西絲當男主角好了。

　　雖然這個建議挺沒有同事愛，可是一想想讓生前風流倜儻、後宮無數的所羅門王也嘗嘗被人追求的滋味，她心裡就有點小激動呢。所以，為了迦勒底大眾的精神健康，羅曼醫生，請不要大意地做出犧牲吧！

　　內心深藏著小小惡趣味的達芬奇偷偷摸出一張紙條，隨後，那張紙條就飄到了四處張望，偷窺著迦勒底美女們的黑胡子手上。

　　黑胡子打開紙條，看到上面的字跡之後很是驚呆了一陣，在擦了擦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之後，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干勁十足地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嘿嘿奸笑著跑遠了。

　　……

　　「我啊……我是說，呃，嗯，我並不是魔法師啦，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而已，最多使用了特殊裝備和加拉哈德他通話。」

　　羅瑪尼驚慌失措地辯解著，幾乎語無倫次。

　　久別重逢的欣喜，前塵俱忘的驚愕，還有……物是人非的傷感，重重復雜難言的情緒充塞胸臆，幾乎令生前純是一篇白紙的青年不知所措。

　　「在我們這裡，真正能夠使用魔法的，就只有五大魔法使而已，絕大部分人只能夠使用魔術而已。呃，之前我們有同伴不小心掉到了這個世界，加拉哈德是來找那位愛西絲前輩……」

　　「所以你們以為我就是那個前輩？」

　　無名的不死人笑意盈盈，雖是柔和的發問，卻令電腦背後的羅曼冷汗淋漓。她的記性還不至於只有幾秒，之前在龍背上，那聲「愛西絲就是愛西絲」實在令人印像深刻。

　　穩住啊，羅瑪尼，你不能在這時候變慫！

　　青年心中無聲地吶喊著，深吸一口氣，碧色雙眸透過時不時發出雜音的通訊器，凝視著久別重逢的故人。

　　「事實上，你的猜測並沒有錯，我們一致認為，你就是迦勒底失蹤的御主。加拉哈德他並不是完全的活人，他是古代英雄的靈魂附身在人造人身上形成的亞從者。他是聖杯傳說中，唯一找到了聖杯的圓桌騎士，並且因為心地無瑕，從而被主接引，歸返天上的騎士。」

　　「哪怕是遠隔千萬年時光，世界變遷，形貌更改，我也不會放棄，快些想起來吧，愛西絲！」

　　「原來英雄的靈魂竟然還有這種玩法？」無名的不死人舉起一團凝實的白霧，哢嚓一下碾碎，「在我們這兒，英雄的靈魂都是直接打碎了吃的，看來我要試驗一下更高級的玩法了。」

　　羅瑪尼：……

　　羅瑪尼：還能不能好好對話了啊摔，這個世界這麼殘暴的嗎！

　　「你叫加拉哈德是吧，把那只手伸過來一下。」

　　仿佛是被某種魔力驅使著一般，加拉哈德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通訊器上，藍色的光點一閃一閃，恍若世界另一端的心跳。無名的薪王用犬齒咬破了手指，岩漿般灼熱滾燙的鮮血便順著指腹落到通訊器上。

　　羅瑪尼握著麥克風，怔怔看著那滴金紅色液體在屏幕中越來越大，最後金色的火光籠罩了整個屏幕，久久無言。

　　「羅瑪尼，羅曼，回神了！通訊器的數據流出現異常！」

　　達芬奇焦急地低喝，指下流淌出一大串程序編碼，緊急解析著變動的程序，回過神的羅瑪尼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數據流，就得出了論斷：

　　「達芬奇，別管它，這是好事，意味著虛數之海另一端的舊世界，對於迦勒底的觀測開放了權限。」

　　「但這只是一滴血而已，難道真的就像那頭黑龍所說的一樣，愛西絲就代表世界？假如真的是這樣，那事情就大條了。」

　　羅瑪尼心亂如麻地撓了撓頭，頭頂亂翹著的呆毛，此刻也軟軟地耷拉了下來。

　　「我也不知道。」

　　……

　　一個小小的英靈，究竟如何才能撬動一個世界？

　　羅瑪尼不知道，達芬奇不知道，就連加拉哈德本人……也不知道。

　　他只看見，原本全都是雪花，還帶著大量雜音的電子屏幕，在金色火焰燃燒之後，重新穩定了下來，最後，就像迦勒底內部的液晶屏一樣，連地上的灰塵都能照得一清二楚。

　　視頻延遲什麼的，更是一點也不存在。

　　無名的不死人拍拍手，指尖在殘余血液燃起的火光下重新變得干干淨淨，她回過頭，以一個長輩才有的蒼老目光注視著年輕騎士。

　　「你在我和葛溫德林說話時的那些小動作，難道能瞞得了我嗎？想要和同伴交流，並不需要如此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講出來就好了。」

　　她頓了一頓，笑得溫柔和煦。

　　「名字對我這把死了不知多久的老骨頭而言，早就沒那麼重要了，假如你們執意要叫我『愛西絲』，我就勉強收下了，等到哪天你們找到你們真正的前輩以後，就還給她。」

　　「可是，前輩。」

　　「叫我愛西絲。」

　　心地純潔無垢的騎士怔愣了一瞬，臉上隨即綻出了無法抑制的微笑。

　　「是！愛西絲！」

　　光潔的地板上，映出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喀拉彌特保持著一個扭曲的姿勢蹲在塔樓上，嘴角緩緩溢出一聲：

　　「喂，有沒有人來幫幫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很快，醫生他就知道怎麼用一個凡人撬動世界了XDDD

　　PS：黑胡子做戀愛游戲的本事可是極好的，FGO活動裡，黑胡子做的劇情線可是被譽為「糞作裡隱藏的絕世神作」2333333

　　瘋狂想劇透，然後被理智攔回去……好吧，慢慢寫吧感謝在2019-11-20 19：53：15∼2019-11-21 19：07：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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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最後， 喀拉彌特這頭總是愛搗亂的黑龍還是被愛西絲給收了回去。眼下，兩人已經辭別了亞諾爾隆德的葛溫德林，正在飛往火焰祭祀場的路上。

　　為了讓加拉哈德對世界有個更清晰的認知， 愛西絲還特意讓喀拉彌特拉升了高度， 讓騎士和他背後的那些魔法師們將整個世界的大概輪廓納入眼中。

　　天空已然將要陷入長夜， 唯有將熄燭火一般的太陽有氣無力地照耀著， 甚至在不少地方只能看見一線微茫的白光，而無法看見那個充滿熱力的巨大火球。同樣， 大地也並非鐵板一塊。通天徹地的灰色枝干肆意生長蔓延，而在那之上，無數形同樹干苔蘚一般的岩石碎片沉澱、凝固，彙聚成了名為「人類國度」的大塊土地。

　　在世界中心，僅剩下一截樹干斷面的低地平台上， 有一團微茫的火焰虛弱地燃燒著。

　　當然燃燒著世界樹的火焰虛弱，曾被清理一空的枝干便再度向陡然清出的空間蔓延， 洛斯裡克也好，亞諾爾隆德也好，還是個各種各樣的人類國度，都隨著世界樹的移動而漂流彙聚。

　　當樹枝腐朽之時， 便是世界墜落之日， 深淵的召喚已近在眼前。

　　在幽暗無光的深淵裡，隱隱潛藏著某些難以言明之物，似乎是淵中盤繞的龍蛇，又似乎是別的什麼東西。加拉哈德只淺淺看了幾眼， 便不得不頭暈目眩地收回了視線， 褻瀆的狂亂囈語在心中久久縈繞，似乎連靈基都有被侵染的征兆。

　　叮——

　　……

　　「唔……」

　　壓在精神上的巨石陡然搬開， 加拉哈德如蒙大赦地長嘆一聲，才看到自家前輩纖長的手指上，正夾著一枚形制古雅的鈴鐺，金色的陽光正加持在他身上。而喀拉彌特和愛西絲本人，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多影響，甚至還在暢通無阻地對話。

　　「我說主人，你之前不是說要到亞諾爾隆德那裡去找你的箱子嗎，怎麼現在又走了啊？」

　　喀拉彌特在給兩人當苦力的同時，依舊忍不住要蹦出來刷上一點存在感，賤兮兮的語調聽得加拉哈德忍不住想要給它一點教訓。

　　「你說那個箱子？早丟了。」愛西絲挑了挑眉，神情舉止中，依稀能看出些過往的影子，「葛溫德林病重，黃銅陣亡，沙利萬早就不知道把那玩意兒弄到哪裡去了。」

　　「啊，主人主人，那裡面不是還有你辛辛苦苦存的那麼多東西嗎，全都丟了？」

　　「能剩些什麼？當初傳火的時候我就把所有靈魂燃盡了，剩下的不過是些女神祝福盔甲武器之類的破銅爛鐵，就算還在，對我也未必有什麼作用。」

　　世間一切都來自於初火，而她與火焰就是一體兩面，也就無需加護（由她來加護別人還差不多）。

　　說到此處，愛西絲恍然大悟般轉過頭，看向臉色青白的騎士。

　　「你怎麼樣？世界之下是深淵，那裡平時沉澱了大量污穢，平常人接觸之後會發瘋，你和你那邊的同伴沒事吧？」

　　「沒……沒事。」

　　通訊器另一頭傳出虛弱的聲音，橘粉色頭發的青年滿臉菜色地趴在桌上，看起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哦，是嗎？你聽起來可不是一點情況都沒有的樣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愛西絲總覺得通訊器那頭的魔法師有種特別軟糯可口的感覺，「深淵可不是一般的東西，看了之後不采取措施排解，當心晚上不停做噩夢，然後腦袋就像吹氣一樣慢慢膨脹起來，流膿的表面上長滿了紅色的眼珠子哦∼」

　　「噫，好惡心！」

　　「想知道怎麼消除影響嗎？」

　　「當然想。」

　　乖寶寶羅瑪尼不停點頭，腦子裡嗡嗡的響聲似乎都變得更大了。

　　「你求我啊∼」

　　達芬奇：我不應該在這裡，我應該在床底。新鮮出爐的梗，就送給愛德華·蒂奇寫腳本用吧。

　　加拉哈德：前輩果然就是前輩，在深淵上飛，不僅沒受到影響，還能神情自若地和羅曼醫生說話，不愧是被喀拉彌特成為世界基石的存在。

　　被當成苦力的悲催黑龍：好想回頭看，可是又怕被陽光槍打……

　　……

　　火焰祭祀場，諸多世界線收束與交彙之地。

　　天空一如既往地陰雲密布，觸目所見，惟有一片灰黑色澤，重重疊疊的墓碑雜亂無章地堆成一片，一叢又一叢蠟燭點燃在台階上，浸出大塊白色蠟痕。

　　宛若凝結的眼淚。

　　唯一還在王座的薪王閉目酣睡，血與骨中不時飄散出些許熾熱火花。盲眼的防火女靜靜依偎在冰冷石階上，仿佛化作一尊亙古無言的雕塑。法蘭不死隊的逃跑者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時不時用復雜難言的眼神望著頭頂插著數十柄利劍的王座。

　　除了自稱來自庫爾蘭的矮子煉金術師之外，剩下的四個王座，無一例外，全都是空的。

　　火已將熄，然位不見王影。

　　這個世界，大概是沒救了吧？

　　從法蘭森林裡九死一生逃出來的霍克伍德默默想著，耳邊忽然聽見了一些不尋常的響聲。

　　既像是巨大猛獸發出的嘯聲，又像是從前在某戶平民那裡聽到的鴿哨，越來越長，越來越響，最後咚地一聲落到了地面。火焰祭祀場的地面都震顫了幾下，石頭穹頂上落了不少灰塵。

　　隨後古達那片小廣場上，戰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說是戰鬥，更像是陌生的不速之客在單方面毆打，因為除了極為單調的沉悶「咚咚」聲之外，就只剩下了古達不停下跪的普通聲，人之膿爆發出來的細碎嘈雜，以及幾道極為鮮活的贊嘆。

　　……

　　「哇哦，原來竟然還有這種對付敵人的辦法嗎？！一塊小小的盾牌，竟然就能，竟然就能完美擋住攻擊，並且順勢反彈回去瓦解對方的架勢……」

　　羅瑪尼情不自禁地贊嘆，捕捉敵人攻擊過來的一瞬間加以反制什麼的，需要無與倫比的時機把握能力，更是需要迅捷無倫的反射能力，這是唯有經過千錘百煉，才能擁有的獨門秘技。

　　更重要的是，需要一雙堅強的手臂。

　　反正他這個連熬夜都熬不了幾天的身板是別想了＿（：з」∠）＿

　　「其實不止是小皮盾，小型盾，中盾，甚至是空手都可以的。」

　　愛西絲說著就掏出了護手帶。

　　左手舉重若輕地一抬，對方狠狠砸過來的長戟就彈飛到了天上，渾身爆出黑色不明膠質的戰士失去平衡，整個人直直跪到了地上。

　　加拉哈德看著無數次進攻，又無數次下跪的灰甲戰士，表情十分躍躍欲試。

　　「原來還有這個用法嗎？」圓桌騎士抿了抿唇，一個大膽的想法忽然在心中誕生，「不知道我用這個盾牌，會不會也出現這樣的效果？」

　　「別想了，你的盾是大盾。」

　　加拉哈德蔫蔫地垂下了頭。

　　……

　　沉寂已久的火焰祭祀場終於來了活人，而且一來就來了兩個，剩下的一個，在拱了半天火焰祭祀場大門，發現拱不進去之後，惺惺地爬到外面的露天小廣場睡覺去了。

　　「你是……」

　　在愛西絲踏進門口的一瞬，縮在王座上打盹的魯道斯就睜開了雙眼，遲疑地看向門口的兩人。

　　「久見了，來自環印城的同僚。」愛西絲挑起唇角，戳破了矮人王即將出口的偽裝，「雖然這裡沒有我的王位，但事實上，我也是被蘇醒之鐘叫醒的家伙之一，當然，也許因為年代久遠，你們有些人並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

　　「我叫愛西絲，剛剛從亞諾爾隆德過來，順便宰了一個渾身流膿的家伙。」

　　霍克伍德愕然抬起頭，看著一枚布滿孔洞與蛆蟲的頭顱，就這麼端端正正地擺在了王位上，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祭祀場裡的光線，又明亮了幾分。

　　「幽邃的聖者，埃爾德裡奇，已經歸位了。」

　　被愛西絲這一套突然襲擊搞懵的防火女沉默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遠道而來的薪王陛下，十分感謝您此時的援手，我是這裡負責維持篝火不滅的防火女，如果您尋要提升力量，就請觸碰我內在的黑暗吧。」

　　「不需要，我那時候提升能力都是自己完成的。」愛西絲把螺旋劍插·進模仿王器形態制作的火盆，看著火焰猛漲之後又消退下去，「防火女只需要維持篝火不熄滅就行了。」

　　防火女：…………我的心理陰影有辣麼大。

　　因為黑龍的躁動，而取出長劍戒備的霍克伍德突然嗤笑一聲，沙啞的聲音裡帶著似曾相識的譏諷。

　　「又是一個被欺騙了的傻子，現在誰都知道傳火就是個騙局，連埃爾德裡奇那種人都能成為薪王，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指望？就算是傳火，天上的太陽難道就會恢復原狀了嗎？」

　　他沉默了一陣，看著愛西絲身邊的青年騎士臉色從興奮變得平靜，再從平靜中透出點點凝重，心中鮮血淋漓，卻有種令人格外清醒的刺痛。

　　「看吧，現在諸王都已拋棄了王位，想必你也不想就這麼糊裡糊塗地被燒成灰燼吧？」

　　「什麼，燒成灰燼？！」

　　通訊器的這端和那端，人群同時驚呼。

　　作者有話要說：

　　噫，黑胡子的性轉戀愛游戲竟然意外受歡迎啊，讓我康康，有多少人投票要看愛哥哥（？？？）和羅妹妹的戀愛游戲番外？滿20票寫哦。

　　PS：不要養肥啦，再養就養死了哦（垂死掙扎）


第61章

　　剛剛還蔫蔫的加拉哈德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百倍， 源於瑪修**的純淨雙瞳一眨不眨地盯著愛西絲。

　　「前……前輩，他說的是騙人的吧？」

　　他們還要把前輩帶回迦勒底呢，前輩成為等同於世界基石的「薪王」已經夠麻煩了， 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前輩被初始之火燒成灰燼？

　　醫生一定會打死他的吧？！

　　「嘁， 小家伙， 難道你對傳火這件事一點了解都沒有？」心如死灰的霍克伍德毫不留情地嗤笑道， 「看來你是稀裡糊塗就被騙到這裡來了啊，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你身邊的薪王大人， 難保不會打著把你作為柴薪投入火焰的主意——」

　　「前輩不是這樣的人，我相信前輩不會做出這種事。」

　　面對加拉哈德斬釘截鐵的回應，法蘭不死隊的逃兵頓時卡殼，垂下頭低聲喃喃著：

　　「還真是天真的家伙……」

　　「哦，關於傳火這件事， 還是讓我這個坐在王座上的家伙來解釋吧。」

　　頭戴王冠的矮人雙手托住下巴，微微睜開正在燃燒的雙眼。

　　……

　　「所謂不死人， 就是在初火衰微時受到詛咒的活人。從受到詛咒的那一刻開始，不死人便永遠失去了在墳墓中長眠的權力。記憶、力量，乃至靈魂和人性，都會從鎖骨下方的黑暗之環中不斷流出， 在最後的最後， 就會演變成只有本能的行屍走肉。那個時候再被殺死，這個可憐的家伙才會徹底得到解脫。」

　　「不死人的出現，在當時的人類諸國裡引發了極大恐慌，當時流傳甚廣的白教便將人手組織起來， 將這些受詛咒的家伙抓捕並關押到世界的極北之處——北方不死院。隨著初始之火的漸漸熄滅， 人間的光明也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 從北方不死院中走出了一位天選之王，她繼承了太陽王的偉業，以己身為柴，讓火焰重新燃燒。從那以後，被憎惡、被驅逐的不死人們，有了一個全新的歸宿。」

　　「原來不死人是這樣？那麼，灰燼又是什麼？」

　　騎士手腕上的通訊器閃爍著，青年略帶沙啞的聲音之外，敲擊鍵盤的嗒嗒聲爭分奪秒地記錄著。

　　「所謂灰燼，就是在傳火途中失敗的不死人。那些人力量弱小，心志不堅，最後只能成為傳火巡禮中的犧牲品，根本無法與成功傳承火焰的柴薪之王相比。算算時間，敲鐘之後，應邀而來的灰燼，也應該蘇醒了吧。」」

　　防火女語氣溫柔地解釋著，姿態典雅而高貴，令人不禁聯想到黑夜裡搖曳的燭光。

　　「當然，還有一種灰燼，雖然迄今為止還沒有出現，但也能夠想像得到。那便是，薪王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徹底燃燒殆盡之後，所遺留的余灰。」

　　空氣立時陷入了令人恐懼的死寂。

　　膝蓋之下已經被完全燃盡的魯道斯不著痕跡地調換了一下姿勢，觀察著王座下方一臉震驚的騎士，以及用兜帽遮住半邊臉頰，氣質雍容淡漠的裸足修女。

　　「我一直對外宣稱我是來自庫爾蘭的煉金術師，幾乎從沒有人認出我的真實身份，能一下叫出環印城的名字，想必您一定是位來自遠古時代的偉大王者吧。」

　　……

　　愛西絲勾了勾手指，突如其來的清風就打著旋在地面清理出了一片干淨的空地，聞言只是淡淡一笑。

　　「時間也許挺遠，偉大？我倒不認為我到底有多偉大，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不死人罷了。」

　　長期回蕩在火焰祭祀場的單調打鐵聲驟然停止，一道粗豪的聲音響徹殿堂。

　　「你要是不偉大，那後來的薪王全都得是掃進垃圾堆裡的不可燃垃圾了。」

　　「原來是你，安德烈。」愛西絲腳步輕快地走向鐵砧旁的老鐵匠，眼裡閃著欣喜的光芒，「我原以為在我醒過來之後，世上除了葛溫德林，已經沒人還認識我了。幾千年過去了，安德烈，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健壯。」

　　須發蓬亂的白發老鐵匠立刻擺出了拒絕的姿勢，嫌棄地後退了幾步，渾身上下充滿爆炸感的肌肉上泛著閃亮油光。

　　「健壯什麼？還想手賤拿刀子砍我，然後讓我拿著鐵錘追你好幾條街嗎？當年你砍我一刀當你手滑，砍我兩刀當你沒收住手，看我三刀那我就要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至於現在，算了吧，我只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變成游魂的老鐵匠，只想給傳火的英雄們好好打造裝備，並不想和薪王打架。」

　　「誒，那時候殺紅了眼，難免有點躁動，看見是什麼都想上去砍一砍。」愛西絲頓了頓，語氣裡帶著點難以分辨的尷尬，「再說了，你最後不是也殺了我一次，把場子找回來了嗎？我看安德烈你還精神得很，能夠再多殺我幾次呢。」

　　最後老鐵匠無奈地停下了腳步，手指直直地戳著厚臉皮湊過來的損友。

　　「看到沒，這就是你們傳頌的葛溫大王的繼任者，世間第一個不死者的薪王，真不知道那些天天讀白教聖典的聖女們看到她這幅樣子，會不會心碎。當然了，這家伙可不是會哄騙別人替她去傳火的存在，她的覺悟，可比後來那些所謂的『薪王』高多了。」

　　……

　　「什麼？這就是開啟了不死人傳火序幕，奪走老魔女和尼特王魂，討伐了小隆德和白龍希斯的天選之人，『葛溫大王的繼任者』？」

　　剛才還一臉懷疑的霍克伍德：就這個樣子？我感覺我上我也行啊……

　　安德烈一臉同情地看著霍克伍德，要不是距離太遠，甚至都想走上前拍拍法蘭逃兵的肩膀。

　　「還有更刺激的在後頭呢，你們法蘭不死隊不是以深淵漫步者阿爾特留斯為偶像，甚至和他生前的巨狼分享狼血嗎，終生都在遏制深淵蔓延嗎？其實我告訴你啊，狼騎士阿爾特留斯並沒有擊敗馬努斯，救出幽暗公主，真正達成漫步深淵成就，救回公主的，其實是你面前這位。」

　　「你們啊，太天真了！連崇拜的對像到底是誰都沒搞清楚，就開始胡亂膜拜。」

　　「這，這不可能！大蘑菇從來都沒提過這件事！」

　　霍克伍德捂著臉，看上去恨不得立刻在火焰祭祀場裡刨個坑，把自己埋下去。

　　「怎麼可能，我們一直以來崇敬的對像，竟然……搞錯了？」

　　「這很正常，當年我帶著希夫從深淵裡出來的時候，伊麗莎白就告訴過我，她不會歌頌我的功績，漫步深淵的，永遠只有狼騎士。」從史書中翩翩而來的薪王勾起一絲淺笑，「當我穿上他的鎧甲，揮舞他的大劍，戴上他與深淵締結的契約時，我便是阿爾特留斯，世人歌頌與否，無關緊要。」

　　「原來您竟然是這一位……我實在是太失禮了，洛斯裡克的防火女，樂意為陛下效勞。」

　　默默旁觀了霍克伍德從開口嘲諷到三觀崩碎全過程的防火女走過來，對著愛西絲再度行禮，遮住雙目的法冠在搖曳燭光下熠熠生輝。

　　「啊，您竟然是葛溫之後的那位嗎？如果是您的話，知道環印城的存在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魯道斯撥弄著手上的頭蓋骨戒指，表情微帶疑惑，「您當初既然知道環印城的存在，為什麼不在那個時代，就乘著信使的雙翅，到環印城奪走黑暗之魂呢？您知道嗎，現在的環印城，深淵已經泛濫成災，就連吞噬黑暗的米迪爾也無法承受人性的重量，徹底發瘋了。」

　　「黑暗之魂在環印城？」

　　蘇醒的薪王腳步一頓。

　　「當年墓王尼特只告訴了我有第四王魂的存在，但並沒有告訴我，黑暗之魂的大部分到底在何處。我在馬努斯的深淵裡獲得了大量人性，並將之合成了一團沉重的靈魂，我以為那就是全部了……原來當初我帶去的四大王魂，並不是完整的。現在環印城的深淵，到底泛濫到了哪種程度，有烏拉席露嚴重嗎？」

　　「唉，我說不准，我實在深淵剛開始出現在環印城時就離開的。那頭黑龍徹底瘋掉了，城中出現了一些昆蟲模樣的古怪說客，環印騎士聽信了他們的讒言而背叛公主，就連我們幾個內部也發生了分歧。現在城裡到底是怎樣的狀態，我也無法得知。」

　　「看來我要到你們那裡去一趟了。」愛西絲輕嘆了一聲，「黑暗之魂與深淵，原本就是同出一源的存在，大量人性堆積之處，深淵出現幾乎就是必然。與其白白浪費，讓第四王魂演變成深淵，還不如早點投入火焰發光發熱。」

　　「法蘭森林裡也有深淵！」霍克伍德激動地舉起了手，「該死的，我那群自以為高尚的白痴隊友回到法蘭要塞之後，深淵就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蔓延開來，先是第一個，然後是第二個……」

　　法蘭不死隊的逃兵渾身顫抖，幾乎能聽見上下牙齒敲擊的聲音，唯有一雙眼睛，燃燒著烈焰般的執著。

　　「我想讓您，讓您親自給這群可悲的家伙一個了斷。不管是用火焰淨化法蘭，還是親自拿走他們的柴薪，我已經不想讓這群家伙再這麼無意義地自相殘殺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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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愛西絲估算了一下從火焰祭祀場到法蘭森林再到洛斯裡克內城的距離， 再對比了一下到環印城的距離，果斷選擇先去法蘭森林一趟。

　　所以，當加拉哈德看見法蘭森林裡的那一堆黑漆漆、黏糊糊的泥潭之後， 突然萌發了一個十分奇怪， 但又不乏道理的問題：

　　「喀拉彌特， 在世界上出現火焰之前， 你們不朽古龍都是住在這種地方的嗎？」

　　抬了抬腳，腳底上的淤泥就像強力膠一樣緊緊吸附在鐵靴底下， 並且拉出了像蓮藕一樣的細絲，不知名的氣體冒著泡從泥潭底下湧出來，釋放出陣陣惡臭。幾只看不出模樣的蛞蝓聚集在一具遇難的屍體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黏膩水聲。

　　幾人合抱的巨大古樹拔地而起，寬闊濃密的枝葉幾乎遮擋了所有陽光， 只留下一片幽暗的地域，飽經風霜的殘磚斷瓦橫躺在地面， 逐漸被上漲的污泥淹沒。

　　喀拉彌特忽然感到腳底有點發癢，抬起腳一看，近乎石質的龍爪下，不知何時竟然有一大群蛞蝓圍攏過來， 一張龍臉頓時惡心得都皺了起來。

　　「呸呸呸， 我們古龍是樹棲！才不住在泥潭！」

　　「只是深淵的『遺澤』罷了。」愛西絲蹲下身，凝視著表面似乎翻出彩色油光的泥潭，「深淵與第四王魂同出一源，而第四王魂早在遠古時代就已破碎成。人性。人性本質是黑暗、粘稠而沉重的物體， 成為泥潭， 也不過是這種東西的外在體現而已。」

　　她站起來，繞著大樹和那些爬滿青苔的殘垣斷壁走了幾圈， 甚至還向另一端手持巨錘的咕嚕長老張望了兩眼。艱難跋涉的加拉哈德和霍克伍德不無嫉妒羨慕地盯著愛西絲，滿身都是泥漿。

　　一股干燥的清風在薪王身邊形成了一個循環，並令她從地面微微飄起，根本連裙角都沒沾上一絲污泥。

　　「有種意外熟悉的感覺……只是好多地方都被淹沒了，讓我看不到他的墓碑。」

　　愛西絲輕嘆，緊接著霍克伍德就打著滾從身後滾了過來，渾身髒兮兮地指著泥潭當中碩果僅存的一座白色要塞：

　　「薪王大人，從前面那道長梯上去，就是我們從前和法蘭老狼締結契約的地方。聽說從不死隊初創的時候，那條巨狼就在那裡了。」

　　「老狼？難道是希夫？」

　　裸足的修女喃喃了一句，就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加拉哈德和霍克伍德臉色發青地互相對視，望向那架被一堆蛞蝓包圍了的長梯。

　　還能怎麼樣？

　　手爬上去唄！

　　……

　　冰冷的石質地板上，臥著一頭垂死的老狼。

　　寬大的狼頭低垂著，曾經豐潤蓬松的毛發干癟脫落，寬大的狼皮裹在干瘦的身軀上，甚至連肋骨一根根弧形的骨頭也清晰可見。除開微微熱氣從微張的狼口中吐出，老狼一動不動，對外界的響動幾乎毫無反應，就像已經死去多時一般。

　　猛然間，干裂的鼻頭翕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珠陡然亮起，老狼吃力地翻身站起來，對著門外走進的人影，歡快的小尾巴都快搖成了風扇。

　　剛剛從泥潭裡爬上來的霍克伍德&加拉哈德：= 口 =

　　輕撫狗頭的愛西絲：笑眯眯

　　「現在你該相信，我說的全是真話了吧？」

　　愛西絲笑著在指尖點亮了一團火焰，把它彈進了老狼身軀裡。

　　垂死老狼的身軀就像發面團一樣充盈起來，暗淡的眼神重新變得明亮，磨鈍的爪子又長了出來，恢復了全盛時期的希夫蹭了蹭久別重逢的好友，回過頭從角落裡叼出了一把和狼嘴相符的巨劍，昂頭一甩。

　　圍觀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深蹲，幾根頭發絲從空中飄落而下。

　　「抱歉。」愛西絲干巴巴地說，「希夫剛剛恢復，難免興奮了點，下次一定注意。」

　　而毫無察覺的希夫依舊叼著大劍對愛西絲又拱又蹭，努力爭取把自己的恩人埋進毛茸茸的皮圍脖裡。加拉哈德和霍克伍德齊齊後退，以免半空不停晃動的劍尖把人開膛破肚。

　　「話說，愛西絲，既然答應了人家，不是應該先去解決不死隊的問題嗎？」

　　青年的聲音從加拉哈德的通訊器裡幽幽地飄了出來，帶著滿滿的怨念。

　　可惡，毛茸茸什麼的，他也想要啊！

　　……

　　除了希夫居住的老狼要塞以外，法蘭森林中高聳著三個烽火台，只有通過泥潭毒素和咕嚕的考驗，點燃三座烽火，才能將緊閉的石門打開。

　　不死隊特意設下的烽火轟的一下燃起，愛西絲把手放在石碗上，表情有點尷尬。

　　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這群外表看起來殘暴冷酷、逼格極高的不死隊，好像就是群中二入腦、偶像崇拜的不死人。除了大肆稱頌阿爾特留斯闖入深淵，從深淵之父馬努斯手中奪回烏拉席露幽暗公主，最後卻不幸受到侵蝕的悲歌之外，某個來自北方不死院的天選之人，也被他們刻得到處都是。

　　什麼走出不死院，什麼敲響蘇醒之鐘，什麼宰掉老魔女和尼特，討伐小隆德和白龍希斯……反正有的沒的都往上面刻，浮雕場景要多宏偉有多宏偉，要多誇張有多誇張，反正全都突出一個偉光正。

　　讓她一個平平無奇的薪王看得都有點臉紅。

　　想當初，不死院的大屁。股惡魔，是她用正義的落下攻擊干掉的，還有不少人形怪是她用毒飛刀和背刺干掉的，烏拉席露的小黑龍（喀拉彌特），是她請外援干掉的，哦，只有一個初始火爐的葛溫大王，是她用小皮盾干掉的……

　　愛西絲扭頭看和加拉哈德一起蹲地上的霍克伍德。

　　霍克·前·不死隊隊員·伍德：咳，不是我畫的。

　　「在土裡埋了好幾千年，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被畫在壁畫上，這種感覺挺奇妙的。」

　　某平平無奇的北方不死院薪王總結說，身旁一直緊緊跟著的希夫附和似的汪汪叫了幾聲。

　　……

　　「愛西絲，聽說不死隊已經陷入自相殘殺的窘境，你穿成這個樣子，他們真的能認出來嗎？」

　　騎著巨狼的薪王伸手戳開電子屏幕，看著電腦後青年苦惱的表情。

　　支離破碎的銀色鎧甲，永遠濡濕的群青色披風，神聖與墮落交織的大盾和巨劍——這些東西，正是當年阿爾特留斯（她）漫步深淵的裝備。

　　「認得出來一切好說，認不出來？認不出來也要認，反正不死人的字典裡從沒有安息這個詞。」

　　不死隊的烽火只亮起了一座，並沒有任何打開的條件，愛西絲輕輕把手放到門縫上，有些心不在焉。

　　轟隆一聲，寬闊高大的石門從上到下寸寸裂開，再不存在任何比巴掌大的碎片。黑龍識趣揚首，將聞聲趕來的咕嚕長老噴了個灰頭土臉。

　　羅瑪尼·阿基曼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愛西絲真是越來越暴力了……

　　打開石門之後，通往不死隊的地面就變得干爽起來，興奮狀態的希夫在趕路時啃掉吸魂鬼兩只，霍克伍德驅散咕嚕衛兵若干，最終呈現在幾人面前的，又是另一重隔絕內外的大門。

　　刀劍相撞的銳響、刀刃刺入**的悶哼長久回蕩在靈廟中，傳入來訪者的耳中。霍克伍德握緊了拳頭，加拉哈德面現不忍，而愛西絲，她只是「輕輕」推開了大門。

　　濃郁的腥氣與腐臭立即衝進了所有人的鼻端。

　　加拉哈德咳嗽了兩聲，透過淚眼朦朧的視線，看見了滿地的……

　　屍體。

　　沒錯，就是小山一般的屍體。

　　一群穿著皮甲，頭頂戴著尖帽子一樣奇形鐵盔的戰士正揮著手裡的長劍，把同樣裝束的戰友一一砍倒在地。往往一個人倒下，便有一個甚至更多的人從屍體堆中站起來，拖著斷裂的手臂、腐爛的腿部，還是其他什麼傷口，凶狠又毒辣地撲向行刑的劊子手。

　　在暗無天日的靈廟裡，一把螺旋形狀的長劍插在地面，末端燃起小小的火焰。

　　「真是可怕，地獄什麼的，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吧。」

　　在世界的兩段，加拉哈德與羅瑪尼兩人心有靈犀地同時冒出這個念頭。

　　「這可算不了什麼，比這還要悲慘一萬倍的場景我也早已看過。」愛西絲淡淡道，「作為不死人，能夠找到能接納自己的組織已經就是莫大的幸福，在失去理智後，由自己人給予處刑，到最後徹底死去，根本就算不得悲慘。」

　　「他們早就明了自己該行的道，並以身作則，百死不悔，從他們踏進火焰的那一刻，『可憐』這樣的詞語，就已經徹底從他們的詞典中刪去。最悲慘的人，難道不是尚未明了自己的使命，或是無法達成使命，就已經一個人孤零零地倒在巡禮路上，無人知曉，無人可憐的家伙嗎？那些毫無自保之力，就被詛咒的平民，難道不也是可憐的家伙嗎？」

　　來自不死院的薪王從容觀戰，風輕雲淡得就像在看天上飄過的一朵白雲。

　　「說得不錯。」

　　嘶啞的聲音從刀劍碰撞的間隙中響起，帶著常年不開口的喑啞，渾身裹在血氣中的不死隊隊員抬起長劍，將左手的鋸齒匕首，輕輕搭在了肩上。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狼騎士鎧甲，並且把霍克伍德這家伙也帶來的，不過，既然你通過了烽火的考驗，那麼，不死隊也歡迎你的加入。」

　　作者有話要說：

　　以A大為崇拜對像的不死隊試圖裝逼，並試圖在真正的深淵漫步者面前裝逼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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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霍克伍德不忍直視地別過臉， 如果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甚至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靜靜。

　　「所以說，你為什麼要在我面前裝蒜呢？你明明應該看得出來， 我也是薪王， 但薪王和薪王之間， 也是有差距的啊。」

　　愛西絲淡淡道， 踩著毫無形像趴在地上，連四肢都以奇異姿勢扭曲的法蘭不死隊隊長。

　　埃爾德裡奇是薪王， 葛溫也是薪王，難道埃爾德裡奇就能比葛溫更強？更何況，就算這倆同時出現，還不是被她照樣捶到地裡去？法蘭不死隊人如其名，成為薪王的， 是一個完整的群體，個人找她單挑， 那就是在作死。

　　「隊長，別掙扎了。老狼……不，是狼騎士的伙伴希夫早就承認了愛西絲，我們沒有勝算的。」

　　霍克伍德小心翼翼地看了愛西絲一眼， 又看了看曾與他們締結契約的法蘭老狼一眼。然而恢復全盛的希夫正忙著在靈廟裡圍著不死人初始的薪王撒歡， 完全沒有像他們投去哪怕一眼關注。

　　「霍克伍德，就連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背叛了嗎？可惡，我們還沒有輸， 我們還有狼……血……」

　　話音落下， 靈廟中層層疊疊的屍體之中，一滴滴紅中帶黑的鮮血有生命般自動升起， 向不死隊隊長彙聚而來。

　　「等下，這個血看起來是不是有點不對勁？活物的血是鮮紅的，這個看起來很像變質了的狼血啊。」

　　在麥克風疑惑的聲音裡，愛西絲伸手擼了一把希夫的狼（狗）毛，想了一下，還是松開腳讓法蘭不死隊隊長站了起來。

　　說到底，這是個無比崇尚武力的世界，不把人揍到滿地找牙，或者直接送去見尼特，別人是不會好好聽你講道理的。針對這種情況，她也只能靈活地「以理服人」。

　　唉，薪王的生活就是這麼無聊而枯燥。

　　……

　　一股灼人熱力從隊長身上迸發而出，火熱火星在他身上飛濺著，為不死隊厚重的長劍鍍上了一層火焰外衣。被強行扭斷的四肢重新接合，頭戴三角鐵盔與鐵面具，甚至還用高領遮住下巴的不死隊隊長燃燒著，對愛西絲擺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pose。

　　然後？

　　沒有然後了。

　　不死人初始的薪王即使被關在爐子裡燒了好幾千年，殘余的力量也依舊能把傳火的後輩們吊起來打。

　　霍克伍德現在已經拋棄了所謂的羞恥心，現在和加拉哈德一起坐在干淨的空地上，邊摸著希夫有點粗硬的狼毛，一邊聚精會神地學習著兩人招式的精髓。

　　火焰的加持令隊長的動作更加凌厲凶狠，寬厚劍尖每在地面劃過，地面便會湧出一道火牆，每一次舞動，半空便殘留著火焰劃出的圈圈。大開大合的不死隊大劍之外，左手鋸齒狀的彎折匕首藏於暗處，於不經意間毒蛇吐信般探出，稍有不慎，便會被撕扯下大塊皮肉。

　　不死隊從不用盾，又與希夫有不解緣分，因而更加注重像狼群一般進攻。不難想像，當一群穿著不死隊制服的隊員們旋轉著長劍，跳起死亡之舞時，又是何等腥風血雨。

　　加拉哈德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拿出一包瓜子，在霍克伍德不解的目光裡吃了起來。

　　相比法蘭不死隊隊長花裡胡哨，看起來甚至還有點像街舞的劍技，愛西絲的動作毫無疑問，屬於樸實無華的類型，但這卻並不代表她的招式就像外表看上去那樣軟弱無力。

　　她只是冷靜而又精確地計算著步伐，計算著對方每一招的角度與力道，然後挪出一步或兩步，正好在對方招式用老時站到不死隊隊長的背後。從表面上看去，就像是不死隊隊長對她特別依戀，招招式式都要向她投懷送抱一般。

　　當然，隊長的每一次「投懷送抱」，最終都會迎來冰冷無情的鋒刃。破碎的群青色披風在空中飄蕩，表面坑坑窪窪，滿布著深淵詛咒的長劍便從背後透體而過，亦或看著對方氣定神閑地等他衝到近處，接著一把狼劍從天而降，把他整個人砸趴到地上。

　　極致的精確，極致的計算，哪怕是邁出一步的力氣，也不肯浪費。明明沒有炫目的光效，就連激烈的大跳或滾動也沒有，卻於無聲處閃爍著奪人眼目的洗練優雅。

　　加拉哈德捧著瓜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

　　這是……化繁為簡，返璞歸真？

　　……

　　咣當——

　　厚重長劍無力墜地，火焰，熄滅了。

　　雖然被愛西絲用阿爾特留斯的劍技狠狠教訓了一通，但不死人普遍生命力頑強，不死隊隊長現在還能拖著一身致命傷在地上喘氣。

　　火光掠過，銀藍鎧甲的狼騎士消失在原地，赤足的修女再度現身。

　　「所以啊，做人的第一要務，就是要正確認識自己和對手的實力差距，用各種方法彌補，而不是憋著一股氣去撞牆。」

　　愛西絲正要好心提點一下不死隊隊長，猛然間，裹著皮質手套的手，再度向上，抓住了赤足薪王的腳腕。再低頭，不死者雙目紅光乍現，喉間發出意義不明的嚎叫。

　　「哼，看來打擊太大，被深淵趁虛而入了啊。」

　　嘆了口氣，揮退打算上來處·決同伴的不死隊隊員，愛西絲在空中虛抓了一下。

　　黑中帶紅的血液徐徐升起，在她的掌心裡凝成了一個水球，繼而分割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面。上部分是鮮紅游動的狼血，下部分則沉澱著漆黑黏稠的不明物質。

　　霍克伍德和其他不死隊隊員情不自禁地摸了胸口一下，突然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我說，你們是不是都忘了，希夫可是去過烏拉席露深淵的。」愛西絲並沒有放松對不死隊隊長的壓制，反正篝火就在眼前，就這麼放著不管也不會出事，「希夫是狼，深淵裡積累的大量物質對它來說影響等於無，但是對你們可不一樣。從一開始，你們拿到的狼血，便對深淵極為敏感。」

　　「再加上法蘭森林原本就是烏拉席露故地，我設下的封印遲早有一天會被破壞，洞穴裡存放的深淵必然會再一次釋放……你們腦子裡全是稻草和水嗎，本來就經不起深淵刺激，還要學阿爾特留斯對抗深淵？知不知道就連阿爾特留斯本人都禁不起深淵侵蝕？」

　　愛西絲恨鐵不成鋼地瞪著靈廟裡一群人，剩下的不死隊隊員齊刷刷低頭，盯著皮靴上的泥點。

　　「阿爾特留斯當年逞英雄，把能暫時阻斷暗術飛沫的銀項鏈留給了別人，自己下去和馬努斯單挑，結果差點連小命都沒了！最後斷了一條手臂，只能守著烏拉席露市鎮的入口不許人進去，最後還是我殺了他！」

　　說道激動處，還忍不住跺了幾下腳。

　　「你們一個個口上說要學阿爾特留斯，我看你們連一半都沒學到，揮劍的姿勢倒更像希夫叼著劍亂舞的樣子，另一只手還拿著一把小匕首……你們知不知道阿爾特留斯生前是劍盾同時使用的？」

　　「可是，故事傳說裡，阿爾特留斯不是只是用狼大劍的劍士嗎？」

　　一個稍微年輕點的不死隊隊員弱弱地反駁。

　　「什麼？阿爾特留斯只用劍，那是因為他當時被馬努斯打斷了手，希夫又受傷，留給希夫的！一群死腦筋，就不會多想想，阿爾特留斯既然只用劍，又為何會有以他為名的盾牌出現？」

　　法蘭靈廟裡，曾經滅國無數，封印霸王沃尼爾的法蘭不死隊，現在一個個縮著脖子，比鵪鶉更像是一只鵪鶉，只有不死人初始的薪王拄著鐮刀，失望地碎碎念著：

　　「還有你們手裡那匕首，那個形狀，應當是仿造王下四騎士中，王刃基亞蘭的吧？基亞蘭當年對阿爾特留斯懷有愛慕之情，狼騎士死後也是她前來祭拜，如此說來，她按照她的武器——黃金殘光和暗銀殘滅的形制，替你們打造武器，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這樣說來，你們的技巧，倒是繼承她更多些。」

　　「唉，真是學藝不精，我要是阿爾特留斯，看見你們學成這樣，一定能被氣得從墳頭裡爬出來……」

　　法蘭不死隊全員齊刷刷閉嘴，鐵灰色的尖帽子同時低了下去，良久，愛西絲腳底下才傳來隊長中氣不足的聲音：

　　「等，等一下，你說阿爾特留斯當初並沒有成功救出幽暗公主，而是被殺死在了烏拉席露城鎮？可是幽暗公主在我們最早的成員到來時，依舊和大蘑菇住在一起，那又是誰擊敗了深淵之父，救出公主的？」

　　「看來你們這群人還沒有傻到連思考都不會。」

　　愛西絲把沉澱在水球下方的黑色物質分離出來一把火燒掉，把剩下的大血球往上一拋。

　　希夫甩著舌頭撲過來，「嗷嗚」一口吞掉了。

　　霍克伍德抓著一把加拉哈德分過來的瓜子，臉上露出興味盎然的表情。

　　「我殺了他，並不代表我不認可他，代替他去深淵救出幽暗的，當然是我啊，你們這群拿著半截傳說就開跑，卻連正主到面前都認不出的傻瓜們。」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章還可以概括為「700周目新人禁翻滾禁滑步禁加速跑禁惜別禁紅淚禁內潛禁金石禁軍旗無傷背刺練習」（穿狼騎士套只為了演出效果），別看禁止項目這麼多，B站上還真有厲害的UP主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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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這個， 這個，愛西絲啊……」

　　打破寂靜的，竟然是加拉哈德的通訊器， 世界另一端的青年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著， 雙手不自覺捧起了臉。

　　「你能不能先從人家身上下來， 這種角度怪尷尬的。」

　　穿著裙子光腳踩在別人身上什麼的， 應該慶幸那邊的法蘭不死隊隊長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才沒趁人之危偷看什麼的嗎……

　　臉皮發燙的青年正尷尬地組織著話語， 好讓自己不至於在達芬奇和加拉哈德面前過於失態，身後感應門突然哢噠一聲輕響。

　　「唔呼呼呼呼呼，達芬奇親，我黑胡子前來報道！黑胡子的稀世神作正在穩步推進中，大綱已經填好， 戀愛的Flag已經豎起來了，就連神作的OP和ED的歌詞已經填好， 在下的憤怒簡直到了歡天喜地的境地！」

　　曾經無惡不作的大海盜，如今已然退化成為阿宅的黑胡子——愛德華·蒂奇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白紙吊兒郎當地晃蕩了進來，臉上帶著春光燦爛的微笑。

　　達芬奇：……黑胡子我告訴你，你再亂來等過幾天愛西絲回來怕不是要捶到你靈基爆炸→＿→

　　見達芬奇不知為何保持了沉默， 黑胡子奇怪地把視線從游戲腳本上**， 緊接著就看見了屏幕上堪稱刺激的一幕。

　　「哦哦哦哦哦哦沒想到羅曼你每天都關起門看這種視頻啊！不過……干得漂亮！」

　　黑胡子吸溜一聲，忽然覺得自己設計出來的男女主角已經不香了。

　　「多麼美好的身材，多麼美好的場景！那昏暗的房間，那燃燒的火焰， 那從死神鐮刀上滴落的鮮血， 那戰敗而依舊不屈的眼神，那曼妙的身材， 那潔白的腳腕哦哦哦哦被踩在下面的怎麼就不是——誒誒誒羅曼你別關機，讓我再康康啊！」

　　直到被突如其來的一股大力摁趴在地上，黑胡子依舊意猶未盡的舔著嘴唇，腦中回味著顯示屏上的畫面。

　　說起來有點下流，當他看到那個帶著兜帽看不清面容，身材火辣又赤足踩人的修女的時候，他想做個拿鞭子的脫衣手辦。

　　……

　　「給，這是封口的膠帶。」

　　曾用性別為男，現今性別為女的萊昂納多·達·芬奇親憐憫地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黑胡子，順便把手裡的膠帶遞給了羅瑪尼·阿基曼。

　　誰不知道迦勒底裡愛西絲喜歡羅曼啊，就算曾經是地下關系，現在羅曼天天守著電腦觀測加拉哈德，也早就公開化了。當著人家正牌男朋友的面，說想和人家女朋友春風一度。

　　emmmmm……這是找死呢還是找死呢？

　　被慘無人道綁住手腳，順便連嘴巴都封上的黑胡子不甘地蠕動著，像極了一條大型毛毛蟲。達芬奇憂愁地看了一眼被突然關機的機器，重新摁下了開機鍵。

　　「我說，你這樣還真是難得呢，真不知道你這個一向筋力和耐久都堪憂的家伙怎麼突然一下子就把黑胡子摁倒，總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人家吧？」

　　「我也不清楚呢，萊昂納多，只是突然想做，就那麼做了，仔細深究起來的話，應該是尷尬更多些吧。」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垂下眼，臉上微紅的余韻正在漸漸退去，只是深埋在長發中的耳尖依舊發燙。

　　剛才只顧著尷尬去了，現在想起來，愛西絲的那個動作，的確是來得有點……色氣。

　　等等，羅瑪尼你在想什麼，不要被黑胡子帶歪了喂！專心工作！

　　醫療部負責人的眼神漂移，隨後就目不斜視地敲打著鍵盤，登入了加拉哈德的觀測界面。

　　御主的數據隨時隨地都在變動，而靈子轉移原本就是將御主本人分解，投影到另一個世界的高危技術，要是沒有「觀察者」，一時半會兒還好，太久無人觀察，就很可能出現意料之外的變數。

　　達芬奇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正想要拼命擺脫束縛的黑胡子。

　　「你這樣子可不像是要避免尷尬，倒像是泄憤了。仔細想想，從我到迦勒底以後，你對人總是溫和卻又拒人於千裡之外，只有愛西絲例外，就連每次看到你情緒失控，大多時候都是因為愛西絲。這可不像傳說中的你啊，羅瑪尼。」

　　「也許吧，萊昂納多。從前的時候，我雖然擁有世界一切珍寶，卻始終無法擁有最平平無奇的東西，直到現在，我才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她對我抱有人間珍貴的情感，而我，同樣也想對她回應以真摯的感受。」

　　「就算是時間已經不到一年？」

　　凝視著屏幕的青年怔了一瞬，隨後極輕極緩地點了一下頭。

　　「嗯。」

　　躺在地上聽完兩人全部對話的黑胡子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掙扎，眼睛的咕嚕嚕的左轉右轉，見沒人注意他之後，悄悄進行了靈子化。

　　只剩下一團尼龍繩孤零零的地躺在地面。

　　……

　　愛西絲尷尬地咳了一聲，觀察了一下自己和不死隊隊長的位置。

　　碩果僅存的不死隊隊員一個個目光要多正直有多正直，同時竭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能立刻原地消失，而加拉哈德的位置……

　　只剩下了一塊巨大的盾牌。

　　真是臉皮比紙還薄的孩子……

　　愛西絲平靜而淡然地感嘆了一聲。

　　節操那是什麼，能吃嗎？

　　想當年在從北方不死院到初始火爐那整整七百個輪回裡，每次醒來都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關卡，連同伴說出的話語也是一模一樣，不曾有絲毫變化。為了排解無聊，就開始各種花式的作死，用各種武器屠殺BOSS一遍是小意思，把葛溫彈反到死更是基礎操作，後來就挑戰自我，給自己定下不翻滾毆打對手，必須無傷挑戰（調·戲）怪獸的各種苛刻條件。

　　就連拿著斷劍劍柄，果奔打穿流程的時候都有。

　　反正都是不死人了，凡人該有的欲望基本不剩什麼，看就看了唄，還能怎麼樣？難道還能生個孩子出來嗎？

　　不過，既然對面都提醒了，愛西絲還是從善如流地從隊長身上跳了下來。

　　法蘭不死隊集體長出一口氣。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巨大的十字型盾牌後，悄然露出了半個腦袋。

　　「愛西絲前輩，真的很抱歉，剛才那邊出了點小意外，有個喝醉酒的家伙闖進來…——唔！」

　　話音未落，加拉哈德本人就突兀地彎下腰，雙手緊緊捂住腹部，臉上露出痛苦神情。

　　「怎麼了？」

　　愛西絲關切地走到他身邊，一朵小小火花從手心飄落，無聲無息融入加拉哈德身體，充滿靈廟的曖昧氛圍頓時蕩然無存。

　　「沒，沒事了，剛才只是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像好一點了。」

　　仿佛要從身體內部被分解成千萬片的銳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溫暖的感覺從靈魂深處生發而出，仿佛連靈基與**的隔閡也在此刻被彌合，成為一個整體。

　　加拉哈德盯著手掌，剛才他明明看見，有一團火焰落到他身上，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前輩，前輩？」

　　再度抬起頭的紫發少年茫然地四處環顧，卻發現剛才還在身邊的人，已經失去了蹤影。

　　……

　　滿是粘稠污泥的法蘭森林裡，有一處狹小的岩洞，其外守著不少形似青蛙的魔物，但凡在這些「青蛙」的詛咒氣息裡待得太久，就會無一例外地凝固成一尊尊石像。

　　加拉哈德不敢冒險，大著膽子請了不死隊隊員幫忙，掃清完咒蛙之後，才淌著齊膝的泥水走了進來。

　　走進來的時候，愛西絲正站在岩洞裡，身旁有一個打開了的木箱，裡面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套頗為華麗的古典裙裝，其余頭冠和戒指等雜物也零零碎碎地放了半個箱子。

　　「前輩，你這是？」

　　「過來看看故人而已。」

　　騎士順著薪王的目光抬起頭，卻什麼人都沒有看見。

　　只有一個巨大的蘑菇生在岩壁上，原本肥厚豐滿的傘蓋與菌柄已經干癟，灰白的菌柄上裂開了幾道口子，看上去像是人類五官。

　　還不等他想明白，就又聽見愛西絲淡淡道：

　　「這麼多年不見，就連伊麗莎白也不在世上了，當初她還說要歌頌阿爾特留斯，把我記在心裡來著。結果我到現在都還醒著，它卻已經從一只活蘑菇，變成一只死蘑菇了。昔日繁華盛景，轉瞬就只剩下殘垣斷壁，不得不令人感慨。」

　　加拉哈德盯著岩壁上的蘑菇，一時竟有些戰栗震悚。

　　「前輩，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是啊，是過去的事了。」愛西絲忽然輕笑一聲，「就像我對你們一樣，也已經是過去的東西了，不是麼？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確定我就是你們的『前輩』，但有一點我很確定，無論如何，我都不再是你們通常意義上的『前輩』了。」

　　「為什麼？」

　　「因為——」

　　愛西絲揚起手，如同法蘭不死隊隊長一般，火焰灼燒的瘢痕立即遍布了全身，半掩著的兜帽邊沿，有細碎焦黑的粉末飄散。薪王干枯無血的指尖輕觸加拉哈德紅潤的雙頰，語調依舊溫和冰涼。

　　「看吧，這就是我，真正的我，好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黑胡子成功作大死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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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紅顏枯骨， 不過轉瞬。

　　羅瑪尼·阿基曼和加拉哈德一起，同時僵硬著身軀，半晌吶吶無言。

　　這絕對是他有生以來最難以面對的問題。

　　無論如何， 他也不能把現在這個樣子的前輩， 和從前那個迦勒底裡神采飛揚的御主聯系起來。那個時候， 就算面對再多阻力， 愛西絲就算繃著臉，也依舊從眼角眉梢之間流露出壓抑不住的活力。縱然尚且青澀， 那源於青春年少的風貌，卻是格外令人心折。

　　卻不像現在，遠隔重山萬水，千年歲月，縱然強大到世間無匹， 曾經巧笑倩兮的容顏轉眼化作焦枯白骨，縱然能夠恢復昔日面貌， 卻也明白，那不過是魔法構建的幻影罷了。

　　就像是一朵已經開到最盛的玫瑰，縱然美艷至極，卻也總帶著即將凋落的頹靡。

　　但他又何嘗不是？

　　「事實上……我覺得你比從前更美。」

　　「呵， 油嘴滑舌的家伙， 一定騙走了不少女孩子的心吧？」

　　愛西絲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卻沒有追究通訊器另一端的不敬。火焰灼燒的瘢痕從皮膚上褪去，干枯焦黑的骨骼上重新覆蓋上豐盈血肉，除卻仍不斷從鬥篷上飄落的點點火星， 半掩住臉頰的赤足修女， 依舊美麗得驚心動魄。

　　「你現在看到的我，早就不是你們苦苦追尋的那個人了， 我只是名為『愛西絲』的不死人，燃燒剩下的一堆殘渣而已。」

　　加拉哈德有點尷尬地站在岩洞裡，在這個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余。就在他想開口說點什麼緩解一下現在的尷尬氣氛時，岩洞外卻傳來了一陣響亮的喧鬧。

　　「快看，天上是什麼東西！」

　　……

　　兩人於是趕緊走出了伊麗莎白的墳墓，抬頭望向天空。

　　法蘭森林的樹木雖然長得茂盛濃密，卻仍在樹冠的枝葉間留下縫隙，在一片片被扯碎的天空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加拉哈德眯起眼，亞從者敏銳的視覺輕易地便從枝葉縫隙間捕捉到了飛行物的身影。

　　那並不是作為神使的烏鴉，也不是長著翅膀的蒼白小惡魔，而是蛇，一條條長出了翅膀的小蛇。它們笨拙地扇動著像蝙蝠雙翼更多過鳥類羽翼的翅膀，長條形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扭曲蠕動，像是仍舊匍匐在地面一般。

　　羅德蘭的大地，從來就沒有過在地上游動的蛇長出翅膀，在天上飛行的怪事。

　　幾個細心的不死隊成員率先發現了這一點，於是騷動很快就從幾聲低語，擴大到了整片森林。

　　「愛西絲，呃，騎士？」之前和她稍微混熟了的霍克伍德湊過來，警惕而迷惑地盯著天上飛的小蛇，「天上的那些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蛇？天上飛的蛇？」

　　愛西絲皺緊了眉頭。

　　「哦哦，總算是有偉大主人不知道的事了！」

　　黑龍喀拉彌特興奮地插嘴，努力伸長脖子讓自己超越樹冠的高度，好看見更多的風景。

　　「那些蛇長出翅膀，是出現返祖了！」

　　「返祖？！」xN

　　愛西絲微微一怔，隨後神情凝重望向天空。

　　「是了，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所謂的蛇，便是退化之後的龍。當火焰燃起之後，除了已經誕生的不朽之龍，所有此後誕生的龍之後裔，便無法被稱之為不朽的永恆古龍。更有一些力量弱小的龍裔，因為世界的變動，直接喪失了成龍的資格，失去了六翼和四肢，只剩下了肥胖的軀干。」

　　「古龍生於黑暗與混沌，退化於火焰和光明，想來，在火焰衰微的時刻，擁有古龍血脈的蛇，想必也會長出翅膀，重新飛上天空吧？」

　　古老的薪王嘲諷似的自言自語著，目光微冷。

　　「由蛇重新返祖成為龍，想必也是那幾條世界大蛇搞的鬼吧？哼，當年誘惑我熄滅初火的卡斯先不說，就算是芙拉姆特，手段也未必有多干淨。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蛇返祖為龍，就意味初火已經衰微到極致，無法再燃燒多久了，現在先去洛斯裡克，見見那個本該這次傳火的洛斯裡克薪王才是。」

　　「我們也一起去！」

　　一群泡在法蘭泥潭裡泡得腦子都要壞掉的不死隊隊員如是說道。

　　……

　　喀拉彌特再度飛上天空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就像是完全黑暗的底色上再刷了一層薄薄的黃漆，微弱的火焰顏色中，深沉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一個圓環一樣的天體懸掛在半空，僅有邊緣火光若隱若現地勾勒出日冕的模樣。

　　加拉哈德伸出手，打算再感應一下整個世界的狀況。源於肉身的魔力散射而出，緊接著就被空氣中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吞噬一空，冰冷死寂的涼意襲上全身，渾身魔力也被源源不斷地抽出去。

　　整個世界都病了，於是便向餓死鬼一樣拼命奪取所有人的力量。

　　騎士咬著嘴狠心舍棄了一部分魔力，並未之前草率的決定感到深切後悔。

　　「嘖嘖，我看到城牆上的巨大床弩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沒人來操控它來射我，你們人類的什麼洛斯裡克的防御，也算不上有多完備嘛∼」

　　這時候還有閑心發表評論的，也就只有本身就是不朽古龍的喀拉彌特了。

　　愛西絲低頭向下俯視了一眼。

　　「不是洛斯裡克防御不完備，是因為，城牆上的守衛，已經全都變成了行屍走肉的活屍。活屍是沒有意識的，只要飛得夠高，便不會被發現。你再看，那些冒著黑煙的庭院。」

　　坐在黑龍背上的騎手點了點冒著滾滾黑煙，戰況尤為慘烈的幾個空曠地帶。

　　一群穿著不同鎧甲，打著不同旗號的騎士成堆死在庭院裡，折斷的劍柄、撕碎的旗幟，甚至是被斬下的頭顱滿地都是，黑紅色的凝固血塊上，身軀肥胖，背後似乎還有一對小翅膀的金甲騎士來回走著，巨斧上沾滿鮮血。

　　幾條顏色各不相同的飛龍砸倒大片城牆，干枯的屍體冒出一團團膠質的黑色油狀物，白色膿液在其中若隱若現，時而舒展，時而卷成復雜造型，嗡嗡的嘈雜聲音令人心生懼意。

　　干癟的屍體被刺穿在樹枝上，向著太陽伸出雙手。遠道而來的聖女們服下化作石像的毒藥，臨死時手中依舊捧著蠟燭的微光。四處的門扉都緊閉著，連一絲聲息也不曾聽聞。

　　純潔的騎士不忍地收回視線。

　　「我聽霍克伍德說，洛斯裡克是整個國家的王都，可是，王國的首都怎麼會這樣？」

　　「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加拉哈德攥緊了拳頭。

　　的確，這樣的場景，一定很像，像那時候的……卡姆蘭。

　　……

　　黑龍雙翼橫空，在經過座擁有巨大花窗的教堂之時，一道細微蒼老的聲音從地面傳來。

　　「等一下，等一下，能夠駕馭巨龍的騎士！我是這裡的白教主祭，我有事要拜托你們！」

　　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瘋狂追逐著天上的影子。

　　「白教的祭司？」

　　黑龍果然應聲而停，並在之後不滿地噴出黑煙。

　　「哈，是，我是。」在得到回應之後，老婦人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是愛瑪，是這裡的白教主祭，同時也是洛斯裡克王子的乳母。我一直待在這裡，壓制那些從冷冽谷裡過來的瘋狗，可是我已經活得太久了，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不知道是誰蠱惑了王子，讓他拒絕了傳火，並且熄滅了城裡所有的篝火，我只知道，為了這件事，王都裡發生了可怕的內亂。其他地方來的領主帶兵衝了進來，要求王子履行義務，王子卻關閉了通往大書庫的大門，無論如何也不出面。城裡面到處都是喊殺聲，就連寶貴的飛龍也出動了……還有那些信仰天使的邪教徒，也在此時大肆作亂。」

　　「天空已經越來越暗了，火焰的傳承已經斷過一次了，我不能……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火焰熄滅了。」

　　老夫人趴在地上，困難地喘著氣，在愛西絲的感知中，那本已微弱的靈魂之火就像將要燃盡的殘燭，僅剩下一點火星。

　　「在我看來，您的火焰就像火山一樣旺盛，我無法要求您戴上王冠，但是，請務必讓王子登上……王座……沐浴在……傳……火……」

　　老夫人像是放下重擔似的閉上眼，干瘦的身軀倒在肮髒冰冷的地面上，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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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西絲前輩的心情很糟糕。

　　這是加拉哈德長久觀察以來得出的結論，具體行為表現在黑龍喀拉彌特直接飛過圓頂圖書館，並且咚地一聲跳到王子寢宮前的那一聲巨響。

　　廣場上正在對峙的雙方瞬間驚呆，然後就在洗地的漆黑龍炎中化為灰燼。

　　加拉哈德不安地動了動，隨即什麼也沒有說。

　　善與惡，光與暗，在生死面前，通通都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在世界即將衰亡的末世，萬事皆虛，萬事皆允，道德的花朵，從來都只在繁榮與和平的沃土上盛開。

　　吃人的薪王想要吞噬神明，邊地的領主可以逼死王子，自然，頭戴冠冕的薪王也能將一切忤逆者化為飛灰。

　　既然王子拒絕傳火，王子寢宮自然也是大門緊閉。

　　赤足的薪王撫摸著其上緊鎖的鐵鏈，嘴角浮出一絲不太明顯的冷酷笑容，將手伸入袖中。就在加拉哈德以為她又要暴力破局的時候，薪王中最強大的一位，從袖子裡拿出的東西——

　　是紙和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愛西絲：我已經燒成渣了，不漂亮了。

　　醫生：漂亮漂亮，你什麼時候都漂亮，甚至比從前還漂亮。

　　學弟：我仿佛是個工具人。

　　大奸商：你們兩個真是過分，欺負我一個單身狗好玩嗎？


第66章

　　洛斯裡克王國，

　　首都洛斯裡克，

　　大書庫背後的王子寢宮，

　　曾經帶領軍隊討伐惡魔的洛裡安王子及拒絕傳火的洛斯裡克王子收。

　　親愛的雙王子：

　　也許我並不知道你們下定了怎樣的決心， 又在怎樣的情況下放棄傳火， 但我既然來到此處， 就有告知你們的義務：整個洛斯裡克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 成片的洛斯裡克騎士白白喪命，珍貴的飛龍（偽）坐騎也因為內亂而大批死亡， 冷冽谷的征戰騎士也已經打開了首都的城門，小王子的乳母，愛瑪主祭已經力竭而亡。

　　由於您從未履行傳火義務，火焰曾一度熄滅。幽邃聖者埃爾德裡奇、法蘭的不死隊、罪業之都的巨人尤姆，還有我， 在王妃敲響的鐘聲下蘇醒，無主墓地中的灰燼， 也將在不久之後打開墳墓。幽邃聖者妄圖吞噬神明，來躲過即將到來的黑暗末世，已經被我制裁，柴薪回歸王座。法蘭不死隊雖一度遭受深淵侵襲， 但業已恢復正常， 目前正從不死聚落前來王都，相信在這之後，他們也會決定回歸火焰。

　　而我，北方不死院的囚徒·深淵漫步者·喀拉彌特克星·混沌與惡魔之主·老魔女與太陽王葛溫的繼任者·獵王者·四大王魂的持有者·初始之火的守護者·初代不死人薪王， 有幸得知王子名姓， 今日將前來拜會。希望我能和兩位有一個和諧友好的會面，將兩位帶回火爐， 假如兩位並不同意，我也可以讓兩位的靈魂同歸幽冥，彼此再不分離。

　　希望兩位在收到信件之後，能夠盡快回復。時移世易，不知道現在的格式是否仍保了幾千年前的風貌，暫且就這樣吧。

　　您誠摯的

　　第二任薪王

　　加拉哈德用余光小心翼翼地往愛西絲手中的信紙上瞥了幾眼，纖長的鵝毛筆上流淌出寶石藍的墨水，深奧晦澀的符號隨著筆尖挪動，形態飄逸地舒展在了信紙上。作為一個後世人，他看不懂那些符號到底寫的什麼，愛西絲前輩的靈魂平靜得一如往昔，想必應該是不重要的東西？

　　但又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

　　愛西絲彈了彈手上的信紙，把它塞進了寢宮的門縫裡。

　　這是一封通知，也是一封戰書，洛斯裡克的薪王到底也是一國之主，該有的排面也總是不能少的。

　　……

　　從小就弱不禁風的小王子抬起頭，繡著金線的祈禱之衣松垮地裹著骨瘦如柴的身軀。

　　「兄長，又來了個習不得教訓的人啊。歡迎汝，不死人傳唱已久的天命英雄，調度薪火之人啊。」

　　細碎清晰的金屬碰撞聲從床幃深處的黑暗傳來，帶著一陣詭異的拖曳聲。加拉哈德震驚地睜大眼，那從大理石廊道後爬出來的，分明是個身材高大，頭戴王冠的戰士！

　　洛斯裡克的聲音依舊悲哀而厭倦地持續著。

　　「我是成不了王的。無論是傳火的使命，抑或是血統傳承，早足以生厭。吾等注定不得好死，此……即為吾等之墳墓。」

　　那身軀高大的戰士在地面艱難地蠕動著，手中熔爛腐蝕的巨劍每一次下砸，都在支離破碎的地面上留下深深坑洞，當他抬起頭時，形同火焰的黃金王冠遮蔽了他所有視野。

　　如同盲眼的防火女一般。

　　幾乎是瞬間，形同新月的雙鐮出現在愛西絲手中，赤足的修女緩緩向前，走過掀起的地板，沾滿暗黃油脂的不明羽毛，殘破的地面上，吱嘎吱嘎的冰霜凝結了起來。

　　愛西絲微微側過頭，看向已經拔出了紅柄劍的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去看看，法蘭不死隊走到哪裡了。」

　　「但是前輩，洛斯裡克的王子？」

　　「乖，去看看，這裡，是我的戰場。」

　　加拉哈德不甘不願地退出了大門，再回頭看時，朦朧的白霧已然自門前升起，遮蔽了一切景像。

　　……

　　「洛斯裡克裡竟然還會有活人，我以為他們都死了。」

　　洛斯裡克王子微微直起身，淡淡地俯視著下方的薪王，半掩著的倔強雙瞳裡，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

　　「在我拒絕傳火之後，這個世界的人全部死去，也只是遲早的事。」

　　「無人傳火，世界終將歸於黑暗。而我，也正是因此而被喚醒。」

　　「有人傳火，難道就會令世界明亮起來了嗎？」洛斯裡克王子捂住嘴，連綿不斷的咳嗽從他的胸腔中迸出，「洛斯裡克王室的終極命運便是和火焰融為一體，我的父輩，我的祖父輩，甚至曾祖父輩，都曾作為薪王而被投入火爐，而我，從出生開始，便被選定成為火焰的祭品。」

　　「我的父輩、我的祖父輩、曾祖父輩，甚至是我的母親，代代洛斯裡克的王室，都為火焰付出了血的代價。但是，不死人的詛咒，從未解除，照亮世界的火焰，從未更加明亮。」

　　洛斯裡克盯著愛西絲，目光靜謐幽深。

　　「我的父親，上代國王歐斯羅艾斯殺死了自己的兄弟，卻又要親自殺死自己的兒子。於是他因此而瘋狂，渴求著古龍於混沌中保持不朽的力量，最終研究出了形同瘟疫的可怕物質，就連我的弟弟，洛斯裡克的三王子歐賽羅特也未曾幸免。而他自己，也變成了一條不人不鬼的怪物。」

　　「當我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便被人捧上了神壇，甚至冠上了整個國家的名字。而這，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把我扔到火焰裡去燃燒……我的兄長，卻既高大，又俊美，慷慨溫厚，飽受愛戴。當他帶領著軍隊，旌旗嚴整地走出王城討伐惡魔的時候，鮮花與歡呼淹沒了他。我滿腔怨恨，發狂地嫉妒著他，憎恨著他，直到現在，我詛咒了他……」

　　這只不過是個可悲之人小小的反抗罷了。作為遲早要被扔進火裡去的祭品，無論生前有怎樣的地位，又受到怎樣的尊崇，到最後連自己自己的生死都無法主宰。

　　他憎恨、他嫉妒，追根究底，不過都是羨慕和向往罷了。

　　他羨慕兄長洛裡安有健康的體魄，他向往洛裡安能夠自由決定生死，而他卻只能日復一日地鎖在王宮裡，聽著白教祭司拼命向他灌輸傳火的榮耀。

　　於是，洛斯裡克詛咒了洛裡安，讓他變得又瞎又啞，就連雙足也無法正常行走。然而，令洛斯裡克感到既痛苦又安心的是，曾經擊倒惡魔王子，所向披靡的洛裡安王子，毫無怨言地接受了他的痛苦，他的詛咒，心甘情願地化作他的劍，他的盾……

　　又瞎又瘸的大王子發出一陣含混的聲音，仿佛在應和著兄弟的話語。

　　對於此種情況，愛西絲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媽的狗男男，她當初橫掃羅德蘭的時候都沒找到個能談戀愛的呢！

　　深受刺激的遠古薪王干脆利落地解除了偽裝形態，恢復成被燒得漆黑一片的初始皮膚，對著這對狗兄弟憤懣地勾了勾手：

　　「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理由，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讓武力決定一切。來，酣暢淋漓地打一架，輸了去火爐，贏了繼續活，別再啰嗦了！」

　　……

　　洛斯裡克趴在洛裡安脫力的身體上，閉上眼，等待著即將落下的屠刀。

　　「果然，天命的薪王，就是天命的薪王，四大王魂的持有者，不是那麼好挑戰的……」

　　只可惜，無法和兄長在洛斯裡克，平靜地等待著死亡了……

　　但預料之中的刀刃，似乎並沒有到來？

　　「我現在改主意了。」愛西絲放下螺（燒）旋（火）劍（棍），推開窗戶，看著天空中高懸的「太陽環」，「你有句話打動了我。這個只有以犧牲才能換取安寧的世界，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不死人中口口傳唱著的天命英雄惆悵地別過眼，不再將目光投注到那對兄弟上去，只覺心裡空落落的，風吹過的時候，似乎能發出呼呼的聲音。

　　傳火從來都不是結果，它只是通向幸福的手段，她只是想要讓更多的人擺脫不死人的詛咒，不再重蹈羅根和傑克麥雅的覆轍而已，她只是想看到……

　　更多人笑著，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家園裡，生兒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當這唯一救贖的途徑也已化為詛咒，那麼，也許是該到了放手的時候了。

　　「在你所說的遠古時代，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為了傳火而傳火，在那個時候，只有讓火焰重新燃起，才是解決痛苦的唯一手段。傳火的原意是光明，是生命，是拯救，當它演化為所有人的詛咒時，它便可以消亡了。」

　　「呵，感謝您的寬恕。」

　　洛斯裡克無聲地微笑起來，接過遞來的水晶瓶，小心翼翼地將藏滿祝福的聖水湊到大王子洛裡安蒼白無血的唇邊。

　　愛西絲有些厭倦地轉過身，和風塵僕僕走進來的加拉哈德撞了個正著。

　　「前輩？」

　　加拉哈德不明就裡地問，他看到房間裡一片狼藉，劍氣縱橫，而對抗傳火的洛斯裡克雙王子卻並沒有伏誅。

　　「法蘭不死隊已經到了洛斯裡克城門，已經開始肅清城市內部的活屍，以及……」他皺著眉頭，說出了一個奇怪的詞語，「感染了『人之膿』的活屍和飛龍。」

　　愛西絲神情淡淡地看著從天空掠過的飛蛇，順手摸了摸加拉哈德毛茸茸的腦袋，頭也不回地說：

　　「走吧，加拉哈德，回火焰祭祀場，那裡是空間漂流彙聚之地，正適合進行傳送。這片土地雖然即將死去，但短暫活化地脈還是沒問題。」

　　「你是異世界到來的訪客，沒必要陪著這個畸形的世界死去，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不死聚落飛蛇是油管蘭斯大神解包的魂3廢案，非常震撼，可惜沒放到正式版裡去。

　　骨科雙王子真的愛了！戰損什麼的，殘疾什麼的，我好了prprprpr

　　PS：11.29，修改了一部分錯字，結尾處增加了200字，多的字數已經買過的童鞋可以直接看，不會另外收錢。另外，今天臨時有事，可能更新稍晚。


第67章

　　屏幕的對面鮮花盛開， 綠草如茵，甚至將死寂的無人墓地都映襯得生機勃勃，但羅瑪尼·阿基曼現在只想衝出去抓住愛西絲的肩膀死命搖。

　　「啊啊啊啊愛西絲你冷靜一點啊！一定會有其他辦法的， 不要現在就把加拉哈德送走啊！你把加拉哈德送走了， 你留在這裡怎麼辦？」

　　愛西絲心頭微微一動， 旋即看向通訊器上浮起的淡藍屏幕。

　　這也是她第一次正眼看這個位居幕後的魔法師。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青年身上穿著怪模怪樣的柔軟織物， 手裡握著麥克風和茶杯，可愛的橘粉色長發亂蓬蓬的， 只用一根發圈隨意地扎著，兩只眼睛下面還帶著濃重的黑眼圈，顯得格外不修邊幅。

　　不知怎麼的，她心裡湧出一股似曾相識之感，但從腦海深處浮起的熟悉感， 轉瞬便被她壓在了角落。愛西絲垂著眼，不再去看：

　　「我留在這裡， 又會怎麼樣？」

　　「你會死的！不要因為一時生氣就熄滅那邊的初始之火啊，那樣會滅世的！」

　　青年澄澈的碧瞳裡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焦急，在吼出這句話時甚至還破了音。

　　「不，我沒有衝動， 也不會死， 我只是……有點失望。」愛西絲輕輕勾起嘴角，望向雲霧重重的遠方，「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傳火這種東西， 原本就是飲鴆止渴的無奈之舉。你們那邊有火焰嗎？如果有的話， 就應該知道，火焰並不會永遠明亮， 燃燒是需要柴薪的，而初始之火的柴薪，便是靈魂。」

　　「一代又一代地英雄投入火中，薪王也會一代又一代變得更弱。最初是葛溫，然後是我，再然後是不知名的後繼者，到了現在，連吃人的魔鬼和病弱的孩子也要作為祭品上台……遲早有一天，連世上最後一個人也要被火焰燒成灰燼，我實在想不出傳火還有什麼繼續下去的必要。」

　　「所謂死亡，對我而言，恰恰卻是世間最寶貴的東西。一個受詛咒的不死人，畢生所有努力，都不過是在尋求一場安葬。有的人，在達成使命的途中便不幸倒下，那樣的存在不會有人銘記。有的人，卻能夠在達成使命之後，擁有一方小小墓地。而我，在終其一生守護火焰之後，想必也能得到一場寧靜的安眠吧？」

　　「可是前輩，你並不真正屬於這個世界啊！這裡只是過去的世界，你的故鄉，在未來的迦勒底啊！前輩，和我一起回去吧！」

　　「未來……」薪王的暗淡的眼中忽然亮起了光，「你是說，在這個世界之後，還會有未來？未來又是怎樣的？初始之火還旺盛嗎？不死人的詛咒是否還存在？人類的生活，比現在更幸福嗎？」

　　……

　　加拉哈德和羅瑪尼的心中同時感到一陣刺痛。

　　「未來……」羅瑪尼·阿基曼反復咀嚼著這個詞，胸腔裡悶悶的，眼眶中隱隱有些水汽，「不，未來一點也不好。某個不知名的魔王想要毀滅人類，所以它在人類歷史上設置了七個起爆點，想要燒掉整個人類史，依照它的意志重塑整個人類。現在它已經做到了一半，迦勒底之外的人類世界，全都被燒卻人理的火焰抹掉了，只有我們，還在拼命阻止它。」

　　「你們那裡的火焰，看起來並沒有熄滅的跡像，真好。我不懂什麼叫做人理，也不懂迦勒底是什麼，但有人放火燃燒歷史，那就是世界本身並沒有問題咯？真想讓那個家伙到這裡來放一把火，或者說，讓我把它弄進火爐裡燒一燒……不過你們到底還是沒有打敗它吧？」

　　「嗯，所以想要讓愛西絲你回來打倒它啊。」

　　「雖然想法很美，但很可惜，我做不到。從投身初火的那一刻開始，我的靈魂便與這個世界休戚與共，世界毀滅時，我就是它最好的陪葬。很可悲吧，但薪王本身就是這樣的東西，盡管我已經是這樣的殘渣。」

　　加拉哈德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屏幕裡的青年也紅了眼角，似乎在下一刻就要流淚。薪王常年冰封的內心悄然融化了一角，但也只能無濟於事地移開視線。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當她拋開所有，走入初始火爐時，便有了如此覺悟。是她點亮的世界，是她開啟的傳火，而當世界衰亡，傳火化為詛咒，她亦會義無反顧地隨著火焰逝去。

　　說她驕傲也好，說她愚頑也罷，她種下了惡因，也當不憚於吞下苦果。

　　「薪王大人，打擾了。」

　　一道溫柔而淡漠的聲音打斷了難堪的寂靜，身著黑裙，氣質端莊高雅的防火女和一個同樣穿著防火女長裙的女性站在門外，在勾勒著金線的天鵝絨上，躺著一個精致的木盒。

　　……

　　「這是聖王洛斯裡克陛下和洛裡安王子殿下派我送來的謝禮，希望愛西絲陛下能夠收下。」

　　出身洛斯裡克，師從大書庫賢者而得到「結晶女兒」美譽的克琳希德恭敬地將手中木盒碰了過來，其間並不敢抬眼觀察愛西絲。

　　「這是什麼？」

　　愛西絲打開盒蓋，皺眉看著墊子上擺放的東西。所謂洛斯裡克的謝禮，就是兩顆「葡萄」，而在兩粒葡萄的一端，還存在著一道破開的口子，淡淡血腥從傷口中傳來。

　　那根本就不是兩粒葡萄，而是一對人的眼珠。

　　克琳希德頓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了。

　　「這是洛斯裡克代代相傳的秘寶，但我只是個魔法師的學徒，無法得知其中的內容。」

　　洛斯裡克的防火女不安地動彈了一下，伸手緊緊握住了那個木盒。

　　「薪王大人……請您告訴我，作為防火女，到底失去了什麼，而那又是多麼重要？又或者，那是什麼可怕的事物？而我，該探究這件事嗎？」

　　愛西絲垂首看著木盒裡陳列的一對眼珠，腦海中卻不期然浮起了安娜斯塔西婭，那個總是待在鐵欄杆後一言不發的防火女的面容。她纖瘦、弱小，幾乎毫無存在感，甚至在復活後還自稱為不潔之人，而她在遇到她時，卻是個又聾又啞的女性。

　　再結合看到的所有防火女，她們無一例外地，都緊緊閉上了雙眼。

　　「答案也許顯而易見。」

　　愛西絲放手，將木盒推了過去。

　　「薪王大人，這是……是眼睛嗎？謝謝您，薪王大人，這肯定就是防火女失去的東西吧？」防火女伸出手，那對存放已久的眼眸就在她掌心無聲無息地化為了灰燼，「非常感謝您，但對防火女而言，保有眼眸是個禁忌，若是給我微弱的光，我便能看見那可怖的背叛。」

　　防火女的聲音顫抖起來，帶著微弱的哭腔。

　　「火已不再的世界。」她頓了頓，新生的雙眼迷惘而無助地望向愛西絲，「薪王大人，難道這就是你所冀望的嗎？」

　　愛西絲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又回頭看向了結晶的女兒。

　　「克琳希德，勞你回去向洛斯裡克的聖王復命，就說我已經收到了他的回禮，對此表示萬分感謝。另外，我還要囑托你一件事，請你將洛斯裡克，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還有一息尚存的人召集起來，讓他們來到火焰祭祀場，我要向他們傳達一個決定。」

　　「不死人的天命王者，你真的決定了嗎？」

　　就連王座上默默承受著燃燒之苦的魯道斯也禁不住伸長脖子，投來擔憂的視線。

　　「當火焰熄滅，那必定會是一段異常寒冷、黑暗又漫長的日子。也許，到那個時候，世間將不會存在人類，就算是這樣，您也如此傾心於絕火的世界嗎？」

　　「魯道斯，也許我說話有些不得體，但是請你原諒。一件新事物的誕生，必然會伴隨舊事物的滅亡，這個世界本該在葛溫王傳火之後就漸漸死去，但又憑借傳火延續了這麼久，是時候讓它壽終正寢了。」

　　愛西絲摸了摸加拉哈德的腦袋，細軟的紫色發絲在指間掠過，帶來微涼光滑的觸感。

　　「而且，我已看到，在遙遠的將來，人類必將興旺發達，在大地上綿延子嗣。無論是諸神，還是古龍，都要為他們讓開道路。這不是預言，而是真真切切，已經目睹的現實。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面對黑暗的勇氣。」

　　「既然您是深思熟慮之下做出的決定，那我也沒有阻攔的理由了。」魯道斯嘆息了一聲，「反正我已經是個快燒干淨的不死人，將來的事情我也無法干涉，那就在此提前祝賀您的計劃成功好了。」

　　愛西絲嗤的笑了一聲。

　　「魯道斯，你就別恭維我了，都是薪王，我大概也是要和初火陪葬的，能不能看到那個世代也還兩說呢。」

　　「請不要這樣說，偉大的遠古之王啊。」

　　一道陌生的女性身影從火焰祭祀場錯綜復雜的內部走出，漆黑一片的帶甲裙裝，以及那造型特殊的鳥喙面具格外令人印像深刻。手持著無形刀刃的女武士從容不迫地走到大廳中央，用帶有強烈蠱惑的聲音引誘道：

　　「薪王大人，您一定是被眾神的花言巧語所欺騙了。所謂的傳火，原本就是諸神哄誘人類的騙局，目的只在於維持他們對於世界的統治而已。只有真正擺脫傳火，人類才會恢復原本姿態，進入真正的人類紀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事，晚了一點，對不起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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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身披鬥篷的薪王沉默著， 連握住鐮刀的姿勢也沒有改變，黑裙的女武士將這當做了不動聲色地默許，於是更加卑微而隱懷惡意的彎下腰。

　　「我是來自隆道爾的尤利婭， 也許您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所在， 但請允許我向您解釋。隆道爾是一個避難所， 也是諸多禁忌者的避難所， 在那裡，所有兄弟姐妹自由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遠離諸神的欺瞞與脅迫，一起等待著人類紀元的降臨。」

　　「聽起來像是個不錯的地方。」愛西絲輕笑一聲，從中透出的冰冷意味卻讓所有熟悉她的人情不自禁地提起了心髒，「隆道爾這個地方，在哪裡？」

　　尤利婭突地渾身一寒， 但不死人的身軀常年冰冷，因而習以為常地引誘道：

　　「隆道爾是一處幽暗、隱秘， 世人絕不會想到的地方，那裡曾經遭受過毀滅，但依舊頑強地屹立在大地上。只要火焰尚在，只要人類尚在， 隆道爾的大門就永遠向那些處於困厄之境的人敞開。」

　　「這句話， 聽起來怎麼像卡斯的口吻？隆道爾這個名字，該不會和小隆德有關？」

　　赤足的薪王向前邁步，屏幕前的羅瑪尼忽然覺得自己不祥的預感似乎要變成現實。

　　「是，隆道爾是偉大的世界大蛇卡斯一手創建的， 在那裡， 我們都是大蛇的子嗣，在溫暖的黑暗中生活著。隆道爾是不死人唯一的歸宿， 也只有隆道爾，才能窺破傳火的真相。吾輩偉大的王啊，請為了人類的命運，前去奪取火焰吧。」

　　黑裙武士閉上雙眼，神情無比虔誠。

　　冷厲劍風破空而來，尤利婭反射性地向後一跳，手中刀刃也順勢揮出，卻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駭然看見，曾經一擊可斬斷百名騎士的暗朧竟然應聲而斷。

　　散發著森森寒氣的鐮刀輕而易舉將陰影覆蓋在女武士纖細的脖頸之上，尤利婭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放倒在了地上，被人踏於腳下。

　　……

　　「喀拉彌特，有人說她是世界大蛇卡斯的女兒，滾過來認親了。」

　　愛西絲面無表情地說，雙鐮不曾有絲毫離開尤利婭的脖頸。

　　轟地一聲，火焰祭祀場的大門又被龍為拓寬了不少，喀拉彌特艱難地擠進來，滿臉真實的諂媚在看見愛西絲踩著的那個女人後轉化為無能狂怒。

　　「區區人類，竟然還不要臉地和古龍扯上關系，難道卡斯還會讓人類女人懷孕生子嗎！她有鱗片嗎？她有翅膀和尾巴嗎？她有龍的二元性嗎？！主人，我建議你把這個污蔑我們古龍的女人趕緊干掉！」

　　「到底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嚶qaq∼」

　　尤利婭吃力地抬起頭，然後，她看見了凡人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看見的奇景。

　　小山一樣大的獨眼黑龍，正對著身高身高甚至還沒到它一只爪子高的不死人源源不斷地吐出各種諂媚之詞，就差在地上打滾撒嬌，最後又在對方命令下不情不願地退了出去。

　　卡斯的女兒絕望地發現，她似乎錯估了那位天命薪王和世界大蛇的關系。那位薪王根本就不是卡斯嘴裡說的那樣，毫無主見地聽信了芙拉姆特的讒言，繼而走到火爐裡把自己燒成干屍的。

　　「真是可悲的家伙，竟然連做出自己的判斷也不能夠。」

　　王座上的魯道斯嘆息著，將憐憫的目光投向尤利婭。

　　「作為被葛溫王親手戴上王冠的矮人群王之一，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在火焰燃起之前，人類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了。你們真的想要回到人類既沒有靈魂，也沒有意識，就那樣渾噩地活在世上的時代嗎？」

　　「我們生於黑暗，回歸黑暗看上去也是如此理所應當，但，我們卻又如此渴望著火焰，那又是為什麼呢？」

　　「那虛假的光明縱然是諸神營造的幻像，可人類總是渴望著得到溫暖的，不是嗎？我是按照自己的意願成為薪王的，並且深深以此為榮，作為一個獨立的生物，你也要做出獨立的判斷……如果那會造成過分的背叛，那更該如此啊。」

　　「這個世界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愛西絲冷哼出聲，「什麼樣的東西也敢在我面前丟人現眼。那幾條只會縮在角落裡的爛蛇就算是死了，也要攪風攪雨。火焰存續與否，從來不取決於你們這些藏在暗處擺弄陰謀詭計的老鼠。」

　　長刀揚起，鮮血濺落，轉身離去，揚起的火焰吞噬了所有殘骸。

　　「既然她這麼想讓我篡奪火焰，那就先讓她去見見初火，商討一下怎麼才能讓我得到火焰吧。」

　　……

　　此刻，無論是屏幕另一邊，還是伸出迦勒底的眾人，都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暴君姿態，完完全全的暴君姿態。

　　那目空一切的眼神，那毫無阻滯的屠刀，像極了某個正在古巴比倫過勞死的「閑王」。

　　達·從沒和人談戀愛·單身狗·芬奇同情地看著身邊額頭沁出冷汗的同事，雖然所羅門當初也是個標准的奴隸制君主，殺人什麼的也見得多了，但那時候他只是主用來統治人間的工具，並不存在感情。

　　也就是說，活到現在，羅瑪尼·阿基曼依舊是經受了五好四美現代教育的新時代青年一枚，要是愛西絲能成功回歸，那還有得磨呢。

　　「愛西絲變了，從前她總是會避免人員傷亡的。」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嘆了口氣，神情惆悵。

　　「你這句話我就不同意了，羅瑪尼。」

　　緊閉的感應門哢噠一聲打開，嚇得青年立刻轉過椅子，在看見來者並非上次突然襲擊的黑胡子之後才放松下來。

　　「啊，原來是你啊，該隱赫斯特，這次去收集物資還順利嗎？」

　　「還好，路上遇到了幾個小嘍啰，順手打發了。其實就算我不出手，虞姬自己一個人就能掃蕩完整個村子。」

　　白發的獵裝女騎士看著青年面前的電腦屏幕，嘴角流出一抹隱隱笑意，但很快又扭曲成了不自然的苦惱表情。

　　「可惜啊，那個家伙，天天都和項羽黏在一起，分都不分不開。為了給她的『項羽大人』展示什麼『女人的溫柔體貼』，每次都出工不出力，給項羽端茶倒水倒是勤快……每次都是我來解決，難道我就不是女人了嗎？」

　　羅瑪尼頭發上滑下一滴大大的冷汗，尷尬地微笑。

　　「啊哈哈哈，虞姬那個樣子，你多包容哈。現在加拉哈德不在，也沒誰能無條件包容她了，要是讓戴比特和卡多克跟她一起行動，說不定情況會變得更糟糕啊。」

　　「所以就把我抓來當壯丁咯，戀愛中的女人就是麻煩……」

　　小聲抱怨著，來自亞楠的女獵人緊緊盯著屏幕，在看見身披火焰的薪王再度降落在神明之都時，嘴角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我們再來討論一下吧，為什麼你會認為我的前御主會是個善變的人呢？」

　　……

　　在下定滅火的決心之後，愛西絲並沒有大大咧咧地直接滅火，而是重新又回到了亞諾爾隆德，那個諸神曾經駐扎之地。

　　「我決定了，要結束傳火。」

　　人身蛇尾的葛溫德林仿佛是早已預料到一切似的，沒有激烈反駁，只是神情淡然地垂下眼，若隱若現的悲哀籠罩在臉上。

　　「我一直在想，在看見埃爾德裡奇想要吃掉我之後，你什麼時候會發現這個世界已經無法延續的真相。你當年燃燒王魂之後，不死人的詛咒的確解除了，世界又繼續正常運轉。但那樣的好時光只持續了數千年，不死人的詛咒便又卷土重來，而那個時候，已經沒有王魂可供燃燒了。」

　　「每當一個薪王投入火中，我都能聽到靈魂的哀鳴，每一天過去，黑暗時代的浪潮便在我耳中越發響亮。就算是火焰繼續燃燒，也會被隨之而來的黑暗浪潮撲滅。」

　　「既然如此，繼續傳火又有什麼必要呢？與其獻祭一切讓火焰吞噬，倒不如向著未來，保存希望的火種。」

　　愛西絲在林立的廊柱中游走穿梭，千年萬年過去，諸神之都的輪廓似乎一如往昔，但宮中陳列的擺設，牆上懸掛的壁畫，早已黯淡無光。

　　諸神與光明的時代，早已不再。

　　「在那絕火的世界，存在著無限的黑暗，但……與我們想像中的世界並不相同，我能感覺得到，在遙遠的前方，有一簇小小的火團，而那就像是我們傳承的火——就像是余火一樣。可能因為如此，我才對黑暗如此深深沉醉吧？」

　　兩人站在一副幾乎占據了整面牆壁的巨大油畫面前，一道搖晃的木橋連同此方與彼方，其上覆蓋著皚皚白雪。

　　「艾雷德爾。」

　　遠古的天命薪王說。

　　「是。」暗月之神以手輕撫油畫邊框，目光迷離，「當初父王發現火焰逐漸微弱之後，便派人打造了這樣一幅畫作為黑暗時代的庇護所，現在，該是它起作用的時候了。」

　　「啊，是啊，渡世的方舟。」

　　愛西絲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觸向凹凸不平的畫布，而那幅畫就像永不見底的泥潭一般，吞噬了她大半個身軀。

　　加拉哈德緊張地攥住她的手腕。

　　「前輩！」

　　「愛西絲！」

　　……

　　混雜在一起的色塊扭曲著向他襲來，短暫失去意識之後，加拉哈德懵懵懂懂地睜開眼。

　　手腕被愛西絲牢牢牽住，零星雪花正紛紛揚揚打在臉上。

　　這是一個黑暗、冰冷、又柔和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進DLC1了！等環印城過了就是血源！血源就是羅曼和咕噠子親（一）身（命）互（通）動（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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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雪皚皚的長橋對面， 連接著一處聳立的懸崖，懸崖之上，矗立著一座殘破陳舊的教堂。

　　作為一個出生在神代尾巴上的圓桌騎士， 加拉哈德很快就辨認出， 這裡是一處特地用魔術（也許是魔法）隱藏起來的大型秘境。

　　冰冷而柔和的雪花隨風而落， 飄到加拉哈德肩上， 很快就積起了薄薄一層殘雪。腳下的木橋雖然踩上去吱嘎作響，但意外結實。四周意外的安靜， 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就只有北風刮過樹梢的聲音。

　　自從降落到舊世界以後，隨時隨地都能聽見的喘息與低吼幾乎全然不見。

　　這讓加拉哈德有些欣慰，也有些不安。

　　「這裡和我上次來的時候相比，又變動了不少， 難道是重新畫了嗎？」

　　愛西絲喃喃著往前走，忽然發現背後小尾巴的聲音消失了， 回頭一看，才發現紫發的青年騎士正趴在長橋的藤索上看得入迷。在感應到她的視線後，又像偷吃東西被發現的小孩一樣漲紅著臉直起身，一路小跑著跟上。

　　到底是孩子一樣的心性。

　　愛西絲微微搖了搖頭， 心中湧出一股復雜的感受。

　　「那個， 愛西絲前輩，我在觀察環境。」加拉哈德撓了撓頭，紫色的柔軟頭發刺刺地炸起來，「這裡， 還有這裡， 」

　　他指了指橋下，長橋左下方似乎是一個村鎮， 房屋外面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擺著不少紅色的球體，在風中微微顫動著。一群長著鳥嘴，身披鳥羽，看起來完全就是人形烏鴉的居民們懶洋洋地趴在冰雪下露出的暗紅泥土上，時不時把那些看起來有點惡心的東西塞進嘴裡。

　　而在那個建立在冰封平台小村莊的更下方，則詭異地在冰面上開滿了鮮花。淺色的鮮花映襯著雪光，簇擁著一座小小的墓碑，巨大的雪狼身軀在冰棱之後若隱若現，令人心生畏懼。

　　長橋右下方則是大片大片盤根錯節的樹木枝條，頭戴鹿角盔，手執大弓或利斧的壯碩獵人各自埋伏在角落處，隨時准備對大樹枝上方溜達下來的冒失鬼進行致命攻擊。

　　而在他們過來的長橋後方，深而綿軟的白雪覆蓋了正片山坡，地上三兩棲息的雪狼四肢松散，唯有在提燈巡邏的士兵們走過時才偶爾抬起頭望上兩眼。

　　而那些幽魂般無聲走過的士兵，則像極了法蘭森林裡那群榆木腦袋。

　　從各個地方彙聚而來的各種各樣的人共同居住在這幅畫中，勢力範圍看似犬牙交錯，卻又保持著一種奇怪的默契。

　　愛西絲頗為感慨地靜靜駐足了一會兒，過往與現實於此刻交織。

　　「因為這裡……才是所有受歧視、受侮辱的禁忌者們真正的棲身之地，也是黑暗時代所有生物的庇護所啊。」

　　……

　　感慨歸感慨，愛西絲也沒有因為艾雷德爾蒼涼又寂靜的景色耽誤了尋找油畫管理者的腳步，不過，在她走進教堂，正准備點燃篝火的時候，卻遇見了一個此生以為絕不會再見的人物。

　　哢噠——

　　哢噠——

　　單調而冰冷的短促聲音在地板上敲擊著，暗淡燭光將恐怖的巨大影子倒映在牆面，加拉哈德警惕地握著紅柄劍，卻看見愛西絲帶著三分驚詫、三分激動地迎了上去。

　　「白蜘蛛？！」

　　「啊？」

　　赤·裸著上身，下身卻全然屬於蜘蛛形像的防火女楞了一下，隨即便被興興衝衝迎上來的薪王攥住了肩膀。加拉哈德保持了圓桌騎士的高潔風範，自動坐到了教堂門口。

　　「白蜘蛛，你還記得我嗎？在病村的時候，我向克拉格和克拉娜學過咒術和火焰魔法啊。」

　　「你是……」盲眼的白發防火女伸出干瘦的手指，在愛西絲光潔的臉上游走，「那個時候闖進來的不死人？」

　　「是。」

　　愛西絲穩了穩心神，才重新開口。

　　「白蜘蛛，你們之前不是在病村嗎？為什麼又到了這裡？」

　　白發的防火女臉上殘留的喜悅尚未淡去，就又被陰雲般的哀傷所籠罩。

　　「因為我們是自己來到亞諾爾隆德的。」白蜘蛛說，「當年你提醒我們之後，克拉格就決定帶我離開病村，本來我並不願意舍棄篝火，但是克拉格和克拉娜打暈了我，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亞諾爾隆德。」

　　「暗月之神葛溫德林接待了我們，並且把我們安頓在了這裡。但是你傳火之後，火焰又再度微弱，克拉娜，還有克拉格就離開了這裡，前往初始火爐。而我，則留下來，作為防火女看護這裡的營火。」

　　「我們曾經造成了那樣的災難，讓大量無辜的人死於非命，到最後還能光明正大地走進火爐裡，像個英雄那樣死去，真是個連做夢也不敢夢到的結局啊。不過，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現在還活著的人總是要向前看，來，讓我把你的原素瓶灌滿吧？」

　　「克拉格、克拉娜……」短促喉音在口中一閃而逝，愛西絲淡淡撥開了白蜘蛛伸過來的手，「你忘記了？我已經沒有原素瓶可以用了。」

　　那個淡綠色的玻璃瓶乃是防火女死後的靈魂所化，是為不死人的寶物，但作為天生與初火相連的薪王，元素已然不再有效用。

　　「是啊，我忘記了。」

　　白蜘蛛悵惘地說，隨後垂下雙手，愛西絲輕輕嘆了口氣。

　　「我們來說點別的吧，比如……怎樣在初始之火熄滅後讓所有人度過黑暗時代。」

　　……

　　微弱、但明亮的篝火靜默地燃燒著，偶爾從灰白的不死人遺骨上爆出點點火花，遠古的薪王遠道而來，和幽居已久的神族防火女相聚在此，帶來了外界最新的消息。

　　不斷添火之後的世界之火終於難以為繼，黑暗浪潮的到來已是大勢所趨，將世間尚存的生物遷入艾雷德爾，已經成為必然的舉動。

　　「當那些僅存的人遷入之後，艾雷德爾的生存空間壓縮是必然，我很擔憂後來遷入的人會和這裡的鴉人起衝突。」

　　「不，這從來都不是問題。」

　　白蜘蛛擺弄著火堆裡的骨頭，篝火在她憔悴蒼白的臉上搖曳，一幅又一幅的油畫在她身邊大量堆疊在一起，有的是人物肖像，還有的是風景畫，但更多的畫，和她在亞諾爾隆德大廳上見到的油畫相差無幾。

　　色調灰暗的畫面設色考究，輪廓完整精致，卻在並不引人注意的邊角處爬出了暗紅的腐爛痕跡。

　　「真正要命的事情，是這幅畫，已經在開始朽爛了。繪世者就在樓上，你可以問問大小姐，如何才能夠盡快重新創造出新的艾雷德爾。」

　　……

　　年久失修的木板發出嘎吱一聲響，光線從雜物堆積的玫瑰花窗外頑強透了進來，細微的灰塵在光柱裡沉沉浮浮。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木凳上畫畫，灰白色的頭發從肩膀一直垂落到地板。

　　「第一次見面，大小姐，你好啊。」

　　愛西絲矜持地躬了躬身，守在兜裡摸了摸，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之後干脆直接用火焰變出了一塊糖果。

　　其實她也記不起來糖果到底是什麼，只隱隱約約有印像，那種東西應該是甜的。

　　「你好啊，你是新到艾雷德爾來避難的人嗎？」帶著小帽子，面容精致卻不乏冷淡的小姑娘好奇地接過糖果，光著的腳丫在高凳子上無聊地甩動著，「不過現在艾雷德爾有些問題，我需要重新畫一幅出來，只好先讓你委屈一下了。」

　　「那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呢？」

　　愛西絲問，在大小姐轉過頭來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了一雙分外眼熟的眼睛。

　　那是一雙金紅色的蛇瞳。

　　「艾雷德爾是禁忌者的安眠之所，你們到了這裡，其實只要安心生活就可以了，不必再付出什麼。」繪世者拿起畫筆，繼續在巨大的畫板上塗塗抹抹，「但我現在的確遇到了困難，用來繪制艾雷德爾的顏料沒有了。蓋爾爺爺說他去找，但是我已經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蓋爾爺爺回來，你能幫我尋找我需要的顏料，找回爺爺嗎？」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用來畫畫的顏料，是血。要讓艾雷德爾長久存在下去，需要用到黑暗靈魂之血，其他所有生物的血作為顏料，都會讓艾雷德爾很快腐爛。」

　　黑暗靈魂……

　　愛西絲不由心中一緊，繼而若無其事道：

　　「我明白了，我會盡量把顏料找回來的。那大小姐你的蓋爾爺爺，又是什麼樣的？」

　　「爺爺的話……」

　　身形嬌小的繪世者支起筆杆放在下巴，努力冥思苦想。

　　「是紅頭巾。爺爺從來都披著很鮮艷的紅頭巾，有人叫他『紅頭巾的蓋爾』，他還有一把漂亮的大胡子。他走的時候，帶走了一把連弩和慣用的寬刃大劍，當你遇到他的時候，請一定要帶著爺爺一起回來。」

　　少女帶著夢囈般的語調，輕聲呢喃著。

　　「到那個時候，我會燃燒整個艾雷德爾，用黑暗靈魂之血畫出一幅黑暗、冰冷，又柔和的畫，到那個時候，這幅畫也一定會成為爺爺的棲身之所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更得晚了點。

　　你們的意見我看了一下，第一是沒打過宮崎老賊的游戲，第二是也沒了解過（雲也沒有），所以不了解、沒興趣；其次是節奏過快，看不明白。

　　兩者可以看做同一個問題，因為我知道你們很多不想看黑魂，所以特地拉快了節奏，還有就是當初和編輯商量的時候發現因為JJ不能大量遵從原著，所以導致有很多部分只能帶過（大綱大改過），銜接生硬，這個是硬傷沒辦法改。

　　下一卷血源會稍微好點，因為愛西絲是薪王不是古神，所以連夢境都進不去（想看人偶妹的別想啦），羅曼過來之後也會有更多的互動（而不是羅曼舔屏23333）。

　　至於神代卷那就更多魔改了（畢竟天天看小白凱掉尼羅河也太emmmmm……）

　　PS：我決定在黑魂卷末給你們搞個大事情。

　　PSS：立個Flag，本月不斷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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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黑暗靈魂之血， 黑暗靈魂之血……」

　　愛西絲反反復復地念叨著這個名詞走出了名為「艾雷德爾」的油畫，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加頹敗的暗月之神虛弱地站著，神情無比專注地面對著一塊高大的方尖碑， 藍色魔力如有生命般纏繞在錫杖上， 在石碑表面烙下一個個形態奇異的字符。

　　不需要走近去看， 不死人自帶的敏銳視力就將石碑上的每一道筆劃映入眼簾。

　　愛西絲靜悄悄走到葛溫德林身邊， 看著他嶙峋瘦弱的蝴蝶骨在層層精美而陳舊的法袍中挪動著。暗月之神顯然察覺到身後的變化，但並沒有回頭， 只是更加將注意力凝聚在了方尖碑上。

　　深沉純澈的暗月魔力在石碑上流淌，猶如水波一般。

　　「這就是你從前打算制作的史書嗎，為何不使用羊皮或是其他的魔獸皮呢？」

　　「就算是永恆古龍身上剝下的龍皮，也無法在黑暗中達到不朽。」葛溫德林虛弱而堅定地回答道，「在灰霧與混沌中， 唯有樹木與岩石萬古長存。」

　　「人類是善於遺忘的物種，而神明， 同樣畏懼遺忘。我要將這一切記錄下來，我希望在將來的某個時刻，人類撥開掩埋的泥塵土，還能從這塊石碑上， 和我們隔空遙望。」

　　「那麼， 你大概很快就要寫到結局了。在繪世者重新畫出艾雷德爾之後，你又打算如何，也和他們一起搬到艾雷德爾去嗎？」

　　葛溫德林蒼白的面容浮起一絲釋然的笑容。

　　「不，讓他們都去吧， 但我不會。誠如那些叫囂著恢復人類時代的組織所言， 欺騙了人類的神明，原本就該被歷史的洪流淹沒。也許， 等到將來火焰燃起的時候，你會在那簇小小的火團旁邊，看見我的靈魂。」

　　愛西絲緊緊凝視了葛溫德林了一會兒，仿佛要將這個蒼白瘦小，但卻以異乎尋常的堅韌意志維持了世界運轉成千上萬年的神明刻在腦海中，然後轉身離去。

　　「我會的，葛溫德林。另外，倘若我要尋找黑暗靈魂之血，又要去什麼地方？」

　　「黑暗靈魂之血……」

　　葛溫德林銘刻歷史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後以一種令人費解的復雜語氣道：

　　「它在世界的最底端——環印城。」

　　……

　　火焰祭祀場。

　　來自洛斯裡克、來自法蘭森林、來自不死聚落的不死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帶著復雜的目光對她行以注目禮，緊接著伸手握住篝火中的螺旋劍，消失在一片朦朧的黃霧裡。

　　「都走了嗎？」

　　「願意到艾雷德爾的人們已經前往亞諾爾隆德，但還有幾人執意留在原地。薪王大人，需要我前往洛斯裡克勸說王子殿下們嗎？」

　　防火女溫雅平靜地答道，將懷中一個巨大得異乎尋常的頭顱放到祭祀場中空置的王座上。那個隱約呈現暗紅，像是無數凝固岩漿塑造的王座背後蝕刻著巨人王的名字——罪業之都的尤姆。

　　「不用了，與其苟且偷生，保持王室的榮耀相擁著死去，也許才是他們自我選擇的末路。」

　　防火女取下蒙眼法冠，眼神憂郁中帶著幾分解脫。

　　「我明白了，薪王大人，倘若您真的決定終止火焰，傾心於絕火的世界，請叫上我吧。作為防火女，守護火焰到最後一刻是我的天職。我替世間所有薪王、以及被傳火所束縛著的人們向您致謝。薪王大人，願您能找到安歇的港灣。」

　　於是愛西絲向螢火中的螺旋劍單膝跪下，對王座上的薪王與柴薪伸出手，念出歌詠一般悠長婉轉的宣告。

　　蠟燭成片熄滅，端坐在王座上的矮人王無聲無息地塌陷成一片焦炭，崇拜著深淵漫步者的群狼重歸墳墓，只剩下一大堆標志性的三角鐵帽，數團零零散散的火團飛起零星火花飄落到愛西絲掌中。

　　「偉大的薪王們啊，此刻火已漸熄，然位不見王影。」

　　沙啞而沉穩的聲音回蕩在昏暗的祭祀場中，似乎在一剎那，天空開始昏暗，大地漸漸死去，時間不經意間開始流動。

　　有一道小小的，聽起來異常濁重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一個衣衫襤褸，手上只有一個破木盾和樹枝棍子的人灰頭土臉地出現在了正在將舉行儀式的火焰祭祀場中。

　　那是本應按時醒來，卻被那位薪王提前干完了所有事情的灰燼。

　　「我才走到一半，外面就突然天黑了。」

　　無名的灰燼小聲嚷嚷著，然後在防火女嚴厲的目光下聲音越來越小。防火女擺了一個「噓」的姿勢，輕輕將灰燼推出了火焰祭祀場。

　　「灰燼大人，你來得太晚了。愛西絲大人已經達成了所有使命，現在，請您回到墓地中去，繼續寧靜的睡眠吧。」

　　……

　　「諸位啊，將你們的火，交與傳承者吧。」

　　時光流動，風雲變色。

　　加拉哈德呆呆地站在火焰祭祀場的地面，有些恍惚地環顧四周。

　　火焰祭祀場漆黑一片，既沒有防火女，也沒有鐵匠，王座上的薪王們早已化為焦炭。

　　不同於大不列顛尚且有星月存在的微光之夜，令人窒息的濃重黑暗占據了所有視野，除了通訊器還亮著淡藍色的電子熒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地面上積攢了大量的灰燼，那些白色粉末又厚又軟，還像鵝毛一樣輕盈，輕輕一踢就飛得到處都是。莫名的黑暗與冰冷攫住了加拉哈德，外界的魔力環境愈發冰冷沉重，惡劣地摧毀著靈體與肉身的聯系。

　　紫發的騎士甩了甩頭，努力想讓自己精神一點，然後他聽見了迦勒底傳來的提示。

　　「加拉哈德，返航吧，你的數據出現了異常波動，很可能會因此影響到靈子轉移的精度。」

　　剛才舉行的魔法儀式似乎極大干擾了迦勒底對這邊的聯系，通訊器又像最開始一樣出現了大量電子噪音，屏幕上的人影只維持了短短幾秒鐘，就像被什麼抹掉一樣徹底關閉。

　　「我沒事的……」加拉哈德小聲吸著氣，縮成一團，「前輩已經決定終止初火，我想再試試能不能把前輩帶回來。」

　　「Arrrrrrrrr——」

　　痛苦而虛弱的聲音在荒涼祭祀場中分外響亮，加拉哈德下意識地轉頭，不忍地咬住了唇。

　　嬌美容顏不再，熔岩流火般的紋路橫亙在本應柔軟的肌骨之上，如同道道刀刃將軀體切割得四分五裂。就像是內部放置了一個小型太陽般，愛西絲整個人都在熊熊燃燒著。

　　火舌從裂開的血肉與關節處湧出，暴烈而靜默地舔舐著干枯的軀體，如同一支人形的火炬。曾經的迦勒底御主身形變得愈發高大，向上湧出的火焰熔鍛了頭上的鐵盔，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座扭曲熔爛的火焰王冠。

　　那大概就是以身為柴薪，承擔著世界重壓的，薪王們的冠冕吧？

　　……

　　愛西絲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四個薪王殘留的余火，還不至於讓她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一樣躺在地上起不來。

　　「前輩，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只是不適應他們的力量。」愛西絲沒有借助對方伸出的援手，而是自己拄著紅熱的螺旋劍站了起來，「倒是你，我以為你已經走了，為何要再度跟隨？接下來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善地。」

　　「我能行的，前輩！」

　　愛西絲懷疑地看著現在比她還矮好幾個頭的加拉哈德，借助身上火焰的微光，很輕易就能看到加拉哈德慘白得有點發青的臉色。

　　用另外一個世界的術語來說，那就是圓桌騎士加拉哈德渾身掛滿了「DEBUFF」，並且血條不斷縮短，在血條歸零的那一刻，加拉哈德就會「噗」的一下原地炸成煙花，然後回到復活點「英靈座」。

　　這個世界的「死」，已經開始或間接，或直接地影響到了加拉哈德這個未來旅客，想要讓他擺脫環境的干擾，最快的辦法就是讓他傳送回原本的世界。

　　但顯然對方並不願意回去，並且念念有詞：

　　「要是聖杯能在的話，也許能幫助抵擋一下負面幻境。」

　　「聖杯？」

　　「嗯，是我們世界裡流傳的傳說，也是我親眼看見過的東西。那是一只相傳神明使用過、裝過神明之血的杯子，從杯子當中能夠湧出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美味佳肴，盛過的清水能令人治愈疾病、返老還童並獲得永生。而現代意義上的『聖杯』，則是海量魔力濃縮的聚合體，得到聖杯的人能夠接觸世界本源，或者實現任何願望。」

　　「真可惜，你要是早點說，我能給你批發一堆過來，亞諾爾隆德裡最不值錢的就是這些餐具。」

　　愛西絲一面走上半掩埋著的出口，一面很輕松地拍著加拉哈德的腦袋，天地變色，諸國俱滅的可怖場景就那樣出其不意地躍入騎士的眼簾。

　　「至於世界本源，也許你很快就要見到它了。」

　　薪王僵硬地牽了牽干硬的嘴角，留戀地摸了摸騎士毛茸茸的頭發。

　　「也只有那裡，才適合你離開。」

　　……

　　在見到那團即將熄滅的小小火團之後，加拉哈德幾乎是立刻低下頭，以免被過於繁雜的信息當場爆頭。

　　身為從者的本能拼命提示加拉哈德不要去接觸那團火焰，以免再度發生生前「接觸了聖杯，於是便被主的使者接引而去」的人間慘劇，但也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才能感到溫暖、光明，以及生命存在的痕跡。

　　「這就是最後了，騎士，不要再糾纏，趕緊回家吧。」

　　愛西絲跪下來，身上的火焰暗淡下去，那團苟延殘喘的火焰似乎又獲得了新的生機，頑強地掙扎著。然後薪王又從明亮起來的火焰裡提取了一小縷，輕輕虛握在掌中。

　　「世界即將死去，你的歸途注定不會順利。」

　　明亮而威力無窮的火焰在枯柴般的掌中旋轉、盤繞，最後凝固成一個個熾熱的白色指環。

　　「在此為你獻上一套指環，應當能抵御時空的流逝，可以一起使用，也可以分開使用，以後送人還是留下自用，你也可以自己決定。最後，祝你能順利回歸陽光下的世界。」

　　愛西絲伸出手，十枚鐵灰色的素面金屬指環叮叮當當地落到騎士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我要搞個大事情！

　　PS：愛西絲和加拉哈德身高差問題。愛西絲身高=薪王化身，學弟身高=灰燼身高，1個薪王化身≈2∼3個灰燼，所以1個愛西絲（薪王版）≈2∼3個學弟/羅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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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在那個名叫加拉哈德的青年騎士消失在法陣中的時候， 很難形容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不過，那已經是他們那群未來人考慮的事情了，愛西絲看了一眼火堆旁飄著白光的印記， 決定先讓防火女在過去的時光中等一等， 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先找到黑暗靈魂之血。

　　身形變得像巨人一樣高大的薪王站起來， 環顧四周。

　　在從火堆旁爬起來之後， 她就特意搜尋了周邊看起來還完好的建築，甚至想找到通往亞諾爾隆德的道路。

　　但很可惜， 就算是騎著喀拉彌特把周圍的建築牆饒了N圈以上，她都沒有發現任何通往亞諾爾隆德的小道，甚至於連亞諾爾隆德的一磚半瓦也沒有找到。除此之外，便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虛空，以及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

　　所有神明、巨人乃至人類創造的國度都被壓縮到了火爐旁的狹小空間裡。這些都還是距今更近的， 更多更古老的都城廢墟則早已向下沉落，如同垃圾般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

　　環印城是古老時代的造物， 理所應當的，它會沉落到最底端。

　　愛西絲循著火焰的流動，感應著它們所指向的地點，然後， 向一個尚未燃起的火堆伸出了手。

　　下一秒， 光影交錯。

　　……

　　愛西絲在一個堆滿白色灰燼的房間裡睜開雙眼。

　　說是房間，其實也不過是個勉強沒有塌下去的建築而已，並不牢靠的天花板上還時不時飄落下大量沙塵。從牆壁上落下來的殘磚斷瓦，充分顯示了並不美妙的現實。

　　她踩著綿軟的白色灰堆走出房間， 然後在一片建築物形成的懸崖邊找到了一把尚且完好的椅子， 以及一個用鐵鏈拴住大龜殼背在背上的老婦人。

　　雖然陳舊又破爛，但她還是能從垂下來的邊角處發現洛斯裡克王室的龍頭紋章， 再結合已死的愛瑪主祭穿著，這個老婦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您是……王室的主祭？」

　　「哦哦，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人叫我這個老掉牙的稱呼了嗎？」老夫人遲緩而笨重地轉過了那張干癟灰暗的臉，嘴角不自然地咧著，露出沒剩下幾顆爛牙的牙床，「連洛斯裡克都亡了，我現在只是個一心等死的老太婆而已。」

　　「你好啊，不知道名字的不死人，你來洛斯裡克的廢墟做什麼？是想要東西？我這個老太婆年紀大了，不想動腿腳，但手裡還是有點東西的。」

　　「不了，我手裡沒多少靈魂，就連買飛刀也不夠。」

　　在遭到無情拒絕之後，洛裡安王子的乳母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遺憾，只是表情麻木地收回那些破破爛爛卷了刃的武器，干澀喉嚨如同破了大洞的樂器一樣嗚咽鳴響著：

　　「沒錯，現在這個世界，就連靈魂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了呢，你不想拿出來也是應該的。就像老太婆我，只想坐在這裡，靜靜等待著世界毀滅的時候，不是嗎，嘿嘿嘿……」

　　「打擾了，我想問問環印城怎麼走。」

　　「環印城？」老太婆奇怪地看了一眼愛西絲，「難道你也聽說了解咒石碑的傳說，想要到那裡去嗎？不少人都想到那兒去，可是從來沒聽說過有人真的找到過那個東西。」

　　愛西絲臉上公式化的笑容一僵，真的是她睡太久了嗎，解咒石碑又是什麼東西？

　　「沒，沒錯，我的確是要到那裡去的。」

　　「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

　　老太婆用她那張漏風的嘴笑了幾下，聽起來像極了夜梟的低鳴。不過再怎麼像吃人的老巫婆，她也還是盡職盡責地指出了路線。

　　「從這裡，一直往下走，一直走到有巨塔殘骸的地方，然後再往下跳。如果你身上有小環旗那種東西，就能召喚環印城的信使，假如你能打得過那兩頭鬧騰的惡魔的話……」

　　老太婆不懷好意地指了指腳下由傾斜房頂組成的絕壁，嘿嘿怪笑著：

　　「跳下去吧，不會死的。」

　　……

　　愛西絲從濃厚的灰燼中撿起一個半埋著的玻璃瓶，端詳著瓶中蘊藏著的微光，在倒塌的牆壁邊，蜷曲著一具失去生命的干屍。

　　在許久許久之前的過去，曾有一位美麗的王妃嫁到洛斯裡克。她美麗而雍容，治愈疾病，散播光明，洛斯裡克的國王敬重她，民眾愛戴她，就連荒僻角落的吟游詩人也盛贊她。洛斯裡克的王妃被譽為豐饒與恩惠的女神，凡她所在之處，便不會有痛苦與詛咒。

　　在洛斯裡克陷落的最後一刻，已然淡忘了陽光公主恩惠以及療愈的人們，在絕望中自行想像出的身影，描繪出笨拙、但真摯的故事。這由信仰凝聚而成的奇跡之光，就這樣被封存在瓶子裡，緩緩療愈著接觸地點周圍人們的傷勢。

　　這就是洛斯裡克最後的故事了。

　　遠道而來的薪王抬起頭，看著頑強支撐著的拱門下來回走動的洛斯裡克騎士。

　　她降落的地方似乎是個教堂，裡面整整齊齊地圍繞著布道空地擺放了大量長木椅，渾身披掛的洛斯裡克王家騎士三兩成群的來回巡邏，就像是他們曾經做過，而現在也同樣進行著的事情一樣。

　　盔甲中豐滿的肉·體早就干癟得可怕，從肉·體中生長而出的樹枝頑強地固定著腐蝕松脫的鎧甲，其中一個盔甲更華麗些的「軍官」搖動著手裡的旗杆，虛幻的軍旗影子伴著淺淡的陽光浮現而出。一個戴著肮髒頭巾的小偷四肢著地地無聲靠近，似乎想要從縫隙裡偷點東西。

　　然後他就被軍旗騎士准確無誤地掛在了旗杆上，黑色鮮血沿著旗杆流淌，滋潤了干渴的樹根。

　　教堂脆弱的木椅上，同樣坐著幾個虔誠祈禱的騎士，他們已經稱職地保衛王城到了最後一刻，進入了安詳的永眠。

　　同樣的，一截截彎曲的樹枝從頭盔裡、從手肘處，從任何一個能想像的縫隙裡鑽出來，將洛斯裡克不再明亮的盔甲作為花盆，冒出盆沿的根系自然而然地向外延伸，甚至將整條長椅都纏繞殆盡。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也許是樹木的種子落了進來，但這座由灰燼、磚瓦和屍體組成的建築物，並沒有任何植物生長的痕跡。

　　愛西絲靜靜觀察著眼前似乎一切如常的景像，忽然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在火焰燃起之前，混沌中只有樹木、岩石和古龍，那麼，人，又是從何處而來？

　　隆道爾宣稱既不存在死亡，也不存在生命的活屍形態才是人類真正的模樣，但在那之前，活屍又是從什麼地方產生？

　　或許，眼前就是最好的答案。

　　人類，不過是永恆的世界樹演變而出的一截枝干而已。

　　亙古不變的，永遠只有世界本身。

　　……

　　然而，就是這樣的曾經無生命的枝干，於黑暗蒙昧裡睜開雙眼，在微弱火光中得到智慧，如流星般照亮長夜，又如流星般飛快隕落。

　　雖然短暫，但又有誰能否認這個族群曾經創造的偉大？

　　愛西絲站在灰堆裡，仰頭環視著或支離破碎，或偏斜倒塌的建築，胸中湧起一陣莫名感動。

　　掩埋了大半的玫瑰窗上，描繪著國王與王妃的面容，快要塌光的圖書館中，層層疊疊的書本依舊整齊碼放，紅色的磚瓦頑強地保留著顏色，僅存鎧甲的騎士仍然盡忠職守……

　　這樣的人類，這樣的文明，或許才是她，以及後來無數後繼者們前赴後繼燃燒自我的動力吧？

　　愛西絲向臆想中王宮的方向張望了一眼。

　　想必那對倔強的雙生王子，也如願以求地得到了相依死去的終局。

　　……

　　洛斯裡克廢墟只是這個文明墳墓的最上層部分，要到達環印城，還需要更往下走。

　　在旅行途中，原以為成為薪王就天下無敵了的愛西絲還遭到了一點小小的打擊。從厚厚灰堆裡神出鬼沒的黏膩活屍並沒有拖住她的腳步，反而被那種看起來像個大號樹枝蝴蝶的「天使」用衝擊力巨大的白色光柱射成了篩子。

　　在付出了幾條命的代價之後，愛西絲才成功斬殺了這些「天使」遺留在地上的「蛹」。

　　此時她已經溜溜達達地走到了更下方的地段，和房子一樣巨大的樹根肆無忌憚地四處眼神，壓垮房頂，漲裂牆壁。衣衫襤褸的不死人像野獸一樣四腳著地地在荒地和毒沼裡奔跑，喉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吼叫。

　　老太婆口中那個巨塔就橫躺在地面，割裂毒沼和荒地，在靠近懸崖的一邊形成了尖銳的三角形。

　　愛西絲在支出懸崖上的磚牆上發現了一行用蠟石書寫的符文建言，一個戴著紅頭巾的老騎士出現在建言上方，用手指了指深淵，隨後消失。

　　他寫道：

　　「跳下去吧，不會死的。」

　　在估計了一下自身實力，並伸出腦袋觀察了一下巨塔下方漆黑的深淵之後，愛西絲凝聚起渾身信仰，張開四肢，像一只大鳥般輕盈躍下。

　　……

　　老實說，不死人自由落體（也許現在還沒有這個詞）的功力時高時低，有時候會因為一道幾米的山崖而魂歸篝火，有時候又能跳下深不見底的洞窟卻毫發無傷。

　　這一次她正好幸運地處在後者，落地毫發無傷，然而並沒有什麼用，漆黑一片的洞穴底下趴著兩只身形巨大的惡魔，正用比銅鈴還大的眼睛掃視周圍。

　　愛西絲當然立即就匍匐著身體，藏到塌了一半的磚牆後，在地面寫出喀拉彌特的名字。

　　「哦，主人，你終於——」

　　黑龍剛剛舒展開翅膀，就看見愛西絲在給自己施展消音魔法之後，隱去了身形。

　　「哦，可憐的喀拉彌特，我還有事情要辦，你先幫我把這兩頭惡魔處理了吧。」

　　在它背後，兩只惡魔已經尖叫著飛撲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太陽公主的問題，我支持「太陽公主（葛溫艾薇雅）=洛斯裡克王妃=防火女」的論點。黑魂本身關於「葛溫艾薇雅」「洛斯裡克王妃」「防火女」「聖女葛慈德」「重生之母羅莎莉亞」的爭議很多，在這裡就不多加詳述。

　　而「人類源於樹」的想法，則是在看到不死聚落裡那些樹人和聚集地的樹人洛騎之後產生的。

　　PS：你們臥槽的樣子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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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愛西絲悄悄繞開了喀拉彌特和雙惡魔大戰的場地， 來到矮牆的另一端。

　　不是沒能力擊殺惡魔，而是覺得沒必要。艾雷德爾的重生刻不容緩，每浪費一分鐘， 就意味著那個衰落的世界更加滑向深淵。

　　才繞過低矮的磚牆廢墟， 愛西絲就忍不住一愣， 過往那些或喜悅、或悲傷的記憶一幕幕翻湧而出。

　　這裡……

　　是她當年曾經一次又一次停歇的火焰祭祀場， 無名不死人最後的港灣。

　　愛西絲看著牆上干枯的爬山虎，仿佛再度置身千萬年前的羅德蘭。

　　那時古樹依舊遮天蔽日， 濃厚的水汽幾乎讓空氣中都泛起了薄綠，盲眼無舌的防火女孤獨鎖在鐵柵欄後，灰心喪氣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上著劍油。

　　男人和女人，法師和戰士，善良的， 邪惡的，弱小的， 強大的……各種人來來往往，別的地方彙聚到祭祀場，又從祭祀場奔向既定的結局。

　　不過現在這都是早已淡忘的遙遠傳說了，甚至在最古老的的白教聖典裡也未曾有過只言片語。

　　她在一個看上去像是池塘的地方停留了一瞬， 看著完全堵住口子的泥土嘆息了一聲。

　　這裡既不是池塘， 也不是地窖，而是世界大蛇們探出腦袋的地方，同時也是通向初始火爐的捷徑。這裡既可以拿刀給大蛇們修腦袋，也可以從這裡跳下。穿過無邊無垠的黑暗， 就會落到初始火爐的大門前， 將收集來的王魂放入門口王器，擊敗葛溫王之後， 便是傳承世界之火的終局。

　　時移世易，光從地勢來看，原本處於世界樹上端的火焰祭祀場隨著枝干斷裂沉落，現在，反倒是地勢低窪的初始火爐高於世間一切。

　　矮牆外惡魔嘶叫搏鬥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喀拉彌特占據了絕對上風，愛西絲剛想順著亂石堆裡勉強搭出來的縫隙悄悄溜走，余光忽然瞥見地面微光一閃。

　　掩埋已久的旗面輕輕抖了抖，上面附著的泥土就從光滑堅韌的織物上滑了下來。

　　一個頗具古雅風味的金環就在旗幟上顯現了出來，樣式和洛斯裡克主祭愛瑪臨死時拄著的那根小環旗十分有異曲同工之處。愛西絲一看到那個圓環，就大概明白了這個旗幟的運作原理。

　　只要在外面的空地上舉起小環旗，就會有信使將她帶走到環印城。

　　……

　　愛西絲從狹小的岩縫裡擠了出去，在外面的平台迎風舉起小環旗。蒼白的小惡魔信使如約而來，兩個空著手，一個手裡拿著某種節肢動物殼組成的棍子，似乎是用來引路。

　　就在小惡魔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准備飛離地面時，砰地一聲，一個碩大龍頭就強行塞了出來，和幾只小惡魔大眼瞪小眼。

　　信使們：「……」

　　喀拉彌特：「主人，這樣也太沒風度了吧，還不如直接騎在我身上呢！」

　　最後在喀拉彌特的撒（威）嬌（逼）打（利）滾（誘）之下，小惡魔們最後得到的差事只是跟在前面無所事事地用棍子引路，愛西絲負責坐在喀拉彌特背上，迎著呼嘯狂風左看右看。

　　不得不說，這段路頗有些詭異之處。明明深處地底，但喀拉彌特飛起來的時候卻像是在高空，上層聚集地能夠很明顯看到的黑暗天空連同圓環太陽一同隱沒。

　　淡淡的黃光彌漫開來，將厚重雲層染出淺淡顏色，明明是火焰衰微的末世，這裡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明亮如昔。但真要認真尋找天上的太陽，卻又只能在天邊看見一線迷蒙亮光。

　　白色的小惡魔忽然用棍子指了指前方，黑龍發出渾厚長鳴，雙翅劃破雲層。

　　那座包裹在蛋殼白岩石山谷中的隱秘之城，到了。

　　……

　　作為戰利品兼坐騎的喀拉彌特機智地找了離正式道路還很有一段距離的隱蔽地方，把愛西絲放了下來。

　　不得不說，在被徹底揍服了之後，喀拉彌特在某些方面的表現甚至比宮廷裡的侍從都還要殷勤貼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塞初火裡久了，吸收到某些了不得的知識。

　　初次探索新地圖的不死人薪王興致衝衝又小心謹慎地頂著盾前行，隨後又發現自己似乎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

　　「啊！」

　　愛西絲挪開腳，揉了一下眼見，這才發現腳底下那個看上去像抹布多過人類的肮髒家伙，其實頭上還戴著一頂王冠。有了這層認知，再仔細端詳的時候，在她眼裡，這個身材十分矮小的家伙五官竟然還有點類似魯道斯。

　　那個看上去像被人打斷雙腿放到王座上的矮人薪王。

　　「你難道是使者？」滿身破爛，披下的白發也是干枯板結矮人王撲倒在地，有氣無力地抬起頭，「哦，我從來都沒見過你，你是哪個國家來的使者？亞諾爾隆德嗎？」

　　愛西絲張嘴，正要回答，腦海忽然再度回蕩起一個聲音。

　　【您知道嗎，現在的環印城，深淵已經泛濫成災，就連吞噬黑暗的米迪爾也無法承受人性的重量，徹底發瘋了……那頭黑龍徹底瘋掉了，城中出現了一些昆蟲模樣的古怪說客，環印騎士聽信了他們的讒言而背叛公主，就連我們幾個內部也發生了分歧。】

　　過去時光的火焰祭祀場中，自願坐上王位的矮子薪王如此說著，身上燃起柴薪燃明亮的白光。

　　……

　　愛西絲絲毫不引人注意地停頓了一下。

　　「我是使者，但我不是從亞諾爾隆德來的。」

　　順便收拾了一下手小環旗，塞到袖子裡看不見的角落。

　　雖然不可思議，但是這個頭頂王冠的矮冬瓜的確有極大可能性是環印城中的矮人諸王之一。魯道斯曾經提到過諸王間的分裂，那就意味著矮人王中有人倒向了那些蟲子一樣的古怪說客。

　　作為不死人探索新地圖死掉的各種經驗告訴她，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無論怎樣謹慎都不為過。

　　「哦，那太好了！遠道而來的使者，回去告訴你們的國王吧，葛溫是個暴君，一個欺世盜名的大騙子！」

　　趴在地上的矮人王突然激動起來，干癟得像枯柴一樣的手掌奮力拍擊地面。

　　「他騙了我們，騙了我們所有人！我們當年和他一起奮力作戰，擊敗古龍，可是後來呢，後來又怎樣呢？！我們那些忠勇的戰士，那些甚至能割下龍頭當盾牌使的戰士，招來了諸神的嫉妒。」

　　「在戰爭結束後，他們就向我們的軍隊設下火焰封印，讓他們用永遠無法動用原本的力量。而我們這些帶著軍隊作戰的頭領，也被那個暴君以賞賜城堡為由，囚禁在了這座城市裡！這還沒完，他甚至還讓他的小女兒費蓮諾爾遠道而來，名義上是嫁給我們，實際上卻時時刻刻監視著我們！」

　　「他們畏懼我們矮人，他們嫉妒我們矮人，他們想要永永遠遠把我們囚禁起來！該死的，快離開這裡，向你們的國王通報，讓他們帶兵來環印城拯救他們的祖先……」

　　矮人王歇斯底裡地大叫著，然後被從上至下的利刃穿了個通透，直到臨死前一刻還在不斷向外界爬動的矮人王不甘地掙動幾下，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很遺憾。」

　　愛西絲神情復雜地凝視著這個所謂的人類先祖，最後輕聲回答道：

　　「我既是使者，也是國王，因為……外面已經沒有人類的國度了。」

　　……

　　環印城比起深淵泛濫的烏拉席露有很大不同，越是接近入口處，植被就越是枯黃，而越往下走，便月是滿目蒼翠，鳥語花香，讓人禁不住產生漫步在破碎時光中的錯覺。

　　愛西絲有些疲憊地點燃篝火，讓那從不死人骸骨中傳來的些微暖意舒緩精神。

　　細微的鐵甲碰撞聲從陽台另一邊傳來，在愛西絲條件反射把手放到螺旋劍之前，一個光頭的重甲男人就帶著滿臉友善微笑湊了過來。

　　「沒想到竟然在這裡也能碰到同伴，我是一個不死人，我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拉普，你也是到這裡來碰運氣的嗎？」

　　「解咒石碑？」

　　愛西絲想也沒想就蹦出了這個詞，這個老太婆口中的新奇名詞給她留下了深刻印像。

　　「對對對，就是它！你知道怎麼才能找到它嗎，我實在太需要它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在這裡互幫互助，你有線索的話，可以告訴我，我有信息的話，也會帶著你一起去的。」

　　自來熟的拉普看上去毫無惡意，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原素湯，滴溜溜轉的小眼睛不時望向陽台，神情中透出一絲急切。

　　「我現在已經記不住自己是誰，又是為了什麼才活到現在，再這樣下去，我就要逐漸失去人性，變成行屍走肉一樣的游魂了。只有解咒石碑，只有解咒石碑才能解開不死人的詛咒，我需要立刻找到它。」

　　愛西絲看了一眼拉普，忽然覺得他有些眼熟，可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一時竟然無法想起。

　　於是她向喀拉彌特發了一條訊息：

　　【喀拉彌特，我讓你在天上盤旋，你現在看見了什麼，有環印城的全景了嗎？我現在要找一樣東西，叫做『解咒石碑』，應該是個石碑，你發現類似的東西沒有？】

　　【當然了，第一偉大的主人下令，第二偉大的喀拉彌特立刻就完成了它。全景喀拉彌特已經看到了它，城堡裡也的確有一個石碑一樣的特殊東西。】

　　【這個東西現在在哪裡？】

　　【它在您的對面，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舍不得完結魂3卷嚶嚶嚶……還有大概1到2章的亞子進血源

　　感謝在2019-12-03 21：04：02∼2019-12-04 21：40：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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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捉蟲）

　　「對面的解咒石碑」當然不可能是火堆對面那個正在噸噸噸原素湯的拉普。喀拉彌特的意思是， 這個空無一人加破敗不堪的建築物陽台對面，才是解咒石碑的真正所在。

　　和建立在世界樹枝條上的人類王國差不多，環印城也屬於地勢高低不平， 時不時還來個懸崖絕壁的那種地方。腦袋反射著耀眼光芒的拉普眨了眨眼， 突然發現對面城堡裡的解咒石碑如此近在咫尺， 但又遙不可及。

　　因為陽台和解咒石碑之間， 正橫亙著這樣一條摔下去絕對會粉身碎骨的深淵。

　　雪白的岩石奇異地向內傾斜著，仿佛是某種生物的卵一般， 包裹著了整個環印城。而原本應該分散各處的高大山巒也受此擠壓，彼此間的裂隙變得深而窄，窄到兩人甚至可以站在陽台上，看見另一段春暖花開的花壇裡矗立的奇異石碑。

　　然而這種狹窄又是相對的，畢竟重甲大盾的拉普並沒有開發出滑索的技能， 而世界上也沒有能承受幾百斤的重量而不斷裂的可靠繩索。

　　就在光頭的拉普摸著光滑的頭皮煩躁不已時，一陣奇異而響亮的聲音從天空傳來。

　　……

　　身軀龐大的六翼古龍從天而降， 飛到了和陽台齊平的位置，紅色的獨眼裡泛著「凶惡」的紅光。

　　「這也太了不起了！」拉普不可思議地贊嘆道，順便在黑龍的注視裡瑟縮了一下（其實喀拉彌特只是在看他的光頭），「竟然會有黑龍， 那我們就可以直接飛到那邊去了！能夠駕馭黑龍的……難道您是某位了不起的神明？」

　　「也算是吧……如果你真這麼想的話。」

　　愛西絲含糊地回答了一聲。

　　在這個世界， 神與王等同，真正的葛溫神族身高幾乎是矮人的兩倍，曾經她是個只能跳起來打BOSS膝蓋的家伙，但是現在？

　　她好像兩條都占了。

　　喀拉彌特對拉普霸占了原本主人專屬的座位非常不滿， 但還是哼哼唧唧地把人送了過去。

　　飛躍懸崖， 猶如穿過千年時光。

　　來的地方除了黃沙，就只有碎片， 而解咒石碑的地方，卻春暖花開，鳥雀啼鳴。野薔薇從房頂上垂下，纏繞著卷葉草花紋的石柱，盛放的粉紫色花瓣上甚至還沾著露珠。這也並不是單獨的隔離，石碑旁邊，幾乎所有的植物都欣欣向榮。

　　而拉普口中的「解咒石碑」就坐落在一片蔥郁中，不知是刻意修成如此，還是後天發生了異變，大量黑色的不明物體在刻有人神契約印記的米黃色石台上湧出、凝固。黑色的凝固物在半空成型，愛西絲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地轉過臉。

　　男人和女人，平民和貴族，無數人面堆疊在一起，迎著蕭瑟晚風，向著未知之處無聲吶喊著，猶如地獄之門一般。

　　那是無數人性的聚合，也是止渴的鴆酒。縱然能夠暫時解除不死人失去人性的危機，但終有一日，不死人會化為幽魂。

　　……

　　拉普在看到石碑後就迫不及待地小跑了過去，表情從怔忪到恍然大悟再到浮現出一種令人討厭的油滑表情。

　　愛西絲終於想起來這是哪個人了，這不是那個在深淵洞穴還是巨人墓地把她踹進坑裡的奸商帕奇嗎！第一次去的時候，那些跑得飛快的骷髏狗可是把她追得夠嗆，丟了好幾條命才爬上來，更別說她輪回了七百遍！

　　於是在某個光頭還在對著解咒石碑流連往返的時候，後背突然一涼，緊接著雙腳就離開地面，整個人被架在了懸崖邊上。

　　「這不是帕奇嗎，你竟然也活到了這個時候？」愛西絲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當初你在巨人墓地那一腳可是一點沒留情啊。讓我想想，我應不應該一腳把你踹下去呢？」

　　輪回七百遍，換算過來就是帕奇在她屁·股上踹了七百腳，平均每一腳都會讓墓地骷髏帶走她兩三條命，總計欠她兩千一百條命。

　　這個仇可結大發了。

　　「我不是，我沒有，饒命呀！」

　　看到愛西絲隨手在這裡設了個篝火，又強行捏著手腕讓他摸了摸螺旋劍的柄，光頭大奸商開始有點方了。

　　眾所周知，不死人人性散失殆盡之前不會安息，每次死亡之後都會回到最近點燃的篝火旁。掉到懸崖下肯定會死，他會回到這裡，然後又重復「掉下去——復活——被守屍——再被扔下去」的循環。

　　偏偏這裡還有解咒石碑，不死人變成活屍的詛咒根本沒有效果，所以這個循環是永動的。

　　「那你打算怎麼向我道歉？」

　　「哦哦！您是哪位？不好意思，我經歷的時光實在是太久遠了，當然，見過的人也是不計其數，我到底在什麼時候得罪過您？」

　　對此，愛西絲只冷冰冰地蹦出了一個詞語。

　　「巨人墓地。」

　　「哦！居然是你……好吧，對不起。我會向你出售我的收藏品，當然，是有折扣的那種。」

　　看著帕奇一如既往貧嘴的模樣，愛西絲忽然就沒了算賬的興致。

　　「不需要，我只要你誠心誠意地對我道歉。」

　　連世界都要毀滅了，就算干掉帕奇，拿走他的全部身家又有什麼用呢？在這個寒冷的世界，唯有人與人的情感，才能讓她得到一絲溫暖，那麼，又何必要把人引向毀滅？

　　「你就只要這個？」

　　愛西絲蒼涼地笑了一聲：

　　「世界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們還能干什麼呢？能有個認識的人都算好的了。你這家伙真是幸運，要是換了從前的我，可非讓你死掉兩千多次才行。」

　　帕奇驚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從隨身攜帶的小木箱裡翻出工具，開始鍥而不舍拆卸石碑底座。

　　「你這是在干什麼？」

　　「當然是把它拆下來啊！只要能隨身帶著它，我就可以永遠擺脫詛咒了。」帕奇嘿嘿奸笑了兩聲，油滑可惡的表情裡，似乎還帶著某種不屈不撓的意志，「活著，可是世上最寶貴的事情了，你該不會以為我能活到現在是全憑運氣吧？」

　　「嗯，活著，就是一切。」愛西絲對此表示極度贊同，並從袖子裡摸出了一片碎裂的畫布，「如果你想活著，就請摸摸它吧，那是人間最後的庇護所。」

　　「你要是能摸一摸它，我就原諒你。」

　　此刻薪王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個走街串巷推銷貨物的小販。

　　帕奇選擇了先把石碑塞進木箱，然後才好奇地把手伸過來。然後，莫名其妙出現的吸力死死扯住了奸商的手臂，帶著他整個人都向前撲倒。

　　「你——！」

　　愛西絲神情自若地合上了畫布。

　　「別怪我，這是為你好。」

　　……

　　愛西絲在一座孤獨的小教堂裡停下了腳步，沉默的大門後，是一處寧靜千年的臥室。

　　她追著紅頭巾老騎士的幻影繞過渾身腫脹膨大的無頭騎士，敲響穿刺公爵之女希拉緊閉的房門，讓喀拉彌特與龍之末裔從天空纏鬥到深淵，最後違逆了希拉的告誡，來到葛溫王之女——費蓮諾爾的門前。

　　碧綠的爬山虎從房檐垂下，裝點了銘刻金線的大門。

　　地面鋪設的地毯柔軟蓬松得像一團雲，房間裡點燃的熏香令人心神寧靜，泛著絲綢光澤的簾幕從頂蓋處垂下，就像還停留在那個火焰昌盛的時代。

　　身著暗紋白裙和銀絲王冠的費蓮諾爾公主安靜地閉上眼睛，雙手環抱著一個巨大的卵。

　　一個被人強行打碎了的卵。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源照亮了蛋殼裡漆黑一片的微縮城堡，從最底部咕嘟咕嘟湧上來的黑泥已經淹沒了城堡，並把這座神賜之城染成了同樣不祥的黑色。

　　所有疑問在此迎刃而解。

　　剛才她只是在這個蛋裡冒險而已。

　　深淵已經無可逆轉地上湧，矮人諸王又在說客的挑撥下背叛了與諸神的盟約，費蓮諾爾雖然能以沉睡為代價暫時封印環印城，但魔法總有一天也會失效。

　　不過，在此之前，深淵的污染不會擴散。

　　紅頭巾騎士蓋爾的幻影再次出現，並一拳砸向了巨蛋。

　　愛西絲伸出手，掌中白光淹沒了一切。

　　……

　　光即是時間的魔法。

　　當她重新睜開眼，長生久視的女神就這樣端坐在原地，保持著沉睡的姿勢，變成了干屍。

　　呼嘯寒風從半塌的小臥室外灌進來，同時帶來了幾聲微弱的呼救。

　　「費蓮諾爾……費蓮諾爾……」

　　漫天黃沙裡，有個頭戴王冠的人影拼命向費蓮諾爾教堂爬來，殘廢的雙腿後拖著干涸的黑色血痕。

　　「費蓮諾爾……救……救我……」背叛諸神的矮人王艱難地向太陽神之女的房間爬去，「外面……有個……紅頭巾的……怪物……」

　　愛西絲就倚靠在門邊，看著那個不知名的矮人王一點、一點地向天地間碩果僅存的建築物爬去。

　　極目四望，唯有黃沙。

　　神也好，人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中。

　　天空中沒有太陽，只有混混沌沌的陰暗雲層，地面也沒有深淵，只有無窮無盡的黃沙。在一片空曠的荒野上，亞諾爾隆德的剪影若隱若現，似乎還完整地保留了造型。

　　單調而有節奏的海潮聲回蕩在耳邊，以致於愛西絲忽略了矮人王最後的求救。

　　矮人王最後的貢獻，便是為她指明了方向。愛西絲循著血跡向前走去，最後看到了一座也許曾經宏偉，但如今僅剩下幾把石椅的殿堂。

　　幾個戴著王冠的矮子橫七豎八地拋在地上，顯然已經死去。

　　「不夠……完全不夠……」

　　紅頭巾的怪物停下吮吸血液的動作，渴望地向著沙丘上的人影伸出手。

　　「給我……把黑暗靈魂……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有請蓋一刀蓋爾爺爺出場！！！BGM開起來！！！


第74章

　　曾經有一個叫做蓋爾的人， 在火焰衰微之時成為了不死人，然後被捕獵不死者的白教捉住。

　　然後他成為了卑賤的奴隸，被負責傳火的白教驅使著為諸神戰鬥。在無數困難重重的戰鬥中， 蓋爾用滿身傷痕為自己換來了獲得自由的機會。

　　他被釋放了， 作為一個奴隸升格的騎士， 被放逐到了繪畫世界——艾雷德爾。在這裡， 有他夢寐以求的寧靜生活，還有一個幼小而純潔的少女。

　　她成為了這個老不死人的寧靜港灣。

　　當艾雷德爾瀕臨腐壞， 身負繪世者之血的少女將接過令世界重生的重任。然而，繪制世界的顏料卻已經干涸。

　　當——

　　紅頭巾的蓋爾四肢著地，鏽蝕朽爛的處刑人大劍在天空劃過一道震撼人心的弧線，深深插入沙中。一個卑微的不死人奴隸，一個行將燃盡的薪王， 在舊世界的廢墟中不期而遇。

　　「呃啊啊啊啊啊啊——！」

　　幾近失去神智的奴隸騎士無意義地怒吼著，四肢如同野獸一樣撲向愛西絲， 大劍毫無章法地橫掃，揚起大片塵沙。

　　他從艾雷德爾出發，離開亞諾爾隆德，走過幽邃教堂， 走過洛斯裡克， 走過……數無窮的歲月。盡管皮膚焦爛，骨已歪扭，亦或早已失去神智，但戰鬥之路仍不見終點。

　　傳火大劍與幾乎一碰就碎的腐朽劍刃在半空交擊， 飄落點點星火。

　　天幕濃雲四合， 狂風呼嘯，揚起沙塵有如城牆。從縫隙中透出的若有若無的微光， 也在飛速流逝。

　　然而，當蓋爾堅守著最後的執念，在矮人諸王處求得黑暗靈魂時，卻發現他們的血早已干涸，於是憤怒的奴隸騎士撕裂軀體，將黑暗靈魂一口吞下。

　　當然，他也心知肚明，因為自己不是足以承載力量的英雄，很可能會受到黑暗靈魂的侵蝕，再也無法回來。

　　行將燃盡的薪王有些怔然地注視著手，不遠處，是頹然倒地的蓋爾。

　　閃爍的火星在白嫩的肌膚上游走，不斷打碎著魔法營造的假像。原本白熾的火光漸漸熄滅，變為暗紅，而在枯瘦的手臂上，缺乏生機的死灰色更越來越多地顯示出來。

　　和喀拉彌特已經斷掉了聯系，是預示著什麼嗎？

　　奴隸騎士體力不支地跪在地上，黑色鮮血從口中一滴一滴地落到坑坑窪窪地劍刃之上。老不死人愣愣地看著劍刃上的鮮血，似乎恢復了一點神智。

　　「啊啊，這就是了嗎？這就是——」

　　「黑暗靈魂的血嗎？」

　　鏽蝕的大劍重新插入地面，奴隸騎士踉蹌著支起身體，從紅頭巾下，從破爛披風下，暗紅怨靈噴薄而出。

　　……

　　羅瑪尼偷偷摸摸打開了大門，在發現走廊裡的監視器已經關掉之後，悄悄地走了出去。拿在手中的金色手釧經過特殊充能，變成了金色巨蛇的模樣，打開了通往異空間的大門。

　　雖然偷拿愛西絲的魔術禮裝有點不道德，但總比自己跑到走廊上，被監視器發現，接著被員工還有英靈圍觀比較好吧？

　　撫摸著瓦吉特冰涼順滑的金色鱗片，身前曾經作為古以色列所羅門王的男人想著，努力不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加拉哈德拿回來的那十枚戒指上。

　　開什麼玩笑，難道隨便做十個戒指就能模仿主賜予他的十戒了嗎？！

　　如果能這樣方便的話，他早就叫萊昂納多做個十套八套，讓迦勒底裡的每個人手上都戴著戒指了！

　　粉色頭發的青年一面心虛地想著，努力忽視了另一個幾乎是天方夜譚的可能。然後，他就撞到了一個溫熱但不怎麼柔軟的懷抱裡。

　　「晚上好啊，羅瑪尼·阿基曼醫生。」

　　白發的女性從者脫帽躬身，對他慢吞吞地打了個招呼，故意拖長的音調在唇齒中回蕩，隱約有些旖旎地味道。明明是在變幻無窮的異空間裡，對方表現得卻像是在飯後出去散步一樣輕松。

　　「啊哈哈哈，是，是該隱赫斯特啊，晚上好。」

　　羅瑪尼撫著瓦吉特的手驟然緊了緊，如蛇爬過脊背般的涼意漸漸升起。

　　聖蛇瓦吉特的禮裝明明如此強大，就連魔神柱的空間封鎖也能強行掙脫，卻無法攔住該隱赫斯特的追索，難道……這就是她的特殊技能嗎？

　　可是，為什麼她之前從來沒有顯露過？

　　震驚不小的青年努力定了定神，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該隱赫斯特，你也是晚上睡不好出來逛逛的嗎？」

　　帽子上插著精致羽毛的女獵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羅曼醫生，從者只要魔力足夠，完全能夠不睡覺的。」

　　女獵人頓了頓，隨後露出探究表情欺身過來，溫熱吐息掃過，羅曼甚至能聞到從對方發間飄來的淡淡玫瑰香氣。

　　「我很好奇，作為凡人的羅曼醫生，睡不著的話，打開電腦玩游戲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拿走我·御·主·的禮裝，特殊充能之後半夜在異空間裡晃蕩呢？」

　　……

　　天昏地暗，雷霆如雨。

　　暗紅混沌的怨靈從蓋爾膨脹撕裂的軀體中被釋放出來，憤怒而漫無目的地追索著生命，最後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個漆黑的腐蝕坑洞。

　　憤怒靈魂的血在呼喚著雷電，敏銳的黑暗靈魂在呼喚著雷電，於是銀藍色的雷霆從天而降，懲罰著再度現世的第四王魂。

　　行將燃盡的薪王用傳火大劍將回旋的白色光環格開，飛射而至的弩·箭插·入軀體，發出如中敗革的沉悶聲響。

　　直至此刻，所有人都放棄了偽裝，蓋爾被黑暗靈魂腐蝕得體無完膚，瀕臨崩潰，而曾支撐世界的火之神明，渾身漆黑的模樣就像一塊木炭。

　　先是無關緊要的味覺消失，緊接著就是痛覺和觸覺，最後，就連視覺和聽覺也隨風而去，絕對的黑暗與寂靜中，唯有不屈地意志將長劍緊握，綻放出最後的紅蓮火光。

　　散落的怨靈在風中狂舞，囈語著蓋爾最後的心念：

　　神啊，請將我的空洞填滿吧，聖人啊，請將我的空洞填滿吧。

　　給我血，為了大小姐的畫……最好的顏料定然是由血做成。

　　如果肉·體已滿，則狂雷降世。如果肉·體填滿，就吃了我。假若肉·體已滿，就將你填滿。

　　如果顏料是由我做的話……殺了我。

　　在無人看見也無人記得的世界盡頭，燃盡的薪王揚起屠刀，狠狠揮下。

　　……

　　愛西絲摸索著走進小教堂，在火堆旁坐下，疲憊不堪。

　　從篝火處傳來的細碎熱量已然無法溫暖她冰冷的身軀，奴隸騎士蓋爾的血正冰冷沉重地流淌在軀體中，熄滅了殘余的火焰。

　　「愛西絲，你……我，我感應不到你的火焰了。」

　　白蜘蛛投去悲哀的目光，伸手在她布滿傷痕與塵土的臉頰上摩挲著。

　　「這到底是為什麼？」

　　「……」

　　沒有回答，凝滯而沉重的鐵靴重重砸落在地板上，緊接著仿佛就是什麼東西開始燃燒的聲音。

　　新生的火焰燃燒了整個艾雷德爾。

　　當愛西絲在一片朦朧中向前栽倒之後，她摸到了一片粗糙的畫布。白發少女把她輕輕扶起來，黑暗而冰冷的血液隨著刀刃劃過的傷口湧出，鋪滿了整個顏料盤。

　　「哦，是你啊，我要謝謝你。這樣，我就能畫出世界了。」繪世者坐在燃燒的房屋中，將遲到的顏料一筆一筆地塗上畫布，「看啊，艾雷德爾燃燒起來了，想必過不了多久，蓋爾爺爺也該回來了吧？」

　　她平靜地看著燃盡的薪王。

　　「我想要用你的名字給這幅畫命名，你的名字是什麼呢？」

　　黑發的不死者安靜地佇立著，雙目緊閉，不言不語，戶外雪光透過玻璃，似乎讓她的長發也落滿了霜雪。

　　「哦……原來你也和我一樣沒有名字啊，那麼它就叫『灰燼』吧。在舊世界的灰燼裡，會長出新世界的嫩芽，到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一定會歡笑著奔向未來吧？」身形嬌小的繪世者充滿愉悅地暢想著，「但是現在，我要畫出一幅非常寒冷、黑暗、又很柔和的畫，總有一天，那會成為某個人的容身之處吧？」

　　「蓋爾爺爺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如果新的畫能成為他的容身之所就好了。」

　　……

　　黑暗籠罩的大地上，眾神隕落，人類無蹤，文明的殘骸被風吹拂著堆疊在一起。

　　盛開著鮮花的小小地面上，僅有一團微弱的火光，照亮人間。

　　既是亞諾爾隆德的陽光公主葛溫艾薇雅，同時也是洛斯裡克歷代王妃的防火女向著火焰跪下，注視著火焰在愛西絲掌中愈發微弱。

　　天空殘留的余暉漸漸淡化，混沌重新籠罩一切。

　　初始之火漸漸消逝而去，想必不久之後，黑暗就會降臨。但在遙遠的未來裡，黑暗終究會再度出現一團小小的火光吧？

　　燃盡的薪王安心地閉上眼，垂下頭顱。

　　那就是王者們傳承的余火。

　　……

　　在遙遠的世界另一端，身份愈發撲朔迷離的白發女獵人若有所感地抬起頭，從腰包裡摸出一個小布袋拋到羅瑪尼·阿基曼的掌中，然後靈體化悄然離開。

　　「半夜偷偷摸摸去動靈子轉移艙體可不是好事哦，拿著這個吧，也許你會心想事成。假如在那個世界，見到了過去的我，麻煩替我給她打個招呼。」

　　羅瑪尼滿懷疑惑地打開口袋，十枚銀灰色戒指反射著淡淡的光華。

　　作者有話要說：

　　黑魂卷正式結束了！撒花！下面有請羅曼去血源劇場談戀愛！

　　PS：本章BGM宜放《Slave Knight Gael》《Epi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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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羅瑪尼·阿基曼覺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個夢， 連靈子轉移的過程都沒有，直接就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地方。

　　這裡看起來是個和平而普通的小鎮，四處人來人往， 到處都修滿了荊棘般纖細尖銳的哥特式建築， 以現代人的眼光看， 記憶並不比聖米蘭大教堂更差。昏黃斜陽照落在房頂上， 橙紅的瓦片反射出一陣金光。

　　他看了看自己藍白相間的迦勒底制服，忽然覺得應該去換一套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的服飾。

　　羅瑪尼往前走幾步， 正想問路，沒想到那個肉球一樣胖的夫人立刻轉過來，警惕地看著他。

　　「呃，你好，請問……」

　　「原來又是個外鄉人， 到我們亞楠來干嘛？快離開，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青年醫生剛准備說出來的自我介紹頓時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此時一個挎著針線籃子的中年女人走過來，興奮地扯了扯那個「肉球夫人」的衣服，眉飛色舞地說道：

　　「誒，和外鄉人有什麼好說的？聽說拜爾金沃斯的學者們又有新發現， 在亞楠裡發現了神秘的古墓， 快去看吧！」

　　兩個本地人立刻就拋開了尷尬不已的羅瑪尼·阿基曼，跟著洶湧的人群向某個方向跑了過去。

　　……

　　比起一般的中世紀小鎮，亞楠的人口密度顯然超乎常理，最直觀的體現就是羅瑪尼這個好歹有一米八的大男人都被擠得連連後退， 最後不得不放棄掙扎， 隨波逐流。

　　等人群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片墓地， 無論是梳著精致卷發，帽子上戴著潔白鴕羽，身邊還跟著一群侍女的女性貴族，還是衣服上打滿補丁的窮人，都興致勃勃地注視著這片墓地，以致於貴賤貧富的界限都變得模糊。

　　其實比起墓地，這裡更像是工地。

　　記錄了死者名姓生平的墓碑被大量起出，隨意地拋棄在地，幾個穿著奇異服裝的人正在挖開的泥土中忙碌。數根粗大的繩索纏繞上支架的滑輪，頭戴遮眼三角帽的學者正指揮著工人一點點將繩索拉起。

　　拜爾金沃斯的學者們望眼欲穿地盯著從地底懸吊而出的物品，並將這個來自古老年代的棺材小心翼翼地放到防水布上。

　　羅瑪尼·阿基曼魔怔一般奮力向前擠去，以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在人群中獲得了一席之地。他魔怔一般深長著脖子，目光飛躍遮擋的隔板。

　　一抹昏黃的余光照亮棺木表面，浮雕著精致紋樣的棺木上，似有一簇簇火光流轉游動。衣著繁復古雅，臉色卻不知為何有些蒼白青灰的女貴族愛憐萬分地輕輕撫摸著棺蓋，眼中流露出渴望。

　　「看哪，它多美……」

　　蒼白消瘦的女貴族貪婪地描摹著其上的每一處花紋，用身體擋住同事的目光。

　　「這一定是古老神明的饋贈！我們要好好研究它！」

　　……

　　亞楠是個很排外的地方，在經過了不那麼令人愉悅的交流之後，羅瑪尼才算是找到了一個落腳處。但就在踏進旅店的後一秒，他就忍不住想要退出去看看外面的招牌有沒有寫錯。

　　「哦……這些古代的詩歌真有趣，也是我們研究古代歷史的有力佐證……」

　　在空闊的房間裡，大量蠟燭燃燒著，將室內映照得亮如白晝。

　　一道蒼老的身影煢煢孑立，各種或是厚重、或是古老泛黃的書籍整齊有序地擺放在老人手邊，而最引人注意的，卻是他正在研究的東西——

　　一具保存完整的石棺。

　　羅瑪尼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離開，於是沉默著向後退去，隨即，後方原本是大門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堅硬的石牆。

　　就在他為此而心煩意亂時，趴在棺材上的老學者已經收起了放大鏡，幾個富有書卷氣質的年輕人憑空出現，滿臉孺慕地看向老人，同樣的，那個面色比普通人更蒼白的瘦削女貴族也在此列。

　　一個眼神溫和憂郁的年輕人問，音色格外令人沉醉。

　　「威廉老師，您從這上面看到了些什麼？」

　　「一些古代詩歌而已。」威廉大師用手帕擦了擦沾上灰塵的眼鏡，「用詞十分有趣。雖然無法辨別這到底是形容墓主人的歌謠，還是像現在這樣，在棺材上鐫刻聖歌以保佑死者在亡者的世界不受傷害，總之，這對我們研究古代人的宗教生活十分有參考意義。」

　　「這難道不是存放古神身軀的盒子嗎？！」

　　威廉大師慈愛而嚴厲地看了年輕學生一眼。

　　「這當然不是。亞楠雖然出土了古神的遺骸，但也不是所有古代墳墓都埋藏有神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勞倫斯，不要過於沉溺於那些看似能一勞永逸的事，讓我們繼續研究，向宇宙祈求智慧，用更高的角度來看待問題、解決問題。」

　　「我明白了，老師。」

　　「你真的明白了嗎，勞倫斯，我平生最得意的弟子……」

　　威廉大師憂愁地嘆息著，和絕大部分人一起消失了，最後只剩下那個蒼白而消瘦的女人獨自站在石棺前。

　　羅瑪尼緊張而全神貫注地盯著面前的方寸之地，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擊碎這似乎隱有預兆的畫面。

　　晦澀而陰暗的魔力從她手中輕搖的鈴鐺中響起，女人忘我地詠唱著。

　　「哦，贊美您，火焰的神明……您是至聖，您是至善，您是生命，您是光明……」

　　仿佛觸發了什麼機關，石棺哢噠一下彈開，露出了一張宛如生人的嬌美面容。

　　羅瑪尼吃驚地後退一步，原本堅實的地板猛然消失，巨大的空洞將他吞噬。

　　……

　　身著盛裝的少女在陰郁的城堡中行走，動作輕巧靈敏，神情冷淡倨傲。

　　酒紅色鯨骨裙悄無聲息地貼著地面滑過，如同任何一個生活在城堡裡的居民一樣高貴不凡。但少女只在自己精心打理的頭發上別了幾朵酒紅色的玫瑰，無論是脖子還是手腕，都空空如也。

　　路上遇到的所有僕人和騎士都紛紛讓開道路，就連同樣家世不凡的女性也不得不在她走過時彎腰行禮（當然這並不妨礙她們在她走過後用眼神鄙視她）。

　　在這麼多人面前，再度碰巧落到城堡中的羅瑪尼忍不住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完全沒必要。

　　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屏蔽了這些人的視線，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從迦勒底來的醫療部負責人。

　　與此同時，羅瑪尼也發現，整座城堡隨著少女越走越遠而漸漸崩塌，不得不加快腳步綴上她的身影。

　　「母親，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少女走進宮殿的動作堪稱風姿曼妙，層層疊疊的裙擺在鞋尖處蕩起漣漪，裁剪得當的「V」形露肩坦領和蕾絲玫瑰共同映襯著精巧的鎖骨。

　　她從容不迫地提起裙角行了個屈膝禮，緊接著用無辜地眼神看向高居王座的女人。

　　「哦，我親愛的女兒，該隱赫斯特的伊芙琳公主。」從椅背的玫瑰花窗上投下朦朧光影，遮住了女王灰白發青的面孔，「你該吃藥了。」

　　該隱赫斯特女王虛情假意地說，伸手拉了拉垂下的繩結，立刻就有女僕捧著托盤款款走來，將盛滿鮮血的金杯放到她前。血液鮮活溫熱，甚至端上來的時候還在按照某種神秘的韻律做著自主旋轉運動。

　　被稱為「伊芙琳」的少女對著金杯露出了一閃即逝的厭惡表情，然後在女王的注視下端起金杯，一飲而盡。

　　該隱赫斯特女王這才舒展眉頭，勾起笑容，伊芙琳滿心厭惡地擦掉嘴角滴落的血珠。

　　「我討厭血，母親。」

　　「不，千萬不要這樣說。」該隱赫斯特女王嚴肅地教育道，「我們該隱赫斯特從遠古時代，就已經開始大量應用鮮血。血是我們的生命之源，也幾乎是該隱赫斯特的一切。你要改掉對血的偏見，去親近血，侍奉血，並為血而戰。」

　　女王讓伊芙琳走上台階，細心地抿去她鬢邊散落的碎發。

　　「畢竟，我還想等你完全適應鮮血之後，讓你成為該隱赫斯特最高貴的存在。」

　　「難道女王不是該隱赫斯特最高貴的存在？」

　　「不，不是的。」

　　女王細微地僵硬了一下，神情冷漠而狂熱。

　　「最高貴的存在，是——大神的新娘。」

　　伏在她懷中的少女猛地抬起頭，嘴角掛著倔強而輕蔑的笑容：

　　「可是母親，我一點也不想被你獻上祭台啊。」

　　……

　　羅瑪尼·阿基曼掙扎著醒過來，滿身冷汗黏黏地粘著後背，帶來異常不適的觸感。隨著理智逐漸從夢境中回籠，這才有精神大量著周遭的環境。

　　一束昏黃的陽光從封死一半的窗戶裡透出，照亮了這個疑似無證黑診所的低矮房間。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和試管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有些上面甚至還沾著可疑的褐色污漬。

　　而他本人，正躺在病床上，被一層又一層的拘束帶綁著，用來輸液的架子搖搖欲墜地掛著棕色玻璃瓶，不明用途的藥劑在瓶中泛出詭異的紅光。

　　鄰近病床忽然傳來細微響動，隨後就是一個蓬頭垢面的老頭子，拿著沾滿污漬的繃帶和粗大針頭漸漸靠近，裂開嘴角，露出肮髒且猙獰的牙齒。

　　「你已經醒來了啊，外鄉人。歡迎來到血療之鄉——亞楠，哦，不要害怕，這裡的血療技術可是首屈一指的。無論是什麼絕症，只要來上一針，只要來上一針，就能夠變得活蹦亂跳。我敢保證，只要你用過這裡的血，就一定會愛上它的。」

　　等、等一下，橋豆麻袋，你不要過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性感醫生，在線血療2333333333

　　PS：

　　從勞倫斯頭骨中可得，在勞倫斯背叛威廉教授之前，已經有人離開了，所以威廉才會說「也」。物品介紹顯示，有學者在離開時帶走了古神之血，到了該隱赫斯特，治愈教會屠殺該隱赫斯特完全就合理了。

　　該隱城堡裡有畫像，酷似時常出沒於蘇美魯地宮裡的搖鈴女，而且皮膚慘白加黑眼圈，和白金要打的蘇美魯女王異常相像。初步推論是，該隱赫斯特城堡裡的貴族，應該是地底蘇美魯人來到地面後演化的一支。

　　而在DLC教堂裡，眾人研究科斯孤兒的雕像裡，有一個人正好就是拿著鈴鐺的搖鈴女。由此推論，當初該隱赫斯特的「污穢之血族」，起初和治愈教會這幫人是合作關系，只是後期掰了。

　　注意：蘇美魯人和金閃閃的蘇美爾人毫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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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羅瑪尼·阿基曼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條砧板上的魚， 不管怎麼掙扎，都逃不脫被人宰割的命運。

　　虧他臨走時，該隱赫斯特還祝他一路順風呢。

　　誒， 他一個資質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為什麼會有靈子轉移一定成功的錯覺啊？他這種魔術資質和靈子轉移資質為零的家伙， 難道不應該在轉移的時候就被飛速流動的時空撕碎嗎？

　　他能毫發無損地從時空隧道裡掉出來， 都已經是超級超級幸運的事了。

　　這樣想著，羅瑪尼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宛如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

　　沒想到這反而更刺激了那個無證行醫的黑心醫生，將充滿污跡的吊瓶插上針頭後，便將粗大的鋼針狠狠扎向了羅瑪尼光潔的手背。

　　躺在床上偽裝鹹魚的醫生鹹魚般地閉上眼，然而，預料之中的刺痛並沒有到來。

　　「怎麼回事， 難道是我輸血的手法不對？這不可能，明明上一個病人還好好的， 怎麼到這個病人就失靈了？」

　　本以為在劫難逃的青年悄悄把緊閉的雙眼露出一條縫，在睫毛的掩護下偷窺著對方的反應。那個看起來惡心又猥瑣的老頭子疑惑地舉起針頭，透過微弱的余暉，他能看到， 那枚針頭已經變成了魚鉤狀。

　　「這不可能。」

　　不知道多久沒洗澡的老頭神經質地重復著， 埋頭在一旁的木箱裡尋找起新針頭，直到此時，羅瑪尼才看到，這個連指甲縫都有厚厚污漬的老頭， 竟然用大量白布蒙住了雙眼。

　　上帝啊， 讓他在一個沒有基本衛生條件，不愛個人衛生， 還蒙著眼睛的無證輪椅瞎子在他身上動針動刀，這真的不會術後感染嗎！

　　……

　　戰鬥力小於一鵝的死宅男准備奮起，綁在床上的精神病人拘束帶鎮壓了死宅男的反抗，戰鬥力小於一鵝的死宅男重新躺下了。

　　「找到了，新的針頭。」無證行醫的老頭高興地說，濃郁的口氣直接噴到羅瑪尼口中，幾乎要讓一向愛干淨的青年閉氣，「讓我們再來試一次，亞楠的血可是珍貴的特產，有幸得到它的人，都應該感到慶幸。」

　　「那個，能不能商量一下，既然弄壞了你的針頭，那這次治療就算了吧。讓我起來，我的錢包放在別的地方，我要下去才能賠錢給你。」

　　「不能，血療可是亞楠的恩賜。你要賠錢的話，告訴我你的錢包在哪兒，我自己去拿。」

　　「啊哈哈，那能不能解開我身上的帶子啊，我又不會突然蹦起來打你一拳什麼的。」

　　「不能，所有接受血療的人，哪怕是奄奄一息的病人，在這之後也會變得生龍活虎。所以，這個東西，很有必要。」

　　蒙眼的老頭忽然把臉湊得極近，鼻翼如同野獸般翕動著，嘴角咧開露出了一個猙獰笑容。

　　「別擔心，我能聞得到，你的血液很健康，也很鮮活，是上等的材料。等接受了亞楠的血療之後，你一定會成為更有活力的人的。」

　　戰鬥力小於一鵝的死宅男只能默默閉嘴，然後看著渾身髒兮兮的黑心醫生拿著同樣干淨不了多少的「新針頭」在他手背上放比劃來比劃去，最後狠狠向下用力。

　　救、救命啊！！！！

　　……

　　嗯？

　　羅瑪尼好奇地動了動手指，並沒有感到有任何物體插在手背的觸感，相反的，重新找出的針頭再一次彈開，變成了一枚彎曲魚鉤。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臨走的時候，他把該隱赫斯特送來的十枚戒指套在了指頭上。

　　是戒指彈開了針頭。

　　「這怎麼可能！！！！」

　　輪椅瞎子老頭氣急敗壞地怒吼著，但盒子裡已經沒有新針頭，只好重新打開壁櫥，在塵埃與不知名的肮髒污漬裡摸索著。

　　一陣悠揚的鐘聲響徹天空，驚起大量食腐的烏鴉，街上先是一靜，隨後便是更大的嘈雜。瞎子老頭回過頭望了一眼窗戶，嘴裡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就繼續埋頭尋找更堅硬耐用的針管。

　　被綁在床上的青年暗自松了口氣，對於這個屢戰屢敗的黑心醫生也不是那麼緊張了。

　　「第三次了，這可是我從治愈教會那裡拿來的高級貨，不可能再出現質量問題！」

　　黑心的無證醫師舉起針頭，羅瑪尼躺在床上，眼角余光卻突然瞥到了某種巨大的生物，以及淹沒在嘈雜聲響中的沉重呼哧聲。

　　一支泛起寒光的利爪悄然伸向瞎眼老頭。

　　「快——」

　　才剛說出一個字，無證醫師的腦袋就像爛西瓜一樣爆開，紅紅白白的東西灑了青年一身。無頭醫生保持著舉起針頭的姿勢，仰天而倒。

　　如人一般直立而起的巨狼將爪子搭在椅背，把尚存余溫的屍體翻動過來，旁若無人地吮吸起血肉，發出可怖聲響。

　　羅瑪尼張開嘴，卻發現自己連尖叫的聲音也失去了。

　　突如其來的恐懼緊緊攫住他的全副心神，溫熱黏膩的血肉在臉上漸漸變涼，身上捆扎的拘束帶如山一般沉甸甸地壓在胸口，隨之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惡心感。

　　嚼碎骨頭的劈啪聲，呼吸吞咽的咕嚕聲，如重錘般敲打在青年心頭。

　　不行，這樣下去會被吃，必須快點逃出來！

　　人在極限環境下總能逼出一些潛能來，譬如現在。體力耐力雙重廢柴的羅瑪尼咬著嘴，總算讓手臂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取下了一根拘束帶。

　　啪嗒一聲，富有彈性的拘束帶立刻縮了回去，金屬制的環扣重重磕在床上，發出一聲不算微弱的脆響。

　　青年懸著的心向下一沉。

　　完蛋。

　　野獸的五感總是比常人要更敏銳，更何況是連普通人都能聽見的響動。伏在屍體上大快朵頤的巨狼警惕地抬頭環顧四周，隨後，幽綠的雙眼悄然鎖定了病床上半身拘束的粉發青年，隱約流出人性化的貪婪。

　　巨狼一躍而起，濃烈腥氣隨之而來，青年怔怔地看著巨口裡交錯排列的犬牙，腦海中一片空白。

　　要死了嗎？

　　砰——

　　……

　　又一個腦袋瓜在羅瑪尼·阿基曼面前炸成煙花，藍白相間的醫生制服已然被浸得血紅。

　　他呆呆地垂下頭，鮮紅液體便從額頭滑落下來，在隔開了陽光與黑暗的外界，有一道高挑纖長的身影吹了吹槍口硝煙，緩步進入。

　　「沒想到竟然有狼人跑到這裡，還干掉了醫生，失策。」

　　持槍的白發女獵人漫不經心地轉著槍，從診所堆滿了雜物的木桌上拾起一張紙條。

　　「尋求蒼白之血以超越狩獵？這種東西……還是扔掉了比較好。嗯，那邊還有個幸存者。」

　　白發女獵人一眼就看見還呆呆坐在床上的青年，肆意流淌的鮮血把他上好面料的外衣染得通紅，本人也像是受了極大刺激一樣，動也不動。

　　「該從噩夢裡醒過來了，小雞仔。」

　　拿手在那個青年面前晃了晃，伊芙琳才看見那個粉發青年眼中緩緩出現焦距。

　　「呼——呼——」

　　猶如溺水之人掙脫水面一般，青年大口喘息著，大量汗水混著鮮血沿著臉頰流淌而下。當指尖觸及冰涼黏膩的外衣，羅瑪尼才驚覺，指尖已經顫抖得連扣子也無法解開。

　　一塊柔軟的絲帕扔了過來，帶著淺淡的玫瑰甜香。

　　「給，滿臉都是血，擦擦比較好看。」

　　……

　　帕子就那麼隨隨便便扔到青年懷裡，女獵人也沒管對方作何反應，就徑自打開了診所緊閉的櫥櫃木門，從中拿出一包包裹著牛皮紙的水銀彈。

　　這裡是血療的診所，也同樣是她秘密儲備彈藥的補給站。

　　「謝，謝謝。」

　　羅瑪尼磕磕巴巴地道謝，認真把染血的絲帕疊好，在最初的驚嚇過後，心中就湧起了無比的羞恥，以致於臉色通紅一片。

　　果然一個人開始靈子轉移是不行的啊，自己實在是太衝動了。這次還好，有人施救，要是下次掉到怪物堆裡怎麼辦？

　　堂堂所羅門王，專門用來對付Beast的冠位Caster，竟然會栽在一只小狼人手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英靈座上的那幾個冠位絕對會笑死的好嗎！

　　「不用謝，這是獵人的天職。」白發的不知名女獵人回過頭，半張姣好的面容暴露在夕陽余暉之下，「當然了，這個獵人，不是你以為的獵人，我們只以狩獵怪物為天職。」

　　碩果僅存的幸存者半晌沒有發出聲響，直到女獵人開始瞪他，羅瑪尼才有些不可置信地提出疑問。

　　「請、請問，您是該隱赫斯特小姐嗎？有人托我向您問好，希望你在將來的日子裡一切安好……」

　　話音未落，一股巨力便將羅瑪尼擊倒，伊芙琳冷酷地微笑著，卡著青年脖頸將之緊緊摁在病床，在他的嗆咳中把槍管強行塞進喉嚨。

　　冰冷槍口抵住喉間，火藥的硝煙味道彌漫於口中，彈巢哢噠輕響，似乎隨時將要擊發。

　　「說！是誰派你來的，是該隱赫斯特的那群該死的老家伙嗎？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是陰魂不散，當年治愈教會怎麼不把你們全都殺得干干淨淨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好，雙更一下。抹布醫生真有意思啊，我還想。


第77章

　　羅瑪尼·阿基曼再一次變成了病床上反抗不能的鹹魚， 只不過這一次，似乎沒那麼多的恐怖色彩。

　　濃重血腥氣中，有甘美的花香隨風而來， 不過緊接著， 狠狠戳在喉嚨裡的槍管就打碎了診所裡血腥而旖旎的氛圍。

　　「嗚嗚——」

　　青年痛苦地眯起雙眼， 泛紅的眼角浸出生理性的點點淚光， 喉嚨一上一下地聳動著，劇烈的嗆咳被堵在氣管裡， 以至於對方整個人都在無法紓解的痛苦下微微顫抖。

　　白發的女獵人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略微松開了掐住氣管的手。

　　「是該隱赫斯特派你來的嗎？」女獵人慢條斯理地問，「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

　　回答她的當然是陌生青年小幅度的搖頭，一對水汪汪的碧色眼珠， 就像是被水洗過的祖母綠。

　　「嗚嗚——」

　　我沒有我不是別瞎說！我真的是從迦勒底那邊來的啊！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女獵人嗓音更為陰寒，仿若一條毒蛇正在嘶嘶吐信， 「一個從外地來的異鄉人，甚至沒有接觸過血療，在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准確地叫出了那個姓氏……你覺得， 我會被這樣拙劣的謊言蒙蔽？」

　　現在， 迦勒底的醫療部負責人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該隱赫斯特你坑我！說好的祝我一路順風呢，我差點要被過去的你干掉了啊啊啊啊啊！！！！！

　　話雖如此，作為曾有「智慧王」美譽的所羅門，羅瑪尼依舊不准備放棄自己的自救之路， 勉力運起因長時間捆綁而發麻的手臂， 指尖在一片溫熱柔軟的部位比比劃劃。

　　女獵人倨傲而陰狠的表情一下變得有些古怪，蒼白的臉頰沁出淺淺粉紅。

　　別想歪， 那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憤怒。

　　……

　　羅瑪尼覺得自己肯定要死了，甚至不需要有其他多余的理由。

　　光是憑他在對面這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獵魔人（「該隱赫斯特」）身上寫寫劃劃，就足以被判處死刑了。就算他在「該隱赫斯特」腰腹部的皮衣上寫出辯解之詞也無法減刑。

　　某個曾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歡場老手僵硬著身體，生無可戀地等待手·槍扣動扳機。

　　明明只過去了一瞬，可他卻覺得，時間像是過去了千百年之久。

　　陌生的女獵人神情復雜地凝視著他，然後收回了戳進喉嚨的槍管。彼此緊密貼合的上半身也由此分開，白發的女獵人掏出另一張手帕，仔細地擦拭著槍管上沾染的血痕。

　　「我姑且相信你的狡辯，外鄉人。現在，證明給我看，你和該隱赫斯特毫無關系。」

　　「嗚哇——」

　　粉發的青年弓腰干嘔起來。

　　……

　　「我的確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就連亞楠鎮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聽說。本來我在迦勒底，後來是接受了別人的委托，才來這裡找一個『該隱赫斯特』的人，不然我還好好地待在家裡吃蛋糕啊！」

　　羅瑪尼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一面觀察著白發女獵人的表情。

　　在聽到「該隱赫斯特」這個名詞以後，對方的精神狀態就似乎不怎麼穩定，那雙寶石般的紅眼睛時時蕩起狠厲的銳光，強迫症似的反復擦著槍，看得他心驚膽戰。

　　好在「該隱赫斯特」最後還是平復了下來。

　　「告訴我，你到底是從誰那裡聽到這個名字的？」

　　白發女獵人在說這話的時候，正把一瓶無色粘稠的油狀液體倒在地板上。

　　兩具失去溫度的屍體在接觸到液體的第一時間就發出響亮的嘶嘶聲並冒出大量刺激性濃煙，血肉連同脆弱的木地板一起膨脹，隨後變成一堆黑漆漆的木炭狀物體。女獵人把腳輕輕一跺，腐蝕的地板立刻破碎，連同那堆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焦炭一起，墜入看不見底的深淵。

　　羅瑪尼·阿基曼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心中再度刷新了女獵人的凶殘程度。

　　「她的具體名字我不能告訴你，但是她長得很像你，而且我遇到她的時候，她是孤身一人。」

　　「很像我？孤身一人？」白發女獵人明顯露出了錯愕的神情，緊接著就是不可置信，「難道是瑪利亞？不，這不可能，她死的時候，是我親手埋葬的，怎麼可能還活著？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

　　「你在欺瞞我？」

　　白發獵人危險地回過頭，精心別在帽檐的白羽在風中顫動。

　　羅瑪尼：「不不不我絕對沒有，我說的全都是真的！百分百保真！」

　　……

　　「該隱赫斯特」揪著青年的領子把他單手拎起來，滿臉嫌棄。

　　「我現在知道你不是該隱赫斯特派來的奸細了，反而有點好奇你是怎麼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的。」

　　「為什麼？」

　　「因為在那裡，就連擦地板的奴隸身手也比你更強。」為了增強可信度，女獵人還拎著他晃悠了兩下，「你簡直就是個貴族小少爺，渾身細皮嫩肉完全就是狼人上等的美食。路上那些怪物都是瞎的嗎，到嘴的肥肉竟然都沒吞下去。」

　　羅瑪尼：……我竟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還有，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到這個姓氏的，以後永遠也不要說出來，不管是在我面前，還是對著其他任何人。要叫我伊芙琳。」

　　「我會記得的。」

　　……

　　咚的一聲，飽受現實摧殘的青年終於接觸到了不那麼堅實的地板，精疲力竭地坐了下來。

　　精神放松之下，室外嘈雜的聲音一股腦地湧了進來，有馬蹄急速踏過石板的踢踏聲，有馬夫揮鞭的劈啪聲，更有維持秩序的尖利哨音和數不清的怒吼咒罵，最後，一道響亮槍聲開啟了更大的混亂。

　　炒豆子一樣密集的槍聲時刻不停地響起，光是用耳朵聽著，整個人就要為之膽寒。他湊到封了一半的窗戶邊，從木板和木板之間的縫隙向外張望，街上的情形立刻震撼了青年的心靈。

　　本應該是寧靜祥和的街道上，現在已經徹底失去了秩序。

　　男女老少各自背著行李，像沙丁魚罐頭那樣擠在一起，拼命朝著一個方向奔走，更有藏身四輪馬車的貴族毫無顧忌地命令馬夫鞭打馬匹，就連因此壓倒前方人群也沒有絲毫憐憫。手持**的暴徒舉起槍支隨意開火，前方每倒下一個人，就迫不及待地擠進空缺出來的縫隙。就連既沒有身份，也沒有武器的貧民，也不甘示弱地舉起斧頭和草叉彼此互毆。

　　由於街道過於狹窄，甚至有人生出了翻越欄杆抄近道的想法，但最後卻被欄杆頂端的銳利矛尖活活刺穿。

　　幾個穿著白袍和黑袍的教士站在路邊，不斷吹哨想要維持秩序，但完全是做了無用功。逃難的人群完全無視了他們，自顧自地籠罩在一片恐慌中，向著某個地方擁擠而去。幾個身形嬌小的女性教士差點被湧動的人群帶倒然後踩成肉醬，直到腳上套著沉重腳鐐的巨人拖著大型鐵球出場，才勉強鎮住了場面。

　　直到一顆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流彈擊中窗框，羅瑪尼才不得不放棄了觀察。渾身沒入黑暗中的女獵人陰惻惻地笑了一聲，看向他的目光似有憐憫：

　　「你要給我送信什麼時候都可以，為什麼一定要趕在這個時候呢？」

　　「這個時候，是什麼時候？他們又要逃到哪裡去？」

　　「哼，他們哪裡都去不了。」躲在黑暗裡的女獵人換了個姿勢，又開始強迫症般地擦起了武器，「受詛咒的靈魂和血脈啊，將永遠徘徊在這一場無盡輪回的獵殺之夜裡。」

　　只要還流淌著亞楠的血，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獵殺之夜？」

　　羅瑪尼忽然感覺身上有點涼涼的，有股極為不祥的預感。

　　「是，獵殺之夜。」伊芙琳惡意而嘲笑般地注視著一頭霧水的青年，「幾乎永無止境的漫漫長夜，獵人和野獸的狂歡盛宴，直至奉上祭台的犧牲足夠，神明才會大發慈悲，讓剩下的人卑微地留下一口氣。」

　　「上一次獵殺之夜發生在幾十年前，城裡的人幾乎死掉大半，最後不得不用一場大火淨化了舊亞楠，整個城鎮就此廢棄。現在，就連新建的亞楠也四處彌漫著獸疫了。」

　　「你啊，真是不幸，為什麼會在獵殺之夜的前夕到來呢？」

　　……

　　「伊芙琳，既然你說上一場獵殺之夜已經結束，那這一場獵殺之夜也能夠結束對嗎？」

　　羅瑪尼還是有點不死心，他之所以靈子轉移，完全是為了尋找愛西絲，替該隱赫斯特帶話也只是順路而已。如果獵殺之夜無止盡地延續下去，他又該怎麼樣才能找到失蹤的A組1號御主，迦勒底那邊又會怎麼樣？

　　女獵人冷冷地挑了挑眉。

　　「別想這麼多了，外鄉人，你還是想想你在晚上怎麼辦吧？獵殺之夜的儀式裡，絕大多數人都會成為祭品獻上神壇，而你，並不一定是例外的那個人。」

　　「啊哈哈，也許會有奇跡呢？」

　　粉發的青年貌似輕松地規避話題，實際上卻在郁卒地摳著地板。

　　從那個怪老頭被狼人獵殺，再到狼人被獵人爆頭，他被女獵人壓制，種種事情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滿地血腥甚至都還沒有凝固。

　　不，也許並不是時間太短的問題。

　　羅瑪尼伸手拈起一粒小小水珠，殷紅的血滴並沒有立刻把白手套染紅，而是向內收縮，形成了一個既不向下浸潤，也沒有干涸凝固的球。左手同樣展開，一片凝結而成的細微晶體在有些肮髒的手套上閃著光，空隙中甚至還掛著細細肉渣。

　　這些都是他從沒腐蝕的血泊裡提取出來的東西，百分之百屬於人類。但在他所處的那個世界，人類血液會析出晶體，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之前那個古怪老頭說的「血療」，和這個有什麼關系嗎？

　　還有獵殺之夜……該死，擁有人類感情也不一定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做出正確選擇！

　　羅瑪尼下意識的擼了擼袖子，想要給迦勒底通報情況，然後驚愕地揉著眼睛，把袖子再擼上去了一點。

　　結果仍然是一樣，本該在手腕上好好佩戴著的通訊器，它神秘失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評論說，讓咕噠通關黑魂，讓羅曼通關血源，我覺得很不錯。想想讓羅曼穿獵人皮甲去槍反老王，還有點小激動呢


第78章

　　「用力， 再用力點！你是沒吃飽飯嗎，力氣這麼差！」

　　「手抬高，別走神！」

　　「一槍就夠了， 你是指望你光用子·彈就能干掉所有野獸嗎？你怎麼不隨身背一筐彈夾， 然後被狼人當成飯後點心？」

　　「……」

　　羅瑪尼·阿基曼呼哧呼哧地把手上的長柄斧頭拄在地上， 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而擺在診所院子裡的簡易木樁上，才有幾道淺淺的刀痕。

　　天賜神慧， 前SCI一區大佬表示，學著當個亞楠意義上的獵人實在是太難了。就算是聖杯戰爭，也絕不會如此讓他感到肉·體和心靈上的雙重疲憊。

　　而更令他感到沮喪的是旁邊白發女獵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不適合斧頭，也不適合鋸肉刀。」伊芙琳走上來，收走了他當作拐杖的巨斧， 「手杖我也不敢給你，那東西展開來是鞭鋸， 需要的力量和技巧更大。」

　　別等會鞭子沒揮起來，反倒把身上的肉全都刮掉了。

　　連鋸肉刀都做不到連續揮舞的力量，遲鈍的反應速度，差強人意的技巧……天知道這個細皮嫩肉的貴族小少爺是怎麼從外地到亞楠的。

　　有時候伊芙琳都恨不得放棄獵人輕便的皮甲， 把他武裝成個鐵皮罐頭， 然後又悲劇地發現，這家伙可能會被鐵皮罐頭的自重給壓趴……

　　真是個連亞楠居民平時養著做鵝肝的大鵝也打不過的家伙。

　　但就連幾乎成為亞楠土著的伊芙琳也不得不承認，要讓一個此前從未接觸過血腥戰鬥的人在入夜之前這短短一個小時裡學會自保乃至狩獵，幾乎是不可能的。

　　……

　　「看來你只適合輕便的， 只需要技巧就可以的東西。」白發的女獵人搖著頭， 將一把樸素的手·槍塞到他手裡，「小心點， 亞楠的槍都沒有保險，別走火受傷了。烏鴉那裡的慈悲之刃或許適合你，但是需要和敵人貼身纏鬥……算了，你現在暫時還是跟著我吧，免得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像我這樣的家伙，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你啊。」

　　羅瑪尼無奈地放下衣袖，染血的藍白色布料制服已經換成了獵人們常穿的長款風衣。雙層縫制，某些部位還縫入鐵片以提高防御的皮甲平時也許會悶得人喘不過氣，但在氣溫驟降的亞楠，卻是剛剛好。

　　不得不說，亞楠獵人們的審美完全OK，在保證了靈活性與防御力的同時，穿上之後立刻去T台走哥特風大秀也毫無違和。

　　「老是跟著我可不行，你總得學會自力更生。」

　　伊芙琳拉開診所大門的插銷，抬手兩槍射倒幾個提著斧頭狂奔過來的貧民。

　　「看好了，從現在起，這座城市裡，除你我以外，都是敵人。」她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就算是第一時間沒有攻擊你的家伙，也說不定在其他什麼時候發狂。像這樣在亞楠裡連個房間都沒有的貧民，在獵殺之夜裡是最多的，同時也受影響最嚴重。」

　　「因為他們一無所有，所以只要砍倒了你，他們就會竭盡所能地翻動你的包裹，奪走你的寶貝，奪走你的血。然後，在獵殺之夜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變成毫無理智的野獸。」

　　她站在滿地屍體中，仰頭看向天空。

　　高聳緊密的建築遮擋了絕大部分陽光，下方錯綜復雜又逼仄狹小的空間裡，依舊昏暗得像是沉浸在漫漫長夜裡。是灰色的教堂尖頂上抹著夕陽的最後余暉，妖艷得如血一般。

　　……

　　「附近已經沒有危險的東西了，你在這兒乖乖待著，從高處看我給你演示。」

　　盡管內心對於這個自稱羅瑪尼·阿基曼的小少爺能否成功自保存著一萬個不放心，伊芙琳還是狠狠心離開原地。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入夜的亞楠地面上經常會在某些地方冒出一根根嗡嗡作響的奇怪提燈，而更加奇怪的是，這些出現提燈的地方往往都是安全的（只要你不故意作死引怪），簇擁著燈杆的小怪物甚至還能聽從獵人的命令，為他們做一些事。

　　這也是伊芙琳神經大條地把他放在這裡的原因之一，突然從地上冒出來的小燈杆有效避免了羅瑪尼被粗繩子綁著吊在半空觀看演示的窘境。

　　橘粉色頭發的青年伸長脖子，雖然所羅門的耐力與筋力都是慘不忍睹的E，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學習著：

　　伊芙琳從小跑改為了慢走！

　　伊芙琳靠近了板磚胖子！

　　板磚胖子毫無發現！

　　伊芙琳走到了胖子背後！

　　板磚胖子還是沒有發現！

　　伊芙琳對板磚胖子發動了背刺！

　　板磚胖子跪下去了！板磚胖子受到致命傷害，血量-999！

　　板磚胖子倒下了！

　　白發的女獵人把地面上的碎磚頭一腳踢開，回身對著羅瑪尼比了個手勢。

　　「怎麼樣，你看會了嗎？很簡單的。」

　　「好像是很簡單。」

　　青年蒼白著臉色，勉強保持著冷靜道。

　　不管是原理，還是具體實施，都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東西。她只是縮小了自身腳步和存在感，再利用了背部這個視覺死角，無限放大了自身隱蔽的優勢，並以特殊技巧對敵人造成了傷害。

　　可以說，這樣的突襲方式，是最簡單而且最有效的。

　　但廢柴如他，前幾步能做到，最後一步卻能把他難到死。

　　因為誰特麼從背後襲擊，能直接破開皮膚，把人的脊椎啊內髒啊什麼的給扯出來啊！這也太殘暴了吧！！！

　　普通人能有這樣的力氣嗎！！！！！

　　……

　　對於那個貴族小少爺異樣的眼神，伊芙琳表示，槍反和內髒暴擊其實只是獵人的基本功課而已。

　　不僅是獵人，所有經過血療加持的人力氣都會變得異乎尋常的大，以至於常人所認為的輕重、快慢根本無法衡量這類人，同時為了能夠盡快將野獸一擊致命，不得不發展出如此血腥的手段。

　　除此之外，獵人的必修課還有塗毒、扔飛刀、撒石灰、插眼睛和撩陰腿，反正就是怎麼髒怎麼來，只要最後能干掉對方就好了。

　　「既然你了解了這個手段的遠離的話，我們繼續下一項吧。」哪怕看見羅瑪尼的表情已經變得空白一片，伊芙琳也依舊無動於衷，「下一項同樣是內髒暴擊，不過是另一種形式，適用於野獸被驚動，向你衝過來的情形。同樣，它還在危急時刻的臨時反制，暫時挽回你的性命。」

　　一塊鵝卵石從空中飛過，准確砸到另一個板磚胖子的頭上，並且還調皮地在他腦袋上彈了兩下。

　　「具體操作方式為，在對方開始攻擊前，將手抬起露出腹部空檔時槍擊中野獸。」

　　精美的鋼制槍管噴出火舌，板磚胖子前衝腳步頓時停止，龐大而臃腫的身軀痛苦地緊縮起來，女獵人有條不紊地解說道：

　　「在擊中野獸的一瞬間，野獸會因為銀彈的衝擊力和劇烈痛苦而出現停頓，這個時候，就應該主動出擊。」

　　一個滑步上前，嵌有尖銳鐵片的手套破腹而入，再將內裡的溫熱一把攥住，向外猛拉。

　　「這個時候，一般的怪物就應該向你告別了。」

　　伊芙琳甩了甩手上滴下的血珠，從容不迫地走上台階。

　　「看懂了嗎？看懂了就輪到你了，你要用實戰向我證明你的成果。」

　　「我覺得我好像搞不定它。」

　　羅瑪尼緊張地捏了捏槍上的木柄，手心冷汗飛快沁出，又被手套內襯吸收得一干二淨。

　　「和之前那兩個怪物一模一樣的家伙而已，就算是手上從板磚換成了巨斧，其攻擊的原理也是一樣。」伊芙琳無謂道，「獵殺之夜令人狂性大發，但也帶走了屬於人類的智慧，多動動腦子，你能過的。」

　　「就算不可以，你雖然力氣小了點，但槍反的時機把握還是不錯的。如果打不過，向後退幾步，用槍反拖延時間，跑到我這邊來。」

　　「咕——我，我試試吧。」

　　羅瑪尼縮手縮腳地繞開障礙物，向著那個巨斧胖子悄悄靠近，腦海裡充滿了從心。

　　啪嚓——

　　仿佛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巨斧胖子豁然轉身，露出猙獰面孔。

　　羅瑪尼頭也不回的向後逃跑。

　　……

　　「哇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某個「貴族小少爺」閉著眼睛向後狂奔，身後跟著一個肉山一樣的巨斧胖子，跑起來甚至連地面都在顫動。跑到一半之後，「貴族小少爺」似乎發現了對方速度不快的特點，於是停下來，准備最後一搏。

　　砰——

　　巨斧胖子跪下，羅瑪尼跑出一段距離。

　　砰——

　　巨斧胖子再度跪下，羅瑪尼繼續逃跑。

　　砰砰砰——

　　巨斧胖子被打死了。

　　伊芙琳：「…………我真是帶不動你的小腦袋瓜。」

　　「你是豬嗎！走個路都能踩到玻璃渣！槍反成功也不敢上去內髒暴擊，我剛才教你的東西都拿去喂胖子嗎？！」

　　「讓你裝滿稻草、水和草履蟲的腦子想一想，你身上的子彈是無限量供應的嗎？打光了你又到哪裡去補充彈藥，進民居去被人射成篩子嗎？！！！！」

　　「嚶嚶嚶伊芙琳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改正QAQ」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槍反好像各種點家文裡的槍鬥術（x）

　　咕噠思維逐漸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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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我討厭身後跟著拖油瓶。」

　　白發女獵人如是說， 在粗制濫造、搖搖欲墜的木制平台上打開連通木桶的水龍頭，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烈酒。

　　「這句話我都聽你說過好多遍了，但是你每次都是教導新獵人最用心的那個。明明嘴裡說著討厭誰， 實際上卻比誰都還關心你討厭的對像， 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守在你的徒弟身邊， 比我還像個老媽子。除了你以外， 就沒有哪個獵人不僅教授具體手法，順帶還要剖析一番原理的。」

　　身披烏鴉鬥篷， 頭上還戴著類似中世紀瘟疫醫生鳥嘴面具的老獵人聳了聳肩。

　　「從前工廠還在的時候，就有人說你嘴硬心軟、口是心非，看樣子直到現在你也沒有半點改變。」

　　「哦，烏鴉，有人說過你的嘴很毒嗎？我懷疑就是因為這樣， 你才被選中成為處刑者的。」

　　伊芙琳的臉上飄起兩朵紅雲，不知道是氣的， 還是因為喝酒上臉。

　　「呵，算是吧。不過我也因禍得福，清醒地活到現在，甚至還能和你談笑風生。」戴著鳥嘴面具， 聲音聽起來有些年紀的女獵人輕嘆了一聲， 把目光轉到橘粉色青年的臉上，「這就是你新收的徒弟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就像是個關在城堡裡享受的貴族少爺。」

　　羅瑪尼·貴族少爺·槍反達人·內髒暴擊恐懼症患者·阿基曼舉起手。

　　「呃，我叫羅瑪尼， 並不是貴族少爺， 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醫生。本來我是到這裡來送個口信，順便找人的， 沒想到才到這裡，就卷進了獵殺之夜。嘛……本來差點要被狼人吃掉的，幸虧伊芙琳及時趕到救了我，就一路跟著她了。」

　　沒想到整個人穿得就像一只大號烏鴉的女獵人反而更驚奇地看向他：

　　「醫生？醫生難道不是在某些手段上比我們更強嗎？你看起來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少爺，不，也不對，貴族也不是這樣的。你知道嗎，你身邊的這位，就曾經是一位身份尊貴的貴族。」

　　羅瑪尼：「……」

　　亞楠的獵人都這麼殘暴了，某種程度比獵人更凶殘的醫生到底怎麼樣，他是真的不敢想，他也不敢問，反正在迦勒底守著電腦發發SCI論文就好了。

　　……

　　「他沒接受過血療，還有，別提身份的事。」

　　伊芙琳簡短地解決了烏鴉的疑問，略顯冷淡的面孔上籠罩著陰雲。

　　「一時口誤，抱歉。」烏鴉的聲音低沉下來，伊芙琳莫名地聽出了某種憐憫，「一個沒接受過血療的新人，要在亞楠活下來可不容易。孱弱的普通人類，恐怕連血月降臨之前的時光都無法堅持下去。」

　　「但是既然我遇到了，就沒有放棄他的道理。畢竟，我們都是不屬於亞楠的異鄉人，不是嗎？」

　　烏鴉詫異地看了伊芙琳一眼，就連鳥嘴面具也似乎掛上了調侃的微笑。

　　「自從……舊亞楠那件事以後，我就很少看見你如此情緒波動了。也許在這個野獸橫行的小鎮裡，多收個徒弟也不是壞事。說不定哪一天他能鹹魚翻身，英雄救美呢？就算沒有這種浪漫的情節發生，這家伙也能當個移動彈·藥·庫和血·庫存著。」

　　「你再這樣說，我就想要和你打上一架了。」伊芙琳放下木杯，厚著臉皮無良地伸手，「作為賠禮，我想要你的慈悲之刃。」

　　「恐怕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吧？」烏鴉瞪了一眼伊芙琳身後的小跟班，沒好氣地把腰間短刃往懷裡帶了帶，「慈悲之刃可是我吃飯的家伙，怎麼可能給你？而且就算我給了他，這把刀的特質，也注定會讓他這種反應遲鈍、體力更差的家伙白白在夜裡喪命。」

　　她從木質平台上堆疊的雜物李摸出一把長短適中的小刀，塞進青年的手裡。

　　「比起慈悲之刃，我還是覺得這種適合初學者的刀更好。初次見面，我是艾琳，是這座城市裡負責處決獵人的獵人，你也可以叫我烏鴉。可愛的新手獵人，既然你到了亞楠，那就在這裡盡情地探險吧，不過，當你過分沉溺於殺戮，我便會循聲而來，將你處死。」

　　……

　　「處死……」

　　羅瑪尼回味著烏鴉艾琳的最後一句話，而伊芙琳曾經的身份，也讓他忍不住對其生出了探究之情。

　　在迦勒底裡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的從者，任何史書和記載都毫無痕跡，但靈基卻毫無幻靈痕跡的從者，生前經歷的事情，又是怎樣的呢？

　　疾行在亞楠的獵人猛然停下，橘粉色長發的青年差點一不小心磕在她腦袋上。

　　「收起你大膽的想法，我的過去不是讓你隨意探索的東西。」女獵人冷冷地警告，順勢展開長刀，把一只貿然湊過來的狼人切成碎片，「要是你把這些心思放在學習怎麼更有效率的狩獵上，我會更高興的。」

　　「呃，好的。」

　　羅瑪尼蔫蔫地答道，緊緊握住艾琳贈送的刀子，警惕地環顧四周。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扇窗戶外面，亮著一盞小小的燈籠。

　　在兩人走過這扇窗戶的時候，屋子裡忽然閃過一道嬌小的影子，一個扎著漂亮漂亮發帶的小女孩敲了敲玻璃。

　　「伊芙琳姐姐！」

　　女獵人停下腳步，煩躁神情陡然消失不見，隔著粗大的鐵欄杆露出柔軟的微笑。

　　「愛麗絲，快回去，現在不是出來玩的時候，聲音太大會把怪物招過來的。」

　　「可是，可是……」金發小女孩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向兩人求助，「伊芙琳姐姐，我知道晚上很危險。爸爸和爺爺都出門去了，但是現在還沒有回來。媽媽很擔心他們的安危，就一個人出門去找他們了，現在家裡就只有我和姐姐。但是剛才我發現，媽媽一直隨身帶著的八音盒落在了家裡。」

　　「伊芙琳姐姐，還有這個好看的哥哥，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把家裡的八音盒給我媽媽送過去呢？如果碰到爸爸和爺爺，能不能讓他們先回來呢？」

　　一個小小的八音盒被送了出來，羅瑪尼看見伊芙琳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

　　「家裡的大人竟然都不在……愛麗絲，你家裡驅逐野獸的熏香還夠嗎？櫃子裡的食物是不是滿的？」還沒等小女孩回答，伊芙琳就又急切地補充了兩句，「就算有什麼東西不夠，我可以給你拿來。沒事千萬不要打開房門，更別隨便跑到外面來。」

　　小女孩一一照實回答，言辭中不乏急切。

　　「家裡什麼都不缺，我會乖乖等在這裡的。伊芙琳姐姐，媽媽走的時候帶了一塊很大的紅寶石胸針，和姐姐領口上的大概一樣。爸爸和爺爺負責的地方是大橋和墓地的那一塊，姐姐到那裡去也許能看到他們。」

　　如果這是游戲的話，羅瑪尼已經看到對面小女孩的頭頂，已經醞釀起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然後新手引導員——伊芙琳帶著他接取了場景任務。

　　伊芙琳轉過身，對著他招了招手。

　　「走吧，咱們現在有活兒干了。」

　　……

　　在爬過三層樓高的長梯，鑽過布滿狼人和水鬼的下水道之後，一道足以容納兩三輛馬車並駕齊驅的寬闊橋面就展現了在了眼前。

　　若有若無的低聲嘶吼從不知名之處傳來，妖艷而黯淡的紅光鋪滿了整個橋面。幾架在慌亂中損壞的馬車翻倒在地，就連看似平整的地面上，也趴著幾只渾身漆黑，不知道是什麼種類的食腐鳥類。

　　白發女獵人對天鳴了一槍，仿佛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對面黑暗裡突然滾過來一個燃燒著的巨大火球，把沿途飛不起來的烏鴉全都碾壓過去。

　　毛發燒焦的臭味和肉烤熟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從馬車擋住的角落處突然躥起幾道粗壯黑影，一把攥住鳥屍狼吞虎咽地啃食起來。

　　「看到了嗎？接下來的教學道具，是那幾只狼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發的女獵人正帶著體力快要耗盡的羅瑪尼在橋面上狂奔，然後迅速走下橋上樓梯，和一旁民居裡的機·槍手激情對噴。

　　粉毛青年向左一閃，正好避開飛濺過來的槍·械零件。

　　交火時的短暫火光一閃而逝，剩下的唯有無窮黑暗。羅瑪尼緊張地抿了抿唇，盯著不斷發出巨響，而且正在不斷變形的大門，悄悄給打空的彈夾重新上了子·彈。

　　「不用這麼緊張。」

　　女獵人拎著一個酒瓶走了過來，瓶口處沒有軟木塞，而是一塊髒兮兮的布條。令人牙酸的破碎聲淹沒了細微的嚓嚓聲，昏暗無光的民居裡，有一縷火光閃現。

　　並不結實的木門最終還是在幾只狼人的不懈努力下壽終正寢，但出人意料的，每只狼人都急切地想要衝進來，反而全部都堵在了門口，雄壯的身軀呼哧呼哧地疊在了一起，僅有粗壯的手臂帶著尖爪，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伊芙琳輕輕松松地把點燃的酒瓶砸了過去，狼人遍布全身的濃密毛皮頓時成了極好的助燃物。

　　轟的一聲，幾只狼人全都成為了人形火炬。

　　此時，白發的女獵人回過頭，在火光和慘叫的背景下笑得春光燦爛：

　　「眾所周知，體大弱門，毛多弱火。」

　　作者有話要說：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不應該昨天吃烤全羊吃太晚，喝酒喝太high，第二天起來頭痛死了，現在還蹲在廁所裡……請一天假明天雙更OTZ感謝在2019-12-09 15：51：09∼2019-12-10 18：2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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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作為一個獵人， 除了能夠熟練槍反和內髒暴擊以外，還需要具有在混戰中飛速脫離險境的能力。能跑得掉就跑，跑不掉就盡量尋找掩體擋住子彈， 但同時不要把自己置身於沒有後路的死角裡。」

　　在即將入夜的亞楠小鎮， 一位熟練的老獵人帶著一個萌新， 身後還遠遠吊著一個穿著教士服裝的陌生獵人， 用手中刀劍指了指下方「燈火通明」的街道。

　　無家可歸的貧民們一無所有，既無法逃出亞楠的大門， 也無法在城市裡尋求到一處容身之所，只能隨身帶著砍刀和獵槍，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游蕩。幾只狗在這群自發聚集起來的人群裡鑽來鑽去，毛發因為沾上大量無法凝固的鮮血而變得一綹一綹，大張的牙床上全是鮮紅顏色。

　　不得不說， 人聚集在一起之後，也的確對抵抗野獸有一定作用。在不安和恐懼中游蕩的貧民們開始主動狩獵， 還真的捕捉並殺死了一只狼人。

　　現在這只狼人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皮毛燃著熊熊烈火，升騰而起的光亮就連在街道盡頭也清晰可見。

　　「獵人往往都是獨行的，對上大群野獸往往會吃虧， 所以要盡量規避短處， 利用各種條件設置對自己有利的情形。」白發的女獵人回過頭，深深看著身邊撿來的新手獵人，眼中倒映著無窮火光，「不管是偷襲， 在武器上塗毒， 還是利用各種陷阱誘殺獵物，都將是你的狩獵手段。接受血療的獵人體質倍增， 還可以通過奪走他人的血來恢復，而你……你的生命只有一次。」

　　……

　　「我明白了，遇到敵人或陷入混戰，不用講求道義，自保優先。」

　　粉發青年點了點頭，將對方的教導感激地記下。

　　在短暫的吃驚之後，他就明白了這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亞楠是個毫無正義與仁慈的殘忍之地，鮮血惑人，野獸橫行，同時還有令人無從分辨立場的「教會」存在。要說唯一能和秩序沾點邊的存在，那大概就只有游走在夜幕裡狩獵野獸的獵人了吧？

　　這聽起來雖然殘忍，但在如此惡劣情況下，拋卻無必要的軟弱和憐憫活下來，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也許，能遇到一個樂意傾囊相授的老獵人，正是他的幸運所在。

　　如此想著，他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已證實為什麼都沒有的手腕。

　　那裡，曾經有一條用來通訊的表帶。

　　「好了，別看手腕了。」

　　女獵人冷淡的聲音把羅瑪尼的思維拉回現實。

　　「我要教給你的東西已經教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就要向你宣布考核項目了。如果考核不通過，迎接你的就只有死亡，以及……成為備用潔淨血源的命運。」

　　她指了指街道下方通明的火堆，成群狼狗和全副武裝的平民游蕩於街上，十字架上的狼人死不瞑目地望向天空，全身被火焰吞沒。

　　「去，通過那條街，從這裡走到那扇大鐵門，然後繞路返回來。如果你是接受了血療的新手，我還要讓你把這裡的狗和人全部清理一遍，而你恰恰沒有接受它，所以，只需要從子彈和獵狗嘴下活著出來就可以了。作為一項考驗，我不會出聲，也不會提供額外的子彈支援。」

　　伊芙琳輕輕推了青年一把。

　　「所以，竭盡全力地逃跑吧。」

　　……

　　「一個沒有接受血療的新人……呵……真的好嗎？」

　　在青年手腳僵硬宛如上刑場地走下台階之後，遠遠跟在後面的獵人終於走到了她身邊，對方剛剛走到身邊，伊芙琳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臭味。

　　那是厚厚一層陳年鮮血以及發酸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甚至還有某種東西腐爛之後的臭氣，足以令嗅覺敏銳的人立即閉氣。

　　在燒死那幾頭狼人之後，她和羅瑪尼發現了徘徊在大橋上的神父獵人，然後一起殺死了從高處跳到橋上的鹿角野獸。在結束戰鬥之後，加斯科因送給了粉發青年一個呼喚幫助的銅制小鈴鐺。

　　伊芙琳雙手抱胸，頭也不回道：

　　「加斯科因，你該回家一趟，洗洗澡了。還有，你的岳父兼搭檔呢，怎麼我在橋上找到你的時候，只有你一個？」

　　「我和亨……亨裡克沒必要時刻都一起行動，至於回家？哼，這裡的每條街道都彌漫著野獸的臭氣，讓我回家？不，我要去獵殺更多的野獸……」

　　「那麼，加斯科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蒙上眼睛？」

　　陌生神父的身軀僵硬起來，曾經提著巨斧分屍野獸的手顫抖著摸向眼睛，在那裡，肮髒的繃帶一層又一層地遮蔽了視線，又或是掩蓋著什麼。

　　所有人接受血療之後，都會變得力氣大增，恢復力翻倍，而同樣，獵人也是如此。只要有血，除去斷手斷腳的重傷，就連八九十歲的老人也會因鮮血的滋養而健步如飛。

　　當一個說自己眼睛瞎了，在別的地方，也許會有人表示同情，但在亞楠，只會有人拎出一瓶熱乎乎的鮮血和針頭，熱情好客地對你說：

　　「來，輸血吧，血療之後就能看見了。」

　　加斯科因神父的聲音顫抖起來，緊緊按住遮眼布。在稀薄的夕陽下，神父的指甲不正常地生長、增厚、向內彎曲，並在火光下泛著森然寒光，本應稀疏的汗毛在毛孔裡變粗，變濃，猶如某種野獸的毛皮一般。

　　「不……我絕不會拿下來……呵呵……」

　　伊芙琳默默擰開了八音盒，並把一瓶白色小藥片扔了過去。

　　……

　　突如其來的柔和隱約猛然令加斯科因神父心神一清，暫時恢復理智的他幾乎立刻就把整瓶藥片吞了下去。

　　「真凶險，你差點就獸化了。在你的血變青的時候，你就該停止狩獵，到我或者艾琳這裡來拿延緩獸化的藥，雖然這也不過是拖延時間。」

　　伊芙琳瞥了一眼加斯科因袖口上的血跡，在那裡，原本應是鮮紅的血液泛起了青色的光。

　　「所以，我不敢和亨裡特同行，也不敢回家，除了在化作野獸之前盡量屠殺野獸，我別無所能。我真羨慕你，伊芙琳老師。」

　　加斯科因痛苦地扼住喉嚨，似乎那瓶藥片給他帶來了極大痛苦。

　　「當我因為身患絕症而來到這裡時，老師你是這樣，等到我即將變為野獸時，老師你還是如此，一成未變。」

　　白發的女獵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向籠罩著火光的街道，仿若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像。加斯科因轉過身體，流風中送來此起彼伏的槍聲和犬吠，不難想像出剛才滿心不情願走下去的新手獵人是如何狼狽地左衝右突。

　　「所有人都知道，鮮血是神給予亞楠的恩賜，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蜂蜜包裹的恩賜裡蘊藏著如此致命的詛咒。」加斯科因低聲喃喃著，「也許，這就是我們……竊取神明之血的報應。」

　　「不，你錯了。」

　　伊芙琳強迫自己不去盯著學生的狼狽模樣，以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拔刀了結對方的衝動。

　　「鮮血只是一個選擇，一柄雙刃劍。它來自神明，便也擁有神明強大的力量。治愈疾病，恢復**，甚至是……延長壽命，亞楠人為它瘋狂，為它拋下道德，為它放棄一切。但他們卻忘記了，人類並非神明，也無法承受神明之血本身的力量。」

　　「於是，亞楠享受著鮮血帶來的一切福利時，獸化便也開始了。獸化症蔓延，只不過是那群治愈教會的瘋子，和人類本身的貪婪共同造成的惡果而已。」

　　「當人類選擇血療時，所有接受血療的人便已被默認放棄了人性。說到底，人類原本便是世上諸多生靈的一種，放棄了人性，卻無法成為神明，除了野獸，人類還能做什麼呢？」

　　「呵……呵……說的也是，我們這樣的家伙，只是掙扎在人性和獸性之間的討厭鬼而已。既不願意放棄人性，又想要享受力量……墮落也只是遲早而已。」

　　「不，加斯科因，如果你意志足夠堅定，也許會有轉機出現。」

　　「也許？我大概沒辦法等到轉機出現了。」加斯科因凄慘地笑起來，把一串摩挲得油光發亮的鑰匙拿了出來，「這是大教堂的鑰匙，我以後不能巡邏那片區域了，鑰匙就只能還給你。」

　　「我現在，只想回去和愛麗絲她們道個別。」

　　伊芙琳眨了眨眼，終究還是沒把加斯科因妻子在獵殺之夜獨自出門的事情告訴他。

　　……

　　在伊芙琳和加斯科因在街邊進行著高深的哲學探討時，被強行扔到街上的羅瑪尼顯然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作為一個本質極為從心和鴕鳥的宅男，羅瑪尼對於到槍林彈雨裡跑酷是極其拒絕的，但是殘酷的現實並不允許他繼續廢宅下去。

　　好在亞楠人逃難的時候發生了不少意外，大量馬車翻倒在地，為他提供了極佳掩體。在從台階上偷溜下來的下一秒，他就瞄准了那些車廂，並成功在所有人注意過來之前進行了潛入。

　　羅瑪尼偷偷從車廂後伸出半個腦袋，手裡拿著幾塊碎石，腰上別著烏鴉獵人送的短刀。

　　還好還好，正在舉行篝火晚會的人群毫無察覺，就連狗子也沒有聞到氣味，還能暫時苟一下。

　　羅瑪尼縮回了腦袋，正准備整理一下腰帶上的子彈，忽然聽見背後有些細微響動。

　　僵硬地扭過頭，一只遍布腐爛痕跡的獵犬對他亮出了熱情好客的咆哮。

　　作者有話要說：

　　熱情好客不死街，民風淳樸亞楠鎮【doge】

　　晚上還有一更，補昨天欠的。


第81章

　　羅阿瑪尼·阿基曼受到了驚嚇。

　　羅瑪尼·阿基曼開槍打死了狗子。

　　羅瑪尼·阿基曼驚動了人群並受到追殺。

　　要是亞楠一夜游是個游戲的話， 現在系統公告上刷屏的全是某某受到999點攻擊，某某某又被打死的消息，並在世界頻道夾雜著幾句受害者的罵娘。

　　然而放到現實世界， 某個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新手獵人， 根本連句罵娘的機會都不會有。

　　因為他現在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在街上呈「S」形狂奔， 身後跟著成群結隊的獵狗和平民。

　　這些人明明一邊揮著手裡的火把， 嘴巴裡說著「走開」、「走開」，身體卻無比誠實地向他的方向走來， 從不知名死角飛射而來的流彈更是讓人疲於奔命，生怕什麼時候就一不小心被飛來的子彈給game over。

　　人群或許還能讓羅瑪尼時不時回頭觀察情況，但那些行動靈敏，卻又凶殘無比的獵狗根本就像索命鬼一樣跟在後面，時不時還繞到身前裂開大嘴， 渾濁的小眼睛裡充滿了嘲笑，並准備在他放松警惕的時候狠狠來上一口。

　　濕熱的汗水從脊背蒸騰而上， 卻又被雙層縫制的皮甲緊緊捂住，滿含濃郁腥氣與熏人煙火的冷空氣被抽入肺中引發一陣疼痛，平時安穩待在胸腔裡的心髒也狂跳得像是要衝破肋骨……

　　明明只有幾百米的路程，羅瑪尼卻覺得這段路簡直和幾百公裡沒什麼兩樣， 並且這幾百公裡還要每一分每一秒， 都以生平最高的速度來衝刺。

　　好在這段路裡有不少掩體，翻倒的馬車和胡亂堆疊的各種箱子木桶讓他看不見那些槍手的同時，也擋住了人群的道路，讓那些行動遲緩的平民不至於立刻追上來燒死他。

　　余光瞥見一處翻倒的馬車旁有段僅容一兩人通過的窄小階梯， 曾經的迦勒底體能廢柴想也沒想， 咬著牙根就跑了過去。也許人類遇到危急時刻都會分泌的腎上腺素，他伸手拽著那些尖利的階梯欄杆， 從上方一躍而過。

　　然後立刻趴下。

　　水銀的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射而過，帶倒了獵人同款的狼皮帽子。

　　顯然，就在連通階梯的高台上，同樣有對他十分不友好的亞楠居民。

　　羅瑪尼眯起雙眼，從階梯上抬頭觀察了一眼，慶幸而意外地發現，高台上的亞楠居民僅僅只有兩個。幾乎是立刻的，「可以狙殺」的念頭就赤·裸·裸地闖入了腦海。

　　身後獵狗的狂吠還在繼續，人群繼續窮追不舍，根本毫無遲疑的時間。

　　一貫以老好人形像示人的醫生悄然對自己說：

　　也許，是該到了做出改變的時候了。

　　羅瑪尼踉蹌著直起身，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連開數槍。

　　……

　　伊芙琳毫不意外地看見青年一瘸一拐地走回來，面無表情地勾起一絲笑容。

　　「哦，你通過了考驗，是個合格的獵人了。」

　　「是……是啊……」

　　粉頭發的青年痛不欲生地說，混合著鮮血、泥水和焦炭的液體滴滴答答地從頭發上淌下來，但是渾身上下除了紅腫的腳踝，並沒有其他外傷。

　　「本來我還想著，如果你向我求助，我會替你清掃干淨這條街，但是從此以後，你就別再想成為獵人，乖乖當個移動血庫吧。沒想到，你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家伙竟然還有幾分韌性，這倒令我驚訝了。」

　　「不是每個人都甘心做一條砧板上的魚肉啊，雖然我不知道獵人是怎麼訓練的，但是我絕對不想死在這裡啊！」

　　「既然你通過了，那我就得有點表示了。」伊芙琳欣賞地看著粉發青年，拋過來一根亮閃閃的東西，「喏，拿著，這是你的徽章。每個獵人都有用來辨識身份的徽記，平時出示徽記，就能得到支援，其他獵人也不會主動攻擊你。哼，其實說是這樣，在獵殺之夜裡，就連大街上的家伙都敢對我攻擊，更別說常年沉溺於殺戮的獵人了。這東西看似有用，其實也就只剩個紀念意義了。」

　　青年扶著膝蓋痛苦地彎腰，喘氣喘得和風箱沒什麼兩樣，但還是抬起頭勉強接住了那根吊墜。那根細細的銀鏈上，似乎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淡淡馨香。

　　細細銀鏈穿起與之毫不匹配鐵片，在像極了隨手從鐵板上剪下來的不規則鐵片上，用錐子捶打出了像征著獵人的圖案：

　　一個用極簡筆畫繪制而成，綁住雙手和雙腳，承受著倒吊刑罰的人。

　　在塔羅牌中，倒吊人像征著放棄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作出自我犧牲。但也許，這裡並沒有塔羅牌這種東西，倒吊人是另一種像征含義。

　　不管正位還是逆位，塔羅牌含義還是單從畫面上分析，對於獵人這種職業，都算不上友好。

　　羅瑪尼捏著薄鐵片，習慣性地陷入了分析中。

　　……

　　「獵人的處境，似乎並不算好？」

　　他試探著問，旋即招來了一陣嘲笑。

　　「獵人的處境什麼時候都算不得好。」伊芙琳挑著眉，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嘲笑表情，「也可以說，整個亞楠的處境都很糟糕。」

　　白發女獵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露出驚奇的神情。

　　「以你的體能，竟然沒受什麼傷？！這簡直不可思議，像我和艾琳，哦，還有格爾曼瑪利亞也能做到，但是你……我一點也想不出來你毫發無傷的理由。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平安無事地通過那段路的？」

　　「其實並不是這樣……」

　　羅曼尼臉上露出了尷尬表情，他脫下一只手套，露出戴滿了五指的素面戒指。

　　「我其實被後面追上來的人打了好幾槍，那些獵狗也把我的腿當成了美味的骨頭，我只是仗著這個在作弊而已……」

　　除了腳踝是被他自己扭到，然後腫了的。

　　他算是弄明白了，加拉哈德從愛西絲那裡拿回來的十個戒指的確擁有非凡的防御力，使他遭到各種攻擊依舊完好無損，之前用來血療的針頭無法扎進皮膚也是同理。

　　奇怪的是，當伊芙琳最初發動攻擊時，十戒卻詭異地失去了效用。

　　「你有賴以保命的東西，很好。」

　　白發的女獵人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並未露出好奇乃至貪婪的神情。

　　「這樣，我就不用分出太多精力保證你活下去了。來，告訴我你到底是怎樣通過這段路的，令人不受傷害的戒指可沒法讓你順利通過敵人扎堆的地盤。」

　　「是樓梯。」

　　羅瑪尼深吸一口氣，方才驚心動魄的殺戮仍然讓他有些目眩，以致於產生滿手鮮血的負罪感。

　　「這裡的樓梯很狹窄，而且還有欄杆，能有效限制活動範圍。我在清掃了樓梯上的敵人以後，就用石塊發出聲響吸引他們，並在樓梯口設置火力點進行狙擊……」

　　他喘著氣敘述著，忽然覺得自己理解了伊芙琳為什麼將考試地點選在這裡的苦心。

　　首先這裡並不長，以一個正常人的體力完全足夠走完全程。第二，這裡的敵人只是多，實力並不強大，就算是用槍，也足夠一個個解決衝上來的人和狗。第三，這裡的樓梯和掩體夠多，逼急了還能爬上去暫時躲一下斧頭和狗，為自己營造一個暫時脫離戰鬥的空間。

　　總而言之，這條道路看似很難，其實並不會真正要了他的命。

　　「那些令人討厭的狗也在那裡活動不開，於是我就能從容地殺死它們。等到被吸引的敵人都倒下後，街上的敵人也變少了，我就能找到機會進行各個擊破……」

　　……

　　白發的女獵人忽然微笑起來，就像是一朵溫馨的燭光照亮長夜，不同於面對怪物時的冷笑，也不是面對烏鴉獵人時的自嘲，而是真真切切的，眼中帶著屬於「人」的暖意。

　　「我收回我之前的評價，你雖然孱弱，但卻是個聰明又有悟性的家伙。獵人作戰的精髓，已經被你完全理解了，如果不是沒有接受過血療，你大概會很快出師，然後成為一個優秀的獵人。」

　　「血療？我很多次聽見過血療，但血療指的是什麼？對人有好處？」

　　羅瑪尼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因為伊芙琳在下一秒就收起笑容，又把臉板回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不，它從來沒有過好處這種東西。這不是你該問，也不是你該嘗試的。」她生硬地轉開話題，並向前走去，「既然你已經總結完畢，那我就要帶你到下一個地方去了。」

　　自知失言的青年默默地跟在後面，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伊芙琳的胸前，似乎是空蕩蕩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達成∼


第82章

　　歐頓墓地中， 天上僅剩的余暉正一點一點地消逝，深沉夜幕即將降臨。

　　白發的女獵人放下手中的白玫瑰，擺放在一處新立起無名墓碑前， 身後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伊芙琳老師。」

　　陌生的黃衣獵人抱著女孩來到目的地， 身上裹著濃厚的熏香氣息。

　　「哦， 是你啊， 亨裡特，加斯科因呢？」

　　女獵人應聲轉過身， 目光直視著黃衣獵人懷中的那對姐妹，那正是之前擺脫她去尋找加斯科因的愛麗絲姐妹。

　　頭發花白的黃衣老獵人不自覺地僵硬了一下，聲音低沉：

　　「他去找艾琳了，我想我待會兒也會去找她。」

　　亨裡特刻意壓低了聲音，到最後甚至只做出了口型。

　　「愛麗絲和安吉爾就拜托老師了， 雖然很遺憾，但我已經快要陷入瘋狂裡去了。過多的獵殺腐蝕了我的神智， 我害怕我會在哪一天親手殺了她們。」

　　在和加斯科因一起回家看望孩子們時，望著他們天真無邪的笑臉，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像個正常祖父一樣擁抱她們，用糖塊填滿她們的嘴， 用刺刺的胡須磨蹭著她們的頭頂， 而是在心底冷血殘酷的盤算，能不能在她們獸化的第一時間殺死她。

　　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讓亨裡特驚駭莫名，內心又充滿對孩子們未來的惶恐不安，思來想去， 亨裡特還是決定將他可愛的孫女們送到授業恩師身邊。

　　因為她是自從獵人誕生以來， 自始至終沒有陷入獸化的唯一一個古老獵人。

　　……

　　墓地裡靜默了一瞬，白發的女獵人垂著眼， 認認真真地往目的上再放上了一朵白玫瑰。曾經像征著愛情的花朵，如今僅能為了哀悼而使用。

　　「你還沒到這種程度，沒必要去見艾琳。」女獵人說，隨後又像是要強行提起情緒一般，把粉色頭發的青年推到身前，「來吧，認識一下，這是亞楠新來的獵人。」

　　「嗯，初次見面，我叫羅瑪尼·阿基曼，實際上是個意外卷進來的游客，現在勉強在這裡當個獵人討生活。希望我們在以後的日子裡互幫互助，共渡難關。」

　　看了看頭發花白的老獵人，又看了看那對十分可愛的姐妹，羅瑪尼·阿基曼最後友好地伸出了手。

　　「太弱了，實在是太弱了。」

　　亨裡特大搖其頭，僅是禮節性地伸出了手，在對方碧色雙眸的注視下一觸即收。

　　「我甚至無法確定，他能否在獵殺之夜裡存活下來，更不用說能否保護我的兩個孫女了。」

　　他用疑惑的眼神示意著白發的伊芙琳：

　　這樣的獵人放在以前，就是被無情淘汰的殘次品，就算是這樣，你也要把自己貼身攜帶的徽章轉給他嗎？

　　伊芙琳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一聲：

　　「這是我的自由，亨裡特，你該再回頭去學學尊師重道這個詞了。」

　　「保護我們？」趴在亨裡特肩上的愛麗絲忽然出聲，雙手不安地揪緊了亨裡特肩頭的皮甲，「爺爺，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嗎？」

　　亨裡特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暴露在外的雙眼裡，甚至有些莫名的……悲壯。

　　「是啊，愛麗絲。」黃衣獵人盡量溫柔地哄著家中碩果僅存的兩個孫女，「現在是獵殺之夜，家裡已經不安全。所以我要讓你們和伊芙琳姐姐去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那爺爺，安全的地方又在哪裡呢？」

　　亨裡特用眼神向面容依舊青春不老的恩師求助著，在得到對方的示意之後，才緩緩開口。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爺爺從前訓練的工坊。」

　　……

　　位於歐頓教堂之後的塔樓裡，廢棄已久的獵人工坊又重新燃起了火光。

　　「伊芙琳，頭還在痛嗎？」

　　事實證明，羅瑪尼·阿基曼就算是成了漫步亞楠鎮的獵人萌新，其本質也依舊是居家系。由於獵人工坊因不知名原因荒廢已久，從前獵人來來往往的小屋早已落滿灰塵，肮髒一片，最後羅瑪尼不得不和亨裡特一起收拾了整間房屋。

　　濃淡適中，溫度適宜的加奶紅茶在潔白的骨瓷杯子裡微微蕩漾，表面上還浮著一層精心勾勒的拉花圖案，橘粉色長發的青年端著托盤慢慢走近。

　　自從經過歐頓小教堂到獵人工坊所在的塔樓，伊芙琳就開始神情恍惚，就在通過繩索速降的時候，還差點握不住繩子直接摔到底樓。

　　但以伊芙琳本人一貫表現出來的強悍，這似乎並不是一般的生病。

　　「你別管這個。」

　　面色蒼白的女獵人神情煩躁地坐在昏黃燈下，一手支起額頭，雙目緊閉，一雙小扇子般的睫羽在臉上投下淡淡陰影。她剛剛要抬手接過杯子，卻不小心打翻了擺放在手邊的木盒，裡面的東西頓時翻倒出來。

　　……

　　羅瑪尼定定地盯著那個被伊芙琳打翻到地上的東西，腦袋劇烈刺痛起來，渾身猶如置身冰天雪地。

　　在地面上的東西很難說是一種「東西」，它既像是一個物體，又像是一個具備智慧的生命，黑褐色的干枯之柄上，宛如蓮蓬生出蓮子一般鑲嵌著密密麻麻的眼珠。那些眼珠轉動著，如有智慧般將視線投射在青年身上，但並沒有任何足夠令人充分理解的情緒。

　　非人類、魔物……

　　種種形容此物的名詞紛湧而來，羅曼尼僵硬在原地，隱約而莫可名狀的咯咯笑聲在腦海中響起，卻帶著時光難以抹去的怨憎。莫可名狀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全副心神，就像渺小的人類面對深淵、面對海洋、面對宇宙……

　　源於更高生命層次的未知令簡直讓人恐懼到惡心。

　　即便是在神明遍地走，祭司不如狗的神代，也從未有任何一個神靈，任何一個魔物，令他有如此冰冷的體驗。

　　仿佛只要再多看一眼，理智便會崩碎，亦或是成為它的俘虜。

　　那塊干枯的東西緊緊躺在絨毯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向四面八方投去視線，青年維持著端茶的姿勢定在原地，就連樓上兩姐妹和亨裡特收拾屋子發出的吱嘎噪聲也似乎變得無比渺遠。

　　「羅瑪尼？羅曼？蠢貨！！！」

　　驚雷一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羅瑪尼渾身一抖，差點把托盤連同茶壺一起翻下去，之後才發現伊芙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身，在他面前晃著手指。

　　「啊，我在！」

　　「看來還有神智。」

　　伊芙琳煩躁地說，隨後趕緊撿起地毯上的不知名物體放進木盒，最後用一塊繪滿符文的獸皮包裹起來。

　　擺脫異常影響的羅瑪尼趕緊回神，繼續剛才的動作，把茶杯放到她手邊。直到此時，他才發現白發女獵人收回的手指在用力揉著太陽穴，一貫整齊的發型此刻也顯得有些紛亂。

　　「那是什麼東西？」

　　從十枚戒指上湧來一股暖意，短暫驅散了蒙在他心間的陰翳，羅瑪尼深吸一口氣，顫聲問道。

　　「哦，你看見了啊，那是臍帶。」

　　……

　　封存於木盒中的物品是一件偉大的遺物，它的別名「眼之帶」為人所知。只有處於嬰兒狀態的上位者才擁有此物，「臍帶」之名由此而來。使用它之後，將會得到靈視，但使用它的後果，已然無人知曉。

　　「那是格曼和瑪利亞完成任務之後，帶回來的東西。他把這種東西叫做臍帶，但是我從來沒覺得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麼地方像嬰兒纏繞的臍帶。」

　　伊芙琳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蒼白發青的臉色慢慢湧上血色。

　　「格曼在從小漁村回來之後帶回了這個東西，並且把這個東西神神秘秘地到處放，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臍帶換個地方隱藏起來。在我和其他人出門獵殺野獸的時候，無意間打聽到勞倫斯也在尋求這個東西，到最後，他們還是一起召喚了神明……」

　　「哈，反正我是覺得那種東西和神明毫無關系，根本就像我平時狩獵的野獸。算了，我和你說這些陳年往事干什麼呢，反正你又聽不懂。」

　　「神明？」

　　羅瑪尼萬萬沒想到這個令人恐懼的東西竟然和神明有關。

　　在他的印像裡，神明就如同他的主一般，光輝、仁慈、像冬日裡的太陽般溫暖又柔和，隨身自帶如此邪異魅力的東西，毫無疑問，和正神半點沾不上邊。

　　「神明難道不都是仁慈、美好的嗎？」

　　「仁慈？美好？」伊芙琳冷笑起來，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嘲諷，「現在你就可以到大街上去，挨家挨戶地敲門，問問那些在屋裡祈禱的信徒，他們會不會告訴你，亞楠的神明仁慈而又慷慨，特別有求必應？好了，你能了解的東西就到此為止，你當謹記：過多的探求不會得來想要的結果，反而會是災難的開端。」

　　……

　　咣當一聲，厚重的橡木大門猛地親吻上了木屋門框。渾身狼狽的新手獵人站在門口，和蹲在枯萎花圃邊上的獵人老頭大眼瞪小眼。洗漱一新的亨裡特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鬥，不可思議地望著羅瑪尼。

　　「我記得老師的脾氣當年可是一等一的好，你又干了什麼，居然讓她把你轟出來？該不會是你看她長得很漂亮，就冒冒失失地向她求婚吧？」

　　「呃，我不是，我沒有！剛才是她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心情不好，再加上我又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就把我趕出來了！」

　　亨裡特卻直接忽略了他蒼白無力地辯解，自顧自地說道：

　　「嘿，別看老師現在還是年輕美貌的容顏，實際上，她的年紀，比獵人工坊的歷史還久遠得多呢！我不清楚老師口中的格曼是不是獵人工坊真正的創立者，但是我和加斯科因，哦，還有吉爾伯特來到亞楠的時候，她就已經是所有獵人的導師了。」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的靈視緩緩提高，san值緩緩下降ing

　　PS：在克系世界觀當中，對你不理不睬，愛答不理的都是好神，對你特別熱情（特指奈亞），對你特別慷慨大方、有求必應（特指猶格泡泡）的，都是邪神。醫生指的神，特指他蓋第一聖殿裡供著的那個，他不信其他神的。

　　PSS：在本文還有一半的情況下，我又作死開了新文腦洞[doge]

　　感謝在2019-12-11 23：30：58∼2019-12-12 22：51：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鈴舟落月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3章

　　「別擺出這樣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老師的年紀的確比我們還要大上不少。」

　　黃衣的老獵人抽了一口煙鬥裡的煙草，氣味尤其濃重的煙霧讓羅瑪尼忍不住悄悄離他遠了一些。

　　「聽說在最初的時候，亞楠只是個普通的小鎮， 所謂的獵人， 也只是一群拿著火槍和草叉上山打獵的農民， 根本就不是現在這樣……鑒於我現在沒什麼事能干， 老師又不太舒服的情況下，我就給你講講亞楠的情況吧。」

　　「這裡只是亞楠附近的一個郊區， 專門用來放置亞楠居民的墳墓，真正原初的亞楠，已經在上一場獵殺之夜裡毀滅了。」

　　剛來到這裡不久的新手獵人忍不住不安地動彈了一下，便又看見亨裡特夾著煙杆，目光悠遠地回憶著：

　　「姑且就把原初的亞楠叫做舊亞楠吧。那個時候， 我還是個身患絕症，不得不到舊亞楠來尋求治療的年輕人。據說在我來到這裡之前， 舊亞楠還是個和普通城鎮一樣的地方，主宰當地信仰的是金杯教會，就像任何一個地方一樣，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但在我來之後， 金杯教會遭到了驅逐和廢棄，治愈教會宏大的教堂被建立起來。亞楠特殊的鮮血在到處流通，人人都追逐著它，並以得到血療為榮， 並以此鄙視從其他城鎮來和本地人搶奪血源的外鄉人。」

　　「家財萬貫的富翁拋棄了珍寶， 田間勞作的農夫賣掉自己的妻子和兒女，不分晝夜地守在治愈教會的大門前， 就只是為了一瓶包治百病的、昂貴無比的鮮血。他們瘋狂地搶奪著一切能得到的鮮血，並把它們應用在自己身上，就連尚在襁褓裡的嬰兒，唇邊也嘗到了鮮血的滋味。」

　　「為了奪取教會的萬應靈丹，他們甚至開始自相殘殺，從親族的軀體裡汲取鮮血。」

　　……

　　羅瑪尼稍稍想了想那種情景，整個人便為之不寒而栗。

　　亞楠之血無限放大了人性最瘋狂、最貪婪的一面，人間一切道德、法律和秩序不費吹灰之力地被推倒，所謂的「治愈教會」成為了舊亞楠新的神明。

　　一夜之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不復存在，未曾得到亞楠之血的人渴求著教會的救濟，血管裡奔流著獸血的人卻在不知滿足地渴求著更多。家庭溫情脈脈的表像被殘忍撕碎，夫妻不再恩愛，子女也不再孝順，如同披著人皮的野獸一般，每時每刻盤算的，是如何得到教會的恩賜。

　　於是，在墮落人性的驅使下，種種罪孽便從黑暗角落滋生了。

　　也許，在第一個拿著血瓶走進亞楠的人出現之後，墮落於深淵中便成為了亞楠無可挽回的命運。

　　亨裡特磕了磕煙鬥，把燃燒殆盡的煙草倒進花圃。

　　「從亞楠偷運出去的血在黑市上炒到了天價，也吸引了更多病人來到亞楠。那些鮮血的確很有用，凡是用過它的人，只要能夠活著醒來，全都治愈了疾病，甚至比一般人更強壯。可是好景不長，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亞楠鎮裡出現了野獸，起初亞楠人還能解決一些，到了後來，街上滿地都是狼人。最後……獵殺之夜降臨了。」

　　「我已經記不清那個漫長的夜晚，到底等於現實多少天，而我，又殺死了多少野獸。我只記得，亞楠裡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狼嚎和慘叫，那一天晚上，鮮血淹沒了舊亞楠。」

　　亨裡特充滿畏懼地看向天邊逐漸隱沒的白線，在那以外，黑暗，正以飛快的速度蠶食天幕。

　　「治愈教會出動了大量精銳，就連我們的導師也出現在了戰場上。可是人手依舊不夠，舊亞楠幾乎一半人都變成了野獸，而更可怕的是，就連獵人本身，也在殺戮中變成了野獸。不管用機槍和火藥干掉多少頭野獸，從黑暗裡湧出的野獸幾乎無窮無盡，我們被野獸逼著，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最終不得不用火焰焚燒了整個城市。」

　　「而這，就是舊亞楠曾經經歷過，新亞楠現在正在經歷的事。」

　　……

　　「自從舊亞楠毀滅以後，老師的情緒就一直低落無比。她借助金杯儀式遁入了地宮，直到你的出現，我們才得以和老師見面。不過算算時間，我的年紀也這麼大了，最近精神狀態也不穩定，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看見這次獵殺之夜結束。」

　　亨裡特長嘆一聲，從背後摸出兩個酒瓶，順手把其中一瓶拋給了羅瑪尼。他剛剛拔開酒瓶上的軟木塞子，就被混著甜膩腥氣的酒精熏得皺起了眉。

　　「很抱歉，雖然我不知道在龍舌蘭酒裡加東西是不是亞楠鎮的特色，但我是真的不喜歡喝加了血的酒。」

　　「你不喜歡？」亨裡特神情奇異地挑起了眉頭，「這可是亞楠人最喜歡的飲料，在亞楠，血可比酒更醉人。就連獵人在緊張的獵殺之余，也會忍不住喝上幾口來放松。我可是特意拿出了珍藏送給你，對你來說，它難道不足夠香甜嗎？」

　　「不，我沒有進行血療，只是學習了技巧。」羅瑪尼嚴肅地解釋，並在沒有血療幾個字上加重了讀音，「事實上，我也不打算用亞楠之血加強身體的打算。」

　　「真奇怪，亞楠裡竟然還有沒沾過血療的獵人，不過，至少你不會擔心在某一天突然變成野獸。」老頭子亨裡特從木屋的一個側門進去，出來時手上端著一杯還浮著泡沫的琥珀色陳釀，「對我們這群嘗到了鮮血滋味的野獸而言，就算明知道那是毒藥，可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干渴根本就抑制不住。」

　　儲存在木屋內的龍舌蘭早就過了最佳的陳年期限，酒味早就淡了下來，卻也因此帶來了別樣風味。也許是在獵殺之夜的平靜太過難得，羅瑪尼竟然伴著微醺酒意和這個老頭子把酒喝到了晚上。

　　天際最後一抹妖艷的紅光也消失了，一個漫長的夜晚籠罩了整個亞楠。

　　……

　　羅瑪尼仰起頭，高懸於獵人工坊之上的天幕整個落入眼中。

　　同常世的夜晚不同，亞楠的星空似乎總是隱隱抹著一層紅光，黑暗的底色加上暗紅，就變成了不祥的深紫，濃雲層層彙聚，在邊緣染上極有層次感的玫瑰紅。

　　月光亮得出奇，並且越看越大，仿佛馬上就要從天上墜落，羅瑪尼揉了揉眼睛，幾乎以為那輪圓盤上有什麼東西。

　　也許，那上面真的有月神呢？

　　十指猛然刺痛，羅瑪尼這才心驚不已的收回思緒，後怕地摩挲著戒指。

　　就在剛才，他竟然真的被某種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攝取了心神。

　　這個世界真可怕，愛西絲在這樣的世界裡待著，真的不會出問題嗎？加拉哈德送來的這十枚戒指，到底和主的十戒又有什麼關系，為什麼總給他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年輕人，別不知好歹地去直視月亮，看多了容易發瘋的。」身旁卸下了獵殺重擔的亨裡特醉醺醺地說，腳邊擺了一大堆酒瓶，「哪怕在街上遇到密集眼珠和腦中蛞蝓之類的東西，不要多看，更不能多想，否則不是發瘋，就是自殺，沒誰能夠承受那樣的恐懼。」

　　羅瑪尼回憶了一下剛才看見的「眼之帶」，渾身的寒毛又開始全部起立。惡寒到搓了搓手臂，他忽然想起，那位叫伊芙琳的獵人導師似乎還在裡面，以那個東西的詭異程度和伊芙琳的虛弱程度，難保不會出事。

　　「我忽然覺得有點冷，想進去休息一下。」

　　青年扣緊了胸前的大衣，低著頭步履匆匆地打開大門，只留下黃衣的老獵人在原地無聊地喃喃自語：

　　「才喝這麼點酒，就受不了了？果然，這家伙挺弱的。」

　　……

　　獵人與治愈教會保持著合作關系，但卻並非教會附庸，所以工坊的入口雖然設置在教會塔樓裡，但實際場所卻是一片獨立在外的山崖，並且占地不小。

　　最鼎盛期的獵人隊伍足足有近百名，他們也都能在這片蓋起來的木屋裡找到自己的居所，即便是在獵人凋零殆盡的現在，尚未漏風漏雨的那些也足敷他們五人使用。此外，在花園小徑的最深處，有一片用鐵門鎖起來的訓練場，茂盛的百合花在月光下肆意舒展花瓣，幾個飽經風雨的道具人偶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木屋裡擦洗一新的鏡面映出青年的側影，那個詭異的木盒連同白發女獵人一同消失得干干淨淨。

　　羅瑪尼小心翼翼地推開木門，手中蠟燭在黑暗中發出一圈光暈。

　　一貫精明強悍的女獵人此刻背對他躺在床上，散落的白發在枕頭上蜿蜒出優美的曲線，雪白的細長雙眉緊緊鎖住，腮幫咬得死緊，仿佛已然陷入了一場無解的夢魘。

　　羅瑪尼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卻發現她現在的狀況實在稱不上好。

　　極冷和高熱在白發女獵人身上交替循環，冷的時候像是碰到了冬天的冰海，熱的時候，又像是一塊正在熊熊燃燒的木炭，幾乎讓他產生錯覺：

　　對方會在下一刻燃燒起來。

　　這絕對不太正常。

　　羅曼尼·阿基曼正要抽回雙手，卻發現，加拉哈德送來的那十枚戒指，正泛起蒙蒙金光，緊接著就仿佛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裡被抽離了出去。

　　「唔——」

　　作者有話要說：

　　啊，詭秘之主的克慫終於脫困了！本卷毛狒狒不用失控了！！！宮崎老賊的《只狼》也得TGA年度游戲大獎了！！！雙重的享受，雙重的歡喜！！！！

　　所以本卷毛狒狒不可燃垃圾要讓老賊在我的文裡再做一個游戲→新文《法老養成日記[綜]》，等寫完這本開，求評論求收藏（靈魂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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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羅瑪尼狠狠嚇了一跳， 就要把手從伊芙琳滾燙的額頭上挪下來，卻正好對上了一雙朦朧的雙眼。

　　「唔啊，是你啊。」女獵人懶懶地翻了個身， 濃稠如血的雙瞳依舊殘留著昏沉睡意， 把手蓋到粉發青年放到她前額的手上， 聲音沙啞中帶著鼻音， 「你來干什麼？」

　　羅瑪尼的手顫了一顫，隨即把目光凝聚到從對方指縫裡露出點點金光的指環上。

　　異常的引力存在於伊芙琳和那十枚戒指之間， 令他根本沒辦法順利挪開手掌。這種像是被抽走生命力一樣的感覺實在是令人感到惶恐不安。

　　如果不是伊芙琳此前對他多有庇護，以後又能被愛西絲召喚到迦勒底對抗蓋提亞，他大概現在就會把伊芙琳當成午夜恐怖故事裡的吸血鬼。

　　「我只是有點擔心你，剛才你看上去臉色就很不好，現在額頭也很燙， 是發燒了嗎？」

　　「才不是，我沒有發燒， 我只是單純頭痛而已。」

　　也許是生病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脆弱一點，伊芙琳干脆嘟起了嘴，看上去一團孩子氣。女獵人帶著薄繭的指尖從醫生光滑的手背上撫過，在摸到指根的戒指時露出好奇神情。

　　「好奇怪， 現在頭似乎沒那麼痛了， 是你指環的作用嗎？」

　　羅瑪尼：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十戒它要摁在你腦袋上我這個死宅還能強行拔起來嗎，我也不想被吸干啊！

　　曾經是迦勒底體力墊底，現在依舊是全亞楠體力墊底的新手獵人發出絕望的怒吼（無聲），並在搖曳燭火下對伊芙琳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這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東西， 我也不太清楚它到底有什麼用處， 不過確實有奇怪的效用就是了。」

　　「是嗎？總之，不管你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還是謝謝了。」

　　白發的女獵人虛弱地說，搖曳的燭影愈發顯得她臉頰瘦削，皮膚透出一股不正常的蒼白顏色，形像同和後世躺棺材的吸血鬼高度重合。但在戒指朦朧光亮下，那張蒼白無血的臉上似乎泛起了生命氣息。

　　「不、不用謝，我只是在盡身為醫生的責任而已。」

　　戒指上強烈的金光開始消失，在縮回手掌的那一瞬，羅瑪尼忽然敢到一陣眩暈。如同撤去了與世界的隔膜般，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熟悉而陌生。

　　他緊接著抿起唇，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一切。

　　就像在做夢一樣，千方百計想要尋找的那個人，如今卻近在眼前。

　　……

　　「羅瑪尼？羅瑪尼？」

　　羅瑪尼是在腦子劇烈搖動以至於發出嘩啦水聲的情況下醒過來的，女獵人擔憂的面龐近在眼前。

　　「我在。」

　　青年暈乎乎的回應，一時還有些接受不過來愛西絲就是帶他跑遍亞楠大街小巷的獵人導師這個事實。

　　愛西絲是擁有未來視的迦勒底御主，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凡人。

　　伊芙琳，或者說是該隱赫斯特，是在英靈座上留下靈基的英雄（或者反英雄），但卻已經是湮沒在歷史洪流中的死靈。

　　明明是那麼相似的面容，那麼相似的行為模式，再加上Emiya和衛宮士郎兩人的例子，完全不難推導出合理的結論。為什麼就連他和萊昂納多，甚至還有梅林都會有意無意地忽略這一點呢？

　　是他們不願，還是不能推導出這個結論？

　　假如伊芙琳，不對，是愛西絲將來會上英靈座，那麼是否意味著迦勒底的救援行動完全失敗，她最終還是會走向死亡的命運？

　　種種猜測亂七八糟地從腦海裡湧出來，羅瑪尼眼前閃過愛西絲燃燒殆盡的枯槁肢體，心又猛地往下一沉。

　　「剛才你要是再不回應，我就要斷定你已經被那塊臍帶魅惑，在你腦子上開個洞了。」女獵人重新躺回床鋪，把被子緊緊裹在身上，語氣恍惚，「你知道嗎？就在剛才，我做了很多個奇怪的夢。」

　　「什麼夢？」

　　「是亞楠以外的夢。有些時候，我夢見我在火焰裡奔跑……還有些時候，我騎著一條有六個翅膀的龍飛在天上，龍的下面是一顆樹，而樹的根系扎進了無光的黑暗……」

　　女獵人的聲音漸漸縹緲。

　　「還有些時候，我看見我是個穿著漂亮裙子的小女孩，在一個明亮又干淨的地方生活，有人還會開口叫我『愛西絲』。雖然在那裡也有戰鬥，但是身邊也有可靠的同伴並肩作戰……最後……我打敗了最終敵人。」

　　「雖然愛西絲那個名字不見得比伊芙琳好聽，但我還是挺留戀那個夢的。」女獵人忽然惆悵地輕嘆了一聲，「聽起來很美好不是嗎，但這終究只是一場夢而已。」

　　突然之間，女獵人突然閃電般出手奪走了蠟燭，噗的一聲之後，屋子裡一片黑暗，僅有令人瘋狂的月光從玻璃外流淌進來。

　　「其實說來也很奇怪，每一次像這樣頭痛過後，腦子裡都會突然出現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彼此之間似乎有些關聯，但又遠遠達不到拼湊完整的程度。我很好奇，當我腦海中的拼圖完整之後，之後的我，又會是什麼樣子。」

　　火苗在她五指間閃爍了幾下，突兀地消失了。

　　……

　　「等、等一下啊，直接用手握住火焰會被燒傷的啊！燒傷的傷口處理起來很麻煩的！」

　　羅瑪尼立刻醫生本能發作，伸手就要去掰開伊芙琳握住蠟燭的拳頭，一面絮絮叨叨地勸誡：

　　「就算心裡很壓抑，很難過，也不必要用自殘的方式來發泄啊！這個世界還是有美好存在的，千萬不要想不開去干傻事，或者干脆報復社會啊！」

　　「白痴，你看清楚。」

　　盡管嘴上如此說，白發女獵人還是乖乖順從了青年手上的力道，張開五指。

　　除了牛油蠟燭的乳白殘渣以外，根本就沒有任何傷口。那團火焰就像是從空氣中融入了她的皮膚一樣，莫名地消失在了她指尖。

　　「我渴望火。」白發的女獵人緊緊握住殘渣，仿佛連火焰殘留的余溫也不肯放過，「就好像渴望我失去的靈魂一樣，而火焰也從來不會對我造成傷害。在我感到痛苦的時候，真正能讓我感到放松的不是血，而是火。」

　　「那個……」

　　羅瑪尼滿含期待地望著白發的獵人，眼睛閃閃發亮。

　　「你知道羅德蘭這個地方嗎？我們迦勒底同樣有一位叫『愛西絲』的同伴失蹤了，上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在一個叫羅德蘭的地方成為了火焰的化身。」

　　「很抱歉，我記不起來了。」

　　獵人隨手打了個響指，一團拇指大的小火團就從指尖上飄了起來，在空氣裡一路晃悠到了羅瑪尼頭頂，最後噗的一聲散作青眼。

　　「而且亞楠之外也沒有叫做羅德蘭的地方，唯一靠點邊的是羅倫城，但是就連它，也在很早之前就陷落了。」

　　羅倫城？

　　亞楠的萌新獵手正要繼續開口尋根究底，半掩著的門忽然被人敲響，發出篤篤的聲音，但當打開之後，眼前又是空蕩蕩的一片。

　　……

　　該不會是鬧鬼了吧？這座亞楠城裡到處都是詭異的事情，說不定還真會。

　　羅瑪尼搓了搓手臂正要關門，櫻桃木大門在地板上摩擦出一個弧線，卻在最後一點處停了下來。

　　一群醜萌醜萌的小怪物像一蓬蘑菇一樣從地板上冒起來，抵住粉毛青年即將關閉的門扉，許多只細細的手臂共同托起了一整套茶壺和茶杯，裡面裝著的奶茶似乎還在冒著熱氣。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離開的時候他的確說過待會要把奶茶端上來，但是那個時候屋裡並沒有人，他又和愛西絲聊得太入迷，以至於根本沒想起還有這樣一件事。

　　然後這群小東西就把他的茶壺送過來了？

　　伊芙琳把自己埋在又軟又厚的鵝毛枕頭裡，背後是信使唧唧叫的聲音，和那個叫羅瑪尼·阿基曼的神神叨叨的醫生，最後又是一聲輕微碗碟碰撞聲。

　　「簡直就像是現實版的家養小精靈，那些魔術師操縱的使魔根本達不到這種主觀能動性。」她聽見青年有點好奇又有點興奮地說，隨即又變成了充滿怨氣的碎碎念，「要是能帶回去多好，Emiya定不會嫌棄這些幫他分擔家務的家伙醜。從前我也做出來過類似的東西，可惜那家伙現在搞了個大事情，還要我來收拾爛攤子。」

　　教學癖突然發作的白發女獵人突然煩躁地坐起來，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我奉勸你別打這些家伙的主意，那些是芙洛拉的下位眷族。你要搶劫芙洛拉的東西，你要首先能殺死它，不過就目前而言，芙洛拉能打一千個你。」

　　「別這樣嚴厲嘛，反正我暫時看不出來這些小東西有什麼害處。」粉毛青年尷尬而不失風度地微笑著，把一杯溫度適中，糖分也剛剛好的奶茶端了過來，「來，不吃晚飯至少也要喝點東西，不吃飯晚上會很難受的。」

　　「如果頭還痛的話，嗯，黑胡子的劇本裡是怎麼寫的來著，『我的肩膀也可以借你依靠一下』？」

　　伊芙琳端著茶杯，突然很想把奶茶全潑到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得好困難，沒狀態，刪刪改改了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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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白發的女獵人重新睜開眼， 睜眼愣愣地望著天花板。

　　那些碎片般的景像猶如幻境一般悄然消失，她在第二次睡眠裡，根本沒有夢到任何令人留戀的東西， 如同跗骨之蛆般糾纏著的痛苦也隨之消散。

　　幾根蠟燭在床邊靜靜燃燒著， 樓下傳來孩子們互相追打的笑鬧， 順帶還有亨裡特和羅瑪尼約束兩姐妹的聲音。

　　女獵人翻了個身， 眼神幽幽地盯著信使，源於月亮魔物的下位眷族發出細細的尖叫， 噗的一聲就從地板上消失了。門吱嘎一聲，從裡面露出一個粉色的腦袋。

　　「你醒了嗎？醒了的話，我在樓下放了點面包和烤腸，你可以下去吃點東西。」

　　羅瑪尼不自在地按了按腦袋，他總覺得這種三角形設計的帽子根本就沒法在獵人激烈的戰鬥中牢牢待在頭上， 至於像伊芙琳那樣優雅而不失凌厲地戰鬥，他可能這輩子都做不到了。

　　「工坊裡沒有食物， 你用了信使，還是自己和亨裡特一起到外面收集的？」

　　在他忐忑的目光裡，白發女獵人的眉頭果然皺了起來。

　　羅瑪尼有億點點心虛地挪開眼睛，除開是某種高位生物的下位眷族， 可能有風險之外， 這些小東西雖然看著小，但是總能在從工坊裡那些洗手池裡冒出來，然後捧出一大堆食物，從蔬菜到肉類， 從面包到調料， 應有盡有，完全是個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寶藏嘛！

　　「啊哈哈哈哈， 這個你就不要追究了嘛，現在吃飯最重要！我這可是第一次下廚，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

　　「你這樣說，我就對你的廚藝更加恐懼了。」

　　盡管如此，伊芙琳還是拖著沉重的不乏，披上了還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外衣。

　　……

　　切成小片擺在籃子裡的蒜味面包，塗了一層香甜果醬的藍莓面包，用料十足的芝士雞肉燴飯整整齊齊地擺在餐桌。不知從哪裡翻出來的香腸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一整只肥鵝在油脂、香草、黑胡椒、洋蔥和西芹的滋潤下冒出誘人香氣。在餐桌的末尾，甚至還有一塊插滿新鮮草莓的奶油蛋糕。

　　各種水果榨的果汁擺在桌上，牛奶和茶也擺在桌上，冒著水蒸氣的熱可可端在青年獵人的手上。

　　伊芙琳站在樓梯上，忽然久違地感到了飢餓。

　　「看來你這家伙狩獵不行，做飯倒是有一套，到底是和誰學的？」

　　伊芙琳拿起一片面包，敏銳的發現對方的刀工精湛至極，所有的面包片都是一樣的重量，一樣的厚度，就像是特意用各種儀器稱量一樣。

　　「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做的？從前家裡的飯一般是我女兒做，一半是我做，加斯科因只會和愛麗絲一起吃。」

　　正在撕扯一片熏肉的亨裡特不滿地放下肉，身邊的愛麗絲姐妹正在爭搶一片額外放了小櫻桃的蛋糕，聽見這句話不滿地撅起小嘴。

　　「爺爺做的飯可難吃了，肉每次都是隨便用刀剁一下就扔到湯裡，又老又腥！」

　　「咳嗯。」為了避免亨裡特把仇恨轉移到自己身上，羅瑪尼緊急站出來承擔了誇獎，「其實我是和Emiya學的，做的飯也沒他這麼好吃來著。」

　　「刀工很精確。」

　　伊芙琳簡短的評論，然後挖走了一大塊草莓蛋糕。

　　愛西絲姐妹咬著香噴噴的蛋糕又嘰嘰喳喳地說起了這個新認識的漂亮大哥哥是如何只用一根鋼針就干掉一只肥鵝的英雄事跡，對此，新晉的粉毛獵人只能干笑著說這是身為醫學生的基本操作，順便把一疊畫了畫的白紙塞到伊芙琳手裡。

　　……

　　塞過來的一疊白紙上，用極簡的線條畫了一堆火柴人。

　　有插在火堆裡的扭曲劍刃，火堆下面堆了一堆骨頭，還有擺在王座上，戴著金冠的頭骨，六只翅膀的獨眼巨龍和雙腿變成一群蛇的不明物種在一個懸掛著滿月的城堡上。

　　伊芙琳的眼神暗了暗，這些畫面有不少和她的夢境相吻合，簡直就像直接從她腦子裡挖掘出來的畫面。

　　釘在一起的白紙哢嚓哢嚓地往後翻去，有長在沼澤裡的茂盛樹林，還有叼著劍的蓬松大（巨）狗（狼），在石洞裡枯萎的蘑菇。在最後一張紙上，簡單至極的線條卻突然變成了一副筆觸細膩的人物。

　　身披鬥篷，赤·裸雙足的修女垂下長鐮，在開滿鮮花的大地上仰望天空垂下的火焰之環，垂下的風貌掩去了大半面容，殘破裙角隨風飄起，點點火星隨風飄落。

　　一看就是十足用心的畫作。

　　「怎麼樣，有沒有記起來什麼呢？」

　　伊芙琳盯了那幅人物畫很久，聞言才從面無表情地抬起頭。

　　「所以，作為一個以狩獵為職業的獵人，這麼長一段時間，你除了去做飯，就只是關在屋子裡畫畫？！」

　　吃得滿嘴流油的老獵人放下手裡的香草油浸鵝，悄悄示意身邊的兩個孫女聲音小一點。

　　「你做了這麼一大桌好吃的，就想要以此賄賂我，讓我承認我是你們失蹤的同伴咯？如果我承認了，你會每頓都這樣做，還是只有這一頓？」

　　「當然是每頓啊！」

　　猛然察覺到巨大危機的羅瑪尼·阿基曼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做飯。

　　「我覺得我對你的教育還不夠。」明明是在微笑著，他卻看見伊芙琳的背後飄起了黑氣，「作為一個獵人，繪畫和做飯，可以是愛好，可以使副業，卻永遠也不能讓獵人丟下狩獵的本能，在亞楠尤其如此。我本來還打算讓你休息一段時間，適應適應亞楠，但是看到你一點練習的主動性也沒有，我就忍不住想教你點別的了。」

　　亨裡特事不關己地灌了一大口酒，兩只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

　　老師這絕對是惱羞成怒，惱羞成怒了吧！

　　……

　　空置已久的獵人工坊裡，布滿鐵鏽的大門終於再一次打開。開滿白色花朵的訓練場上響徹獵人導師毫不留情的訓斥。

　　「滑步！滑步！別在地上滾來滾去！」

　　「用力，再用力一點！沒錯，撕開它的皮，把內髒全扯出來！扯不斷內髒，擰斷脊柱也可以！」

　　砰砰——

　　白發的女獵人輕松滑步，閃過新手獵人胡亂射過來的子彈，欺身向前，雙手如鐵鉗般捏住粉發青年的頸骨。銀色月光照耀下的白色花田裡，幾塊被雙刀風壓切成兩段的木樁正緩緩滑落。

　　「有進步了，不過你的心理素質還需要加強，不要因為快節奏的進攻就自亂陣腳，導致連槍反的優勢無法發揮。」

　　鉗住頸骨的手緩緩上移，捧住青年的後腦，伊芙琳低嘆了一聲，仿佛即將吻上青年雙唇。羅瑪尼·阿基曼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伊芙琳胸口的巨大寶石越來越近，莫名的，他竟然有些不想反抗。

　　「我一直無法理解，你為什麼對內髒暴擊有這樣的偏見，但這的確是個很有用的招數。鑒於你不會受傷的特殊情況，所以我決定，還是讓你親身體驗一下為好。」

　　嵌有尖銳鐵片的手套緩緩上移，冰冷溫度穿透外衣傳到心間，曾經蕩開針頭與各種子彈的戒指，仿佛失靈了一般任由伊芙琳長驅直入。心髒安穩地怦怦跳著，似乎並不能遇見即將被摘取的恐怖。

　　再這樣下去……會死！

　　羅瑪尼掐了一把自己，狠狠砸了伊芙琳一拳，隨後一連幾個滑步退到訓練場的角落。散碎石頭從腳邊落下，墜入下方的深淵，他向後微微一傾，隨後控制著身體直了回來。

　　「膽量可嘉，行為愚蠢。我只要再慢點松手，你的腦子現在已經滾到地上了。」白發的女獵人眯起眼，「正確的做法是，你該先捅我一刀，然後趁我僵直的機會，從傷口處對我進行內髒暴擊。」

　　「但我並不想殺了你，你是我的伙伴，假如有機會的話，我想和你一起回到迦勒底。嘛，如果這個問題讓你感到不快的話，我很誠懇的向你道歉。」名為羅曼尼·阿基曼男人執著地盯著伊芙琳，碧色雙瞳流露出堅毅神情，「不會的話，我會努力去克服它，相信我。」

　　伊芙琳十分感動，然後伊芙琳狠狠給了他十個爆栗，然後又自顧自地泄氣。

　　「既然想和我一起行動，那就拿出點實際行動給我好好表現啊！做飯畫畫什麼的是個獵人該干的事嗎？！算了……你看起來也是不會主動進攻的類型，內髒暴擊對你也是個考驗，算了，以後你跟在我身後，幫我打打下手就行了。」

　　白發的女獵人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蹲下身查看腹部有著撕裂痕跡的碎裂假人，頭也不回地對他伸出了手。

　　「把艾琳送你的刀給我。」

　　「？」

　　「難道我要讓你拿著全是洞洞的裝備去和野獸廝殺嗎？！搞快點！！！」

　　……

　　啪啪啪——

　　頭上頂著好幾個大包的羅瑪尼乖巧地坐在凳子上，看著伊芙琳小手一揮，桌面便鋪出了滿滿一片的血色寶石：

　　從血肉之軀中活活取出的結晶體附著著永不干涸的鮮血，縫隙中還掛著粉紅的肉絲，在燈光下形成一小串葡萄似的水泡。但就是這些有點惡心的東西，正是迷宮獵人們孜孜以求的珍寶。

　　它有圓形的，有三角形的，還有月牙形的，甚至還有放射形和小滴的寶石，有閃爍著雷電或火光的寶石，也有一看就血光淋漓，通體污穢不堪的所謂「寶石」。

　　附帶的還有她不知道按下哪個機關從天花板上降下來滿滿一牆的武器。從大錘到電鋸，從聖劍到弓刃，雖然外形奇異，卻毫無疑問都具有極強的戰鬥能力。並且，無一例外的，在武器上都開了幾個似乎用來鑲嵌的凹槽。

　　在看到牆上那面像是弓箭，但似乎又能拆開當成兩把刀用的弓刃時，伊芙琳眼前一亮。

　　「我怎麼沒想到呢，弓刃比慈悲之刃更長，還能拼成弓箭遠距離狙殺野獸，比慈悲之刃實用太多。同樣是需要技巧，除了沒法利用血液之外，他應該更適合西蒙的武器才對……」

　　莫名其妙又拿到了一個武器的粉發青年抱著弓刃，欲言又止地看著陷入某種蜜汁狂熱的女獵人。

　　「弓刃的寶石怎麼配呢，讓我想想。羅瑪尼沒接受血療，血質寶石算是廢了，也就只能在物理攻擊方面補強……」

　　「呃，我隨便強化一下就可以了。」

　　羅瑪尼·阿基曼有些厭惡地看了那些「寶石」一眼，一想到這些東西會鑲嵌在武器裡伴隨他之後的探險，他整個人就有些頭皮發麻。

　　「這怎麼行！寶石要用就用最好的！」伊芙琳厲聲道，目光在他十指上一掠而過，「你不會受傷，配裝那就極限一點把，三顆愚人寶石怎麼樣？要不就是愚者滋養？」

　　她伸腳一勾，就又勾出來了幾大箱BlingBling的血色結晶體，一臉肉痛地從裡面摳出幾塊寶石，嘴裡碎碎念著：

　　「這麼好的寶石，真是便宜你了，要不是落葉一向用窮人寶石，我就自己用了。當初在地宮的時候，我平均每殺死五萬只長頭發怪物，才能從他身上得到一塊雙詞條的愚者，而我竟然給了你三塊？！」

　　作者有話要說：

　　雙詞條愚者已證明在正常迷宮裡爆率無限接近於零了，刷得真的頭昏腦漲靈魂升天，最後不肝了，能刷到雙愚的大佬絕壁渾身是肝，人間傳奇。

　　而雙窮？本菜雞不配用雙窮，就像本菜雞不敢在黑魂玩紅淚內潛一樣。

　　PS：FS的Elden Ring沒消息我要死了，要你們親親才能起來∼？


第86章

　　「所以， 我們需要去治愈教會？」

　　羅瑪尼·阿基曼和某個打死不承認自己就是愛西絲的白發女獵人站在瑟瑟寒風中，穿行在已被夜色完全籠罩的亞楠，偶爾看看手中足以激起他密集恐懼症的西蒙弓刃。

　　一輪巨大的明月高懸頭頂， 明亮的白光卻始終無法照亮黑暗， 陰暗幽深的亞楠鎮， 仿佛永遠都不會醒來。他和伊芙琳動作嫻熟地穿行在一片狼藉的大街小巷裡， 時不時和街上的游蕩的居民來個擦肩而過。

　　被激發的子彈砰地打過來，然後在牆壁、欄杆或是鐵條上發出叮叮的聲音， 繼而不知道反彈到哪裡去，再打中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大量雜物被雜亂無章的堆疊在地上，有些是居民們臨時拋下的家當，但占據更多部分的，是或倒放、或斜倚在地面上的棺木。沉重的鐵鏈在棺木上困了一圈又一圈， 如同想要困死復活在棺材裡的吸血鬼一般，在蓋子邊沿又釘上了大量鐵釘。

　　一陣比一陣急促的咚咚聲從棺材裡響起， 緊接著就是指甲尖利的刮擦聲和野獸般的低吼，羅瑪尼·阿基曼盯著那些擺了滿滿一街道的棺材，幾乎沒法把自己的眼神從那上面**。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瘋狂詭譎的城鎮，才能出現如此慘烈的景像？獵人工坊與外面的亞楠， 恍惚之間就像是兩個世界。

　　羅瑪尼·阿基曼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接受。

　　「是， 我們要去治愈教會。逃避了這麼久，也到了該做個決斷的時候了。我有許多問題，只有在他們那裡，我才能得到最終答案。」

　　伊芙琳微微眯眼， 眼鋒凌厲如刀。

　　「當年拜爾金沃斯， 還有勞倫斯這一群人，到底該死的干了些什麼， 才讓獵殺之夜降臨？等等，羅瑪尼，你在干什麼？」

　　……

　　羅瑪尼·阿基曼當然沒有仗著十戒的無敵隨便亂逛，他只是看到了一盞亮起的紅燈。

　　在夜幕之下的亞楠，所有人都會在自己的窗外亮起一盞紅燈，以表示自己還是有理智的正常人，並小心翼翼地維護它，讓它不至於在夜裡熄滅。假若燈籠的亮光熄滅，那麼，就預示著主人的死亡（亦或是獸化）。

　　陣營毫無疑問是善良的新手獵人理所當然地跑了過去，像之前敲開愛麗絲大門一樣敲了敲那扇緊閉並用鐵條加固的大門。

　　「請問你——」

　　「滾開，滾開，你這個該死的外鄉人！都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搶奪我們的血，還帶來了獵殺之夜！」

　　渾濁的玻璃之後人影幢幢，勾勒出一個怪異而佝僂的身體，不存在溫言細語，更沒有愛麗絲姐妹的友善，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嬉笑著，盡情地挖苦著門後的獵人。

　　「嘻嘻嘻，可憐的外鄉人，在外面連個房間都沒有，就等著在獵殺之夜裡被野獸啃成骨頭吧！」

　　羅瑪尼閉著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很抱歉，我是獵人。我只想告訴你，臨街的房子也並不安全，隨時有被野獸攻破的可能，我是想請你盡快轉移到別的地方去的。」

　　「哼，獵人？」門內響亮地嗤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們這些渾身冒著野獸臭氣，每天都沉浸在殺戮裡的東西？我又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殺紅了眼，想把我們騙出來干掉？快滾快滾，我們亞楠不歡迎你們這些野獸。」

　　青年獵人訕訕地收回了手，看向一旁冷漠以對的伊芙琳。

　　白發的女獵人只是叼起了一根細細的卷煙，點燃，吐出煙霧。

　　「所以，你以為愛麗絲對你友善，這裡的人就會對獵人友善了嗎？睜開眼看看吧，為了他們，獵人提著腦袋打生打死，最後甚至還要變成野獸……可我們得到的卻是什麼？是歧視，是厭棄！有的時候，我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又舍不得那幾個學生。」

　　「我太了解他們到底是什麼玩意了，別對他們有幻想，做好分內的事就足夠了。」

　　「但，既然是獵殺野獸的獵人，難道我們不應該是這座城市的守衛者嗎？」

　　「守衛者？在他們看來，我們只是群收錢辦事的劊子手罷了，在他們心目中，亞楠的守衛者另有其人。」伊芙琳指了指另一扇亮著燈的窗戶，「你走過去，聽一下他們到底在干什麼吧。」

　　……

　　羅瑪尼剛剛走進那扇窗戶，便聽到了抑揚頓挫的熟悉聲音，有人在獵殺之夜裡以詠嘆聖歌般的音調向神明祈禱著。

　　「哦，仁慈的主，萬能的主，請您於至高的天上撥冗傾聽我們的祈禱……」

　　扣扣——

　　他敲了敲門，聲音准確無誤地傳了進去。

　　「打擾一下，我是亞楠的獵人，外面街道已經開始不安全，臨街房屋也有被襲擊的風險，希望你們能夠盡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房間裡數重詠唱停頓了一瞬，就在羅瑪尼以為他們要開口回應的時候，狂熱的詠唱再一次響起。

　　「……哦，主啊，我等有罪，竟然招致如此激烈的懲罰……我等會虔心祈禱，以最高的虔誠度過您的考驗……」

　　「……」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碰撞了一下，伊芙琳勾起不知是悲哀還是嘲諷的笑容。

　　「聽到了嗎？他們現在正在念的，是從治愈教會裡下發的聖書。治愈教會是他們的主，也是他們心目中的亞楠守護神。」

　　羅瑪尼·阿基曼沉默地抿著唇，眼中騰地燃起怒火，良久，伊芙琳才聽見他有些嘶啞的聲音。

　　「我聽亨裡特說，您在亞楠的時間最久，也親身經歷了毀滅舊亞楠的戰鬥，那麼，能不能告訴我，治愈教會，到底是什麼樣的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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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愈教會的歷史，那就說來話長了。」

　　伊芙琳蹲下身，在一具四分五裂的冰涼屍體上撿起一塊白色手帕，銀絲織成的花紋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勾勒出一個奇怪的圖案。

　　「竟然是教會獵人隊長的屍體，事情有點麻煩了……治愈教會，算是我親眼看著成長起來的組織，誰也沒想到，勞倫斯當初的善意，竟然會演變成這樣的噩夢……」

　　肅清一空的街道上，兩個獵人並肩走著，伊芙琳凝視著石板上肆意流淌的鮮血，目光悠遠。

　　「治愈教會的創立，和一個名叫『拜爾金沃斯』的組織有關。拜爾金沃斯是一群由學者組成的學院，主要方向是發掘古代遺跡，和對古代歷史進行研究，但在威廉大師成為學者領袖之後，研究方向就發生了改變，但具體研究項目已不可考。」

　　「博學的威廉大師有一群出色的弟子和他一起研究，其中就有一位名叫『勞倫斯』的弟子。勞倫斯對於威廉大師從地下迷宮裡帶來的血異常痴迷，在發現那些『血』能夠治愈疾病，延緩衰老之後，他的野心愈發熾烈，毅然決然地背叛了警告他的威廉大師，自己和一幫人帶著『血』出走，另外組建了一個組織。」

　　「治愈教會？」

　　「大概算是吧。」伊芙琳嘆息了一聲，往事如水般一幕幕在眼前流過，「當初治愈教會並沒有名字，勞倫斯和他的追隨者只是草率粗暴地推銷這些血。當時亞楠信仰的是金杯教會，並沒有多少居民對那些來歷不明的鮮血感興趣。但過了不久，一種令人虛弱致死的疾病就在舊亞楠爆發了。」

　　羅瑪尼若有所思地看向伊芙琳，欲言又止。

　　「緊接著就是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變故。金杯教會被驅逐了，勞倫斯把他的組織包裝成教會，占據了原本金杯教會的教堂，並開始出售能緩解病痛的白色小藥片，隨後那些珍貴的血也流出了教會。因為那些血的功效，勞倫斯的教會就成了遠近聞名的治愈教會。」

　　「接下來舊亞楠發生的慘劇，相信亨裡特也和你說過了，我就告訴你一些其他事吧。在治愈教會大興之後，以聖劍路德維希為首的古代英雄遺脈從遠方投奔而來，成為了治愈教會麾下唯一一支尚且秉持榮耀與騎士精神的獵人，也是在亞楠最受歡迎的獵人。後吸納進來的狂信徒們組成了教會的另一支武裝——刀斧手，由技藝精湛的劊子手洛加留斯統領。」

　　「擁有了這兩支武裝的治愈教會一度達到全盛，鮮血也一度成了供不應求的貨品，但就在治愈教會即將攀上頂峰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先是教會的第一獵人——聖劍路德維希神秘失蹤，然後就是零零星星的一些其他教會人員，與此同時，舊亞楠發生了獸疫。」

　　白發的女獵人一邊說著，一邊對著緊鎖的鐵門揮了揮手中的白色絲帕。

　　吱嘎一聲，大門向內打開，露出嚴陣以待的治愈教會大教堂。

　　「呵，沒錯，等我突然被教會那些人請來之後，才明白發生了什麼——那個野心勃勃的勞倫斯，他變成了野獸。」

　　「難道是那些血讓人變成的——」

　　話音未落，羅瑪尼·阿基曼忽然伸手揪緊了她肩膀處的皮衣，額頭冷汗直流。

　　「那些家伙提著的東西，是什麼啊！」

　　一塊帶著淡淡香氣的綢緞緊隨其後遮擋了他所有視線。

　　「什麼也不要看，什麼也不要聽，什麼也不要想。」

　　她說，散落的發絲在風中飄動。

　　「在獵殺之夜裡，唯有最痴愚頑固的人才得幸免。」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打血源了，有些地方忘了，有些地方做了魔改和延伸。

　　聽說PS5出來的話，也許會重制老賊的惡魔之魂，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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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被綢緞蒙住的雙眼一片漆黑， 但在蒙眼一剎那所見的事物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現在眼前，乃至於每一處細節都纖毫畢現。

　　羅瑪尼·阿基曼無法抑制地顫栗著， 就連抓住伊芙琳皮甲的手指也寒冷如冰。

　　那些身材高大而面色蒼白的教會巡夜人手裡提著的燈籠， 上面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珠， 寒冷的藍色磷光從眼珠未曾遮蔽的縫隙裡絲絲縷縷地滲透而出， 無數條由光組成的滑膩觸手鋪天蓋地地伸展過來，纏住他的靈魂。

　　明明是如此怪誕畸形的場景， 可冥冥中自己的意識告訴自己，他之前看到的東西，是假的，而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現實的場景。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張開了嘴， 還是沒有張開嘴。

　　「那些燈、那些燈籠……咳，發出藍光的燈籠， 上面有、有眼珠。」

　　「嘖，你的靈視怎麼漲得這麼快？」

　　耳邊朦朦朧朧的語音傳來，纏在腰上的觸手猛地發力把他向後拉去，身後便是由無數眼珠和光球組成的海洋。羅瑪尼想要掙扎， 但身後的束縛卻格外堅實有力， 最後，扭曲在一起的色彩發出黏膩的水聲淹沒了他。

　　……

　　「呼——呼——嘔——」

　　某個誤入亞楠的新手獵人痛苦地弓起身，雙手扶著膝蓋不住干嘔，幾乎要把胸前和腹腔裡的東西一起倒出來。

　　「你的靈感太強了， 簡直是前所未見的通靈之人， 要不是我拉著你，你就要直接衝過去自投羅網了。」伊芙琳捏起他的下巴往裡扔了一塊硬糖， 清涼而灼熱的感覺漸漸在青年口中蔓延，「可惜你生錯了時候，要是在幾十年前，威廉大師一定很高興收下你這樣天才的學生。你的靈感再挖掘下去，甚至直接和那些上位存在溝通也不是不可能。」

　　「嘔——」

　　羅瑪尼蹲在地上，五官幾乎全都皺在一起，夜風一吹，才猛然感到貼身衣物早就冷冰冰地黏在身上。

　　「如果天才就是看到那樣的東西，那我寧願做個什麼都看不見的蠢材。」

　　「如果你是在接受血療之後說出這樣的話，我只能告訴你，假如你拒絕看見那些東西，你就只能做一只野獸。而我，作為親手教會你獵人技巧的導師，非常不介意和艾琳搶搶生意。」

　　「至少，我會讓你保持著人類的尊嚴死去。」白發女獵人松開捏住羅瑪尼·阿基曼下巴的手，「亞楠就是這樣一個扭曲的地方，你總得學會接受，然後，對他們視而不見。」

　　似乎是薄荷加了其他香料的硬糖漸漸在嘴裡化開，溫暖而甜蜜的汁液順著喉嚨淌入胃中，有效緩解了青年腸胃抽搐所帶來的疼痛。羅瑪尼·阿基曼掐了掐虎口，適量疼痛讓他稍稍收回了離散的神智。

　　「那些燈籠上的眼珠……是教會某種特殊的裝飾嗎？假如燈籠上會生出眼珠，那簡直……簡直是違反常理，我、我怎麼會看見這些東西，是我受到什麼幻覺干擾了嗎？」

　　「不，那就是你看到的，在亞楠，特別是在入夜的亞楠，隨時隨地都有這樣奇異詭怪的非人之物。」

　　伊芙琳看了一眼猶自驚魂未定的新手獵人，把他往離教會大門遠點的地方帶了帶。

　　「你之前看不見它們，是因為你面對了太過恐懼的事物，你的腦子為了保護你，將這一切都模擬成了常見事物的樣子。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從它們身邊走過，對它們視而不見，卻不代表它們不會傷害你。」

　　「那我能申請就在門外等你嗎？我實在是有點……有點怕那些東西，萬一教會裡還有衣服上長滿眼珠子、腦袋上全是眼珠子的修士和主教，我覺得我會當場暴斃。」

　　白發女獵人嘴角抽搐了一下。

　　還別說，衣服上長滿眼珠子，腦袋上全是眼珠的東西……還真的有。

　　「不行，身為獵人，無論是人還是非人之物，都在狩獵範圍之內，你不能因為害怕就拒絕戰鬥。」

　　獵人的命運，便是戰鬥、獵殺，直至流干自己的最後一滴血。

　　「不過，我可以允許你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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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瑪尼·阿基曼最後是以一種相當丟臉的姿態被伊芙琳拎著後領走進治愈教會的大教堂的。

　　越過高聳漫長的階梯，從那一柄柄懸於空中的利刃之下走過，昔日熙熙攘攘的殿堂空空蕩蕩，花窗灑落的月光落到祭台前主教破碎的白衣上。

　　「尋求古老之血，讓我們祈禱……讓我們期望……參加聖餐。讓我們一起領受聖餐……享用古老之血……」

　　「我們對血的渴望滿足了我們，緩解了我們的恐懼。尋求古老之血……但要當心人的弱點。他們意志薄弱，思想幼稚。肮髒的野獸會懸掛起甜美的花蜜，將溫順的羔羊引誘至深處……要警惕人類的弱點，他們意志薄弱，思想幼稚。」

　　「如果不是因為恐懼，死亡將無人悲悼。」

　　沾滿野獸腥臭血液的皮靴走過花紋繁復的地板，清冷跫音將恐怖而絕望的祈禱驟然打斷。

　　那不知名姓的女性主教緩緩轉身，枯槁死灰的面容在兜帽下一閃而逝，卻突然發出一聲凄厲而曲折的尖叫。牆上纖瘦的女性影子關節扭曲，繼而逐漸撕裂，肮髒的風帽裡伸出一對龐大鹿角。

　　濃厚鮮血潑灑到祭台，無頭天使手執水壺，古老之血正從中傾倒而下。

　　白色的主教倒下了，從她身體裡誕生出來的，是頭頂鹿角，身披如綿羊一般羊毛的野獸。它張開布滿利齒的狼吻，低低喘息著，仿佛還持有人性一般，緊緊握著一根細細的金鏈。

　　凄冷月光從窗外照入，彌合了人與獸的距離。

　　剛剛誕生的白羊野獸垂首緊握著手中事物，在足音接近後，猛然發出一聲尖利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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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梅莉亞……她也墮落了。」

　　羅瑪尼·阿基曼站在伊芙琳身邊，看著她從那頭死去的野獸手中拾起一塊金表。

　　白發女獵人背對著她，看不清表情。

　　「不，從她愛上勞倫斯並毫無條件追隨他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注定了。」

　　火焰從澆透了油脂的野獸皮毛上升騰起來，冒出滾滾濃煙，

　　「她能堅持到現在也算是意志堅定，不過，再深刻的眷戀，再狂熱的信仰，永遠都抵不過野獸的邀請。安息吧，阿梅莉亞，下輩子可千萬不要遇到勞倫斯。」

　　伊芙琳一瓶接一瓶地往野獸身上砸燃·燒·瓶，直到火焰完全吞噬它，才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本來想找阿梅莉亞問點事情的，沒想到她竟然在這個時候控制不住自己，那個問題的答案也就只有我自己來找了。」

　　明明是在密不透風的室內，身邊又有一團大型篝火，羅瑪尼卻陡然感到一絲深入骨髓的寒意。

　　外界的眼珠燈籠，還有變成野獸的大主教……僅僅是剛進入教會控制區域，就已經出現如此多的異像，那在他們還沒探索的更深處，等待他們的又是什麼呢？

　　還沒等他使勁把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搓下來，被阿梅莉亞主教供奉在祭壇上的一個詭異頭骨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個頭顱看上去不像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種動物，除開大量異常增殖的痕跡外，表面上還有大量刀削斧鑿以及火焰燒灼的痕跡。幾大塊骨頭碎片被釘子和粘膠重新組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或其他猛獸）用手（或爪子）挖出雙眼，活活掀飛了頭蓋骨。

　　也許之前，他還會天真的認為這只是在亞楠生活的某種特殊動物，被人捕獵之後作為供神的祭品擺放在這裡，但有阿梅莉亞主教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已經放棄了這個想法。

　　這絕對是教會人員獸化之後殘留的頭骨。

　　對面的頭骨仿佛有一種難解的魔力，驅使著他神差鬼使地走向祭壇，把手放到頭骨上。隨後一股久遠的記憶就從中流入了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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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成了一個懸浮在半空的幽靈，默默看著昏暗的房間裡，一個學者模樣的年輕人走向搖椅上的老人。

　　「威廉老師，我是來向您告別的。」

　　搖椅上的老人失望地擺弄著掌心的手杖，當羅瑪尼打算仔細觀察他時，發現老人的眼睛處，蒙上了一個奇異的眼罩。

　　某些本該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羅瑪尼在腦海裡把他的眼罩取下，忽然發現，「威廉老師」和自己在亞楠醒來前那個怪夢裡見到的老人有些相似。

　　在那個夢裡，威廉和他的學生們待在一起，仔細研讀著一具年代久遠的石棺。

　　「哦，我知道，我知道，你也要背叛我了吧？」

　　「老師，您的固執還是一點都沒變，不過，您對我的告誡我是不會忘記的。」

　　依舊是低沉而柔和的男中音，儒雅的書卷氣很好地掩蓋了言辭裡勃勃的野心，以及，帶有一絲瘋狂意味的興奮。

　　「我們生於古神之血，在古神之血的陪伴下成長，最終也因它而毀滅。無知的人啊……」

　　這對即將分道揚鑣的師生最後站在一起，如唱聖歌般共同吟誦著：

　　「敬畏古神之血吧！」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裡突然出現了好幾個打廣告的，是我要火了嗎？

　　突然收到火箭炮，好驚喜呀，我會在周六日雙更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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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敬畏古神之血吧！」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 腦子裡還嗡嗡回蕩著勞倫斯和威廉大師的雙重唱，而伊芙琳站在身邊，正舉著刀柄打算給他後腦勺狠狠來一下。

　　獸化的阿梅利亞主教已經完全燒成了焦炭， 僅有零星的火光在漆黑的肢體上閃爍。盛滿貢品的祭台， 那塊布滿傷痕的頭骨靜靜躺在絨布上， 看起來毫無吸引力。

　　羅瑪尼尷尬地收回動作， 欲蓋彌彰地把手背到背後。

　　「呃，我只是摸一下， 摸一下而已，像這種東西，應該沒有什麼詛咒之類的吧？」

　　「你要摸就摸，反正被詛咒的又不是我。」

　　白發女獵人用一種「曾經我也手賤過，但是我現在金盆洗手了」的眼神盯了他一會兒， 才看向那具頭頂上破了個大洞的頭骨，懷念道：

　　「那是勞倫斯的頭骨， 他是我和布拉多殺死的。」

　　羅瑪尼·阿基曼悚然一驚，繼而用一種更加復雜的眼神看著伊芙琳。

　　「那時勞倫斯狂性大發，殺死了不少前來圍捕他的獵人，只有我， 還有布拉多活到了最後。可惜， 在殺死勞倫斯之後不久，布拉多就有些瘋瘋癲癲的，趁著教會疏於防範的時候，衝破教會的監視逃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我知道， 他最後被教會抓住，囚禁至死。」

　　白發女獵人伸出手， 指尖沿著大洞邊沿緩緩劃過，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懷念某些已經逝去的人和事。

　　「那是一段難堪的過去，你有什麼問題，就說吧。」

　　「伊芙琳，那塊頭骨，向我展示了一段過去。」羅瑪尼余光偷偷瞥著祭壇上的骨頭，生怕什麼時候那塊骨頭給他講完故事，又跳起來給他們來段太鼓達人，「是勞倫斯，他正在和威廉大師告別。」

　　「是勞倫斯的亡靈作祟麼？」

　　伊芙琳眼光微寒。

　　「也許你得到這段信息，也並非沒有理由，暫且好好記住這段畫面吧。假如勞倫斯的亡靈想要復蘇，也要先問過我同不同意。」

　　羅瑪尼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並在心裡發誓再也不手賤。

　　……

　　勞倫斯頭骨的小插曲並沒有成功拖延兩人向教會內部進發的腳步，伊芙琳只是用一根勾爪，就輕松把人帶到了大教堂的第二樓。

　　推開大門，古舊的城堡在晦澀迷霧裡若隱若現，年久失修的石橋上布滿枯藤，一切都靜悄悄的。

　　天上明月高懸，濃雲在深紫色的天幕下發出紅光。

　　粉毛的獵人躊躇地停下了腳步，緊緊抓住伊芙琳的手腕。

　　自我深處的靈性在他腦海裡瘋狂示警，要不是他身邊這個人，他早就頭也不回地跑回獵人工坊了。

　　「伊芙琳，你是第一次來這裡嗎？這些橋面上的東西……是嬰兒、絕對是嬰兒吧！！！」

　　白發的女獵人輕輕「嗯」了一聲，隨後半蹲下來，凝視著那些孱弱又畸形，卻像蛞蝓一樣爬滿了整個橋面的嬰孩。

　　「看上去，他們是從人體內誕生的嬰兒，也是治愈教會實驗的產物。從前的我，很討厭勞倫斯的所作所為，所以並沒有像勞倫斯和瑪利亞他們一樣，和教會關系親密。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踏足教會內部，裡面到底隱藏了什麼，我們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反手握住羅瑪尼·阿基曼冰涼的指尖。

　　「你到我身後去，遇到危險不要衝在最前面，讓我來就足夠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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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一度掌控了整個亞楠的龐大教會，治愈教會內部卻安靜得落針可聞，就連兩人一路長驅直入，也沒有遇見哪怕一個穿著教會服飾的人出來阻攔。

　　他們就這樣一路暢通無阻地踹開鐵門，打碎窗戶，公然「入室搶劫」。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伊芙琳舉起火把，照亮眼前黑黢黢的走廊。明明該是整潔寬闊的走廊，卻在其中擺放了大量意義不明的詭異雕像，讓本就狹窄的通道變得僅容一人可過。

　　「這裡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阿梅利亞還守在教堂裡，教堂外面也有不少教會獵人，治愈教會不可能放棄這裡的。」

　　「也許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導致教會不得不放棄這裡……伊芙琳，你有沒有聽見聲音，就是那種尖細的，又低微的蜂鳴？」羅瑪尼緊緊握住她的手，渾身上下的皮都繃緊了，「我總是聽見那種聲音，就像是什麼東西一直在我耳邊說話一樣。」

　　隨著越來越深入教會，那股聲音一直鍥而不舍地在他腦子裡嘮嘮叨叨，甚至還帶了點回音，雖然沒有變大，卻足以在詭異黑暗的環境裡讓人頭昏腦漲。

　　吱嘎、吱嘎的摩擦聲從未知的角落裡傳來，然後一聲巨響。

　　咣當——

　　有東西砸到了地面，稀裡嘩啦的碎了一地。

　　走廊盡處，一縷搖曳不定的橙黃燈光熄滅了。

　　羅瑪尼差點從地上蹦起三尺高，以為自己是從亞楠鎮誤入了某個恐怖片拍攝現場。

　　不、不，應該說亞楠本身就是個大型恐怖片的拍攝現場，只不過外面的街道更偏向傳統狼人與吸血鬼的恐怖，而治愈教會，則是更赤·裸·裸地挑起了人類對未知的無窮恐懼。

　　伊芙琳不動聲色地安撫了炸毛青年一下，換了個姿勢扣住他的手。

　　「我也聽到了，你覺得很嚴重？」

　　「沒、沒這回事。」

　　「治愈教會的地盤，想要正常都正常不了。那些聲音響了多久，既不能讓人獸化，也不會讓人瘋狂，你就把它當做有個嘮叨的老頭在你耳邊念叨就行了。」

　　話音剛落，白發女獵人猛然停步。

　　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外，渾身黑毛的狼人正靜靜凝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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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藥和刀劍的光芒立刻在走廊上爆發。

　　由於走廊太過狹窄的緣故，羅瑪尼不得不往後退一段距離，一面伊芙琳和狼人的戰鬥波及無辜，就在此時，一陣黏膩遲鈍的腳步從後背傳了過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星雲般的霧氣在他身邊形成了一個束縛圈，令人動彈不得。

　　羅瑪尼頓時魂飛天外。

　　啪嘰——

　　啪嘰——

　　帶著濃厚水聲和混亂囈語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在他即將脫出未知魔法束縛的前一刻，一雙細瘦滑膩，外表裹著光滑黏膜的淡藍雙手緊緊擁抱住他，富有彈性的腦部吸管立刻就本能地想要裹住羅瑪尼·阿基曼的腦子。

　　吸腦哥猛地一吸，發現這個獵人吸不出腦子。

　　羅瑪尼受到極大驚嚇，並且一刀就解決了這個穿著破爛外套的吸腦怪，與此同時，伊芙琳也收回了從狼人溫暖腹腔裡的流連不去的手。

　　「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

　　羅瑪尼不斷撥弄著頭發，雖然他並沒有受到傷害，但潛意識裡總覺得頭上頂了一大坨黏糊糊的怪物體液。配上這裡若有若無的BGM和狹窄陰暗的走廊，簡直每根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那些東西穿著人類的衣服，除了那些變成吸管的腦子，軀干四肢都是人的樣子。狼人是人轉變的，這些東西，難道也是人……」

　　「也許，整個亞楠，還有治愈教會，本身便是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也說不定。」伊芙琳低頭看著那個被羅瑪尼亂刀砍死的吸腦哥，「走吧，也許等到我們找到答案之後，亞楠之血為什麼會引發獸化，而這裡為何會出現這種生物，一切就都會迎刃而解。」

　　「也許吧。」

　　羅瑪尼盡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順帶激發更多靈感，僵硬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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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就像是無依無靠的游魂一般，彼此依靠著在突兀空置下來的治愈教會高層裡游蕩著，一間房屋一間房屋地掃蕩過去。

　　在伊芙琳強大武力的保障下，羅瑪尼終於實現了他作為小跟班的人生價值，並認識到這些東西除了嚇人之外，武力值其實低得可憐。

　　就連吸腦怪用來困人的魔法，其實也可以輕松躲過。

　　於是理智回籠的羅瑪尼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進化到了能夠從容不迫地揚起弓刃，讓箭頭在吸腦怪還沒來得及發出那些雲霧狀的魔法，就「biu」的一聲刺穿吸腦怪充滿彈性的淡藍肉體。

　　如果還不行，那就再來一箭。

　　由於熟練度愈發上漲，他甚至還思緒飄逸地想著，自己如果現在死掉上英靈座，職階會不會從Caster變成Archer。

　　伊芙琳熟極而流地踹開大門，幾個瓶瓶罐罐滾落到地上，泄露出的液體嘶嘶地腐蝕著地毯，一架架高大到甚至能夠頂住天花板的書架無遮無攔地展現在了眼前。

　　「就是這裡了。他們到底從哪裡得來的血，問什麼要組建教會，又為何要進行那些實驗，也許，在這裡就能找到答案。」

　　白發的女獵人喃喃道，跳過那些具有強烈腐蝕性的試劑，在發現房間中空無一怪後，頭也不回地奔向書架。

　　「你看左邊，我看右邊，如果你還有看上的筆記和資料，不用客氣，隨時讓信使帶走。反正治愈教會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甚至可以拿走他的每根針每根線。」

　　白發女獵人啪的一聲，召喚出了許許多多醜萌醜萌的小信使。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一章有請雙馬尾的宇宙美少女登場，啪啪啪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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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這個， 還有這個，還有這個和這個，全都要運回去。」

　　白毛女獵人將手裡的筆記一本本扔了下去， 身材矮小的信使像蘑菇一樣一波波冒出來， 繼而像工蟻一樣勤勤懇懇地把東西運回去。但無論運走多少， 堆在地板上的書也似乎不見減少。

　　最後根本不耐煩一本本翻過去的伊芙琳干脆讓這些弱小、無辜， 但又非常能搬的小信使把實驗筆記連同櫃子一起帶走，可謂是充分發揮了寶藏獵人這一職業翻箱倒櫃、刮地三尺的本性。

　　羅瑪尼·阿基曼手裡拿著翻了一半的實驗筆記， 臉上滑過一絲尷尬的冷汗。

　　「這也太誇張了吧，萬一書櫃裡有不好東西的話，不是把危險也一並帶回去了嗎？」

　　「工坊裡的空房子還有不少，隨便找個不漏雨的房子裝進去就行了。」伊芙琳看了看他桌上堆著的基本筆記，「羅曼， 你有什麼發現嗎？」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臉色陰沉下來，將手中的筆跡翻到某幾頁折了角的地方：

　　「我的確找到了一些線索， 我不太好形容他們到底干了些什麼，你自己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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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似乎是某個自稱為治愈教會最高層「聖歌團」團員的日記本，翻開描繪了星空之眼的封皮，不知名的液體帶著腥氣在光潔而富有彈性的皮質書頁上凝固成褐色筆跡。

　　在日記的最開始， 他（或她）還十分有序地記錄道：

　　「啟蒙歷三年二月二十九日， 威廉大師成為了新一任學派領袖，開始招收學生，我幸運地被威廉大師相中，成為了他的弟子。」

　　「啟蒙歷四年五月。聽說亞楠附近的公共墓地被該隱赫斯特的學者探查到有古代地宮的痕跡， 威廉大師帶領我們前往發掘， 挖出了一個外表布滿火焰紋路的石棺和方尖碑，外形和以前發掘的古代遺物非常不同， 威廉大師和該隱赫斯特的學者一致認為，這是迄今為止，挖掘到的文物中最古老的。另：勞倫斯的表現很突出，威廉大師有收他為親傳弟子的意願，我也要努力，爭取大師的賞識。」

　　「啟蒙歷五年七月，勞倫斯在地宮裡發現了古老上位者的遺骸，並從中提煉出了『血』。我們打開石棺，發現其中沉睡著一位無與倫比的美人。另：我幾乎無法呼吸，就像著魔了一般，每時每刻都想要凝視她，守在那石棺旁。我有種錯覺，仿佛她下一刻就能從棺中醒來，對我露出微笑一樣。」

　　「啟蒙歷七年，威廉大師和該隱赫斯特的學者在石棺和石碑的歸屬權上發生了爭執，該隱赫斯特的學者帶走了『血』，還有那具石棺，石碑被保留了下來，但是它碎了。另：那具石棺被帶走簡直讓我心碎，但我打聽到那邊的消息，聽說該隱赫斯特城堡想要以秘術復活那位美人，我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他們能成功吧。」

　　「啟蒙歷八年，我們觀測星空，感受到了星空對面的視線……」

　　就在此處，筆記開始變得凌亂起來，充滿了小孩子般的塗鴉和精神病人一樣的夢囈。

　　「哦，我感受到了，那偉大者的形貌，那無所不知的浩瀚智慧……人類是如此渺小……『內在之眼』，更多的眼睛！」

　　「人類需要更寬廣的視野，主動打開異域的大門，來向那些偉岸的存在獲取智慧……一想到這裡，我的頭皮就一陣陣發麻……該死，我的鎮定劑又不夠了，為什麼就不能多抓點人過來冷靜我的頭腦！」

　　「一只新鮮死掉的上位者，還有一個孕育中的上位者胎兒！那些溝通科斯和科斯之子的漁民一定有什麼特異之處，是他們的腦子裡有更多內在之眼嗎……我一定要看看！」

　　「竊賊！卑劣的竊賊，懦弱的逃避者！進化之路從不允許反悔！自以為能向科斯贖罪的懦夫，願你們永遠蝸居在亞哈古爾，每時每刻都被噩夢折磨！」

　　「……血……」

　　「天空和宇宙是為一體，此即為聖歌。」

　　「向宇宙祈禱，便會有仁慈的上位者降臨，指引……進化……頑愚的羔羊……取得聯系……」

　　「獵殺之夜是上位者尋求子嗣的儀式，而蜘蛛掩蓋了儀式！打開禁忌森林之門！」

　　「……我看見了……我聽見了……我是被選中的……我不是野獸……呃……頭好難受……大神……恩賜……我是星界的使者！」

　　……

　　伊芙琳合上筆記，和找到筆記的青年靜靜對視了一眼。

　　簡而言之，這又是個人類作大死的經典案例。

　　一群以挖墳為己任的學者在仰望星空時，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和天外的神秘存在（也或許不是）獲得了聯系，但人類層次太低以至於兩者完全無法正常溝通。於是在威廉和勞倫斯的帶領下，分別向著作死的康莊大道上一路狂奔。

　　威廉希望以更多的「內在之眼」以開闊人類眼界（看見更多古神），實現人類心智的進化，以期得到「大神」的智慧。

　　而勞倫斯想要以「古神之血」強健人類體魄，從另一個角度促使人類成長。但他卻萬萬沒想到，人類本身便蘊含著墮落的獸性，當亞楠人拋棄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時，獸性，便自然而然地暴露了出來。

　　伊芙琳拿起桌面上一瓶濃稠的黃色液體，猩紅色的絮狀物在落滿灰塵的瓶身下分外顯眼。在保留了大部分拜爾金沃斯的聖歌團中，學者們在研究時往往會進入狂亂，而濃稠的人血，正是最佳的鎮定劑。

　　「血漿……」

　　羅瑪尼·阿基曼才艱難地吐出那個詞，就痛心疾首地轉過眼。

　　「反正，這樣的研究方式絕不可取！人類如果要尋求進化，應該是人類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向誰卑躬屈膝的祈求！建立在大量犧牲和慘無人道的實驗上的成果，就算初衷是善意，現在又有什麼意義？」

　　「況且……我並不認為那就是所謂的『神』。」

　　他抬頭看了看伊芙琳，白發的女獵人置身黑暗，卻有一縷銀白月光灑落了進來，宛如一座亙古不變的石雕。

　　「那只不過是和人類完全不同的生物罷了。我從前聽過一個說法，世界是多維的，也許，那只是不同維度的生物，在機緣巧合之下與人類產生交集而已。兩種完全不同的物種，進化的道路怎麼可能完全一樣？」

　　「強行照搬別人的經驗，只會招來毀滅吧？那、那個，我說完了，你還有其他看法嗎？」

　　羅瑪尼·阿基曼眼巴巴地瞧著白發的女獵人，希望得到贊同的模樣讓人無端聯想到柔軟無害的幼犬。

　　噗嗤——

　　極輕的笑聲。

　　「我什麼時候反對過你了？我只是……對我的來歷有所猜想。」

　　伊芙琳扣住他的手，迷離光影遮擋了柔和的視線。

　　「走吧，也許下一步，我們就該看見升格之後的治愈教會人員了。」

　　……

　　羅瑪尼·阿基曼曾經以為，治愈教會升級後的成員會變成某種不可名狀，只要看一眼都瘋狂掉san的不明生物，卻萬萬沒想到，那些疑似升級成功的團員們，最後竟然變成了一群蘑菇頭？

　　它們就這樣站在滿園的植物中，沐浴著月光，渾身宛如初生赤子一般光·裸。

　　異於常人的大腦使得頭顱極度膨大，甚至於令骨骼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層富有彈性的皮膚。本應在臉上分布的五官被腦子擠到像是下巴到地方，甚至於有些地方直接萎縮不見。

　　和吸腦怪相似又不同的短小身軀，淡藍色布滿黏滑液體的皮膚，每邁出一步都會發出啪嘰啪嘰的水聲，被攻擊時腦子還會像海葵一樣炸出觸須……然後被尖刀劃破外皮，像個漏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下去。

　　完全就像是在割草，又像是在拿刀切魷魚……那種彈彈滑滑的感覺完全一樣！

　　不知不覺間，這些看上去有些滑稽又有些嚇人的「星界使者」們，在他眼中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只只魷魚。顏色暗淡的鮮血飛濺半空，滲入土壤。

　　古老的上位者能操縱人類，但人類亦能徹底殺死上位者。

　　兩者之間，並不存在優與劣。

　　……

　　不知不覺間，庭院中的「星界使者」被屠殺一空，稀稀落落的信使簇擁著一根提燈從地面浮了起來。

　　有奇異的鳴響從提燈背後的窗戶傳來，伊芙琳毫不猶豫地擊碎玻璃，在即將落地時旋身揮刀。

　　幾個躲在暗處伺機偷襲的小藍人應聲倒地。

　　伊芙琳和羅曼尼對視一眼，各自握緊了武器，肩並著肩，警惕著走進深藏於地底的洞穴。

　　深且高闊的洞穴頂上，有仿佛來自宇宙的朦朧光影投射而下，遍生花草的蜘蛛祭壇上，一個對稱、聖潔、畸形卻又富有生命力的身軀匍匐在地，枯枝般延伸的觸須在背後糾結成翅膀的形狀。

　　從洞頂垂下的鐘乳石也變得詭秘起來，仿佛從天使水瓶中淌出的暗淡岩漿。

　　好痛！！！！！

　　羅瑪尼·阿基曼猛然向後退去，卻又著魔般將捂眼的十指張開縫隙。

　　微弱的天光裡，有一位聖靈跪在地面，向神明祈禱。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章的動畫版看了，只想讓小太刀滾出來受死！！！羽蛇神崩了不說，還讓醫生給老所長下跪……下跪……跪！十一集那句「聽我的就是了」完全崩掉了醫生整個人設好嗎！真要這麼專制羅瑪尼和不懂人心的所羅門還有什麼區別！！！小太刀出來受死！！！！！

　　2.5我算是服了，臉好疼……隊長我不黑他了，我要他到我迦當壓迦夫人……這TM開局五管血，弱體無效無敵貫通外加

    第五回合（或者第四回合）星像大魔術（還直接把冠位指定當魔術名），我方開局buff無效，第五回合（四回合）挨完寶具立刻退場（還不能碎石頭和戰續），誰頂得住啊！最強的大佬也只用梅芙爆破了四管血，還是搞不定隊長。

　　2.5的驚喜就是人王！！！金眼豎瞳的醫生大概率是人王或者復合靈基的醫生！！！上本書我居然奶中了……異星神八成是克系的……


第90章

　　耳邊， 好像有誰在哼著搖籃曲……

　　像是從無光的深海裡逐漸浮起，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男人逐漸從意識海中蘇醒。睜開眼，一滴冰涼刺骨的冷水順著洞頂的鐘乳石尖滴到他臉上。

　　「我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啊……不對， 伊芙琳你小心！」

　　青年兩眼放空， 一躍而起， 要不是伊芙琳身手摁住， 羅瑪尼·阿基曼恐怕在下一秒就會咕嚕咕嚕地從她膝上滾到滿是髒水的地面。

　　羅瑪尼神情恍惚地捂住頭，尖銳的刺痛在腦海中穿行， 像鋸子一樣將他的感官分割得支離破碎。

　　「誒？我們剛才不是要和什麼東西戰鬥嗎？怎麼我一點也不記得過程了？」

　　「那個東西已經被我殺了。」伊芙琳調整了一下姿勢，垂頭看著祭壇下方暗淡的黃色血水，「聖歌團召喚了異域的上位者，把它藏在這裡。你的靈感過高，在見到它時就因為衝擊過大而陷入昏迷。」

　　「幸好， 你是陷入昏迷，而不是像那些聖歌團的瘋子一樣陷入狂亂。」

　　白發的女獵人伸手撥開他額頭上凌亂的碎發， 像是想到了什麼愉快往事，輕輕哼起不成調子的歌謠。銀白月光自天頂照射而下，在她的白發上閃爍著一層銀光。

　　真美……

　　精神受到重創的青年朦朦朧朧地想著，一股羞赧之情卻止不住地湧了上來。

　　明明是來亞楠尋找愛西絲並把她從困境中拯救出來， 結果迦勒底的聯絡器掉了不說， 自己還要愛西絲千鈞一發地趕到施救。

　　好不容易學會了一點獵人的技巧自保，連在亞楠鎮這個大型恐怖解密游戲裡遇見大BOSS，還沒開打，只是看了一眼就因為san值急速下降而丟人地暈過去， 讓她一個人代打什麼的……

　　就算身邊鮮花盛開， 連頭都不用抬就能聞到甜美花香，羅瑪尼也想雙手捂臉， 順便拿一塊被子把自己緊緊裹得不見天日。

　　要是生前那個游歷花叢、閱女無數的所羅門王，大概有辦法能用花言巧語糊弄過去，可惜他迄今為止也只是個母胎單身的死宅，至於那些辯解的話，他根本說不出來。

　　恥度實在是太高了，說出來以後恐怕會當場社會性死亡吧？

　　……

　　「你醒了的話，就從我身上下來。」

　　「咳咳，我不是故意……」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果你是故意的，我早就把你揍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羅瑪尼拉了拉領口，好讓立起來的皮衣擋住自己發紅的臉頰。

　　「啊嘞，快別說了！商量一下接下來去哪兒吧！是禁忌森林還是亞哈古爾？」

　　「先去亞哈古爾，再去禁忌森林。拜爾金沃斯曾經的駐地就在禁忌森林內，可惜治愈教會成立之後，就派人把森林的入口處封了起來。想要去拜爾金沃斯，就必須得到通過大門的口令，而去亞哈古爾並不需要。」

　　伊芙琳公事公辦地回答，依舊是該隱赫斯特貴族一貫的蒼白臉色，仿佛剛才的柔軟表情只是幻覺。在她的影響下，羅瑪尼也稍稍平復了澎湃的心緒，把思路集中在當前需要面對的事上。

　　「去亞哈古爾又要從亞楠的哪條路離開？」

　　「不，我們不走亞楠的街道，那裡狼人和狗都太多了，我們抄近路。」

　　白發的女獵人向他伸出手，整個人似乎在夜幕裡發著光。

　　「來，把手給我，我帶你去。」

　　好像有哪裡不對的樣子，可是也沒有哪裡不對勁啊……

　　懷著如此莫名的心緒，羅瑪尼·阿基曼伸出了手。

　　……

　　「我真是萬萬沒想到……我最後竟然會被你扛在肩上……」

　　羅瑪尼·阿基曼生無可戀地說，戴在頭頂的獵人皮帽早就掉到了不知何處，觸目所見的，就只有亞楠仿佛看不見底的深淵和伊芙琳不斷晃動的後背。

　　就連扎起束在身後的低馬尾也難得看到。

　　完全就像扛麻袋一樣，明明伸手邀請的時候還這麼紳士，這麼充滿騎士風度！

　　看到沒有，這些是剛剛攢起來的好感度，看到沒有，我把它丟了！丟到黑漆漆的亞楠街上去了！

　　「如果你剛才沒有一腳踩滑，差點從房頂上滾下去的話，我會很樂意在這裡和你手牽手漫步天頂的。」

　　白發的女獵人冷冷道，順便又把有下滑趨勢的羅瑪尼往上顛了顛，腳步不停地從一個房頂跳到另一個房頂，在僅有巴掌寬的外牆浮雕上飛檐走壁。

　　蕭蕭夜風呼嘯而過。

　　比起正常獵人的走街串巷，這種在房頂上飛檐走壁的行為簡直可以稱之為邪道，但比起野獸當道的街巷，這種方法的確不失為快速抵達目的地的最快方式。

　　只要不大意失足的話。

　　亞楠的建築大多都是哥特風濃厚的尖頂建築，如荊棘般刺向天空，房頂的角度自然修建得異常陡峭，稍有不慎便會順著傾斜的坡度滾落下去，然後在房屋下方聚集的野獸就會得到一頓難得的美餐。

　　剛才他就是在跳上一個赭紅色的屋頂時落足不穩，要不是伊芙琳及時把他拽了上來，恐怕迦勒底的羅曼醫生就要等不到冠位神殿自爆了。

　　羅瑪尼認命地被她扛在肩上，兩只手隨風搖擺。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

　　「不用謝，眼睜睜看著你掉下去卻救不了你，那我就太無能了。」

　　在渾身披掛，肩上還扛著一百多斤重物的情況下，也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在跳過屋頂打滾卸力的時候，依舊把他好好地保護了起來。

　　伊芙琳在一處平坦的露台上停了下來，微微喘著氣，臉上暈上霞色。對身邊的青年指了指遠處露天平台上隱隱約約的人影，聲音裡有說不出的驕傲：

　　「這裡，就是舊亞楠了。來，我帶你去見見舊亞楠的守護者，目前進入退休生活的前獵人。也許他的武技並不出眾，心智也特別頑固，但是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是我所有弟子當中，最出色的一個。」

　　迎著青年疑惑而陌生的目光，白發女獵人揚起奪目的笑容。

　　「他的名字叫做——酋拉。」

　　……

　　舊亞楠曾經迎來過毀滅，在燃燒了整個城鎮的「淨化」裡，有人看著昔日同族的慘狀，在心底質問自己：

　　無論現在是不是野獸，但那些被殺戮、被焚燒的東西，也曾經的的確確是人，和他們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往日溫馨時光依舊歷歷在目，那些昔日的親朋好友只不過轉變了形態，他們就真的能夠高高在上地否認他們為「人」的權力，對同族揮起屠刀嗎？

　　目睹了這一切的獵人如此質問自己，也向同伴們尋求答案，卻被殺紅了眼的獵人們譏笑為愚昧、爛好心，於是舊亞楠毀滅於火海。

　　看透了這一切愚鈍獵人放棄了提燈和月亮的邀請，從永無止境的殺戮迷夢裡清醒了過來，轉而一心一意地守護起了廢墟中的野獸。一年又一年過去，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越來越少，而那個愚鈍的獵人卻依舊待在城鎮廢墟裡，守護著殘存的野獸。

　　此刻，這個愚昧的獵人正在樓頂的機·槍旁，接過伊芙琳遞來的卷煙。

　　「好久不見了，老師。」酋拉眯起眼抽了一口，神情緩緩放松下來，「剛才我看到樓上有人，還以為又是哪個莽撞的獵人闖了進來，差點就要調整機·槍的角度了。」

　　「你大可以試試你能不能把我打成篩子。」

　　伊芙琳似笑非笑，身邊兩人卻同時感到後背一陣寒意。

　　「還是不了，老師是什麼水平我們都知道，當初……算了，不說那件事了。」正在轉移話題中的酋拉猛然頓住，「對了，老師最近狩獵還順利嗎？」

　　「你知道的，在舊亞楠之後，我就去了地宮，亞楠不是我的狩獵範圍。還有……」

　　伊芙琳悵惘地仰頭看天。

　　在這裡，天色依舊是漆黑一片，仿佛黎明永遠也不會到來。

　　「酋拉，小心些，獵殺之夜，又一次降臨了。」

　　「又一次降臨？我們昔日的罪孽，又要在亞楠城中重演了嗎……」

　　酋拉直接掐滅了煙頭。

　　「比在舊亞楠裡還要糟糕，治愈教會已經無法控制局勢了。我在教會裡查到一些資料……」伊芙琳頓了頓，終究沒有忍心把酋拉牽扯進來，「總之，你不要和闖進舊亞楠的獵人硬碰硬。你既然已經脫身，就不要重新卷進來，度過獵殺之夜可是件艱難的事。」

　　「對了，我最近碰見了個沒經過血療的外鄉人，順手教了他一些獵人的技巧，來認識一下吧。」

　　並不甘心當背景板而在兩任說話時四處張望的羅瑪尼·阿基曼只好重新站了出來，撓著頭發露出笑容。

　　「啊哈哈哈，很高興認識你。我叫羅瑪尼·阿基曼，來自一個叫迦勒底的地方，過來這裡其實是想找人。時間還真是不巧，人還沒找到，這邊獵殺之夜就降臨了，只好待在伊芙琳身邊混混日子的樣子。」

　　酋拉胡子拉碴的臉上首次露出驚訝神色，隨後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竟然不是來亞楠尋求血療，真罕見。既然你沒有輕易狩獵這裡的野獸，那麼我們應該還是能互相幫助的盟友。我要告誡你，也許你並沒有意識到，你狩獵的那些野獸，他們是人，不是野獸！」

　　「人之所以為人，不是因為外表如何，而是能夠控制自己不被獸性淹沒。友情、愛情、道德、良知，這些都是只有人才具有的東西，你千萬要謹記，不要被殺戮吞噬了自我。」

　　「我明白的。」

　　外表看起來有些弱氣的青年神情一凜，隨即深深彎下腰。

　　「我正是因為如此，才決定成為人類的。」

　　作者有話要說：

　　真·男主→伊芙琳（愛西絲），真·女主→羅曼

　　舊亞楠機槍哥酋拉大概是唯一一個看透獸化本質的人，所以我每次都和他和解。

　　今日卡池：

　　艾蕾和小恩都有了，就差弓凜，艾蕾想要再補一寶。

　　為了避免沉船怒下6單→艾蕾↑2寶，守門員安娜溢出，金方塊之。弓凜差點翻車，好在最後還是出了，其中有守門員賢王X3，小恩X3（↑4寶），小太陽X1（神奇地歪出來了），大王X1，拉二X1，月神X1，山魯佐X1，C狐X1，皇女X1→材料又出現巨大缺口，肝疼

　　感謝在2019-12-19 20：28：57∼2019-12-20 22：29：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直接去世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1章

　　人類……

　　白發的女獵人眉角微挑， 卻聽滿臉滄桑的機槍獵人語重心長地告誡道：

　　「好好保持這份心情，努力在晚上活下去吧。對於我們而言，你已經足夠幸運了。」

　　「謝謝。」羅瑪尼·阿基曼直起身， 隨後有些苦惱地撓著頭發， 「其實我還有個問題。」

　　就像變魔術一樣， 長身玉立的青年從風衣裡取出一根試管， 將樓頂殘余的積水放進調配好的試劑裡。借著微弱的月光，所有人都能清楚看見， 在積水倒入玻璃管之後，不知名的試劑便立刻開始反應，並在底部結出了深色的沉澱物。

　　「你是怎麼把玻璃一路完好無損地帶過來的？又有哪個獵人會在狩獵的時候帶上這些？」

　　相比於幾乎是半個文盲的酋拉，伊芙琳的關注點顯然要更偏移一些。

　　「嗯，畢竟我本職還是醫生嘛， 也經常用試管做實驗，對怎麼保存玻璃還是有些心得的。之前在工坊的時候， 聽亨裡克講舊亞楠疾病流行，就順手在治愈教會哪裡用現成的材料配了一點……說起來，你們這兒的實驗設備都聽不干淨的，我清理了好久才勉強找出能用的。」

　　師徒重逢， 自然有敘不完的舊要說， 他這個什麼也不是的外人，當然什麼話都插不上咯。為了避免無聊致死，順手就用自己臨時做成的小東西擺弄了一下，沒想到還真的發現了點東西。

　　「那這些試管裡的東西是什麼？」

　　已經退休的酋拉捏住試管晃了晃， 甚至還要把鼻子湊到試管上聞， 結果被羅瑪尼·阿基曼毫不留情地搶了回去。

　　「雖然對你們而言，這個問題來得實在是太晚， 但我決定我還是有必要告知你們。我原本其實只想檢測這裡的水質，沒想到卻有了意外發現。」

　　青年凝視著玻璃管內浸泡在無色試劑中深灰色的絮狀物，神情嚴肅。

　　「樓頂上的水裡，有經過稀釋的劇毒。酋拉，你有在樓頂上布置毒素陷阱的習慣嗎？」

　　「怎麼會？樓頂上只有我一個，那些獸化人又不會飛，我根本沒有布置陷阱的必要。這些積水是上次不小心打破了酒瓶，灑在這裡的。」

　　酋拉下意識地辯解道，兩道凌亂的濃眉不知不覺緊緊鎖在了一起。

　　「那些酒來源沒問題啊，這些可是我親手釀造的葡萄酒。你是說……等等，我帶你到舊亞楠的河邊再實驗一次。」

　　……

　　「結果還是一樣，都含有毒素。」

　　灰色沉澱在試管中一點一點成型，越來越濃郁的悲憤在酋拉眼中醞釀。

　　砰的一聲，那個愚鈍而軟弱的獵人痛苦地弓起身，拳頭重重砸在石牆上，鮮血沿著牆面肆意流淌。

　　「原來如此……我們都被騙了，都被那群治愈教會的瘋子騙了！我們這群自以為是獵人的蠢貨……全都是教會的劊子手……哈哈哈哈……」

　　笑聲滄桑悲涼。

　　「如果不是你碰巧發現了這個真相，我到死也不會明白……當初金杯教會還在舊亞楠的時候，舊亞楠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當勞倫斯那個混蛋開始推銷他那些『古老之血』遭到拒絕以後，舊亞楠就開始流行疾病……只有用他的血液才能治好……如果不是你，天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麼……」

　　「已經太晚了。」

　　伊芙琳伸手拍了拍她這個得意弟子的肩膀。酋拉在舊亞楠沒毀滅之前就住在這裡，對這裡的感情也最深厚，同樣的，在獸災爆發後，出於對家鄉的熱愛，酋拉毫不猶豫地挺身加入了治愈教會招募本地獵人的隊伍中。

　　可想而知，發現一切悲劇本可在降臨前就阻止，但自己曾為之效命的組織竟然就是陰謀毀滅故鄉的元凶，對本性良善的酋拉打擊有多大。

　　更可恨的是，哪怕知道當初是勞倫斯一伙人為了推廣血療，而在舊亞楠的水源處投毒，也只不過是在治愈教會的罪狀上更加一筆罷了。

　　因為，所有長期狩獵的獵人們早就意識到，是勞倫斯的血療毀滅了舊亞楠，並正在毀滅新亞楠。而制造這一切悲劇的源頭，卻早已命喪他人之手。

　　連復仇也找不到對像。

　　……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告訴他。」

　　羅瑪尼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箭，擊碎了那只纏繞著電光的野獸頭顱，在看到野獸遺骸上佩戴的電火花獵人徽章之後，忍不住露出悲憫神情。

　　「是什麼問題？」

　　「你難道沒有發現，舊亞楠明明已經毀滅了幾十年，為什麼這裡還像是剛剛毀滅一樣？到處都是堆積的柴火，到處都是燃燒的濃煙，就連用來救火的清水都還大片大片地灑落在地面。」

　　他甚至還在舊亞楠裡看到幾棟陰燃的房屋，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點改變的風向而燃起大火。

　　這絕對不是一座毀滅了幾十年的城鎮該有的景色。

　　「就像是、就像是整座城市的時間，永永遠遠定格在了毀滅的那一剎。」

　　伊芙琳拾起徽章的動作不由一頓，隨後，沉郁低緩的聲音便隨風送入耳中。

　　「如果你指的這個，我知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過多使用那些矮小的信使，甚至連燈杆都不允許你觸碰嗎？」

　　「難道不是因為信使是芙洛拉的眷族？」

　　「那你知道芙洛拉到底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芙洛拉是什麼？」

　　羅瑪尼隱隱覺得自己這個問題，似乎即將觸碰到這個地區的某種本質。這是種極為玄妙的感覺，縹緲到他甚至產生了嚴重不安，似乎得到答案，身邊人便會飄然遠去。

　　「芙洛拉是格曼和勞倫斯用臍帶，啊，沒錯，就是工坊裡的那條臍帶，從月亮上召喚下來的魔物。它蠱惑了格曼，引誘了勞倫斯，那盞提燈就是它的像征，那些信使就是它的使徒。」

　　「提燈之後聯結著它虛幻的夢境，痛飲鮮血的獵人點亮提燈，便能得到短暫的安寧，只要能完成它通過代理人交代的任務，就能徹底離開這個該死的獵殺之夜。是啊，多麼美好，能在這裡休息，能在這裡訓練，還能在這裡強化自己和武器，就算是在現實世界裡死去，只不過就是被那只魔物召喚回夢境而已。」

　　羅曼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並不簡單。

　　無限制的死亡，無限制的狩獵，最大的懲罰也不過是返回夢境修養。無論是自制力再怎麼強大的獵人，也會在永無止境的獵殺之夜裡漸漸瘋狂。追逐著鮮血和殺戮的獵人，拋棄了良知和人性的獵人，到底是自己的主人，還是那月之魔物操縱的提線傀儡？

　　「……亞楠，既是血療之鄉，也是現實與幻夢交彙之地，所謂舊亞楠，也不過是另一場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夢境罷了。你已經用勞倫斯投·毒的事情讓酋拉痛苦了，就讓他懷抱著自己守護舊亞楠的美好夢想沉睡下去吧。」

　　「可是，你呢？」

　　心髒猛地抽緊，橘粉色頭發的青年猶抱一絲僥幸地問道。

　　「我？我和這場噩夢裡的所有人並無不同，也曾追逐獵物，也曾沉醉殺戮，如果你指的是『伊芙琳是否是迦勒底失蹤的愛西絲』這個問題……」

　　面容秀麗中透出一絲冷硬的女獵人打開門扉，與地獄一般無二的景像映入眼簾。

　　「混淆了夢境與現實的我，不知清醒和沉睡的我，連生與死也一並忘卻的我，又怎能開口對你回答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


第92章

　　老練的獵人在彎彎繞繞的巷道裡奔走， 新手的獵人在監獄裡一言不發地摸索著前路。

　　牆壁上不知為何浮雕了大量人形，每一個人都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肩膀並著肩膀， 腳踝蹭著腳踝， 甚至於連接在了一起。所有人都露出痛苦、愧疚、吶喊的表情， 仰起頭伸出雙手， 仿佛是犯下大錯的無知囚徒，在祈求天空中的神明降下罪罰。

　　獸化， 亦或半獸化的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在暗無天日的監牢裡就像是一具具屍體。頭戴鐵盔，身披紅衣的高大獵人背著一個個巨大的布袋，微弱的光線下，隱約有手或腳的形狀在布袋裡凸顯出來。

　　兩人小心地掩蓋住身形， 在那些紅袍人販子的視野之外走過。

　　其間並沒有對話。

　　伊芙琳也許是因為勾起傷心事陷入沉默，而羅瑪尼·阿基曼則純粹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像她那樣強大而美麗的人， 應該是不需要廉價的同情……吧？

　　百思不得其解之後，青年望著老獵人嫻熟的背影暗暗想著，放棄了看似毫無意義地鑽牛角尖，放輕了腳步。

　　……

　　肮髒又曲折的監獄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兩人在監獄裡游走著， 每每擦著邊從監牢守衛視野的極限範圍出繞過，就像兩條若即若離又自成默契的游魚。

　　若有若無的喘·息和呻·吟回蕩在監牢，令人寒毛直豎。失去了伊芙琳慣常詳細到恨不得每個地方都細細分析一遍的講解，羅瑪尼奇異地覺得有些不適。

　　不過， 所羅門王就是所羅門王， 哪怕失去魔力也同樣優秀，他一邊走， 一邊仔細觀察著周邊環境。

　　和世上所有古代監獄差不多，這裡陰暗、破爛、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絕望的情緒腐蝕著每個人的心智。也許是過於相信郁卒們的實力，就連他們從牆壁上的大洞進入監獄也沒人去管，更別說修繕牆面了。

　　接著每隔幾十米就出現一盞的台燈燈光，羅瑪尼眯著眼，看見牆壁邊上，靠著好幾面用黑布蒙起的鏡面。

　　鏡子從來都被視為是通往異域的道具，因而在某種程度上具有通靈的作用。許多地方在家中有人去世時常用布將鏡面遮住，第一是為了表示哀悼，第二，也是為了令亡者的靈魂得到安息。

　　在監獄裡莫名其妙地擺放鏡子，再用布遮住，是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他本能地想要靠近觀察一下，卻又突然想起上一次手賤引發的事故，於是訕訕地保持了距離。白發的伊芙琳站在遠處，遠遠看著他，隨後邁開腳步。

　　叮——

　　白發獵人的腳步頓了一下。

　　叮叮叮——

　　仿佛觸發了報警裝置，鈴鐺突兀地響了起來，一聲比一聲遠，一聲比一聲急。

　　伊芙琳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隨後，頭也不回地奔向鈴聲源頭。

　　……

　　伊芙琳一聲不吭地靠近，一刀捅死了正不停搖鈴的女人。

　　急促鈴聲戛然而止，鈴鐺掉在地上，發出最後一聲清脆鳴響。隨著鈴聲停下，巨量鮮血從女人身邊蒙上一層血光的提線傀儡上爆發出來，在哀嚎聲中，一切都歸於沉寂。

　　「災厄之鈴……我就知道，那群老不死果然沒有消滅干淨……」

　　伊芙琳捂住胸口，在那裡，剛剛湧動起來的鮮血重歸平靜，心髒平穩地跳動著，為她帶來虛假的生命感受。

　　羅瑪尼蹲下身，細細觀察著被殺死的搖鈴女人，無意間忽略了她的小動作。

　　除去干枯醜陋的面容，那黑鬥篷下的女人，身體特征看上去竟和伊芙琳有一絲絲相似。

　　都是蒼白的發絲，都是白皙到近乎發青的皮膚，就連身體纖細而高大這一特點，也被完美繼承了下來。胸口處佩戴著精細而繁復的飾物，背對人站立的時候，高雅且特殊的氣質便會從骨子裡滲透出來。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個搖鈴女人如果恢復容貌，氣質美貌也許並不比伊芙琳差。伊芙琳（或者說愛西絲）目前自認是來自該隱赫斯特的貴族，那麼，這些人就是該隱赫斯特的人嘍？

　　他摸著下巴默默想著，身邊忽有微風拂面，女獵人已經走遠了。羅瑪尼·阿基曼頓時顧不得觀察著這個疑似來自該隱赫斯特的女人，敢進跟在她身後。

　　才走了沒幾步，腳下忽然傳來異樣，羅曼心頭一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撿起紙條塞進懷裡，沿著監牢裡旋轉向上的樓梯走到外界的平台，他才紫色的詭異天空下展開紙條。

　　布滿腳印和污漬的紙條上用特殊墨水寫著一行字，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狂人秘密地進行著各種儀式，企圖召喚月亮。揭破他們的秘密。】

　　……

　　「你在看什麼？」

　　伊芙琳悄無聲息地靠過來，一頭白發在夜幕裡仿佛散發著柔光。羅瑪尼吃了一驚，隨後欣喜地看向她：

　　「你終於願意和我說話了？」

　　老獵人臉色瞬間黑了下去，掩飾性地訓斥道：

　　「什麼叫『你終於願意和我說話了』？我在監獄裡和你說話，然後把那些布袋獵人引過來嗎，多動點腦子想想吧！」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我剛才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你生氣了呢。」羅瑪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偷偷觀察著伊芙琳的表情，「其實，我本來還想給你道歉來著，現在看來不用了。」

　　「不行，禁止你不給我道歉，現在就給我道歉。」

　　羅瑪尼無言以對，認命地閉上眼。

　　「是是是，對不起。」

　　「不行不行，閉眼道歉太沒有誠意了，睜開眼，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再道歉一遍。」

　　氣氛一下變得詭異起來，就連詭異的天空也仿佛染上了柔和的玫瑰紫。

　　羅瑪尼·阿基曼膽怯地抬起頭，迎著那雙紅寶石般剔透，火焰般明亮，鮮血般醉人的眼睛，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他在暗處緊緊握住雙手，真摯又熱烈地望向伊芙琳。

　　「對不起。」

　　仿佛是打破了某種無形的隔閡，伊芙琳先是發呆了一陣，接著就欲蓋彌彰地奪過他捏著的那片紙張，一邊小聲嘟囔著：

　　「道歉就道歉，搞這麼鄭重干嘛，又不是告白啊。」

　　她隨意翻過紙張，眼底春波卻在看到背面筆跡時重新凝固成冰。

　　【當他們召喚出月亮，我們全都會變成野獸，必須阻止他們！】

　　銀光閃閃的筆跡背後，有人用干涸的鮮血批注道。

　　……

　　「噫——這是什麼東西？」

　　在經歷了各種野獸，各種非人生物，乃至是聖歌團招來的異域上位者錘煉之後，羅瑪尼·阿基曼，一個曾經弱雞又膽小的死宅，終於能夠面對一只趴在房頂上發射激光的「大蜘蛛」而面不改色。

　　對面那只「大蜘蛛」渾身光滑無毛，長著一個像極了人腦杏仁體的腦子，卻又在堅硬外殼上開了不少小洞，一簇一簇的藍白色激光，正從「核仁」的淡黃眼睛中射出。

　　並且看上去在射死一票小怪之後，激光炮還要繼續掃過來，把他們炸到天上。

　　伊芙琳站在台階前，沒有動，羅瑪尼觀察了一下她的動作，於是也有樣學樣地站在她的身邊。

　　「那是亞米達拉，專為上位者服務的僕從們。」

　　激光在腳下戛然而止，帶起的微風拂動額前碎發。

　　長著杏仁腦袋的亞米達拉一反常態地爬下房頂，觸須狀嘴部含混不清地嘟噥著令人發狂的未知語言，謙卑地伏在地面。一雙酷似人手的尖細雙爪越過樓梯，馴服地平攤在地面。

　　……

　　現在的事情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和伊芙琳一左一右占據了手掌，並將之當成某種交通工具的羅瑪尼·阿基曼趴在亞米達拉手上，滿腦都是問號。

　　不是說亞米達拉專為上位者服務嗎？怎麼他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也能享受到亞米達拉的服務啊？

　　不過也還好啦，這麼長的樓梯，這麼遠的路，亞米達拉「嗖——」的一下就跳過去了，省了他們好多打怪的力氣。

　　此為羅瑪尼·阿基曼看著大街上，那些從小木箱裡爆出膿漿一樣爆出來的縫合屍體怪物有感。

　　兩側建築裡若有若無地飄出唱詩班神聖而異常的歌聲，低沉縹緲。

　　「水的銀色……血的母親啊……被嘲笑的救贖……它蘇醒了……它醒來了……它在水中的嘆息……」

　　斷斷續續的鈴鐺聲隱藏在歌聲裡，亞米達拉加快了腳步。

　　……

　　巨大陰影短暫覆蓋在寬闊的廣場上，隨後退去。

　　廣場上設置了一個簡陋的祭壇，一副黑沉的棺木擺放在祭壇上，本應蓋上的蓋打開著，露出一個干癟枯瘦的嬰兒。

　　兩側房屋沉寂著，恍如母親環抱著嬰兒的雙手。

　　伊芙琳板著臉向前一步。

　　陡然間，令人心煩意亂的鈴聲同時響了起來。

　　「唔！」

　　白發女獵人的身體僵硬冰冷如同雪山，她死死按住心口，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本應是蒼白細膩的皮膚之下，筋絡如蛇般竄動著，游走著。

　　「伊芙琳！！！」

　　「別管我！你…………」她劇烈喘息著，牙齒咬得吱咯作響，「上樓去，殺了那幾個……搖鈴混蛋…………殺了那幾個……該隱赫斯特的祭司…………」

　　「好，我馬上就去。」

　　羅瑪尼一面向樓梯跑去，一面忍不住擔心地看向她。

　　在他的視野裡，白發的老獵人低喘著，拔出了那對奇特礦石打造的雙刀，然後——

　　刺穿了自己的胸腹。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是要向你們證明，羅曼也是會撩的！！！！

　　感謝在2019-12-21 19：31：29∼2019-12-21 23：01：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直接去世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3章

　　咕嚕嚕——

　　黑暗， 如深海一般的暗無天日的光景，帶著濃厚的腥甜味道，簡直讓人想要繼續沉睡下去。

　　就這樣睡著， 其實……也不錯？

　　沉溺於血腥中的獵人思緒飄離地想著， 就要閉上眼。

　　不……

　　不應該是這樣……

　　心中另一個聲音反駁道。

　　已經睡了太久， 是時候醒過來了， 火焰，就要燃起了。

　　對了， 火！

　　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混混沌沌的神智立刻清醒。無數不知真假、不知前因後果的碎片從腦海裡劃過，逐漸拼湊成一幅似曾相識的畫面，獵人遲疑著走近，伸手撫摸著那副畫。

　　「哈啊——！」

　　仿佛溺水之人從暗無天日的深淵裡升起， 獵人用力呼吸著清涼的空氣。

　　「你終於醒了！」驚喜中帶著驚嚇的聲音，一個毛茸茸的橘粉色腦袋伸了過來， 聲音還帶著點顫抖，「你流的血太多，還一直在發燒，我還以為你這次醒不過來了……」

　　有冰涼的液體透過干裂的嘴唇滲透下來， 獵人這才發現， 她醒過來的時候，青年正用一團沾了水的棉花動作輕柔地替她補水。

　　沸騰的熱血從刺穿的傷口處不斷漫出來，結成血痂，然後又被源源不斷淌出來的鮮血衝開。沾到衣服上的鮮血漸漸冰涼， 然後又被過高的體溫加熱， 沾濕了身下大片地面。

　　身上蓋了一件獵人常穿的皮制服，似乎是為了防止有灰塵和風進入傷口， 對方也許在胸腹處進行了緊急處理，但就現在的失血量而言，毫無作用。

　　大概就連用來包扎傷口的繃帶，都被血全部浸濕了吧？

　　被刺穿的部位觸及了人體的重要器官，伴隨劇烈疼痛之後，就應該是失血性休克並多器官停擺，並沒有任何醒來的機會。在斬斷了月神契約的現在，更是不應有存活之理。

　　不過，如果本來便沒有心髒、沒有肝髒、沒有肺部，什麼都沒有呢？

　　傷口也好，疼痛也好，都隨著真相的回歸而變得越來越微弱，越來越遙遠。白發的獵人倒在血泊中，吃力地對眼圈紅紅的青年微笑起來：

　　「好久不見了，羅瑪尼·阿基曼，人理保障機構的醫療部負責人，我好像，在這裡忘記了很多、很多東西。」

　　……

　　「QAQ愛西絲你想起來了實在是太好了，但是，你的傷還需要進一步處理，不然會沒命的！」

　　看著某個粉毛青年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愛西絲心下一暖，同時，也感到了一陣無奈。

　　明明是智慧超群的所羅門王，手上還戴著完全體的十戒，結果竟然因為凡人的體質而沒法使用上面自帶的魔術，只能依靠戒指的被動防御在亞楠鎮當個半吊子獵人什麼的，實在是夠了。

　　況且她也不需要那些血來吊命。

　　「我可不需要那些血，不然你以為不死人，嗯？」話音猛地頓住，愛西絲細細體會著如今的身體狀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口誤，現在應該是灰燼了。雖然在火之時代兩種體制有細微的差別，不過現在使用起來區別不大，都是不死之身。」

　　「啊？」

　　羅瑪尼兩眼放空，呈現出了一種很可愛的呆滯狀態，就連不斷擦拭著她臉上血污的手也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我是聽加拉哈德說過羅德蘭世界的事，可是、可是……」

　　粉毛青年四處張望了一下，並在看見廣場上那堆惡心的腐爛骨肉時露出嫌棄的表情，並把愛西絲往懷裡帶了帶。

　　「這裡並不是羅德蘭啊。不對，從前我和加拉哈德可沒告訴過你我是人理保障機構迦勒底的醫療部負責人啊，如果你依舊是薪王的話，怎麼會想起我啊！」

　　「答案就在你心中，只是你不敢去想罷了。」

　　愛西絲慵懶地伸出手，覆上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男人光潔的臉，眼神悠遠。留著橘粉色長發，氣質溫和的青年愣了一下，仿佛呼應似的，也覆蓋上了她的手。

　　「噫噫噫——！愛西絲，你想起來了對嗎！迦勒底的事也好，羅德蘭的事也好，你都想起來了對嗎？」

　　「如果愛西絲是從火之時代確確實實地活過來的話，」一邊敘述著，青年一邊露出了難過的表情，「你需要的不是血，而是靈魂和火焰才對。血對你來說應該是多余的東西，但是為什麼，你的身體會像常人一樣流血，又為什麼會被那些搖鈴的女人控制？是她們在你身上做了手腳嗎？」

　　「吶，你這麼多問題，我要從哪裡回答起才好呢？」

　　「不如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吧。」

　　……

　　愛西絲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亞楠是夢幻與現實交彙之處，你是怎麼來亞楠的？」

　　粉毛青年開始撓頭左顧右盼。

　　「第二，你帶了迦勒底的通訊器沒？我之前一直沒有看見你和達芬奇親有聯系。」

　　羅瑪尼開始哈哈干笑。

　　「第三，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前·所羅門王，現·迦勒底醫療部負責人抬頭望天。

　　「這個，這個嘛，愛西絲你聽我解釋。」粉毛青年弱弱地辯解道，頭頂的呆毛不知不覺耷拉下來，「這個呢，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本來打算用計算機計算出羅德蘭的方位然後靈子轉移過來的，但是好像在去往存放筐體的中央控制室時，突然就轉移到了這裡來呢。」

　　「所以你現在是沒帶迦勒底的通訊器咯？」

　　愛西絲挑起眉。

　　「沒帶通訊器你怎麼和達芬奇聯系，怎麼找到靈脈布置召喚陣，又怎麼回去？堂堂所羅門王還沒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就悲慘地死在了異鄉，這聽起來怎麼也算不上好吧？憐憫之獸那邊你打算不管了嗎？你好歹也是頂著冠位名頭的Caster啊，怎麼能這麼摸魚呢？」

　　「摸魚有什麼不好的，起碼摸魚很快樂啊……」（小聲BB）

　　「嗯？」

　　「啊！嗯！我是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過來了，目前來看應該只能等待迦勒底那邊進行緊急救援了，具體回去的時間根本不是我能確定的。」

　　在高壓氣勢下艱難求存的羅瑪尼小聲辯解著，腦海中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逝。

　　對了，是這個！他這次來的最根本目的！

　　粉毛青年難得鼓起了氣勢，握緊了女獵人松軟無力的手，兩眼閃閃發亮。

　　「這次之後，我再也不會冒險了！我一定好好待在迦勒底聽你們指揮！那麼……愛西絲，這次你應該能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回是肯定要回去的。」

　　愛西絲在青年懷裡側了側頭，羅瑪尼之前脫了外衣，現在只穿著單薄的襯衣，在冰冷夜風裡甚至有些瑟瑟發抖的意味。

　　「反正羅德蘭的事早就告一段落了，回去也不是不行。不過，走之前我想先把這裡打掃一下，有不請自來的惡客進到我的房子裡了。」

　　她仰頭看著高懸於天的明月，皺起了眉。

　　「最後一個問題，羅瑪尼，告訴我，在我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

　　「當時的情況可是狠狠嚇了我一跳，手腳都完全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了。」

　　提到此事，粉毛的青年有些後怕地環住白發的女獵人。對於羅瑪尼那一點遮遮掩掩的小心思，她是心知肚明，除了聽之任之，甚至還有些推波助瀾地反手扣住對方手腕。

　　「你聽到鈴聲之後，整個人的就好像被什麼控制了一樣，皮膚下湧起大量類似於使魔的東西，後來……後來你就拔刀刺進了胸口。」

　　當時他跌跌撞撞跑上樓之後，就發現樓上有大量女祭司，正在搖晃鈴鐺進行著什麼詭秘的儀式。一團一團的紅色光球在半空凝形，繼而飛向廣場祭壇上的棺材。看到羅瑪尼·阿基曼衝上來之後，還一邊搖鈴一邊從袍子裡拿出儀式短刀准備殺了他。

　　愛西絲情況危急，這些家伙又不知道在搞什麼邪教祭祀，他當然也不會再有無謂的慈悲，一刀一個把樓上的搖鈴女全都砍死。可是那時為時已晚，女祭司們的儀式也將近成功了，祭壇上的棺木似乎受到某種感召，自動憑空招來了大量拼合在一起的人形。

　　那甚至已經不能夠說是人，也不能夠說是死去的屍體，因為那些被召喚而來的「人」依舊活著，肩膀觸碰到大腿，腳底和手臂被腐爛流膿的血肉緊緊粘合在一起。他們大聲呻·吟出聲，在空氣裡徒勞地揮動雙臂，形成了一個「人」除頭顱以外的軀干和四肢。

　　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個由血肉組成的魔偶，只有在恐怖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大型縫合怪。

　　棺木裡的干癟嬰兒被操縱著直立起身，粘在了那團腐肉上。

　　知道這個時候，羅瑪尼·阿基曼才發現，這具有著近似於上位者氣息的嬰兒，下半身神秘地消失了。

　　「重獲新生」的未知存在剛一蘇醒，渾身上下幾百張嘴便吵吵嚷嚷地發出咕嚕咕嚕的噪音，幾十只腿骨和臂骨組成的手腳肆無忌憚地在地面上掃來掃去。

　　愛西絲還在下面！

　　這個念頭立刻就出現在了他腦海裡，他也顧不得樓上到樓頂還有好幾米，直接跳了下去。

　　然後，他就看見渾身是血的女獵人依舊生龍活虎地站在地面，沾染了鮮血的雙刃發出紅光。

　　作者有話要說：

　　我確定我要用糖齁死你們，今天考研的寶貝們考得怎麼樣啊∼

　　晚上還有


第94章

　　所以， 最後的結果就是進入二階段的BOSS「伊芙琳·該隱赫斯特」VS廣場小怪「縫合魔偶」。

　　廣場上被該隱赫斯特女祭司們召喚出來的東西大概有兩層樓高，身邊還順便帶上了幾百張嘴唱出來的rap，看起來很是凶惡。然而就連羅瑪尼都輕松發現， 這家伙沒了那些二樓的女祭司， 實際上也就只剩下唱唱rap和胡亂動手動腳的力量了。

　　潑灑在地的滾燙鮮血被不知名的力量驅使著， 重新從地面上升起， 百川歸流般彙聚於泛起寒光的刀刃之上。白發的女獵人橫刀在手，站定蓄力， 然後——

　　彙聚成血色光炮的射線擊垮了縫合魔偶，組成腿部的骨骼驟然爆裂，縱然有某種不知名的魔力干擾，人形巨偶終究是無可避免地跪了下來。

　　充作頭部的嬰兒上半身軟趴趴地伏下來，移動不動， 就連羅瑪尼·阿基曼這種獵人中的弱雞，也能隨便開弓打爆那干癟上半身的頭顱。

　　接下來的戰鬥簡直毫無難度， 只要依照殺死舊亞楠門口的閃電怪獸阿帕爾的方法，按部就班地把降臨下來的半成品BOSS的四肢挨個打爆，就能確保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成為刀刃之下的活靶子。

　　輕松愉快得簡直不像在毆打一個上位者。

　　……

　　自顧自沉浸在喜悅中的羅瑪尼·阿基曼並不知道， 愛西絲不回答他問題的根本原因， 其實是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一覺醒來，就會被該隱赫斯特死死操控住。

　　不過，大概想來， 也跟這裡的血有關系吧？

　　再渾身放松地躺了一會兒， 幾乎把羅瑪尼當成愛西絲牌專用抱枕的獵人直到體內高溫降下來之後，才扶著羅馬風格的白色大理石廊柱站起來， 期間還看著某個粉毛青年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剛才不是還生猛地砍掉了幾個女祭司嗎，怎麼連從地上站起來都要人來幫忙了？」

　　「不，我只是被你躺得腳麻了。」

　　「……」

　　雖然臉上滿是嫌棄的表情，愛西絲也還是伸出手，把手軟腳軟地青年拉了起來。

　　「我該慶幸你起來的時候不是扶著腰嗎，這樣我就不用在亨裡特面前解釋你是如何腰肌勞損的了。」

　　羅瑪尼立刻拉了拉衣領只露出雙眼，不過扎起來的頭發卻暴露了他通紅的耳朵尖。

　　「愛西絲，別鬧，你重傷沒好，我還是先帶你回獵人工坊休息一下吧。」

　　「那好啊！」原本還精神百倍的獵人立刻垮下身體，笑眯眯地湊到他耳邊，「我受傷了，走不動，要羅瑪尼扶著我走到工坊裡才可以∼」

　　粉毛青年滿頭黑線地攬過她，一時竟沒有任何語言能反駁。

　　難道重新從伊芙琳覺醒到愛西絲，人也會變得流氓許多嗎！！！

　　都快跟迦勒底召喚出來的梅芙女王有得一拼了！！！！

　　……

　　事實上他的猜測正好相反，不是身為薪王的愛西絲變得流氓了，而是原本高冷又傲嬌的伊芙琳，在混跡亞楠的幾十年裡逐漸親民化了而已。

　　亞楠的獵人們生來朝不保夕，所以大多秉持著及時行樂的態度生活，領取的賞金雖然豐厚，也多是轉手就在酒館、流鶯這些地方花掉了。伊芙琳作為諸多獵人的導師，天天和這群煙槍/酒鬼/賭徒/嫖·客/腳踏N條船的渣男（女）等社會渣滓混在一起，就算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了。

　　更何況只是口頭調戲兩句，對於羅瑪尼·阿基曼這個生前風流無比的所羅門王簡直就是毛毛雨。

　　然而羅瑪尼·阿基曼並不這樣想。

　　現在，他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亞楠後街的住客大大咧咧地推開玻璃窗戶，把那張濃妝艷抹的臉暴露在臭氣熏天的外界。同時暴露出來的，還有一條白皙、光滑，圓滾滾肉感十足的手臂。

　　她幾乎是小半個身子都探了出來。

　　嬌媚可人的女人懶洋洋地斜靠在窗邊，酒紅晚禮服上飄來的高等女士香煙的味道帶著昂貴的香料味道，系在手腕上的紅藍寶石閃閃發亮。

　　「哦，親愛的獵人。」

　　陌生的交際花眼睛半開半閉，帶著一抹醉人笑意慵懶地打量著收斂起笑容的粉毛青年，一口香煙姿態曼妙地拂過他的臉頰。

　　「你是才到亞楠的對吧？呵呵呵，甜心，今天情況有點特殊，暫時就不做生意了。如果你有需求的話，我下次給你打個八折，你覺得可以嗎？」

　　愛西絲嘴角浮起神秘莫測地笑意，仿佛脫力一樣依靠在石牆上，盯著妓·女對面人影晃動的房間。

　　……

　　「嗯，這個啊，你知道的，今天是獵殺之夜。」

　　羅瑪尼只覺得自己的背後好像頂著無數把刀子，毛都要炸起來了。用余光偷偷看愛西絲，結果卻發現她像沒事人一樣在巷子裡左顧右盼，就是不走近交際花的窗口。

　　簡直就像故意在看他的反應一樣。

　　唉……感覺這就是道隨時會掉腦袋的致命選擇題啊……

　　斟酌再三，他還是決定穩妥為上，義正辭嚴拒絕對方的邀請。

　　「我們這些獵人今天正是最忙的時候，街上到處都是野獸，根本沒時間過來找你。」

　　「對的，對的，我理解，獵殺之夜有很多人都會變成野獸。不過白天，白天的時候，你們總會清閑一些吧？我見過你們中的很多人，都是在有空的時候才來找我。甜心，我相信你一定能通過獵殺之夜的考驗，成為優秀的獵人的，不是嗎？」

　　嬌媚的女人巧笑著蠱惑道，順勢給他拋了個媚眼。

　　「白天的時候，我就在這裡等你，這裡有烤爐裡剛烤出來的大鵝，還有剛從酒桶裡倒出來的血雞尾酒，還有……還有我，你覺得怎麼樣？」

　　羅瑪尼·阿基曼這次覺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冷汗嘩的一下，就布滿了後背。

　　「不不不，我謝謝你了，我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需求。我只是看到你這裡燈還亮著，就想過來問問你的情況。你知道的，在獵殺之夜裡，臨街的房子總是很危險的，那些野獸隨時隨地就會破門而入。對了，你驅獸的熏香還夠嗎？」

　　女人頓時從窗口處縮了回去，房子裡稀裡嘩啦一陣之後，傳出她懊惱的聲音。

　　「噢，該死，我的熏香沒多少了！」

　　交際花再一次出現在了窗口，不過她就沒有上次那麼從容慵懶，如同一只養尊處優的白貓，而是急切地注視著門外的青年獵人。

　　「親愛的！甜心！全亞楠最善良、最老練的獵人！求你，帶我一起走吧！」

　　鐵條保護著的窗戶裡伸出一個織錦口袋，金幣和寶石在其中叮當作響。

　　「我攢了一點錢，現在全都給你！如果還不夠的話，我還能陪你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不，十個，免費！」

　　哇，是更致命的選擇耶！

　　愛西絲躲在巷子陰影處，皮手套摩挲著下巴，興致勃勃地想著。

　　……

　　羅瑪尼現在只想哭。

　　明明只是救個人，怎麼突然又變成修羅場了？

　　愛西絲還在後面盯著的耶！就算不會英年早逝，他也一點不想被愛西絲毆打的喂！

　　她是能不小心打死他的人嗎？她只會把人打到只剩最後一口氣，然後精准無比地用治愈魔法完全恢復，再繼續上述操作直到人意志崩潰的喂！

　　就算是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依照愛西絲目前疑似掌握神明權柄的情況來看，恐怕也會從冥府裡把靈魂撈上來繼續毆打吧？

　　也許是羅瑪尼不正常的沉默讓交際花以為他同意護送自己到安全地點，於是，穿著酒紅禮服的女人探頭探腦地打開了房門，踩著小碎步跑到了羅瑪尼身邊。

　　「甜心，你人真好，亞楠可沒多少人樂意在這時候互相幫助。我叫阿麗安娜，如你所見，是個在後街裡討生活的交際花。」

　　橐橐足音從小巷盡頭傳來。

　　羅曼干脆就是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而紅裙子的阿麗安娜在看見來人的時候，眼中閃爍起了驚喜的光。

　　「伊芙琳，原來你還在！你知道嗎，我發現了一個特別生嫩的獵人，你知道他是……」

　　……

　　兩個人迅速神神秘秘地湊到了一起，嘀咕著某些不能為人所知的言語。

　　愛西絲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正在街中央用力揉腦袋的青年，露出內涵深刻的笑容。

　　「啊，沒錯，我是認識這個特別羞澀的男人。雖然人是羞澀了點，一逗就會臉紅，就像……嗯，像一只小羊羔，軟軟的，暖暖的。我個人是挺中意他的，不過，既然阿麗安娜你開口的話，我不介意和你把他分了吃掉。」

　　「畢竟，遇到好東西要互相分享，才更有助於友誼的加深，不是嗎？」

　　「嘿嘿嘿，既然是伊芙琳你的情人，那我就不下手了。我告訴你啊，像這樣的甜心小可愛，炮制起來只需要這樣……這樣……還有這樣……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一滴也沒有了（躺平），此處應有畫面（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你們這下知道女王為啥和院院梅芙關系好了吧？畢竟混了亞楠幾十年，早就被一群老司機帶得能在秋名山上飆車了。


第95章

　　「唉唉唉愛西絲你聽我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我沒有，你要相信我一定沒有這個意思啊！」

　　羅瑪尼雙手捂臉， 臉色通紅， 步步後退， 要是仔細觀察的話， 甚至還能看到頭頂上具現而出的蒸汽。

　　「那是什麼意思啊？」

　　愛西絲掛著神秘微笑步步前進，她每前進一步， 羅瑪尼就要後退兩步，簡直恨不得立刻就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己藏進去。

　　「如果你喜歡阿麗安娜的**，看在我和她多年交往的份上，我是不介意和她一起分享掉一只肌膚滑嫩、雙瞳水潤還羞澀得要死的小·雛·雞哦∼」

　　語氣甜膩輕柔得幾乎讓人沉醉，羅瑪尼·阿基曼卻猛地從裡面聽出了一絲涼意。

　　來不及多想， 就要向後退去，才邁開半步， 後背就靠上了堅硬的石牆。愛西絲啪嘰一下把手撐到牆壁上，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弱小、可憐，又沒辦法逃脫的小白兔，緊接著勾起獵物的下巴。

　　「吶……我說， 羅瑪尼。」

　　愛西絲背光而立， 掛著微笑的臉隱藏在陰影中。

　　「你同意我的想法嗎？左擁右抱可是男人的究極夢想哦，你不想實現它嗎？」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羅瑪尼·阿基曼瑟瑟發抖，正准備閉上眼睛接受她無情毆打的時候，指尖忽然碰到了什麼東西， 涼涼的， 硬硬的。

　　那是愛西絲遺落在迦勒底的魔術禮裝，他偷偷黑下來准備用來當做「緣」來確定她地點的金蛇手鐲！

　　「不不不絕對不是， 我對你以外的人沒有半點意思！」千鈞一發之際，粉毛青年閃電般從皮衣裡摸出名為「瓦吉特」的聖蛇金鐲，捧到她眼前，「你看，從前你戴過的手鐲我還一直帶在身邊的！」

　　「瓦吉特……你竟然還帶著，莫非……你對我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

　　……

　　羅瑪尼不語，依舊鴕鳥似的拼命埋頭，卻被愛西絲強有力的指尖阻攔著，只能躲躲閃閃地看著天花板。仿佛早就看穿他慣於逃避的本質，愛西絲也沒再逼他，只是隨手脫下了鑲嵌著鐵片的厚手套。

　　「那就替我重新戴上去。」

　　勁瘦有力的手臂突兀地遞到眼前，羅瑪尼手捧蛇鐲，靜靜凝視著愛西絲。

　　房間裡並無他人，一時間唯有鯨油蠟燭點燃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披著單肩披風的獵人逆光而立，遮住了背後投射的燭光，投下一片靜謐的陰影。

　　仿佛連光線也不忍心打攪一般，此起彼伏的呼吸在由雙臂組成的狹小角落裡緩緩流淌，勾起不經意間的思緒。

　　一個從神到人，一個從人到神，明明是兩條彼此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卻奇跡般地在此地相遇了，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

　　也許，這大概就是主的安排吧？

　　羅瑪尼想著，專注而又虔誠地捧起了手鐲，沿著溫熱的肌理寸寸向上。

　　愛西絲的手很瘦，肌肉線條分明利落，布滿了一道接一道的傷痕，有些甚至貫穿了整個手臂。這應該是傳奇故事裡建功立業的英雄之手，而不是一年前還遠離裡世界普通過活的少女之手。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無情而又殘酷，就像人理燒卻一樣來得毫無征兆。

　　手鐲緩緩在手臂上停住，金色的聖蛇瓦吉特吐出的長舌蜿蜒地指向青年，祖母綠鑲嵌的雙眼閃爍著隱約的光。有那麼一瞬間，尼羅河的水汽撲面而來，風中蕩起蓮花清香。

　　羅瑪尼後退一步，打量著挽起袖子重新戴上手鐲的愛西絲，心中難免感慨萬千，耳邊忽然聽到一聲：

　　「閉眼。」

　　那聲音十分柔和，且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意味，於是墮入凡塵的智慧之王傻乎乎地閉上雙眼。

　　堅實有力的手指穿過發絲，猛地把人扣向前方，靜謐的黑暗裡，有溫熱而潮濕的吐息拂面而來。

　　一只蝴蝶輕若無物地落到了花瓣上。

　　……

　　曾用名伊芙琳，現用名愛西絲的女獵人無語地看著床角用被子把自己過程一個大蠶蛹的青年，扒拉了一下該在羅瑪尼腦袋上的被子。

　　然後密不透風的大蠶蛹扭了扭，又縮到離她更遠的床角去了。

　　「喂，羅瑪尼，你不用這麼……吧？」

　　她這還沒開始動手動腳呢，就搞得好像她怎麼了人一樣，羅瑪尼你害羞也得有個限度吧？難道，難道……

　　沒吃過豬肉，但看到過很多次豬跑的女獵人回想著阿麗安娜的點撥，摸著下巴想著。

　　難道，這就是雛的反應嗎？

　　「愛、愛西絲，我覺得我還有點不適應，你、你先離我遠點兒。」

　　裹得緊緊的大蠶蛹下露出了一條縫，隨即又飛速蓋了回去，愛西絲好笑地扯了扯被子下露出的幾根頭發，裡面傳出幾聲壓低的痛呼。

　　「明明我才是病號，需要好好休息，結果你倒好，提前霸占了床鋪。你躺上去了，我又去哪裡休息？」

　　「我記得放血對愛西絲你來說根本沒有害處啊，而且工坊裡有很多房間，你不至於要和我擠在一起——吧？」

　　話音未落，白發的女獵人就打開衣櫃木門，換上了一套從未見到過的絲綢睡裙。緊接著，意圖把自己悶死在被子裡的青年就清晰感受到了床鋪另一邊下陷的觸感。

　　呼啦一下，用來遮擋視線的被子被無情掀開，羅瑪尼試圖挽留自己的盾牌，奈何力量差距實在太過懸殊，為了避免被子被撕成兩半的悲慘下場，只能眼睜睜看著半空中的杯子飄飄蕩蕩，最後輕輕披到她身上。

　　「呼——，這樣就暖和多了，而且還不會被悶死，你說對嗎？」

　　語氣輕快，銀裙閃亮，曾經心心念念的臉龐上帶著小惡魔般的笑意。

　　「羅∼瑪∼尼∼」

　　……

　　「我覺得，我覺得，我還沒有准備好。」

　　羅瑪尼·阿基曼認命般地躺在床上，四肢僵直，水汪汪的眼睛左躲右閃，每每觸及枕邊人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會緊張地別過頭去。

　　啊啊啊啊該死的這條裙子為什麼這麼寬松啊！！！！

　　「什麼嘛，你以前在迦勒底的時候不是每天都對魔法☆梅莉的圖發出『我可以』『我好了』『我有個朋友說他想娶梅莉當老婆』嗎？怎麼，你是覺得心有不滿，想換成梅莉？」

　　「那是因為二次元和三次元有著不可逾越之壁！紙片人老婆和現實老婆是完全不一樣的！」羅瑪尼·阿基曼就像被掐緊了脖子的雞一樣聲嘶力竭又聲音微弱地辯解道，「梅莉……梅莉一定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她碰到了一個油膩又沒責任心的變態經紀人而已！」

　　「你覺得我會信嗎？」

　　愛西絲幽幽道，目光黑暗又深邃。

　　羅瑪尼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下來，兩眼無神地盯著她，嘴裡喃喃道：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很難……」

　　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羅瑪尼突然發現自己get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等下！你說你是傷病號需要休養，可是我一點傷口也沒看見啊，你騙人！」

　　「哦，這個只是小問題，關鍵是，我的傷口在心裡啊。如果不信，你可以伸手來摸一下哦∼」

　　「噫，你不要過來啊！」

　　……

　　一張飽經風霜的被子輕輕覆蓋在床上，四角垂下的流蘇隱隱觸及地面。

　　用武力鎮壓了微弱反抗的愛西絲·安克姍海娜曼懶懶地躺在床頭，用手支起半邊身體，側望著從剛才開始臉上紅暈就沒消下去的青年，無聊地想著。

　　羅曼臉上的溫度，大概，嗯，現在應該可以煎雞蛋了吧？

　　蒼白如雪的長發夾在指尖，有一次沒一次地掃動著青年柔和且俊朗的臉頰，成功打亂對方的呼吸。她毫不引人注意地趴下來，悄悄往羅瑪尼的方向挪動了兩釐米。

　　兩釐米之後，又是兩釐米，兩釐米又兩釐米，直到最後，一伸手就能把人完全抱入懷中。

　　「愛……」

　　懷裡的軀體在被抱入懷中猛然一緊，然後又盡力放松下來，愛西絲把頭抵在他肩上，渾身放松地閉上眼。

　　慢慢的，躁動不安的心也沉澱了下來。

　　也許有人羨慕她的功業，也許有人渴望她的不死之身，也許還有人覬覦她的力量，但是，沒有誰知道，這副強悍軀體中寄宿著的，是個何等脆弱又不安的靈魂。

　　因為脆弱，所以才努力用戰鬥和魔法武裝自己。

　　因為不安，所以才在大家面前鎮定得不似常人。

　　那世人羨慕的功業背後，她的屍體足以鋪滿整個羅德蘭的土地。

　　那令人渴望的不死之身恰恰正是被詛咒的征兆。

　　那無與倫比的力量，其源頭正指向一個世界的毀滅。

　　曾經她以為迦勒底是她永恆的家，但是人理恢復之後她遭到了清算；之後她一度以為羅德蘭是她的歸宿，但是羅德蘭毀滅了；然後她又從該隱赫斯特到亞楠……

　　這個墮落又瘋狂的地方從來都不是她理想的棲身之地，但是她在這裡重逢了羅曼。

　　愛西絲用力抱緊他，而羅瑪尼遲疑了一會兒，也伸手回環住腰間，毫無遮擋的油燈盡情閃亮著，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也許，這一次會不一樣吧？

　　現在這樣的時光，真想一直持續下去啊。

　　一直、一直的，直到世界的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完全不確定本章會不會404，要是紅鎖就只能改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惹，且看且珍惜吧……感謝在2019-12-22 23：49：37∼2019-12-23 23：42：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滄瀾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6章

　　「感覺愛西絲和從前還是一樣呢。」

　　僥幸逃過一劫的羅瑪尼·阿基曼眨了眨眼， 把一顆懸著的心重新揣進肚子裡，在白發獵人的耳邊輕聲道。愛西絲趴在他肩上，聞言一滯。

　　「我可不覺得我還和從前一樣。」

　　被初火灼燒了幾千年， 再躺棺材裡幾千年， 末了還被人從墳裡挖出來復活的體質， 怎麼也算不上正常人了吧？

　　簡直跟影之國的女王斯卡哈有得一拼。

　　「哪裡都一樣， 」情緒穩定下來的迦勒底醫療部負責人情商開始重新上線，眼睛對著眼睛， 呼吸接觸著呼吸，溫言軟語，「還是一樣喜歡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身上，老是為一些不該操心的事操心，就連明明該是大家一起承擔的責任， 也要自己一個人背負下去。」

　　「當我覺得我快被人理燒卻逼得喘不過氣的時候，抬頭看著你， 就會覺得我能做到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愛西絲你雖然出身於魔道世家，但卻一直游離於正常裡世界的邊緣地帶，就連生活也是和許多普通人在一起。在來到迦勒底以後，不僅要立刻加強魔術修養， 而且還要暗中照顧瑪修， 偷偷出門尋找治療瑪修的辦法和召喚從者，最後還重傷失蹤……」

　　羅瑪尼頓了頓，輕撫著對方散落在枕上的長發。

　　「就算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也理所當然地接過了維護人類， 維護文明的使命， 就算最後的結局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就算是到這個時候也還想著要把亞楠的獵殺之夜收尾。不， 我不是說你愛拖延時間，只是想說，你的責任心真是全迦勒底第一，沒人能比得過！」

　　「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嗎？那你的誇獎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愛西絲擁抱著他，神情是少見的慵懶。

　　「至於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身上什麼的，我可不敢當，或許等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我會想放個長假也說不定。」

　　……

　　兩人就這麼緊緊依偎著，看著床前油燈逐漸暗淡下去。

　　愛西絲昏昏欲睡地縮緊了身子，頭頂上忽然傳來羅瑪尼的聲音。

　　「對了，之前那些女祭司用鈴聲來干擾你，而亨裡特又說你是該隱赫斯特的貴族，難道其中另有隱情？她們到底在你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她猛然清醒過來，朦朧的雙眼逐漸冷厲。

　　「哼，那些小家伙連該隱赫斯特的城門都摸不到邊，又怎麼可能知道其中內情，恐怕只是聽我來自該隱赫斯特，就想當然地以為我是那裡的貴族。就算是貴族，離開了那裡，也一樣什麼都不是。你還記得阿麗安娜嗎？」

　　「呃……愛西絲，我當然記得她。」

　　甚至印像很深刻。

　　「阿麗安娜就是該隱赫斯特的貴族，在十多年前那場大屠殺裡逃出來的幸運兒。還有瑪利亞，格曼的弟子，一個同樣善良而優秀的獵人，也同樣是來自該隱赫斯特。不過她已經去世有一段時間了，為了她的死，我直接把手套扔到了格曼的臉上。工坊門前的墓碑寫著她的名字，現在被愛麗絲兩姐妹不停換衣服的人偶，也是格曼仿造瑪利亞本人制造的人偶。」

　　瑪利亞是誰？她是怎麼死的？愛西絲又為什麼要為她的死，去找當時的第一獵人格曼決鬥？

　　羅瑪尼默默眼下了腦子裡不停爆炸的疑問，明智地保持了安靜。

　　「治愈教會和該隱赫斯特同時在地宮裡獲得了『古老之血』，在利益驅使下，教會覆滅了該隱赫斯特。你剛才見到的那個交際花就是那個時候逃出來的。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我的庇護下生活，不然，你以為在這個連人都能變成野獸的亞楠，她能平安活到現在？」

　　「而我……在我醒來的時候，純潔得就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記不住，直到侍女替我穿上長裙，家庭教師教我說話，而後……我就逃出來了，帶著瑪利亞一起。」

　　愛西絲頭痛地砸了砸額頭。

　　「真奇怪，明明之前都記得清清楚楚，這段記憶反倒不清楚了，好像是逃婚還是什麼來著？反正已經過去了，想不起來那就是不重要。等解決完了獵殺之夜的事，就再去該隱赫斯特一趟，向那群老不死的算總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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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逃婚？！

　　某種不妙的猜想在羅曼腦海裡飛速成型，枕邊人卻極輕蔑地笑了起來，他甚至能感到愛西絲胸腔在微微震動。

　　「反正洛加留斯已經帶著刀斧手清洗過一遍城堡了，就算婚約對像以前有，現在也應該不在了。」

　　「可是那些搖鈴的女祭司們不還是在嗎？」

　　「那些搖鈴女嚴格來說不是該隱赫斯特人，她們是那些怪物的看門狗——蘇美魯人的祭司。該隱赫斯特人有蘇美魯的血統，所以具有崇拜那些上位者的習俗，女祭司們是地下與地面聯系的使者……」

　　沉悶的腳步聲踢踢踏踏地從牆外傳來。

　　扣扣扣——

　　白發的女獵人立刻緊緊閉上了嘴，豁然翻身而起，臉色漆黑如墨。

　　「什麼事！」

　　外面的人似乎被她凶猛的氣勢鎮住，有些瑟縮地答道：

　　「愛西絲，我，我是阿麗安娜。聽說你受傷了，我特意拿了一些傷藥過來。」

　　「原來是你啊，那請進吧。」

　　愛西絲說著就打開了門，兩眼盯著阿麗安娜籃子裡放著的幾瓶傷藥。沒想到阿麗安娜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松松垮垮的絲綢長裙，探頭探腦地往裡張望了一下，然後滿臉鎮定地把籃子往她手裡一放，躡手躡腳地帶上了門。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就當我沒來過。」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羅瑪尼·阿基曼羞恥地用被子蒙住臉。

　　明明他對愛西絲還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這下跳進海裡都洗不清了！

　　愛西絲對著關上的大門靜默了一瞬，幽幽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件事這麼快就泄露了，唉，真是甜蜜的煩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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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煥然一新的愛西絲牽著羅瑪尼從樓上下來，眾人看著這個新來亞楠的半吊子獵人的眼神都不對了。

　　那什麼，武力低下，楚楚可憐，膽小怕事……假的，全都是假的！

　　分明就是衝著亞楠女神過來的，剛才那些全都是偽裝！這分明就是個心機狗，才和老師相處多久，就把老師拐走了！

　　老師這麼高冷一個人，從前看上老師的也不是沒有，結果跑上去告白的不是被扔到河裡冷靜冷靜，就是被加了十倍訓練量，怎麼會這麼容易被人勾搭走？分明是這個小子不安好心，用了什麼特殊手段！

　　亨裡特有些憤懣不平地想著，又多灌了幾口酒。辛辣酒水沿著喉嚨劃過，一如老獵人蕭瑟的心境。

　　阿麗安娜則是用神奇的眼神看著愛西絲，手上的羽毛扇子搖晃個不停。

　　作為被她罩著的旗下小弟（妹），她可再清楚伊芙琳的品行不過了，就算是覺得誰好看，最多也不過口頭調戲兩句，真要動真格的時候反倒慫得不行。怎麼這一次，突然轉性了？

　　再說了，伊芙琳可是和格曼同時代的人，活到現在早就七老八十了，年紀簡直能做那個年輕人的奶奶。那個叫羅瑪尼·阿基曼的家伙，能對伊芙琳有感情，不得不說還真是個勇士呢……

　　而住在阿麗安娜對門的文盲大叔優哉游哉地坐在原地，一會兒看著愛麗絲姐妹拿著鏡子和梳子給人偶打扮，一會兒又眯著眼看著四人之間洶湧的暗流，頗為自得其樂。

　　……

　　愛西絲輕咳一聲。

　　石像般凝固在原地的眾人終於有了動作，阿麗安娜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手，明明撞破了不可告人的畫面，卻第一個站起來衝著他們微笑。

　　「之前聽說親愛的你受傷了，我們都還很擔心你，現在看到甜心你活動自如，我就放心了。」

　　說著還對愛西絲拋了個媚眼。

　　亨裡特先是瞪了一眼某個摸鼻頭的粉毛青年，然後才對著愛西絲的方向舉起了酒杯。

　　「哈哈、哈哈哈哈，恭喜老師受傷痊愈。」

　　「免了，我的傷還沒好完，只是不影響活動而已。」

　　愛西絲搓了搓被阿麗安娜激起的雞皮疙瘩，拉開椅子坐下，羅瑪尼炸著毛心領神會地端來一杯奶茶。

　　亨裡特又鼓起了眼珠。

　　亞楠這麼多獵人都沒追求到老師，怎麼你這個外地來的家伙，連血療都沒進行過，打個狼人都磕磕絆絆，還能拐走老師？難道老師只喜歡沒經過血療的普通人？

　　文盲大叔在坐在小凳子上看戲，不發一言。

　　最後愛麗絲從裝扮人偶的游戲裡掙脫出來，晃著兩條藕節般的小腿，天真地看向愛西絲和羅瑪尼。

　　「那個……發生了什麼？愛麗絲姐姐和漂亮大哥哥回來，不是好事嗎，就像爺爺每次平安回來之後都能看到媽媽啊。」

　　「咳，沒什麼，愛麗絲繼續和姐姐玩吧。」

　　亨裡特壓低聲音提醒著姐妹兩人，話音未落，就又聽見那邊那個長年托庇於老師羽翼之下的交際花笑嘻嘻地開口：

　　「既然伊芙琳你喜歡羅瑪尼，羅瑪尼也對伊芙琳你有意思，那什麼時候舉辦儀式啊？」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裡買了一堆板栗，生的，求問怎麼在不傷到肉的情況下剝掉裡面那層皮？——來自指甲快剝廢了的某人


第97章

　　「呼， 總算是走出來了。」

　　某個粉毛青年抹了把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回頭望著森林裡纏成一團一團的大蛇球，不由感嘆道。

　　「你這與其是說終於從禁忌森林裡逃出來， 倒不如說是終於遠離了阿裡安娜吧？」愛西絲懷裡揣著落葉雙刀， 涼涼地吐槽道， 「禁忌森林不是我一路砍砍砍， 然後你在裡面收集毒液做化學實驗嗎？」

　　「愛西絲不要揭我老底啊，我只是好奇舊亞楠水源裡的毒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怎麼能在活水源頭處存在這麼久而已！這和阿麗安娜有沒有問我那個問題沒有任何問題。」

　　說著說著，青年頭頂的呆毛耷拉下來。

　　「而且，就算要舉行儀式，也要等到回到迦勒底之後，才能進行吧？這裡的教堂， 這裡的神明，真的適合人類嗎？」

　　「很顯然， 一點也不適合。」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愛西絲眉間流露出點點不耐。

　　「你要是能在歐頓的教堂裡結婚，我簡直佩服死你的勇氣了。如果你腦子裡還沒長出一堆眼珠子的話，我就更崇拜你了。」

　　「呃， 你一說眼珠， 我都要得大眼珠子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了！我覺得我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再看見這麼多眼珠了！」

　　羅瑪尼·阿基曼委屈，明明是她先帶他到治愈教會去的！毫無防備就看見燈籠上長滿密密麻麻的眼珠，後面又被吸腦怪差點鑿穿腦子， 這也能怪他咯？

　　最後大眼珠子PTSD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事嘛！

　　空置的手腕冷不丁地感到一陣溫熱， 順勢抬頭，是愛西絲努力掩飾著笑意的面容。

　　「好了你， 閑話也要有個度吧。有我在身邊，你為什麼要害怕呢，趕緊進去拜爾金沃斯吧！」

　　……

　　「這就是拜爾金沃斯？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羅瑪尼一面走，一面觀察著這棟爬滿了綠色藤蔓的白色小樓，心中禁不住升起濃重的疑惑。

　　在荒置了幾十年之後，這裡竟然沒有雜草叢生，而是依舊保持著相對整潔的模樣，實在是令人難以想像。但聯系到在亞楠以及其他地方裡發生的種種怪像，卻又令人詭異地覺得理所當然。

　　也許，這個名為拜爾金沃斯的學院，早就湮滅在了時間的長河裡，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只是它停留在夢境裡的殘影罷了。

　　但從表面上來說，這棟小樓的確符合學者聚集地的名稱，高大而寬闊的廳堂內部排列著一架架數人高的天花板，用做實驗的平台上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擦得透亮的玻璃器皿，所有實驗材料都分門別類地劃出片區，放進儲存櫃。

　　但是，這裡似乎還欠缺了點什麼。比起作為培育學者的地方，這裡更像是一座用來儲藏書籍的圖書館，或者是私人實驗室。

　　空無一人的實驗台上凌亂地擺放著一些寫有文字的筆跡，羅瑪尼謹慎地湊了過去，卻發現上面的筆跡早已因數十年時光衝刷而變得漫濾不清。

　　甚至連治愈教會上層的聖歌團筆記都比這個更清晰。

　　羅瑪尼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忽然感到有一道視線冰冷地盯著自己，下意識地回過頭。

　　大量眼珠泡在福爾馬林裡，在完全靜止的液體裡沉沉浮浮，那些來自野獸、人亦或是其他不知名生物的眼珠遲緩卻堅定地轉過來，統統都轉到同一個方向，冰冷而寧靜地盯著他。

　　盯著他。

　　「哇啊！」

　　……

　　「什麼人！」

　　「什麼人！」

　　完全相同的厲喝同時響起，卻出自不同人之口。

　　鳴響著聖歌的水霧與變形手杖對急速突刺而來的雙刀毫無抵抗之力，頭戴蒙眼三角帽的學者在紅色的螺旋樓梯上步步後退，口中卻還不依不饒地呵斥著：

　　「拜爾金沃斯已經不接見外客，無禮的闖入者，還不速速退去！」

　　女獵人輕嗤一聲。

　　「醒醒，拜爾金沃斯已經亡了，現在早就已經是獵殺之夜了！」

　　「威廉大師的拜爾金沃斯從來都沒有死掉！」

　　不知名的學者心神大亂，輕薄鋒利的刀刃頓時順著鞭身長驅直入，白發女獵人無視了鞭鋸抽在身上帶去皮肉的痛苦，先是擊穿兩個手掌卸去武器，然後精准無比地把他釘在了牆上。

　　就像一個最老練的屠夫，學者甚至能聽到刀刃擦刮肋骨的聲響，感到刀尖在血肉裡游動的溫度，但神奇的是，他並沒有感到多麼痛苦，就連從傷口裡湧出來的血也沒有多少。

　　「你可真是頭……野獸（Beast）……」

　　不知名的學者呼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氣息，死死盯著愛西絲。

　　「你說我是野獸也沒錯。」愛西絲無所謂地咧了咧嘴，眼神興奮，「在這個夜裡，我們都是野獸。」

　　「……你才是野獸！我和你是不同的！」

　　噌——

　　白發女獵人把長刀從牆面上抽離下來，掛著惡劣的微笑，如同拉鋸一般在學者的身體裡來回抽動。盡管暫時性命無虞，但刀刃在身體裡游走的劇痛，隨時隨地能刺破心肺的恐懼依舊使學者忍不住扭曲了表情。

　　「你、你！」

　　「別叫我『你』，我有名字的。現在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愛西絲，是個賞金獵人，當然，也兼職野獸獵人，那麼，現在能夠好好交流了嗎？」

　　剛才還十分嘴硬的學者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我叫尤，是威廉大師的學生，拜爾金沃斯的看守者。」

　　……

　　「嘛，這樣才像樣，能坐下來好好談談的事，為什麼需要動手動腳呢？」

　　愛西絲溫柔無害地微笑道，還刀入鞘，看得羅瑪尼眉毛直跳。

　　明明是我們先闖進來的，還要這裡的看守者有多客氣？把人家打一頓釘在牆上血濺三尺，還要要這裡的學者對我們載歌載舞的歡迎，這可能嗎？那假如我們把拜爾金沃斯的書全都運回去，是不是還要尤幫著把各種實驗器具、試驗資料打包送回去？

　　女獵人驕傲昂頭。

　　沒錯，有真理就是了不起，誰不講道理，那她就心平氣和地跟他講講道理。

　　直到服為止。

　　剛剛受了重傷的學者「尤」一連往大腿上扎了好幾針，雙頰才透出健康的紅潤顏色。尤垂頭喪氣地看著兩人，十分識趣道：

　　「拜爾金沃斯已經封閉，平時只有治愈教會的人才能到這裡來，但現在是你們來了。說吧，你們想要在這裡得到什麼？」

　　「我想要知道『那個儀式』的所有資料。」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本來擺著一張生無可戀臉的學者猛地在椅子上彈動了一下，隨後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激動，又掩飾性地開始嘴硬，「你們問吧，反正問了也沒用，就算是死，把我的屍體扔進月畔湖裡面，我也不會告訴你一星半點『那個儀式』的事情的！」

　　「那如果今晚獵殺之夜就能結束，並且獵殺之夜以後也不會再有呢？」

　　尤將信將疑地抬起了頭。

　　「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不說，但我只需要在這裡繼續搜尋就能得到答案。我在今晚上半夜得到答案，和在今晚下半夜得到答案，根本毫無區別。」

　　「成交！」

　　……

　　尤面無表情地帶著兩人在一層又一層的儲物櫃中穿梭著。

　　「當初威廉大師和勞倫斯一起在地宮裡發現了古神之血，並且開發出了許多用途。勞倫斯過於沉醉鮮血帶來的好處，並且在拜爾金沃斯裡四處推廣鮮血，這讓一向主張人類應該開闊視野以得到更多智慧，從而讓人類整體升華的威廉大師十分憂慮。」

　　「並且在那時，拜爾金沃斯內部使用了古神之血的學生開始陸續出現獸化症狀，所以威廉大師就把那些從地宮裡發掘出來的東西封存了起來，禁止血液流通。但是勞倫斯並沒有放棄，在幾次索取古神之血無果之後，他開始用各種手段得到封存的神血。」

　　羅瑪尼有些別扭地望了望手上的戒指。

　　「到後來，他試圖批量生產那樣的鮮血，很大一批人被他蠱惑。威廉大師和勞倫斯的分歧越來越大，到最後，勞倫斯帶領了一大批追隨者從拜爾金沃斯出走，到亞楠去建立治愈教會。」

　　他們走過幾個布滿灰塵的架子，越來越向著封存地宮古物的房間走去。

　　「本來拜爾金沃斯和亞楠，在那之前從來沒出現過獵殺之夜，但自從治愈教會建立後，黑夜，便籠罩了這裡。」

　　打開覆蓋鉛皮的鐵門之後，古老的獵人像是感應到什麼一般精神百倍地昂起頭，並在無人指引的情況下，暴力破解了一個隨意放在角落的木櫃。

　　破碎的石塊立刻暴露出來。

　　「那是什麼？」

　　「呃，那也是威廉大師和我們一起在地宮裡挖掘出來的東西，本來還有一具石棺的，但是後來被該隱赫斯特的人偷走了。那上面的文字太過古老，就連拜爾金沃斯最有語言天賦的學者也無法解讀，到後來也就沒人願意鑽研這塊石碑了。」

　　「威廉大師因為那次出土的石棺而燃起了探索地宮的興趣，於是勞倫斯就在地宮裡發現了古神遺骸和古神之血，從那以後，許多災難就發生了。」

　　尤搖了搖頭。

　　「走吧，這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只是廢物罷了。」

　　「不，它絕不是廢物。」愛西絲珍重萬分地拂開石碑表面的灰塵，語調哀傷，「這塊石碑對你們而言，恰恰正是無上的寶物。」

　　「它是人類失落的歷史。」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你們一個很悲傷的事情，今天，我在wb上抽中了一百塊現金紅包。但是——我支付寶綁在其他微博賬號上了，並且那個賬號我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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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隨著蒙在石碑上的塵土隨著指尖拂動而被抹開， 原本存在於愛西絲腦海中的猜測愈發清晰。

　　「人類失落的歷史？」尤先是震驚得無法出聲，隨後半信半疑地盯著愛西絲，「別說大話了， 這塊石碑根本沒有任何人能讀懂， 當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嘍？」

　　「人類哪裡有什麼值得歌頌的歷史， 人類不都是在古神的庇護之下出聲， 在古神的庇佑之下成長，同樣， 在他們注視之下死去的嗎？如果你要強行解釋，我甚至可以說，這塊石碑上寫著人類並不比神明更差。」

　　「真是可悲……」

　　白發女獵人的面容在那麼一瞬間似乎變換到了失落的檔位，隨後自嘲地搖了搖頭。

　　「算了，時間大概已經過去很久了， 久到你們連對火焰的崇拜也早已忘卻。想必那些遠古的回響，早已不存在於世上了吧？」

　　羅瑪尼蹲下身， 用小刷子刷開那上面的塵土，在看到石碑銘文時，心中也難得生出了一絲苦澀。

　　那是加拉哈德從畫中世界艾雷德爾裡出來之後，在亞諾爾隆德的暗月靈廟裡看見的石碑。時移世易， 明明建築風格依舊和羅德蘭的世界一脈相承， 但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卻早已湮沒無聞。

　　人類啊……就是這樣一種健忘的物種呢。

　　……

　　對於拜爾金沃斯的學者的不解，愛西絲倒也沒過多去爭辯，畢竟她一個活了上千年的長者， 再去和一個只有區區幾十歲的小孩子爭論， 未免也太掉價了一點。

　　況且，在當初熄滅火焰的時候， 她就料到了這一點，不是嗎？

　　生於黑暗的人類，最初只是渾渾噩噩的活屍，沒有戰爭、沒有道德，更沒有文明，如野獸一般存在著，僅憑最本能的獸性所驅使。直到當火焰燃起，人類才漸漸脫離了蒙昧，建立了如烏拉席露、如洛斯裡克一樣輝煌的文明。

　　即便在那樣的時代，人類也依舊無法完全擺脫與生俱來的劣根性，她又如何要求現在的亞楠人一定要記得當初？

　　脫離了火焰的人類，在黑暗中逐漸回歸行屍走肉的獸性蒙昧，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失去了正確的引導，走上歧途引發災難，難道不是很容易發生的情況嗎？

　　「可以了，不用再打開你們拜爾金沃斯的寶藏了，我有這個就已足夠。」愛西絲召喚來信使將這些石頭搬走，「你只要告訴我，蜘蛛在哪裡，那就足夠了。」

　　尤咬住下唇，神情掙扎。

　　「我……算了，既然你有辦法解決獵殺之夜的事，那我就告訴你。蜘蛛……蜘蛛被威廉大師藏了起來。它有回溯時間的力量，所以，獵殺之夜會在不斷回溯的時光裡越來越長，直到蜘蛛被殺死。」

　　剛說到一半，尤又生怕他們莽撞亂來地補上了兩句。

　　「獵殺之夜是古神尋求子嗣的儀式，當蜘蛛被殺死，天上的血月就會降臨。到那個時候，人與獸的界限就會變得模糊，就算神智勉強保持正常的人也會瘋狂，你們千萬不要莽撞行動！」

　　「知道了，你只要告訴我，蜘蛛被威廉大師藏到哪兒就行了。」

　　「它就在門外的湖裡。」

　　……

　　拜爾金沃斯的白色小樓外的確有一個明亮而寬廣的湖泊，與其說那看不到邊的水體是湖泊，倒不如說是海。

　　一片波光粼粼，散發著迷幻銀光的淺海。

　　躺在搖椅上觀測天空的威廉大師就在白色大理石修成的把頭上仰望星空，手裡的長杖隨著椅子而一搖一晃，在兩人飛奔過去時吃力地抬起手，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邊將手杖的杖頭指向了湖面。

　　在勞倫斯已經死去多時的年代，威廉大師也應該早就入土了才對，不可能還依舊停留在拜爾金沃斯活蹦亂跳。擦身而過間，羅瑪尼就確定了，這裡只是另一個有關拜爾金沃斯的夢境而已。

　　「把手給我。」

　　來不及多想，羅瑪尼下意識伸出手，牢牢扣緊了她的手指。

　　溫暖到滾燙的溫度清晰而又穩定地從她的肌膚上傳來，莫名地讓人感到一陣安心，仿佛呼應一般，十指所佩戴的戒指也湧出一股暖流，溫柔而穩定地包裹著他的靈魂。

　　「注意了，一二三，跳！」

　　手腕被猛地一扯，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男人情不自禁地跳起來，雙雙躍入湖中的身影猶如兩只並肩而飛的水鳥，在巨大的圓月上留下一個難忘的剪影。

　　風聲呼嘯，緊接著就是大水漫過頭頂，就在那穿越那層水面之際，本應如同普通人一般驚叫出聲的他，此刻卻奇異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樣一起跳湖的話，算不算得上《泰坦尼克號》那個經典的「You  Jump ，I Jump」呢？

　　……

　　毆打蜘蛛羅姆的過程比想像中還要無聊。

　　作為一個沒有什麼智力的蜘蛛，除了從背上召喚出一堆小蜘蛛助陣之外，就只能利用閃現拉開距離召喚隕石，除此之外，它甚至沒有毒牙和利爪進行自我防護。

　　然而以愛西絲多年狩獵的老練程度，在羅姆開始轉身閃現的時候就一個蓄力攻擊，直接打斷了蜘蛛的瞬移。

　　於是隕石完全放不出來，正常戰鬥一路向著單方面的毆打狂奔而去。羅曼負責清理那些個頭很小但攻擊欲望意外高漲的小蜘蛛，愛西絲負責頭上長滿眼珠，但和前面遇到那些怪物相比，意外有點醜萌醜萌的蜘蛛羅姆。

　　「那個，愛西絲。」

　　盯著愛西絲血淋淋的前襟，羅瑪尼他欲言又止。

　　用得著每次戰鬥之前都先捅自己兩刀嗎？你看見沒有，胸口的血都像噴泉一樣湧出來了喂！這種出血量放到普通人身上是會死人的吧？

　　「當然有必要。」愛西絲有一道沒一刀地剁著羅姆的短腿，順便又插了自己一刀，「加拉哈德當初既然靈子轉移到了羅德蘭，就應該知道，被初火焚燒過後的我，實際上只是一團灰燼而已。血，對我來說，是完全不必要的東西。」

　　來自過去與未來的兩人如同被湖中精靈所祝福一般，輕飄飄地踏在水面之上。溫熱的液體隨著衣物滴滴落下，如同墨水滴入清水一般，在水面爆開一團暗紅。

　　白發的獵人望著鮮血淋漓的掌心，隨著足下立身之地漸漸變成一片濃稠的血色，身體也愈發輕盈起來。不知從何時起，一星暗紅的火光從披風上亮起，然後是皮甲，再然後是裝點著白羽的帽子……

　　「果然，只有鮮血，才能熄滅火焰啊……」

　　「愛西絲？」

　　「啊，我能感到我的力量正在漸漸恢復了。不是那些充滿污穢的所謂魔法，而是真正的，能夠將無形的靈魂物質化的魔法，還有各種各樣的奇跡。啊，真是久違了。」

　　愛西絲興奮地拋下雙刀，站在羅姆的隕石雨裡，向他笑著伸出手。

　　「吶，還差最後一點，最後一點點，把你的火焰……給我！」

　　天空之中，血月低垂。

　　……

　　羅瑪尼·阿基曼伸出雙臂，面向天花板端詳著自己的雙手。

　　不見了。

　　來時戴著的那幾個戒指不見了。

　　再仔細想想，在血月降臨受到衝擊而昏迷過去之前，他仿佛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紛紛脫離下來，飄到空中。

　　然後，聚集成了一團搖曳的火焰。

　　原來如此啊，加拉哈德帶回來的戒指竟然是這樣一種東西。

　　橘粉色長發的青年如此感嘆到，心中浮起一絲了然。

　　羅德蘭世界真正保留下來的余火並不是被淹沒在灰燼裡的火炭，而是被加拉哈德帶回來的戒指嗎？暗月之神所言的深海時代，想想應該和水有關吧？

　　而主宰世界的水這種東西，必然就會熄滅上個世代的火。所以，將最後的余火凝固起來，帶回遙遠的未來，再借由已經降臨迦勒底的從者之手，重新將凝固的余火帶回亞楠。

　　無論如何，火焰都是薪王畢生以求的東西，到那個時候，沉睡在時光深處的薪王一定會蘇醒。而足以照亮世界的文明之火，卻並非普通人能夠駕馭的東西，這就保證了戒指即使丟失，也不會被其他包藏禍心的歹人所利用。

　　在那之後，他就只需要等待，等待著火焰與薪王之間無可比擬的「緣」牽引著愛西絲，在世界的某處重新相逢。

　　薪王是火焰的燃料，也是世界之火的調度者，唯有她才能將戒指重新返本歸元。當戒指從他手心離開的時候，就是薪王重新點燃自我，照亮世界的時候了。

　　真是精妙的計算。

　　羅瑪尼在贊嘆之余，也禁不住生出了一絲近乎怨懟的不爽。

　　你把世界之火算計得清清楚楚，那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呢？為了世界的光明獻祭一切什麼的，縱然讓人無話可說，但是……

　　總是讓人心底難受。

　　不過說起來，他也沒什麼立場去譴責愛西絲呢。

　　名為羅瑪尼·阿基曼的男人苦笑起來。

　　明明自己早就決定在見到蓋提亞的時候就用這枚戒指自爆靈基什麼的，還要在愛西絲重新點燃火焰的時候譴責她，這樣是不是有點雙重標准了？

　　正在羅瑪尼望著手指上僅存的戒指發呆的時候，木門忽然吱嘎一聲，愛西絲端著一碗易於消化的麥片粥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麼會舍得把加拉哈德的二手戒指給羅曼戴著啊，當然是要發全新的啊！大概還有3到5章的亞子就到神代了，養肥的小可愛可以開始宰了哦。

　　PS：我以為，我對基爾什塔利亞的感情就是要手撕他，直到我今天看見了基爾什塔利亞X咕噠夫的本子（理智蒸發）。我要大聲說一句，隊長真香！！！！！


第99章

　　「醒了？」

　　隨著女獵人淡淡聲音飄過來的， 是混雜著牛奶味道的淡淡麥香。

　　那味道讓羅瑪尼恍惚間想起小時候在以色列時吃的麥粥。

　　彼時尚在神秘尚未退卻的神代，雖然父親大衛王和他都蒙神恩而得到強大力量，但就整體生活水平而言， 以色列上下的日子依舊過得相當艱苦。

　　普通人的一日三餐是牲畜做成的乳制品和摻著沙子木屑的黑面包， 家畜的肉只有在死掉時才能一嘗美味。出去意外死掉或者湊巧打到的野味之外， 衰老家畜的肉質粗糙如柴， 難以下咽。

　　即便如此，也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美味。

　　而他身為王族， 就算生活水平比普通人高出一截，也依舊無法和科技昌明的現代相較，牛奶麥粥依舊是小時候的日常主食，頂多加了一點稀有的蜂蜜。

　　奇怪，為什麼普普通通一碗麥粥， 就會讓他想起小時候那些事呢？

　　他在心裡晃了晃腦袋，伸手接過還微微發燙的木碗。

　　……

　　「我……到底睡了多久？」

　　「你睡了七十二個小時， 按照迦勒底那邊的計時法，你睡了整整三天。」愛西絲隨意坐在床上，濕漉漉的頭發冒著淡淡水汽，像是剛剛洗過， 「當時你失去戒指， 血月又出現，直接被衝擊到昏迷，我還以為你會在床上躺到天荒地老呢。」

　　愛西絲卷著黑色的發尾，輕笑著調侃起了他。

　　「當時我可擔心死了， 我和你連婚禮儀式都沒有舉行， 你要是躺在床上變成植物人，我又要怎麼辦？難道要我做個寡婦？」

　　「那什麼……我好歹也能對付幾只小蜘蛛， 不至於這麼弱吧？」

　　羅瑪尼漲紅了臉，聲音越來越小。

　　「雖然和你比起來，是有點不值一提……對了，你的頭發！」

　　「白發是該隱赫斯特的秘術附贈的，在我重拾火焰之後就消失了。」

　　愛西絲看著隱約泛起火光的掌心，眼神微微一厲，一縷淡淡血氣在發間沉沉浮浮。有了拜爾金沃斯和聖歌團的記載佐證，她總算搞清楚了從她的棺材被挖起來到蘇醒之間發生的事情。

　　「該隱赫斯特遲早要為他們干的事付出代價。」

　　……

　　咕——

　　某個粉毛青年捂住肚子，尷尬地刨了兩口麥粥，繼續眼巴巴地盯著愛西絲。

　　「那你這三天又在干什麼呢？」

　　愛西絲有點心虛地把袖子裡的干枯眼睛往裡藏了藏，以免已經出現大眼珠子PTSD的羅瑪尼看到，一面又不期然想起亨裡特背著人神神秘秘把這塊瞳孔已經擴散成混沌水銀狀的眼睛塞進手裡的情形。

　　過分沉溺於殺戮的獵人最終會變成野獸，而變成野獸之前，瞳孔會不斷擴散，直至失去人類應有的規整圓形。而這玩意兒是他在工坊裡被信使們霸占的洗手池裡找到的，充滿了不祥的詛咒氣息。

　　緊跟著過分擔憂孩子們會隨手拿走這個東西的亨裡特就禍水東引，直接把嗜血獵人的眼珠塞給老師解決，並因此招來了愛西絲一頓好打。

　　討厭歸討厭，但本質上還是個負責老師的愛西絲只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自動觸發的任務。在花了幾個小時清理了燈籠裡的月之魔物，在曼西斯噩夢裡解放了變成月神眷屬的帕奇，殺死血月之子梅高和負責看護它的奶媽之後，她便循著眼睛上的詛咒來到了另一重夢境。

　　在這裡，高潔瀟灑的路德維希和他座下的駿馬融合在一起，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從獸性殺戮的深淵中重拾人性；自願、抑或被自願的病人接受實驗，屬於人的腦袋變成了充滿了不明液體的腫脹組織；她曾經百般照顧的瑪利亞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選擇了自殺，魂靈卻日日游蕩於此，不得安寧；血療的始作俑者——勞倫斯維持著獸化的形態，烈焰終日炙烤；昔日並肩作戰的同伴在囚牢裡陷入瘋狂，發誓將秘密守護到底。

　　在最後的最後，她來到了所有詛咒的源頭——一個慘遭屠戮的小漁村。

　　……

　　懷著子嗣的古神科斯在海中受傷而亡，她的遺體被衝上岸邊。而未能出生的古神幼體藏身於不再能得到力量的母腹，勉力隔絕著外界的傷害。

　　以漁獵為生的村民們聽到了母親的呼喚，崇敬並耐心地哺育著她可憐的遺腹子。在科斯身上寄生的蟲豸改造了漁民們的身體，讓他們變得更加貼近「神明」。

　　但此處並非與世隔絕，海邊出現古神的消息很快走漏了出去，追尋著神明與內在之眼的拜爾金沃斯學者們聞風而至。

　　一場慘烈的殺戮由是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落裡展開。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古神並不一定需要肉身，也能以人類無法理解的形式存在。藏身於夢境中的科斯目睹了漁村中發生的一切，於是降下詛咒：

　　所有古神將會失去子嗣，所有參與殺戮之人將會受到詛咒。

　　子子孫孫，永世受難。

　　她從擺放著明樹花的衣冠塚一躍而下，踩著松軟的沙地一步步走向已然僵冷的屍體。

　　……

　　那個長著女人面孔的奇形生物在夢境中詭異地睜開了雙眼，瞳孔中倒映出一團燃燒的火焰。

　　「未曾沾染詛咒的純潔之人，火焰與雷霆的神明，為何阻攔我降下詛咒？」

　　愛西絲在科斯遺體面前站定，雙眼無波亦無瀾。

　　「那你們又為何寄生在我的畫作裡，來自域外的不速之客？」

　　科斯默然不語。

　　於是她抬起手，一團火焰在掌心中閃閃發光。

　　「深海的浪潮即將退去，火焰的光明就要亮起，一切不請自來的惡客都會被殺死。看在你也是受害者，他們也都罪有應得的份上，我不在夢境中和你戰鬥。帶著你的子嗣解除詛咒，馬上離開。」

　　科斯溫柔的女人臉龐扭曲了，露出怨恨的神情。她伸手捂住自己脹鼓鼓的肚皮，那裡似乎正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想要急迫地湧出來。

　　「難道我和我的孩子遭受了這樣的苦難，僅憑你一句話，就要把我從這裡趕走？這不公平！」

　　愛西絲漠然盯著她。

　　「你在我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入侵我的領域，本就足以引發神戰。你在這裡重傷而死，是因為遭到了其他外神的攻擊，而我也從未阻止過你向他們討債。而傷害你孩子的人類，你也從詛咒中收到了足夠的利息。」

　　「時代更替，本就是一定發生的必然，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罷了。」

　　一粒火星從掌中光焰剝落，飄飛到科斯冷冰冰的遺體上。

　　「我予你以生命，予你以自由，在我沒動手之前，帶著你的遺腹子離開。」

　　「那麼，我會解除詛咒，感謝您的仁慈。」

　　沙灘上的古神遺體驟然間煙消雲散，常年陰郁的天空中，第一次出現了陽光。

　　愛西絲漫步在冰涼刺骨的海水裡，目光穿透千丈深淵。

　　在那裡，有一座寒冷、黑暗、柔和，但又年久失修的吊橋。

　　……

　　「愛西絲，你在想什麼？」

　　熟悉的聲線，是羅瑪尼·阿基曼正端著牛奶麥粥的木碗，嘴角還沾著兩粒不經意跑上去的麥片。

　　「不，沒什麼。只是在想，我該怎麼組織語言來告訴你這三天發生的事。」

　　「誒，這三天愛西絲你干了什麼，難道又殺掉幾個治愈教會上層洞穴裡的怪物嗎？」

　　「算是吧，羅瑪尼。」

　　愛西絲神情淡淡，明明亞楠即將迎來黎明，她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召喚外神也好，使用血療也好，還是喪心病狂到在科斯孤兒和活人身上進行那種實驗也好，最終招來獵殺之夜完全是咎由自取。

　　設身處地的想，如果她是科斯，在發現自己兒子被人拿去做活體實驗，恐怕第一時間就要召喚陽光槍把拜爾金沃斯核平了，根本不會讓這些暴徒繼續留在世上。

　　這樣墮落的人類，當真有資格迎來新世代的曙光嗎？

　　如陽光般溫暖的索拉爾，脾氣憨直的洋蔥騎士傑克麥雅，看似冷淡卻執著堅定的葛溫德林……像那樣連靈魂都在閃閃發光的人，又在哪裡？

　　「看起來愛西絲很不開心啊，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羅瑪尼·阿基曼會在這裡傾聽你的煩惱哦∼」

　　青年淺笑著坐在床邊，對她露出一個淡淡的淺笑。

　　猶如一線穿透雲層的陽光，在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那些積攢起來的負面情緒就不知不覺消散一空了。愛西絲伸出手，把他到處支棱起來的橘粉色頭發弄得更像鳥窩。

　　「颯∼我干了什麼你一猜就中呢，不愧是以智慧聞名的所羅門王哦。」

　　「誒誒誒回答就回答，不要弄亂我的發型啊！」

　　「剛才，我在鑽一個牛角尖，但是現在完全一點都不困擾了啊！與其擔憂未來的事，還不如做好眼前能夠做到的，以後的事，就讓以後的人去擔心好了。」

　　如果人類真的那麼不堪的話，人間早就是一片煉獄了，根本就等不到人理燒卻的出現。烏魯克的吉爾伽美什王，以色列的所羅門，古埃及的奧茲曼迪亞斯，還有許許多多人類的英靈，他們根本就不會出現在英靈座。

　　愛西絲緊緊擁抱住身前的青年，額頭抵著額頭，無比鄭重道：

　　「這個獵殺之夜就要結束了，羅瑪尼，在此之前，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近幾天霉星高照啊，拿個東西也能摔跤，還正好摔到手，現在打字都是左手二指禪神功來著……

　　不管怎麼說，還是祝賀一下長五遙三順利發射吧。

　　感謝在2019-12-26 20：54：21∼2019-12-27 22：46：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滄瀾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0章

　　石質平台緩緩降下， 空曠而布滿濃香的小教堂再一次暴露在兩人的眼前，愛西絲牽著羅瑪尼的手，泰然自若地走進了建築內。

　　趴在地板上的紅衣乞丐依舊原地， 雙眼失明的他在聽到腳步聲後反射性地抬起頭， 僅憑著嗅覺和聽覺向前摩挲著。

　　黏膩的咕嚕水聲若有若無地響起， 她清晰地看見， 有什麼東西縈繞在教堂的每一處，並在紅衣人身上縈繞、盤結。

　　這裡是歐頓的教堂。無形的歐頓只有聲音， 卻沒有形體，亞楠的居民們自古以來就崇拜著無形的神明——歐頓，這種崇拜一直綿延不絕，甚至在治愈教會鼎盛時期也在城中屹立不倒。

　　有些人認為祂是大海，有些人認為祂是鮮血本身， 還有些人認為祂是潛藏在鮮血中的污穢……種種猜測，不一而足， 甚至羅瑪尼在打開她所收集的儀式之血後，還出現了那些不曾凝結的鮮血在器皿中緩緩升起，組成一個變幻的人臉的異像。

　　不過，她現在總算明白， 所謂的歐頓是怎麼一回事了。

　　歐頓是神， 但歐頓同時也算不上是神，歐頓只是由眾生心念所創造的東西罷了。

　　這裡就是艾雷德爾，一副以蓋爾的生命為祭品，她熄滅體內余火為代價， 再經由繪世者親筆繪成的， 在深海時代避難的諾亞方舟。

　　血即為世界，血就是一切。

　　古老的歷史早已在時光中湮沒無存， 但崇拜鮮血的習俗卻一代代流傳了下來，所以人們才會建起教堂祭祀鮮血，所以勞倫斯才會想到推廣血療，這一切原本都是有根源的。

　　不過，既然是繪世者的畫作，那麼這個避難所終究是會腐壞的。像征著人性的黑暗靈魂，原本便有傷害他人的一面，所以，日復一日衰敗下去的繪畫世界，其負面的東西理所當然也會影響到畫中的居民。

　　所幸，她及時醒來了。

　　所幸，羅瑪尼·阿基曼這個男人，賭博般地來到了亞楠。

　　拜爾金沃斯的學者們在打開潘多拉魔盒放出災難的同時，也將希望釋放了出來。

　　……

　　站在纏滿藤蔓的方尖碑旁，聽著村落裡瘋婆子們時不時傳來的尖利嚎叫，羅瑪尼還有些心有余悸。

　　不過他很快就熄滅了吐槽的念頭，扣著愛西絲的十指，沿著幽靜無人的小道一路向前，最後走到了小路盡頭。

　　從方尖碑處延伸出來的小路還延展多少，就被簡單粗暴地截斷在了半路。仿佛被什麼轟擊過一樣，通往前方的道路整個塌陷了下去，道路的斷口伸出來許多光禿禿的石頭，空蕩蕩地懸在半空。

　　羅瑪尼比了一下它的方向，並在對面發現了一條同樣斷裂的道路，並通向一個在月光下勾勒出雄偉剪影的城堡。在看到城堡上方懸掛的月亮時，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回頭看見自己頭頂也有一個完全紅色的月亮時，這才確定天上的確有兩輪明月。

　　只不過一輪血色，一輪依舊是冰雪般的銀白。

　　「兩個夢境。」愛西絲說，指了指懸掛在該隱赫斯特城堡上空的月亮，「而且所有的夢境，都即將消散了。」

　　羅瑪尼·阿基曼幾乎耗盡了自己的視力，才勉強從那輪比指頭大不了多少的銀色月亮上看出一點虛幻的消散痕跡。還沒等他發言，愛西絲就握緊了他的手，一陣暖意從她掌心出發，一直溫柔地覆蓋了他的全身。

　　「我試試能不能在這個夢境消散之前進去，你抓緊我。」

　　金色的光暈在兩人身上一閃即逝，在給羅瑪尼上完BUFF之後，愛西絲口中念念有詞，須臾之間，無數流光在半空中交織成網，最終構成了一道虛幻的金橋，通向了該隱赫斯特的夢境。

　　……

　　羅瑪尼是在一陣顛簸中睜開眼睛的，馬蹄敲打在石子路上的踏踏聲清脆地響在耳邊，幽雅的清香滲透在車廂的每一個角落。再伸手摸向旁邊的座位，很好，那裡是空的，一點也沒有愛西絲的蹤影。

　　一個侍女正跪在他腳邊，邊收拾他的外袍邊在嘴裡喋喋不休地抱怨：

　　「公爵你也真是的，明明是這麼重要的宴會，你竟然還不想參加。明明知道今天就要參加宴會，竟然還在昨天帶著人去打獵，回來又喝酒睡到日上三竿，竟然還要在馬車裡臨時換裝！」

　　什麼公爵伯爵的，他難道不是剛剛和愛西絲准備進入夢境嗎？

　　公爵·羅瑪尼·阿基曼腦子混混沌沌地想，剛要揮手趕走這個吵吵嚷嚷的侍女，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凝固在了袖子上。

　　層層疊疊的雪白蕾絲堆疊在襯衫袖口，並用從東方運來的絲綢帶子系好，用標准鈷藍色的天鵝絨大衣蓋住，衣服上掛著金懷表，一根金色勾邊的白色綬帶穿過右肩扣在左腰上，用一塊和大衣同色的大塊藍寶石胸針固定。

　　一頭長發也被放了下來，梳成低馬尾的形式，用絲帶捆扎起來，就差再往上面噴點香水，完全是一副糜爛貴族的做派。

　　身邊侍女還在不停地忙忙碌碌，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主人已經僵硬得像塊石頭。

　　「什、什麼宴會，我忘了。」

　　羅瑪尼試探性地問道，看看能不能從這個侍女口中得到一些信息。

　　「當然是該隱赫斯特城堡的宴會啊！」真在給他整理褲腿的女僕毫無心機地隨口答道，「主人，你不會忘記了吧，今天可是該隱赫斯特女王的女兒，血之公主伊芙琳的亮相晚宴啊！主人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拒絕結婚，老公爵和夫人都愁死了，就算這次婚約對像不是那位公主，找到其他名媛也不錯啊。」

　　「等等，你說什麼？」

　　伊芙琳？那不就是愛西絲沒有覺醒之前的曾用名嗎？！

　　羅瑪尼差點脫口而出，但還沒有離家出走的理智又在告訴他，伊芙琳是個常見的名字，該隱赫斯特城堡裡就有好幾十個伊芙琳也說不定。

　　不過，好歹還是和該隱赫斯特有關，自己應該只是和愛西絲失散了而已。既然目標都是該隱赫斯特城堡，那就先到那裡，再進行尋找吧。

　　……

　　由四匹馬拉著的精致車廂准時地停在了該隱赫斯特城堡的大門，門外守候的佩劍騎士神情恭敬地把一行人引入城堡，旋轉的樓梯上點著蠟燭，隨著火焰的燃燒，蠟燭中灌注的香料氣息也芬芳馥郁地蔓延了出來。

　　地上鋪著漫過腳背的厚軟絨毯，果木花草間，放浪形骸的青年男女互相追逐著，被一條條長裙輕盈拂過。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羅瑪尼穿行在各種金盞、燭台、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和搖晃著羽毛扇子擠眉弄眼的名姝當中，一時間很有些無所適從。

　　該隱赫斯特……不是已經覆滅很久了嗎，怎麼還有余力舉辦這樣盛大的宴會？

　　對了，這裡是該隱赫斯特的夢境，也許時間節點會有所不同。

　　他試探性地靠近一個身材豐滿的名姝，在對方含義豐富的眼神下和她跳了一支舞，忍耐著對方在跳舞之後的晦澀暗示，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親愛的露易絲·柯蒂夫人，聽說亞楠附近新出現了一個教會，聽說叫『治愈教會』，您知道這個教會又是做什麼的嗎？」

　　被羅瑪尼拉住打聽消息的柯蒂夫人壓根沒想到自己看中的瘦小青年滿腦子裡想的不是風花雪月，而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什麼治愈教會。不過，舞會原本就有用來交換消息的作用，她先是用羽毛扇子遮住半邊臉，露出一個自以為富有魅力的笑容，欣賞夠了身邊這個小公爵局促不安的表情之後，才慢悠悠道：

　　「不好意思，我從來沒聽說過亞楠有什麼治愈教會。這種名不見經傳的組織多了去了，反正放著不管也會自己覆滅，我可沒興趣關注那些螻蟻。」

　　正在此時，人群中猛然爆發出一陣響亮的歡呼，柯蒂夫人順勢結束了話題，把折扇合成一束，興奮地指向大廳：

　　「既是歡樂的宴會，何必談起令人不快的話題，看啊，最佳的娛樂節目上場了！」

　　……

　　一個又一個十字架被抬了上來，其上綁著一個個既像人類又像蝙蝠，渾身皮膚鐵灰的怪物。手執細劍的男女騎士們依次上前在那些怪物身上開了一個又一個大洞。

　　濃稠的血漿噴泉一樣從傷口飛濺出來，人群大聲歡呼，興奮得滿面漲紅，彼此爭論著那個騎士制造出來的血花更規整好看，甚至直接在宴席上打了起來。

　　閑言碎語也隨風飄到披著偽裝的羅瑪尼·阿基曼耳邊。

　　「……聽說是哪個地方的伯爵，使用血液的時候運氣不好獸化了，結果封地沒了，財富也沒了，就只剩下在這裡供人取樂的價值了，嘖嘖，還真是倒霉呢……」

　　「活該，誰讓他不小心用血，變成怪物都是自找的……」

　　他目瞪口呆地聽著席間冷血的對話，一時竟沒有注意到手捧鮮血的侍者已經到了身邊。

　　「公爵大人，這是才剛剛從處子身上榨出來的鮮血，還帶著溫度呢，您看你是要……」

　　「不用了，我現在還不需要。」

　　羅瑪尼一把推開捧著裝滿鮮血的金杯，近乎踉蹌地向外走去，他准備找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隨便挨過這個糜爛又血腥的宴會。

　　快速而又不引人注意地穿過堆滿食物的長桌和隨處可見的騎士雕像，准備在角落處好好休息一下，預定中的地點就傳來了兩個佩劍騎士壓低的閑聊聲。

　　駐足靜聽了一陣之後，羅瑪尼把自己干脆藏進了厚厚的簾幕裡。

　　作者有話要說：

　　加油呀！馬上就要做到12月全都是小紅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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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嘿， 阿爾芒，你聽說了嗎，今天女王陛下的女兒就要在宴會上公開亮相了， 我還有點期待那個伊芙琳公主到底長什麼樣呢。」

　　一個穿著藍袍的佩劍騎士說， 羅瑪尼藏在帷幕後， 悄悄豎起了耳朵。而那個被叫到名字的佩劍騎士卻在聽到朋友的話之後， 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嗤笑。

　　「她算什麼公主？充其量是女王陛下和祭司們不知道抽了什麼風才搞出來的試驗品，連那些子爵男爵們都比不上的東西。別看現在大家都要尊稱她為血之公主， 可誰不知道，她只是陛下無聊時用來解悶的小寵物而已。真要說起來，還比不上你我呢。」

　　「我們雖然在城堡裡就比擦地板的僕人好一點，還要承擔獵殺野獸的職責，但好歹還能活得像個人樣不是？這裡誰不知道， 該隱赫斯特城堡裡，真正能稱得上公主與王子的， 就只有從女王腹中誕生，但至今還沒有的血之子。我看，這個公主就是個消耗品……」

　　話還沒說完，阿爾芒就被朋友慌裡慌張地捂住了嘴。

　　「你少說兩句， 被女王的侍從官們聽到了可不得了， 說不定就去擦地板了。」

　　「擦地板就擦地板，誰還不知道啊。」女王的威懾果真效用無窮，阿爾芒的聲音果然小了下來，但還是心有不甘地念叨著， 「整個城堡都知道這事， 只不過他們不敢說而已。」

　　一個在頭上點綴著絲巾的侍女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差點撞到藏在帷幕背後的青年。羅瑪尼·阿基曼裹著又長又厚的簾子挪了挪腳步， 把自己藏在柱子後面，一面又忍不住好奇地悄悄揭開一道縫。

　　「喂，你們兩個懶鬼，咱們都在做事，你們兩個倒好，跑到這裡來光明正大的偷懶，還不快去端盤子！還有，你們看到公主了嗎，伊芙琳公主就要出場了，結果這時候她不見了！」

　　只見這個穿著打扮異常華麗的女僕衝到陽台上，先是對兩個偷懶的騎士大聲訓斥了一頓，然後又叉起手，頤指氣使地詢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伊芙琳公主的蹤跡。

　　兩個被罵得灰頭土臉的騎士當然是連連擺手，說沒看見公主的痕跡，那滿臉驕橫的女僕發了一通火，但除了把兩個人趕去做事之後，什麼也沒得到。

　　羅瑪尼無聊地放下簾幕，猜也猜得到，這就是個叛逆少女擺脫包辦婚姻的戲碼，只不過按照亞楠和該隱赫斯特的不成文習俗，應該還會來點血療和實驗什麼的。

　　對了，他現在身處的夢境，時間點應該在治愈教會還沒建立的時候，也就是說，在他來到亞楠的幾十年前。

　　某個粉毛青年想著，忽然覺得背後有點安靜，回頭一看，差點被嚇得跳起來。

　　白發紅瞳，盛裝打扮的愛西絲，正幽幽地盯著她，手裡牽著一個戴著波奈特帽子，穿著紅白格子裙的小女孩。

　　……

　　在羅瑪尼驚呼出聲之前，「愛西絲」就豎起食指，在唇邊做了一個「安靜」的動作。

　　「別出聲。」她輕快地說，臉上帶著不屬於愛西絲的嬌俏和青澀，一雙狹長而上挑的眼睛貓一樣靈動甜美，「我好不容易才躲在這裡偷懶，你可別告訴別人我在這裡，讓他們多找我一會兒才好。」

　　「您是哪一位小姐？」

　　除開猛然發現背後有人的驚嚇之外，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小心謹慎地假裝露出疑惑表情。

　　這的確是愛西絲沒錯，不過，這個夢境屬於幾十年前，現在的愛西絲，應該叫做「伊芙琳」。

　　那個還沒有到亞楠成為獵人的伊芙琳，還沒有覺醒的愛西絲。

　　之前建議要和他一起到該隱赫斯特夢境的愛西絲，現在又在哪裡？是到了另一個地方，還是根本就是伊芙琳本人，只是沒有破除迷障？

　　他垂著眼神游天外，卻被對面的血之公主拉回了神智。

　　……

　　「你不是聽到了嗎？」

　　伊芙琳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血之公主？」羅瑪尼配合地露出了驚喜、震撼還有好奇混合的表情，「你好，我是嗯……我是來自迦勒底的羅曼公爵，很高興認識你。」

　　「唔，迦勒底，從沒聽說過的地方，不過既然能被安娜麗絲邀請到這裡來，想必也不是什麼小地方。」伊芙琳拉了拉手邊小女孩的手，垂眸微笑，「這是瑪利亞，也是我的遠親。」

　　「安娜麗絲？」

　　「你連血族女王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混到公爵這個位置的？」伊芙琳一臉神奇地盯著他，「雖然我也討厭那個老不死，可是這點常識你也總該知道吧？」

　　「啊，啊哈哈，這個我當然知道，剛才突然就忘記了。」

　　羅瑪尼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節的笑容，他又沒住在該隱赫斯特，怎麼知道血族女王是圓是扁，是男是女，叫瑪麗還是叫安娜？

　　「你還真有意思。」伊芙琳忽然拎著酒紅色絲絨裙子湊過來，在他肩膀和脖頸處輕嗅了幾下，「像你這種兔子一樣柔弱可憐，渾身流淌著溫暖清香的家伙，沒在宴席上被那些空虛的女人吃干抹淨還真是幸運啊。那些女人啊，表面上看上去光鮮亮麗，實際上，可是寂寞到連裙子底下都空無一物的哦∼」

　　可憐的羅曼伯爵僵硬在原地，兩眼盯著伊芙琳發間別著的玫瑰，甚至連大開的「V」字形領口都不敢多看，整張臉都快紅到脖子根了。

　　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越來越近，在一旁目睹了她調戲羅曼公爵全過程的瑪利亞冷不丁拽了一下伊芙琳的裙子，小聲提醒道：

　　「堂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

　　伊芙琳拖長了聲音懶懶道，邁著該隱貴族們常見地小碎步飄了出去，走到門邊時回頭一笑。

　　「我想在舞會裡見到你，回見咯，羅曼公爵。」

　　羅瑪尼手裡捏著一片從她頭上掉下來的玫瑰花瓣，久久不能回神。

　　……

　　等到公爵家裡派來的侍從把他從陽台邊重新挖到宴會上的時候，剛才過分血腥的表演場地已經收拾得干干淨淨，用大理石拼接處各種圖案的地板光潔得甚至堪比鏡面。

　　挨挨擠擠的桌椅被佩劍騎士和僕役們搬到大廳邊緣，幾個趾高氣昂的女侍從走出拱門，在歡呼和花瓣彩帶裡大聲宣布，今晚宴會的主角大駕光臨。

　　神采飛揚的血族女王牽著嬌艷美麗的血族公主緩步走出，燈火下灼人的艷光似乎要讓所有血之貴族都暗淡失色。在場的夫人小姐變幻著扇子搖晃的幅度，用眼神和唇語交換著態度，在虛情假意地歡迎時，隱晦地向她投去不屑的目光。

　　羅瑪尼小心地把自己隱藏在一堆酒瓶和用蜜糖堆成的巨大城堡模型後，心不在焉地挖著蛋糕。

　　這個宴會再怎麼繁華，終究也只是場夢而已。

　　這些人絕不會想到他們養出來的「血之公主」最後會叛逃，更不會想到名不見經傳的「治愈教會」，會在將來成為覆滅該隱赫斯特的元凶。

　　現在唯一的難點，就是怎麼在城堡裡找到清醒的愛西絲。

　　他一邊咬著蛋糕，一邊焦慮地在人群中掃視，企圖找到她的蹤跡。而另一邊，血族女王安娜麗絲滿面笑容地把冷峻而陰郁的公主推到前面，欣喜而狂熱地宣布：

　　「今天這個宴會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你們的公主！這場宴會不僅是為了可愛的伊芙琳亮相這麼簡單，而且……」

　　女王頓了一頓，審視著所有人的表情。

　　「由於我太過喜愛她，所以，我決定授予她該隱赫斯特最高的榮譽——成為歐頓大神的新娘！等她生下該隱的『血之子』，就會成為我的接班人！」

　　糜爛的貴族們發狂地湧上去祝賀，沒人注意到，有個喜愛甜食的公爵打翻了裝蛋糕的盤子。

　　……

　　這是個夢，這一切都只是個夢……

　　羅瑪尼在心裡不斷告誡自己，最終還是沒能維持住表情，繃著臉在接下來的舞會裡和人跳了幾支舞。那些本來對他有點想法的夫人小姐一看到他比鍋底還黑的臉色，都免不了在心裡嘀咕，最終草草收場。

　　一雙柔軟的手撫上肩頭。

　　羅瑪尼頭也不回。

　　「不好意思，小姐，我現在不是很方便跳舞。」

　　「那我呢？」略帶調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來自迦勒底的羅曼公爵，又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呃……是伊芙琳公主啊，能請你跳舞，是我的榮幸。」

　　沒誰知道本該眾星捧月的伊芙琳公主是怎麼悄悄溜到舞池邊緣的，也沒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帶著一個陌生的公爵滑向了舞池，外人只看到這個面貌文弱的青年恰到好處地扶住公主纖細的腰身，完美無瑕地在舞池裡轉起圈圈。

　　「作為一個即將嫁人的新娘，你不去找您的未婚夫跳舞，反而過來找我，呃，合適嗎？」

　　羅瑪尼暈乎乎地扶著伊芙琳，就連自己在說什麼也快不知道了。

　　「什麼？你說歐頓？那玩意兒才不會請我跳舞。」

　　伊芙琳輕聲說著，甜膩的香氣隨著舞步絲絲縷縷地飄進鼻端。

　　「你們那裡不信仰歐頓嗎？歐頓可是無形之神，成為歐頓新娘，生下血之子可是該隱赫斯特畢生以來的榮耀和夙願，可實際上……」

　　音調裡幾分輕蔑，幾分嫌惡，又帶著幾分該死的漫不經心。

　　「就是個擺在祭壇上的祭品罷了。安娜麗絲自己生不出血之子，就變著法子折騰我，想要我代替她去受苦呢。本來我打算拉著瑪利亞，過幾天就干掉守衛逃跑。」

　　她毫無征兆地靠向羅瑪尼，手也更用力地環住他的腰，一路跳著跳著就遠離了眾人視線。

　　在冷風蕭蕭的偏僻露台，血之公主把遠道而來的公爵抵在石台上，笑容叛逆又桀驁。

　　「不過，自從我遇見你以後，我改變主意了。要不，我帶著你逃婚吧？」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其實靈感源泉是醫生放下頭發裝扮成吸血鬼伯爵的那個禮裝，放下頭發之後阿偉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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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我當年逃離該隱赫斯特的原因是什麼……好像是逃婚來著？」

　　愛西絲眼神迷離地隨口說著， 余音裊裊悠長，至今仍回蕩在羅瑪尼·阿基曼的耳邊。

　　萬萬沒有想到，逃婚這麼羅曼蒂克的事， 竟然會落到愛西絲身上。更萬萬沒有想到， 當年竟然是他帶著愛西絲一起逃跑。

　　不過， 也許當年愛西絲並不是拉著他逃跑， 而是隨意找了一個公爵或其他什麼貴族代替，在這個夢境裡， 他只是恰巧替代了那個人的位置而已。

　　某個粉毛青年一面在心裡瘋狂念叨著「這只是個夢，不是真的」，一面又無法自控地脫下華麗的貴族裝束，扮成馬夫的樣子從馬廄裡偷偷牽出兩匹駿馬。

　　牧羊養馬應該是他們家刻在DNA的祖傳技能，因此他很容易就安撫了那兩匹見到陌生人而有些焦躁不安的坐騎。

　　一大一小裹著鬥篷的身影飄然而至， 手中提燈發出暖洋洋的黃光，掩藏在鬥篷下的面容在他開口招呼之前擺出一個安靜的手勢。

　　就像當時此一次在帷幕後碰面般。

　　「想不到你還真有勇氣， 我還以為你會嚇到給安娜麗絲去告密呢。」

　　伊芙琳隨手把頭上的風帽掀了下來，放肆而輕狂地打量著他。華麗的寶石首飾消失不見，別著鮮花的王冠不翼而飛，酒紅色的拖地鯨骨長裙更是替換成了一套男女皆宜的輕便獵裝， 從骨子裡透出的凜凜英氣在她腰間懸掛的雙刀和手槍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就像第一次在亞楠小診所見到她一樣。

　　沒錯， 伊芙琳從來就不是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哪怕失去記憶，她也是在天上搏擊長空的金雕。

　　羅瑪尼暗暗想著，順手將提燈掛在了馬鞍上的鉤子。

　　「你這麼偷偷溜出來， 就不怕他們過來抓你嗎？」

　　「抓我？」伊芙琳得意洋洋地甩了一把頭發， 露出一個帶著滿滿孩子氣的惡作劇笑容，「嘿， 他們哪裡有哪個本事抓我？我用魔法迷惑了那個老不死派到我身邊的侍女，把她打扮成我的樣子，一時半會兒，他們是看不出來區別的。」

　　「看，這是我拿到的通行證，可以通過該隱赫斯特城堡的大門。我觀察過了，一般在這種宴會，都有不少人喝醉休息在城堡裡，那些隨行的侍從就會回去報信，這時候，我們只要說是亞楠領主派回去傳信的家伙就行了。」

　　她得意洋洋地亮出一塊銀光閃閃的東西，在馬背上伸手扶了一把青年。

　　「小心，別摔下來了，你會騎馬吧？」

　　……

　　肢體相觸的那瞬間，羅瑪尼幾乎忘記了這只是個夢境，胸膛裡的心激烈跳動起來，一時有些無法自拔。

　　那樣甜蜜中帶著絲絲酸澀的感覺……是世人所說的「愛」嗎？不同於他和員工們相處的平淡如水，不同於和梅林互相貧嘴加嫌棄的日常，更不同於蘊藏在萊昂納多幫忙中的溫暖，這樣屬於凡人的情感……

　　是他刻意取在名字裡的「羅曼蒂克」啊。

　　曾幾何時，連一絲感情都不能有，絕對理智的自己，竟然也能得到這樣平凡、卻又甘美的情感呢？

　　他扶住馬鞍，正要翻身坐上去，一陣喧鬧聲隱約隨風傳來，下意識回頭一眼，卻看見本該熄燈的城堡此刻燈火通明，點燃的火把如一條長龍般四處游動，照亮了半片夜空。

　　隊伍中似乎有人注意到了馬廄的異動，往這邊開了兩槍。伊芙琳臉色大變，趕在馬匹轟然倒下之前，裹挾著瑪利亞從馬背上翻下來。

　　「哼，還真是難纏！不過也不算什麼，跟我走。」

　　伊芙琳看上去預謀已久，伸手一撈，便攥著羅瑪尼的手腕在馬廄後的灌木叢裡左轉右轉，在綠葉和樹枝的掩護下，他們悄悄拋出馬廄，在曲折復雜的城堡裡找到了另一條通往外界的小徑。

　　「快，走這條路。」

　　伊芙琳上前，粗暴地拽下鏽跡斑斑的鐵門，一條陡峭、狹窄、搖搖欲墜的石梯就暴露在了眼前。

　　年幼的瑪利亞自告奮勇地最先下去，靈活的身影很快就越過道道階梯，在一塊相對寬闊的石板上等著他們。現在，就只有兩個成年人還堵在這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入口。

　　四處搜尋的人聲已然越來越近，驚動得鳥雀四處亂飛。

　　「你先下去。」伊芙琳抿了抿唇，「你畢竟是被我拉下水的，只要走掉就沒事，安娜麗絲不可能對遠方的領主動手。」

　　「那你呢？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羅瑪尼回望。

　　「我也會沒事，那個老不死還指望我誕下血之子呢。」

　　獵裝打扮的少女笑了笑，但臉上已然失去了初見的飛揚肆意。

　　就算不會死，已伊芙琳作為祭品的身份，也一定不會過得多好吧？也許，還會遭到類似刑罰一樣的懲戒。

　　青年沉默地想著，做出了幾乎是平生最勇敢的決定。

　　他一把將伊芙琳推下了梯子，搖搖欲墜的石梯終於在繼續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之後崩毀。

　　「好了，小公主，去更廣闊的的天地翱翔吧！」

　　「你！」

　　伊芙琳有些急氣敗壞地回頭瞪他，但不知為何，羅瑪尼·阿基曼懸著的心就突然放松了下來。身後不遠處，牽著獵狗的騎士們如狼似虎地撲上來，把繩索緊緊扣在手腕上。

　　「羅瑪尼·阿基曼，你到底在干什麼？！」

　　隨著響起的怒吼聲，繁盛的舊日光景如烈日白雪一樣消融散去，真實的世界終於回到青年的視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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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瑪尼·阿基曼面對著眼前完全斷裂的石階冒了一腦袋冷汗。

　　再往前一步，只要一步，他，古代以色列的魔術王，現代迦勒底醫療部負責人，就能從房頂上栽下去，然後在亂石嶙峋的地面砸成肉醬。

　　而正好維系他不至於渾渾噩噩掉下去的力道，正來自於某個逃婚成功，又在亞楠度過了好幾十年的該隱赫斯特小公主。

　　「你在做什麼啊羅瑪尼！自從到城堡以後就像夢游一樣渾渾噩噩，一路都是我在拖著你走。剛才還差點對著斷掉的梯子走過去，就算是我在你身上套了無敵，摔下去以後能找到上來的路嗎？！」

　　「羅曼公爵」剛才還瀟灑不羈的氣焰立刻被打壓了下去。

　　「呃，對不起愛西絲QAQ我剛才只是，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夢到你好像要從該隱赫斯特城堡裡逃婚。」

　　愛西絲張了張口，正要進行下一步動作，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記憶又令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古怪起來。

　　「所以，你就幫我逃婚了是嗎？」

　　「你怎麼知道的？」

　　「我為什麼知道？」愛西絲臉上掛起了調侃的笑意，聲音也輕快起來，「那還用說，因為我是該隱赫斯特的公主啊，你說對嗎，幫助我逃婚的，來自迦勒底的羅·曼·公·爵？」

　　「誒誒誒愛西絲你怎麼也知道的，可那不是夢嗎！？我那時候根本連這個世界都沒到，怎麼可能會幫你逃婚啊！」

　　「只是安娜麗絲那個老不死玩弄的把戲而已。」

　　愛西絲冷笑著，把一頂金冠戴上了羅瑪尼·阿基曼的頭頂。

　　剎那間，風雪大作，原本空無一物的房頂對面，突兀地出現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塔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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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楠是夢與現實交彙之地，現實中的事能夠影響夢境，同理，夢境也能夠干涉現實。該隱赫斯特和亞楠有同樣的性質，這裡既是夢，也是現實，出現這樣的事毫不奇怪。」

　　往前的道路，再無擋路的女鬼和吹毒箭的僕役，僅有精致宏偉的騎士雕像成雙成對地擺放在樓梯兩旁。

　　「為什麼是我？」

　　「安娜麗絲那個老不死一定知道我要找她算賬，她動不了我，就只好在你身上動手腳咯。她是這個夢境的主人，讓你出點什麼事不要太容易。」

　　兩人同時踏入女王的覲見廳，在一座座希腊羅馬式石雕之後，頭戴鐵面具的女王枯坐高背椅，聽到聲響之後昂起頭。

　　「吾乃該隱赫斯特之女王，來訪者，跪下。」

　　醇酒般迷人的嗓音透過鐵面具，顯得有些發悶。

　　「你似乎很久沒有見過我了，安娜麗絲。」愛西絲冷冷瞪著血族女王，「你知道嗎，從你們一族墮落到甘心給那群域外生物當看門狗，並腐化賦予人們恩惠與溫暖的奇跡聖鈴開始，就注定不會有好下場。創造了艾雷德爾的繪世者，抑或是她的後代又在哪裡？」

　　「早就不在了。」

　　被困死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小房間裡，安娜麗絲倨傲依舊。

　　「那種虛無縹緲的神話誰會去信？吾等從未見識過火焰，又何來信仰？」

　　「正是因為心無畏懼，所以才把我的從地底挖出來，然後以血池蒙蔽我的意識，妄圖把我當成獻給歐頓的祭品嗎？沒想到傳承了人類歷史的古老族群，竟然也把你們先祖的光輝歲月棄如敝履。」

　　愛西絲低低冷笑起來，眉目間似乎覆上一層薄冰。

　　「可惜，你們一點也不知道，歐頓、世界還有我的關系，所以……才會如此無知地冒犯我。你既坦言從未見過火焰與光明，那我大發慈悲，讓你親眼看見，親身體會，故事裡的世界之火是怎樣的形態。」

　　「羅瑪尼，我們走吧，我要向她討的債已經討完了。」

　　斬斷舊日因果的獵人轉身離去，在鋪滿皚皚白雪的山坡上，有城堡正在熊熊燃燒。

　　作者有話要說：

　　只有血能熄滅火焰是來自黑魂3DLC1畫中世界裡的，血源是畫中世界的腦洞就是來自這句話。另外，我要大聲嚎叫一句，政——哥——哥——你——為——什——麼——不——來——我——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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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當火焰衰弱時， 曾有一位偉大的王者看見了黑暗的時代，於是那位王者用鮮血制作了一幅畫。

　　當火焰行將熄滅時，曾有一位垂死的神明拼命拉住了墜落的世界， 為蘇醒的柴薪之王爭取時間。

　　當火焰熄滅之時， 曾有一位再無歸路的不死人將血奉予繪世者。

　　於是， 一個黑暗、寒冷， 但又無比柔和的世界誕生了，它如此嚴酷、冷冽， 卻又無比溫柔地包容了從四面八方逃難而來的人群，在火焰熄滅的間隙裡，默默積攢著重回光明的能量。

　　愛西絲拉著羅瑪尼·阿基曼穿過夢境與現實的罅隙，走在淺淺沒過腳腕的海水裡。延伸而出的大陸架上鋪滿了細軟的白沙，間或點綴著幾塊光滑的貝殼。

　　在一步之外， 沙地突兀地斷裂消失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海溝橫亙在兩人面前。在那深暗無光的最深處， 有一座柔和、古老、又搖搖欲墜的吊橋。

　　它靜靜躺在海底，寂寞而執著地堅守著主人賦予它的任務，就連木板上覆蓋的冰雪也不曾融化。但如果這座吊橋有自己的意識，就會失望地發現， 除了它本身以外， 這副由大小姐繪制的油畫終究還是難以逃脫時光的威力，在深海時代的影響下大片大片地腐壞，連帶著畫中的人心也不再淳樸。

　　愛西絲靜靜立於水面，良久， 轉頭看向身邊橘粉色長發的青年。

　　「吊橋在水下， 就這麼跳下去，可是會淹死哦？」

　　羅瑪尼心神領會地眨了眨眼， 捏了捏她裹在皮手套裡的手指。

　　「那就要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薪王大人幫忙了。」

　　「嘁——，看起來你這個臉皮薄得要死的家伙也學會了啊。算了算了，誰讓你是羅瑪尼呢。」

　　誰讓他是以色列王所羅門終生追尋卻無法得到的凡人之身，全天下僅此一例的羅瑪尼·阿基曼呢？

　　有風從海面吹來，帶著淡薄卻清新的味道。

　　兩人默然對視著，千言萬語抵在喉間，於雙目相交間將彼此的意思理解得淋漓盡致。

　　艾雷德爾的吊橋上連接著另一個世界，通往外界的道路裡充滿危險和未知，但兩人誰也沒有露出一絲畏懼。

　　向前一步，世界顛倒。

　　……

　　滴答——

　　滴答——

　　一片漆黑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是什麼聲音回響在崩毀的宮殿裡？又是怎樣的荒涼，才能營造出到令人恐懼的寂寞呢？

　　愛西絲伸出手，任由頭頂殘存石梁上的水滴落到掌心，冰冷到甚至能凍僵靈魂的水穿過手套，聚集成了一汪小小水窪。一回頭，一副已經長滿霉斑的巨大油畫被瘋狂生長的樹木從牆體上頂了下來，甚至有一般都浸泡在水中。

　　只要仔細分辨，依稀還能看出亞楠尖銳房頂的輪廓。

　　但，曾經淹沒了整個世界的海潮已經開始退卻了，從一度淹沒房頂，到現在只能夠勉強沒到小腿。世界在墜入谷底之後，重新又從深淵之中升起。

　　在發霉變質的畫旁邊，有三具擺放在高台之上的石棺，愛西絲甚至沒有打開棺蓋，便知道，這三具棺材當中，必然有兩具是空的。

　　因為這三具石棺當中，一具留給已經屍骨無存的葛溫王，一具屬於那位早早就被驅逐的太陽長子，而最後一具，是那位執著的暗影太陽，留給自己的棲身之所。

　　蕭瑟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令人難堪的寂靜中，唯有頭頂滿天星辰亙古不變地閃著微光。

　　不，除了風聲和水聲，也許還有其他的什麼聲音，像是某種渾身裹著粘液的蛞蝓，又像是當初妄圖吞噬神明的埃爾德裡奇行進時發出的夢囈。

　　羅瑪尼·阿基曼神情一凜，立刻彎下身子，在避免弄出太大聲響的情況下，藏到了布滿珊瑚和貝殼的石頭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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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星光之下，在愛西絲的感應裡，大地上四處游蕩著奇形怪狀的異物。

　　不是古龍，也不是世界大蛇這種退化品種，更不是巨人或魔狼，而是更加令羅瑪尼喪失理智的，由各種畸形扭曲、甚至虛實不定的零部件胡亂拼湊成的什麼東西。

　　東面、西面、南面、北面，甚至是天空，都密密麻麻地游蕩著莫可名狀的怪物。也許在隱秘而狹小的某處地縫裡，也存在著這種生物的影子吧？就像一片海域裡密密麻麻擠著無數有毒水母，讓人恐懼之余又忍不住惡心。

　　但祂們並不是這個世界本身所孕育的東西，至少，在一度與世界，與初始之火融為一體的愛西絲眼中來說不是。

　　他們是從廣闊無垠的星空中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東西。

　　愛西絲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羅瑪尼，雙眼在黑夜裡閃閃發光。與此同時，也意識到了什麼的青年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安靜地糾纏著。

　　「我送你走吧。」

　　「但是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回迦勒底。」

　　「我會回來的，羅瑪尼，你要相信我。」愛西絲有些不敢接觸他的目光，「這裡的情況已經超過你能應對的極限，恐怕連你的全盛時期，也無法戰勝那些東西。走吧，我隨後就到。」

　　青年伸手，緊緊攥住了少女的雙手，卻終究沒有說出反對的話。

　　因為他知道，他也好，所羅門也好，甚至是愛西絲本人也好，都是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家伙，做出的決定根本就不容人改變。而愛西絲好像還要更執拗一點，撞到南牆以後甚至還不會吸取教訓，非要把那堵牆壁也一起撞倒不可。

　　「那麼，我在迦勒底等你回家。」

　　「呵，我什麼時候失過約？」

　　她一邊掛著無所謂的輕笑，一邊在羅瑪尼身上推了一把。猶如夢境醒來一般，青年的身影急速淡化、破碎，最後像童話故事裡小美人魚消失時那樣，在無數浮起的泡泡裡消失不見。

　　暗月靈廟的廢墟徹底安靜了下來，愛西絲站在原地，看著羅瑪尼消失的方向，長舒了口氣。

　　「亞楠的噩夢過去了，接下來就應該是美夢，你說是吧，羅瑪尼？」

　　世事就是這麼奇妙，上輩子羅曼在時間神殿自爆，她用了接下來的大半人生來苦等那個再也回不來的家伙，而重活一世，似乎是這個害她傷心了幾十年的家伙來等她？

　　從某種程度上應該是風水輪流轉？

　　愛西絲自娛自樂地想著，一簇火苗從指尖溢出，在半空糾結成一柄螺旋形的火焰大劍。灼烈的火苗順著漆黑手甲一路向上延燒，點點火星飄落風中。

　　「從前還真沒拿著這根燒火棍當武器用，今天就破個例吧。」

　　再度蘇醒的薪王揚起傳火大劍，安靜地看著不斷逼近的界外生物。

　　……

　　戰鬥。

　　除了戰鬥還是戰鬥。

　　不分地點，不分對手的戰鬥。從隆起的高山到深陷的地裂，乃至於危險到隨時有熄滅火焰可能性的深海，無論是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幼崽還是強大如古龍的對手，都像是看見獵物的猛獸一樣撲過去，舞動刀刃，潑灑汗水。

　　比對戰天之公牛更加熱血沸騰，比北歐的諸神黃昏更加慘厲，不分晝夜，每分每秒都在高烈度廝殺著。拋棄優雅和風度，如同野獸般一刻不停地戰鬥著，擊碎空間，回溯時光，雷霆和星輝共舞，火焰和嘶鳴齊飛，身軀與靈魂被無情撕裂，然後又詛咒般重新復原……柔弱的少女在大地上奔走著，將觸目所見的一切存在都抹殺殆盡。

　　直到大地上再無除她以外任何能動的東西存在。

　　各種顏色的血液如同顏料般潑灑在一起，最終彙聚成了一條不斷嘶吼著怨靈的江河，從地縫中墜落，沉入深不可見的下層。

　　在有不少界外生物死亡後化作星辰飄落的情況下，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體。愛西絲靠在屍體腐化的骨架上，神智從混沌的殺戮中掙脫出來。

　　這個時候，真的突然挺想像以前一樣，飯後來根煙的。

　　不過，現在已經不行了吧？畢竟這片土地上除了海水就是石頭泥土，再數下來就是屍體，根本連一根煙草都沒有。要是用火焰幻化的話，又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所以，還真的是懷念那個科技昌明的時代啊。

　　渾身血污的少女嘆了口氣，扶著足有好幾層樓高的巨大肋骨站起來，望向前方的山峰。在她所走過的地方，覆蓋著薄薄海水的泥土裡，隱隱約約地出現了血管一般的岩漿網絡。

　　她已經走過了不知多少裡路，在黑夜裡不知度過了多長時間，大概、基本上已經把整個世界都走了一遍，面前那座山峰應該就是最後沒到達的地方了吧？

　　就要結束了。

　　愛西絲心中閃過這個念頭，隨即化作一道雷光，向著不斷出現風暴和閃光的山巔奔走而去。

　　……

　　「那是……」

　　遠道而來的薪王罕見地愣在了原地，莫名感動回蕩在胸腔。

　　「葛溫一族雷電的奇跡。」

　　粗大的出手橫掃過來，在腦子反應之前，身體就已經順勢握住了一根陽光槍，把山頂上的異物炸飛。

　　手執槍劍，身軀高大的戰士愕然回頭，金光閃亮的王冠之下，是一張枯槁可怖的臉。

　　「你……為什麼會……奇跡？」

　　如同砂石碾磨一樣的聲音從他喉嚨裡冒出來，那雙空洞的眼窩裡分明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因為我是薪王，第二位無名的薪王，開啟以不死人傳火時代的人，葛溫王的繼任者，你又是誰？」

　　不管是葛溫，還是創世的其余三王，還是後來前赴後繼延續火焰的英雄們，他們的火焰都與她融為一體。

　　「我……沒有名字。如果你要認真追尋我的來歷，那麼，我是葛溫王的……長子。」

　　為了追尋古龍在黑暗中的不朽之道，而不惜與眾神決裂，最後被葛溫王剝奪名字放逐到世界角落的罪人。

　　面容枯槁的無名長子平淡地回想著，從容不迫地從身上不可燃燒的龍鱗甲上取出了一團小小的火焰。

　　一團像他本人一樣，細弱、微小、隨時隨地都會因為一陣風而熄滅的靈魂之火。但那團火上卻分明帶著一股熟悉的神聖味道。

　　「葛溫德林在臨終時呼喚了我，把他的靈魂交給了我。在他生命的盡頭，仍舊抱著一線希望，也許那位葛溫王的繼任者會再次蘇醒，像以前無數次拯救羅德蘭那樣，重燃世界的火焰。如果世界的火焰真的能夠再次重燃，那麼，他希望以他的靈魂之火，喚醒沉睡的世界。」

　　「那個人，就是你嗎？」

　　「是我。」

　　無需多言，無名的太陽長子放開手，任由自己在風中化作沙塵。

　　「那麼，我的使命便到此為止，請你把世界重新點燃吧。」

　　……

　　她捧著一簇小小的火光在海面上走著，身軀漸漸崩散透明，變得介於可見與不可見之間。

　　海潮還未完全退去，但已有高處的山峰冒出了水面。

　　仿佛受到某種啟示一般，少女猛然抬起頭，茫然四顧。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原來如此。

　　她想著，靈魂發出明亮又不刺眼的光。

　　再一次向未來望去，沒有死亡，沒有哀傷，所有人都幸福地聚在一起，對她微笑著。

　　多麼美好的未來。

　　所以——

　　「要有光。」

　　沉寂的火焰從地面上燃燒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呀！跨年要玩得開心哦∼


第104章

　　「唉， 這才像是個正常人應該過的日子嘛。」

　　某年某月某地的某一天，梳著黑色發辮，穿著精細亞麻裙子， 眼部皮膚用孔雀石劃出寬大眼線的少女慵懶地抬起手， 任由跪在她腳邊的侍女從潔白的石英石罐子裡用小勺挖出混合了油脂的紅色染料， 小心翼翼地敷到指甲上。

　　除卻身邊或站或坐的這六個女僕， 還有一個更為年長，衣飾卻無疑更為華貴的女性， 手持一把用鴕鳥羽毛做成的扇子，輕輕扇動了幾下。

　　現在這種糜爛墮落的生活才是她作為「王」所應該有的待遇嘛，當年她頂著「薪王」的名號，結果卻在羅德蘭玩三百六十五裡路，在畫中世界裡天天打怪， 連停下來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想想都苦逼。

　　本來用火焰把世界全部燒了個干淨之後， 不是返回天上，就是該去迦勒底所處的那個時代，然而惰性突然發作，完全不想干活。苦逼了一輩子再加半輩子的某救世主， 終於在名為「王權」的蜜罐子裡泡了下來， 並且很有樂不思蜀的架勢。

　　神創世用了六天，第七天休息有什麼不對？她就是要天天罷工，難道那些神還能從天上地底裡蹦出來把她手撕了？

　　……

　　「愛西絲殿下，你在說什麼啊？」身為王室乳母的亞莉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您的生活不是一直如此嗎？」

　　孟菲斯的天氣總是艷陽高照， 曬得地板上也總是一片白茫茫。

　　愛西絲收回手，看著指甲上顏色濃郁剔透的胭脂紅， 漫不經心地彈了彈手指。

　　「所以啊，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連走路都有人用轎子抬，不才是像個人過的日子嗎？」

　　亞莉神情一凜，垂下頭不再說話。從她被尼普祿多王選定為乳母，侍奉這位愛西絲公主的第一天開始，就從那尚且年幼的少女身軀上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氛圍。

　　就像是身旁臥下了一頭正在酣睡的獅子，平日子的柔弱無害，只是因為懶得露出利齒和爪子罷了。

　　雖然年紀輕輕，愛西絲公主卻十分有主見，有時候甚至剛強得像是個男孩子。她從不輕易許諾，但一旦許下諾言，哪怕是身為法老的尼普祿多王也難以令她回心轉意。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愛西絲公主的意見和命令往往十分正確，也正因為如此，亞莉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只是個不需要存在的透明人。

　　實際上亞莉想得沒錯，她身邊以幼女形態示人的女子，正是如同獅子老虎一樣剛強猛鷙的存在，即便在統治大地與天空的眾神當中，也屬於頂尖中的頂尖。

　　至於為什麼跑到人間來，還樂意寄宿在一個脆弱不堪的人類女孩軀體當中，當然是因為實在受夠了成天給人當老媽子善後的時光，又恰好受到手臂上蛇形金鐲緣分的牽引，就順勢投胎到了正處於繁榮時期的古埃及——尼普祿多王的妃子腹中。

　　在轉世過程中，無論再怎麼壓制力量，以真神的位格而言微不足道的力量仍是泄露了出去，並由此引發了不大不小的異像。這令膝下十分空虛的尼普祿多王大喜過望，在孩子還沒有出生之前就放言授予她「神的孩子」的榮耀。

　　即便是在出生後發現是個女孩，失落之余也並沒有收回前言，只是在祭司的建議下把「荷魯斯的孩子」改成了「伊西斯女神的轉生」。

　　於是她便心安理得地頂著「伊西斯女神轉世」的名號在埃及王宮裡長住了下來，絲毫沒有占用了那位女神名號的愧疚。

　　愧疚個毛線，世界都是她的，有本事過來找她啊！

　　愛西絲捏著甘甜多汁的無花果，美滋滋地想道。

　　……

　　幾條鱗片油光水滑的毒蛇無師自通地盤繞躺椅用青金石繪制圖案的四腳爬上來，對著她手裡的水果不斷吐信。

　　沒錯，就是在要求投喂。

　　亞莉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幾條蛇勸諫道：

　　「愛西絲殿下，雖然瓦吉特是守護埃及的聖獸，您還是注意一下吧。這畢竟不是曼菲士王子身邊的那些熱砂獅身獸，要是對著您來上一口，您可是會中毒的。」

　　愛西絲隨便把那些多汁的無花果扔到聖蛇張開的血盆大口裡，神情相當隨意。

　　「我可是伊西斯女神的轉世，要是這些小蛇就能傷到我的話，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殿下。」

　　亞莉很是遲疑了一會兒，想著怎麼以相對不那麼傷人心的方式把小公主天真的想法給打碎。

　　畢竟，神代的衰退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征兆。此前成百上千年裡時不時現出真身降下神罰的眾神，現在已經很少出現在人間，更別說下界轉世這種事了。上一個轉世的天神還是已然作古的拉美西斯二世，並且在「阿蒙——拉」神轉世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有神自降位格到凡間體驗生活了。

　　除了神廟中依舊殘留的神諭與法術，還有王室以及野外分布著的各種幻獸，提示著她神秘還未完全消失的事實。

　　所以，每屆法老給自己子女冠以的「神之子」頭銜，真的就只是個像征性的頭銜而已。那些看似十分神奇的法術，其實也不過是王族血脈裡自帶的一點特異能力而已。

　　……

　　「什麼事？」

　　愛西絲靈敏地轉過頭，那雙在深綠眼影下顯得格外有神的雙目專注地看著亞莉。

　　「呃，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剛才塔莎女官派人過來告訴我，曼菲士殿下要在殿下您去神廟學習之前來和您小聚一下，我看是不是要先把這些聖獸收起來，免得到時候曼菲士殿下中毒。」

　　果然愛西絲在聽到亞莉這具勸諫之後，臉色就變得十分精彩，最後無奈道：

　　「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應該讓曼菲士接觸這些東西，上回他看到我的蛇，一個健步衝過來就抓住蛇尾巴，結果……」

　　當天尼普祿多王就召集孟菲斯所有強力的祭司和醫生，來為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會診。

　　說著就勾了勾手指，也沒見念什麼咒語，那些剛才還賴在愛西絲懷裡不走的小蛇就紛紛散開，鑽進草叢裡不見了。

　　仿佛是掐著點過來一樣，那些蛇形幻獸剛剛消失不見，一個戴著兒童型號的大烏賽克領圈，面容清秀得像個女孩子的小男孩就虎虎生風地跑了過來，一把撲到愛西絲懷裡。

　　「姐姐！我來看你了！」

　　……

　　七八歲正是貓狗都嫌的年紀，這句話放到曼菲士身上也一樣。

　　在氣病了算數老師、文法老師、音樂老師以及其他一票各種類型的老師，又薅禿了自家養的熱砂獅身獸之後，曼菲士華麗麗地想起了自家姐姐那裡養著的破曉之蛇，又嗒嗒嗒地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

　　在最初熱情的擁抱之後，曼菲士從躺椅上爬起來，滿懷希望地左右張望，順帶還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姐姐，你的那些瓦吉特呢？今天怎麼沒看到？」

　　「怎麼，你很想看見那些蛇嗎？上次給你的教訓還沒給夠？」

　　「當然了！」曼菲士根本沒有聽她說話，自顧自地興奮道，「摸起來又軟又滑，還可以打成各種各樣的結，特別好玩！」

　　愛西絲：…………我真是替瓦吉特謝謝你了啊，原來保佑埃及的聖蛇就是個拿來打蝴蝶結的玩意兒。感覺年紀越大，就越來越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了呢。

　　「不怕中毒？」

　　「中毒有什麼啊，父王那裡不是有很多祭司和醫生嗎？上次被咬一口也沒有很嚴重啊，感覺就是睡了一覺，然後就醒過來了。父王是神在大地上唯一的代言人，我將來也會繼任法老，這點毒能算什麼？」

　　跟在曼菲士身後的女官塔莎鎮定如昔，愛西絲的乳母亞莉卻從她臉上看出了生無可戀的樣子，她趁此機會和塔莎飛速交換了個彼此彼此的眼神。

　　別看愛西絲公主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做什麼事都很省心，就剛剛她說的那句話來看，其實也跟曼菲士殿下差不了多少呢。

　　……

　　兩位女官自有默契地交換著眼神，那對姐弟也交流得熱火朝天，雖然看上去只是天性極其好動的曼菲士不停抓著稍微大了他一點的公主說話，而愛西絲公主大部分連嘴都插不上，只能偶爾高冷地「嗯」上兩聲。

　　完全收拾起憊懶姿態，作為一個合格公主而端坐在位置上的愛西絲抿了抿杯子裡的果汁，耐心地看著自己家的多動症兒童手舞足蹈，直到他嗓子開始冒煙之後，才不鹹不淡地抬眼開口：

　　「曼菲士，你渴了沒有？」

　　「呃，哦，謝謝姐姐，我渴了。」

　　不知道又從哪裡滾得渾身髒兮兮的曼菲士猛然停下來，就粗暴地搶過侍女的杯子咕嘟咕嘟喝起來。

　　滋潤完干渴的嗓子之後，這個便宜弟弟又像剛被澆了水的盆栽一樣精神起來，在僕人捧著的藤編籃子裡掏啊掏，最後套出來一只連眼睛都沒睜開的熱砂獅身獸。

　　愛西絲：「……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小的幼崽，是讓奴隸去干的？」

　　就不怕剛生產完的熱砂獅身獸反手一巴掌就讓腦袋開花？

　　成天上房揭瓦的熊孩子像是一點沒聽見她心聲一樣，驕傲地挺了挺胸：

　　「是我親自從熱砂獅身獸那裡偷來的！姐姐！我厲害不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霧草，日服楊貴妃落地了，然而……為什麼楊玉環會和克圖格亞/格赫羅斯合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旗袍包子頭，我——不——接——受——！！！！！

　　古埃及歷史知識小貼士：

　　大烏賽克領圈：古王國時期，一種用幾排藍色或綠色的彩釉圓柱形珠子制成的裝飾物。

　　「神的孩子」：第三中間期以及新王國時期，埃及有「阿蒙神之妻」的職位，一般由法老的妻子擔任，法老是阿蒙的化身，而王後就是阿蒙的妻子，所以王後受孕生下的小王子就是「神的孩子」，從而化解爭端而擁有繼承王位的正統性。女性也可擁有「神的孩子」的稱號，但必須終身不嫁，並且需要及時選擇下一位繼承人。總而言之，「阿蒙神之妻」和「神的孩子」出現，是王權與神權鬥爭的產物。

　　感謝在2019-12-30 20：57：06∼2020-01-01 22：59：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直接去世、鈴舟落月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風魔 74瓶；浮生長恨歡娛少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5章

　　眼前正被曼菲士毫無所覺地拎在手中的熱砂獅身獸幼崽眯著眼睛， 小爪子可憐又無助地在半空亂刨，半點也看不出身為火與風的顯現，直至現代依舊被視為「恐懼之父」的風采。

　　不過， 卻不是昔日奧茲曼迪亞斯在情人節回禮的宇宙斯芬克斯幼崽， 而是最普通的那種， 外表看上去像雕刻在山壁上的石像那樣蒼白。

　　是她曾經在奧茲曼迪亞斯在幕間裡放出來的那群斯芬克斯裡最不起眼的那種。

　　愛西絲看著正在熊孩子手裡掙扎的獅身獸， 深切體會到了法老與法老之間的不同。

　　果然拉二那種等級的宇宙斯芬克斯，不是誰都能養得起的。法老作為神明化身的權威， 正在隨著神代的逐漸衰落而日漸降低，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法老身上所具備的「神性」開始逐漸讓位於統領國家的「王權」屬性。

　　然而，作為侍奉神的祭司們，卻並不甘心將手中的財富、權柄、還有地位拱手讓人， 就像幾千年前發生在美索不達米亞大地上的事情一樣，他們掀起了最後的垂死掙扎。

　　然而尼普祿多王卻是個相當有雄心的王， 不僅把上下埃及治理得井井有條，也對埃及林立的神廟進行了多方面打壓，甚至不惜冒著瀆神的罪名，無端虛構了一個名為「阿吞」的太陽神， 來分散太陽神「阿蒙——拉」的權柄。

　　雙方勢力在地方上， 在朝堂中，甚至在後宮中激烈交鋒，其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

　　嬰幼兒死亡率本就居高不下的法老後宮當中，僅有她和曼菲士兩人碩果僅存。無論雄心勃勃的尼普祿多王再怎麼努力耕耘， 再怎麼從外國和民間索要公主和美人， 用來供養公主和王子們的宮室永遠都是空蕩蕩的。

　　即便有孩子出生，也很快會因為各種不明原因而被胡狼頭的阿努比斯收走。

　　……

　　為了保證這顆後宮裡最亮的星能順順利利活到成年， 尼普祿多王對曼菲士幾乎是有求應，好好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自然也就向著皮斷腿的熊孩子道路上一去不返。

　　看著曼菲士大有想把這只獅身獸玩死，然後被雌獅身獸打上門的趨勢，愛西絲眼神微動，身邊的女僕便心有靈犀地接過幼崽放到她懷中。她在亞莉扇出的微風裡，擼著獅身獸並不柔軟的毛毛，道：

　　「你今天怎麼跑出來了？父王沒要你到他身邊旁聽嗎？」

　　此時一點也不理解尼普祿多王苦心的曼菲士厭煩地撩了撩垂到肩膀的長發，看上去想找個什麼東西或者人發泄一下過剩的精力。

　　「那有什麼好聽的，像個泥偶一樣坐在王位上聽一群白胡子老頭講一些沒意思的事情，完全沒有帶人到沼澤裡打獵好玩。」不過他到底還是乖乖回答了愛西絲的問題，「父王召見了大維齊爾伊姆霍德布，商談從努比亞貿易的事情，我覺得沒意思，就先跑了出來。」

　　愛西絲擼貓的手一頓。

　　她算是總算理解為什麼具有千裡眼的家伙一般都有點不正常，金皮卡那個死傲嬌為什麼老是喜歡關掉全知全能之星浪得飛起然後翻車了。

　　什麼都能看見，什麼都能解決，什麼都是絕對正確，活在世上就像拿著攻略打游戲一樣索然無味，反倒是在無知狀態下打出的BE更能令人熱血沸騰。

　　於是她在「努比亞」三個字蹦出來之後，眼前浮現某些畫面之前關掉了千裡眼（過去/現在/未來）。

　　「我最愛的弟弟，你該回去的。」她眼中浮現不贊同的神色，「你將來會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雄獅，那些枯燥無味的大臣是你的爪牙，治理國家的手段就是你捕獲獵物的力量。如果不和你的爪牙們親近，用石頭和硬物磨礪他們，他們就會逐漸遲鈍，甚至向內倒著長到肉裡，令你的身體流血。」

　　開什麼玩笑，她轉世到法老家裡可不就是為了偷懶摸魚？要是這個以後看上去能皮斷腿的弟弟真的玩脫了，難道還要讓她學尼托克麗絲上演一出復仇劇？

　　與其辛辛苦苦地治國理政，那還不如從一開頭就把長歪了的樹扳過來的好。

　　……

　　「知道了知道了——」

　　熊孩子曼菲士撇了撇嘴，拖長的聲音裡滿滿寫著不耐煩。看到便宜弟弟已經有了些拔腿就走的征兆，愛西絲便不再啰嗦，叫人取來棋盤，一邊下著棋，一邊打量著那個跟在曼菲士身後的同齡男孩。

　　「那是誰？」

　　和那些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的奴隸不同，這個和曼菲士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裹著小短裙，渾身上下打理得干干淨淨，甚至還噴了香水，手上戴著黃金做的手鐲。

　　「那是烏納斯！」熊孩子驕傲昂頭，「是他和我一起把斯芬克斯從雌獸那裡偷出來的，而且還沒被大獅身獸打到！我覺得他身手不錯，就把他變成了自由人！」

　　說完還眼睛亮閃閃地盯著她，一副趕快誇我的模樣。

　　「烏納斯是麼……」

　　愛西絲意味深長地看著那個剛剛重獲自由的小男孩。

　　「你的自由來自曼菲士的青睞，希望你能對得起這份恩賜。」

　　「是，殿下，我會用我的生命來捍衛曼菲士殿下的榮光。」

　　被曼菲士強行剃了光頭，在腦袋上蓋上一套假發的小男孩前輩地伏在地上，沒有抬頭。

　　老實說，一個年齡已經不能用千年來計算的老太婆和一個才剛剛七八歲，天天上房揭瓦的熊孩子並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就連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棋盤，也因為曼菲士的無限制輸棋而時刻面臨著被砸到地上的命運。

　　最後解決這個問題的，是法老後宮兩巨頭之一，因生育了長公主而備受尊敬的妃子海泰菲麗絲派來的女官泰伊。

　　穿著精致的單肩亞麻長裙，腰上系著紅色飾帶的女官穿著幾乎堪稱暴露，但神情卻是和其主一模一樣的謹小慎微。她先是對著曼菲士行了禮，然後又把一朵蓮花放在愛西絲鼻下，輕聲但堅決地提醒道：

　　「愛西絲殿下，海泰殿下讓我來提醒您，到神廟學習的時間到了，請不要讓伊莫頓大祭司在神廟裡等待太久。」

　　……

　　在埃及，神廟是祭司、官僚和工匠聚集之地，周圍分布著各級官吏的辦事處、谷倉甚至是屠宰場，也是一片區域的核心地帶。

　　在這個神權與王權激烈爭鬥的時代，她被尼普祿多法老宣稱是「伊西斯女神的轉世」，自然而然地，想要削弱祭司權柄的尼普祿多順理成章地將她安排進了伊西斯神廟，以便在將來收歸魔法女神眷屬們的資源。

　　同樣，在女神的神廟之中充當女祭司，也是女性少有的頭銜之一。

　　愛西絲從轎夫們抬著的椅子上下來，在一片工匠敲打石頭的叮當聲裡穿過塵土飛揚的工地現場，走進清涼幽暗的神廟。在門口處，身披豹皮的光頭大祭司靜靜等候在那裡。

　　只不過，她的年齡還過分幼小，仍需要有人悉心教導。

　　而尼普祿多王挑中的人選，就是時任奧西裡斯神廟大祭司的伊莫頓。至於為什麼不是擔任阿蒙神廟大祭司的卡布達大神官——愛子成狂的尼普祿多並不相信這個貪財好色還權力欲爆表的政敵會盡心盡力地教導自己的女兒。

　　真要讓卡布達來，說不定什麼時候他的寶貝女兒就莫名其妙地暴斃當場也說不定。

　　所以，一向勤懇低調的伊莫頓就這麼走進了法老的視野，並被欽點為愛西絲公主的神學老師。

　　……

　　「久等了，伊莫頓大祭司。」

　　有些幽暗的神廟內部，清涼的水汽削弱了外界的炎熱風沙，顏色各異的蓮花在水池中次第開放。年幼的少女攀折了一支，將紫色蓮花挽在手中，神情矜持冷淡。

　　「的確，久等了。」

　　伊莫頓微微後退半步，跟在愛西絲身後。仿佛被什麼影響了一般，跟在他身後的祭司越來越少，甚至就連偶爾抱著紙莎草卷軸匆匆路過的抄寫祭司也不再出現。

　　牆面上用鮮艷色彩塗抹的壁畫仿佛無窮無盡，肥沃的土地自原初之水中浮起，未死的奧西裡斯手持鐮刀，在麥田裡教人耕種，至高無上的拉神坐在暗夜太陽船裡，渾身放射著無窮盡的光芒。

　　塗上灰膏，繪著蓮花和水鳥的地面，模糊的映出兩道影子。

　　沉重石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內外，用一對牛角托起日輪的伊西斯女神端坐於神位，一支蓮花與像征生命的安卡護符交叉在胸前，微笑著俯視著神廟。

　　空氣中瑪那的濃度在緩慢上升，甚至足以殺死毫無防備的普通人。

　　「現在你可以卸下偽裝了。」

　　「果然還是瞞不過您的慧眼。」

　　身材高大的奧西裡斯神廟大祭司微笑著，亮得放光的腦袋在石壁燈火下，砰地一聲消失在肩膀上。

　　一個長著黑色胡狼頭，身形健碩的奇異存在向她彎下了上身，並把祭壇上擺放的祭品推到她面前。

　　「歡迎您，原初的造物主，阿努比斯代表冥界向您致意。」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子在第一卷立的千裡眼FLAG成功收回！千裡眼EX（過去現在未來）確定！

　　古埃及小貼士：

　　海泰菲麗絲：其實是胡夫法老的老媽啦，由於古埃及人名過於難找，就干脆拿過來用了。

　　奧西裡斯：一般來講，是伊西斯的老公，被兄弟賽特碎屍以後被伊西斯拼起來，後來成為冥王。不過這裡魔改了一下，結合伊西斯女神和哈托爾女神神職相互交流演變的過程，以及和荷魯斯的關系——伊西斯單純是姐姐，哈托爾和奧西裡斯結合生下荷魯斯。

　　阿努比斯：賽特和奈芙蒂斯兒子，死神。一說在奧西裡斯接手冥界之前是冥王，後把冥王一職讓給了奧西裡斯。簡單來講的話，大概是希腊神話裡塔納托斯和米諾斯拉達曼提斯一堆地府判官的結合體。


第106章

　　愛西絲的目光又緩緩移到了伊西斯女神的黃金雕像上， 良久，微微頷首：

　　「奧西裡斯在冥界過得怎麼樣，還習慣沒有太陽的地方嗎？」

　　當年， 她還對那個樸實樂觀， 熱情寬宏的青年神挺有好感來著， 一度覺得是引導人類的不錯人選來著， 結果一轉頭，風暴神賽特就干掉了奧西裡斯， 還拿著刀剁吧剁吧地把神分成了好幾十塊。

　　最後眾神沒有辦法，只好找了個神跑到她那裡祈求復活，活生生打攪了她摸魚的美容覺。

　　阿努比斯忍不住動了動耳朵，莫名的，她卻從那張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胡狼頭上看出幾分沮喪。

　　「奧西裡斯大神派我來告訴您， 他在雅盧一切都好，感謝您的恩賜， 他得以再度復活過來。只是神代的衰退，讓哈托爾和他都有點擔心。本來我們因為那位烏魯克王訣別神代而逐漸失去了下界的能力，但這次您下界帶動了大地上的瑪那濃度重新上升，才能夠以附身的形式降臨。」

　　狼頭人身的死神捏了捏手指， 忐忑不安地試探道：

　　「關於神代衰退這件事， 您對此有什麼意見？」

　　愛西絲擺弄著手中散播著芳香的紫蓮花。

　　「我沒有意見。一個事物必然會經過『誕生——繁榮——衰退——消亡』這一過程，哪怕是你們也一樣。更何況，神代的衰退，你們也只不過會前往更高維度， 以神靈的形態， 繼續俯視著人間罷了。」

　　即便沒有游星毀滅神代文明，沒有星之聖劍的打造， 神代也會在某個階段盛極而衰。

　　因為，這原本就是世間萬物運轉的最基本規則啊。

　　「我知道你們當然不會甘心放棄擁有的一切，不過，這其實對你們也有好處。至少，大地上不會再出現半人半神的英雄，然後為了證明武力/達成使命/向神復仇而主動弒神。神被殺，就會死，這句話肯定是廢話，對吧？」

　　「……說句不恭敬的話，您還真是冷酷無情……」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做是誇獎嗎，阿努比斯？作為造物主，就要做到最大程度上的公平啊……」

　　星辰鬥轉，滄海桑田，漫漫千萬年過去，再如何激烈濃厚的情感，也會被無盡的時光長河抹去痕跡，變得高高在上，淡漠無情。

　　能得到她偏袒的存在——

　　唯有那個叫做所羅門的人類啊。

　　愛西絲揪下一片蓮瓣，回首嫣然一笑。

　　「好了，話題就到此為止，伊莫頓大祭司，現在開始教導我如何取悅神明吧。」

　　……

　　在原初造物主面前教導她如何崇敬後輩神明……

　　阿努比斯當即就露出了難以描述的表情，不過那顆黑色的胡狼頭完美地掩蓋了一切。

　　祂一瞬間知道了包括並不限於阿蒙——拉，奧西裡斯，哈托爾，荷魯斯，透特等等等等一幫子神不肯下界和伊西斯見面，偏偏借口給他放長假，把他一杆子弄到人間來給造物主當老師的原因了。

　　原來大坑在這裡等著啊……

　　阿努比斯忽然分外懷念冥界單調乏味的審判工作了。

　　反正身為創世神，愛西絲就算把寫給諸神的贊美詩搞得亂七八糟，天上那幫神也都會捏著鼻子接受，並且還要裝出神顏大悅的樣子給埃及降下恩賜，阿努比斯干脆就在教導環節直接放海，每天像征性地過來逛上一圈，其余時間就讓愛西絲愛干嘛干嘛去了。

　　但凡有人（特別是卡布達大祭司）提出異議，一向謹小慎微、穩重可靠的伊莫頓大祭司就會在尼普祿多王面前滔滔不絕地誇贊公主天縱之才，在取悅神明這一方面極有天賦：無論多麼繞口的長詩，只要看一遍就能記住，多麼復雜的儀軌，只要跟著做上一次就能原封不動地還原出來。

　　比最老練嫻熟的高等祭司還要厲害。

　　伊莫頓一向有一說一，從不誇大事實，他一開口，原本就愛子成狂的尼普祿多王心花怒放，大批大批的賞賜就又運到了伊西斯和奧西裡斯的神廟。

　　……

　　由於阿努比斯的直接放海，每天來到神廟獨處，就成了愛西絲擺脫熊孩子和過分熱情的官員之女的最佳手段。

　　每天雷打不動地去和尼普祿多王、王後，還有生母見面，看著那個精力過分旺盛的熊孩子和出身將門世家的西奴耶練習武技，去伊西斯神廟靜修，然後在太陽落山之前返回王宮陪尼普祿多王一起吃飯，就構成了愛西絲枯燥而充實的一天。

　　這落到有心人的眼裡，就又成了「愛西絲公主信仰虔誠」「愛西絲公主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最佳佐證。

　　然而，這完全就是個美麗的誤會。

　　實際上是，每天早上見過法老後宮之後，幫那個便宜老爹解決些無關緊要的政事，到訓練場用拳頭錘爆兩個小孩，去神廟摸魚放空，改改上輩子英靈座出的bug，修正泛人類史項羽是人類不是人造人，秦始皇嬴政是一坨長滿惡心肉瘤的奇怪生物，以及拿破侖身高過高的bug

　　順便把英靈座從一個僅僅根據神話傳說記錄存檔的地方，變成了英靈可以隨意串門的宿舍大樓。

　　要是還沒事干的話，就干脆放個幻影在神廟裡，自己翻過神廟圍牆跑到集市裡去閑逛。

　　到了傍晚，就到尼普祿多王那裡吃飯喝酒，看一群頭頂錐形油脂，身上幾乎一絲不掛的歌伎在席上跳艷舞，順便在心裡對每人外貌進行認真評價。

　　等所有人都沉入夢鄉之後，流經都城的尼羅河上就會悄無聲息地駛來一艘金光四射的太陽船，某個特別喜歡哈哈哈的阿蒙神帶著一幫鳥頭人身，狼頭人身的埃及神來請她一起巡游冥界，戰勝黑暗大蛇阿波普。

　　古代公主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

　　「殿下早安。」

　　「早上好，殿下。」

　　身披長袍，腦袋上反射著明亮光彩的祭司們紛紛低頭避讓。

　　「嗯，你們也辛苦了。神廟裡是侍奉神的地方，我和你們都是一樣的祭司，不用對我太過多禮。」

　　年紀尚幼，但已看得出未來嬌美面容的愛西絲淡淡點頭，引得一群祭司們暗暗稱贊。

　　「我要給伊西斯神換新衣了，你們去干你們該干的事吧。」

　　按照古埃及祭神的習俗，給伊西斯（自己）的黃金神像換上嶄新衣物之後，愛西絲就直接往阿努比斯准備好的鍍金軟榻上一趴，把經營世界的任務拋給初始之火，開始一個線程放空，一個線程混進英靈座進行英靈觀察的日常操作。

　　視野漸漸拔高，神思巡游於天地萬物之間。

　　……

　　她的目光越過大綠海，看見那高聳入雲的奧林匹斯山上，自天外而來的十二主神正圍坐一起，進行著神代最後的投票；她看見美索不達米亞大地一片田園牧歌的景像，而吉爾伽美什的傳說已然遠逸；她還看見，那片流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如今正散發著蒸蒸日上的氣像。

　　是大衛的國啊。

　　她想。

　　那個牧羊的年輕人，他頭頂的王冠如同荊棘編成的花環，萬般榮耀之中亦有錐心之痛。

　　年少風光時卻遭到岳父的發兵攻打，就連妻子米甲也被掃羅另嫁他人。與其情同兄弟的掃羅王之子約拿單，也因為命運捉弄而天人相隔。當他戴上王冠時，昔日深愛著他的米甲卻又滿含亡國之恨，對他發出尖刻嘲諷，並因他之怒而在冷宮中度過凄慘余生。

　　遇見拔示巴，他得到了偷。情的甜蜜，也飽嘗了墮落的苦澀。

　　偽善、假冒、忘恩和謀殺……

　　殺死烏利亞，奪走拔示巴是他永恆的罪孽，於是刀劍將從大衛的宮苑中興起。

　　他與拔示巴的頭生子、暗嫩、押沙龍、亞多尼雅，總計四個兒子死於非命，一女十妃慘遭玷污，就連大衛本人也數番遭受流離之苦，並因此得到了終身不能營造聖殿的懲罰。

　　但無論怎樣，那個草綠色頭發的牧羊人終究滿懷虔誠地懺悔了自己的罪行，更不曾奢望從她手中祈求不該得到的東西。

　　她的靈心情復雜地掠過以色列的宮苑，看著那個曾經無憂無慮躺在草地上嚼草根的牧羊人在祭壇前跪下，額頭塗上聖油，再從意氣風發的得意，到放縱享樂的墮落，再到因家宅不寧而在眼角生出皺紋。

　　也許，日後大衛會選擇以牧羊人的形態現世，就是想要回到少年時無憂無慮的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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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色列王宮的某處有了不尋常的異動，身為神明的感官如此向她發出提示。

　　愛西絲輕輕一旋身，就落到王宮中日常舉行燔祭的祭壇上。

　　一只金色的小綿羊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跑進來，毫無防備地靠近那些殘留著血腥氣的木炭，在那上面嗅來嗅去，仿佛想要把那些木炭吞下肚去。

　　但在看到這只羊羔之後，愛西絲卻情不自禁地期待了起來。

　　在整潔的以色列王宮裡，愛好養綿羊的人，除了那位已經老邁的王，就只有一個。

　　哪怕明白對方並不能看見，她也不由自主地理了理頭發，在祭壇上正襟危坐著。

　　柔軟輕快，又不失少年人活潑的腳步聲從蓊蓊郁郁的花木中傳入房間。

　　一個白發金眸，手足都套著金環的小男孩走了進來，滿足地蹭了蹭金綿羊的毛絨絨。

　　作者有話要說：

　　雅盧：埃及諸神所居的天堂。

　　伊西斯：咕噠=造物主=伊西斯本尊（尼普祿多王機智地猜中了咕噠的某個馬甲）。

　　希腊眾神：FGO歷史中，希腊眾神來自天外，玩的是高達（bushi）。

　　阿蒙神：詳情請見拉二。

　　秦始皇=肉瘤怪物：詳見神奇東出的描寫，被人噴了之後，才有2.3的政哥哥。

　　大衛王生平：詳見《聖經》，看完他作的大死之後，我一點也不奇怪他為什麼會變成牧羊人響應召喚了呢。

　　給神像換新衣：來自古埃及祭祀儀軌。

　　曼菲士：是埃及城市孟斐斯的音譯，尼普祿多王也查無此人，所以是架空的，放在什麼時代都可以，所以我就把他放到咩王同時期了。因為曼菲士英年早逝和死於陰謀這點跟圖坦卡蒙不謀而合，所以就連帶把他爹的阿吞改革也套到尼普祿多王身上了，但實際上阿吞改革早於拉二的時代。

　　伊莫頓：死神阿努比斯馬甲，玩的是木乃伊梗，他沒有和安蘇娜綠法老，沒和安蘇娜綠法老，沒和安蘇娜綠法老！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天是紅河岸問題：女主夕梨去的是赫梯帝國（也就是聖經中稱呼的比泰多，沒錯，尼羅河女兒裡會和埃及打仗），並且自稱是伊斯塔爾化身，先不說那個殘暴的伊斯塔爾本體（不是弓凜）會不會炸了赫梯，在祭司滿地走，魔獸不如狗的神代，夕梨真的能活下來嗎？？？


第107章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要不然怎麼會像一個變態一樣， 直勾勾盯著下方抱著金綿羊蹭來蹭去的耶底底亞，並且試圖在腦海中把金綿羊替換成自己。

　　不，不行， 所羅門還沒長大， 不能就這麼對他下手啊啊啊啊啊！！！！

　　羅瑪尼還在迦勒底等著她回迦呢， 不能因為太垂涎所羅門而放棄那個軟綿綿的醫生啊啊啊啊啊！！！！

　　愛西絲在祭壇上捂住臉， 那些因為時光流逝而封凍的情感，宛如遇到火焰的冰雪， 忽地一下就融化了開來。張開手指，在露出的縫隙裡偷偷打量著身量尚且不足的年幼王子。

　　他的頭與發皆是白色，如同白色的羊毛，如同山巔上的新雪，厚密累垂， 松垮垮地結成發辮。他的身體如同雕刻的像牙，周圍鑲嵌藍寶石， 且佳美如香柏樹。

　　愛西絲屏息靜氣地待在祭壇上，細細端詳那雙酷似羅瑪尼·阿基曼，但又有些微不同的金色雙眼。

　　如同那溪邊鴿子的眼睛，又用奶洗過， 合適無比地安在臉上。纖細眉峰舒緩地延展向耳邊， 仿佛每個眼神都含著淡淡笑意。

　　昔日時間神殿裡的身影，微妙地和現在這小小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電光火石之間，她做下了一個決定。

　　那什麼，小孩子才做選擇， 大人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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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來取走祭品的神嗎？」

　　愛西絲動作一頓， 才發現看起來十分痴迷於毛絨絨的所羅門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直勾勾地望著坐在祭壇上的她。

　　「誒， 你看得見我？」

　　「我能看見。」抱著金綿羊的牧羊人之子如此回答道，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我從小就能看到很多常人所不能看到的東西，先知拿單告訴我，這是主的恩賜，希望我能好好利用這份能力。」

　　「你不覺得煩惱嗎，看見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總是會遭到非議吧？」

　　年幼的所羅門臉上依舊微笑著，那雙鴿子般沉靜的雙眼裡，卻難得流露出一絲復雜。

　　「不，我那些小小的煩惱，比起其他人的悲歡離合，完全不足一提。先知拿單常常告誡我，但凡得到什麼，就必然會失去什麼，世界上不存在沒有代價的贈予。我已經從命運手中得到了豐厚的饋贈，並且能利用它避免錯誤，已經很好了。」

　　「我的父親犯了很多錯，我的姐姐背負了亂。倫的罪孽，兄長們互相殘殺，就連最寵愛的兄長押沙龍也帶兵追殺他。」

　　不知怎麼的，年紀雖幼，但行事卻滴水不漏的所羅門凝視著祭壇上的少女，放下了時刻懸在心中的戒備。

　　「因為他的錯誤，以色列國內動蕩不安，一片烽煙。父親因為那些過去，衰老得很厲害，就算在病中也時常悲嘆他犯下的錯誤。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沒有這雙看透未來的眼睛，會不會也犯下那樣的錯誤，把自己和國內都搞得一團糟呢？」

　　「那麼，你這雙看透未來的眼睛，是否也預見了我的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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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渾身上下被一片光輝籠罩，就像身披火焰的熾天使，假如你不是來取走祭品的主，想必也應該是某位格外強大的魔神吧？我能不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姓呢？」

　　臉上雖然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但被他抱在懷裡的金綿羊，卻因為驟然施加的力道而咩咩大叫起來，四只蹄子不斷蹬著地面，隨時想要逃走。

　　愛西絲看著被所羅門死死摁在原地的小羊羔，笑容微僵。

　　你小子，我好心好意來看你，居然還想把真名套走，良心被狗吃了嗎！！！

　　要是來個像蓋提亞一樣單純的，說不定就傻乎乎報真名，然後被所羅門這個死沒良心的當驢子使了啊！果然王這種屬性的生物，都是隨時隨地准備把人拐來當牛做馬，然後自己摸魚去嗎！

　　說不定日後七十二魔神的誕生，就是因為這家伙懶得事事都親力親為，所以才制造出來的吧！

　　腹誹歸腹誹，但對於所羅門，亦或是羅瑪尼·阿基曼的喜愛卻從未因這點小小的冒犯而有半分減弱。

　　愛西絲微微一笑，優美地垂下頸項。

　　「你可以叫我書拉密，那麼你呢？」

　　「耶底底亞。」毫無騙人自覺的所羅門厚著臉皮報出了自己的小名，兩眼期待地望著她，「那以後還能再看見你嗎？」

　　愛西絲：「……」

　　她伸手，從空氣中攫取了一團光，然後將這團光凝聚成一只金色的蛇形臂釧。

　　「我不會拒絕你，假如你想，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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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中似乎還氤氳著常人難以聞見的靈性之香，在重新恢復得空蕩蕩的祭壇上，方才還笑意盈盈的少年王子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他垂首凝視著手中還殘留著微微溫度的手鐲。

　　那是以色列從未有過的手鐲樣式，選用的題材也是極為罕見的毒蛇，在那雙眼睛的視野裡放出灼灼光華。

　　不知名的強大精靈，對他抱有善意的陌生精靈，是否能在某一時刻和她再度會面呢？

　　「耶底底亞。」

　　一道蒼老的身影背光而立，看不清五官，唯有標志性的草綠色頭發和金冠，顯示出來者非同凡響的身份。所羅門拿著手鐲，好整以暇地轉過身，面對如今的以色列王安然淺笑。

　　「父親，剛才綿羊跑到了祭壇這裡，我正要把它找回來，卻在祭壇上發現了這個。」

　　他揚了揚剛剛到手的金色蛇鐲，果不其然發現大衛王的眼神變得復雜難解。

　　金羊毛總是擁有非同一般的含義，同樣的，長出金羊毛的綿羊也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牲畜。作為同樣虔敬侍奉著那一位的以色列王，自然也能看出那支手鐲的非凡之處。

　　「耶底底亞。」

　　他百感交集地靠近年齡不過七八歲，卻已經睿智非凡的幼子。

　　「你是蒙受神恩的，天神的賜福無時無刻不圍繞著你，所以從你出生後就無病無災，不像你的兄長那樣出生即逝。你生來擁有看破未來的雙眼，處事成熟老練得超越成。人，可你也應當知曉，世上從來就沒有白吃的午餐。得到了太多賜福的你，必然也會背負與常人截然不同的命運，這也是我最為憂慮的一點。」

　　大衛王點了點所羅門光潔細膩的額頭，臉上愁容滿面。

　　「看啊，主的光輝已經在你額頭上閃耀，想必那金色手鐲也是由祂賜予。凡是主期望越高的，隨之而來的訓誡便會同等嚴厲，我僅僅得到了祂隨手施與的恩惠，命途便已這樣多舛，蒙受了祂這樣多恩賜的你，將來的命運又會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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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殿下……殿下！該起床了！」

　　迷迷糊糊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耳邊嘮嘮叨叨，在結束神游陷入夢鄉的愛西絲聽來，簡直就像半夜飛在耳邊嗡嗡叫的蚊子一樣可惡。

　　揚手一拍。

　　啪嘰——

　　好像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從掌心裡飛出去了。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愛西絲揉了揉眼睛，好像看到地上有一塊黑貓輪廓的地毯，並且還在努力向上拱起並充氣。

　　「……唉，殿下，您雖然下界了，手勁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黑貓毯子幽怨地說，然後「啵」的一聲從地上彈起來，擺脫了攤成肉餅的窘狀，變成了一只帶著鈴鐺的正常黑貓。

　　「貓神貝斯特？」她從鋪著柔軟毛毯的榻上坐起來，烏黑光澤的頭發裡冒出一根直直戳向天際的呆毛，「有什麼事嗎？」

　　「唔唔，沒什麼啦，只是我看見剛才殿下您拋開身軀獨自神游大地，害怕有惡靈侵占你的肉身，所以特地到這裡守著的。話說回來，這還是殿下您第一次拋開肉·體神游人間，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嗎？」

　　「不，沒什麼大事，你們不必擔心。」

　　愛西絲理順凌亂的黑發，順帶望了望窗口，這才發現，從高而狹窄的神廟窗戶中透出的光線，已經不知不覺地帶上了幾縷昏黃的色澤。

　　比起以往坐轎回家時間，已經晚了將近一個小時。

　　心心念念惦記著王宮晚宴的某人立即跳下床，抱著油光水滑的黑貓走出了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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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她就在神廟門口裡碰見了不知為何提前下班的大維齊爾伊姆霍德布。

　　「伊姆霍德布大人，在這個時候見到您真是難得。」

　　愛西絲禮節性地揚起微笑，在神廟門口和某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子靜靜對峙。

　　也不知這老頭在神廟門口等了多久，門外早就圍了一圈吃瓜群眾，幸虧他帶了一群護衛，才不至於被圍觀者擠成肉餅。

　　「如果要祈求今年風調雨順，可以去哈托爾神廟，如果要祈求尼羅河水今年如期泛濫，可以去哈比神神廟獻祭，如果是喪葬儀式上的問題，可以去請教伊莫頓老師。我年紀幼小，恐怕在神廟事務上很難插得上手。」

　　「不不不，愛西絲殿下，我就是來找您的。」老狐狸笑眯眯地望過來，「雖然今天公主好像修行得過了頭，但時間還是很充裕的，我這把老骨頭為了法老的命令，還是能在這裡等一等的。」

　　愛西絲：「……先離開這裡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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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夫的腳程又快又穩，很快，王宮的牆垣就隔絕了民眾好奇的目光。

　　宮苑的椰棗樹和無花果樹投下森森綠影，間或有五彩斑斕的游魚從蓮葉下游過。

　　愛西絲拉住伊姆霍德布的白袍，拽得他不得不停下來。

　　「到底有什麼事，需要大維齊爾親自來等我？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的話，可以先告訴我嗎？」

　　「其實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大事。」

　　伊姆霍德布站在走廊裡，臉上的表情，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只是尼普祿多王他……想要商量一下你的婚事。」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沒特別干涉大衛的命運，所以大衛稱王後飄了，然後作了一大串死，結果兒子們也有樣學樣，亂·倫的亂·倫，弒親的弒親，完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所羅門真的是一堆歪瓜裂棗裡長得最端正的了。

　　古埃及歷史貼士：

　　大維齊爾：宰相。照理說上下埃及應該都有個維齊爾，不過《尼》裡只出現了一個伊姆霍德布，我就默認是上埃及的維齊爾了。

　　小劇場：

　　大衛：我受到主的恩惠成了以色列王，而且我兒子也從小就有主的賜福，驕傲∼

　　主：你以為我是喜歡你嗎？不，我是因為你兒子才給你國王的。

　　大衛：那我兒子這麼小就會撩妹，而且還又一次得到了主的贈禮！

　　咩王（欲言又止）：爸，剛才我好像撩的就是你崇拜的那個……

　　主：你以為我是喜歡你嗎，不，我是饞你兒子（的身子）！

　　大衛（心情復雜）：……………………

　　大衛：我崇拜的主現在成了我兒媳婦，求問我該怎麼稱呼她？到底是主還是兒媳婦？在線等，急急急！！！！！

　　感謝在2020-01-03 20：45：41∼2020-01-04 22：03：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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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08章

　　愛西絲剛剛跟在伊姆霍德布身後走進宮殿， 迎面便有一束藍白的電光打了過來。

　　「姐姐，看我的丹德拉大電球！！！」

　　然後她看見那團勉強凝成球體的電光打在她隨手布下的結界上，化作無數四處流竄的電弧。愛西絲頭也不抬， 捏著脖子上掛著的安卡符文信手一揮， 某個破壞力日趨強大的熊孩子就被看不見的力量提在了半空。

　　「姐……姐姐！」

　　「愛西絲殿下， 請收手！」

　　兩道驚慌的聲音同時響起， 愛西絲頭也不抬，繼續動用法力， 讓出手從來沒輕沒重的曼菲士再升高了一點。

　　大概就是頂著天花板上的位置吧，至少掉下來摔不死，只會被桌上的酒菜濺得渾身髒污而已。

　　「愛西絲殿下！曼菲士殿下並沒有惡意！」

　　懇求的聲音繼續響在耳邊，愛西絲隨意地回頭，就看見一個滿頭卷發， 身形高大健碩的少年和曼菲士坐在一起，正滿臉無措地盯著被掛到半空的法老之子。

　　在他身邊， 分散擺放的木桌後，還有幾個面容俊秀衣飾華麗的青年和少年坐在那裡，在看見她之後忍不住露出驚艷之色，卻又因那吊起王子的舉動而表情各異。

　　「西奴耶？」

　　愛西絲疑惑地挑了挑眉， 除了某些地位崇高， 或者立下巨大功績的人能夠在法老宴會上出席以外，像西奴耶這種根本沒到出仕年齡，只能充當曼菲士陪練的少年，這個時候早就被家裡的奴僕接回家用餐了。

　　這個時候還在王宮逗留， 還破天荒參與了法老的宴會， 又是為了什麼？還有這些她根本不認識的家伙，又是誰？

　　見到愛西絲將目光轉過來， 滿頭黑色小卷發的西奴耶漲紅了臉，目光躲躲閃閃，卻仍舊鼓起勇氣站在原地，勸解道：

　　「公主，曼菲士王子他並沒有惡意，他只是向給您展示一下剛剛學到的東西……」

　　話音未落，被她吊在天花板上的曼菲士也極度委屈地大叫起來：

　　「就是，就是！前幾天父王教了我這個，我花了好幾天時間來練習，好不容易才練好了。本來想給姐姐你看的，結果你先遲到不說，還把我吊在天上！」

　　……

　　愛西絲幾乎要被這個熊孩子氣笑了，果然身為法老唯一兒子的後果就是，直接被一群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的奴僕奉承得不知東南西北。

　　至於尼普祿多本人為什麼不出手阻攔？

　　不好意思，法老在地上擁有一切，法老在埃及無所不能，法老的舉動皆是天經地義，曼菲士就算還年少，將來也會繼承他的位置成為法老。這點小事，根本不足以讓他開口阻攔。

　　「所以，我遲到就該被你用丹德拉大電球糊臉？」

　　不過九、十歲的少女握緊了手中的紅玉髓護符，與年齡毫不相符的氣勢緩緩發散。

　　「丹德拉大電球到底是什麼樣子，你我又不是沒有看見父王使用過，就算是十頭牛都能被燒成灰燼，更何況是我！幸虧你還沒有把丹德拉大電球完全掌握掌握，不然我恐怕就得被你炸死了。因為一次遲到，就殺死法老王的女兒，你同父異母的親姐姐，很光榮是嗎？」

　　尼普祿多王的祖傳大電球還是刪減版的，要是讓那個哈哈哈的阿蒙神來放，恐怕連王宮都要炸平，燒出來的灰都揚到半空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從來沒人教過我……」

　　曼菲士臉色通紅，氣惱地揮舞了一下拳頭。與之同席的西奴耶張了張嘴，有心想為曼菲士說上幾句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因為這樣確實太危險了。

　　「咳咳。」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僵，坐在尼普祿多王下首的大維齊爾伊姆霍德布偷偷向端坐王位的法老使了個眼色。

　　「好了，愛西絲……」

　　正年富力強的尼普祿多王衝她招了招手，話剛說到一半，就狠狠倒吸了一口氣，齜牙咧嘴地動了嘴角。揚起的手懸在半空，一時猶豫著該不該縮回去捂臉，卻又在子女和大臣面前礙於臉面，不肯失去法老王的威嚴。

　　最後，尼普祿多王還是屈從了生物本能，迎著伊姆霍德布深有同感的眼神，把手按在了明顯腫起來的左臉頰，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

　　「過來……過來我身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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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法老之女，愛西絲理所當然地選擇了順從自家的便宜老爸，在跨過趴在他腳邊的無面獅身獸時，一直懶懶打盹的獅身獸忽然昂起了頭。

　　被她抱在懷裡的貓神貝斯特鑽出臂彎，對著下方趴著的魔獸發出威脅性的嘶嘶聲。

　　無面獅身獸委屈地喵喵了兩聲，又趴回去了。

　　腳下魔獸的反應當然引起了尼普祿多王的注意，只是他現在臉皮像個油光水滑的包子，腫得差點連嘴都張不開，只能將疑慮的目光投向愛西絲。

　　擼貓擼得不亦樂乎的法老王之女輕輕一笑：

　　「這是我在神廟裡遇見的，伊莫頓老師說，這是受到貓神貝斯特祝福的聖貓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它養在我的寢宮。」

　　反正阿努比斯不在，說了又怎麼樣？反正他又不能當著法老的面前顯露真身，說自己根本沒說過這話。

　　埃及的貓咪崇拜流傳已久，養幾只貓根本就不算什麼大事，因此尼普祿多王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還示意他的王室總管去監督奴僕們為女兒的聖貓制作貓屋、貓窩、貓的飲食器具和掛在貓脖子上的各種飾物，喂養的肉要用最細嫩的羊羔，裝在碗裡的水要用最甘甜的泉水。

　　當然，這也有安撫受到驚嚇的大女兒的意思在內。

　　在辦完這一切之後，尼普祿多王看了看吊在空中的曼菲士，又看了看乖巧坐在身邊的大女兒，揮動歷代法老都會在手中握住的短杖，用法術代替自己發聲：

　　「愛西絲，你果然像伊莫頓說的一樣，在祭司這條路上天賦超凡，就連丹德拉大電球也能輕易擋住，等你長大以後，我會任命你為伊西斯神廟的最高祭司。曼菲士，看到了嗎，在沒完全掌握力量之前，你不要做出這麼愚蠢的舉動。」

　　「既然如此，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她裝模作樣地操控著魔力，把曼菲士放下了一點，再一點，「但是沒有下一次。」

　　「如果還有下一次，我會讓他知道，為什麼我是伊西斯女神的祭司。」

　　曼菲士呆坐原地，眼神復雜的看著她，嘴巴張開又合上，卻終究沒有說出哪怕一個道歉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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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弟間的小小糾紛告一段落，宴會又得以繼續進行。

　　由於有正事亟待商議，尼普祿多王倒沒讓那些渾身光溜溜的女樂上場跳艷舞，只是讓幾個身形矮小的俾格米人在響板輕快的節奏下表演著各種各樣歡快逗樂的雜耍。

　　愛西絲端起便宜老爹桌上的金杯，裡面的液體剛剛沾濕唇瓣，她便輕輕皺起了雙眉。

　　「父親，你又開始喝蜂蜜酒了，還嫌牙不夠痛嗎？」

　　根本不需要親口去嘗，那些擺滿了籃子的面包和肉食上，淡金色的半凝固物體正鋪天蓋地地流淌下來，蜂蜜的甜香味道浸透了整張桌子。

　　在物質條件相對艱苦的神代，甜食，尤其是糖和蜂蜜，是所有人都追捧的對像，就連法老也無法免俗。大量蜂蜜和糖作為貢品被運進了宮廷，與之如影隨形的，便是所有埃及人的噩夢——蛀牙。

　　無論貧窮還是富有，年少還是年老，幾乎所有人在生前都會掉落一顆牙齒。就連身為阿蒙神化身，活了將近一百年的拉美西斯二世，傳言在作為凡人時也被蛀牙嚴重困擾，以致死於蛀牙所引起的敗血症。

　　一想那個經常在她耳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地上對法老而言沒有不可能的事。萬像萬物，均在余掌心之中！」的奧茲曼迪亞斯一邊捂著紅腫疼痛的滿口爛牙，一邊頂著滿頭冷汗「大家氪大家氪」，那畫面就美得不能看。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這麼多先輩的前車之鑒，似乎並沒有打擾到嗜甜如命的尼普祿多王吃甜食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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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呃……」

　　尼普祿多王支支吾吾，眼神亂飛，原本還算英武俊朗的面孔現在已經被腫起的左臉完全破壞，平添了幾分心虛。

　　「王宮裡有很好的牙醫，神廟裡還有專門祈禱身體健康的祭司，愛西絲你不需要為此而擔心。我只是幾天之前吃到硌牙的東西，所以才牙疼，過幾天就沒事了。」

　　用法術模擬出來的聲線響在她耳邊，回頭看去，尼普祿多王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那些散發出甜蜜香氣的面包上。

　　愛西絲不由嘆了口氣，正准備叫人用淡啤酒換掉便宜老爹的蜂蜜酒時，尼普祿多王突然拍了拍她的肩，用眼神示意著席間的某處。

　　「愛西絲，你大現在也有十歲了，普通人家的女兒十二三歲就要嫁人了，官員和書吏的女兒可以稍微晚一點，大概在十三四歲，你雖然是我的女兒，但總也免不了嫁人。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乖巧聰慧，天賦異稟，我不希望在你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就替你選定夫婿，從此成就一對怨偶，所以我希望你能憑借自己的意志做出選擇。」

　　尼普祿多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身邊女兒的臉色，甚至連牙根處傳來的疼痛都忘記了。

　　「我請了幾位優秀的青年到宴會上，好讓你挑選。你覺得，是曼菲士能做你的丈夫，還是西奴耶可以成為你的良配？」

　　作者有話要說：

　　咕噠子大後宮之術，啟動！

　　王者農藥排位十連跪……好吧，我菜，自閉，啟動！

　　古埃及歷史小貼士：

　　俾格米人：俾格米人泛指男性平均身高不足5英尺的民族。古埃及法老很喜歡這些人表演的娛樂節目，經常高價求購。

　　古埃及婚姻：為了血脈純粹和財產分配問題，古埃及下至平民上至法老，都很流行近親結婚，特別是王室內部，可以姐弟、兄妹，甚至是父女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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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現在的狀況， 就好像作為河神的法老王呼啦一下從河底裡冒出來，左手提著一個金斧頭，右手提著一個銀斧頭， 腳下還堆著各種各樣材質的斧頭， 過來問她到底想要哪一個好？

　　而且更令人難以抉擇的是， 幾乎所有的斧頭看起都不那麼差， 還有模有樣的。幾乎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待著愛西絲的決斷， 尤其是卡布達大神官的那幾個兒子，看她的眼神幾乎要放出綠光來了。

　　要是換了一個普通少女坐在那裡，恐怕就會被這強大的民意裹挾，不得不硬著頭皮從那堆風格各異的美男子裡隨手挑一個，成為又一個政治聯姻的犧牲品。然而， 背景和實力同樣雄厚的法老王之女笑意盈盈地端坐在那裡，手執像征回春的蓮花與伊西斯的安卡符文， 頭上戴著黃金蛇冠，美目流轉，嬌柔紅唇微張。

　　伊姆霍德布忍不住向法老傾了傾身體。

　　「我誰也不選。」

　　她說，成功讓所有宴會上的青年面如死灰。

　　「我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 比起處理瑣碎的家務事， 我更樂意去神廟裡侍奉伊西斯神。」

　　沒錯，伊西斯女神正是在下！

　　扯自己的虎皮，讓別人無皮可扯！

　　尼普祿多王顯然噎了一下，並開始深刻反思自己平時是不是對女兒太過驕縱了一點， 以至於在這麼多人面前， 愛西絲都能打他的臉。有心想壓一壓她的氣勢，但看著女兒沉靜聰慧的面龐， 又怎麼也下不了手。

　　「愛西絲，就算是侍奉神的祭司，也是能夠正常結婚生子的，你看，卡布達大神官的兒子們，不也正坐在這裡嗎？」

　　……

　　哦，就是那幾個互相瞪視，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來的兄弟幾個嗎？

　　愛西絲意興闌珊地瞥了過去，並在那幾兄弟察覺到她目光並興奮起來之前收了回去。

　　實話實說，現在莫名有種後宮選秀的既視感呢……

　　曼菲士是法理上最正統，身份上最高，將來也最有權勢的皇後（男）人選，只是性格略顯乖張跋扈，被她所不喜。

　　西奴耶出身身世顯赫，手握重兵的權門世家，武藝超群，為人端莊大度，體貼溫柔，頗有作為貴妃（男）蹬掉皇後自己上位的趨勢。

　　卡布達大神官的兒子們與執掌神權的寺廟勢力千絲萬縷，將他們收入囊中，封個妃嬪什麼的，就等於重新將有離心傾向的阿蒙神廟收入掌中，並且優勢還在於不止一個，各有特色。

　　總攬行政大權的大維齊爾伊姆霍德布兒子早亡，但是他膝下女兒可不止一個，還能另辟蹊徑到她跟前來當個御前女官。

　　還有一堆各級官員、各部頭人的長子，林林總總不下幾十個，都是姿容出色，可以收來逗樂的美人、貴人。

　　再加上超脫凡世的英靈座的一堆英靈，完全可謂是後宮三千，百花齊放……

　　哦，對了，還有至今沒有出場（雖然已經偷偷見過）的白月光，頭發也像月光一樣銀白的所羅門，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就又會自動染色變成熱烈的紅玫瑰羅瑪尼·阿基曼……

　　……

　　等等，這樣不就成了人渣嗎？

　　腳踏三千條船可是會變成梅芙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觸發柴刀結局（並不會）啊！

　　腦中一時如冰雹般密集的彈幕呼嘯而過，愛西絲默默掐斷了自己越發放飛的思緒，偏偏尼普祿多王還在惟恐天下不亂地煽風點火：

　　「愛西絲，就算你暫時不想結婚，也可以挑選幾個來作為你的侍從，多加相處。我知道你是個虔誠的祭司，但人生的時間還長，如何就能在此時許下不結婚的諾言呢？」

　　宴席上的目光又再度熱烈起來，只要不是傻子，是個正常人都能想到，作為法老唯一的女兒，在尼普祿多王死後，這個柔弱的少女將會得到多麼巨大的權勢。

　　「但是父親，您曾經在民眾面前告訴他們，我是『伊西斯女神』的轉生啊。」

　　而得到神子名號的公主，理論上必須終身不嫁。

　　「這有什麼？我可以讓你從王族旁支中選出合適的繼任者，到時候你就不是神的轉世，而是作為一個完全自由的人活著了。」

　　但鐵石心腸的埃及公主依舊不為所動，相信在今天之後，愛西絲公主鐵石心腸，眼高於頂的名聲就會傳遍整個埃及的大街小巷。

　　「父親，感謝你的好意，我暫時還沒想到這方面的事，您今天突然提到這件事，我實在是……實在是有些混亂。不過，假如我真的想要嫁人，也一定是處於發自內心的喜愛，而不是迫於某種命令，不得不嫁給一個並不認識的陌生人。」

　　「睿智英武超越世間萬物的父王，仁慈如您，應該能夠答應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祈求吧？」

　　搞快點，趕緊給老娘說反對包辦婚姻，提倡自由戀愛，不然就讓你連答伊俐公主的面都見不到，就因為蛀牙引發的敗血症去見奧茲曼迪亞斯！

　　……

　　當看到極少露出鮮活表情的長女眼巴巴地看著他，尼普祿多王竟然一瞬間升起了此生無憾以及死裡逃生的復雜感情，暈乎乎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愛西絲的要求。

　　然後他又猛然醒悟，要是自家女兒看上了別國王子，或是身份低微的年輕奴隸又怎麼辦？

　　法老的女兒從無外嫁先例，高貴的女王也絕不會成為低賤者的妻子。

　　「咳。」剛剛才想到這點的尼普祿多王尷尬地搓了搓手，壓低了聲音，「但是，愛西絲啊，我從來不是個對你很嚴酷的父親，我同意你的請求，但我也同樣不希望你落入某些有心人的計算當中。」

　　「身份低賤的人可以溫暖你的床榻，卻絕不可以登堂入室，以免你無度的寵愛讓你的情人滋生不該有的野心。國外的君主可以保持相對親密的聯系，但卻不能為了一時衝動而遠離故鄉，從此失去法老與諸神的庇佑。你可以像你的兄弟一樣擁有無數情人，但你要記住，與你相互扶持，尊敬互愛的丈夫卻永遠只有一個。」

　　「我會時刻將您的教誨謹記於心，父親。」

　　黑貓在她懷裡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看著驕縱任性的埃及公主毫無波動地垂下脖子，並在內心打起小算盤。

　　到底要不要上報給阿蒙他們，像奧林匹斯那群沒節操的家伙一樣，給這位尊貴的存在物色一批俊美的少年少女呢？

　　……

　　鑒於這場宴會愛西絲公主十分、非常、相當以及極其不給面子，原本計劃舉行到半夜的宴會在月亮升上樹梢的時候就被迫無疾而終。

　　「大維齊爾，請留步。」

　　森森樹影下，年幼的少女再度擋在了伊姆霍德布面前。

　　「您總覽埃及朝政，應當知道，父親為什麼突然想要商討我結婚的事情。」

　　「其實說來有些尷尬。」某個頭發和胡子都雪白雪白的老狐狸把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了兩聲，「是努比亞那邊的事情。」

　　「努比亞？」

　　愛西絲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和遠在千裡之外的努比亞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

　　「當然了。是努比亞那邊過來運送貢品的使者向法老提議，像請走一位可敬的公主到國內，以便於增加兩地的友誼，假如用來和親的公主是法老王的親女兒就更好了。」

　　伊姆霍德布每說出一個字，就看見對面的少女臉色更黑一分，心中不由暗道：

　　努比亞的使臣並沒有料到，如今尼普祿多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而法老王的尊嚴，也絕不允許為了增加友誼而將本國的公主出嫁到其他國家這一行為。尼普祿多王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這一請求，但對於努比亞提出將本國公主送到國內的條件卻欣然接受。

　　一場兩國的和平交流就此落下序幕，但努比亞使臣的話卻難得地給尼普祿多王提了個醒——隨著兒女漸漸長成，也是時候為他們的將來做打算了。

　　於是就有了法老召集埃及的青年才俊，想為愛西絲公主挑選丈夫的事情。

　　結果誰也沒想到，愛西絲公主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看上，誰也沒有挑選，就連本來最有希望的曼菲士和西奴耶也慘遭淘汰，看來以後的事情復雜了。

　　「是這樣嗎？辛苦伊姆霍德布大人了。」正值韶齡的公主一臉深思之色地垂下雙眼，「現在天色已晚，夜路難行，我會安排王宮護衛將您好好地送到家的。」

　　……

　　送別了伊姆霍德布，愛西絲盯著滿頭的問號帶著侍女向寢宮走去，准備好好梳理一番思緒，結果剛走到一半，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竄了出來。

　　電光火石間，亞莉奮不顧身地撲了出來，把愛西絲護在身後，警惕的看著那個那道黑影，緊接著整張臉都因為過於驚訝而僵硬了。

　　「曼菲士殿下，您怎麼在這裡？！那些跟在你後面的奴僕呢！」

　　「是我不讓他們跟過來的。」曼菲士抹了抹眼睛，在月光照耀下，似乎有晶瑩水色在眸中閃動，「你們都退開，我有話相對姐姐說。」

　　「好了，你們都退下吧，曼菲士不會傷害我。」

　　就算想，在武力值上也是根本被她碾壓。

　　亞莉帶著滿臉不甘和疑惑退下了，愛西絲轉過身，正要摸摸這個好像受了委屈的小蘿蔔的腦袋，卻見這個熊孩子一聲不吭地撞過來，緊緊抱住她腰間，聲音裡帶著哽咽的哭腔。

　　「姐姐為什麼不喜歡我，不想和我結婚呢？是因為那個丹德拉大電球呢？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用法術傷害姐姐了……我還會，嗝，會用五百頭牛，五百只羊，還有五十船黃金白銀、像牙還有糧食做嫁妝，姐姐以後嫁給我，作為埃及的王後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

　　咩王，你在干什麼啊咩王，快上啊，有人先下手了！

　　小劇場：

　　法老爹：我女兒可以有很多情人！

　　愛西絲：聽到了沒有，我是奉旨開後宮！

　　熊弟弟：完了完了，姐姐要被搶走了，我要先下手為強！

　　咩王：……（依舊在狀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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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

　　愛西絲有些難受地動了動身體， 卻發現曼菲士緊緊抱著她，死也不松手，只能控制著力道往他腦袋上敲了幾個爆栗。

　　「放開， 曼菲士！你把鼻涕蹭到我身上來了！」

　　「不要， 我就不放開， 除非姐姐答應嫁給我， 我才松手！」

　　曼菲士把臉埋在她肚皮上蹭來蹭去，還特別賭氣更加抱緊了她腰， 本來抱在懷裡黑貓早就在他撲過來的時候跳了下去，此刻正在條石營造的欄杆上對著他張牙舞爪的喵喵叫。

　　貓神貝斯特：大……大不敬！！！來人吶，趕緊把這死孩子送到奧西裡斯家裡審判審判！！！

　　冷不丁被便宜弟弟纏了上來，就已經夠倒霉的了，這家伙還要死皮賴臉地要她許諾， 已然是近乎威脅了。貓神貝斯特無意中看見愛西絲微寒的眼神，更是悄悄炸起了渾身的毛毛。

　　創世之前的事情他們還沒出生， 自然也就無從知曉，但這位雖然看上去溫柔寬和，簡直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挑起她的怒火，卻總是在不經意間透出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淡漠氣息。

　　仿佛在這世間， 並沒有真正值得她留戀的事物， 之所以還注視著這個世界，不過是例行公事一般的習慣罷了……

　　那深藏於溫柔表像下的冰冷，足以令任何人望而卻步，就連自來熟如阿蒙神， 也頂住了其他家伙的攛掇， 沒有冒冒失失地衝上去與之進行親密接觸。

　　貝斯特舔著爪子的粉色肉墊，碧綠的眼神憑空透出一股殺意。

　　啊啊啊啊啊憑什麼！明明是他們先見到大神的，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死小子捷足先登！！！！

　　……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辦法來讓你松手了。」

　　也不見她手上有什麼動作，曼菲士就覺得自己渾身軟軟地使不上力，連箍住姐姐的雙手也軟軟地滑了下來。

　　愛西絲腰身一擺，便如一陣清風般閃了出去，只留下一向驕縱慣了的法老王之子蹲在地上，哭得眼淚鼻涕全都糊在臉上。腰上有點濕潤的溫熱觸感，並在吹來的夜風下迅速變涼。

　　伸手一摸，果然是那個死孩子把眼淚鼻涕全都擦在了衣服上，還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酒味。

　　笑容微微扭曲，愛西絲捏著手指，努力不讓自己暴打他一頓，語氣清冷：

　　「曼菲士，你喝醉了，婚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很難嗎？」便宜弟弟抬起頭，眼睫毛上的淚珠閃閃發光，那張俊秀如女子的臉上，無端生出一股楚楚可憐的意味，「可是父親結婚的時候一點也不困難啊，每一次結婚，不是讓人准備好禮物送給女方，接受民眾的祝福，在神面前祈禱之後就能帶走妃子嗎？」

　　「我知道那只是設立妃子的簡單禮節，但是姐姐不一樣，我們之間的結合是受到神祝福的聖婚，姐姐以後一定會在空前盛大的慶典上成為我的王妃！我們的血脈彼此相近，我們的相處的時光也更為長久，我們如此親密，將來也不會產生分歧，我們就像奧西裡斯神和伊西斯女神一樣結合，將會生下睿智英武的荷魯斯管理埃及……姐姐，你應該是我的！」

　　「奧西裡斯的配偶是哈托爾，曼菲士，你該去補補課了。」

　　愛西絲面無表情。

　　「經由一時衝動而結成的婚姻往往不會有好結果，年少時締結的婚約也容易被往後的誘惑所破壞。你喝醉了，曼菲士，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還沒等她開口，一直在看戲的貓神便主動跳了下來，幻化成一個妖嬈甜美的女子。

　　「您身份尊貴，不宜親自動手，還是讓我來吧。」

　　……

　　也不知貝斯特用了什麼方法，在她那雙散發著甜蜜馨香的柔軟雙手碰到曼菲士的額頭時，他便像失了神智一樣傻傻站在原地，緊接著被她半扶半抱著拖離了原地。

　　掛在他胸前的聖甲蟲護符閃爍了兩下，便被天神的力量磨滅了。

　　目送著兩人（？）遠去，愛西絲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接著道：

　　「西奴耶，出來吧，你躲在柱子後面的技巧真是拙劣。」

　　粗大的岩石柱子後面，磨磨蹭蹭地挪出來了一個人影，披著滿頭小卷發的西奴耶像每個情竇初開的小子一樣，帶著幾分醉意，幾分羞澀地半跪在地上。

　　「抱歉，公主，我剛才喝多了酒，就想到外面來醒醒酒，本來，本來沒想打擾你和曼菲士殿下的。」

　　他抬頭飛快看了一眼愛西絲，卻又在發現她裙子上的污漬時而露出羞愧神色。

　　「很抱歉，曼菲士殿下弄髒了您的裙子，我替他向您道歉。」

　　「看見了嗎？」

　　「啊？」

　　西奴耶滿頭霧水地抬起頭，正看見埃及公主站在她面前，眼神幽暗不明。

　　那眼神甚至令他一度想起神廟裡幽暗的光線，氤氳在那裡每一寸空間的香霧與水汽，黃金的神像微笑著，帶著高高在上的漠然與恐怖。

　　「你看見了嗎，西奴耶，那只貓。」

　　那只貓！

　　那只變化為人形的黑貓！

　　冷汗瞬間從少年的背後浸出，在並不算寒冷的夜晚裡，西奴耶只覺整幅心肝都是冰涼冰涼的，那點盤桓不去的綺思更是被他丟到了九霄雲外。

　　在獸形與人形間切換自如的精靈，常年在神廟中深居簡出的公主，伊莫頓大祭司的贊不絕口，輕易對抗法老專屬的丹德拉大電球的法力，以及……尼普祿多王親自宣稱的「伊西斯神轉世」。

　　猛然之間，某個從未接觸過的領域在西奴耶面前打開了大門，無數猜測在他腦海中呼嘯而過，無論是哪一種，都令這個比曼菲士更加細膩聰慧的少年禁不住渾身戰栗。

　　「你是，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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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猜測我的身份，就算窮盡人智，你也不會明白我的真實身份。」

　　愛西絲柔和了表情，對於知情識趣的乖孩子，她一向都有足夠的耐心。

　　「剛才那是貝斯特，她依我的命令行事，但你不做出什麼逾越身份的舉動，她也不會特意來找你的麻煩。」

　　貓神貝斯特？！

　　不知怎的，西奴耶心中並沒有生出太多驚嚇的感覺，眼前面容嬌柔，令他忍不住生出憐愛之情的少女，在他心目中已經與神廟中打扮華麗的神像等同在了一起。

　　西奴耶有些悵然地回應了一聲，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作為曼菲士的伴讀兼陪練，又是將門勛貴出身，他自然是擁有隨意出入王宮的權力。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特別注意到了那個比曼菲士大上一兩歲，處事老練，令人忍不住忘卻真實年齡的少女呢？

　　那樣與曼菲士格外不同的優雅曼妙，那樣與魯莽衝動毫無關聯的鎮定自若，以及仿佛與生俱來一般的難言氣度，都令人忍不住由衷傾倒。偶爾空閑下來的時候，他也曾對著愛西絲殿下寢宮的方向呆呆出神，企圖抓住某個微茫的機會，讓自己從曼菲士的手中奪走公主。

　　在聽見她並不想要選擇曼菲士的時候，他的確是升起了微妙而卑劣的慶幸，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個縹緲的背影。

　　然而這個觸手可及的夢，在今天無可挽回地破碎了。

　　能夠命令天神的，當然也只有天神，而天神的尊榮與威嚴，絕非他那樣的凡人所能玷污。

　　「是，殿下，西奴耶遵從您吩咐的每一個字。」

　　西奴耶垂下頭，默默把沒有說出口便已胎死腹中的激情告白咽了回去。

　　「起來吧，西奴耶，夜晚的地板還是很冷的。」公主的聲音裡似乎帶著嘆息，「今天的事，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你也沒有在晚上見過我，對嗎？」

　　「是的，公主。」

　　在走廊的另一端，按捺不住自身擔憂的亞莉，正帶著一群女僕迅速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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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你差點嚇死我了。」

　　亞莉滿臉擔憂地走過來，表情卻在看見她長裙上的污跡時變得陰晴不定，最終還是選擇對此閉口不言。

　　「您的裙子髒了，讓我帶您回寢宮吧，女僕已經在水池裡溫好了熱羊奶，您回去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洗個熱水澡了……」

　　「那就走吧。」

　　水汽蒸騰的浴室中，殷紅玫瑰漂浮在滿池潔白羊奶上，達成使命的黑貓不知不覺地溜達了進來。

　　「殿下，那位王子已經睡著了。鑒於他對您大膽的冒犯，我鬥膽擅自對他做了一點懲戒，今天晚上他應該會夢到進入冥界審判的景像，噩夢將會一直持續到他的侍從把他從床上叫起來為止。」

　　愛西絲看了貝斯特一眼。

　　到底是真讓他做夢，還是趁他睡著真的讓他來個冥界一日游，這就有待商榷了。貝斯特這麼做也無可厚非，比起那位被烏魯克好基友塞了一嘴狗糧，怒而拆散那一對兒的金星女神，貓神簡直就是乖巧識大體的典範。

　　不過，曼菲士好歹也是她現在的便宜弟弟，該有的提醒還是要應該有的。

　　「貝斯特，那畢竟是我肉·身的弟弟，我不希望我某天睡醒，突然聽見他意外身亡的消息。」

　　「殿下，我們知道的，法老畢竟是人間的王，您又決定在這之後結束神代，我們會把握分寸的。對了，今夜阿蒙——拉神會照例巡視冥界，您今天也要去暗夜太陽船上嗎？」

　　手臂緊扣的黃金蛇鐲突然一熱，愛西絲不動聲色地旋轉了它一下，神情淡漠。

　　「今天心情不大好，就不去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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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王子， 你睡著了嗎？」

　　端著油燈的女僕輕聲呼喚。

　　「…………」

　　年少的王子把自己固定在床上，把毛毯裹得緊緊的，雙眼安詳地閉上， 嘴角若有若無地翹起一絲弧度。女僕走進了兩步， 發現大衛王最寵愛的幼子已然睡著， 心中突然興起了偷懶的念頭。

　　反正現在沒有人能看見， 不如趁這個時候偷偷去打個盹，等到下半夜再回來守夜也不遲。

　　玩忽職守的女僕呼的一聲吹熄油燈， 躡手躡腳地放下了門簾。

　　現名為耶底底亞，說不定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就改名為所羅門的以色列王子保持著睡著的姿勢一動不動，知道再也聽不見女僕的腳步聲，這才頂著皮毛毯子坐起來，在微弱的星光下點燃油燈， 像極了後世躲在被窩裡偷偷熬夜的年輕人。

　　奇怪的蛇形鐲子在油燈下發出溫暖的金光，吐信之蛇的兩眼鑲嵌著碧綠的寶石， 反射著璀璨的火彩，仿佛立刻就要活過來一般。

　　耶底底亞坐在床上，像所有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一樣，不停地摩挲著這個看起來明顯是女子飾品的手鐲。

　　「這個東西， 到底是用來作什麼的呢？」

　　一向沉靜的少年王子在無人的時候， 終於露出了一絲少年人常有的朝氣。他小心地調整了油燈的角度，再把地毯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金綿羊抱到床上擋住火光，在寢宮中低聲自言自語：

　　「這個鐲子，真的是主所賜予的嗎？主的名字， 是書拉密？但是所有人都說， 主就是主。書拉密也好，YHWH也好， 祂的名字，真的是這個嗎？」

　　金眸的少年王撓了撓滿頭蓬亂的白發，眼中首現懷疑。

　　「說不定以色列那位創造一切的主，只是一個特別強大的精靈呢？你說是嗎？」

　　耶底底亞雙眼凝視著虛空，仿佛正在跟一個看不見的存在對話。

　　「我的話……也許，我有個不成熟的猜測。」

　　不同語調的回答在寬敞的房間中回蕩，帶著一股格外綿軟溫柔的氣質，卻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詭異。無論是提問，還是回答，都是由同一人完成，看上去就像是大衛王的幼子受到邪魔侵染，變得瘋瘋癲癲了一樣。

　　耶底底亞隨手一揮，角落裡用來防火的清水就升騰了起來，在身前凝成了一面水鏡。他眨了眨眼，那雙看透未來的雙眼此刻已不復金色，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對意外和諧的金綠異瞳。

　　「羅曼，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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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瑪尼·阿基曼這幾年過得是相當委屈。

　　明明就要把愛西絲帶回迦勒底了，卻碰到了那樣的意外，不得不強行中斷救援。

　　只差一步，只差那麼一步而已……

　　溫軟的青年心痛且懊悔著，在流轉的時光裡重返歸途，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被不明不白地塞到了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身體裡。

　　沒有保溫箱，沒有奶粉，更是連一架制作良好的嬰兒床都沒有！從生下來開始，就被人用粗糙的布條草草裹了幾下，接著就被人抱在懷裡東奔西跑，就連睡意正濃的時候，也有馬蹄和高亢的喊殺聲響遍四野。

　　真是倒霉，就連回家的路上也不太平。

　　彼時還沒將視力發育完全的嬰幼兒·羅瑪尼如此想著，很快便含著指頭睡了過去。

　　等到這些喧鬧漸漸平息，正在和尿床與嗜睡做著艱苦卓絕鬥爭的羅瑪尼·阿基曼終於讓自己的眼睛出現了清晰的視野，緊接著，一個臉上有了不少風霜痕跡，但總體而言頭發還保持著青青草原顏色的腦袋就闖了進來，並把他高高舉起。

　　並且在先知和眾多民眾的面前，宣布他叫「耶底底亞」！

　　完了完了，難道是主嫌他這輩子過得太短，又把他扔回所羅門的時代，重新體會一下古代人的生活嗎？！

　　但是他對三宮六院沒有興趣啊！

　　更令他感到十分苦逼的是，隨著這具身體的年齡漸長，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他意外感應到了有一個稚嫩的意識，正伸出觸角，膽怯而又好奇地觸碰著他的靈魂。

　　那才是這個年代，真正的所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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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不同時代的靈魂擠在同一個身體裡，並且他還是外來的那一個。

　　羅瑪尼只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要炸了。

　　從本質上而言，他們都是所羅門。兩個同源的靈魂擠在一起，勢必會互相吞噬融合，最後只剩下一個名為「所羅門」的存在。而更嚴重的是，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這樣的行動就已經開始了。

　　嚇得羅曼立刻和耶底底亞做了切割，自己平時躲在他的意識深處，只有遇到難解問題的時候才偶爾浮出水面，以他淺薄的經驗提出解決方案。

　　此後耶底底亞健康成長，而他，則常年躲在暗無天日的識海深處，靜待著某一日的回歸。

　　回歸的時候，一定是歸還戒指的那一刻吧？不過到時候得告訴蓋提亞，不能燒卻人理，或是隨著自己的性子亂來了。

　　羅瑪尼·阿基曼收回了思緒，近乎愁眉苦臉地端詳著耶底底亞從祭壇上得來的臂釧。

　　在那一瞬，他又想起了愛西絲和他到迦勒底第一天的時候，伊芙琳帶他到獵人工坊裡的時候，這支臂釧在她手上閃閃發光的樣子。

　　不，不是的，愛西絲的先祖來自古埃及王室，這個禮裝帶有埃及風格也無可厚非。但是，那樣形態的首飾，並非愛西絲一人獨有，各大墓葬都有出土類似的東西，說不定這只是個巧合呢？

　　寄身幼童軀體裡的青年膽怯地否認著，抹去了某個最為接近的答案。金綠異瞳的少年王清了清嗓子，看似嚴謹地分析道：

　　「這絕對不是以色列常用的東西，也不是巴比倫那邊的風格，要說最為接近的話，應當來自埃及。」

　　「埃及？是先知摩西率領民眾離開的埃及嗎？」耶底底亞很快反應過來，「是那個西方大國的風格嗎？」

　　……

　　由於和耶底底亞的靈魂並不互通，平時也長期處於沉睡狀態，羅瑪尼並不知道耶底底亞之前經歷了什麼，又得到了大衛王怎樣的教誨，所以只能含含糊糊道：

　　「是，我曾經見過類似的東西，他們無一例外地都是來自埃及的東西。也只有埃及那樣富饒的國度，才能在保證民眾吃飽穿暖的同時，琢磨怎麼提升在飾物上的工藝。」

　　「是啊。」

　　耶底底亞同時嘆道，眼中充滿了向往。

　　這裡雖然是主所許諾的奶與蜜之地，但總體而言並不太平。最早是海上民非利士人想要占領這裡，繼而又是掃羅王發兵與父親互相攻擊。此後幾十年裡，雖然父親也在盡力恢復國家元氣，但暗嫩與押沙龍、押沙龍與父親，彼此之間各懷仇恨，乃至兵戈不斷，將父親前面所積攢的家底幾乎再度消耗一空。

　　即便是後來父親重新執政，也不過是在努力前面造成的虧空而已，真要說和埃及一樣繁榮，以色列現在，還根本辦不到。

　　「有時候，真想讓以色列變得和埃及一樣富饒繁榮呢。」耶底底亞把臉埋在金綿羊柔軟的皮毛裡，聲音悶悶的，「以色列實在是走了太多彎路了，掃羅王、父親還有兄長們都因為各種原因而犯下大錯，如果有一天，我能一個錯誤都不犯，是不是就能帶領以色列成為一個強國呢？」

　　「你在說什麼呢，小王子？什麼以色列和埃及，什麼正確和錯誤？」

　　一道少女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回響在耳邊，趴在床上的少年王身子一抖，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

　　……

　　耶底底亞看著那個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少女，抿了抿唇。

　　和白天在祭壇上看見的模樣一模一樣，只不過衣物從典雅的祭司袍換成了輕薄的紗衣。扣著金環的頭發沒有結成發辮，只是簡單分作三股，垂在肩上。腳上沒有穿鞋，光潔而白皙的赤足垂在香木制成的櫃子上，輕輕搖晃，雪白的肌膚泛出絲絨光澤。

　　然而，那卻是以特殊形態顯於人世的主。

　　大衛王的幼子緊張地握住了拳頭，下意識地去呼喚羅曼，在發現對方毫無反應之後，硬著頭皮爬了起來，問道：

　　「書拉密？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心髒激烈地搏動著，仿佛要衝破肉·體阻隔。

　　「就在剛才呀。」

　　「這裡有王宮的法陣守護，你又是怎麼突破防御進來的？」

　　話剛一出口，那雙澄明的金瞳裡便有幾分後悔。

　　也許在父親沒有提醒之前，他還會無知者無畏般地與之平等對話，甚至於在心裡盤算著能否以掌控真名的方式留下她為己所用，但現在……

　　給他一萬個膽子都不敢。

　　坐在香木櫃子上的少女噗的一聲笑了起來，彎彎的眼裡帶著愛憐。

　　「你這個人真有趣，明明是你召喚我，我才遵從你的意志到了這裡，你怎麼還問我『我怎麼過來』？當然是你心裡想著我，我才會來到你身邊呀！」

　　「等……等等。」耶底底亞一時陷入了混亂，「我什麼時候召喚的你？」

　　「嘻嘻，明明剛才還把那個手鐲揣在懷裡不停端詳，心裡念著我的名字，等我一過來，你就不肯承認在想我了嗎？」

　　以書拉密為名的少女促狹的嬉笑著，身體微微前傾。

　　「你這麼誠心誠意地擦著手鐲，我聽到你內心的祈求，當然就像阿拉丁神燈的燈神一樣，馬上就過來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

　　果咩，在微博吃中東的瓜吃得實在是太high了，導致差點忘記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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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阿……阿拉丁的燈神？」

　　長著滿頭白色毛絨絨的某個以色列少年王子當時就愣了一下， 身為公元前的人物，當然沒有聽過在中國唐朝時期才誕生的阿拉伯寓言故事，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就是那雙似乎永遠淡漠且慈悲地俯視著眾人的千裡眼。

　　「是一千零一夜裡的故事嗎？」

　　被愛西絲驟然出現而嚇了一跳的耶底底亞撫平了身上炸起的毛毛， 放松地看向化作少女形態的主。

　　反正父親說過他是被主所鐘愛的孩子， 並且主也以少女的形像出現在他面前， 並且贈予他禮物。自出生後， 他就嚴格遵照著主的指示而生活，並未刻意違反任何一條戒律。

　　主是嚴厲的， 也是慈愛寬容的。

　　因此，在看見祂時，並不需要過分親昵，也不需要過多恐懼，一切如常即可。

　　很快平復了心態的耶底底亞繼續說：

　　「山魯佐德是個勇敢的女孩， 而且很有智慧，不僅保全了自身， 也改變了暴君。」

　　恐怕就連日後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尤其討厭帶有「王」屬性英靈的山魯佐德，也萬萬不會想到，在數百年之前， 近乎無所不知的所羅門王曾如此欣賞與贊美她。

　　「嘁……我告訴你阿拉丁神燈， 難道就是讓你去贊美山魯佐德嗎？」莫名被耶底底亞飄逸的思維帶跑了的愛西絲腦門上蹦出幾條青筋，「你要知道，在一個女人，尤其是個愛漂亮的女人面前， 贊美另一個女人， 可是萬分失禮的行為哦。」

　　「抱歉，書拉密。」

　　耶底底亞立刻誠懇地合掌道歉， 身上的每個地方都仿佛洋溢著「我錯了」的氣息，可讓人仔細觀察，卻又覺得處處都帶著虛偽的輕浮氣質。

　　……

　　不知是不是身體年齡變小了的影響，還是壓抑太久想要放飛自我，愛西絲總覺得自己沉寂已久的心好像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隨之一起蠢蠢欲動的，還有漸漸收緊的拳頭。

　　明明長著一張日後能迷倒萬千少女的俊臉，眼角眉梢間流露著美而不自知的少年氣質，頎長身軀與高貴風度令他像是後世雅典城邦裡的神明，卻又比高高在上的神像更多幾分煙火氣。小麥色的皮膚上繪著深色的祝福圖案，以金環連接的小衣服露出大片大片的腰部與腿部，不難想像，當他長成，絕對會是足以令絕大多數女子害羞尖叫的超級大帥哥。

　　啊啊，果然還是好想一拳揍到他的臉上啊！所羅門會撩妹什麼的，那都是在獲得了無上智慧之後，才照本宣科地套路來的吧？！

　　「那個，書拉密，我給你帶來困擾了嗎？」

　　「沒·有！」

　　「可是你看起來好像完全是在生氣的樣子，我要做什麼，才能使你喜悅呢？」

　　趴在床上的金綿羊抖了抖耳朵，黑豆一樣的眼珠借著濃密羊毛的阻擋，偷偷摸摸地看向香木櫃子上的精靈。

　　耶底底亞投以無辜眼神，簡直比小白兔還要純潔。

　　先知拿單一直在不停的教誨他，並且不惜以他父親大衛王作為反面教材提醒他，永遠不要觸怒主，而要以各種方式取悅主。像現在這樣，讓書拉密一直保持高興，也算是侍奉主的一種方式吧？

　　因為主是萬能的，所以不要妄圖以金銀財寶打動祂，也不要用以色列的國土打動祂，而是要用誠懇而虔敬的靈魂來吸引他。

　　「你……嘛……我還想等你長大一點呢，沒想到……」

　　愛西絲笑容加深。

　　說是腹黑，卻又不是存心想要看到別人吃癟的樣子，說是天然系，卻又不像馬修一樣白紙一張。總之，所羅門這家伙，好像無意間就能把人坑得不要不要的，回過頭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是天然黑！果然是天然黑吧！

　　但是她好像連這種風格也能夠接受呢！

　　……

　　「真是個難纏的家伙……說吧，大半夜地叫我過來，到底是想讓我干什麼？」

　　耶底底亞低頭看著手中的蛇形臂釧。

　　「我在想，這個金手鐲，是不是戴到你手上正好。」

　　「……」

　　「你還沒有到追求女孩子的年紀，此時此刻，我更想親眼看著你成長為一個身體健康，品行良好，各方面都趨向完美的人，而不是像你父親一樣去拈花惹草。」

　　就算想要把羊架上烤架，也總得用豐盛的青草和豆子把羊喂得飽飽的，這樣味道才會臻至巔峰。過早對羊羔下手，除了不值一提的鮮嫩，無論是肥美程度還是斤兩上看，都落到了下乘。

　　坐在櫃子上的精靈似笑非笑地掃了眼以為自己沒被人發現，正在興奮偷窺的金綿羊，就要起身離開。

　　她只是心血來潮過來看看自家圈養的羊長得怎麼樣了，可沒打算現在就下手。

　　當然嘍，在自己沒啃到第一口羊肉之前，她也是絕對不允許有人（神也一樣）捷足先登的。

　　金綿羊毛絨絨的身子抖了兩下，嚇得向自己主人靠過去。

　　「等等！」

　　耶底底亞咚的一聲跳下床，就連垂在肩上的辮子也差點散落下來。

　　散作煙霧的少女重新凝形，靜悄悄地立在地上，眼中深不見底。

　　「我為剛剛的話道歉，你還會把這些不高興的事記在心裡嗎？」

　　「不會。」

　　一陣風吹過，油燈的火光晃了兩下，重新恢復正常的時候，原地已然不見了少女的身影。

　　……

　　「所以，羅瑪尼覺得那是你失散很久的戀人？」

　　金綠雙瞳的以色列王子趴在金綿羊上，打完了盹准備回來守夜的侍女端著油燈歪到地上，又在魔術的力量下睡了過去。

　　「我不確定，但……就你給我展現的畫面來看，一定是她。」羅瑪尼堅定道，「就算是我從未見過她小時候的模樣，但骨骼大體的輪廓，是不會改變的，一定是愛西絲。怎麼了，耶底底亞？」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深知內情的耶底底亞一時震驚莫名，努力了好幾次，也依舊沒敢把大衛所透露出的訊息告知給他。

　　既然已知用書拉密少女模樣現身的精靈是主，而一直以來給了自己很多幫助的大哥哥又說自己曾有一位失散的戀人，羅瑪尼大哥哥又在關於主的記憶中認出了自己的戀人……

　　那不就是書拉密=主=羅瑪尼大哥哥的戀人？

　　自己的身體裡到底寄居著什麼樣的怪物啊！難道從摩西時代就傳下來的傳說裡少了一部分，世界其實是羅瑪尼大哥哥和主一起創造的？！

　　耶底底亞一時混亂不堪，然而卻在紛繁復雜的思緒裡敏銳捉住了一個重大問題：

　　假如兩個人一直沒辦法分開的話，羅瑪尼·阿基曼要去尋找自己的戀人，那他豈不是用以色列王的身份來迎娶以色列人心目中的神？？？

　　「羅瑪尼大哥哥很喜歡她嗎？」

　　「當然了。她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沒有什麼地方能幫上她，能夠回報的，也就只有我的感情而已……住手！耶底底亞，你在干什麼！」

　　「當然是在幫你啊。」耶底底亞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看得出來，大哥哥你是個很害羞的人，而且你還住在我身體裡，如果一直不能表達出來的話，恐怕直到我死去你的戀人也不會發現的。把你的想法寫出來，再由我轉交給那一位，這樣才能夠讓那一位發現你啊。」

　　說著，耶底底亞就從抽屜裡摸出了泥板和鐵筆，在上面寫了大大的兩個字——

　　《雅歌》。

　　……

　　隨著王宮花園裡燦爛陽光闖入寢宮的，還有樹梢吱吱喳喳的鳥鳴。

　　她睜開眼，寢宮裡的侍女正在女官亞莉的指導下捧著各種器具魚貫而入。

　　理所當然的淨面、洗漱、早餐、然後是化妝。亞莉挑起用用蜂蠟和香料鮮花混合的膏體塗抹在埃及公主嘴唇，再打開裝著方鉛礦粉末的盒子，在眼尾小心翼翼地塗抹、拉長。

　　「我記得父親最近並沒有收到小邦的白銀貢品，怎麼會有多余的白銀打成首飾？」

　　古埃及盛產黃金，卻沒有白銀，因此白銀才是最昂貴的金屬。

　　蹲在貓窩裡吃好睡好，並預測未來會以飛快速度膨脹的黑貓喵了兩聲。

　　亞莉清了清嗓子，神情鄭重：

　　「殿下，是曼菲士王子……王子他在昨夜夢見了奧西裡斯神的神殿，並且在夢中以一個亡魂的身份接受了阿努比斯神的審判。法老和殿下都認為這是像征早夭的不祥之兆，所以一早就去了神殿祈禱。」

　　「這套銀質首飾，是殿下醒來以後，讓烏納斯送來賠罪的禮物，說是昨晚喝多了酒，很抱歉對殿下您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亞莉話音未落，門外就又有幾聲喧鬧，不一會兒，就有人端著一套整整齊齊的長裙走了進來。

　　「殿下，這是小將軍西奴耶為您送來的長裙，是從大綠海另一端傳來的高等織物，據說價格等同於十倍重量的黃金。」

　　被叫做小將軍，是因為西奴耶並未真正世襲他父親的權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遲早會得到這個位置。而獻上長裙，就是他替昨晚弄髒的裙子替曼菲士所做的彌補。

　　至少在送禮方面，能夠准確捕捉女人喜好的西奴耶，還是比那個「只買貴的，不買對的」的曼菲士好上不少。

　　愛西絲隨手拎起輕如蟬翼的長裙，從遠東而來的名貴織物泛起柔滑亮光，

　　幾乎所有女人的心都掛在了那條絲綢長裙上。

　　「這個、這個和這個，今天就穿這些。」她指了指曼菲士送來的白銀首飾和西奴耶的絲綢長裙，「記得准備好先給伊西斯神的祭品，既然我的兄弟夢到了這麼不祥的預兆，我作為祭司，也應該向女神求取神諭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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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時光倏忽飛逝， 轉眼之間，就已過去數年。

　　尼普祿多王的眼角處又增添了兩道皺紋，膝下的女兒也順利成長為身姿曼妙的少女， 當年那個連丹德拉大電球都還掌握不好的法老之子也像吃了金坷垃一樣， 身高飆升到成年人差不多的高度。

　　而一度暗戀著愛西絲的西奴耶， 也在那一晚之後成為了她忠實的信徒， 並且以公主守衛（或許還兼任情人）的身份對越來越洶湧澎湃的狂蜂浪蝶們進行阻攔。並且在曼菲士試圖闖進公主臥室的時候，及時拖走王子， 還因此爆發了幾場小小的爭鬥。

　　對此，除了升級為假發店常客的大維齊爾，無論是法老還是公主，似乎都有點看戲的意思。

　　愛西絲走進神廟，聽著身後的石頭房門在背後發出轟隆的關門聲， 一如既往地靠到了被魔術隱蔽起來的軟榻上。並在貓神貝斯特以及其他各種神復雜又不敢說話的眼神下施施然離開軀體，靈體在天地間游蕩。

　　一如既往地， 她聽見有人在召喚。

　　誰又能想到，森嚴神聖的神廟中，竟洋溢著澎湃洶湧的甜蜜氛圍呢？

　　……

　　這次耶底底亞，不， 現在再稱呼大衛王的幼子耶底底亞已經不太合適了， 早在一年以前，大衛就在民眾面前將他的大名改成了「所羅門」。

　　至此，神話故事中的魔術王所羅門已經完成了一半。

　　愛西絲飄過來的時候，所羅門正坐在一株茂密的無花果樹下， 手中翻看著一本用線釘起來的書， 她很容易就認出了那是洋溢著濃郁埃及特色的莎草紙。

　　「書拉密，你來了。」

　　偽裝成牧羊人模樣的所羅門看見她的身影， 立刻從無花果樹下站起來，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盡管愛西絲並不認為以所羅門的聰敏和千裡眼，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會認不出她的真實身份，但既然所羅門沒有戳破，她也樂得以自然精靈的身份和他秘密幽會。

　　彼此就保持著從不戳破的心照不宣，若即若離。

　　「這次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愛西絲踏著芬芳的香草走過來，敏銳的眼神早在他偷偷藏起莎草紙抄本之前就將上面的內容了然於心，但依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靠近。

　　《雅歌》是嗎？既然這家伙遲遲不肯在她面前說出來，那就等著好了，遲早有一天他會受不了吐露的。

　　「國內沒有大的動亂和改革，只是忽然聽到了一個消息，想和你分享而已。」 模樣越發接近在全盛時期的所羅門眼神平淡地敘述著，「父親新找了一個妻子，叫做亞比煞。」

　　……

　　亞比煞？

　　愛西絲楞了一下，有些模糊的前生記憶瞬間清晰起來：某個頭頂青青草原的牧羊人揮著木杖，見到一個女性就叫亞比煞的樣子。

　　說起來，都這麼多年了啊……大衛也老了。

　　曾經做下許多偉大功業，同樣也犯下不少錯誤的大衛王終於在晚年安定下來，不再興起兵戈，反而專心致志地發展起貿易和商業。奇怪的是，當他暫停兵戈之後，所得到的東西反而還比東征西討時得到的更多，有不少貧苦的部落因為聽聞以色列的富庶而主動投奔，以色列的版圖和財富與日俱增，那些昔日流傳在街頭巷尾的惡言也悄悄隱去。

　　不過，再怎麼被人稱頌，這個昔日在山坡上放羊的少年終究是衰老了，三餐不香，四肢冰冷。於是群臣便異想天開地提出了一個建議，並在書拉密地區找到了一個名為亞比煞的美貌童女，來進行暖床這一奢侈腐敗的封建主義行為。

　　但是——

　　「那你母親拔示巴呢，她會怎麼想？」

　　「她不會有表示的，她已經習慣了我父親經常的行為。無論他有多少個妃子，她也不會動容。」

　　所羅門淡淡回答道。

　　拔示巴原本是大衛部下的妻子，是以色列王謀殺原本丈夫強搶而來的可憐人，她對於大衛沒有半點感情，更是不會關心大衛到底找了幾個妃子。

　　與其為了那一星半點的恩寵爭風吃醋，還不如把全副精力都投射到照料兒子身上。至少，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親子比殘酷無情的大衛王更值得依靠。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真希望你不會像你父親。」

　　愛西絲隨手摘下樹梢飽滿多汁的無花果，把這甜美的果實拋到青年掌心。所羅門緊握著那枚果子，眼神微動。

　　「不會的，我對你的信仰橫貫終身。」

　　……

　　所羅門到底會不會撩妹，在愛西絲心目中已經上升成為了和「薛定諤的貓」一樣難解的問題。

　　有時候沒開竅到隨時隨地讓人升天，有時候又會一個像一個縱橫花叢的老手直中紅心，實在是讓人難以分辨，所羅門到底是刻意而為，還是僅僅無意識中撩撥著女子們的心弦。

　　「信仰？到底是什麼信仰？」

　　「我對你的信仰。」所羅門看著她發了一會兒呆，才最終決定，把剛才藏起來的詩篇袒露到她面前，然後閉上了雙目，「我對你的信仰，早已寫在這本歌中。」

　　愛西絲站在樹下，垂首看著那本字跡清秀工整的莎草紙卷，歌中之歌的名字在唇齒間縈繞。

　　「《雅歌》，還不錯的名字。」

　　耳旁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抬起頭，發現剛才還在身邊的所羅門不知什麼時候轉開了身體，似乎想要離開這片屬於他的果園。

　　奇怪，既然所羅門明知道她的身份，為什麼還會干出這種近乎於大逆不道的舉動？難道就不怕被冠以輕慢神祇的名義，丟掉唾手可得的王位？

　　可別以為這不會發生，上一代以色列王掃羅，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被趕下王座的。

　　「所羅門，你要到哪裡去？」

　　「抱歉，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失陪一下。」

　　少年王子的身軀僵硬了一下，接著又以更快的速度邁向了果園大門。

　　……

　　他這是怎麼了？

　　心中疑慮陡生，愛西絲干脆化思想為行動，念頭閃過，整個人便已追上了所羅門，抓住手腕。

　　「這可不像是平時的你。」

　　「人是有多面的，就算是人自己，有時候也不會完全了解自己。書、書拉密，請讓開一下，可以嗎？」

　　「所羅門」臉上無害的微笑幾乎要繃不住了，就連那雙眼睛也是緊緊閉上，不敢向她投去一個眼神。

　　這什麼毛病，剛才都還肯和她對視，怎麼突然就不敢睜開眼睛了？是被什麼邪靈附體了嗎，但是誰又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附體所羅門啊！

　　某個不明生物越是反抗，愛西絲就越是步步緊逼，最終那個不明生物還是沒有敵過筋力E的詛咒，成功被筋力與魔力都是EX的愛西絲逼到了角落。

　　「說，你是誰？不然的話，我就現在把你剁成肉醬，等你無處容身之後再把他復活！」愛西絲嘿嘿冷笑著，「至於你……我想地獄會很歡迎你的到來。」

　　敢動她罩著的人，是不想活了嗎！

　　「哇愛西絲你別動手，是我啊QAQ」

　　情急之下，滿頭白毛毛的青年干脆蹲了下來，碧盈盈的雙目直視著她，隱有水光。

　　准備發動的魔術凝固在手中，她不可置信地盯著抱頭蹲防的青年。

　　水汪汪的綠眼睛，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熟悉的弱小氣質……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羅瑪尼不是被她臨時送回迦勒底了嗎，怎麼會又出現在這個時間段！要真是兩個人的話，所羅門又算什麼！

　　「羅瑪尼？」

　　愛西絲試探著問了一聲，換來的卻是某個迦勒底死宅毫無節操的抱大腿。

　　「愛西絲嗚哇哇哇哇不要打我也不要罵我我真的打算回迦勒底了的但是中途出現意外醒來就在這個地方了不好意思我錯了QAQ」

　　……

　　「停停停停停，你先喘口氣。」

　　她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頭，羅瑪尼沒有魔術天賦就是個聰明點的普通人，說到底也是她的責任，這家伙認錯態度過於良好，反倒讓她完全狠不下心來揍他。

　　「羅瑪尼·阿基曼，老實交代，你到底在這裡多久了？」

　　頂著幾千年前自己殼子的羅瑪尼·阿基曼嘶的一聲吸了口氣，眼神躲閃。

　　「已經有十多年了吧。」

　　眼睛突然不受控制地變成了一金一綠的異瞳，所羅門的靈魂在把「羅瑪尼大哥哥」的靈魂突然踢上來之後，又優哉游哉地擠上了線。

　　羅瑪尼驚恐地想要捂住嘴，卻怎麼也阻止不了所羅門十分淡定地自說自話。

　　「大概從我出生開始，他就已經在我的身體裡扎下了根基。」

　　愛西絲的眼神移過來，透著無形的譴責和……殺氣。

　　怎麼辦女朋友發現我刻意躲了她十幾年，而且面對面的時候還想要逃跑，她實力高強能夠打一萬個我，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才能臨時編造一個能蒙混過關的理由而不讓她懷疑我我這十幾年裡沒有出軌？！！！！

　　答曰：躺平任抽。

　　羅瑪尼·阿基曼用1秒想到愛西絲現在那幾乎舉世無雙的武力值，再用0.5秒的時間想著自己可能無法逃脫，最後用0.1秒時間選擇了躺平。

　　「十幾年了，呵。」

　　她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十幾年，長本事了啊羅瑪尼，需要我誇獎你竟然能躲在耶底底亞身體裡十幾年，並且因為身體不夠成熟的原因沒有出去拈花惹草嗎？」

　　所羅門冷眼看著「羅瑪尼大哥哥」把自己縮成一團。

　　「當初我來看望耶底底亞的時候你明明就在，你竟然還能沉得住氣不冒出來見我？看來你的確是皮癢了需要抽打。」

　　羅瑪尼完全被壓制得不敢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把那卷充滿了羞恥黑歷史的書卷塞了過來。

　　「要讓我原諒你，可以。你自己當著你的父親、先知拿單，還有宮廷大臣和耶路撒冷所有民眾的面，把《雅歌》深情朗誦十遍！」

　　作者有話要說：

　　臥槽，我再也不敢空腹吃蘋果了，晚上胃痛到凌晨三四點，有毒吧……

　　PS：不知道我今年有沒有機會作收到600＋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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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羅瑪尼·阿基曼苦著臉走在大街上， 身邊是臨時捏造出形體的愛西絲。

　　街上人來人往，一派繁華景像，光是路邊搭起帳篷買賣商品的異邦商人就不下十來個， 從甜蜜的椰棗到珍貴的香料， 從比泰多運來的鐵器到不遠萬裡運送過來的絲綢香料， 應有盡有。一群滿載而歸的人掀開布簾， 看見做牧羊人打扮的所羅門王子不由一愣，但看見他身邊緊隨的少女之後， 又互相對視著交換了一個心神領會的笑容。

　　算算日子，所羅門王子也十多歲了，是個大人了啊，身邊沒有幾個侍奉的妃子怎麼能行呢？從前小王子總是冷冷淡淡的，對什麼都沒興趣的樣子， 還以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要是這樣才真正是大·麻煩呢。

　　迎著臣民們揶揄的眼神，一想到待會又要開始「深情朗誦」的羅瑪尼， 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硬著頭皮對他們露出公式化的微笑，緊接著就又碰到了閑著沒事溜出來逛街的大衛王。

　　「耶底底亞，你也出來了啊。」

　　大衛王一馬當先地攔住了只顧悶頭走路的兒子，上下打量了他的裝束之後， 再看了看大大方方任他端詳的「牧羊女」， 不由大力拍了拍「所羅門」的肩膀。

　　「喲，干得漂亮啊耶底底亞，算算年齡你身邊也該有服侍的人了。你喜歡誰的話，就告訴我， 讓你把她迎進宮去。」大衛王大聲嚷嚷， 然後又用老丈人打量新媳婦的眼神看著愛西絲，「難得我的兒子有心儀的人， 牧羊女，你叫什麼名字？」

　　「我現在沒有名字。」愛西絲笑眯眯道，「我是在書拉密和王子遇見的，所以王子叫我書拉密。」

　　「原來你已經知道耶底底亞的真實身份了，看來那個不坦誠的家伙已經把什麼都交代給你了啊。真了不起，真了不起，你還是頭一個在感情方面讓他繳械投降的女子呢。」

　　羅瑪尼·阿基曼：…………為什麼老爹和我女朋友相談甚歡啦！我又沒有隱形，活生生地站在旁邊耶！耶底底亞你別不說話，快點想出什麼招式來緩和一下我的尷尬啊！

　　「咳。」

　　試圖偷偷勾搭女朋友的所羅門輕咳一聲，打斷了父女（？）/主僕（？？）/翁婿（？？？）之間的友好交流，把身邊的少女往身邊帶了帶，眉間隱現一絲不悅。

　　畢竟是十多年的父子，大衛又在所羅門身上傾注了無與倫比的心血，在看到自家兒子開始有所反應時，便及有分寸地放開了握住愛西絲的手。

　　「你看，他不高興了。」

　　大衛王擺出攤手的姿勢，聳了聳肩正要離開，卻又僵在原地。

　　一個穿著白袍子的老頭正在急速靠近，雙目瞪得老大，射出嚴厲如雷霆的光彩。

　　「王！你又開始逃避政務了！」

　　……

　　蒼老中仍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以色列王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垮下來。

　　「哈……哈……哈，拿單啊，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喋喋不休的樣子很令人恐懼？」

　　「這跟令人恐懼與否無關，當王者怠惰的時候就需要一支鞭子狠狠抽打，如果別人都不敢擔任這個角色，那就由我擔任來好了。」

　　大衛尷尬的笑容開始凝固，所羅門看准時機，上前一步攀住了先知拿單的肩膀。一卷莎草紙做成的詩集順勢塞進了拿單空著的雙手。

　　「咦，所羅門你也在……這是什麼東西，詩集？看上去不像給主寫的贊歌，倒像是寫給某人的情詩。」

　　先知拿單投注在大衛身上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塞進手裡的詩集轉移了，他一邊翻動著書頁一邊皺起眉頭，全然無視了大衛王對自己兒子拋出的贊許眼神。

　　「事實上這正在兩可之間，先知拿單。」所羅門巧舌如簧地辯解道，「我正是為了主才寫作這本詩集的。我認為我們與主的關系應當像熱戀中男女一樣如膠似漆，並且無時無刻不想著擁抱在一起……跨越天與地的距離，走過生與死的界限，無限向往著主的崇高與榮耀。」

　　「我想讓心懷虔誠的人從中看出中看到他的虔誠，心懷熱戀的人從中得到愛情的歡愉。死板的戒律並不會主動引人向善，反倒會讓自由慣了的人心生抵觸，相對而言，生動有趣的故事和詩歌有時候更能達到潛移默化的效果。對於這個詩集，我其實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讓先知替我把把關。」

　　大衛王表情神奇地看著自己兒子。

　　這明明就是本寫給書拉密的情詩，你是怎麼把它掰成寫給主的贊歌的？就不怕主聽見以後，從天上發一個雷霆劈下來把你打死嗎？

　　但先知拿單似乎很能接受這個說法，他合上詩集，十分贊許地點頭感嘆道：

　　「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呢？果然我還是老了，將來應該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

　　「對了，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求您。」所羅門無視了內心深處羅瑪尼萬分羞恥的慘叫，毫不動搖道，「先知，我想在耶路撒冷所有人面前朗誦這本詩集，可以嗎？」

　　……

　　耶路撒冷臨時用土壘起的高台上，在眾人期待萬分的眼神裡，「所羅門」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了上去，心如死灰地展開詩集，在眾人面前念道：

　　「所羅門的歌，是歌中的雅歌。

　　願他用口與我親·嘴。因你的愛情比酒更美。

　　你的膏油馨香。你的名如同倒出來的香膏，所以眾童女都愛你。

　　願你吸引我，我們就快跑跟隨你。王帶我進了內室，我們必因你歡喜快樂。我們要稱贊你的愛情，勝似稱贊美酒。他們愛你是理所當然的。

　　……

　　我的佳偶，我將你比法老車上套的駿馬。

　　你的兩腮因發辮而秀美，你的頸項因珠串而華麗。

　　我們要為你編上金辮，鑲上銀釘。

　　……

　　我以我的良人為一袋沒藥，常在我懷中。

　　我以我的良人為一棵鳳仙花，在隱基底葡萄園中。

　　我的佳偶，你甚美麗，你甚美麗，你的眼好像鴿子眼。

　　我的良人哪，你甚美麗可愛，我們以青草為床榻，以香柏樹為房屋的棟梁，以松樹為椽子。

　　……」

　　清朗而洪亮的聲音響徹廣場，達到主的耳邊。聽完了一遍的人們心滿意足地離去，但又不斷有重新湧過來的人要求再念一遍，而深受期望的小王子也不曾惱怒，而是用那好比清泉的聲音不厭其煩地朗誦著，直至天色轉黑。

　　「所羅門」面無表情地念著，就連那金色的雙眸也顯出近乎神愛世人的慈悲顏色，幾乎令人無從分辨，到底是所羅門本人在反復念誦，還是天上的主在借他的口傳達旨意。

　　所羅門在民間的威望水漲船高。

　　假如在耶底底亞身體裡暫時棲身的羅瑪尼知道，他年輕時得到民眾愛戴，竟然是因為一卷書寫男女愛情的奔放情詩，絕對會羞愧得想撞牆吧？

　　然而心如鐵石的耶底底亞似乎非常樂於替愛西絲做一個盡忠職守的監工，在意識海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讓他在維護「所羅門」風度的同時，順暢的將詩集全部念出來。

　　先知拿單和大衛王站在一旁，看著表情高雅虔敬的所羅門，眼中露出贊許的光。而在陷入狂熱的民眾當中，大衛的第四個兒子把自己掩藏在華美的衣袍下，露出了嫉恨的神情。

　　沒人注意到，那個奪走所羅門喜愛的牧羊女書拉密，到底去了哪裡。

　　……

　　等到星月低垂，陷入狂歡的人群才依次散去，先知拿單讓人給念得口干舌燥的所羅門拿來一杯水，若有深意地看著他，嚇得羅瑪尼還以為自己和耶底底亞共用一個身體的事情暴露了。

　　「你很好。」拿單有些痛苦地捶了捶自己的老腰，決定言簡意賅，「這一定是主賜予你的智慧，好讓你在凡間積攢聲望，以後做以色列的王。」

　　羅瑪尼心頭一震，拿單是以色列裡大大小小先知裡最有權勢的一個，如果他點了頭，將來以色列王位的事基本就十拿九穩了！

　　以前擁有千裡眼的時候，只需要像玩游戲一樣，從許多個選項裡選出最不壞的那個，正確，但也枯燥無趣。現在沒有那麼強力的天賦，他反而能靜下心來，細細分析這些選擇背後所涉及的勢力爭鬥和兵力變換。

　　「我只是做了我應當做的事情而已，先知過譽了。」

　　耶底底亞謙卑地推辭道，那雙看透過去與未來的金瞳似乎總帶著和藹的微微笑意。

　　拿單微微一怔，隨後不免嘆息。他雖然會偶爾冒出「為什麼擁有千裡眼的人不是他的」嫉妒念頭，卻也不得不承認，擁有這份過人天賦，也許並不是好事。

　　看遍了天地萬物，浩渺星河，就連時間也不再成為阻隔，雙眼所見的是這般壯美光景，再回頭看著貧乏紛亂的以色列，生活難免會失掉許多滋味。

　　而耶底底亞生於紛亂戰火當中，於顛沛流離和拔示巴的怨念中長大，這樣的經歷又決定了他凡事都追求絕對正確的信念。兩者結合起來，就成為了從頭到尾幾乎完美到不像活人的「所羅門」。

　　在落後的古代以色列拼命追求正確以發展國家的所羅門，和真正體味到人間真情，想要成為一個完整人類的羅瑪尼·阿基曼，從本質上來說，其實並無任何區別。

　　僅僅是成長環境不一樣罷了。

　　「算了，你是個好孩子，你自己選擇的路，我們這些老家伙也沒道理來干涉你的意志。一切按你的想法去做就是了，反正『那一位』施加在你身上的恩惠，幾乎無窮無盡。」

　　先知拿單搖了搖頭，背著手走遠了。

　　拿單一走，一直束手束腳的大衛仿佛渾身都松了下來，隨便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正想讓那個讓兒子格外垂青的牧羊女過來，卻發現，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流擠散，那個來自書拉密地區的女孩子竟然已經不見了。

　　「書拉密不見了啊。」大衛莫名遺憾地回過頭，一面摸著下巴揶揄地看著小兒子，「那絕對是你寫給書拉密的情詩對吧！能把寫給書拉密的情詩扯成是寫給主的頌歌，可真有你的！你打算什麼時候迎娶她，聘禮又要多少？」

　　「書拉密……我已經忘記她了。」

　　出乎大衛意料，頂替了羅瑪尼浮上來的耶底底亞神情平淡地答道：

　　「比起這個，我更想和父親商談一下，能不能派使者到埃及去。埃及是以色列從摩西時代以來的良好盟友，而且國力強大，如果能夠對等迎娶一位埃及的公主，想必會給以色列帶來更多發展機遇。」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所羅門是二設！二設！主都不是那個主了，肯定不會干出取走所羅門情感的破事來，只能說所羅門本人理智壓倒情感了！

　　古代歷史小貼士：

　　書拉密：古代以色列的一個地方，是現代以色列北部耶斯列谷的一個地方，即現代之梭林。非利士人在基利波山之役前，在這裡安營，掃羅和約拿單在此役中戰死。侍奉年老的大衛的亞比煞，也是來自書拉密。雅歌的女主角可能也是書拉密的女子。

　　大衛王的第四個兒子：就是亞多尼雅，以後和咩王搶王位，結果失敗被咩王反殺的那個兄弟。

　　雅歌：本文羅曼念的部分出自《雅歌》。本來根據內容應該成書於所羅門登基之後，但是我魔改了一下，提前到咩王登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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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殿下， 該醒醒了。」

　　埃及神無處不在的聲音回蕩在神廟裡，差點吵得正在和某只羊咩咩約會的愛西絲出現起床氣。她一巴掌把蓋著的毛毯拍到床上，沒好氣道：

　　「干嘛！有話快說， 有屁快放！」

　　打擾她調戲羅瑪尼的東西全都不可饒恕！

　　半空中的聲音微妙的停頓了幾秒， 創世神天天拋棄身軀到處游蕩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們也不敢說， 他們也不敢問，反正看著就完事兒了。

　　「殿下， 努比亞前來朝覲的隊伍已經到了，您需要過去看看嗎？」

　　「努比亞？努比亞不是每年都要過來進貢嗎，大猩猩和一堆沒雕刻過的像牙有什麼好看的？不去！」

　　晚飯時間都還沒到，她還要在這裡繼續祈禱（調戲所羅門）呢！

　　「……我們建議您還是去看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將會對您現在所用的這幅身軀產生巨大影響。」

　　埃及眾神苦口婆心地勸解著， 像極了一個費盡心思教導熊孩子的班主任，就差沒給愛西絲跪下了。她咬著指甲， 眼前不期然浮現了某段出現在視野裡的畫面，思索再三，終是點了點頭。

　　「好吧，我就去一趟。」

　　……

　　愛西絲是頗受法老寵愛的女兒， 因此她像往日一樣進入法老宮殿的時候， 並無守衛膽敢阻攔。

　　才一走進宮殿，她就看見地上零零散散地擺了一堆貢品，有成筐的金沙和狗頭金，也有足足有一人多長的泛黃像牙， 更有某種叫不出名字， 像水晶一樣blingbling閃爍異常的透明寶石，但是比寶石更為閃耀的， 卻是一個風情萬種的豐腴美人。

　　努比亞的公主，答伊俐。

　　「愛西絲，你怎麼來了？伊西斯神廟祈禱的時間不是還沒有結束嗎，你就這麼回來，會不會有瀆神的風險？」

　　原本還在欣賞貢品的尼普祿多王看見她走進宮廷的身影，立刻就喜笑顏開，對著女兒張開了懷抱。

　　「恰恰相反。」愛西絲勾起唇角，無視了努比亞公主略帶忌憚的眼神，「我正是聽到了伊西斯女神的聲音，才匆匆忙忙趕回來，見證了一場體現埃及強大的盛事啊！」

　　「好，我的愛西絲果然從神明身邊得到了說話的智慧！」尼普祿多王哈哈大笑，用手毫不在意地指著下方神態謙卑的努比亞人，「那是努比亞來的答伊俐，這次她到埃及來，就是為了嫁給我，並且還陪嫁了不少珍寶。為了獎賞你令我高興的話語，這些寶石、像牙、黃金，你隨便挑選一些，讓人送到你的宮殿裡去。」

　　答伊俐臉上出現屈辱神情，正要開口，卻被跪在下方的努比亞使臣牢牢拽住了裙角，不由身子一個趔趄，心中暗恨。

　　那明明是她的陪嫁，法老享用也就算了，憑什麼一到埃及來，那些努比亞的財富就要被毫不相關的人分走！

　　埃及一向足夠富有，當然也不缺從努比亞進宮來的黃金寶石，而法老更是揮霍金銀的大戶。既然東西已經明確歸屬於埃及，愛西絲也就入鄉隨俗地指了幾樣珍寶，讓人送進了寢宮。

　　答伊俐公主進宮，法老的後院裡自然少不了一番雞飛狗跳。王後與愛西絲生母有子傍身，自然無視一切，但那些毫無寵愛又年老色衰的妃嬪，就扎著堆想要為難這位來自努比亞的新人。幸而尼普祿多王對這位新鮮的美人還算寵愛，才沒讓答伊俐公主過得難受。

　　對於答伊俐的盛寵，認為她分走了王後寵愛的曼菲士倒是氣得跳腳，幾番想要拿劍干掉答伊俐，幸虧了西奴耶、烏納斯再加上伊姆霍德布多方勸諫，這才沒有讓這個一向衝動魯莽的王子闖下大禍。

　　一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波詭雲譎的氣氛裡緩緩度過，直到從埃及的東坊，又來了一對前來拜會法老的使臣。

　　……

　　愛西絲在看到使臣的時候，差點沒一口淡啤酒噴出來。

　　從以色列過來的使臣，分明就是所羅門/羅瑪尼那個家伙！

　　眼下那家伙正乖得像只鵪鶉一樣，跟在先知撒督的身後，聽著先知長篇大論地敘述著賢者摩西與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堅不可摧的兄弟情，兩國從那時一直延續至今的良好關系，愈發緊密的貿易聯系，以及想要繼續加強盟約的希望。

　　後世記載在書上的摩西分海倒是有，但是十災什麼的，完全就是無稽之談。當年奧茲曼迪亞斯和摩西兩人情同兄弟，甚至摩西只要流露出渴望權勢的欲·望，那個總是哈哈哈的法老就能毫不留戀地把頭上的王冠讓給摩西。

　　但是摩西沒有，他只是遵從著主的指示，在流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也就是現今的以色列地區建立了王國。

　　兩國的情誼從此流傳下來，並在拉美西斯二世去世之後，也沒有和以色列發生過哪怕一次戰爭。

　　先知撒督的聲音平板無波，混合著室內熏香，很快就令人昏昏欲睡，這時，時年僅有十五歲的頎長少年越眾而出。

　　身姿挺拔，恍如玉樹，濃厚豐茂的白發別出心裁地用繩子編起，剩下的部分瀑布般垂下，幾乎垂落到腳腕。像征著天賦與神性的金瞳鑲嵌在臉上，微微含笑。

　　不止是愛西絲，就連此刻作為寵姬陪伴在尼普祿多王身邊的答伊俐公主也忍不住轉過頭，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個渾身上下都仿佛沐浴著神恩的俊秀少年，連酒壺裡的酒什麼時候漫出了金杯也不知道。

　　法老的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重重咳嗽一聲，答伊俐這才恍然回神，驚慌地想要擦掉桌上到處都是的蜜酒。

　　「答伊俐，沒有下次了！你讓我在客人面前出醜，下次我就讓你在我客人面前再也出不了醜！」

　　尼普祿多王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情地低吼道，幾乎把從小嬌生慣養的答伊俐吼得快要落下眼淚，但更令他不爽的是，自家從小就捧在手心裡的女兒，竟然也將視線放在了那個臭小子身上！

　　埃及的公主從不外嫁，就算是愛西絲喜歡也不行！

　　這個念頭才剛剛閃過，他就看見這個大膽的臭小子干出了更令他血壓升高的舉動。

　　「為了加強以色列與埃及的友好往來，我作為以色列王的幼子，冒昧地請求尼普祿多王將您可愛的女兒嫁給我。」

　　……

　　「不——行——！」

　　「絕對不行！！！埃及的公主從拉美西斯二世開始，就從來沒有外嫁的例子！沒——有——！」

　　法老王的咆哮聲幾乎掀翻了房頂，伊姆霍德布死死捂住頭上的假發，以免突然爆發的聲浪把它掀翻，暴露出他頭頂日趨像大綠海演變的事實。

　　在怒吼停歇但耳中響起蜂鳴的間隙，這個天天都在為國家大事而掉頭發的可憐老頭子偷瞄了一眼故事中的另一個主人公，卻發現愛西絲公主正優哉游哉地搖著扇子，饒有興致地一會兒看看面紅耳赤的尼普祿多王，一會兒又看看紋絲不動的以色列王子。

　　簡直就像事不關己一般。

　　大維齊爾默默為激動得口水四濺的尼普祿多王和作死挨噴的以色列王子哀悼了一秒，然後暗自慶幸，幸好今天曼菲士王子扛著回旋鏢到沼澤地打獵，一時半會回不來，否則情況一定會比現在精彩百倍。

　　說不定到時候會是丹德拉大電球到處亂飛，各種神獸爬滿宮殿呢。

　　只要想一想那個噩夢般的場景，伊姆霍德布就會有種頭頂所剩無幾的頭發會狠心離他而去的預感，並且很有種將會成真的錯覺。

　　果然……愛西絲公主完全算得上是紅顏禍水啊！

　　……

　　好好一場埃及歡迎以色列使臣的宴會，因為所羅門的突然求婚而不歡而散。但礙於兩國一直以來的良好關系和尼普祿多王拉不下面子趕走所羅門的原因，一行人就和在埃及享受人生的努比亞使團一樣，滯留在了孟斐斯。

　　想著耶底底亞干出了這麼石破天驚的大事，羅瑪尼應該會羞恥到抓狂，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想要去安慰安慰所羅門的愛西絲看准時間，在使團外出采買的時候出現在幾人面前。

　　撒督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胡亂破壞計劃的所羅門一眼，隨後就掛著公式化的微笑攔在了兩人面前。

　　「愛西絲公主，早上好。」

　　「早上好呀，先知撒督。」愛西絲微笑著，深深看了一眼撒督，「我在宮裡待得無聊，神廟近來又沒什麼事情讓我操心，所以干脆就帶人到集市裡逛逛……你們這是在干什麼呀？」

　　她指了指地上堆了一堆的壇子，從密封得並不緊密的蓋子縫隙裡，正有一絲絲的酒香味從中飄散。

　　「這……」撒督的表情立刻就變得有些奇怪起來，吞吞吐吐道，「埃及的酒非常香醇，所以我們、我們就多買了一些，想等回到以色列之後，就獻給國王。」

　　兩人隔著先知對視一眼，愛西絲挑起眉毛，嫌棄地指著那堆不知道用來做什麼的酒壇子，大手一揮。

　　「你們既然是要買酒送給以色列王，為什麼不來找我們呢，把這些市面上摻水的劣酒送給國王，就算你們國王不嫌棄品質低劣，我們還覺得丟了面子呢！亞莉，快帶我們的客人到王宮裡去，到最深的酒窖裡去，好好挑選出最香醇的酒釀，白葡萄酒和紅葡萄酒都要有！」

　　「我不是——」

　　先知撒督來不及解釋，就被板著臉的女官帶人幾乎把整個使團給拖走了。

　　愛西絲和所羅門相視一笑，現在又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古埃及人的確會釀酒，白葡萄酒紅葡萄酒還有啤酒都會釀。大綠海是地中海的古稱。


第116章

　　「書……不， 吾主。」

　　耶底底亞條件反射地想要說出那個名字，卻又在行將出口時強行將之咽了下去，換做那個崇高而聖潔的稱謂。他向愛西絲微微躬身並後退半步， 表示並不敢與神並肩而行。

　　但埃及公主伸出手來， 環繞著他僵硬的臂彎。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少女模樣的神低聲問道， 心中並無多少波瀾。

　　因為， 就在她以靈體形式在以色列現身的時候，其本身的容貌就從未以法術遮掩。書拉密的容顏， 就是愛西絲的外貌，光輝的神祇永遠也不會因各種原因而偽飾自我，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能逼得她必須做出偽裝才能戰勝的存在。

　　「就在看到你的第一眼。」

　　見愛西絲對她的冒犯並無多少責怪之意，耶底底亞逐漸放下了心，從袖子裡拿出另一只閃閃發光的金色鐲子。盤繞的蛇身， 綠色寶石鑲嵌的蛇眼，活靈活現地雕琢出來， 年輕的王子執起埃及公主的柔荑，將那支手鐲扣上了毫無裝飾的皓腕。

　　蛇形手鐲原本便是一對，愛西絲戴著一只，而另一只， 耶底底亞年少時便已秘密珍藏。

　　卡扣發出一聲脆響， 作為附加了強力魔術的飾品在兩者重新聚首時蛇眼閃動了一瞬，隨即熄滅。

　　愛西絲凝視著那對手鐲，灑然失笑。

　　「這麼多年了，總算有一次能安安穩穩地待在一起了。」

　　聽出弦外之音的年輕王子垂下長睫， 掩去眸中黯然神色。

　　「的確如此， 祝賀您與你的戀人在此世重逢。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出讓這具身體， 重新轉世。」

　　「怎麼會？」愛西絲在街頭站定，屏蔽掉眾人因為看到埃及公主與以色列王子同行而發出的震驚眼神，像第一次看見他一樣從頭到尾地打量了一遍，「你在想什麼？」

　　耶底底亞和羅瑪尼·阿基曼本質就是「所羅門」這個稱謂下涵蓋一個人的不同側面，如今更是在同一個身體裡，兩個靈魂不知怎麼的，就像塗了502膠一樣難解難分地粘在一起。強行撕開的話，大概兩個靈魂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吧？

　　靈魂是世界最精微的構造，哪怕經歷了創世過程的神，想要把一個人完美無缺地還原也絕非易事。

　　她並不想冒這樣巨大且無可逆轉的風險。

　　但，為什麼微弱的遺憾會一直縈繞在心間呢？

　　……

　　成千上萬年之後再度相逢，本就是命運的恩賜，她又何必再苛求更多呢？

　　既然羅瑪尼和耶底底亞同在一體，那就同時娶掉他倆就好啦！

　　誒，為什麼是迎娶？這不重要啦！

　　愛西絲皺了皺眉，將這個突然冒起的念頭扔出腦海，和耶底底亞有一部沒一步地在街上走著。

　　在這之後，耶底底亞倒是沒再說出要重新轉世這種可怕的話，反而十分貼心地讓愛西絲了解到了羅瑪尼·阿基曼，也就是三千年後死宅化之後的所羅門近況：

　　羅瑪尼因為朗誦雅歌那件事受到了億點點打擊，最近一直趴在意識海底層不肯出來，以至於錯過了親眼看見愛西絲的瞬間。有時候耶底底亞甚至在走神的時候都能聽見「羅瑪尼大哥哥」在夢游一樣念叨著《雅歌》。

　　鑒於他陷入了無可救藥的自閉狀態，耶底底亞也就得以嚴格按照千裡眼指示，像個人渣一樣，剛剛拋棄牧羊女書拉密，轉頭就對大衛王說他要迎娶埃及公主。

　　結果萬萬沒想到，書拉密就是埃及公主，並且還是先知們崇拜的主。

　　在感到巨大愕然的同時，耶底底亞的心中，也難免升起了一絲小小的竊喜。

　　假若他的主，當真會以埃及公主的身份下嫁給他，那麼，他是不是也能短暫擁有這位可敬的神明了呢？

　　這點小小的奢望，隨著埃及公主愈發可親的行為而逐漸擴大，直至滿溢了心間。

　　……

　　兩人神態親密地走在擺滿珍奇的街道，時不時為某些做工粗糙但足夠有趣的小玩意兒停下腳步挑選一番，引來眾人驚異的目光。

　　「貴人，這可是我們從其他地方運過來的好東西，為了這點點香料，我們商隊裡足足死了五頭駱駝、二十幾個人，半路上還沉了一條船，您看是不是……？」

　　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阿拉伯商人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手裡的乳香和豆蔻，渾然沒有發覺愛西絲已經放下了他的商品。

　　一道黑影掠過人群，在屋檐下、在角落裡閃轉騰挪，偷偷摸摸地向著一個方向潛伏而去。

　　淡淡的熏香味道彌漫開來。

　　「那是……」

　　愛西絲皺起了眉。

　　「像是神前油燈裡的特殊香氣。」

　　所羅門說著，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愛西絲神情立即嚴肅起來，拉著所羅門就沿著使魔走過的路徑追了出去。

　　尼普祿多王一向和神廟的祭司們相處得很不愉快，以卡布達神官為首的阿蒙祭司們更是恨不得能干掉他換一個容易擺布的傀儡上台。單單是王宮之前處理的刺殺事件就有好幾起，這次以色列和努比亞使團前來覲見的時候又出現了神廟使魔，完全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出意料，神廟的使魔雖然左拐右拐，行進路線極度曲折，但最終目的地，仍舊是法老所住的王宮。所羅門隨手釋放了一個魔術，兩人就那麼堂而皇之地站在樹下，進行偷聽。

　　沒過一會兒，湖邊茂盛的蘆葦叢裡就悄悄走出了一個女僕，左右觀察無人之後，這才提心吊膽地靠近了那只使魔。

　　……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女僕恐懼地低聲呼喚，卻又沒敢離使魔太遠。從那個女僕的服飾特征上來看，她就是答伊俐公主陪嫁的侍女之一，只是不知怎的，又和神廟勢力勾結在了一起。

　　那只純粹由黑水組成的使魔張開大嘴，卡布達的聲音從中傳出：

　　「你是那個新來的努比亞公主的侍女？到底有什麼事？」

　　努比亞侍女努力定了定神，把一塊沉甸甸的白銀扔進了使魔張開的大嘴：

　　「是的，我是答伊俐公主的貼身女僕，公主向您致意。公主聽說您是埃及法力最強大的神官，特意命我來請教您，到底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在最短時間裡懷上子嗣？」

　　卡布達先是在「全埃及法力最強神官」的名號裡陶醉了一會兒，才大惑不解地問道：

　　「聽說你們公主特別受到法老寵愛，哪怕不用求我，也遲早會有兒女，怎麼會這麼急？」

　　「因為公主說，她離開家鄉不遠萬裡地跑到埃及，卻沒有得到和公主相符的待遇。尼普祿多王只是像對待一個舞姬一樣對待她，高興了就寵愛她，生氣時甚至威脅要殺了她，就連和她一起到達埃及的財富，也被一些毫不相關的家伙拿走分享。公主不想再過這種屈居人下的日子，她要重新成為人上之人，成為埃及的太後！」

　　愛西絲的臉黑了下來。

　　成為埃及太後，那就意味著尼普祿多王和曼菲士死掉。

　　自家人什麼德行她最清楚，便宜老爹和曼菲士的確有很多地方不盡如人意，比如暴躁、比如好鬥、比如有時候過於急功近利，但那也絕不構成讓她放任他人密謀陷害家人的理由。

　　尤其是跟尼普祿多王針尖對麥芒的政敵們。

　　這麼一走神，中間的話就漏聽了兩句，等她回過神，就看見那只神廟專屬的使魔從血盆大口裡吐出一包用莎草紙包裹的粉末。

　　答伊俐公主的女僕見此，歡天喜地的藏在身上，又給卡布達神官多送了幾塊白銀才離開。

　　……

　　旁觀了全程的兩人靜默著，最後她看著答伊俐宮室的方向，笑得春光燦爛：

　　「不好意思耶底底亞，我需要處理一點事，先不陪你了。」

　　「嗯，注意安全。」

　　其實這也算是全然的廢話，主是創世的神，理論上不存在任何能傷害她的事物，想那樣說出注意安全的話，不過是實在想不出分別之語的客套罷了。

　　耶底底亞保持著雲淡風輕的表情轉身，迎面遇上抱著各種壇壇罐罐的先知撒督一行人。

　　剛才你和埃及公主不還在逛集市逛得難舍難分嗎，怎麼現在又是一個人了，總該不會是埃及公主甩了你和別人逛街去了吧？聽說埃及風氣開放，不會是公主又去找別的情人了吧？

　　明明說好了他先哄好法老，然後再慢慢提出迎娶公主的計劃的，結果你這小子倒好，一見面就不管不顧地衝上來，啪嘰一下對著法老單膝跪下，告訴他要迎娶他唯一的女兒……

　　結果現在，他們這群人還被迫停在孟斐斯，離開也不是，停留更不是，完全就是兩難的局面了！

　　被迫當了一回搬運工的先知撒督在心中瘋狂吐槽，面上卻要保持著祭司的尊嚴。

　　「啊，是所羅門王子，您在這兒干什麼？公主呢？」

　　「我和愛西絲公主在集市裡閑聊了一會兒就分別了，我只是閑來無事，到這裡逛逛而已。」

　　所羅門臉上一派雲淡風輕，對著使團眾人道：

　　「把這些酒搬回去，但是不要喝，我有辦法，讓法老答應將公主嫁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以為耶底底亞能這麼容易迎娶咕噠？沒那麼容易的！

　　小劇場：

　　耶底底亞（委屈）：我把身體讓給羅曼行不？

　　咕噠（心疼）：不用了不用了你現在這樣就挺好。

　　耶底底亞（計劃通）：好的，遵從您的意志。

　　羅曼（蒙蔽）：我還什麼都沒干，為什麼我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第117章

　　法老·尼普祿多王最近有點郁悶， 先是以色列使團跑過來請求迎娶自己家唯一的女兒，然後又是努比亞進貢的美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跟自己鬧別扭，倒是神廟那群陰陽怪氣的家伙突然安靜下來讓他有點不適應。

　　努比亞的答伊俐跟他鬧別扭在他看來完全是不可理喻的事， 明明連努比亞本國都是埃及的附屬國， 連財寶帶公主都是法老的所有物， 竟然還為了幾個被打散的奴僕和財寶向他提出些異想天開的事， 在以色列使團面前更是公然令他出醜，實在是令他無法忍受。

　　以色列的那個什麼所羅門王子， 聽說是大衛王最小的兒子，一直有天賜神慧的美名，也是個難纏至極的人物。

　　而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家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掌上明珠竟然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竟然看上了那個肚子裡一包壞水的豬！

　　法老忿忿地想著。

　　別管以色列那邊是否有流言說他將是下一代以色列國王， 豬就是豬，想拱走自家大白菜的豬！

　　就算這壞小子成了以色列王， 一個小國國王有什麼厲害的，難道還能比得上地大物博、物華天寶的埃及本土？！更別說以色列還緊鄰著比泰多、巴比倫等幾個地域性強國，隨時隨地有發生戰爭的可能。

　　安安心心當埃及王後不好嗎？曼菲士是她的親兄弟，又對她心懷愛慕， 實力上也和她勢均力敵， 到時候愛西絲就能從「伊西斯女神轉世」順利過渡為「阿蒙神之妻」坐鎮底比斯，共同分享整個上下埃及至高無上的權力。

　　可偏偏看上了那個花言巧語的壞家伙！

　　一想到這裡，尼普祿多王就忍不住惱怒得想要把那家伙拿去喂斯芬克斯。

　　手剛剛抬起來，突然就有負責王室日常的總管走了進來， 在怒氣勃發的法老下方低聲彙報。

　　「什麼？所羅門王子想要獻給我一樣寶物？並且還要我召集盡量多的神官和大臣？」

　　尼普祿多王大聲道。

　　「就不能讓他直接把寶貝送進王宮裡嗎， 還要我召開宴會這麼麻煩？到底我是法老，還是他是法老？！」

　　隆隆的吼聲幾乎讓站在下首的總管耳朵聾掉， 但收受了撒督賄賂珠寶的他又是個相當有契約精神的商人，於是擦了擦汗水，好說歹說，總算是讓最近情緒一直不佳的法老回心轉意，同意了這個近乎荒誕的要求。

　　……

　　「所以……你獻給我的『生命之水』，只是一壇酒？」

　　尼普祿多王眼神陰霾，似笑非笑，卻又在下一刻哈哈大笑。

　　「好笑，這實在是太好笑了！看看，這跟尼羅河水沒什麼兩樣的清澈色澤，不會是實在沒辦法，干脆用酒壇子在河裡晃蕩了兩下就把裡面的水獻給我了吧？來人，讓所羅門王子到王宮最好的酒窖裡，看看什麼才是埃及最珍貴的好酒！」

　　席上眾人表情一時精彩紛呈，唯獨被法老點名批評的以色列王子神情不變。

　　「天上地下最尊貴的法老王，為什麼在未曾品嘗過之前就認定這是寡淡無味的摻水烈酒呢？須知地底的寶石在經人采掘之前，只不過是黯淡無光的石頭，但經匠人巧手雕刻，便能迸發出無窮光彩。到底是好酒，還是劣酒，王只品嘗一口，不就知道了嗎？」

　　「哦？那我倒要看看，這世間還能有比埃及美酒更香醇的美酒？」

　　愛西絲似笑非笑地擺弄著手裡的蓮花，看著所羅門動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哄著自家便宜老爹喝酒。

　　這家伙的方法完全可稱之為簡單粗暴。

　　只是灌醉法老而已。

　　只是動用千裡眼從未來照抄了蒸餾高度酒的方法，然後讓一堆完全不能進貢王室的劣酒變廢為寶，再加上某些魔術手段，釀成度數在九十以上的「生命之水」而已。

　　眾所周知，人一喝醉，就會腦子不清醒，到時候以所羅門的腦子，到底想要怎樣都行。只要尼普祿多王說出嫁女兒的話，在這麼多神官和大臣，甚至還有努比亞使臣面前，以歷代法老超級好面子的習性來看，他是沒辦法反悔的。

　　這樣，他就能利用自己的睿智聰慧，達成「智娶公主」的成就，風風光光地回到以色列。

　　不過，她沒有任何想要阻攔的意思。蒸餾剩下的「生命之水」根本就是提純過後的高濃度酒精，只要尼普祿多王沒有一口氣抱著壇子全喝光就不會有問題，嘴裡的爛牙反而還會因為酒精衝刷而得到一次消毒。

　　就當是一次免費的蒸餾酒和牙齒消毒體驗了。

　　……

　　絲絲奇異的香氣從杯子中鑽出，絲絲縷縷沁入心脾，酒體澄澈如一塊裝在銀杯裡的大塊水晶。

　　嗅著這股不同於葡萄酒和啤酒，異常辛烈的氣味，尼普祿多王似乎感到自己的牙齒都在隱隱作痛。但源於法老的自尊，又讓他沒法在眾臣面前說出不喝的話。

　　法老在地上沒有什麼做不到！

　　尼普祿多王在心裡給自己大聲打氣，然後一股腦把整杯酒都吞進了肚子裡。

　　仿佛吞進一塊紅熱的火炭，喉嚨整個都燒了起來，高高在上的法老差點整個人撲到桌上，捂著劇痛的牙齒滿地打滾。此時，又從胃裡湧出一股暖融融的氣息，讓他整個人暈乎乎的，就連飛速腫起的牙齦也變得麻木。

　　「好……真是好……的酒啊……」

　　尼普祿多王漲紅了臉，有些暈乎乎地說道。

　　「簡直讓我想起了光輝又灼熱的阿蒙神，大概在埃及眾神的雅盧裡，我們所飲的也是這樣的瓊漿吧？所……說吧，所羅門，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都能盡力替你達成。」

　　「我的確是有想要的東西。」

　　「說。」

　　先知撒督的眼神開始變得奇怪，不住往對面端坐的埃及公主席上飄去。

　　由於埃及法老的特意阻撓，宴會上的座次安排由上次所羅門王子和愛西絲公主並肩而坐，變成了兩人隔著空地錯開，以防止兩人在宴會舉辦其間大逆不道地眉來眼去。

　　不過這對於已經有了特殊默契的兩人，好像根本就是多余的。

　　不管法老再怎麼阻撓，這段婚姻也是一定能成就的。

　　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先知撒督按下了大量吐槽的欲望，聚精會神地觀看著這一幕喜劇性的求婚。

　　天賜神慧·蒙神所愛·下一代以色列國王·所羅門滿臉鄭重地盯著法老。

　　「我希望能得到您最珍惜的寶物。」

　　「寶、寶物？行，可以，等會你就可以帶走它了。」

　　「我說的是您的女兒，埃及的公主。」

　　場面一時寂靜，努比亞的使臣驚訝地張開了嘴，正在用稀疏牙齒碾磨食物的伊姆霍德布放下了面包，心中無聲吶喊：

　　法老、法老你醒醒！以色列王子這是要奪走你的女兒啊！

　　……

　　「所羅門我要殺了你！」

　　「所羅門你給我把脖子洗干淨過來挨刀！」

　　西奴耶一個大步跨出，面無表情地和烏納斯一起抱住曼菲士的腰，把他放倒在地上。雖然這樣看起來有點以下犯上的嫌疑，但是看那柄被猛力投出，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弧線並且深深沒入牆體的青銅短劍，他們還是一致決定暫時讓曼菲士王子冷靜一下。

　　為了避免兩國盟約破裂。

　　為了避免兩國之間開始戰爭。

　　「所羅門！你有本事欺騙父王，有本事過來和我堂堂正正地決鬥一場啊！帶上你的盔甲，帶著你的魔獸，到場地上去打一場啊！還有烏納斯，你這個吃裡扒外的……」

　　「曼菲士殿下，您還是少說兩句吧。」

　　看著在地上不停掙扎，並企圖扔出一個丹德拉大電球的埃及王子，西奴耶頭一次生出近乎心力交瘁的感覺。帳篷外還有源源不斷的獅身獸湧進來，然後，每只狠狠在他這個傷害了主人的家伙身上咬了一口。

　　西奴耶痛得連表情都扭曲了。

　　等這次風波過後，他一定要向法老請假，回家休息！

　　烏納斯同情地看著滿臉苦色的西奴耶，迅速地把湧進來護主的小斯芬克斯拎起來扔到外面去，以免在曼菲士掙脫束縛之前，未來的將軍大人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掉。

　　而被曼菲士攻擊的對像，就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寧靜純粹得像一束光。

　　一束從烏雲中照落下來的光。

　　「你將為埃及帶來毀滅。」

　　所羅門說，成功讓火氣剛剛平息下來一點的曼菲士又暴走起來。

　　「你閉嘴！異邦的家伙有什麼資格討論埃及的事，又有什麼資格議論法老！等我、等我回去，就讓父親把你欺騙他得來的婚約作廢，讓你的頭顱掛在孟斐斯的城門上警告世人！」

　　除了所羅門，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在心裡哀嚎起來：

　　我的天，好不容易才把事態平息下去，小王子你就別再撩撥曼菲士殿下了！真激怒了法老父子，說不定第二天埃及的軍隊就沿著西奈半島進攻以色列了！

　　哦豁，曼菲士的腦子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好了吧？被以色列的所羅門玩得團團轉的樣子……

　　「所以我才說，除了給埃及帶來戰爭、貧窮和飢荒，你什麼也不會。」

　　正奮力擺脫束縛的埃及王子停頓下來，那雙如鷹隼般的利眼死死盯著所羅門，仿佛要將那雙永遠智珠在握的眼睛戳破撕碎。

　　「你什麼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想，要不要二月參加一下日萬榜，順便把文完結了？一月二十幾號的時候可能要去雲南旅游，到時候存稿箱發文。

　　感謝在2020-01-12 21：12：49∼2020-01-13 14：10：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琴爹琴爹我的嫁 20瓶；1133410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8章

　　「埃及是一片富饒的土地， 並且創造了令人驚嘆的奇跡。」

　　所羅門淡淡注視著狼狽不堪的埃及主僕，神情自若。

　　「可是，將來統治這片大地的主人卻難以稱得上智慧。也許我的話並不能令聽慣了僕從奉承的你感到高興， 但我保證， 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親眼所見並且發自內心的感受。」

　　奇跡般的， 被怒火吞噬了理智的埃及王子竟然安靜了下來， 在他的話語中找回了幾分神智，咬牙切齒地盯著所羅門。

　　「繼續， 我倒想聽聽，在你眼睛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一個天真、魯莽衝動、沒有大局觀，卻又貪圖享樂的平庸之君，之所以是平庸之君， 是你很幸運，有一個才能出眾的姐姐能夠忙你彌補漏洞。愛西絲公主固然美貌得傾倒眾生， 但我卻並非為了她淺薄的皮相，而是為她的睿智所傾倒。」

　　所羅門唇角露出一抹一閃即逝的微笑，很快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對未來小舅子的批判上來：

　　「第一，你作為埃及法老唯一的繼承人， 竟然在尼普祿多王接見外國使團的時候外出打獵， 而不是耐心旁聽，足以見得你對國事漠不關心，而更喜愛歡樂的娛樂活動。

　　「第二，當我與愛西絲公主締結婚約的消息傳開， 你並沒有身為主人的自覺向我祝賀， 反而拿著刀劍想要殺死我。就算是你的父親，大權在握的尼普祿多法老在酒醒之後， 也沒有通知我撕毀婚約的事。縱然心中充滿了不悅，法老也僅僅是沒有向我送來賀禮罷了。

　　兩國之間的聯姻原本就充滿了無奈與辛酸，王室被民眾所供養，享受著如此奢華的生活，就必要付出對等的代價，哪怕心中有再多痛苦也是如此。

　　假如你真的殺掉了我，兩國就會立刻開戰，就算以色列和埃及比起來，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國，也是能削弱埃及幾分實力的。到時候，除了一片焦土的以色列，那麼比泰多、巴比倫，還有亞述呢？他們難道就不想要埃及的土地？」

　　說到此處，曼菲士的臉頰已然微微泛白。

　　「第三，偉大的尼普祿多王現在正在和神廟的祭司們爭鬥不休，你覺得我說得對嗎？我和先知撒督從邊境一路走到這裡的時候，只看見每個地區都必然有供奉神明的神廟，那些侍奉神明的祭司掌管著屠宰場、倉庫還有各種各樣的行當，像國王一樣發號施令，而法老的官員們卻不見蹤影。想必法老正是為了收回這些不經意流逝到祭司們手中的權力，所以才開始和這些祭司們作鬥爭。

　　在這個時候，與一個友誼深厚的鄰邦加強盟約，無疑就是穩定了周邊的環境。這個時候，法老也能騰出手專心致志地對付那些不安分的祭司們，不是嗎？」

　　……

　　「雖然我對本國公主出嫁外國的事實充滿了不甘，可是，在聽見您的話後，我不得不欽佩您的智慧和一針見血的口才。」

　　西奴耶放開曼菲士，眼神堅毅。

　　作為自小就在特殊環境中耳濡目染長大的將軍繼承人，比起天真到有些何不食肉糜的曼菲士，他無疑要更貼近民眾一些。當然，也就知道，所羅門所指出來的問題——

　　並沒有錯。

　　生活得過於安逸的埃及，就像是一塊散發出誘人香氣的肥肉，任是誰都想要來咬上一口。

　　「不過，作為一個埃及的臣子，我依舊想要告訴您，希望您在埃及謹言慎行，尊重他人是必要的美德。」

　　「就算是美德，也要對著相匹配的人使用才行。」

　　對我動刀動槍還想拿魔術扔我的家伙可沒資格得到我的尊重。

　　白發的以色列王子平淡地回應了他，轉身拋下一片狼藉的房間。就在背影即將消失的那一刻，深受打擊的埃及主僕隱隱聽到了一聲不知是真是假的自言自語。

　　「比泰多和亞述這些地方有的都是鐵質兵器了，沒想到埃及竟然還在用青銅，實在有點讓人失望……」

　　「等等，你回來！」

　　曼菲士捶地大叫。

　　門外清風飄蕩，再也不見那位狡詐多端的所羅門王子。

　　……

　　所羅門在法老宮殿的走廊裡停下腳步，面前坐著一只毛色黝黑的貓。

　　「你可知道，你向埃及公主求婚的舉動已經觸怒了神。」

　　戴著綠松石項圈的黑貓神態莊嚴地開口，池塘裡浮起一個鱷魚頭，樹梢上站著一只鷺鳥，無一例外地都把注意力投射到了此處。

　　就連太陽也仿佛變得灼烈了少許。

　　「法老的女兒可是伊西斯女神的轉世，你向她求婚，是想帶伊西斯女神離開她生生世世都庇佑著的土地嗎，你這個異教徒？！」

　　不僅是化身黑貓的貝斯特，天上的眾神也向他一齊發問。

　　陰霾密布的雲間有隆隆雷聲滾過。

　　海量的魔力從四面八方流淌過來，在王宮上空的魔力漩渦裡彙聚，只要所羅門吐出拒絕的話語，那隱而不發的雷霆便會從天降下，直接殺死一個孱弱的人類。

　　貝斯特、托特、索貝克以及許許多多存在於埃及各處的神祇和精靈都密切注視著他，等待著這個年輕王子的裁決。

　　所羅門垂下眼，在黑貓碧綠的雙眸裡看見了它隱藏至深的一絲緊張，勾起唇角，輕笑一聲。

　　僵硬的氛圍不知不覺變得支離破碎。

　　貝斯特突然覺得事態有點超出掌控，這個時候就特別想找那邊看戲的智慧神托特求助，但是又礙於臉面，不想以堂堂神明之身在一個凡俗之人面前落荒而逃。

　　於是就只能像個貓形石雕一樣僵硬在原地，和所羅門玩著大眼瞪小眼的游戲。

　　「你、你笑什麼，區區人類，竟然還在貓神貝斯特面前無禮？！」

　　……

　　「我沒有無禮。」

　　年輕的以色列王子溫柔的回答道，聲音像是林間溪流上淌過石板的清泉。

　　「我只是在想，既然愛西絲公主是伊西斯女神的轉世，那你們就該明白：我一個凡人，是既沒有實力強迫女神，也沒有傲視眾生的魔力來誘惑女神的。」

　　「與其說是我選擇了女神，倒不如說是她選擇了我，比起威脅我，你們更應當去詢問你們的同類，那位高貴非凡的伊西斯女神，看看是否能說服她退出這場不對等的婚事。」

　　貝斯特一時語塞，他們就是搞不定那個厲害的女神，才轉而准備威脅以色列王子，好讓埃及這片土地神代持續的時間更長一點。

　　是的，沒有初始造物主的庇佑，神代流逝的速度便會越來越快，庇護著這片土地的神會一個接一個地被迫離開人間，撤退到世界裡側。直到最後，曾經的神代化為傳說，化為僅僅存在於紙面，能夠被人任意修改的「故事」。

　　雖說未經造物主同意，就把她以伊西斯女神的身份編排進了埃及神系，可是……這只不過是為了延續神代的無奈掙扎罷了。

　　而眼前這個臭小子，竟然不知怎麼的得到了造物主的歡心，甚至一度想要遷到以色列的土地上。而造物主一旦離開埃及，他們這些自由自在的神就又要被迫退到世界裡側，從能夠干涉現實的天神變成「神靈」這樣虛幻的存在。

　　這是埃及眾神無論如何都不可接受的。

　　「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們依然不可接受，現在、馬上、立刻解除和伊西斯女神的婚約。」

　　黑貓嘶聲道。

　　所羅門無謂地攤了攤手，甚至撤去了一直設在身邊的防御魔術。

　　「那麼，我站在埃及的土地上，你們大可以利用神的威能把我劈成焦炭。反正，這是神的傑作，我的父親是沒辦法因為神的原因，而對埃及發動戰爭的。」

　　忽然，樹梢上的鷺鳥振翅飛走，池中鱷魚無聲潛入水中，天上太陽躲入濃雲，正對著所羅門的黑貓死死盯著他的背後，身軀一點一點地僵硬了起來。

　　……

　　「你們太失禮了！貝斯特！托特！索貝克！還有拉，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在干什麼！」

　　愛西絲氣勢洶洶的大踏步過來，揪起來不及逃跑的貝斯特隨意扔出了窗外。

　　「哦，抱歉，哈托爾突然附身到我的女官身上，纏住了我一會兒，沒想到就是這麼一段時間，貝斯特就跑過來威脅你，有被他們詛咒和傷害嗎？」

　　愛西絲攥住他的手臂，一股暖暖的溫度透過衣物，沿著血流發散到四肢百骸。所羅門沉醉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從令人難以擺脫的溫暖裡掙扎出來，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

　　「不，並沒有，她只是來警告我不要和你結婚。不過，我也沒想到你在埃及神當中，也是一位極具權勢的大女神。」

　　能夠復活奧西裡斯、照料荷魯斯、差點毒殺「阿蒙——拉」，在神界凶名毫不遜色於塞赫美特的強悍女神。

　　「都是那群後輩在隨意編排我而已，當時想著是他們尊敬我的一種方式，沒想到現在竟然成了束縛我的枷鎖。不過沒關系，這只是個小麻煩，我很快……很快就會擺脫這個束縛。」

　　愛西絲雙眼迷蒙地望向遠方，急促刺耳的敲打聲猛然從布滿花朵甜香的果園裡升起。

　　兩人同時微微一怔。

　　很快，沒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的僕人看見了她，一下子撲倒在她腳邊，兩眼含淚：

　　「公主，快去看看法老吧，他中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求收藏求評論求作收，小天使們放假了沒有啊∼

　　古埃及小貼士：

　　貝斯特：貓神不解釋。

　　托特：古埃及神話月亮與智慧之神，像形文字發明者，動物化身是鷺鷥。

　　索貝克：古埃及鱷魚神。

　　阿蒙——拉：太陽神。


第119章

　　愛西絲和所羅門趕到的時候， 法老的寢宮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尼普祿多王就躺在床上，顯然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而本該侍奉法老的答伊俐公主， 現在已經被繩子捆成了大粽子。要不是有人攔著， 處於狂怒之中的曼菲士絕對會拿著刀把她捅個透心涼。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才和所羅門待在一起幾分鐘， 這就出事了？

　　愛西絲用眼神詢問著母妃海泰菲麗絲， 卻見這個總是一臉鎮定的女人也忍不住露出了慌張神情。

　　「據說是王被努比亞公主下了毒。」

　　「你胡說！我根本沒有給法老下毒！」

　　聽到海泰菲麗絲的話，答伊俐立刻扭動起來， 一邊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環視周遭。可惜的是，她柔弱無力的掙扎不僅沒有激起周圍人半點同情，反而想看到一只惡心的毛毛蟲一樣，不動聲色地遠離了她。

　　「你怎麼沒有下毒！父王變成這個樣子，你竟然還無恥地辯解說你沒有責任？」

　　曼菲士腦袋上青筋暴跳， 抬手就放了一個電球向答伊俐砸去。

　　「啊————！」

　　答伊俐立刻閉上眼，恐慌的大聲尖叫， 聲音響亮尖銳得簡直能繞梁三日。叫了好一會兒，遲遲沒感到電流打到身上的痛苦，她這才疑惑地睜開眼，卻發現， 曼菲士放出的丹德拉大電球， 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夠了！你們都給我安靜點！」愛西絲斷喝一聲，眼神凌厲地盯著臉上寫滿了僥幸和疑惑的答伊俐，「還有你，既然你有這麼洪亮的歌喉， 那不如拔掉你的舌頭獻給伊西斯怎麼樣！」

　　答伊俐立刻緊緊閉上嘴， 示意自己會乖乖配合。

　　……

　　愛西絲煩躁地揉著太陽穴，眉峰緊緊皺成了一團。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曼菲士找所羅門算賬， 還威脅要殺了他。所羅門才擊退家裡那個熊孩子，頭頂上的埃及眾神又過來堵門了。緊接著又是尼普祿多王和女人尋歡作樂，結果被答伊俐一杯毒酒放倒。

　　而後一堆有關系的沒關系的，全都湧進了案發現場。

　　真是一堆白痴（不包括所羅門）！

　　先是把一堆純粹湊熱鬧的清理出去，只留下幾個重要官員，比如伊姆霍德布，後宮兩巨頭，還有曼菲士所羅門等等，來進行善後事宜。

　　王宮急召的御醫還沒有過來，她干脆坐到尼普祿多王的床上，用隨身攜帶的護符替便宜老爹舒緩痛苦。安卡中攜帶的神力剛一進入他體內，愛西絲細細的眉頭就擰了起來。

　　尼普祿多王的中毒並沒有那麼簡單，她在法老體內發現了詛咒痕跡。尼普祿多王的倒下，絕對和那幫神廟裡的祭司們脫不開干系。

　　因為只有他們，才能夠如此熟練地運用詛咒。

　　與此同時，讓人拿來銀器檢驗毒素的伊姆霍德布也宣布：

　　「法老的酒杯裡並沒有毒，地毯上的酒水也沒有毒。」

　　房間裡先是一靜，隨後就又縈繞著答伊俐公主近乎歇斯底裡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說我沒有下毒，我是清白的，哈哈哈哈哈哈，我是清白的！我是努比亞的公主，將來要做埃及太後的人，怎麼可能蠢到給這個還沒讓我生下孩子的男人下毒？明明是他自己弱不禁風，怎麼還能怪到我身上？」

　　「你閉嘴！」

　　王後臉色終於忍無可忍地黑了下來。

　　……

　　「法老的酒中的確沒有毒，但是有其他成分。」

　　姍姍來遲的御醫們在經過一系列檢測之後，終於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酒水當中有催情的香料，而且劑量相當大。」

　　「竟敢有人在王的酒中添加這樣的東西，不可饒恕！」

　　王後窮追猛打，一副想要置人於死地的模樣，顯然答伊俐癲狂之下的胡言亂語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後宮女人為了求子在食物裡放下催情的藥物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但從未擺上台面談論，也從未有人引發如此嚴重的後果。

　　答伊俐開始瑟瑟發抖，驚慌地向牆角挪去。

　　因為她知道，哪怕身為努比亞公主，殺死法老的後果，便是為尼普祿多王陪葬。

　　「不，這不是我干的。」

　　她病急亂投醫般的向每個人投去求助的眼神，卻連一個回應也沒有。最後的最後，答伊俐的眼神轉為絕望，怨毒的目光像利劍一般，掃視著所有人。當她看到那個俊朗溫柔的以色列王子只顧著注視愛西絲，卻連一絲憐憫也沒施舍給他時，終於徹底發了瘋。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干的！」答伊俐表情扭曲地放聲大笑，伸手指著人群中的以色列王子，「所羅門，你以為嫁禍給我，就能讓你逃掉懲罰嗎？是你親口告訴我，只要我殺了他，我就能和你一起回到以色列！」

　　「你苦心孤詣想要迎娶埃及公主，就是想從她那裡謀取埃及王位的繼承權！只要迎娶了埃及的公主，再殺掉法老和他的兒子，你就是理所當然的法老！哈哈，奪去了埃及土地的你，理所應當地就會因為這樣的大功而成為以色列王，哈哈哈哈，多麼風光！兩個國家的王！」

　　這下，不僅是埃及王後，剩下的後宮一巨頭，愛西絲、曼菲士、伊姆霍德布甚至一直在不明所以旁觀的所羅門都有黑臉的跡像，而答伊俐還在無所顧忌地任意栽贓陷害。

　　「你在大庭廣眾之下獻給尼普祿多王好酒，就是為了欺騙他嫁女兒。在這之後，又算准了他一定會這酒沉迷不已，就順勢在進貢裡的酒加上了其他東西，你的打算多麼精妙！」

　　「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愛西絲陰森森地盯著死到臨頭還不自知的答伊俐，別人怎麼說她都好，尼普祿多王按照阿卡夏記錄的記載也的確是會死在這場蓄意的謀殺裡。

　　但所羅門根本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竟然也能被這個不識好歹的答伊俐拖下水……

　　天涼了，讓答伊俐去死吧。

　　下凡體驗生活的創世神漫不經心地想著。

　　……

　　「請允許我自辯。」

　　雖然只是站在一邊看熱鬧，作為法老未來女婿的所羅門被答伊俐臨死前狠咬一口，也不得不站出來為自己洗脫嫌疑。

　　「首先申明，我並沒有任何圖謀埃及王位的想法。埃及法老之位現今屬於尼普祿多王，而後屬於曼菲士王子，在之後屬於曼菲士王子的兒子，我現在沒有，將來也沒有想得到埃及的念頭。」

　　「以色列是一片富饒，而且具有很大潛力的地方，而且我在以色列的法統是正當的，根本沒有必要冒著全埃及都反對我的風險來謀奪埃及。我既沒有以色列的王冠，也沒有埃及的王冠，就算我陰謀奪取了這片土地，作為一個異鄉人的我，又拿什麼來穩定埃及呢？」

　　貪心不足的後果，往往就是什麼也撈不到，只剩下竹籃打水一場空。

　　「再者，答伊俐公主說她曾與我密謀，請問，您在什麼時候和我約會，又在什麼地點，有什麼人見證，以什麼作為條件，換取您向法老下毒？如果我真的在酒中加入了特殊配料，那麼，酒壇裡殘存的酒水也必然會有這種物質殘留。我到底有沒有添加毒藥，讓人取來那壇酒就夠了。」

　　答伊俐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卻仍舊不服輸地抿緊了唇，起初聲音細若蚊吶，後面仿佛自己也相信了一般，聲音逐漸理直氣壯：

　　「就、就在七天前的下午，我、我到湖邊的蘆葦邊和以色列的所羅門王子見面，我、我的侍女可以見證！」

　　話音未落，王後便已冷笑出聲：

　　「答伊俐，我記得清清楚楚，你正在侍奉尼普祿多王吧？難道你有特殊的法術，能夠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在蘆葦塘邊和以色列王子幽會，一半在宮廷裡侍奉法老？假如真的如此，你也該被拖到法老的園林裡，被火焰燃燒成一堆灰燼！」

　　答伊俐張了張嘴，還想狡辯什麼，卻被王後一巴掌扇在臉上，吐出幾顆牙齒，狼狽不堪地被拖了下去。

　　……

　　一壇殘存的酒水擺放在桌上，無論用哪種辦法，御醫們都無法從中檢測出除了酒之外的其他成分。

　　「那麼，所羅門王子就是無辜的。」

　　愛西絲對著所羅門疲憊地笑了笑。

　　「接下來的事，就是法老的家務事了，還請所羅門王子暫時回避一下。」

　　「好的。」

　　某個滿頭白毛的埃及王子淡淡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不知為何，在臨走時，她似乎看見所羅門對她隱約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同情你妹啊所羅門！信不信我回頭就把婚約撕了讓你娶空氣？

　　仔細想想，作為埃及的王後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啊，至少占領的土地就比以色列大。

　　愛西絲略有些惱羞成怒地想著，順帶讓陷入昏迷的法老漂浮起來。

　　並不算寬闊的門廊裡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順帶傳到室內的，還有卡布達大祭司與人打招呼的聲音。

　　奴僕們手腳麻利地拆卸著房門，好作為暫時放置法老的床榻。

　　腳步聲漸漸靠近，油光滿面的大神官當先而入，看到空蕩蕩的房門，臉上流露出不易察覺的輕蔑。

　　「我聽說法老中毒就急匆匆趕來，沒想到王還是受到了傷害。現在法老情況怎麼樣？凶手抓住了嗎？怎麼能用門板來承載王高貴的身軀，難道門板有什麼特殊療效？」

　　「門板有沒有特殊療效，卡布達大祭司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愛西絲冷冷一笑，伸手抓住尼普祿多王床上的被褥，用力一掀。

　　作者有話要說：

　　尼普祿多王被答伊俐毒死貌似是漫畫的劇情，太久遠記不清了。

　　別急，下午還有。


第120章

　　一截泥板從厚厚的床墊下探出半個頭， 上面用特殊顏料圖寫著只有祭司們才能掌握的像形文字。

　　卡布達連同他身後的一幫祭司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滿臉的肥肉抖動著，卻還勉強保持著鎮定狡辯道：

　　「愛西絲公主， 這恐怕說明不了什麼吧？僅僅是一塊泥板， 難道就能說明有人蓄意謀害王？」

　　「我還沒說這裡面寫的是不是詛咒， 也沒說是大祭司您下的手， 您為什麼就這麼著急要自己認領呢？」

　　愛西絲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啪的一聲把手裡的泥板扔到桌面上。

　　「這些文字又不是所有人都會， 只有侍奉神的祭司們才會寫，難道隨便從貧民窟裡抓出一個奴隸，就能隨隨便便畫出這麼工整的文字？據我所知，就連替你們在牆上寫這些文字的工匠，也有很多是文盲呢。」

　　「既然答伊俐公主並沒有在酒杯裡下毒， 而父王的床榻上又發現了這個東西，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 想要暗害父王的不是努比亞公主，而是祭司們呢？最近父親最近收走了阿蒙神廟的兩個面包坊和一個啤酒廠，你們這些利益受到損失的祭司想要討回公道，這也是挺有可能的一件事。」

　　「愛西絲公主， 你瘋了！」卡布達終於繃不住平靜的臉色， 剃得油光發亮的腦門上沁出一層細汗，「我可是阿蒙神廟的大祭司，全埃及人都信仰著我們，你要是褻瀆了神的祭司， 就不怕上下埃及的人暴動起來反抗你嗎？你也是祭司， 難道就不知道這樣干的後果是什麼嗎？」

　　「法老可是神在大地的化身，到底誰才是真正瀆神？真正褻瀆神明的人可從來不會承認自己干了那樣的事， 而往往會尋求替罪羊，睿智的大維齊爾，你覺得卡布達大祭司承認他是暗殺父親的凶手了嗎？」

　　恍如老僧入定的伊姆霍德布張開嘴，卡布達眼見事態不妙，就想帶著手下在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之前偷偷溜走。

　　「西奴耶，衛兵！」

　　「卡布達祭司，您還是在這裡稍等的好，如果想要反抗，那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

　　身上還裹著傷口的王宮侍衛攔在他面前，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阿蒙神廟的大祭司不愧是在神廟中供職幾十年的老油條，在看到一群凡俗衛兵堵在門口，立即就在手中准備起了魔術。他的法術可是傳承自神靈，這群手裡只有青銅劍的家伙怎麼可能擋得住他？

　　「如果我不呢？」

　　「那麼我呢？」

　　渾厚低沉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阿努比斯化身的伊莫頓從衛兵後顯出身形。

　　……

　　「伊……伊莫頓！」

　　卡布達不可置信地向後退了一步，臉上滿是驚駭，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此人身負莫大冤屈。

　　「原來是你，是你聯合法老還有公主做了一個局，想要鏟除我，然後上位！」

　　阿努比斯深沉地看著他，淡金的雙眼裡流露出淡淡輕蔑。

　　「卡布達大祭司，可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成天都算計著工坊和財富，每天數完金幣才睡得著覺的。我只是得到王後傳訊，說法老遭到謀殺人事不省，才趕過來進行善後的。」

　　奧西裡斯是冥神，他的祭司們當然也負責制作木乃伊以及喪葬活動，出現在這裡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卡布達祭司，停下無謂的掙扎吧，諸神可都在看著你吶。」

　　說完理也不理仿佛被抽掉骨頭一般的卡布達，徑自走進了法老的寢室。

　　愛西絲把那塊寫滿了像形文字的泥板交給他。

　　「伊莫頓老師，你在文字方面的造詣比我更深，同時也為了保證解讀的公正性，這次就由作為奧西裡斯神廟主祭的您來解讀這塊泥板吧。」

　　「哦，這是向賽特神祈求力量，特別用來詛咒他人的泥板。要讓詛咒生效，往往需要搭配的引子，那些引子也許是塊石頭，也許是包粉末，又或者，僅僅是一杯酒。一旦發作起來，對方就會迅速且特別痛苦的死亡。往往中了這個詛咒的人不會活過一刻，法老因為是神在地上的化身，受到諸神庇佑，所以才幸運地活到現在。」

　　詛咒一旦發出，便向潑出去的水一樣無法收回，即便立刻挽救，也終究是會到奧西裡斯的冥府中去的。

　　阿努比斯轉頭，冰冷無情的眼中倒映出卡布達癱軟在地的模樣。

　　……

　　愛西絲站在港口，最後和以色列的王子依依惜別。

　　在魔術形成的屏障之後，好不容易從意識海深處冒頭的羅瑪尼·阿基曼酸溜溜地抱怨道：

　　「愛西絲，我、我從沒想到，你竟然就是那個埃及公主！是我的記憶被屏蔽了，還是神代記憶隨著我轉生成。人之後自動模糊了？不對，現在我應該叫你下埃及女王了，之前發生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沒喚醒我！」

　　「雖然我不知道父親死去是怎樣的感情，但是，但是你一定很不開心吧？就連那樣混亂的時候我也沒幫上你什麼忙，就連安慰你也沒有做到，這可真是……」

　　「不，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人類的生與死，對我而言看得太多了。」

　　不是說對上代法老的死亡沒有惋惜，只是千百年來看著人類生生死死，早就已經麻木了。即便是此世賦予她肉身的尼普祿多王，盡管對女兒多有寵愛，卻也無法達到讓她更動阿卡夏記錄的條件。

　　她眯起眼，手不自覺撫上了頭頂的下埃及紅冠。

　　上埃及的白冠，還有下埃及的紅冠，兩者合而為一，是為一統上下埃及法老王權。

　　尼普祿多王在她釋放的「惜別眼淚」法術下回光返照，交代了人生中最後的安排，卻做出了令人大感意外的決定。

　　他把上埃及的白冠交給了曼菲士，而下埃及的紅冠，交給了她。

　　只有當紅白兩冠同時戴在法老頭頂上的時候，曼菲士才算得上真正是上下埃及的主人。而現在的埃及名義上是統一的，但實際上已經從中一分為二。唯有當她自願將紅冠交回，或是姐弟結婚，法老的權威才會真正完整。

　　也許尼普祿多王打著讓她回心轉意嫁給曼菲士的念頭，又或者是單純不放心曼菲士的執政水平，而讓她和伊姆霍德布一起輔助他治國，但他心裡在想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

　　迎著她專注到仿佛世界僅此一人的目光，羅瑪尼不覺臉上有點發燙。

　　「那……那現在埃及內部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嗎？」

　　「啊，已經穩定了，我和曼菲士登基以後，卡布達和他的黨羽們確定以瀆神之罪，在民眾和其他祭司面前明正典刑。努比亞的答伊俐公主作為謀殺父親的從犯，被王後作為向法老謝罪的活祭品獻給了父王。」

　　「伊莫頓老師已經在派人加班加點地制作父親的木乃伊，並親自戴上胡狼頭套化身為阿努比斯守護父親的肉身和靈魂不受侵擾。墓室裡保佑王者安眠的祝福和防止盜墓的詛咒已經設置齊全，只要有人闖進來，便會遭受劇烈無比的反擊。」

　　愛西絲神情自若地敘述著，仿佛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羅瑪尼看著她身上像征哀悼的藍色長裙，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攔腰抱在懷中。

　　「雖然知道我會在成為國王之後迎娶你，可是一想到現在離那個時候還有整整兩年，我就有點不想離開埃及了。一旦回到以色列，我就要殺死我的兄弟，我心裡就很難過。」

　　也許從前的他並不為此感到遺憾或傷心，只是機械執行著自己所認為的最優選擇，但當他重新擁有了感情之後，便發自內心地感覺到，殺死自己所剩無幾的兄弟，到底有多麼的……悲哀。

　　愛西絲無言，只是同樣伸出手，默默抱緊了他的肩背。

　　「吾主，等我成為國王之後，就回來向您履行承諾。」

　　耶底底亞睜開雙眼，鄭重地承諾道。

　　清風吹過，兩種不同顏色的發絲無分彼此的交融在一起。

　　正意氣風發走向港口的新任法老硬生生止住了腳步，身邊見多識廣的大維齊爾無聲地搖了搖頭。

　　「王，你還要和女王商談有關太後退隱的事情嗎？」

　　「不用了！」曼菲士努力想露出一個笑容，卻只苦澀地卷了卷唇角，賭氣道，「反正我衝動、愚蠢又沒有大局觀，而我的姐姐聰慧明智，英明果決，除了不是男人之外什麼都好，你們有事都問她去吧！」

　　……

　　以色列的旗艦在蒼茫暮色裡吹響號角，揚帆起航，愛西絲佇立在河邊，看著散落的蓮花花瓣隨水流去。

　　伊姆霍德布沉重遲滯的腳步在耳後響起。

　　「有事嗎，大維齊爾？」

　　「的確有事，臣下是來詢問女王關於努比亞的問題的，罪人答伊俐和卡布達合謀害死了王，已經收到懲罰，但努比亞到底該怎樣處置？太後想要興兵為先王復仇，但朝中大臣以耕作季節即將開始的理由反對出兵。」

　　隨著他的提醒，愛西絲猛然望向星空，橫亙在天上的暖黃散射在造物主看透一切的雙眼面前如同虛設。漫天星辰閃爍著，某顆異常明亮的星辰循著一如既往的軌跡，行將從地平線上升起。

　　「現在埃及國內穩定為先，出兵復仇就算了。天狼星馬上就要在七月十九日升起來了，尼羅河也將在那個時候漲水，那時候派兵打仗，國內就沒有足夠男丁去種麥子。要真為了給先代法老復仇而引發飢荒，可是會給曼菲士增添不少麻煩。」

　　她回頭，看著老人溝壑縱橫的臉。

　　「這樣吧，立刻放走努比亞使團，讓他們回國告訴國王：因為答伊俐害死了法老，我和曼菲士勃然大怒，就要興兵討伐，幸好使者巧舌如簧，說服了我們。所以，只需要他來年供奉現在三倍的財富，兩國就能繼續和平共處下去，否則，就等著努比亞變成廢墟吧！」

　　「你是說……」

　　伊姆霍德布恍然大悟。

　　愛西絲女王的意思，是與其勞民傷財的進行戰爭，反倒不如借此狠狠敲詐努比亞一筆，為曼菲士獲得足夠平穩度過動蕩期的資金。至於國內的各種矛盾，已經借著處死卡布達等一系列血腥手段暫時鎮壓了下去，實在沒有必要借助戰爭手段鏟除異見者。

　　可以想見，埃及在未來一段時間裡，應該會迎來一段平穩發展的時光。

　　和下埃及女王的手腕相比，同是一父所出的曼菲士陛下就顯得有些不夠看啊，女王不是個男孩兒，還真是可惜吶。

　　伊姆霍德布暗中贊嘆且惋惜著，同時彎腰行禮。

　　「已經完全明白了，行政廳裡還有很多事務需要處理，請容老臣告退。」

　　「去吧。」

　　原初的造物主目送滿頭白發的老人蹣跚著離去，剛剛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立刻轉為陰霾。

　　「你們是自己滾出來，還是我把你們一個個都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卡夏記錄：根源的另一個名稱，本文和黑魂世界初始之火的設定融合在了一起，魔改成了不知名的某種東東XD

　　感謝在2020-01-14 14：54：47∼2020-01-15 21：48：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ana 5瓶；修楠翎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21章

　　在遠離塵世的雅盧裡， 各種鳥頭人身、狼頭人身、甚至是牛頭人身的神明蹲在一塊兒，愁眉苦臉。

　　「怎麼辦，這次造物主真的發火了。」

　　享受到愛西絲親自丟出窗外這種VIP待遇的貓神貝斯特蔫蔫地說， 本以為變成貓這種可愛生物能夠讓化身女性的造物主發發慈悲， 沒想到對方的心腸比石頭還硬。

　　「難道我們就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那一位搬到以色列去， 然後讓神代加速消退？」

　　「不然還能怎樣， 別忘了那一位可是以一己之力點亮世界，實打實和星空以外的存在廝殺過的大神。像什麼游星， 什麼賽法盧，這些東西能摧毀我們，對那位大神可是毫發無傷。你要是有和游星正面對抗的力量，我就建議你去干掉那個叫所羅門的臭小子。」

　　坐在樹上的智慧神托特涼涼嘲諷，並用看白痴的眼神盯著鱷魚神索貝克。

　　「我說， 你們都別想著投機取巧，好讓那一位回心轉意了， 還是先想想到底怎麼才能完成造物主對我們的懲罰吧。」

　　剛剛被愛西絲從亞莉身體裡暴力趕出來的哈托爾完全沒有了掙扎的底氣，完全都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了，

　　「伊西斯已經發話了，如果想留下來點什麼東西， 那就到阿特拉斯山脈下的地底裡， 用神力營造一座地下城市，把我們的文字、我們的技術、還有我們的文明傳承下去。那樣的話，就算是我們離開了，我們存在的痕跡也不會消磨。」

　　「難道你們就真的甘心被伊西斯像頭驢子一樣使喚來使喚去？我聽說烏魯克那邊的美索不達米亞眾神可是殺了他們的母親提亞馬特來著， 難道你們就不想反抗？」陣營為混亂邪惡的風沙與戰爭之賽特趁亂火上澆油， 「話說回來，沒想到一直對咱們愛答不理的伊西斯竟然會看上以色列那個迄今為止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傻小子， 這簡直完全不可想像啊！」

　　……

　　伊西斯是愛西絲在埃及神話中的一個形像，作為造物主的她，創造了包括人在內的天地萬物，在千萬年後，卻偏偏著了魔一樣喜愛著那個叫「所羅門」的人類小子，實在是讓埃及眾神們全都心情復雜。

　　但從年齡差距上來看，那就是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輩的女神，看上了自己重重重重重重重重重重重重重……孫子輩的人，其中巨大的年齡差距，簡直能嚇掉埃及眾神的眼球。

　　如果真的能嚇掉的話。

　　「她到底看上了所羅門什麼？我也觀察過他，不就是有雙看透過去未來的眼睛，因而獲得大量智慧嗎？就連感情也淡薄得很，完全沒什麼可圈可點的地方啊！」

　　賽特摸著下巴喃喃自語，突然眼前一亮。

　　「難道是智慧？！沒錯了，是智慧，她一直都很偏向擁有智慧的存在！就是你了托特，快上！」

　　「賽特你滾開，要上你去上！我還沒活夠，我還不想死！」

　　托特勃然大怒，一腳把賽特踹開。

　　「我說你們別揪著伊西斯的私事不放啊，找個情人怎麼啦！隔壁奧林匹斯山的宙斯還找自己女兒珀耳塞福涅生了酒神狄俄尼索斯和陰謀女神墨利諾厄，蓋亞還找波塞冬生了安泰呢！伊西斯又沒嫁人，她愛找誰找誰，你們管得著嗎？！」

　　「有這些空閑討論伊西斯到底看上所羅門哪一點，還不如想想怎麼完成伊西斯的苦役。伊西斯上一條要求，想讓尼普祿多王脫離輪回，進入雅盧享受永恆的歡樂我們已經做到，但我們可沒法忍受這種苦役式的勞動。」

　　眾神一下沉默了，最後天空女神努特發了話。

　　「那麼你呢？阿努比斯，你是我們當中唯一沒被懲戒的神，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本來好好待在角落降低存在感的木乃伊之神一下子被孤立出來，在各種明晃晃的視線裡極為不自在。不過努特終究是天空之神，也是阿努比斯的祖母，他也只好壓下腹誹開口：

　　「我沒什麼好說的，既然伊西斯要我們在阿特拉斯山下修建地下城市，那就去老老實實的修建。不管怎麼說，伊西斯已經決定讓神代消退了，如果我們再強行掙扎甚至是干涉所羅門婚姻的話，說不定以後連前往世界裡側的機會都不會有。」

　　「美索不達米亞的馬杜克再怎麼強大又怎樣？伊斯塔爾再受崇敬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被那個半身吉爾伽美什驅逐了。要不是他們創造了恩奇都又讓吉爾伽美什永失所愛，也許神代還不一定那麼快消退。更何況，伊西斯可不是吉爾伽美什可以比擬的存在。」

　　要是動手殺了所羅門，讓伊西斯狂性大發地掀桌，恐怕一秒之內，埃及神系就要成為歷史了。

　　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順著伊西斯的意志辦啊！

　　……

　　眾神商議之後的結果，就是愛西絲一臉懵逼地看著哈托爾變成普通侍女的模樣，五體投地地趴在她面前，順便獻上各種從賽特口袋裡掏出來的高品質寶石和香水之神奈夫圖親自調配的香水。

　　「哈托爾，你在干什麼？」

　　愛西絲覺得自己有點摸不清這群後輩的想法了。

　　「陛下，我們此前無知冒犯了您，我是特意代表眾神來向您賠罪的！現在，我們全體神明一致祝福您和所羅門王子幸福美滿、早生貴子、白頭偕老！這是我們為您送來的賀禮，如果您能夠寬宏大量饒恕我們，那就更好了！」

　　哈托爾閉著眼把此前刻意拜托托特編寫的詞劈裡啪啦地念完，這才松了一口，至於旁邊，聽到「眾神」這個詞的女官亞莉已經徹底石化了，張開的嘴巴怎麼也合不上。

　　「哈……哈托爾神……」

　　亞莉抖得都快和篩子沒什麼兩樣了，看著愛西絲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什麼怪物。

　　愛西絲一揚扇子。

　　「亞莉，冷靜點，我不想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開什麼玩笑，神代衰退本就是她預定好的戲碼，要是再爆出神明降世這種超級不利的消息，引發對神信仰的急劇攀升，那又該怎麼辦？別的不說，單單是延續到曼菲士這一代的王權與神權之爭，王權被神權顛覆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地上的王者能和威力無窮且長生不老神競爭嗎？

　　不能，因為曼菲士可沒那個金皮卡的素質。

　　吃了一次教訓的哈托爾看了看愛西絲的表情，知趣地行禮。

　　「伊西斯女神，既然您收下了禮物，那我們就回阿特拉斯山為您修築地下宮殿了。」

　　……

　　今天可以說是王家女官亞莉最傳奇的一天了，自從看見哈托爾女神化身的侍女對自己侍奉的下埃及女王下跪，張開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先王在女王出生時給她的稱號竟然是真的！

　　這哪裡是「伊西斯女神的轉世」？

　　這分明是「伊西斯女神本人」！

　　而她竟然還有幸成為了伊西斯女神凡間肉·體乳母兼貼身女官？！

　　亞莉一時覺得世界一下子就不真實起來，甚至連腳下踩著的大地也變得搖晃不定起來。

　　「亞莉。」

　　「亞——莉——」

　　「亞莉！！！！！！」

　　「啊，哦，啊抱歉女神，我竟然沒聽見您的吩咐！請鞭笞我吧，女神！」

　　「行了行了你起來吧，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我們還是像以前那樣相處就可以了。」

　　愛西絲看著啪嘰一下撲到地上，抬頭又是一臉狂熱的亞莉，有點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神代的人什麼都好，就是遇到和神有關的事就會開始不可理喻的狂熱，亞莉如此，西奴耶也是如此。從這點上來看，反倒是羅德蘭和亞楠的人更好，想要達成願望，想要改變世界，就自己去達成，就自己去奮鬥，絕不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身上。

　　相比而言，神代的人，就像還未曾脫離乳母庇護的幼兒一般，失去了神的引導，便會驚慌失措。

　　……

　　「女神。」

　　亞莉誠惶誠恐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眼睛一會兒就看著她，一會兒就看著她，仿佛在大量一件特別珍惜的寶貝般。

　　「您的身份，除了我，還有誰知道？」

　　「唔，你問這個干什麼？」愛西絲隨手剝了個葡萄，扔進嘴裡，「算了我也不瞞著你，整個埃及除了伊莫頓，就只有西奴耶知道。」

　　亞莉頓時撇了撇嘴，口中小聲嘟囔：

　　「難怪我以前看西奴耶那小子看您的眼光裡帶著愛慕，進來卻一天比一天更狂熱了，原來他是早就知道您的身份了嗎？您要是伊西斯女神，別說是西奴耶，就連曼菲士法老也配不上您啊！」

　　「那以色列的所羅門王子呢？」

　　「呃，他還挺好的。女神既然看中他，那就一定會有您的道理，亞莉會無條件支持您的決定的！」

　　兩人在露台上說著閑話，忽然聽見花園裡鬧哄哄的，甚至還有人大聲吹起了口哨。亞莉眉頭一皺，正要開口呵斥這群無禮的士兵，就聽見曼菲士特有的大嗓門就響徹了寢宮：

　　「姐姐，你快看我帶什麼過來了！我在巡視神廟工地的時候，捉到一個有稀罕金發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凱下一章上線。

　　慢慢開始圓前面的線索，阿特拉斯院是魔術之祖伊西斯所創建，其傳承的煉金術和西方現代魔術並沒有什麼關聯，也就是說，聖堂教會和阿特拉斯院全是咕噠開的。


第122章

　　曼菲士信手一揚， 手裡抓著的那個髒兮兮的女孩就噗通一下趴在地毯上，隨著身上粗麻布的滑開，雪花般的肌膚和金閃閃的頭發頓時就暴露在了人前。

　　一個典型的白種人， 而且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在遍地都是曬得黑黢黢的埃及人當中， 這樣一個金發白皮的小妞的確是有點鶴立雞群的樣子， 再加上大多埃及人都沒有見過白人， 被當成什麼稀奇東西被獻上來也就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了。

　　當然，這條定律對於見多識廣的愛西絲是不存在的， 連大衛都能長成滿頭青青大草原的樣子，金發就更是見怪不怪了。

　　「嗚嗚嗚……」

　　本來就已經精神高度緊張的金發小妞冷不丁膝蓋磕在地上，眼圈立刻就紅了起來，等再抬頭看見愛西絲，眼淚立刻就奪眶而出， 猛地膝行幾步，抱住了她的大腿。

　　「愛西絲！你是愛西絲！對不起我錯了愛西絲， 能不能請你送我回家，我再也不敢做那樣的事了愛西絲！」

　　一邊哭，一邊眼淚鼻涕還稀裡嘩啦地想要蹭在她腿上，簡直就跟曼菲士晚上告白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亞莉臉色立刻就黑了， 還沒等愛西絲做出反應， 就一把扯住這個陌生小妞的衣領扔得遠遠的。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伊西斯女神的腿，是你一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家伙能蹭的嗎！

　　愛西絲不動聲色地挪動了下身子，一邊聯通了正在阿特拉斯山地底工地搬磚的埃及眾神：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是歐羅巴地區的人， 怎麼會跑到埃及來，我還在她身上發現了時空轉移的痕跡。老實交代， 到底是哪個不死心的混賬把時空屏障捅了個大洞扔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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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及眾神：瑟瑟發抖。

　　幾個神放下磚頭，互相對視幾眼之後，終於達成了共識。

　　他們在尼羅河神哈比屁·股上踹了一腳，准備讓他來頂鍋，誰叫那個小妞是從尼羅河裡面被撈上來的呢？

　　天降一口黑鍋·尼羅河神·哈比只能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認命地回答：

　　「伊西斯神，呃……是我。我們這麼做是有理由的，您要相信我！」

　　「這個小女孩別看表面上一臉無辜，實際上她的行徑簡直比搶劫殺人的強盜惡劣百倍。她是個賊，是個闖進您和曼菲士陵寢的盜墓賊！攪擾了法老安眠的人理應受到詛咒，盜墓賊更該打入地獄，接受永生永世的折磨，更何況他們還肆無忌憚地把你的陪葬品運走，打開您的棺材，甚至連牆上的壁畫也要用刀子分割偷走！」

　　尼羅河神哈比做出一副聲嘶力竭的樣子，努力讓自己顯得義憤填膺。

　　「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卑劣的行徑，明明偷走您的寶物，還要將您的現世肉身放在大庭廣眾之下展覽，卻把自己包裝成什麼『考古學者』。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富有知識、道德高尚的學者，他們就不該毫無畏懼地打開先祖陵寢，讓他們的靈魂不得安寧！」

　　「據我所知，那些強盜全都是從歐羅巴和另一個叫阿美利加的地方來的。我們在天上聽見，他們要以『古埃及木乃伊是全世界人類財富』的名義，將這些東西從埃及弄出去，到最後要運到他們開設的博物館，用女神您的財寶來替他們賺錢！」

　　「我們實在是忍受不了他們的暴行，所以才把這個卑劣的賊送到這裡，任憑女神你處置！」

　　「那這個盜墓賊見到我就叫我愛西絲是什麼意思，我可沒有隨便穿越時空的愛好。」

　　「呃，那個，伊西斯女神，很抱歉，是我們的詛咒依附到了您的木乃伊上，您的人類肉身受到怨念驅動，所以將她帶到了這裡。」

　　「……彳亍吧，過段時間你來我這裡拿個東西。」

　　尼羅河神哈比突然有了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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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西絲看著被扔在一邊盈盈哭泣的白人少女，頓時就沒興趣了。

　　誰讓這家伙直接踩爆了她的雷區呢？

　　拜爾金沃斯好歹還研究出了一些有用的玩意兒，現在這些「考古學家」是個啥？打著外國研究者名義，嘴上說著主義，心裡全是生意，實際上干著強盜髒活兒的敗類？

　　她最討厭有人來挖她的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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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菲士。」

　　剛剛帶上下埃及紅冠的女王抬起頭，深深看著同樣登基不久的王弟。

　　「我這裡不是垃圾場，下一次，你要給我看什麼好東西，麻煩把她洗干淨了、調·教好了再送過來。」

　　曼菲士剛剛還興衝衝的臉色立刻變得有點尷尬，而這種尷尬混合了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心，便自然而然地演化成了惱羞成怒。

　　他狠狠踢了一腳那個金發美人，讓那個被埃及眾神從未來拉到古代的美國小姑娘又爆發出了一陣響亮的慘叫。

　　「是！王姐！」

　　自己家這個新任法老器量還是淺了點，過於年輕的缺點就是，特別容易被突如其來的情緒控制，從而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愛西絲搖了搖頭，隨手拿起放在手邊的香水瓶子，淡淡清香飄散在空中。

　　埃及人好潔，也好香，對他們而言，一天不噴灑香水，就如同赤身裸。體地走在大街上。並且香氣，也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性。

　　基於對香的崇拜，神話當中甚至衍生出了香水之神的神職。

　　「曼菲士你等等，奈夫圖的祭司最近送了我一瓶摻雜了神力的香水，你應該會喜歡。」

　　還處於年輕氣盛階段的青年法老不自覺抽了抽鼻子，表情微微緩和下來，但還是像個叛逆期的大熊孩子一樣伸手搶過香水瓶子，拎著那個金發美人就走遠了。

　　「哼！香水又怎麼了，那是我應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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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曼菲士不來這裡折騰，我這裡清淨多了。」

　　愛西絲伸直了雙腿，仰面躺在布滿厚厚軟墊的床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拈著葡萄往嘴裡送。

　　尼普祿多王的木乃伊已經制作完畢，正准備運到帝王谷裡的岩縫去安葬。處死大批祭司所引起的風波，在奧西裡斯主祭接任大祭司之位後也漸漸平息了下來。雖說依舊還有看不見的潛流在水底洶湧，但在伊姆霍德布個人的威望之下，朝政至少還保持著表面的平靜。

　　曼菲士最近好像也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沒那麼頻繁地帶人出去打獵了，只能渾身精力無處發泄地一遍又一遍地巡視著城外的代爾·麥地那工匠村，以至於從裡面揪出來了個金發白皮的小妞。

　　鑒於新王初登基的情況，伊姆霍德布建議弄出點「祥瑞」來安定國內人心，於是便盤算著給那個容貌與眾不同的「凱羅爾」冠上一個「尼羅河女兒」的稱號，但遭到伊莫頓反對，目前正在討價還價中。

　　就連十分想要侍奉在身邊的西奴耶，也在正式繼承了將軍權力之後被她打發了出去，派到下埃及練兵，還兼職為女王暗中組建諜報機構的情報頭子。

　　一時之間，所有人似乎都有了各自的事情要干，留下她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待在寢宮裡，只能聽亞莉講各地的故事。

　　有時候是哪個口味奇葩的貴族養了一條鱷魚當寵物，每天用蛋糕和蜂蜜酒投喂鱷魚；有時候是哪家的丈夫缺錢，妻子卻很有錢，結果妻子和丈夫立了個字據向丈夫放貸；甚至還有一個十二歲的村姑瑙那克嫁給了大她五十八歲的書吏肯赫克伯霍夫之後，結果那個七十歲老頭竟然又換發了第二春，多干了十六年直到八十六歲才死的逸聞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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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聽亞莉將那些送到宮裡的故事，和所羅門隔空聊天之外，就只剩下曼菲士和那個金發小妞的各種糾纏不清的愛恨情仇：

　　法老和那個來歷不明的凱羅爾吵架了。

　　法老把凱羅爾關在房子裡。

　　法老出去騎馬散心。

　　法老被草叢裡的蛇咬了。

　　凱羅爾小姐把自帶的蛇毒解藥拿了出來。

　　然而凱羅爾小姐的蛇藥並沒有效果。

　　聽到女僕的彙報，愛西絲忍不住在唇邊勾起一絲涼涼的微笑。

　　愚蠢，神代還沒有完全從大陸上消退呢！

　　用現代的藥品來解神代的毒，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信心！神代劇毒假若真是這樣好解，就不會有拉被伊西斯神毒到半死，甚至要懇求她取走心髒了。

　　愛西絲起身，走進曼菲士的宮殿裡。

　　寬闊的房間裡並沒有太多人，僅有托特神廟的祭司和御醫們在場，她看到床頭的木櫃上放了一個小罐子，裡面裝著一些帶了血絲的粘稠液體。

　　想來蛇毒已經被祭司們用特殊手法取出來了，性命已經沒有大礙。

　　「女王陛下。」

　　愛西絲點了點頭，算作對這些人禮儀的回應，接著便走到了曼菲士床邊。

　　重病中的法老此刻躺在病床上，漆黑光亮的發絲隨意散亂著，輪廓猶如女子般柔和。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緊閉著，嘴唇蒼白，無端顯現出幾分柔弱。

　　她掃了掃曼菲士頭上的碎發，低聲詢問：

　　「王弟的病情如何，到底多久才會蘇醒？」

　　「女王陛下，法老中毒並不算很深，大概再過一天，法老就會醒過來了。不過，就算醒了過來，法老還是會保持一段時間的虛弱，這段時間裡還請女王看住陛下，讓他不要拖著病體到處跑。」

　　正在熬煮藥物的御醫無奈地晃了晃頭，看上去也對曼菲士這個年紀的好動頗為無奈。

　　她正要進一步詢問御醫治療過程，門外拉動的鈴聲又使她不得不轉移了注意力。

　　一個僕人小跑著進了房間，對愛西絲報告道：

　　「女王陛下，比泰多的使團已經到了王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要控制不住我的腦洞了，居然想給下一本法老養成的那本再加個abo讓醫生三年抱兩，五年抱三……不不不不醫生我是愛你的啊，你別走！（聲嘶力竭）感謝在2020-01-15 23：54：02∼2020-01-16 16：45：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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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關於比泰多使團在新法老生病的時候求見曼菲士的事情， 大臣們是完全懵逼的。

　　比泰多是東北地區的老牌強國了，當初奧茲曼迪亞斯還活著的時候就和比泰多打過卡迭石之戰，最後兩者以平手收場， 回國之後各自宣布自己打贏了對方， 並且簽署了世界上有史以來簽訂的第一個和平條約。

　　其中《和平條約》上所體現的幾條基本原則， 一直沿用到了後世， 為各國締結條約提供了藍本。

　　最近比泰多雖然有些衰落跡像，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到底還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地域性強國。而更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比泰多掌握了鐵器的冶煉技術，而埃及還停留在青銅器時代。

　　這無疑是戰場上的一大劣勢，上至法老，下至平民， 都不得不警惕這一點。

　　正因為如此，比泰多不同一般小國可以無視， 必須要法老親自接見。可曼菲士法老現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難道要把法老抬到座位上和比泰多使團打個照面嗎？！

　　就在官員們吵吵嚷嚷亂作一團的時候，最具威望的大維齊爾反倒極其鎮定，示意所有人按照成例一切如常即可。於是所有人在一頭霧水和滿懷希望裡准備起了盛大的儀式， 從比泰多而來的使團在鮮花和歡笑裡走進了王宮。

　　……

　　比泰多的米達文公主滿心忐忑地跟著官員走在王宮裡， 無論是牆壁上秀麗的筆觸、每個人走動時帶起的香風，還是規劃得整整齊齊的街道和商鋪，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陌生又迷醉。

　　她很清楚， 這次比泰多使團到埃及， 不僅肩負有打探埃及內部局勢的任務，而且作為公主的她， 必要時需要嫁給法老，成為他後宮裡的女人。因此，她在來埃及之前特意找兄長學習了埃及的本地方言，以便於和法老暢通無阻的交流。

　　但官員們極力放松下掩藏不住的緊張仍舊令她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

　　米達文偷偷向身邊的比泰多官員使了個眼色，用悄聲詢問道：

　　「你知道埃及發生了什麼事嗎？」

　　比泰多官員同樣低聲回復：

　　「我也不知道，我們不是一下船就被埃及熱情得過分的接待包圍了嗎？一路上全是鮮花和海嘯一樣的歡呼，根本看不到別的東西，也聽不到別的聲音。埃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

　　「我們來之前，只聽說努比亞進貢的公主在埃及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直接導致尼普祿多王過世。這次埃及這邊肯定會對你有所防備，還是小心些。」

　　米達文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反正她過來又不是想暗殺法老的。就算有那個心思，以色列的崛起，已經讓比泰多和埃及成了兩個互不接壤的國家，兩國根本沒有發生戰爭的可能，他們只是例行公事地派人打探一下新法老對於比泰多的態度的。

　　此前尼普祿多王一直忙於對內改革，對於戰爭一直興趣缺缺，也不知道新近成為法老的曼菲士王子對外策略是否會改變，聽說是個相當年輕俊美的王子呢……

　　米達文公主有些思緒飄逸地想著，踏進了王宮敞開的大門，然後，看見了一個女人。

　　……

　　嗯，女人？！

　　比泰多使團集體倒退了幾步，米達文公主甚至擦了擦眼睛，確定自己眼睛沒看花，才確定自己對面坐著的，是個女人。

　　是的，對面浮雕著斯芬克斯和鷹隼的金藍色寶座上坐著的，是一個女人，一個拿著連枷和花杖的女人。

　　鑲嵌著大量寶石的腰帶如蛇般纏繞著幾近透明的單肩長裙，在對方不盈一握的腰肢處，粉色寶石連在一起，尼羅河上隨波搖曳的蓮花在她腰間閃爍。

　　無數薄薄金片捶打成兀鷹的羽毛，栩栩如生地連綴在一起，垂下的雙翅妥帖地壓住了垂順的黑發，使其不致隨風亂飛，而更令人矚目的，則是金鷹之上托起的平冠。

　　那是下埃及的王冠。

　　米達文倒吸一口涼氣，瞬間產生了自慚形穢之感。

　　這麼漂亮的女人，就是再來十個她，也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啊！

　　等下，頭上的王冠還有權杖，這難道是法老？！

　　比泰多公主差點就要對著對面的女人叫出「曼菲士」這個名字，幸好身邊的外交官眼明手快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小聲提醒：

　　「公主，小心了。我聽說尼普祿多王臨死時將王位傳給了他的兩個兒女，一個是曼菲士法老，一個是愛西絲女王，這對姐弟共享埃及的統治權。聽說曼菲士法老非常喜愛的他的姐姐，兩人很有可能會在將來結婚！」

　　而愛西絲女王正是埃及王後的最有力競爭者！

　　就算是姐弟兩人毫無感情，為了埃及的統一，法老和女王也必須結婚！

　　……

　　這就是伊姆霍德布那個糟老頭子想出來的辦法了。

　　曼菲士中毒躺屍，不能接見使臣，那就讓愛西絲上啊！

　　反正上埃及的王是王，下埃及的王也是王，都是王，誰來接見比泰多使臣根本沒差啊！

　　相比而言，曼菲士粗暴衝動，極具攻擊性，很容易引發外交衝突，而手段靈活的女王處理國事，反而還要更穩妥一些。

　　這糟老頭子對著官員們一通胡說八道，而那些腦子塞滿草履蟲的蠢貨竟然還渾渾噩噩地都答應了？！

　　愛西絲滿腹怨念地從曼菲士的王座上走下來，面上卻一點不露。

　　交叉在胸前的花杖和小型連枷輕輕打開，交給一旁等候的奴僕，·畫著嫵媚眼線的女王落落大方地揚起手，引著比泰多使團入座。

　　「感謝公主使臣不遠萬裡地從比泰多而來，表達對埃及的善意！」

　　「我們也要感謝女王的熱情接待，當我們下船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樣盛大的慶典！」

　　比泰多使臣反應一點也不慢，滿臉笑容恭維著的同時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卷羊皮紙，上面寫著比泰多國王的親筆信件。愛西絲打開掃了幾眼，發現全都是些老掉牙的套話，一股腦拼命往埃及法老頭上戴高帽子，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也不臉紅，直到最後兩句話，才點明了主旨。

　　無非就是和平共處，互不干涉，互相引渡逃到對方國家的罪犯，再一個就是企圖哄著埃及和比泰多兩國共同建造一個海上貿易走廊，想繞過陸地上的以色列國土，避免彼此的商品都過度漲價。

　　看到後面，愛西絲差點笑出來，比泰多國力衰退，占領不了的地方被以色列占去了，不能直接和埃及貿易又怪得了誰？有本事再興兵打回來，在卡迭石和埃及轟轟烈烈干上一場啊！

　　笑完之後，又不得不承認比泰多國王的確說得有點道理，愛西絲揮了揮手，算是大致同意了比泰多國王的請求。緊接著埃及的經濟大臣就走過來，和滿臉都寫著高興的比泰多使臣下去清點貢品，還有一些交易貿易的貨物去了。

　　……

　　米達文公主留在了原地，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完全陷入了被動局勢。

　　「怎麼了，米達文公主。」

　　比泰多公主下意識抬起頭，就看見頭戴王冠的下埃及女王風情萬種地走過來，肩上的輕紗甚至還停在空中。

　　呼吸下意識地一滯，米達文有些難以忍受地靠向椅背。

　　愛西絲女王的美貌實在是太驚人了，畫著長眼線的眼睛就好像會勾走靈魂一樣，甚至只要靠近就能壓迫得人無法呼吸。

　　輸了，完完全全的輸了……

　　大概引發特洛伊戰爭的海倫就是這種等級的顏值吧？

　　「我，我……我沒事。」

　　米達文軟弱地說，平時招人喜歡的落落大方在女王面前完全不見，從內心深處湧起來的挫敗與自卑簡直讓她想找個地縫鑽下去，一輩子不與這個她絕對比不過的女人見面。

　　「米達文公主看上去可不是沒事的樣子呢。」

　　女王輕笑了一下，緊接著，米達文的手腕冷不丁被人攥住，接著就被一路牽引出了正式會面的大廳，馥郁芬芳撲面而來。

　　從大廳到花園，明明還有老長一段距離，可她卻總覺得連兩步都沒有走到一樣，米達文迷迷糊糊地想著，一面又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清冽的空氣湧進肺部，米達文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隨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竟然在沒有比泰多人隨行的情況下，跟著愛西絲女王走了這麼久！

　　一瞬間，無數或殘酷或荒誕的戲碼在米達文小小的腦瓜裡滾過，嚇得她白白出了一身冷汗。

　　身為成長在比泰多王室裡的公主，她可不是養在溫室裡不僅風吹雨打的小白花，後宮女人之間那些見不得光的狠辣手段在她眼前演繹了個淋漓盡致。

　　有拉幫結派的，有向國王打小報告的，有用毒藥謀害對手的，更有家族顯赫，地位尊崇的妃子，公然動用手段，讓競爭對手無聲無息地在王宮裡「永遠消失」。

　　越是想著比泰多宮廷裡發生的那些駭人王室，米達文公主內心就愈發恐慌，生怕這位女王一不順心就把她這個競爭對手沉到水池裡喂鱷魚去了。

　　也許是看見米達文公主愈發蒼白的臉色，愛西絲捏了捏她的手，回首歉意一笑：

　　「是我的疏忽，畢竟是第一次接手這樣的工作，難免在有些地方安排得不夠盡善盡美。作為歉意，我在花園裡安排了一個小型茶會，好讓米達文公主高高興興地到埃及來旅行。」

　　轉過花叢，設置在湖邊草甸上的豐盛宴會便已躍入眼簾。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重申一遍，曼菲士是架空的存在，本身應該有圖坦卡蒙英年早逝的元素，以及拉二好戰的因子。為什麼說有拉二的影子呢，是因為比泰多就是赫梯，而拉二跟赫梯（也叫西台）打過卡迭石之戰，而且後面曼菲士也到處打仗。

　　漫畫原著裡比泰多對埃及的土地非常垂涎，但是現在因為中間插了個咩王，地圖上兩國就不接壤了，根本沒有打仗的必要（打了也是比泰多掌握不了的飛地，會白白便宜以色列），比泰多就是比較正常的國事訪問。

　　這個比泰多公主其實是漫畫裡被女王因為嫉妒而燒死的炮灰，這裡鹹魚翻身啦！

　　PS：你們這麼想看abo？你們都是魔鬼吧？既然小可愛們想看我就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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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王家的宮苑裡總是被甜美的花香和嚴厲的花朵所包圍， 矢車菊、蝴蝶花、風信子、飛燕草還有茉莉和睡蓮在花圃裡繁茂地盛開著，令人心曠神怡。

　　米達文從沒見過這麼多原產地不同，生長習性也不同的花湊在一起， 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同一時間盛放。

　　木質的小桌上的金盤子裡裝著可口精致的餐點。肥鵝、牛肉和奶酪是少不了的， 調味的蘸醬分為兩種， 一種是用蜂蜜和各種水果調成的甜醬， 一種是用迷迭香、蒔蘿、大蒜和肉桂等調制出來的辣醬。

　　不同於其他地方把食物堆得像小山一樣，甚至故意將食物和調料掉到地上來體現物產的富足， 這些經過廚子烹調並且每樣只有幾口分量的食物被裝在小小的金盤子裡，而這些金盤又被放在可以旋轉的樹形支架裡，乍一看去，就好像樹上長出了種種佳肴一般。

　　身著盛裝的少女們先是用白銀試毒，確認無誤之後又提起酒壺， 穿梭在席間。技藝嫻熟的樂伎們撥動豎琴琴弦，搖起叉鈴， 優美且舒緩的音樂便流淌在寧靜的湖邊草甸上。

　　這又是另一種形式的極致奢侈了。

　　米達文用埃及新研制出來的古怪叉子把自己的嘴塞得鼓鼓囊囊，一時對埃及女王大為改觀。

　　埃及的烹調真是出乎意料地精致啊，就連吃慣了比泰多飲食的胃也在想要吃更多啊。難道這就是埃及女王的陰謀，想要用無盡的美食撐死她？

　　心性相對單純的比泰多公主想著， 一邊不住從桌上的樹形支架上拿下盤子， 緊接著一掃而光。

　　……

　　「嗝∼我實在是……實在是吃不下了∼」

　　米達文公主抱著撐得滾圓的肚子癱在躺椅上，眼睛卻還牢牢地盯著那些小金盤子裡的食物。

　　托御廚和侍女們辛勤勞作的福，從比泰多來的公主雖然一口氣吃掉了席間大半的食物，但樹形支架上的盤子看起來卻並沒有空多少。

　　簡直就像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豬一樣啊。

　　愛西絲拿起一杯白葡萄酒， 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看起來憨憨的比泰多公主， 隨口問起他們來時的所見所聞。

　　「米達文公主，你們從比泰多到埃及， 到底是坐船來的，還是走陸路過來的呢？」

　　「誒？我們的話，是坐船過來的。」米達文毫無心機地抱怨道，並沒有意識到愛西絲話中另外的含義，「之前聽父王說，他們那個時候到埃及來都是走陸路，可惜到我和兄長這個時候就得走海路了。要我說，海上風浪又高又大，而且還很危險，一點也不舒服。」

　　「哦？為什麼不走地上了？」

　　愛西絲頓時來了精神，用千裡眼觀測人間和聆聽人類自己的意見，毫無疑問是後者更為有趣。

　　「聽使臣說，好像是亞述正在大肆擴張地盤，所以邊境線附近變得不**全，而且以色列對邊境的盤查也日趨嚴格，父親和兄長商量了一下，干脆讓我坐船過來了。」

　　以色列邊境盤查？

　　愛西絲怔愣了一下，隨後便釋然了。

　　算算時間，大衛離上英靈座已經沒有兩年了，所羅門和亞多尼雅的王位之爭也漸趨白熱化。再加上以色列那個地盤……同時和亞述巴比倫接壤，西北方還有個龐然大物的比泰多，再然後就是南方的埃及，完全就是四戰之地的格局，也難怪會收緊邊境線。

　　「哦，那還真是可惜，難怪你們運到埃及來的東西都漲價了，我的財政官甚至還為此跑到我這裡來抱怨呢。」

　　「哇哦……」

　　米達文公主像是看什麼神奇生物一樣地看著它，眼中滿是羨慕。

　　「我真羨慕你，不僅是法老的親姐姐，還能和法老一樣同等戴上王冠，擁有自己的官員。不像我在比泰多，除了哥哥疼愛我一點，父親只要我還活著，保證能夠在他需要我的時候把我嫁出去就可以了。」

　　「不不不，平時我也就是待在王宮裡聽故事而已，埃及可沒有女人繼承法老的傳統。這次我出來見你，也只是因為曼菲士出了點小意外，所以才臨時讓我頂班而已。」

　　她轉過頭，看著米達文眼中未曾消去的最後一點戒備，微微一笑。

　　「要說起來，我和以色列的所羅門王子還有婚約，遲早也要嫁到他那邊去的。」

　　……

　　在確認沒有敵意之後，女人之間的友誼總是來得這樣快。

　　米達文公主天性活潑甜美，很快就和下埃及女王打成了一片，就在愛西絲肩負起女王職責帶領米達文游覽宮殿的時候，御醫報告曼菲士清醒了，於是兩人便一同去看望了大病初愈的法老。

　　愛西絲帶著米達文走進來的時候，曼菲士正躺在軟榻上休息，幾個僕人跪在地上，正在用手收拾一堆破碎的彩陶殘片。侍奉在旁的烏納斯無奈地聳了聳肩，向她發射了一個求救的眼神。

　　法老又發脾氣了。

　　「王弟。」她清了清嗓子，像是什麼也沒看見一樣徑直走過去，「這是從比泰多過來的米達文公主。」

　　「哦。」

　　曼菲士依舊是氣鼓鼓的，甚至連軟榻也懶得下來，就那麼隨意地抬了抬手。

　　米達文的臉色當即就有點不好看。

　　她原本就不樂意遠離故國，前往埃及嫁給那個糟老頭子一樣的尼普祿多王，好在尼普祿多王突然死去，新登基的是英俊勇武的曼菲士王，需要警惕的只有法老的親姐姐。

　　沒想到來了埃及，女王對她照顧有加，這個曾被她列為理想丈夫的埃及法老，反倒對她毫不在意。

　　和其他歪瓜裂棗比起來，曼菲士法老不是不年輕，不是不英俊，但他傲慢的態度，還有頭上僅僅只有一個的上埃及白冠，實在是讓他的形像在比泰多公主眼中大打折扣。

　　他缺少了身為王的開闊氣度，而這樣的氣質，卻在下埃及女王身上淋漓盡致地彰顯了出來。

　　……

　　「你又怎麼了？」

　　盯著米達文公主不歡而散的背影，愛西絲現在只想扶額。

　　尼普祿多王和她什麼仇什麼怨，給她生了個任性又叛逆的弟弟，而且還老早就死掉了。現在每天在雅盧裡美滋滋地喝著小酒，聽著音樂，還繼續看戲。

　　面色還有些蠟黃的曼菲士抬起頭，眼角微微泛紅。

　　「王姐，對不起……還有謝謝。」熊孩子法老委委屈屈地說，「我不該一不高興就跑到沼澤裡打獵，結果不小心被蛇咬傷，也不該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之前就生病。」

　　……你現在又知道了？

　　愛西絲此刻分外想念所羅門，和這個莽莽撞撞的家伙相比，自家從小看到大的咩簡直不要太省心。

　　而且還是1＋1＝2的雙重口味，簡直不要太美好∼

　　「所以？既然已經造成了這樣的後果，你該怎麼彌補？」

　　曼菲士一下哽住，吭哧吭哧半天，才回答道：

　　「我只是，只是一下子沒辦法控制情緒，我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

　　茫然無措的情緒在他眼中流淌，像極了一個知道做錯事，卻又不知道為何會做錯，也不知道彌補方法的小孩子。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尼普祿多王實在死得太過突然。原本按照朝野上下的估計，他應該還會再多活幾年，直到曼菲士平穩度過叛逆期，心智完全成熟之後再把權杖交給他，沒想到答伊俐一來，尼普祿多王嘎嘣一下就升天了，只留下了一堆孤兒寡母。

　　便宜老爹留下的一堆教育計劃就這麼擱了淺，有關法老的責任與義務更是沒來得及教給曼菲士。

　　於是曼菲士就帶著「老子是法老，老子天下第一」「法老在地上無所不能」的心態坐上了王位。

　　……

　　「我要的是你要對這次失誤做出的彌補方案。」

　　愛西絲女王冷冷地說。

　　「假如米達文公主認為自己受到了嚴重冒犯，臨時決定回國並且讓比泰多王做出了不理智的決定，你又該怎麼辦？」

　　「那就打啊！」

　　提起這個，曼菲士就不病蔫蔫的了，噌的一下從軟榻上跳起來，兩眼放光。

　　「埃及物產豐饒，兵強馬壯，有什麼不能打的？先祖奧茲曼迪亞斯還在卡迭石打敗過比泰多呢！」

　　「那你告訴我，你該如何集合軍隊，調運糧草，該派什麼人擔任將領，帶多少祭司防備對方祭司的詛咒和魔術？規劃的行軍路線如何，在什麼地方正面戰鬥，在什麼地方設置陷阱？如果戰爭持續不斷，一直到七月都還沒有結束，你又該采取怎樣的措施來避免國內發生的動亂？」

　　「這個……讓我想想。」

　　曼菲士又蔫了下來，沮喪的同時，異樣地盯著愛西絲，低聲喃喃道：

　　「我總覺得，王姐你變得好陌生，一點也不像從前的你了。那個時候，王姐你從來都對我輕言細語，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訓斥我……」

　　「因為時代變了，曼菲士。」

　　低低的嘆息回蕩在房間。

　　「我們已經不是在父親羽翼下無憂無慮成長的雛鳥了，總該學會自己去面對風雨。我知道你是讀著先祖故事長大的孩子，心中也總是渴望像奧茲曼迪亞斯法老一樣，征服許多許多的敵人，修建無數神廟，但……這已經不是憑借法老個人武力就能解決一切的時代了。」

　　「曼菲士，神明的恩惠在消退，法術和祭司也不再像以前那樣解決一切問題了。你得學會面對它，用利益來制衡你的官員，用婚姻來結交鄰國，用各種零零星星的恩惠來收買你的子民，做出一切艱辛的努力，然後……你才能達到你的先祖輕易就能達到的高度。」

　　「所以王姐要嫁給所羅門，也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嗎？」

　　愛西絲難得被曼菲士神奇的腦回路梗了回去。

　　「你說是就是吧，現在，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如此怠慢米達文公主？」

　　「因為我和凱羅爾吵架了，我不明白，我為什麼我對她已經夠好了，她還要如此哭鬧不休。我一生氣，就把她關到了奴隸村子裡。」

　　作者有話要說：

　　熊孩砸會慢慢成熟起來的，並且我會拆掉小白凱和熊孩子的CP，努力讓他當個腦子靈光的正常人的！

　　次奧，綠丁丁你為什麼這麼愛抽風（流淚貓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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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凱羅爾真的是有毒。

　　愛西絲默默想到。

　　她很確定那個金發的盜墓小妞被埃及眾神扔到神代的時候， 身上並沒有魅惑光環或者其他什麼祝福，本來神代過於濃厚的大源就足以讓她這個生活在魔力匱乏環境裡的普通人被毒死了，沒想到她不僅沒事， 還活蹦亂跳地跟曼菲士一哭二鬧三上吊， 並且自家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法老弟弟還真的吃她這一套。

　　簡直就像地攤上根本賣不出去的霸總文學一樣老掉牙的劇情。

　　她真的很擔心凱羅爾這個從小嬌養長大的土豪女兒會連帶著把曼菲士的智商也拉低。

　　並且目前來看很有成功的跡像。

　　希望她在他降智之前能把曼菲士改造成一個腦子正常的法老吧。

　　愛西絲壓下心中的吐槽欲望， 清了清嗓子， 苦口婆心地教誨：

　　「曼菲士，你要知道， 我是無法永遠陪伴在你身邊的，你總要學會自己面對那些煩人的政事，你真的確定你已經認識到法老意味著什麼了嗎？」

　　曼菲士遲疑了，但最後他還是滿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王姐，我不想什麼事都依靠你才能解決， 我想成為一個像先祖一樣偉大的法老！」

　　「那你先放下你的高傲和自尊，安安心心地學完你小時候逃掉的課程之後， 再跟我說當法老的事情。我不太放心你在朝政上做的決定，所以我打算和你一起處理政務。」

　　一聽到學習，新任法老的臉就皺了起來，學習一點也不比到外面去打獵來得輕松快活， 何況還要再加上一條——和那些嘮嘮叨叨的老頭子糾纏不清。

　　反正王姐也是下埃及的女王， 從身份上來說和他是平起平坐的。煩人的事都交給了王姐，自己又可以輕松一陣，何樂而不為呢？

　　曼菲士思索了一會兒，就爽快地答應了這個條件。

　　「扣扣扣——」

　　正其樂融融相對而坐的姐弟同時轉頭， 看得門外走進來的奴僕渾身一寒， 他連忙伸直了手，把手裡那罐清澈見底的水捧到頭頂。

　　「陛、陛下， 被你送到奴隸村的凱羅爾小姐用自己的力量將污水淨化了！」

　　……

　　彩陶罐子裡裝著清水，幾乎看不出曾經渾濁的模樣，這就是那個金發小妞來到埃及所做的第一件好事。

　　愛西絲看著那罐經過初步淨化的水，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淨水這件事此前也不是沒有過，但一般都是祭司們的特殊能力，而凱羅爾用泥沙、石子、還有木炭之類的東西對水進行初步過濾，無疑打破了祭司們的特權，將這一行為平民化了。

　　並且這種方法還能大量制備過濾水，對於此後將會干旱缺水的埃及無疑是件福音。

　　聽見那個金發小妞的名字，曼菲士又有些蠢蠢欲動，卻被愛西絲先下手為強地攔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把她從奴隸村裡放出來，任命她為『王家淨水總管』，分給她三十個奴僕，讓她到工坊裡，在一月之內教會那三十個人，否則就等著再被扔進村子裡去！」

　　想勾搭她弟弟，然後成為王妃？

　　區區一個身負罪孽的盜墓賊，竟然還想博得眾人的崇敬，真是想得美！既然冒犯了她的陵墓，那就一輩子給她做苦役，直到榨干最後一滴價值為止！

　　「王姐……」

　　曼菲士還想說什麼，卻被她陡然升起的氣勢嚇了一跳。

　　「如果你是想說服我，用伊姆霍德布那套『尼羅河女兒』的說辭來穩定人心的話，很抱歉我拒絕。一個來歷不明又身懷絕技的女人，誰知道她是不是外國派來的探子呢？」

　　愛西絲收攏折扇，似笑非笑。

　　「我聽外面的商人說過，在埃及遙遠的北方，在比泰多更遠的北方，有很多人都有那種金色的頭發。」

　　……

　　等那個盜墓的金發小妞好不容易脫離苦海，並等到埃及女王詔令的時候，愛西絲已經在花園裡的涼亭裡等了好一陣子。

　　不得不說，單從容貌上來看，凱羅爾的確有招人喜愛的一面。

　　罕見的金色頭發和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巴掌大的臉頰，楚楚可憐的神態，說話時嬌軟可憐的語調，都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從內心深處升起保護欲。

　　豢養在黃金籠中的金絲雀。

　　這就是她最好的注腳。

　　在這個紛爭不斷的時代，所有人都被逼著不斷成長，因而顯現出一種格外堅韌而蓬勃的生命力，而凱羅爾那樣帶著某種病態一樣的嬌弱和不諳世事，就那麼突如其來地俘獲了年輕法老的心（雖然只是暫時的）。

　　「叫女王陛下。」

　　亞莉粗聲粗氣地訓誡道，一邊示意女僕把這個來歷不明的可疑女人看得更牢一點。

　　「女、女王陛下。」

　　凱羅爾怯怯地答道，一面止不住地抬起眼皮，偷偷打量著臥在躺椅上的女性。

　　經過這幾天奴隸村的經歷，她多少也磨去了一點天之嬌女的傲氣和嬌弱，變得識時務了一點。

　　在美國和埃及，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嬌女，家財萬貫，眾星捧月，而在古代，她被平民從河邊蘆葦裡撈上來，被法老扔進奴隸村子裡，還被人呼來喚去……她什麼也不是。

　　愛西絲保持著典雅的微笑，而身邊的女官已經開口替她發問，目光甚至沒有在那頭光彩奪目的金發上停留一秒：

　　「你就是那個發明了淨水方法的女人？」

　　「是的，女王陛下，是我發明了淨水的方法。」

　　凱羅爾心懷忐忑地攥緊了裙角，她是真的害怕那個從棺材裡復活的木乃伊再度發瘋，像當初詛咒她回到古埃及一樣，把她當成什麼祭品獻給神靈。

　　「是嗎？」中年女官傲慢地看了她一眼，聲音裡充滿了輕蔑，「女王知曉了你的功績，特意饒恕你頂撞法老的罪過，並且寬容地分給你三十個僕人。你要在一個月內教他們學會淨化水源的方法，否則，我相信池子裡的鱷魚會很高興品嘗到你的肢體。」

　　跪在下方的金發小妞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亮晶晶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讓那對碧藍的瞳孔更顯澄澈。

　　愛西絲搖了搖扇子，含笑看著凱羅爾背後的灌木叢裡閃過的一絲黑影。

　　到底是決心改變了，就連看見心上人也沒衝動地立刻過來大聲質問她，為什麼要把凱羅爾拿去喂鱷魚呢。

　　不過，以男人們普遍喜新厭舊的德行來看，被她揭破了身上神秘光環的凱羅爾，在吸引法老一陣子之後，大概就會遭到無情拋棄吧？

　　就像被拿到新玩具的主人丟掉的舊玩具一樣。

　　……

　　「愛西絲，我真是不明白，那個來歷不清不楚的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居然能讓你的弟弟對她神魂顛倒的！」

　　米達文公主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咕嘟咕嘟地喝光了一杯蜂蜜水。

　　「尤其是你還讓她當了宮廷裡負責水的總管！我看她一點也沒有好好做事的意思，成天跟法老眉來眼去也就算了，就連跟烏納斯也不清不楚的！我看她遲早要成為整個埃及最受男人歡迎的女人，這簡直是對你尊嚴的侮辱！」

　　「稍安勿躁，米達文。」

　　愛西絲擺手讓她坐下。

　　「不過就是個漂亮點的女人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空有美貌的軀殼，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德行與智慧，最終招來的只會是災禍，而不是福祉。就算得到曼菲士的寵愛又怎樣，不是她的東西，終究不是她的。」

　　「沒錯，就是這樣，可我還是好氣啊。」

　　米達文意難平地嚷嚷道，胸口起伏不定。

　　明明她都打算寫信回去，打算留在埃及不回去，先下手為強地拿到埃及王後身份的，結果竟然半路殺出來一個凱羅爾？！

　　要是別國的公主那還算了，沒想到那女人不僅無權無勢，還身份成謎，除了那頭還能看看的金發和勾搭男人的技術，就讓曼菲士像只聞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樣圍著她團團轉。

　　讓她堂堂比泰多公主和一個是不是奴隸都難說的女人相比，這是要氣死她嗎！

　　「愛西絲你倒是沉得住氣，你難道就能忍受你的屬下被你的王弟搶走嗎？」

　　「哦，嚴格來說，我並不把她當做我的手下。」

　　下埃及女王一臉平靜。

　　盜掘了她陵寢的凱羅爾，終身都只能是個罪人而已。

　　「她只是我成百上千個僕人中的一個而已。負責總管我生活起居的人只有亞莉一個，在她的管理下，又有六個侍女服侍我沐浴，四個侍女管理我的服飾，四個侍女管理我的各種油膏和口紅，十六個侍女管理我的寶石、白銀和其他財產。」

　　「剩下替我養馬，替我保管車輛，替我種麥子和打獵的人數也數不清。凱羅爾手裡只有三十個人，並且她無依無靠，就連奴僕、住處和食物都是我提供給她的，我為什麼要為她煩惱？曼菲士也到了該納妃的年紀了，我不介意他從我那幾百個僕人裡挑選一個，那是她的榮幸。」

　　「與其煩惱那些，不如在傍晚的時候，和我一起到河邊泛舟吧。再過幾天，你就會看到天狼星從地平線上升起來，到那個時候，河水就會從尼羅河裡漫上堤岸，為埃及帶來一年一度的狂歡。」

　　「愛西絲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米達文公主興高采烈地撲上來，並附贈了一個愛的麼麼噠。

　　作者有話要說：

　　蘑菇終於把時鐘塔的設定放出來了耶，就是那個第一魔法使生在AD前夜讓我有種非常不妙的感覺！我可以設定一下A組隊長了XDD

　　PS：把凱羅爾打成曼菲士小姐的我真的是有毒吧。


第126章

　　愛西絲深深盯著神廟下方波光粼粼的尼羅河， 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天空上的天狼星升起來了，而與此同時，尼羅河也像在響應天狼星帶來的訊號一般， 裹著大量肥沃的泥土湧上了兩岸。

　　埃及的一切都誕生自尼羅河， 如果說美索不達米亞的母親是幼發拉底河和底格裡斯河， 古印度的母親是恆河， 那麼尼羅河就是埃及當之無愧的生命線。

　　在這裡沒有春夏秋冬，只有泛濫季、耕種季和收獲季， 尼羅河水衝上來的河泥帶著豐富的營養，柔軟、潮濕、厚實的淤泥非常容易耕作，農夫不需要堅硬的農具，只需要在地上灑下作物的種子，就能等待它在收獲季長出飽滿的果實。尤其是隨著神代的消退， 埃及的部分地區已經開始干燥炎熱，適合耕作的地方也越來越少， 尼羅河水的泛濫就變得愈發重要。

　　尼羅河水泛濫的日子甚至成了一個節日，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要在這一天走上街頭，為尼羅河的恩賜而慶祝。阿蒙神的神像會被裝在一個刻滿古埃及符文的金色花船裡， 讓貴族和祭司們扛著從城頭走到城尾， 法老也會分發面包和啤酒，用來施舍那些窮人。人們載歌載舞，夾道相迎，爭相擁擠著向神問蔔……

　　這本該是個值得慶賀的時候， 然而全都被一件突如其來的事給打亂了。

　　本該在王宮裡做事的凱羅爾不知為何跑到了她所在的神廟裡， 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一不小心失足栽進了尼羅河裡。

　　……

　　「王……王姐。」

　　曼菲士有點心虛地別過頭，雖然沒人看到他干了什麼， 但凱羅爾栽到河裡確實有他很大一部分「功勞」。

　　天知道明明他是想來攔住凱羅爾的，沒想到凱羅爾在躲避他的時候，腳下踩著的石頭一松，就那麼直接地掉到了尼羅河裡。

　　「我只是想讓她別進來打擾王姐。」

　　愛西絲淡漠地回望過去。

　　周遭的貴族縮了縮脖子，就連做客埃及的米達文公主都沒敢在這個時候插話。

　　經過這大半個月兩位同時上朝的經歷，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別去惹愛西絲女王」。比起心思單純的法老，這位女王可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人。

　　「是嗎，曼菲士？」

　　愛西絲用外面民眾聽不見聲音質問。

　　「我讓她在工坊裡為埃及的僕人教授淨化污水的辦法，卻從來沒有讓她到這樣重要的典禮上來搗亂。難道她不是在你的縱容下日益大膽，竟敢潛入神廟？如果她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子，而是個心懷叵測的刺客，你我又該怎麼辦，你難道忘記父親是怎麼死的了嗎？」

　　難道不是曼菲士近乎無度的放縱導致那個美國小妞以為自己什麼地方都能去，什麼人都能得罪（反正有法老兜底），所以才毫無顧忌地闖進了閑人免進的哈比神廟？

　　她倒是挺理解凱羅爾為什麼闖進來的理由。穿越時空前凱羅爾就是個自稱「考古學者」的財閥之女，見到這麼多古建築一時心癢也是難免。再加上在工坊裡吃不好睡不好，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落難大小姐看到她那麼風光無限地在民眾前主持祭禮，一時熱血上頭想來找她算賬罷了。

　　但這絕不是那家伙在她的儀式上放肆的理由！

　　想要在人前顯聖，就要在人後受罪！她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地位，難道就只是憑著一張好臉，幾滴眼淚就能得到的麼？！

　　大錯特錯！

　　沒有血流成河、無休無止地廝殺，她又怎麼會成為連眾神都要畏懼的存在？當曼菲士還在為了一件小事悶悶不樂時，可曾想過，現在安穩的日子，又是誰爭取來的？

　　「我親愛的王弟啊。」愛西絲難得為他的愚不可及感到了一絲憤怒，「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人，但現在看來，你從來沒從父親的死上吸取教訓。世上有璀璨金發的女人多的是，別被一時的衝動遮蔽了眼睛。」

　　「這一次，我可以幫你遮掩過去，但絕沒有下一次了。」

　　陰沉的臉色在揭開簾幕，走到台前的時候，已經**無縫地轉換成了感激的笑容。下埃及女王在民眾醞釀出更大騷動之前揚起了雙手，朗聲道：

　　「看啊！方才有一位虔誠的少女，出於對神的感激，自願以身體為祭品，奉獻給了尼羅河！雖然令人惋惜，但是活在世上的人不要為死亡而悲傷，讓我們慶祝吧，慶祝她的犧牲！由於她的獻身，不管是耕種的農夫，還是打獵的獵人，今年的收獲必定比去年更多！」

　　……

　　以侍女形像待在愛西絲身邊的哈比和哈托爾戰戰兢兢地看著前·造物主，現·下埃及女王愛西絲坐在搖椅上，甚至還心情頗好哼起了小曲。

　　在幾神前方，正有好幾個或嫵媚或羞澀，總之各有風情的美人，實在難以想像，剛才她甚至連泥土和水都不需要，就那麼憑空攝來一縷氣息，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就出現在了原地。

　　而且，還都頂著一頭金發，最多顏色有深淺的區別。

　　「哈托爾。」

　　造物主倦怠地微微抬起一絲眼皮，哈托爾便立即心驚膽戰地彎下腰。

　　「去，把那些女人帶到你們的地方，像奧林匹斯山上那群外星人裝點潘多拉一樣把她們裝點起來，教她們說話，給她們智慧，但不要教她們散播災禍、引發仇恨。她們的品質也要謙恭柔順，導人向善，從不妄想自己無法得到的東西。然後，在合適的時機送到現在的埃及法老手上。」

　　「如果你們辦到了，我就減少你們苦役的刑期。」

　　哈托爾女神有些愕然地抬頭。

　　「主啊，您是否對你在凡間的兄弟太過仁慈了？」

　　「我對我親近的人一向仁慈，對你們也是一樣，至少沒有像宙斯對赫拉一樣，把她倒吊起來當眾抽打，但我仁慈的次數一向不多。」

　　愛西絲頓了一頓，接著道：

　　「我凡間的父親遵循命運死去，但我讓他在雅盧享受永恆的幸福。我凡間的兄弟天性愚蠢，我也會及時給他引導和提醒。但現在他的愚蠢終於超過了我的限度，如果他還不能及時醒悟，就讓他這麼胡作非為下去就好了。」

　　那以色列的所羅門呢？

　　兩神腦子裡同時冒出這個問題，然後又不約而同地拍了下去。

　　造物主的個人感情問題，那是他們能過問的嗎！

　　……

　　哈托爾很快就把那群「法老的禮物」打包起來，一溜煙跑掉了，離開的時候甚至還急吼吼地劃開了空間，仿佛害怕愛西絲臨時反悔一樣。

　　哈比怨念地瞪著哈托爾離開的方向，卻看到愛西絲又衝他招了招手。

　　一股無比不祥的感覺衝上心頭。

　　「哈比。」

　　某個被埃及眾神踢上來頂鍋的尼羅河神上前幾步，就看到愛西絲膝頭上蓋著一層如雲霧般輕盈飄渺，細看卻流動著無窮奧秘符文的織物。

　　這是……

　　靈性預感在瘋狂報警，尼羅河神甚至想要像根釘子一樣釘在原地，卻又在造物主眼神逼視下不得不挪動腳步。

　　那是和現在格格不入的，嶄新的規則！那個東西會覆滅所有神靈！一旦新的規則完成，只能適應現代舊有規則的神代就會永遠地結束了！

　　哈比神驚悚萬分地想著，在聽到造物主聲音的時候身體一抖。

　　愛西絲在那片虛無縹緲的織物打上一個結，連同縫制它的針一起，交給了表情驚恐的尼羅河神。

　　「把這個東西帶回去，四十一年之後，以所羅門之死為道標，將這個東西釘在西北方的孤島上。如果你們在雲間看到島上有一條白龍和一條紅龍的話，那麼就用那根縫衣針釘下去，落到那個島上。別想拖延，到時我會在天上看著你們。」

　　既然不想神代衰退想搞事，那她偏要讓你們親手促成神代消退！

　　在尼羅河神離開後，空蕩蕩的大殿完全冷清了下來。

　　宮殿裡的僕人早就被她趕了出去，曼菲士和米達文也因為她在祭典上的勃然大怒而一時不敢接近，其他智商在線的官員和祭司又各自有事。河邊看膩了，也不想看那群侏儒雜耍逗樂，愛西絲無聊地在宮殿裡碾磨著地板，最後猛然靈光一閃：

　　對呀，不想看見曼菲士那張蠢臉，她可以去看看只會有乖巧的某只羊咩呀！

　　……

　　一片虛無的幻夢境中，古老的女神穿梭著。

　　從最初始的亞楠出發，世間千千萬萬的夢境流淌著，彙聚成了一條光怪陸離的溪流。

　　喜悅、驚訝、哀愁、痛苦、惡意……種種情緒積累著，從夢境的上方墜落下來，直至墜落到所有夢境的最底層。

　　可以想見，在千萬年後的未來，人類從表層沉澱到底部「廢棄孔」的情緒會越來越多，最終又會產生新的幽邃吧？

　　一邊這樣感嘆著，愛西絲彎腰掬起一捧呈現出淡淡藍色的水花，斑駁破碎的光影裡，正映出耶底底亞年幼時的面龐。

　　作者有話要說：

　　那根縫衣針是聖槍啦，咕噠只是把它縮小了當縫衣針用。

　　PS：小可愛們最近盡量少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勤通風勤洗手注意戴口罩，感冒發燒一定要去醫院及時就診！鐘南山院士已經確定新肺炎人傳人了！

　　感謝在2020-01-17 21：46：43∼2020-01-19 17：57：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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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在所羅門， 抑或是羅瑪尼·阿基曼的夢境中，一切都還是以色列王宮的模樣。

　　華美的宮殿裡花草繁茂，清泉流淌， 就連樹梢上都結著累累果實。只是在這樣美輪美奐的宮殿中， 竟連一絲的鳥鳴人聲也不曾聽到， 就連常常在宮殿中行走的奴僕也不見了人影， 十足的寂靜冷清。

　　一絲壓抑著的啜泣隱隱飄來。

　　愛西絲心中一緊，便快步沿著石子小路走了過去。

　　……

　　以色列王的宮殿裡， 一片如雪的潔白。

　　統治著國家的王僵硬地躺著，往常總是令人聯想到生命與豐饒的綠色頭發也失去了光澤，灰白的死氣遍布全身。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趴在大衛王的身邊，肩頭輕輕聳動著。

　　向前踏出一步，卻發現原本還清晰可見的宮殿突然虛化， 一片漆黑的虛空裡，只剩下她、耶底底亞、羅曼， 還有大衛王的遺體。

　　愛西絲不由一怔，一般按照上輩子的記憶來看，大衛王活不過公元前970年，沒想到， 就是這個時候了麼？

　　人的生命， 還真的是脆弱啊……

　　「羅曼，耶底底亞。」

　　她輕聲呼喚，然後看見兩個面貌截然不同，卻又共享著同一靈魂、同一肉身的人轉了過來。羅瑪尼·阿基曼慌慌張張地擦掉眼角淚水， 而耶底底亞卻是神色漠然， 眼眶周邊卻有一圈紅痕。

　　「我在。」

　　「大衛王過世了嗎？」

　　「嗚，是在傍晚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過世的， 雖然從前和他沒什麼就交集，但還是好難過啊嗚哇哇哇……」

　　羅瑪尼一邊說著，一邊哭得稀裡嘩啦。

　　是了，上輩子羅瑪尼認為自己是和所羅門完全不同的人，自身也沒有真正和活生生的大衛相處過，因此對大衛的父愛並沒有實感。而大衛那家伙，即使被召喚到了迦勒底，也不認為自己就是大衛的靈魂本身，後來更是硬生生地掐掉了自己和羅曼父子相認的機會，以致於羅曼在時間神殿自爆後追悔莫及。

　　但現在完全不同，在那個後世才誕生出來的羅曼附身在耶底底亞身體上後，兩者同時都享受到了完整的父愛，因此，他對於大衛的死，本身是相當的悲傷的。

　　也正因為自己是空白一片地從聖杯中降生，既不了解人類，也不了解感情，才更想要把自己沉浸在濃厚的感情裡體會一番吧？

　　但是那種偷偷觀察她的表情是什麼啊？

　　難道以為這種真情流露的行為很丟臉嗎！

　　……

　　「羅曼，你可以哭，真的，我不會認為你這種樣子丟臉的。」

　　話剛說完，羅瑪尼就噌的一下靠了過來，溫熱的淚水很快就打濕了肩膀。

　　一個活著的羅曼，一個會開心、會痛苦、更會流淚的羅瑪尼·阿基曼。

　　愛西絲慶幸地感慨著，伸手摸了摸粉發青年因為過於悲傷而亂蓬蓬的頭發，看向跪在大衛床前，緊緊握住遺體雙手的耶底底亞。

　　不是以強健的青年姿態，而在夢中以幼小的孩童模樣出現，是因為所羅門潛意識中還在眷戀著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嗎？

　　「悲傷的話，就大聲哭出來吧，沒人會看見你的樣子的。」

　　「吾主。」變成幼生期狀態的所羅門巧妙地避開了那個話題，「您的樣子變了。」

　　愛西絲摸了摸腦袋，不是長度及腰的柔順黑發，而是橙紅色的，用發圈扎成單邊馬尾的樣子，身上埃及風格的裝束也變成了迦勒底御主統一發放的襯衫短裙。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那些苦澀而難熬的歲月塵埃落定，殘留下來的，只有與一眾英靈同行修復人理的醇厚與甘美。

　　「啊，這的確是我，嚴格來說，這才是最初的我。就像你和羅瑪尼，曾經的你是耶底底亞，但很久很久以後，你就會成為羅瑪尼·阿基曼，然後和我在將來相會。」

　　「原來如此。」

　　耶底底亞捧起連接著他和羅曼的白色光帶，面貌陡然變化。

　　「也就是說，我和羅瑪尼·阿基曼，原本就是同一個人嗎？」

　　所羅門手握光帶，看著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自己。

　　一面是冷酷、無情，宛如王權機器一般活在世上的自己，一面是溫柔、軟弱，卻能像一個真正自由的人般肆意歡笑、哭泣，甚至毫無顧慮地把弱點袒露出來的自己。

　　「是。」

　　……

　　原來如此，主目光中所看見的那個所羅門，不僅僅因為他是將來的以色列王，而是那個名為「所羅門」的存在嗎？

　　無論是誰，主都深愛著他。

　　所羅門心中釋然，與此同時，也自內心升起了淡淡期待。

　　「等、等下，耶底底亞，還有愛西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為什麼耶底底亞叫你『主』？！」

　　終於從背上情緒裡掙扎出來的羅瑪尼猛然聽到某個特殊字眼，感覺自己整個人的三觀都受到了劇烈衝擊。

　　能被所羅門叫做「主」的人，就只有一個啊！

　　「難道你不知道嗎？」所羅門默默看著他，「那就是主啊。難道我每次與主交流的時候，你都老老實實地沉下去，從來沒有偷聽過嗎？」

　　「啊啊啊啊啊啊我沒有我沒有！偷聽人家談話是不道德的，我才沒有這麼干過！愛西絲，你是不是真的……」

　　「沒錯啊，羅瑪尼，當我投身於世界之火的時候，便與之融為一體。此後，維持世界、經營世界、毀滅世界、再創造世界，那樣的偉業我已經完整地經歷過了一輪，於是便擁有了造物主的威能。」

　　羅瑪尼捂臉，腦子裡混沌一片。

　　愛西絲難道不是迦勒底的A組1號御主嗎？！怎麼會是他從小信仰到大的主啊！

　　剛才他還趴在愛西絲身上哭，把她衣服都打濕了來著，不是，愛西絲不是將來要嫁給他的埃及公主嗎，還有和埃及公主長得一模一樣的書拉密……不不不，如果說愛西絲就是那個他信仰的主，並且一直凝視著他的話，難道不是他從小到大的糗事全都被看光了嗎！！！

　　嗚嗚嗚完全沒臉見人了！

　　先不提縮到夢境角落，企圖把自己偽裝成一朵蘑菇的羅瑪尼，愛西絲轉頭看向始終沒有離開過大衛王身邊的所羅門。

　　「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耶底底亞。」

　　「如果您是想要來安慰我的話，那大可不必。」

　　所羅門突然沉默了一下，反反復復地撫摸著父親已然冰冷的雙手。

　　「其他人也好，還是父親也好，他們都完成了您交給他的任務，如今只是得到寧靜安眠罷了。心在何處，珍寶便在何處，我的心與父親同在，因此並不悲傷。」

　　……

　　真是一點也不坦率的家伙，明明心裡悲傷得快要溢出來了，結果就連夢境裡都要死死保持住「所羅門王」的尊嚴。

　　愛西絲睜開眼，第一時間便小聲腹誹著，奇怪的臉色差點嚇了亞莉一跳。

　　「伊西斯女神，您、您需要點什麼，蜂蜜水嗎？」

　　亞莉不敢過問剛才她一口氣招來好幾個大神的動作，只能拐彎抹角地試探，愛西絲看了看這個服侍了她許久的女官。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這對埃及來說不是壞事，我也不會因此懲罰曼菲士，只是我個人的一點私事而已。」

　　看著亞莉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她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惡劣的念頭，於是小聲吩咐女官：

　　「我接下來要施行魔術，你去守住門口，無論是誰來也不要放他進來。」

　　……

　　地面用水銀繪出的法陣發出亮光，高度濃縮的魔力奔行著，勾勒出英靈的身影。

　　「Archer大衛，嗯，大衛。我很能干，真的相當能干哦∼」

　　光芒熄滅的一瞬間，手執牧羊杖的青年睜開眼，就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火辣，外加臉也很OK的女性正笑眯眯地盯著他，心髒突然猛地砰砰跳起來。

　　牧羊人大衛咽了口口水，突如其來的危機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改掉了跑到嘴邊的口癖。

　　「請問你是我的亞比……不，是master嗎？」

　　「亞∼比∼煞？我覺得你叫我書拉密更好怎麼辦，以色列的大衛王？」

　　愛西絲拄著頭，眼中滿是調侃。

　　大衛你竟然沒節操到連兒子的女人都敢搶，真的勇氣可嘉啊！就是不知道他知道了會不會衝上英靈座把你暴打一頓。

　　「咦，你怎麼那個叫做書拉密的牧羊女長得一模一樣？」

　　剛上英靈座沒多久的大衛明顯還保留著那時的記憶，正打算好好端詳自己的master時，遮在眼前的迷障忽然散開。

　　獨屬於那一位的明亮輝光無處不在地占滿了他的視野，與此同時，面前這位與自己兒子緣分的前因後果也填鴨式地灌進了腦海，讓這個牧羊人版的大衛甚至產生了一瞬間的混亂。

　　大衛王被召喚了！

　　大衛王在英靈座發出了緊急求助！

　　急急急！我信仰的上帝想要娶我兒子所羅門怎麼辦！我該對她行禮還是她對我這個公公行禮？結婚的時候我該送他們什麼禮物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心在何處，珍寶就在何處」很多小可愛可能會有點眼熟，這句話在HP裡阿麗安娜的墓碑上出現過，但是原話版權在所羅門哦∼∼∼

　　PS：武漢的肺炎傳播範圍越來越大了，竟然連台灣海南島也有了，可怕。假期大家都盡量待家裡，有發熱跡像一定要及時就醫啊！

　　PSS：竟然連我大重慶也有了，還一來就確診5個，怎麼辦怎麼辦我好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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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自家兒子被上帝看上， 說要和他結婚怎麼辦？當然是同意這門親事啊！

　　沒看到隔壁埃及不同意這門親事的法老都上天了嗎（雖然好像自己也已經上天了）！

　　這是在經歷了震驚、恐慌、無措，最後情緒定格在了麻木的牧羊人大衛最後得出來的結論。

　　沒辦法，誰讓埃及女王現在是自己頂頭上司呢？輪到這種事情也只能說是自己倒霉了。

　　不， 也不一定是倒霉事， 看所羅門之前和書拉密相處的樣子， 以後說不定過得還挺幸福也說不定， 要是以後能生個很有能力的孫子就更好了，帶著神明血脈的孫子也一定會受到神的寵愛， 將以色列千秋萬代地延續下去吧？

　　大衛冷靜地想著，超出常人的接受能力與游刃有余又令他很容易默認了這件事，甚至於還有心情在腦海裡調侃了自家兒子一番，卻不慎忽略了自己根本沒有千裡眼這一悲慘的事實。

　　「話說，吾主， 您把我從英靈座上叫下來，是想要對我有所差遣嗎？」

　　調侃歸調侃， 大衛也到底還是把神擺在心裡第一位的神使，在最初的衝擊之後很快便擺正了心態，向愛西絲發出了提問。

　　總不會是不忍所羅門喪父，所以才特意把他叫下來， 讓父子團聚這種無聊的事情吧？那樣的話， 一開始不讓他死掉不就好了嗎？

　　「的確是有所派遣。」以下埃及女王身份下界的造物主側過身，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卻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曾經是掃羅王的豎琴手對吧，那麼也應該能夠勝任王者近侍的身份， 我要讓你做的事正與此相近。」

　　「現在這個身體有個愚鈍的弟弟， 不過卻沒有愚蠢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你既然當過掃羅王的豎琴手，也是個歷史留名的賢明王者， 那麼也許能成為曼菲士的老師，慢慢教他一些道理。伊姆霍德布事務繁重，而且年紀太大，過不了多久就要埋進墳墓，你現在是只要魔力充足就能一直存在下去的英靈，讓你來當他的家庭教師正好。」

　　要不是當年曼菲士天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個熊勁兒把尼普祿多王能找來的家庭教師全都嚇跑了，她還真不一定需要上英靈座呢！雖然大衛那四個兒子也是一個比一個奇葩，但那是特殊條件下的產物，不能當做普遍現像。

　　這麼看下來，他應該還是有當個好老師的潛力的。

　　大衛王低頭默默思索了一下，然後語調輕快地答應了。

　　「看起來不算難教，那我先試試看，要是能讓以色列因此受益就更好了。」

　　……

　　大半個月後，埃及王宮中突然流傳起了「曼菲士王迷上了愛西絲女王送給他的豎琴手」的謠言。甚至有人開始陰謀論，把愛西絲和從前從王太後篡位成女法老的哈特謝普蘇特相比，認為這是下埃及女王想要以損害法老名望的方式一步步執掌朝政。

　　然而幾位當事人都對此無動於衷，甚至還有點看戲的意思，最後憂心忡忡的大維齊爾頂著光亮的頭皮衝進王宮後，卻發現那個謠傳中「魅惑法老」的豎琴手正在教他們「受到蒙蔽的法老」如何積累資金和投資房地產。

　　「大衛是我特意請來給曼菲士當家庭教師的出色俊傑，豎琴手只是對外的宣稱而已，現在看來效果很不錯，這段關系可以一直保持。」

　　現階段大權在握的愛西絲女王毫不在意地回答，並且真的給了大衛隨意進出王宮的權力。

　　於是質疑的聲音土崩瓦解，朝野上下再度風評浪靜，該做事的做事，該上課的上課，該陪人看星星看月亮的……也繼續陪人看星星看月亮。

　　直到某一天，西奴耶跑來跟愛西絲說：

　　那個在慶祝尼羅河漲水的奧帕特節上掉進水裡的金發小妞在尼羅河裡又出現了，並且還是活的！

　　驚得愛西絲丟下正在陪同的米達文公主，短暫地開啟了一下千裡眼，發現這個偷偷挖她墳墓，並且還死不悔改的金發小妞是真的生命力頑強，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既然她這麼惦記著她沒做完的事情，那就讓她清醒以後繼續到工坊裡做事。對了，一個月的時間不要從頭算起，要從之前她浪費掉的時間裡扣。」

　　她才不會讓那個腦子不清不楚的白皮小妞把大衛這幾個月的教學成果浪費掉呢！

　　「是，女神，西奴耶遵從您的意志。」

　　……

　　不得不說，凱羅爾在死線將近時爆發出來的努力還是值得稱道的，不僅在僅剩的幾天內完成了教學任務，還自主研發改進了存在她腦海中的淨水技術，為自己贏得了為期兩天的假期。

　　好不容易有機會逃脫工坊那個大牢籠，凱羅爾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深深呼吸著街道的空氣。

　　雖然吵鬧、雖然污濁，就連身上的亞麻袍子也粗糙得能蹭破皮膚，可凱羅爾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因為，這裡的空氣，是香甜而自由的！

　　凱羅爾抿著唇，沿著擁擠的人流慢慢走著，隨手在街邊的攤子上采買自己所需的生活用品。街邊擺攤的小商人看著她與眾不同的金發還有身上王室女總管的標志，都以為她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於是紛紛不敢還價，讓她省下了不少工錢。

　　就在她買好東西，正磨磨蹭蹭地准備回房間時，眼角忽然看到了一處外地商人搭起來的棚子。考古系出身的凱羅爾立刻敏銳意識到，那是古代赫梯帝國特有的花紋，想想自己還有足足一天半的假期，終究是抵不過內心的好奇，走了進去。

　　……

　　一進帳篷，凱羅爾就發現，那些鋪在布料上的寶石和小刀的確十分優質，但帳篷裡的氣氛卻有些不對勁。

　　每個人都盯著她，仿佛連眼睛裡也冒出了狼似的綠光。

　　剛想退出去，門口卻已經被兩個虎背熊腰的武士牢牢把持，以她的小身板，根本完全打不過。

　　「你們到底是誰？」凱羅爾緊緊攥住袍角，害怕得渾身都顫抖起來，卻仍是虛張聲勢地怒視著對方，「我是可是法老的總管，你們竟敢在他腳下捉走他的僕人，就不怕被衛兵殺掉嗎？！」

　　「看來好不容易等到一條魚進來，捉到的卻是一條大魚啊，你說對嗎，哈山？」

　　那個引著她走進帳篷的小商人此刻完全沒有了剛才的諂媚，轉而聲色俱厲地朝凱羅爾吼道：

　　「看什麼看，這可是我們的王子，再看小心挖掉你的眼睛！」

　　「不要這麼粗暴，哈山。」伊茲密王子卸下偽裝，目光在凱羅爾無意間露出的金發上一掃而過，「這可是個不多見的美人啊。我們不會殺掉你的，只是需要你的一點配合。」

　　「什麼配合，難道你們要衝進宮殺掉法老？」

　　「當然不是，我們只是想要向你打聽一點消息。放輕松，這位陌生的小姐，我是來自比泰多的伊茲密王子，來到埃及的緣故只是因為我的妹妹，米達文公主，在來到埃及之後就失去了聯系，我很擔心她的安危，所以就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裡。」

　　聽說埃及最近新換了個法老，國內還殺了一大批祭司，究竟情況怎麼樣，他覺得有必要進來探探虛實。

　　「不，我不能說，擅自泄露王宮內部的狀況，我會被狠狠懲罰的。」

　　凱羅爾依舊搖著頭，臉上露出恐懼神情。

　　比泰多王子目光微閃，放柔了語氣循循善誘。

　　「怎麼，王宮的規定很嚴嗎？就算在我們比泰多，王宮的規定也不至於森嚴到這種程度，聽你的口氣，是因為犯戒受到過懲罰嗎？」

　　凱羅爾渾身一抖，長久以來繃在腦海中的那根弦終於斷裂了。

　　……

　　曾經凱羅爾以為，她是天之嬌女，從生下來起，所有人愛著她，捧著她。她要學習考古，父親笑呵呵地把她送進了全世界最好的大學，她對古埃及有興趣，父親就為此特別組織了一支考古隊到開羅來進行發掘。

　　然後噩夢就此降臨了。

　　考古隊裡的人一個接一個不明原因地死去，先是宮人，然後是老師，再然後，是她的父親。最後，就連本該珍藏在博物館裡的文物也跳了出來，親手把她送進了地獄。

　　異樣的眼光，繁重的勞役，無情的斥責，還有摻著沙子的黑面包，每一樣都足以讓她崩潰。

　　好不容易掉進尼羅河回家，卻沒想到那個詛咒卻沒放過她，就在她想要和吉米結婚的時候，尼羅河又一次把她拖回了那個噩夢般的時代，甚至留給她的時間更少。

　　如果不能完成任務，就要成為奴隸，去修建神廟。

　　去修神廟，會死！

　　她在心裡流著淚拼命尖叫著，像頭被遮住眼睛的毛驢一樣沒日沒夜地干活，終於趕在時限達到前完成了埃及女王下定的目標。

　　看著粗糙不堪的雙手，還有無神的雙眼，她只想逃，遠遠離開這個帶給她無窮苦難的地方。王室淨水總管的職位也好，曼菲士過分的熱情也好，她不要了，通通都不要了，只要到一個新的地方，遠離法老的詛咒就可以！

　　「是，我的確因此被懲罰過。」

　　凱羅爾抹了抹眼角，那對水汪汪的藍眼睛流露出無比的哀愁。

　　「我很害怕，如果我會見你的消息被泄露出去，而你又對埃及做了不利的事情，我會死的。」

　　伊茲密唇角緩緩拉開一個笑容。

　　「那沒關系，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

　　「哦？自以為秘密潛入埃及的比泰多王子碰見了凱羅爾，並且打算在今天深夜的時候潛入王宮？」

　　愛西絲唇角浮現一絲極具嘲諷意味的笑容。

　　「那傳令下去，今晚守在王宮外圍的士兵放假回家，米達文公主、法老還有我的寢宮加強護衛，一旦發現可疑人影，直接射殺！」

　　都是蠢貨，刺客潛入需要一個業余的外國王子親自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嗯，那個比泰多王子是《尼》漫畫裡最先出現的男配啦。

　　PS：我真的好想召喚一個大衛或者示巴啊，那樣我就可以讓他們炒股投資然後躺著收錢了！然而現實沒有，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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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直到自己被人押著帶到了法老面前， 自己計劃中萬無一失的刺探王宮行動怎麼就被破解了。

　　一開始他很容易就利用凱羅爾買通了守門的侍衛，帶著人手親自潛入了王宮內部，那些走來走去的衛兵們也沒對扮成奴僕的一行人有過多盤查， 剛剛摸到一處宮殿的時候， 牆上卻突然湧出一群弓箭手， 緊接著就是萬箭齊發。

　　猝不及防之下， 他的人一下子就倒下了三分之一，就連他自己， 在斬斷幾支羽箭後，鋒利的青銅箭頭也深深卡進了他的骨頭。

　　「你竟然敢闖進我的宮殿！」

　　大半夜被突然叫起來的曼菲士顯然充滿了起床氣，連臉色都是發青的，巨大的手勁把椅子上的金色獅子頭都捏得變了形。

　　「你知道冒犯法老的下場是什麼嗎？我要把你裝到用蠟做成的鱷魚肚子裡，然後點火燒掉！」

　　「哎呀呀， 法老王，你這有點衝動了， 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先關押起來審訊，逼問出更多同伙的行蹤嗎？假如殺掉他的消息走漏出去，讓他的同伙變得更加隱蔽，然後再次出其不意地刺殺你， 那又怎麼辦？」

　　作為豎琴手兼家庭教師的大衛此刻也好整以暇地到了場， 出言阻止的同時對著愛西絲遞了個略顯無奈的眼色。

　　雖然教學有了些成果，但是要改掉曼菲士衝動暴躁的脾氣，還需要一段時間呢。

　　「好吧，老師， 我聽你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付家裡的奇葩孩子總結出了一套獨特經驗， 曼菲士竟然乖乖被大衛順下了毛，不再動輒以酷刑威脅， 而是安靜了下來，等著對方回應。

　　伊茲密垂眼看著肩頭逐漸染上血紅的布料，大量失血帶來的陣陣眩暈與痛苦讓他思維有些混亂，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整理好思緒，揚起不失風度的笑容。

　　「如果法老執意想要把我裝進蠟做的鱷魚，然後用火把我燒掉的話，恐怕比泰多是不介意為了兩位王室成員的死亡而發起戰爭的。」

　　「你什麼意思？」

　　曼菲士臉色陰沉。

　　比泰多的王子神情突然激動起來，眼睛亮得驚人。

　　「我的妹妹隨著使團前來友好交流，卻從此一去不回，比泰多也沒有接到任何消息，難道不是我妹妹死在了埃及嗎？！你們身為埃及的王，難道不該承擔責任嗎？」

　　「什麼？你的妹妹是哪個？」曼菲士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難道是指米達文公主？她現在好端端地待在宮殿裡，由我的王姐親自招待，怎麼會死在埃及？」

　　一邊靜默不言的下埃及女王突然招了招手，沉聲道：

　　「亞莉，你去讓人把米達文公主找來，他既然說自己是比泰多的王子，那她一定能認出來。」

　　……

　　於是等米達文滿頭霧水走進宮殿裡的時候，第一時間看到的不是滿臉嚴肅的法老和女王，而是自己渾身染血，被衛兵按在地上的親哥哥。

　　「伊茲密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愛西絲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愛西絲揚了揚下巴，示意警惕的衛兵自己說。

　　「米達文公主，是這樣的，我們三天前接到情報，有一伙不明身份的異邦人想要買通王宮守衛潛入。出於安全考慮，我們在王宮內部加強了防衛，並且在今天擒獲了比泰多的王子。」

　　無論是有人潛入王宮，還是別國的王子未經通報親自潛入埃及來當間諜，並且還被人捉到現行，都無疑是場外交災難。

　　頗有樂不思蜀之感的米達文公主只能目瞪口呆地盯著兄長，尖聲叫道：

　　「兄長！你在干什麼啊兄長！我明明有拜托回程的信使給你帶信，難道他沒有給你帶到嗎！你想要打聽我的消息，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組建使團過來詢問我的近況，非要以這種方式偷偷潛入進來啊！」

　　親自當間諜什麼的，是一個帝國繼承人該做的事情嗎？！

　　要不是幸好箭頭只插到肩膀，而不是腦門或者脖子這種危險的地方，你就該直接去冥界了！

　　場面一時尷尬極了，進宮前還信心滿滿地伊茲密一下泄了氣，小聲回答：

　　「反正比泰多那邊沒收到，我們還以為你在埃及出意外了，現在想想應該是到比泰多的信使在路上出意外了。」

　　路上的魔獸太多，就連最低等的狼群也能成群結隊地把人啃個精光，更別說其他的了。再加上最近亞述、以色列還有比泰多三國交界的地區局勢緊張，說不定就是哪個過分慎重的家伙把路過的信使誤殺了呢？

　　叼著草根在一邊悠閑看戲的大衛悄悄戳了戳表情怪異的曼菲士，一時被這個「美麗的誤會」震撼到懵逼的年輕法老終於醒悟過來。

　　「那就是誤會了。我可以暫時饒恕比泰多的伊茲密王子的性命，但是他必須被我的人看管起來。竟敢在我的地方刺探情報，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曼菲士拔出匕首，從米達文和伊茲密兩人頭上各自割下一縷頭發，又拿走了兩人身上的貼身飾品放進盒子裡。

　　「要想我放人，那就讓比泰多的國王帶著金銀和寶石來交換！」

　　……

　　有了曼菲士剛才的表現，愛西絲不由對大衛教孩子的功力另眼相看，自家這個凡事都喜歡喊打喊殺的弟弟終於長了點腦子，還知道敲竹杠了，這讓她還有點感動是怎麼回事？

　　眼下這個有長進了的弟弟正大感興趣地翻動著衛兵搜上來的比泰多兵刃，黝黑鋒利的鐵器立刻引起了他巨大的興趣，甚至拔出短劍，狠狠對著伊茲密的佩劍砍了下去。

　　當的一聲，火星四濺，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再仔細一看，卻是曼菲士的青銅佩劍從中裂開，而伊茲密的鐵劍卻紋絲不動。

　　「噫，真有意思，竟然能把我的劍損壞。」曼菲士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圍著鐵劍轉來轉去，「總有一天，我要讓我的軍隊全都裝備上這種東西！」

　　「但是法老呀，埃及並不能做出這種鐵劍，如果要購買的話，會花掉很大一部分國庫收入，而法老您用來投資商業的資金就會變得更少了！」

　　「那就學會制造鐵劍的方法！」

　　「夠了，曼菲士。」愛西絲不耐煩地敲了敲扶手，「鐵器的事情可以延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處理伊茲密王子闖進王宮的事。」

　　指說著就指了指正等在一邊的商人，那個商人穿著質地上好的外衣，戴著五色斑斕的頭巾，一線金光，正從頭巾的縫隙中閃爍出來。

　　大衛忍不住卷了卷嘴角，壓下自己叫那個身材火辣的金發大美女「亞比煞」的衝動。

　　那明顯就是主想要賜給曼菲士的美人，他要是隨便亂叫，可是會被女王捶成小餅餅的。

　　……

　　「你就是主動向衛兵通報的商人？」

　　原本打算隨意賞賜一些財物下去的曼菲士，在看到那縷不經意露出來的金發，不由停下了腳步。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能把頭巾解下來給我看嗎？」

　　完全就是立刻會被人叫做流氓的姿態。

　　「我叫……卡洛塔。」那個陌生的女郎先是偷偷打量了正英俊年少的曼菲士一眼，隨後又像受驚的小鹿般收回了眼神，「是下埃及做布匹生意的商人。」

　　那似曾相識的嬌柔姿態立即勾起了曼菲士心中潛藏的情感。

　　「那你是怎麼發現他們陰謀的？能給我仔細說說嗎？」

　　「呃，我本來一直在那裡做生意，後來旁邊突然就搭起了一個帳篷，裡面的主人還是個外邦來的人，所以我就提前留了個心眼。後來我就發現，他們一次只允許一個人進去，而且在一個王室女官進去之後就迅速撤掉了帳篷，所以我就給行政廳的長官報告了。」

　　愛西絲忽然清咳了一聲，打斷了正在醞釀中的曖昧氛圍。

　　「你對法老有功，所以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

　　「不，作為法老的子民，維護您的尊嚴和安全是每個人的義務，我從不覺得我有什麼值得賞賜的地方。」

　　「可我要是不賞賜你，全埃及的人就會知道我和王弟是兩個吝嗇鬼，連這樣的功臣也得不到應有的待遇。」沒等曼菲士反應過來，愛西絲就一馬當先地劃斷了卡洛塔的歸屬，「那這樣吧，你的織布工坊我會出錢買下來，你就在我身邊，做個陪伴我的女官怎麼樣？」

　　卡洛塔蒙著面紗的姣好面龐似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那雙星河一般璀璨的眼眸也蕩起了柔光。

　　「這真的嗎？感謝女王！」

　　……

　　看著卡洛塔蹁躚遠去的裙角，曼菲士擺弄著腰帶，臉上微微露出不快。

　　「王姐，我還沒有說話呢。」

　　「是嗎？卡洛塔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商人罷了，我以為你會更樂意見到接下來的那個。」

　　「什麼？」

　　愛西絲挑著眉拍了拍手，等在後面的衛兵立刻架著一個嬌小的身影走了上來，明亮的燈火照到她的臉龐，年輕的法老立刻臉色大變，脫口而出：

　　「凱羅爾，怎麼會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安啦，小白凱不會嫁給法老的，我還有點期待咩王看到大衛的表情呢。

　　大家，新年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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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姐弟兩人站在熱浪滾滾的鐵匠鋪外， 其間叮叮咚咚的打鐵聲傳入耳際。

　　「怎麼，還在心疼那個叫凱羅爾的女人？那種不識好歹、通敵叛國的家伙可不值得你同情。」

　　曼菲士站在原地，眼睛仿佛被黏住了一般死死盯著工坊裡穿著肮髒麻衣， 神情滿是痛苦不甘的金發少女。

　　紅熱的鐵水從火爐裡倒出來， 光是飛濺出來的液滴就能把地面灼出一個個焦黑的大洞， 鐵匠鋪裡就仿佛烤爐一般。大量神情麻木的奴隸夾著一根或長或短的鐵條， 放到鐵砧上反復捶打，動作稍慢， 便會被緊盯著奴隸的監工揮鞭抽打。

　　光是看著，從內心升起的疼痛就好像能將他撕裂，仿佛有什麼東西徹底離他遠去了一般。

　　「王姐。」他聲音干澀地說，「我知道凱羅爾不會有那種行為，是你從中做了手腳嗎？」

　　「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親愛的弟弟？」愛西絲奇怪地看著他，「不過是個金色頭發的女人， 僥幸掉進尼羅河裡而不死，為何你會認為我會刻意針對她？難道她會威脅我的地位，還是破壞我的婚姻？針對她對我有什麼好處？」

　　「凱羅爾她原本就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我沒有把她當做間諜獻給神已經很仁慈了。你把她關進奴隸村子裡的時候， 是我把她放了出來， 並且還給了她淨水總管的職位。由於你的鐘愛，她的所有待遇都比她應得的更高，不僅發了兩倍的工錢，而且還專門有一個奴隸服侍她生活起居， 這難道還不夠嗎？」

　　手掌在空中微微顫抖， 幾次想要拍到那張年輕俊朗的臉上，曼菲士幾乎做好了被打一巴掌的准備， 但預想中的疼痛始終沒有到來。

　　取而代之的卻是王姐憤怒而失望的質問。

　　「奧帕特節上她想要刺殺我，就足以把她扔到河裡讓她死一萬次，但是我沒有，她繼續回來當她的淨水總管。接著她又干了什麼？通敵叛國！難道是我拿刀逼著她和比泰多人聯系，還是我在此之前就已經串通伊茲密王子，要殺掉你成為法老？！」

　　一連串逼問後，曼菲士已是張口結舌，愧疚、羞恥、惱怒……各種各樣的情緒就像打翻了調色盤的顏料一樣雜亂無章地混在一起，絞成一個無法可解的結。

　　「不，王姐，我沒有那樣的意思。你對埃及的忠誠，對我的愛護，不管是天上的飛鳥還是水中的游魚都親眼見證，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

　　奇怪的是，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再看向那個鐵匠鋪裡正辛勤搬運鐵錠的金發少女，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竟然減輕了不少。

　　渾身上下都仿佛有種卸下了重擔的輕飄飄感，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從此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了一般。

　　曼菲士向鐵匠鋪門口走了幾步，深深看著那個嬌弱美貌的金發少女，從頭到尾地端詳著，仿佛要把她刻在心間。

　　「曼菲士！是你嗎？」在鞭子下苟且偷生的少女抬起頭，在看見年輕法老的一瞬間便淚眼朦朧，「救我，曼菲士！這裡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再被那些惡魔抽打下去，我會死的！」

　　年輕法老看著那個渾身髒污的女孩，不由倒退了兩步，如夢初醒般低喃。

　　「不，我不是來救你的，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了我的底線，我不會再讓你回到我的宮廷裡去了。背叛埃及的人將被殺掉，但我饒恕了你，這就是我對你最大的仁慈，用你剩下的時光為你自己贖罪吧，凱羅爾。」

　　如果你能成功煉出鐵器，那麼你還有機會成為一個自由人。

　　「不，曼菲士！你怎麼可能這麼殘忍？我明明只是為了……只是為了……」

　　斷線珍珠一樣的眼淚奔湧而出，只是曾經輕易能被迷惑的少年終於清醒了過來。初戀就像一場夢，夢裡一切都甜美如蜜，完美無缺，只是人總要夢醒。

　　夢醒了，便要承擔起法老應有的職責了。

　　……

　　好幾個月後，第一把鐵質刀刃終於從鐵匠鋪裡誕生了出來。

　　當曼菲士用那把外表還有點醜陋的鐵劍斬斷青銅匕首時，終於興奮得跳了起來。

　　原以為會一帆風順的冶煉過程，沒想到竟然會一波三折。

　　大衛動用了自己的人脈，用重金賄賂了到埃及做生意的商人，才輾轉通過以色列拿到了冶鐵的方法。等拿到了冶煉方法，卻又被鐵礦石給卡住了，於是又只能派出大批人手在埃及各地尋找礦脈。等開采出了礦石，冶煉青銅的工匠們又害怕法老會淘汰他們，而鬧起了罷工。好不容易軟硬兼施平息了下去，打制鐵器的過程卻因為工匠們的不熟悉而產生了大量廢品。

　　現在這把坑坑窪窪的鐵劍，已經是五百多件武器中最像樣的成品了。

　　難以言喻的情緒從胸腔中升起，繼而輕飄飄地膨脹起來，曼菲士奮力揮動鐵劍，絲毫不顧表面的尖刺刺破皮膚。

　　是喜悅，是自豪，還是由此而生的征服欲？

　　「王姐，我們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鐵器吧？」

　　年輕氣盛的少年法老回過頭，眼中倒映出兀鷹和蒼天的影子。

　　……

　　「我總覺得他沒人看著遲早要出事。」

　　某個下埃及女王悶悶不樂地拈起一枚椰棗，甘甜的果實在唇舌間融化，卻絲毫化解不了縈繞在心的憂慮。

　　容易過分膨脹的年輕人，再加上武器技術的劃時代突破，就很容易搞出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法老，到處挑釁然後被周圍國家群毆。

　　最後的結果不是法老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就是在神代還沒完全衰退之前就被他作天作地作到涼涼，連埃及神全部下界都沒用的那種。

　　「唉呀，每個人生下來都有各自的使命要完成，主無需為他煩惱。」指節分明的雙手拂過豎琴絲弦，流瀉出輕盈的曲聲，「如果說他的命運就是窮兵黷武，然後把埃及引入衰弱，您也不必過分傷心。假如您特別寵愛他的話，我當然也樂意幫忙，把他的愛好努力往財富方面引導就是了。」

　　大衛坐在石階上，依舊是一副沒什麼緊張感的樣子，信手請撥琴弦，天才級別的琴聲就填滿了整間宮殿。

　　「您可是創造世間萬靈的主啊，有什麼人的命運能逃過你的眼睛呢？還是說，您自從下界以後，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嗯，總覺得這個畫風和全知全能的您不太一樣啊。」

　　「哦？那你覺得我該是什麼畫風？」

　　「我也說不准，不過在我心目中，主的氣質至少也該像所羅門一樣吧？生來就光芒萬丈、威嚴驚人、睿智超凡，而且還能做到對大地上的生靈都不偏不倚、一視同仁。」

　　「沒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的形像還如此高大啊。」下埃及的女王總算有了一點認真起來的意思，睜開眼看著大衛，「你是在控訴我對埃及法老太過偏袒，為自己的兒子鳴不平嗎？」

　　「我怎麼敢嘛，我要是對神不敬的話，下場可就是跟掃羅王一樣了哦。吾主既然全知全能，那就說明她可以變成任何她想要的樣子，強大是她，威嚴是她，公正是她，那麼偏心的她也肯定是神呀。」

　　「我看你可一點都沒有尊敬我的意思。」

　　愛西絲含笑打量著口裡說著緊張，但實際上連一絲一毫緊張神色都沒有的牧羊人。

　　大衛不愧是死後直上英靈座的存在，觀察力極為敏銳。他的確說對了一點，那就是——她本身並不是像石頭那樣無情無欲的存在，相反，她是個有血有肉，比所有人更像人的「人」。

　　她是創造世界的「主」，卻又不是完全的造物主，至少那個被她改造成水晶錐形狀的初始之火還被她掛在水晶天運營世界。當然她本身就和初始之火是一體兩面，需要的話，初始之火也可以隨時跟她融合，成為那位實際意義上的「主」。

　　「不不不，我可是時時刻刻都在尊敬您啊，啊，不好意思，那邊好像有人過來了，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

　　比泰多的伊茲密王子還沒踏進王宮，就聽到一陣悅耳動聽的琴音從層疊的帷幕中飄了出來。

　　在守衛的怒視下，比泰多王子神情自若地掀開簾幕，保持著優雅儀態走向和法老一同共治埃及的女王。

　　今日陽光正好，燦爛金色肆無忌憚地從露台上蔓延到隱隱有些幽暗的室內，地面上繪制的蓮花在陽光裡仿佛都要盛開來。下埃及女王被僕從們簇擁著，腳下的台階坐著一個年輕俊朗的豎琴手。

　　伊茲密瞳孔微動，隱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下埃及的女王，聽說至今仍未婚嫁，而那個出現在曼菲士王身邊的豎琴手，就是愛西絲女王推薦給法老的。他本人俊美非凡，這次又出現在女王的寢宮……

　　所以，那個豎琴手其實不是法老的情人，而是女王的情人嗎？

　　不過，就算是情人又怎樣，只要沒有私生子，他並不介意和女王來一場政治聯姻。

　　正沉思間，躺椅上的下埃及女王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身影，懶懶道：

　　「看來比泰多王子肩上的傷勢已經好多了，不是嗎？」

　　伊茲密連忙打起精神，露出禮節性的假笑。

　　「已經好多了，埃及的御醫手段十分了得，有時候我還真想帶回去一兩個。」

　　「這可不行，出色的醫生也是埃及的寶物，他們的價值甚至比等重的黃金更昂貴。伊茲密王子說這樣的話，是又想喬裝打扮，偷偷帶走一兩個御醫回到國內嗎？王子在進入埃及時可以，但在王宮，這種把戲可是沒用的。」

　　下埃及女王敲打道。

　　聽到再明顯不過的警告，伊茲密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在心底感到一絲欣喜。

　　「不，女王陛下，我從來就沒有奢望過逃跑，這一次來，我想要以比泰多王國繼承人的身份，向您正式求婚。」

　　作者有話要說：

　　熊孩子弟弟沒了凱羅爾影響之後，智商要在大衛調教後上線了。伊茲密的智商在原著漫畫裡真的是個迷，忽高忽低的，本來開場是個冷靜腹黑又理智的人設，結果後來就崩成深情男配……想了想還是給他個腹黑（以漫畫水准來看）又有野心的人設吧。

　　PS：武漢火神山醫院已經在修了，中央物資也調撥過去了，一切都會好的！大家多屯點糧在家好好待著吧，祝大家在家看劇打游戲開心啊！


第131章

　　伊茲密王子走進了女王宮殿！

　　伊茲密王子向女王求婚了！

　　大衛王見證了這一歷史性的場景！

　　被自己終生侍奉的主所召喚出來， 目前在埃及當家庭教師的大衛王縮了縮脖子，小心地降低存在感把自己變成一盆壁花，以免到時候愛西絲雷霆大怒的時候變成那條無辜的池魚。

　　什麼， 就不怕女王改變心意踹了自己兒子？

　　不會的不會的， 埃及女王是不會這麼輕易毀掉婚約的， 就算是撕毀婚約， 他也只能干看著不是？既然無論怎麼都幫不上忙，那還不如老老實實待在一邊， 看著接下來的事態發展。

　　抱著這樣的心態，拖著豎琴的大衛甚至還極為貼心地為比泰多王子讓出了通路。

　　「什麼，伊茲密王子，你在向我求婚嗎？」

　　愛西絲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明明已經成為埃及階下囚， 等著祖國發送贖金解救的伊茲密，竟然還大大咧咧地跑到她宮殿裡， 說是要把她娶回國？！好好的下埃及女王不做，非要跟著一個連國王都沒有當上的王子到八杆子打不到的比泰多當王子妃？！

　　世界上人類千千萬，偶爾出現一兩個特別奇葩的也不是怪事，但最近遇到白痴的頻率是不是變得特別高了啊？

　　就連蓋提亞也只是愛鑽牛角尖， 而不是傻啊！

　　……

　　「是， 愛西絲女王，我想娶你為妻。」

　　伊茲密信心滿滿，有神的雙目中倒映出女王逐漸嚴肅的表情。

　　「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王室公主，既沒有過人的美貌， 也沒有滔天的權勢， 比泰多的佳麗千千萬萬，我又有什麼值得伊茲密王子如此青睞有加呢？」

　　「在我心中， 愛西絲陛下，您就是最美的。我一見到您，就被您身上閃耀的高貴氣質所迷倒了。」

　　伊茲密滿心灼熱地向前一步，竭力展示著自己健碩又高雅的身軀，並因此引來了女僕們的集體怒視。

　　原本他以為那個金發的王室女官是個稀奇的美人，至少回國後還可拿著那少見的的金發大做文章，為自己繼承王位造勢，只是沒想到那個凱羅爾如此不堪造就，反而令他們被法老捉住。

　　不過，也是因禍得福，他找到了一個更令他動心的女人。

　　容貌、權勢、智慧，她一樣不缺，甚至還天然附帶一塊領土。只要能打動下埃及的女王，他就會得到下埃及的土地，在國內的王位爭奪裡大占上風，甚至有機會繼承整個埃及！

　　啪的一聲，愛西絲合上了手裡的折扇，嬌美的面容不僅因為滔滔不絕的稱贊而笑逐顏開，反而冷了下來。

　　「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想吐了，別想拿什麼『氣質高雅』『美貌絕世』之類的話來糊弄我，你心裡想的我還不知道？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要下埃及？」

　　伊茲密微微一怔，不僅沒有退卻，反而更加熱切地看著她。

　　「是，我第一時間看上的並不是您，而是那個叫凱羅爾的金發女官。但是見到您之後，您的智慧和權勢征服了我，作為埃及統一後前所未有的下埃及女王，您甚至還能在朝堂上發揮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我卻不得不為您感到惋惜。」

　　「我在宮中修養的時候，曾無意間聽到宮中侍奉的奴僕談論起曼菲士王對於凱羅爾的迷戀（亞莉黑下了臉色），說法老可能會將她迎娶為王妃。我對這樣的結局十分難過，現在您還能和法老一起執掌朝政，是因為您是曼菲士王的姐姐。可曼菲士王一旦結婚生子，您的權勢就必然會被削弱，到時下埃及說不定也要重新歸還給法老，您覺得，這樣的結局，對您公平嗎？」

　　尼普祿多王為一對兒女分別戴上王冠，那就預示著愛西絲女王也同樣擁有上下埃及的統治權。只要女王流露出一絲不甘的傾向，他就能更進一步，說服女王同他一起回到比泰多。到那個時候，通往比泰多國王之位的道路，就會暢通無阻了。

　　比泰多王子越來越興奮地想著，期盼著女王流露出軟弱的神情。

　　只要嘗到了權力至高無上的味道，他相信，從來沒人能夠抵抗那種猶如毒藥一般的誘惑，他不行，感情上更加柔弱的女性當然也不行。

　　他如此想著，正要露出勝利的笑容，背後卻突兀地響起一陣腳步：

　　「女王陛下，曼菲士王讓我來告知您，比泰多繳納贖金的使者已經到了，比泰多王對本國王子擅自刺探王宮行為十分抱歉，回國後一定會嚴加看管。」

　　伊茲密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

　　港口岸邊，又是似曾相識的場景，不同的卻是人們的心境。

　　「伊茲密王子，關於您教唆我叛國的提議，我只能很遺憾的告訴您，我拒絕了。」

　　愛西絲心情愉快地搖著小扇子，嘴角帶笑。

　　「再怎麼說我也是曼菲士的親姐姐，下埃及的主人。上下埃及自從美尼斯王統一後就再沒分裂過，想要上下埃及分成兩半的人不是愚蠢就是滿肚子壞水。我想睿智如王子，應該不是前者吧？」

　　一股寒意陡然從背後竄了起來，被使者押上渡船的伊茲密緊張兮兮地向岸邊看了看，一時間竟有些慶幸，脾氣暴躁的曼菲士王並不在場。

　　否則他大概要被拖下來打一頓。

　　然後他就看著滿臉黑氣的米達文公主拍了拍手，一個被人裝點得十分華美的金發少女哆嗦著從人群中走出來，碧藍如天空的眼瞳裡寫滿了哀怨。

　　下埃及女王笑嘻嘻地牽起凱羅爾的手，親自把它放到了伊茲密掌心。

　　「凱羅爾美麗善良，富有智慧，還是曾經侍奉過我的女官，您英俊勇武，仁慈善良，正是天生一對。我為她准備了豐厚的嫁妝，希望兩國的貿易能夠持續發展，友誼能夠天長地久。假如您思念我的話，就看著她吧，只要凱羅爾還依偎在您的身邊，我的祝福就一日不變。」

　　凱羅爾這個能夠拉低人智商的人形降智光環是不能留了，正好伊茲密說看上她的金發，那就送過去好了。

　　天天看著凱羅爾，是要我天天想著你怎麼坑我的嗎？！

　　伊茲密咬牙切齒地想，捏得凱羅爾的手指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白色。凱羅爾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卻又不敢將眼淚掉下來。

　　「王子。」船上使臣不耐煩地跺了跺腳，「船就要開了，不管您是對埃及女王戀戀不舍，還是要享用這個金發女孩兒，現在都趕緊上船把，陛下還等著我回去呢！」

　　伊茲密幾乎是被人扯著袖子拉上了船，最後狠狠瞪了愛西絲一眼。

　　你、你給我等著！等我回去就掐斷比泰多對埃及的鐵器貿易，讓你們用青銅劍玩去吧！

　　……

　　時光飛逝，寒來暑往，一晃就是一年過去。

　　愛西絲坐在小船裡，看著尼羅河兩岸的麥子泛起金色的波浪，臉上蕩開滿足的笑容。

　　這一年裡發生的事很多，但總體而言都是好的。

　　首先是曼菲士結婚，王後自然是從比泰多來的米達文公主。除了親哥伊茲密夜襲王宮導致埃及方面要求的嫁妝倍增以外，沒什麼大的波折，就那麼順順利利地按照常例讓曼菲士獵殺了一只獅子迎娶米達文公主。

　　不知是那位王子搗亂，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局勢緊張，總之從比泰多流傳到埃及的鐵質兵器逐漸變少，而且個個都賣到天價。好在埃及本身也在不斷改進工藝，制造出了更耐用的鐵器，相信在不久以後，就會實現鐵器的自給自足。

　　米達文公主在婚後很快就有了身孕，聽檢查的御醫說是個男孩，自己有時候都像是個大孩子的曼菲士忽然一夜之間就成熟起來了，不再天天去皇家獵苑打獵，而是更多陪伴在米達文公主身邊。偶爾出去一次，也只是帶著大批衛兵進行圍獵而已，絕無單挑魔獸的冒險行為。

　　在政務方面，這個一向被官員們視為朽木的家伙也開始有了發芽的跡像，最明顯的就是每三天一次舉行的政務彙報不再找各種理由推脫不去，甚至在有些問題上還會提出自己的見解。這讓腦袋已經變成光禿禿一片的伊姆霍德布感動得稀裡嘩啦，抹了抹眼淚之後，又把買來的最新款假發戴了回去。

　　至於在法老親政之後的放權行動，也在下埃及女王的計劃下有序進行。

　　愛西絲渾身輕松地撥著河水，甚至還有心情隨手從河中摘取一支蓮花。

　　「女王陛下……女王陛下！」

　　微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愛西絲轉頭，就看見曼菲士的乳母塔莎坐在小船上，飛快向她的方向劃過來。還沒等登上愛西絲所在的大船，塔莎就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氣喘吁吁道：

　　「女王陛下！曼菲士王讓我來通知您，巴比倫的拉格修王、亞述的亞爾安王、還有米諾斯的王子已經到了，他正在接待。請您趕快回到王宮，准備晚上的宴會！」

　　「我知道了，我會准時到場的。」

　　於是下埃及女王的大船立即調轉方向，往法老宮殿的所在行去。在靠近港口的時候，愛西絲忽然看見了一座華麗的大船停靠在岸邊。

　　它以堅實致密的柚木為船身，散發香氣的檀木作為艙室，桅杆上風帆純白，純澈而深沉的藍色染成了六芒星的形狀。除了大出風頭的旗艦之外，還有幾十只小船眾星拱月地圍繞著它。

　　她心中了然，卻仍舊對滿臉復雜的女官塔莎問道：

　　「這是誰的大船，我從來沒見過。」

　　塔莎臉皮一拉，隨即不情不願答道：

　　「女王陛下，那是以色列所羅門王的船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今天是初二了哦！

　　小劇場：

　　咕噠：我並不美貌。

　　大衛/咩王：你在胡說吧？

　　咕噠：我並沒有權勢。

　　比泰多王子：我信你個鬼喲。

　　咕噠：我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熊孩子弟弟：那我是啥？空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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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招待諸國國王的晚宴准時在月亮達到椰棗樹樹頂時召開。

　　收獲季的夜風裡還帶著微微的燥熱， 歡快的樂聲裡，衣著暴露的侍女頭頂著混合了香料的錐形油脂翩然而入，將一盤盤美味佳肴放在國王們的桌面， 在熱烈氛圍中， 芬芳的氣息和融化的油脂一齊沿著黑發滴落。

　　下埃及的女王和上埃及的法老在侍從的引導下一起出現， 首次亮相在諸國國王面前。

　　因為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的國王， 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盛裝打扮，假發與眼線自不必說， 就連肩上的大領圈也比平時重了不少，甚至要在背後再加一個黃金墜飾才能勉強保持平衡。

　　愛西絲手中拿著一支剛從尼羅河裡摘下來的蓮花，在國王們期待的眼神中緩緩行過，同時坐在了主位上，把手中蓮花放到法老鼻端。

　　不知為何， 那些國王眼中似乎出現了些失望神色。

　　大概是希望她和曼菲士各占一邊桌子，而不是現在這樣和諧融洽吧？

　　愛西絲暗笑一聲， 隨即給調度音樂的大衛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地調低了音量，並且將音樂從熱烈轉換為輕柔。

　　來者有亞述的亞爾安王、巴比倫的拉格修王，米諾斯島的王子， 林林總總還有一些其他不知名小地方的「國王」， 將王宮裡原本空曠的大廳占得滿滿當當。比泰多的使者一個沒來，不知道是因為國王覺得伊茲密那事讓他顏面無光，還是覺得有米達文作為埃及王後就足夠。

　　第一次組織如此規模宴會的曼菲士比起從前成熟了太多，先是作為東道主舉起酒杯說了一堆看似光鮮， 實則什麼也沒有的漂亮話， 接著就讓宮廷的侏儒和女樂上場表演。

　　宴會的氣氛總體而言十分和諧，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在臉上扣了一張面具， 互相假笑著敬酒，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唯有那些來自衝突地區的小頭領們偶爾會怒目相對。

　　愛西絲手握酒杯，目光一一從神情輕浮，盯著舞女看個不停的亞爾安王，滿臉興趣盎然地盯著她瞧的拉格修王，依舊時不時低聲咳嗽的米諾斯島小王子上掠過，卻始終沒等到那個明明已經到了埃及的人。

　　按理說，就算才下船，這點時間也該人梳妝打扮然後過來了吧？難道是剛到埃及的時候，出了什麼意外嗎？

　　就在此時，亞述王收回了目光，率先向她和曼菲士舉起了酒杯，眼神玩味。

　　……

　　「法老王啊，今天這樣盛大的宴會，怎麼只見女王，不見您新娶的比泰多王後呢？」

　　比泰多曾經是個強國，但現在也衰落了，也就是以前留下的老本可以吃吃罷了。亞述王漫不經心而滿懷惡意地想著，聽說埃及前法老暴斃，而統治上下埃及的姐弟又連二十歲都不到，要是能借此離間姐弟和夫妻關系，那就更好了。

　　無論是亞述王輕慢的語調，還是絲毫沒將他放在眼裡的表情，換做是從前衝動輕浮的曼菲士，恐怕早就掀桌了，但經過大衛和愛西絲的精心調·教，法老早就脫胎換骨。

　　曼菲士輕輕撫摸著趴在膝頭的獅身獸，鋒銳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隨即化作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

　　「您感興趣的原來是這件事嗎，亞爾安王？雖然我也歡迎米達文來出席我的重大宴會，可是最近米達文身懷有孕，御醫告誡我要為她腹中的胎兒著想，少讓她喝點酒，所以我就沒讓她到這裡來。假如下次有空的話，我會再次邀請您到埃及來做客的。」

　　這樣柔中帶剛的說辭，幾乎令人無法想像是從一個還處於年輕氣盛階段的青年人口中吐出。

　　亞爾安王晃了晃空酒杯，又提起酒壺給自己滿上，哈哈一笑：

　　「原來是這樣嗎？那我就祝福米達文王後早日生下王子了！」

　　話剛說完，他就再度壓低了聲音（雖然所有人都能聽見），擠眉弄眼地對曼菲士道：

　　「既然米達文王後懷孕，那曼菲士王的後宮裡，還有其他美人嗎？如果沒有，我看您身邊的愛西絲女王就很不錯嘛，你們結婚也符合埃及的習俗呀∼」

　　……

　　錚——

　　正在一旁彈奏豎琴的大衛手指不自覺猛烈一勾，不可置信地看著某個膽大包天的亞述王。

　　這可是創造世界的造物主，敢對著她說這種話，就不怕被愛西絲當場拍成肉餅嗎？狂也要狂得有個限度吧！

　　話說，自己家那個沒心沒肺的兒子呢，怎麼還不敢過來救場啊！

　　大衛抽搐著嘴角，不住看向門口。

　　然而，想像中及時救場的人並沒有如期而至。主位上的法老臉色一黑，胸口狠狠起伏了幾下：

　　「亞爾安王，我·非·常·感·謝·你·的·好·意，只是我的王姐有自己的決定，而我也充分尊重她的意志。她想要和我結婚固然是件好事，但她如果想要延續埃及的傳統獨身下去，我也不介意。」

　　「那就是說，曼菲士王並沒有要迎娶女王的意思嘍？」亞爾安王分外歡快地說，順便對著愛西絲敬了敬酒，「那麼，請容許我向美麗端莊的愛西絲女王求婚！」

　　求婚……

　　你滾啊！老子都沒有求婚成功，你也別想求婚成功啊！

　　埃及法老坐在原地，雖然沒有明確反駁，但漆黑一片的臉色到底還是泄露出了他糟糕的心情。一旁向來和亞述王不睦的巴比倫王接著飲酒的動作掩去冷笑，目光幽深地觀察著幾人互動。

　　聽說尼普祿多王在世時，還是王子的所羅門就曾經向愛西絲女王求婚，並且用計令前代法老當著眾人的面答應嫁女兒。但是後來尼普祿多王死得不明不白，聽說他也被牽連了進去，和埃及女王的婚約也就沒了下文。

　　那麼，以色列王和下埃及女王的婚約，到底是成立了，還是不成立呢？

　　……

　　場上的舞樂仍在繼續，但幾位貴客的心思已然不在此，王公貴族、乃至於公主和國王的婚約，在此處就如同集市上的貨物般，毫無遮攔地陳列在此，價高者得。

　　而不幸被國王們當做貨物的愛西絲則相當坦然地坐在主位，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被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反而饒有興致地觀察起幾個王子國王的表現。

　　亞述國土西接比泰多，東連巴比倫，南邊還以色列相連，由於國力正急劇膨脹，因此對周邊三國也沒什麼敬畏之心，野心兩個字簡直赤裸裸地寫在了亞爾安王的臉上。以至於在埃及法老不軟不硬地拒絕之後，他仍舊大大咧咧地提出了聘禮。

　　「如果女王能嫁給我的話，我願意用亞述東境的二十座城邦交換，外帶牛羊馬匹各五百頭！」

　　愛西絲笑容一滯，心裡默默記下了亞述王的面容。

　　你叫亞爾安是吧？好，我記住你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在大衛拼命假裝自己沒看見和曼菲士不可思議的目光裡對亞述王舉杯。

　　「亞爾安王的厚愛，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啊。二十座城邦，您的手筆簡直大得驚人……從您的敘述裡，我能感到那裡是個富庶的地方。我從小就沒出過遠門，也不知道亞述是不是和埃及一樣？」

　　亞述王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混著蜂蜜甜香的辛辣味從喉中湧起，這才讓他沒有覺得自己在做夢。埃及女王，這就同意嫁給他了？說起來，截掉以色列王的胡還真的有點刺激來著……

　　「亞述啊，是個繁榮強盛的地方，我的軍隊兵強馬壯，集市裡彙聚著全世界的珍寶，還有全世界最能干的臣子。我奉獻給您的那二十座城邦處處流淌著奶與蜜，用黃金和白銀蓋起您的宮殿……」

　　「愛西絲女王啊，您可別被這個大騙子欺騙了。」

　　亞爾安正說得興起，冷不丁被對面的拉格修王打斷了敘述。

　　「他向您許諾的東部城邦，不過是在邊境上的二十個破舊小村子，早就被亂兵劫掠得不剩什麼了。至於什麼奶與蜜，黃金和白銀，那些東西要是有，早就被搜刮得一干二淨了。那五百頭牛羊馬匹，肯定會是瘦弱生病的牲畜，真正肥美的牧群，他的官員早早就收攏到他亞爾安的草場裡去了。假如他真的誠心誠意向您求婚，為什麼不把這些東西換成金銀，派人贈送給你呢？」

　　「你！」

　　亞爾安怒目而視。

　　「難道不是這樣嗎，亞爾安王？」

　　拉格修毫不示弱。

　　亞述和巴比倫存在領土爭端，因此，對於打亂亞爾安計劃的事情，他都十分的有興趣。

　　「愛西絲女王，請您不要立刻就做下輕率的決定。亞爾安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但我不一樣，我是帶著十萬分的誠懇來向您求婚的。倘若我能贏得您的青睞，我會在埃及和巴比倫兩地都舉行盛大的婚禮，並為我的王後安排巴別塔最舒適敞亮的房間。」

　　「我會將一千匹膘肥體壯的戰馬送給您的弟弟，還有七船各種各樣的珍寶送到埃及，只要您能……」

　　掛在門外的風鈴忽然輕響，大衛忍不住短暫地停止了演奏。

　　習習涼風從門外吹來，帶走了躁動的氣氛，身披星光的白發王者滿臉無辜地站在門口。

　　「抱歉，我好像來得有點晚。」

　　作者有話要說：

　　《尼》漫畫裡巴比倫有巴別塔，而且還是小白凱親自搞壞的，當然這裡就不是小白凱搞壞了。不過反正都要壞，誰搞壞的沒區別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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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空氣突然寂靜了下來。

　　拉格修王保持著「深沉」的笑容，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把臉幾乎憋成了醬紫色。被巴比倫王一通擠兌， 不得不遺憾出局的亞述王此刻郁悶的心情猛然不翼而飛， 張大了嘴笑得後槽牙都能看到。

　　而造成這種尷尬場景的罪魁禍首反而還一臉淡定地站在門口， 繼續用無辜的口氣道：

　　「我似乎來得太晚， 假如打擾到法老的話，我可以立即離開。」

　　「不， 所羅門王來得正好。」

　　曼菲士手臂青筋暴起，掛著僵硬的笑容，一字一頓地背台詞。愛西絲敢以她自己的名義發誓，她絕對聽到了自家熊孩子磨牙的聲音。

　　「剛才我還在想，以色列王為什麼還沒到， 是不是有事耽誤了。沒有了您，這個宴會就是不·完·整·的。」

　　天殺的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把所羅門放進來了？他派了這麼多人， 竟然連區區一個孤身到埃及的異邦國王都攔不住！

　　曼菲士一邊微笑一邊嘎嘣一聲捏爆了酒杯，並起身狠狠擁抱了所羅門一下，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音響得就連一旁的米諾斯王子都倒吸一口氣，連忙讓開了空位。

　　「多謝款待， 曼菲士王。」

　　以色列王眉間痛楚神色一閃而收， 旋即毫無異狀地坐到了米諾斯王子身邊，看著跪在中央的巴比倫王，神情恬淡。

　　……

　　有那麼一瞬間，拉格修以為在埃及宮殿裡出現了一只猴子。

　　一只在大街上， 被馴獸者用來給人雜耍取樂的猴子， 猴子在宮殿中央的空地裡做出各種各樣滑稽可笑的動作，逗得人哈哈大笑， 卻始終得不到朝思暮想的食物。

　　而所羅門王，就是那個專門來看他笑話的圍觀群眾。

　　巴比倫王就很氣，氣得一度連話都說不下去了，偏偏以色列王還唯恐天下不亂一樣，努力想讓他把沒說完的話說完。

　　「拉格修王，剛才我進來的時候打擾到了你，我向你賠罪。您對愛西絲女王有什麼未說完的話，現在可以繼續了。」

　　繼續，繼續你個頭啊！信不信我現在就用吉爾伽美什王留下的寶物轟爛你的頭？！

　　只是拉格修畢竟在巴比倫是深沉又有野心的人設，為了保持形像不被破壞，他還是硬著頭皮接了下去。

　　「女王陛下，請容許我向您求婚！我有一千匹戰馬，再多加五百具厚實的皮甲，再加上足足七船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如果您覺得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增加更多的禮物作為您的聘禮！」

　　所羅門：「……」

　　移開視線，全神貫注地盯著大廳一角貌似投入演奏，實則豎起耳朵悄悄觀察局勢的綠發豎琴手，並沒有注意到下埃及女王送來的眼神。

　　羅瑪尼·意識海深處·阿基曼：那個角落裡彈琴的樂手是誰，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樣子？

　　所羅門（開啟千裡眼）：哦，那是我們的父親，大衛王。

　　羅瑪尼·意識海深處·阿基曼：哦，彈琴彈得挺好……等等，耶底底亞，你說那是誰？你再說一遍！

　　所羅門：那是大衛王。

　　羅瑪尼·意識海深處·阿基曼：等一下等一下啊！為什麼是大衛王？！他不是早就死了，怎麼還活蹦亂跳的，而且還到了埃及？難道是他覺得以色列太不好玩了，所以想換個地圖，重頭再來嗎？！

　　所羅門：你多想了，大衛已經不是人類了，他是以近乎死靈的使魔形式被召喚出來的。鑒於父親與吾主的關系，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是吾主想要借父親之手，來完成某項任務。

　　羅瑪尼·意識海深處·阿基曼：哦哦，原來是這樣啊……耶底底亞你快別盯著大衛，愛西絲已經在看我們了！

　　……

　　所羅門你到底行不行啊，拉格修都開始撬牆角了你還不上？以為把人追到手就萬事大吉了嗎，還沒結婚呢！你不行我就上了啊！

　　仿佛是瞧見愛西絲發射的死光，所羅門放下餐具，在拉格修和曼菲士共同的怒視下開口：

　　「拉格修王，我非常感謝您對愛西絲女王的熱情與厚愛，但是，我只能非常遺憾地告訴你，您似乎來遲了一步。早在尼普祿多王尚未過世時，我就以以色列王子的身份出使埃及，並且與女王達成了婚約。此次到埃及出訪，正是想要履行之前的約定，和愛西絲女王舉辦婚禮。」

　　拉格修王之感到一股莫大的憤怒與羞恥從胸中湧起，他握緊酒杯，勉強控制自己忽略亞述王嘲笑的眼神。

　　「難道你和女王的婚約並沒有取消嗎？自從你來到埃及之後，尼普祿多王就不明不白地去世，難道您對埃及的先代法老沒有做什麼嗎？使用了卑劣伎倆蒙騙公主與法老的人，真的有資格成為女王陛下的婚約者嗎？」

　　可惡，明明是亞爾安那家伙先挑的事，憑什麼最後被嘲笑的是他？萬一讓以色列和埃及聯姻成功，兩個大國合為一體，以色列就能立刻把劣勢化為優勢，從被四面包圍的危險境地裡破局，搖身一變威脅到巴比倫了！

　　到時候以色列和亞述同時合圍巴比倫，打通入海口的計劃就完全變成了妄想！

　　「稍安勿躁，拉格修王。」被人如此當面指責，就差直接把「害死法老」幾個大字噴在臉上，所羅門還是一副能急死人的淡定模樣，「假如我殺死了尼普祿多王，你認為以法老的性格，我會成功活到現在嗎？」

　　曼菲士非常以及極其不爽地嘖了一聲，卻沒有反駁。

　　「有關尼普祿多王的具體情況，您應向曼菲士王求證，而非僅憑臆測就污蔑我的清白。」

　　「那麼，尊貴的法老……」

　　「夠了！」曼菲士突然大喝出聲，「拉格修王，我今天是為了讓大家都有一個愉快的夜晚才舉辦這場宴會的，如果你執意要追究我父親的死因，我會在這之後挑選合適的時間來請你參觀木乃伊制作工坊與諸王安葬的陵墓。亞爾安王，也請你不要在繼續笑了，拉格修王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巴比倫王臉色陰沉地站起來，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胸膛劇烈起伏著，如同暴風雨行將來臨前的海面。

　　論權勢，他早已成為國王多年，而所羅門才是個掌國不到兩年的菜鳥，甚至國內還有兄弟爭位；論財富，他還有當年吉爾伽美什王留下來的寶庫，而以色列除了傳說中創世神與賢者摩西定下的約，就只有些不值錢的金銀；論兵力，巴比倫的軍隊養精蓄銳，飽經鍛煉，而以色列內部的十二支部族才統一不久……

　　一件件數下來，他每一樣都比所羅門強，為什麼就不能打動女王，甚至打動法老撕毀婚約呢？

　　「那麼，就讓我看看所羅門王到底帶來了什麼寶貴的東西，能夠打動我們這位高傲的女王呢？」

　　「我只不過是帶來了整個以色列三年的稅收，外加十船香料，十船金銀，還有十船為女王裁剪衣物的絲綢而已。在我走進這裡的時候，想必那些東西已經送到了法老的庫房裡。」

　　……

　　大衛不著痕跡地抽了抽嘴角，這個敗家子，是把整個以色列的絲綢都搜羅過來了嗎？知不知道遠東過來的絲綢能賣得起多少錢？

　　這十船絲綢都夠買下一個小國了好嗎！所羅門你這個敗家子！

　　如此貴重的聘禮，還是立即交付，毫無拖延，幾乎所有人都短暫失去了聲音。過了一會兒，只見拉格修滿臉慍怒地拂袖而起，大踏步離去。

　　「既然以色列如此富有，所羅門王又對女王信心十足，那我也不用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就提前祝你們幸福美滿，早日生下太子吧！」

　　與其再為了下埃及女王糾纏不清，倒不如早點回到巴比倫，整軍應對以色列和埃及的夾攻。

　　巴比倫王一走，宮殿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陣難堪的寂靜，舞女們站在樂聲暫停的廳堂裡，幾乎手足無措。

　　曼菲士沉默地坐在王座，萬分糾結。

　　說實話，他很討厭所羅門，討厭到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程度。本來他都打定主意，無論所羅門開什麼價碼，他都要隨便找個借口打死不認。可誰知道，所羅門以開口就是三十船各種金銀財寶，還是即刻到付？

　　以色列三年的稅收啊，這些錢夠他打造多少鐵劍，組建多少軍隊啊？

　　不是他不想拒絕所羅門，是所羅門那家伙開出的價碼實在太香了。

　　過了好半天，他才寒著臉轉向所羅門。

　　「你贏了，所羅門，我會履行父王的約定，讓我的王姐和你舉行婚禮。至於你帶來的東西，我會仔細清點，假如你有一絲一毫的欺騙，我都會立即撕毀這份婚約。」

　　「非常感謝。」

　　那個長著滿頭白發的黑皮實在是太可惡了。

　　曼菲士悶悶不樂地灌了一大口酒，咬牙切齒地緊盯以色列王。

　　「你可別高興得太早，所羅門。我們埃及的公主，一向都是不外嫁的，只要你能答應入贅埃及，我立刻就會把王姐嫁給你。」

　　「原來如此。」

　　也不知是不是幻覺，他似乎看見所羅門唇邊的笑容分外雲淡風輕。

　　「我答應你的條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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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女神啊， 您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凡人呢。」

　　從小就貼身服侍的乳母亞莉淚眼汪汪地給愛西絲披上粉色綢衣。

　　「是眾神裡的奧西裡斯對您不好，還是其他神配不上您的神力呢？凡人短壽且無知，聽說以色列還只信奉那個正體不明的創世神， 您大可不必為了一個凡人下嫁給以色列國王啊！」

　　那小子喝酒還紋身， 十個指頭全是黑的， 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愛西絲微微一笑， 並不作答，只是看著侍女們用小勺子從雪花石瓶子裡舀起芬芳的脂膏， 抹在她臉上。香料的焚燒氣息隨著響亮的樂聲暖暖地吹拂進來，宮外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隱隱傳入窗口。

　　那是下埃及的民眾在自發為了女王而歡呼。

　　為了這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禮，神廟和行政廳會免費發放數百罐淡啤酒和成千上萬的面包，就連平日裡食不果腹的奴隸們也有機會飽餐一頓。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扶老攜幼地湧到街上，在歡聲暢飲裡看著難得一見的女王坐著馬車走到結婚的神廟， 並在祝福的目光裡和以色列的國王結第一次婚，然後在儀式結束之後坐上大船沿河接受人們的祝福。

　　是的， 第一次婚禮。

　　某個派人拉了好幾十船聘禮的以色列國王在聽見巴比倫王豪言要在埃及和巴比倫舉行兩場盛大的婚禮之後，私下裡也偷偷告訴她，要在埃及和以色列舉行兩場盛大婚禮，讓愛西絲同時受到埃及人與以色列人的祝福。

　　雖然治下子民的祝福對造物主來說完全可有可無， 但愛西絲還是為所羅門的提議感動了一把， 並再次確定所羅門以後會有後宮三千是完全正常的。

　　下埃及的女王坐在石凳上，一手撫上臉頰，微笑起來。

　　「伊西斯女神。」阿努比斯高大的身影在鏡面中愈發靠近，並在看見愛西絲臉上尚未隱去的笑容時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出門的時間到了， 請立刻到神廟裡接受祝福。」

　　……

　　馬車從王宮中駛出的時候，海潮般的歡呼差點掀翻了馬車的頂部， 維護秩序的衛兵被洶湧的人群推擠著不斷後退，幾乎搖搖欲墜。

　　「女王萬歲！」

　　「祝福您，女王！」

　　「免費啤酒萬歲！」

　　「……」

　　其場面熱鬧程度絲毫不遜於當初曼菲士結婚的場景，等愛西絲的車隊與以色列王前來迎親的隊伍相會，所有的衛兵都已氣喘吁吁。

　　透過籠罩馬車的薄紗向外望去，所羅門盛裝打扮，騎著一匹神駿的白馬，那一頭豐盛毛絨的頭發仔細地編結起來，唇邊帶著溫文淺淡的笑意，像極了後世童話裡的白馬王子。

　　不，現在應該是白馬國王了。

　　愛西絲展開扇面，掩住翹起的唇角。

　　一想到待會兒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宣布占有所羅門，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由於人群過於擁擠，從王宮到神廟這短短的一小段路途竟然走了一個上午，到結婚場地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中天。早就打扮停當的曼菲士拉著臉把自家王姐從馬車上接下來，就連身懷有孕的米達文王後也挺著大肚子到了場。

　　就在這麼一小段時間裡，愛西絲張開嘴，幾不可聞的聲音隨風傳入法老耳邊：

　　「曼菲士，我打算之後把下埃及的紅冠轉送給你，上下埃及不能因為我的婚姻而陷入分裂。」

　　猝不及防之下，年輕的法老先是一呆，隨後和米達文王後一起狠狠瞪著突如其來奪走愛西絲的以色列國王。

　　搶走他（她）的王姐（女王），還想帶到以色列去，這個人絕對不可饒恕！

　　而同時遭受到王與後譴責眼神的所羅門抬頭一笑，藏在大袖子裡的手輕描淡寫地化解了不知從何處流竄而來的電流。愛西絲神情自若地整理頭發，對未來丈夫（？）和小舅子夫妻私底下的過招恍若未聞。

　　畢竟以後就要成為一家人了，現在再不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

　　「我宣布，以色列的所羅門王正式入贅！現在有請女王為以色列國王戴上戒指！」

　　接替了卡布達成為最有權勢大祭司的阿努比斯木著臉，放開聲音發泄式地大聲吼道，固定在喉間的小法術立即就把埃及眾神們的怨念毫無保留傳了下去。

　　然而無知的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興高采烈地看著他們傾城傾國、英明神武的下埃及女王摸出一只內圈刻著對方名字的銀戒指，不由分說地就把它套在了所羅門手上。

　　按照埃及婚俗，男方和女方結婚，需要把一枚像征永不變心的戒指套在新娘手上，並且把珠寶和禮物送給岳父、岳母，又因為這次是以色列王主動入贅，處於某些不可說的怨念，上到眾神下到法老，統統都同意更改這一無傷大雅的小習俗。

　　砰的一聲，染成彩色的紙屑和鮮花紛紛揚揚地從天上飄落，落到肩頭上，落到長發上，落到兩只緊緊交握手上。

　　愛西絲大膽靠近內裡不知道是耶底底亞還是羅瑪尼的所羅門，飛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在震耳欲聾的嘈雜聲裡，深深看向所羅門，開天辟地以來創世神唯一鐘愛過的人之子。

　　「你永遠都是我的。所羅門，從生到死，從頭到腳，就連每一寸靈魂都屬於我。」

　　白發黑皮的王站在原地，先是垂下雙眼不知在想什麼，然後才抬起眼，平靜的金色湖面上泛起漣漪。

　　「吾主，你的手在發抖。」

　　「你知道麼，所羅門，我真的很討厭你這點，一點也不會讀懂氛圍。」下埃及女王咬了咬嘴唇，甜蜜又嗔怪地回復，「但你又何嘗沒在發抖？」

　　陣陣鷹啼在天空中響起，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歡呼。

　　「看啊，那是隼！隼盤旋在天空！是天上的拉神為女王降下賜福了嗎？！」

　　……

　　尼羅河上，滿天星鬥如螢火。

　　原本熱鬧非凡的河面此時被攔截一空，僅剩埃及女王的大船劃開水面，在叢生的蓮花中緩慢行進。岸邊燃起的火把星星點點，彙聚在一起形成長龍，無論走到哪裡，都源源不斷的祝福湧上。

　　愛西絲伸出手，金色的祝福從水晶天降落，於掌心漸漸凝聚成九枚戒指。

　　所羅門看著那些戒指，神情忽然變得驚慌起來。

　　「等、等一下愛西絲！這難道就是我十戒的由來嗎！」

　　羅瑪尼驚慌失措地盯著無名指上套著的那枚戒指，微微的溫熱感覺正透過皮膚浸入體內。

　　難怪在他死之前，還給上天的只有九個戒指，原來這枚真的是婚戒嗎？！再一聯想到記憶裡這九個戒指也是神在新婚之夜送給他的禮物，他現在整個人都不好了喂！

　　愛西絲眉頭一挑，玩味地看著白發綠瞳的「所羅門王」。

　　「我以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呢，原來這麼早就醒過來了嗎？」

　　「什麼啊！我只是不想打擾耶底底亞的婚禮而已啊！我只是從未來不小心附身到他身上的幽魂而已，理論上不應該干擾所羅門正常的歷史進程啊，要不是、要不是耶底底亞強行把我踢上來，我才不想在今天醒過來！」

　　「不要解釋，解釋就是掩飾，你本來也愛著我的對吧？」下埃及女王半強制性地拽過羅瑪尼·阿基曼的手，一個戒指接著一個戒指地往他手上套，「看見心愛的人和所羅門結婚，哪怕是不同時期的自己，你心中真的不會有不甘心嗎？」

　　「我……我……」

　　綠眸的青年吞吞吐吐，小麥色的臉頰染上緋紅。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個非常膽怯的男人。明明這樣愛著你，卻始終不敢接近。在迦勒底的時候，因為蓋提亞的關系，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必死之人而刻意回避你；在你陷入羅德蘭的時候，我卻只能躲在加拉哈德背後，從來不敢袒露真實身份；甚至就連親身到了亞楠，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敢確認伊芙琳就是你……」

　　「就連到了現在，你我本可名正言順結婚的現在，我甚至還對你產生了恐懼。因為您是只用六天就完全布置好世界的至高存在，而凡胎肉體的我，你甚至可以在一瞬間造出無數個。」

　　正因為愛著你，所以才害怕在擁有之後失去，但肉體凡胎的人終究是無法永恆陪伴她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以免離別時的痛徹心扉。

　　「看來你真是個敏感細膩的混蛋。」

　　瑩白纖長的手臂繞過濃密白發，頭頂戴著祝福桂冠的以色列王不知是羞澀還是激動，總之，臉上紅撲撲的。愛西絲攬過羅瑪尼，和他一起坐在船上看萬家燈火。

　　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空，就連頭頂星辰也黯然失色。密密麻麻的人影擠在岸邊，有板著一張臭臉的埃及法老夫婦，還有被迫放假的埃及眾神，自覺受到侮辱的巴比倫王沒有出現，只有病蔫蔫的米諾斯王子和滿臉輕浮的亞述王一同出席。就連拄著牧羊拐杖的大衛也混在人群裡，對著船上呼喊著什麼。

　　但從口型上來看的話，應該是「恭喜結婚，早生貴子」？

　　愛西絲不動聲色地操縱水波讓船離遠了些，然後一把摁倒了還在狀況外的白發青年，深深吻下。

　　你我之間的姻緣，早在世界開辟前便已難解難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其實戴戒指是古埃及訂婚的習俗啦，是男方送給女方的，這裡魔改了一下哈哈哈

　　感謝在2020-01-25 19：54：06∼2020-01-26 17：2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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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早上醒來的時候，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金色陽光灑落在地，還能聽見宮殿外侍女走動時發出的窸窣聲。

　　怪異的慵懶與饜足感從骨頭縫裡咕嘟咕嘟地冒出來， 而身邊又有一個大號暖爐， 暖烘烘， 毛茸茸的。愛西絲懶懶地翻了個身， 把自己埋在所羅門的頭發裡蹭了蹭。

　　早在她上輩子看見以所羅門形像出現的羅曼時，她就想這麼干了。說起來， 所羅門時期長發不止及腰的羅曼頭發這麼多，怎麼重生為人之後頭發只能短短的扎成馬尾呢？

　　那這脫發效率實在是有點高啊，說不定再過幾年羅曼就要像伊姆霍德布一樣，常年光顧埃及各大假發店了呢……

　　愛西絲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所羅門灰白色的長發，手指不由自主地把它分成三股， 開始編成最最基本的大型麻花辮。

　　香爐裡吐出淡色煙氣，用昂貴紫色顏料染色的絲綢帳子淺淺地映出人影， 亞莉和侍女壓低了音量的談話一並傳入耳中。就在她和所羅門結婚的當晚，宮殿裡發生了極為玄異的事件。

　　先是各種各樣的貓出現在了附近，然後又在池塘裡發現了此前從未發現過的野生朱鷺與鱷魚，然後， 在某個特別早起的侍女醒來之後， 發現地上滿滿當當地擺了諸如大魚、麥穗、寶石和香水一類的東西。想要進門稟告女王，結果卻發現宮內大門緊閉，無論用什麼樣的鑰匙也無法打開。

　　這可把宮中上下嚇了個夠嗆，連滾帶爬地跑到神廟去求助， 然後在伊莫頓生無可戀的眼神裡得出並無大礙的結論。現在亞莉正在訓斥那些亂傳謠言的侍女， 噴得叫那個唾沫橫飛，屍橫遍野。

　　愛西絲一邊給還沒睡醒的所羅門編辮子， 一邊津津有味地聽八卦。

　　什麼異常事件，什麼不祥之兆，分明就是那堆好不容易被她拎出來放風的埃及神各自跑來表忠心，企圖減少刑期而已。

　　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吾主啊，真的有這麼好笑嗎？」

　　一回頭，正看見所羅門直勾勾的看著她，連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

　　某個被逮個正著的下埃及女王嚇了一跳，旋即發泄似的在所羅門臉上揉來揉去，把那張淡定至極的臉擺弄出各種表情。

　　「誒，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就在剛才，大概比吾主稍微晚一點。本來想立刻起來的，但是看見您並沒有下去的意思，干脆就假裝沒醒。」

　　「看來我剛才給你編辮子的事，你也知道嘍？另外，不要叫我主，叫我愛西絲，你是與我並肩而立的存在，無需在稱謂上分出高下。」

　　滿頭白發被攪得亂七八糟的青年仰面躺著，聞言一怔，旋即，極淺的暖意從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瞳中滲出。

　　「好的吾主，以後我就叫您愛西絲了。我當然知道，而且還知道，埃及這裡的人從不在平時編發，因為，一旦把頭發辮起，那頭發便具有了力量。愛西絲親自為我編發，是想賦予給我力量嗎？」

　　所羅門舉起手，除了那枚像征婚姻的戒指，其余九個戒指嚴嚴實實地套在手指根部，在視野裡閃閃發光。

　　愛西絲索性放棄了撐起上身的動作，和所羅門並肩躺在一起，伸手輕輕覆蓋在他手背。

　　「我的確給了你莫大的力量，你幾乎可以從這十枚戒指裡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她挑了挑眉，有些玩味的說，「就連我本身，也樂意委身下嫁與你，怎麼樣，昨天晚上還過得好嗎？」

　　所羅門牽了牽嘴角，反過手，緊緊扣住愛西絲的五指。

　　「…………很好，再沒什麼時候比現在更能令我放松的了。」

　　「我也是。」

　　……

　　兩人就這麼靜靜依偎了很久，一直拖延到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起床。

　　帶來女僕的亞莉先是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就轉頭命令今天穿的衣物要更加保守一點。

　　愛西絲渾身舒展地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在劈劈啪啪的響聲裡充滿了新的活力。

　　「今天早上有什麼事嗎，是下埃及的維齊爾來煩我還是西奴耶來給我遞情報？如果事情不緊急的話，那你就告訴他們，這些事情他們自己處理，這幾天下埃及女王不上朝。」

　　「呃，都不是！女王，是您在昨天結婚之後，曼菲士王就帶著米達文王後回了上埃及。法老過來的時候發現您還沒起床，所以就留了口信，讓我在您醒來之後通知您一聲。」

　　「原來是曼菲士。」愛西絲放下勺子，有欣慰，也有遺憾，「到底也是個大人了，也該到了自己下決定的時候了……我很高興他能放棄掉不切實際的妄想，真正想做點什麼了。假如他把上埃及治理得井井有條的話，我是不介意把下埃及的紅冠送給他的。」

　　當年那個不管不顧就跑來向她告白的臭小子，到底是成長為一個可靠的大人了，說起來還有點讓人惆悵是怎麼回事？

　　「女王陛下，您怎麼？！」

　　亞莉吃驚地抬頭，盡管在心中默念了一千萬遍「不要質疑神的決定」，但著突如其來的宣布，依舊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

　　愛西絲坐直身體，就那麼當著以色列王宣布道。

　　「我與所羅門的緣分可並非你們以為的那樣淺薄，嫁給他也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抉擇。但嫁給他並不代表我要分裂埃及，以色列有現在的土地就足夠了，我的愛情與政治無關。」

　　杯盤與桌面接觸，發出微弱響動，轉頭看去，卻是所羅門不動聲色地把裝著烤肉的盤子挪了過來，而自己面前卻只剩下幾樣樸素至極的面包和水果。

　　愛西絲抿起唇，兩人相視一笑。

　　……

　　叮咚——

　　琴聲如水，潺潺流動，天才般的樂音頓時充滿了殿堂，所羅門不動聲色地拿起一盤沒動過的水果，命人送給正在演奏樂曲的豎琴手。

　　就連正在和以色列王眉來眼去的愛西絲，也牙疼般地抽了抽嘴角。

　　「大衛你不好好陪著曼菲士，跑到這裡來干什麼？」

　　「可是吾主，我已經從曼菲士王那裡辭職了呀。現在我已經是個沒有法老教師頭銜的自由人了，與其到外面居無定所地討生活，那還不如到這裡來彈彈琴，掙點生活費啊。」

　　牧羊人打扮的豎琴手游刃有余地回答道：

　　「我聽同行說，豎琴聲能夠勾起人心中的愛意，想想女王您和所羅門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我就自告奮勇地過來，希望能更增加你們之間的感情啊。」

　　不，有你這個岳父在，我們的感情才不會更加增進呢。

　　有那麼一瞬間，她為自己召喚大衛的決定而感到後悔，好端端的，沒事弄個巨型電燈泡過來干什麼？

　　「我們之間的感情很好，就不需要父親額外增加了。」

　　愛西絲瞥了所羅門一眼，發現他頂著滿頭亂翹的頭發，胸前還搭著她編成的**花辮，臉上看不出是惱怒還是驚喜。

　　「如果父親覺得寂寞，想要得到更多感情填補空虛心靈的話，我可以派人到以色列把亞比煞接到您身邊來。反正此時距您離世還不到三年，亞比煞依舊年輕貌美，想必不會遭到您的厭棄……」

　　轟隆一聲，大衛只覺得從天上降下一道雷，直接劈到他頭頂上。

　　真是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現在竟然都學會和含辛茹苦拉扯大他的老父親頂嘴了，直到他看著自家兒子胳膊肘往外拐幫愛西絲說話，他心裡有多痛嗎？！

　　「把亞比煞送過來？不不不，還是不了，我都已經埋進墳墓裡了，怎麼還要她到埃及來？還是別耽誤她改嫁給其他人了。我在這裡陪著你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要是你什麼時候給我添個孫子孫女就更好……」

　　愛西絲神情漠然地喝了一口淡啤酒，牧羊人立即改口。

　　「哦不對，你們什麼時候想要孩子都可以，我不會以你父親的身份來強制要求你。等我彈完這首曲子，我就到尼羅河邊采風。」

　　……

　　純粹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衛王走掉之後，愛西絲立即像被抽走了骨頭一樣撲到所羅門膝蓋上，滿意地滾來滾去。

　　「呼，總算是走了，這時候來打攪我的人都討厭。」

　　「愛西絲很討厭別人在你和我獨處的時候進來打擾嗎？」白發的人之子輕輕擁住纖細腰身，「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注意的。」

　　「不，我從來都不強求絕對無人打攪，只是和你相處的時候太愉快了，從而令我無法忍受與你分離。」

　　伸出手，任由纖細而堅韌的發絲在指尖穿過，愛西絲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意識陷入朦朧。

　　重生前、創世前的那些糾葛，早就像絲線一樣密密麻麻打成了結，羅瑪尼·阿基曼，抑或是所羅門存在的意義，就是一杆錨、一盞燈、一座停泊的港灣。當她深陷於屍山血海中不可自拔時，回望過去，那微茫的星火就在歲月長河中閃爍著，引領著她靠向岸邊。

　　無論風多急，浪多大，有所羅門的地方，就是她想停靠的港灣。

　　「是這樣嗎，愛西絲？」

　　留名後世的魔術之王拾起她垂落肩頭的長發，以一種格外靈巧的姿態將之變成了玲瓏可愛的形態。

　　威能無上的你將祝福賜予我，脆弱渺小如我，也同樣想要將微薄的祝願回報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只咩王吞下肚∼∼

　　PS：新年福袋想要CBA，結果氪下去是水泥可還行……給你們一個抽卡玄學，凌晨一兩點的時候，有呼符的親先抽呼符，沒呼符的先單抽，抽到四星禮裝再去十連，這樣出貨幾率比較大。


第136章

　　下埃及的大將兼情報頭子， 伊西斯女神的狂熱信徒，西奴耶將軍表情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冠冕。

　　被奉為聖物的平冠安靜地躺在盤子裡，表面用赭紅的顏料染色， 樸素無華的王冠布滿了風霜。盡管這跟其他飾物一樣， 屬於戴在頭上的裝飾品， 但作為下埃及國王的王冠， 以及歷代法老都曾使用的歷史，使其充滿了神秘且至高無上的像征意義。

　　「女……王， 你真的要把紅冠讓渡給曼菲士？」

　　交出王冠，等同於放棄下埃及的一切，包括土地、人口、財富、軍隊、權力……到那個時候，下埃及的人一定會以為是女神拋棄了他們的！盡管女神也許並不會在意他們這些螻蟻的想法，但作為一個虔誠的信徒， 他並不想愛西絲女王的聲名受到一絲一毫地損傷。

　　女神是永遠正確的，犯下滔天大錯的只有那個以色列來的所羅門。

　　「不然呢， 還能怎樣，我看曼菲士最近也干得不錯，沒有因為一時之氣而發泄到以色列上，最近兩國還敲定了商貿往來的協定， 兩國商人通關的時候免除關稅來著？」

　　愛西絲撥弄著那個並不存在一絲一毫魔力， 更不是什麼強力寶物的王冠，頭也不抬。

　　「別看這似乎給埃及減少了很多稅收，但是，免除關稅會讓商人們的成本大幅降低， 從而提高利潤。有了利潤， 逐利的商人們就會前赴後繼地跑到埃及來貿易。再加上現在比泰多還在和亞述打仗，到那邊做生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血本無歸， 反倒不如繞個遠路，通過相對安全的以色列到埃及來做生意，埃及的商人難道就不更多了嗎？」

　　「到時候商人一多，埃及的商品就會更加豐盛，不管是糧食兵器，還是無關緊要的寶石，都能夠比以往多出幾倍。缺乏的物資得到補充，埃及也不用特地派人千辛萬苦地到別的地方做生意，收上來的商稅還會更多，難道不是好事？」

　　「還有，前段時間兩個行政官因為田地劃界的問題爭執了起來，甚至還鬧出了人命，曼菲士不也相當公正地判決了嗎？從這些方面來看，我覺得他已經具備了統治上下埃及的手腕了。」

　　所以您現在就想甩鍋和所羅門去度蜜月了？

　　雖然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西奴耶心裡還是難免產生了一點點的怨念。

　　「所以嘛……」

　　愛西絲啪地一聲兩手合攏，一貫沉穩深沉的端麗面龐上顯出前所未有的興奮。

　　「我要和所羅門到以色列去旅游啊！誒誒誒，西奴耶你不要這個表情啦，雖然以凡人肉身轉生，可這世上能打過的也沒有幾個，唔姆，要是他惹到我的話，也應該是我揍所羅門才是啊！」

　　黑色卷卷頭發的下埃及將軍知趣地閉了嘴，順便帶走了那個被無數人爭來搶去，卻又被女王棄如敝履的紅冠。

　　唉，女神決定的事，他就算再反對又能怎樣呢？語氣在這做無用功，還不如早點找到伊姆霍德布，為曼菲士王舉行下埃及王冠的加冕儀式吧？

　　……

　　日子一天天過去，尼羅河邊埃及人的生活也一如既往，重復著大水、種地、紡織之類的無聊循環，直到有一天，從上埃及飛奔而來的騎士打破了這一寧靜。

　　下埃及女王禪位了！接替愛西絲女王統治下埃及的人是目前上埃及的曼菲士王！

　　三角洲的人們不由大為震撼，但在震撼之余，同時也升起了理當如此的感慨。

　　前代的尼普祿多王在臨死前把王冠一分為二，分別賜予了兩個孩子，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十分奇怪的舉動。就算是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也是在成為王後，接著又成為太後，才登基成為法老的。

　　即便如此，那位女法老也從未干過分裂埃及這種事。

　　尼普祿多王把女兒推向下埃及王位的舉動完全就像是被什麼邪靈蠱惑了一樣，令人迷惑不已。因為只要女王樂意，她隨時實地能將下埃及分裂出去，而且以上埃及愈發干燥炎熱，下埃及兵強馬壯的局勢來說，誰輸誰贏完全就是個未知數。

　　好在兩位感情深厚，才沒發生姐弟相殘的慘劇，如今下埃及重歸法老治下，不過又是當年上埃及的美尼斯王吞並下埃及的舊事重演而已。如今曼菲士王已展露才能，又結婚生子，下埃及人對他的心理障礙完全等同於零。

　　而對於放棄了下埃及的愛西絲女王來說，她此後只能以一個普通王室公主的身份繼續存在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街頭巷尾中所流傳的，愛西絲公主將要遠嫁以色列的消息。

　　這令知曉她真實身份的人不由憤憤不平，但在神代，終究還是無人敢於違背神的意志，做出傷害法老或以色列王的事情來。

　　……

　　愛西絲對守在門外的僕從悄悄比了個手勢，防止他們提前通報書房裡的所羅門，然後輕手輕腳地推門走了進去。

　　或許是對她全然的敬慕與信任，房間裡沒有一絲一毫設立法陣的痕跡，長期待在兒子身邊的大衛也不見蹤影，就那麼讓他趴在一堆莎草紙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書房裡沒有焚香，僅有莎草紙、羊皮紙和某種驅蟲藥劑的清涼味道。

　　大片大片的紙張飛落到地上，愛西絲隨手拾起一張，發現那上面用炭筆勾勒出了一座龐大神殿的雛形，就連屋檐上的人物浮雕也用細膩的筆觸畫了出來，但不知怎麼的，又被所羅門無情地劃掉了。

　　類似這樣的草圖還有很多，有的是門廳，有的是立廳，有的是聖堂，甚至還有栽滿了蓮花的池塘。所有的建築物都使用了朱紅色、紫色以及藍色的線來勾勒，就連大衛繼承自摩西的櫃子也被畫在了裡面，被金子包裹著，散發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輝。

　　放眼望去，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著的所羅門身下還有不少草稿，裝盛顏料的陶盤被他打翻，青金石研磨的藍色顏料流淌出來，沾染了他的鬥篷，就連臉上也髒得像只花貓。

　　啊啊，光是看著，躁動不安的心情就舒緩了下來呢。

　　一邊想著，一邊拾起手帕，輕柔地擦去所羅門臉上殘留的顏料。

　　累成這樣，是為了在今後那幾十年裡修建第一聖殿吧？

　　愛西絲坐下來，有些恍惚地想著。

　　從今往後，所羅門會發展商貿、壯大國家，會修建聖殿、凝聚人心，會創造七十二魔神，最後，成為青史留名的盛世君王。再然後，他會在臨死時將指環返還上天，靈魂被登記在英靈座內，然後又在冬木的聖杯戰爭中許願為人，變成再普通不過的羅瑪尼·阿基曼，最後，在時間神殿裡粉碎靈基，恢復人理。

　　不過既然她已經從羅德蘭歸來，那後者就該被掃到記憶的垃圾堆裡。

　　因為那種情況再也不會發生了。

　　……

　　「……唔……唔……」

　　也許是動作太大驚擾到了所羅門，後者正揉著眼睛慢慢從桌上爬起來，鴿子般寧靜而帶點朦朧的眼神在看到她之後飛快恢復清明。

　　「愛西絲——」

　　「別動，你臉上的顏料要滴下來了。」

　　「唔。」

　　於是以遵從神明為己任的以色列王就乖乖呆在原地，任由她躬下身，拿著手帕把殘留在臉上的顏料一點一點地擦干淨。

　　「不好意思，剛才不小心睡著了。」

　　「沒關系。」愛西絲伸手點了點他眼下的一片陰影，「昨晚你又處理政務處理到深夜，雖說你還是以色列國王，政務也有撒督用傳送法陣給你傳過來，但是你也要注意身體呀！來，陪我出去走走！」

　　所羅門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

　　「好，等我把桌面收拾干淨以後，我就和你一起去尼羅河上泛舟。」

　　「嗯，那我先去換條裙子，到時候在河邊見哦∼」

　　埃及公主輕快的腳步逐漸遠去之後，某個拿著木杖的綠發從者才緩緩從空氣裡浮現出來，摸出一封信件。

　　「送信的事情我已經幫你搞定了，法老那邊也已經同意你帶她回到以色列的請求，以色列那邊我也已經替你跑了一趟，讓他們准備起來了。那群老家伙看見我簡直嚇得要死，不過最後還是完美達成了，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哦，我的好兒子。」

　　所羅門打開信件，粗粗掃了幾眼後，那張寫滿了像形文字的莎草紙便無火自燃，簌簌灰燼落到桌面。發動的千裡眼越過窗外，越過正在施工的神廟，落到尼羅河岸。

　　數十只通體潔白的大船停靠在岸邊，一箱一箱的財貨正被碼頭工人們絡繹不絕地搬進去，裝填完畢後，就一只只地駛離港口。

　　與此同時，對他更為有利的未來也以此為起點，像從樹干上生長出來的樹枝一樣蔓延開去。所羅門幾乎是看也沒看，就將這些未來一一否決，而選擇了「背離正確」的一條。

　　「就按照先前的計劃進行吧。」

　　埃及從未遠嫁過公主，所以愛西絲和他到以色列，勢必會對她的聲譽造成極大打擊。

　　他的妻子，他的主，從頭到尾當完美無瑕，所以，有錯的人，只可以是他。

　　……

　　愛西絲緊緊抓住船沿，衣裙在風中獵獵飛舞。在越來越遠的彼方，目睹了這一切的人們驚呼著，大喊著，甚至有連綿不斷的號角聲從軍營裡傳出。

　　其實從所羅門一反常態地沒有使用埃及的大船，而邀請她上以色列的白船時，她就知道耶底底亞和羅曼私底下想要干什麼了。

　　果然，從她登上白船那一刻開始，所羅門的旗艦就已經偏離了航道，如離弦之箭般飛速向著入海口靠近。埃及方面完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盡管拼命在後面追趕，但身邊那個黑皮白發的家伙召喚了風。

　　白帆籠住大風，航速一下被增加到極致，船體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幾乎是在貼地飛行。

　　後方軍艦的船首雕像愈發模糊，愛西絲對著後方那一張張焦急的臉頰出苦笑，揮了揮手權作告別。

　　盡管有難過，盡管有不舍，但，埃及的未來，應該是屬於曼菲士的。自私點說，她就是想和所羅門在一起。

　　「你是要來個『搶親』，然後把我搶到耶路撒冷？」

　　正專注操控著風與水的所羅門高速吟唱著咒語，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這小子為了維護埃及公主概不外嫁的傳統，不惜自污聲名和曼菲士唱了一出雙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辜負你的一片苦心不是？」

　　於是船上的所有人看見，埃及來的公主解下了手腕上的金鐲，扔到了船上。從那支金色蛇鐲觸碰到甲板上，船身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先是金屬光澤從每一塊木板上泛出，然後是外部生出鱗片，船首像龍又像蛇，而豎起的風帆是翅膀，翱翔在天際。

　　「王的船，飛……飛起來了？！」

　　當天傍晚，正在手忙腳亂准備婚禮的以色列人驚訝的發現，他們許久都沒回到耶路撒冷的王的旗艦，緩緩停泊在了港灣。

　　作者有話要說：

　　誒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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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總的來說， 以色列人對於埃及公主的印像，大概就只有「埃及公主是紅顏禍水」的概念。

　　先是所羅門王子訪問埃及時對其一見鐘情，立刻就拋棄了還在熱戀中的牧羊女書拉密， 寧願頂著謀害法老的罪名， 也要立下婚約。然後再是在埃及法老有意阻止， 亞述王、巴比倫王， 還有米諾斯王子的圍攻下，還堅持己見， 甚至不惜以入贅的代價也要娶到那位放棄王位的埃及公主，國內的事情統統都打包給先知和總督處理，只有特別要緊的才傳送到埃及。

　　如果說先前那位愛西絲公主還有下埃及統治權，娶到就能擴張以色列領土的話，那麼在她丟掉王冠後也要娶回來的操作， 完全就屬於人間的迷惑性操作了。

　　可奇怪就奇怪在，從小到大幾乎從無過錯的所羅門王被迷惑也就算了， 就連死而復生的大衛王也和所羅門的觀點出奇一致。先知和總督們私下裡聚集在一起，再三討論之後，最終只能得出「那個埃及公主大概真的是個小妖精」這樣的結論。

　　那個埃及公主一定有強力的魅惑法術，不然怎麼就連聖潔的神使也無一例外地拜倒在她裙下了呢？！而且所羅門王在動用大衛王存下來修建神殿的材料之外， 還在大興土木！

　　……

　　所羅門王你醒一醒， 為了這個外邦來的女人，以色列的國庫都要掏空了！！！！

　　愛西絲和所羅門站在耶路撒冷錫安山的山頂上，迎著身旁官員們隱秘的憤懣目光，心裡忍不住升起一絲小小的得意。

　　誰又能想到， 以色列人以為的「紅顏禍水」， 就是他們天天敬拜的神呢？真要說起來，所羅門掏空以色列國庫就能迎娶一個創世神， 簡直賺得盆滿缽滿好嗎？

　　「怎麼了，愛西絲？」

　　似乎察覺到人群中漸漸擴散的詭異氣氛，在不懂人心與太懂人心之間反復橫跳的王側過身，拂去王後發間的花瓣。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太多人跟在後面，總覺得有些拘束。」換上了以色列傳統裝束的愛西絲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後面滿是怨念的官員們，拉住以色列王的手，「我覺得那邊風景不錯。」

　　「那就到那邊去吧。」

　　說完就任由王後拉著走向了一處凸起的山崖，剩下一群想要勸諫王不要醉生夢死的官員們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撒督先知，我們該怎麼辦？」

　　「……」

　　先知撒督額頭迸出青筋，最終木著臉開口。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搞不定的去找大衛王。」

　　反正死了也是死了，還不如現在挖出來發揮點余熱。

　　……

　　「呼，總算拜托那些無聊的官員了。王嘛，本來就是給下面的人指出方向，剩下的東西讓那些官員去掉頭發就好了啊，干嘛一天天釘在王座上，累死累活還得不到好處。」

　　愛西絲扣緊了以色列王的手，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地指向了山上塵土飛揚的工地。

　　「所羅門，這就是你給我修建的宮殿嗎？」

　　「是，這是我為你修建的神殿。」

　　兩個寄居在同一具身體裡的靈魂不約而同地湧起淡淡自豪。

　　修築神殿的材料是從山中整塊采伐的巨石，從黎巴嫩運來的香柏木、松木和檀香木，使用了如山如海的貴重金屬，以及擅長使用紫色、朱紅與藍色線的能工巧匠。

　　香柏木用來做聖殿的棟梁，又用香柏木遮蓋。靠著殿所造的旁屋，每層高五肘，香柏木的棟梁，擱在殿牆坎上。殿裡面用香柏木貼牆，從地到棚頂，都用木版遮蔽，又用松木板鋪地。內殿，即至聖所，長十二肘，從地到棚頂，用香柏木版遮蔽。外殿裡一點石頭都不顯露，一概用香柏木遮蔽，上面刻著野瓜和初開的花。

　　殿裡預備內殿，用來安放耶和華的約櫃。內殿牆面都貼上精金。他又要用金子貼了內殿的牆，又用黃金的簾子掛在內殿前門扇，用金包裹。內殿前的祭壇，也用純金包裹。就連神殿外的院子裡，也要有一百個種滿尼羅河蓮花的金邊水池。

　　從此以後，耶路撒冷的燔祭、素祭、贖罪祭、贖愆祭和平安祭都將在這裡舉行，不論是以色列人，還是封閉山中的猶太人，都要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在主的祭壇前虔誠敬拜。

　　愛西絲微微勾起唇角，望向那還僅僅只有個雛形的第一聖殿。

　　無論是她，還是所羅門，都能看見未來第一聖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樣子。但那宏大的宮牆與館舍，卻並不能將增加她的一絲喜悅，也並不能減少一份厭惡，真正令她第體會到所羅門的確是「愛著她」這個事實的，反而是耶路撒冷王城中的另一處角落。

　　「比起聖殿，我更中意我的寢宮。」

　　「感謝誇獎。」所羅門低下頭，那對帶著神聖金色的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管是山上的聖殿，還是王後寢宮，都是屬於你的。」

　　……

　　如果說所羅門修建聖殿是所有以色列人一致通過的決議的話，那麼，在所羅門王宮之外再為王後修建法老女兒宮則是再度讓人議論紛紛。

　　尤其還是在他們睿智冷靜完美無缺的王在動用大衛王存下的那些建築材料外，還向埃及運回了大量公主舊物，並且比照聖殿規格開始修築王後寢宮之後。

　　埃及公主禍國妖妃的傳聞算是坐實了。

　　王與王後的寢宮位於計劃中黎巴嫩林宮與大柱廊的西面，兩者看似相隔，實際上卻是近得幾步就到。千裡眼中的王後宮殿小而精致，所羅門王的宮殿大而典雅，兩者並排在一起，以色列王寢宮比王後宮寬出來的兩翼就像兩支伸出的手臂，將王後宮籠在懷中。

　　王後寢宮外圍和內殿的牆上，都刻著基路伯、棕樹和初開的鮮花，地板上都用厚厚的金粉噴塗，橄欖木制作的門扉上雕刻著富有埃及風情的紋樣。內殿裡還有十個金燈台，左邊五個，右邊五個，燈台上有金花、燈盞、蠟剪，與精金的杯、盤、鑷子、調羹、火鼎等等精細至極的物品。

　　就連服侍王後的僕從，也在所羅門王在和埃及法老達成和解以後，特意從孟斐斯的王宮運來了數百人。

　　得益於這樁婚事，埃及和以色列的貿易通道徹底被打開，糧食、馬匹、莎草紙、還有黃金與像牙，各種物資飛快地流通著，兩國財富都與日俱增。而原本激烈反對這門婚事的曼菲士則保持了令人驚異的冷靜，並且將迦南人聚居的迦薩城作為陪嫁送給了所羅門。

　　除此之外，所羅門還計劃建造供外國使臣居住的館舍、黎巴嫩林宮、大柱廊、寶座廳，在耶路撒冷之外修建米吉多、夏瑣、基色等六座設防的衛星城，來加強王都的防御能力。

　　當然，如此繁瑣，幾乎將整個耶路撒冷翻過來重修一遍的浩大工程對於以色列人來說完全就是不可接受的。先不說十二支部族在大衛王時期才剛剛統一幾十年，再多上繁重勞役，頃刻就會使以色列分崩離析，光是幾十萬人聚在耶路撒冷，所需要的日常飲食與房屋就是沉重的負擔。

　　於是所羅門直接將亞設地沒什麼價值的二十座小村落作為工錢付給腓尼基的推羅王，由西頓和推羅提供建築材料和施工人員，而以色列人只需要在工地上拿著鞭子當監工就行了。要是不想去沙塵彌漫的工地當監工，還能推著小推車到附近的小吃街上賣賣燒烤宵夜什麼的，把推羅人的工錢又賺回自己錢包裡。

　　而除了上萬人的飲食問題以外，那些推羅人還需要御寒的衣物、運送建材的小推車，還有用來代步的坐騎等等等等，而這些需求，又變相拉動了以色列的相關產業，讓從事這些工作的人發了大財。

　　算過來算過去，付出去的工錢，無非是從一個口袋放到另一個口袋而已，推羅王出人又出力，而所羅門卻是躺著白賺了六座城，並且還讓治下國民富裕了起來。

　　然而普通人並不能看透這一點，於是天降一口黑鍋扣在了他們口中「光輝威嚴無所不能」的主身上。

　　……

　　在叮叮咚咚的鑿石聲裡，愛西絲閉上眼，任由所羅門從背後環抱過來，蓬松又毛茸茸的灰白長發從身後籠罩過來，仿佛連呼吸都是淡淡的檀香味。

　　「我會永遠記著你的。」

　　一片黑暗的視野裡，從遠古蘇醒的女神、來自埃及的公主如此說道，親吻著以色列王的臉頰。

　　所羅門從鼻子裡發出「嗯」的一聲，胸腔震動的感覺有點麻酥酥的，足以叫人心跳加速。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又提起了令一個此前從未談過的話題。

　　「耶路撒冷郊外有不少魔獸作亂，對往來的商隊非常不利，我打算制作一個多功能的使魔來完成那些危險工作。」

　　蓋提亞？

　　愛西絲不太有興趣地在腦海裡重現了那個審美堪憂的使魔，肌肉兄貴與頭頂光光的鹿角造型實在是令人難以苟同。

　　「那你打算怎麼做？做完之後又放到哪裡？」

　　「外形大概是透明的小圓球，擁有藏在影子和附身人體的能力，初步打算是分離一部分魔力和魔術回路，來制作雛形。雛形完成之後，放置於體內，用一年時間來打磨功能，以及提升默契度。」

　　作者有話要說：

　　所羅門無所不能，包括生孩子！！！

　　PS：所有關於第一聖殿的描述都來自《聖經》，這裡還挪了一部分形容到法老女兒宮上。

　　PSS：快完結了，干脆就在這幾天萬更扔光存稿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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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在昏暗的燈火下， 剛剛制造出雛形的魔術式脫離所羅門的身體，咕嚕一下滾落到寢宮綿軟的大床上。

　　沒有耀目輝光，蓋因使用者對魔力的操縱已達極致， 沒有天現異像， 因為有候在一旁的魔女攪亂天機。

　　淡淡紅色在床鋪上暈染開來， 無端在寢宮內增添了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魔術式滾圓透明的表面上，還殘留著剝離魔術回路時淌下的滴滴血水。

　　愛西絲伸手扶住面無血色的所羅門， 而後者正毫無感情地看向那個堪稱集魔術王畢生能力之大成的使魔，仿佛剝離一部分魔術回路出去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個所謂沒有心的王，到底是什麼存在。

　　所羅門盯著那個陷在被窩裡， 時不時輕輕滾動一下的東西，眸中似有星光閃爍。

　　「魔術式很完美。」

　　「但是你需要休息。」

　　以色列的王後把一杯咕嘟冒泡、顏色詭異的泥漿狀魔藥灌進虛弱的王口中。

　　那個圓溜溜， 看起來像個透明果凍的物體，就是以後的「所羅門七十二魔神」、燒卻人理的憐憫之獸雛形了。參考天使、龍種與精靈的構造，窮極人智所能達到的盡頭，以舉世罕見的珍惜物品為材料， 方才有此刻「無名使魔」的誕生。

　　殘留於體內的魔術回路抽搐著、悲鳴著， 從強行分割的斷面上散溢出龐大的生命力，錐子一樣尖銳的痛苦沿著神經上溯，極力想要將身體主人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所羅門一口氣把魔藥喝下，然後面色如常地壓榨著僅存的回路， 治愈魔術的輝光從翻卷的血肉處亮起， 在下一秒便已恢復如初。

　　愛西絲輕輕吸了口冷氣，所羅門一言不合就在自己身上動刀的習慣……就算自己不覺得疼， 她在旁邊看得也痛。

　　「治愈魔術只會恢復表面，對你回路的傷損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反而還會惡化你的傷勢。要我說，你就應該把政務全都丟給你爸，先在我這裡養好傷再出去。真是的，一個個都亂來成這樣，能讓我收拾殘局的家伙，全世界也只找得到你一個了。」

　　天知道分一半回路出去，剩下的回路自我愈合，會不會亂七八糟地駁接在一起，搞成被起源彈擊中後的樣子。

　　「辛苦你了，愛西絲。」

　　黑皮白發的王虛弱得連動一根指頭都困難，含笑著任由愛西絲擺弄，依舊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個原本是處理魔獸，卻在突如其來的靈感下變成他此生魔術最高傑作，亦或是「另一個所羅門」的使魔。

　　維持並修正人理的使魔，這應當是這個使魔的真正作用。

　　……

　　染血的王袍被丟了出去，地毯也在魔術效果下清理一新。所羅門仰面躺上床鋪，看著那個剛剛面世的小團子在床上滾來滾去，一會兒在被子上東游西蕩，一會兒又啪嘰一聲裂成七十二個同樣大小的透明果凍圓球，在這並不大的一方天地裡探索著。

　　明明該是無生命體的使魔，此刻竟然顯現出了猶如人類幼兒一般的好奇心。

　　溢出的魔力與生命力在寢宮法陣的約束下凝而不散。

　　就在愛西絲處理好其他雜事，端著盒子准備把這個拳頭大小的透明果凍裝進去的時候，散在各處的小圓球突然驚醒起來，聚合成的大圓球一蹦三尺高，像個護食的小崽子一樣把殘留在空氣裡的生命力吸食一空，甚至還有湊近所羅門繼續吞噬小源的跡像。

　　來不及解釋，迅速抄起一本睡前故事，狠狠揍下去。

　　啪嘰——

　　盯著那個被拍到角落裡攤成薄餅，繼而又散落成一堆小圓球的使魔，所羅門不期然想起了後世某種被稱為「乒乓球」的運動。

　　愛西絲高高揚起手裡的「球拍」，嘖嘖了兩聲。

　　「從小就凶性十足。」

　　也難怪以後會反噬。

　　「只是默契度還不夠高而已。」所羅門轉頭看著無名使魔，灰白厚軟的長發鋪滿軟枕，「即便是血肉相連的血親，也有自相殘殺的一日，強大的使魔不願受到拘束也是常情。」

　　「喂，這可是你剝離了自己一半魔術回路制作出來的使魔，要是你降服不住它，反過來吞噬了你然後自己當這個『所羅門王』也是有可能的哦。」

　　「不會，至少我用千裡眼沒有觀測到任何一條世界線是它吞噬了我，所以它對於我，至少是生前的我，是無害的。」

　　正准備訓斥一頓的王後頓時卡了殼，滿臉無奈地垮下了肩。

　　「我真是敗給你了……對了，羅瑪尼呢，還在睡嗎？」

　　所羅門輕輕點頭。

　　「嗯，他說他怕痛，對魔術的操縱力幾乎沒有，怕干擾到我，所以直接沉下去了。」

　　說著說著，他忽然在余光裡看見，本已經被愛西絲拍到地上，散成七十二個小圓球的初生使魔又重新悄悄聚合在了一起，渾圓的表面極限壓縮，一聲脆響之後，對准自家王後急速彈了過來。

　　……

　　一顆拳頭大小的透明圓球被魔術束縛著，懸浮在半空，時不時想要掙脫困境，卻在魔術之祖的操控下化為無用的輕顫。

　　「我覺得，你在使用它之前，首先應該教會它什麼叫做『尊老愛幼』。」

　　愛西絲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圓球，看著它在發現掙扎無用的時候停了下來，對她赤·裸·裸的惡意也轉為隱晦。不用說，這個小崽子只是被打疼了而已，要是有機會，絕對會像狼一樣撲上來，把她撕成碎片。

　　簡直比莫德雷德那倒霉孩子還要惡劣。

　　「我已經對它灌輸了這方面的常識，但具體吸收多少，就要看它自己了。不過我不贊同你把它塞進盒子裡，得不到與外界的接觸，這個使魔就永遠不會開始成長。」

　　「嘖，我倒樂意這個對我惡意滿滿的家伙永遠都不成長。」愛西絲嫌棄地看了看漂浮在天上沒事干，已經開始把自己變成過節彩燈的透明圓球，「名字是最短的咒，就連外界的魔獸也有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你畢生魔術的結晶，你總不能『使魔使魔』的叫吧，起個名字怎麼樣？」

　　最好不要是蓋提亞，叫羅波安這個名字多好，完美貼切。明明登基之後已經年紀一大把了，行事卻還輕佻莽撞，讓好好一個國家就此分裂，這不就跟蓋提亞這個熊孩子一樣嗎？

　　蓋提亞陪所羅門幾十年，結果好的地方一點沒學到，就在他死後蓋了個時間神殿，然後家裡蹲了三千年，也沒說要到人間去體驗生活，就那樣傻乎乎地說要燒毀人理？

　　……

　　愛西絲趴在他旁邊，眼睛閃亮，進化成節日小彩燈的小圓球被她在寢宮裡劃了個圈圈關了起來。

　　「蓋提亞……它就叫蓋提亞，他是我技藝的巔峰，理所應當擁有此名。」

　　「……」

　　「………………」

　　「你開心就好。」

　　以色列王後郁卒地回答，看著床邊那個使魔因為得到真名而興奮地蹦了起來，在半空炸成七十二個彩色小圓珠。

　　在那一瞬，仿若有某種既定的命運降落了下來，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那個懵懵懂懂的使魔。身為知性體的特征愈發濃厚起來，卻仍遠未達到足夠成。人的地步。

　　無形的聯系被搭建，繩索的一端握在所羅門手中，而另一端，則系住了無生命的魔神。

　　而更令愛西絲本人感到驚奇的是，在看到那個透明的果凍圓球開始像個幼崽一樣笨拙地模仿著見到的一切，並預見它會在將來點燃泛人類史的時候，她竟然沒有生出什麼焦急如焚的心緒。

　　此刻充斥內心的，大多是心疼某個腦子一抽就開始自殘的以色列王，以及對以後收拾爛攤子的煩躁感，從前遇到條狗都要提心吊膽半天的感觸，早就成了扔進垃圾堆裡的老古董。

　　唔姆，心境上這種轉變，大概是因為實力和從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吧？

　　就算是人理燒卻這種對普通人來說幾乎無解的問題，以她現在的實力想要解決，僅僅就只剩下了更動阿卡夏記錄所付出的勞動而已。

　　這樣慵懶地想著，就看見逐漸開始有了形態的蓋提亞慢慢變大，外貌也變得越來越像正在休息的所羅門。人形的使魔趴在地上，小麥色的四肢上遍布著隱約可見的回路痕跡，灰白的長頭發亂蓬蓬地搭著，與生俱來的凶戾眼神與其說是人，倒不如是某種洪荒猛獸。

　　初具人形的使魔從地面上爬起來，本能地想要靠近創造者，歪歪扭扭的動作在不斷調整下迅速變得協調。幾乎是眨眼之間，蓋提亞就完成了從圓球到「人」的轉變。

　　洶湧魔力湧出，隨手布下的脆弱屏障洪流下支持了不到一秒即宣告破碎，初生的幼獸迫不及待地邁著雙腿鋪上了清理一新的床榻，尖銳利齒自動伸出，目標是——所羅門裸露在外的手臂。

　　砰——

　　飽含懲戒魔力的書本在前額印下千鈞一擊，既能短暫停滯之後，蓋提亞所看見的，就只有法老女兒宮潔白的天花板。本該順利到達創造者身邊，並吮吸享用其血肉的途徑被無情阻斷。

　　一股燃燒著的烈焰從身體七十二分之一的部位燃起，數次受到攻擊而不得掙脫束縛的使魔紅了眼，對著床前的守衛者呲了呲牙。

　　這一次，它的目標，是那個討厭，但是強大的女人。

　　……

　　被兒子無情打發去處理政務，又被緊急招來的大衛滿臉嚴肅地聽著神的訓話，眼神卻止不住地往那個滿地打滾的傻小子身上飄。

　　無形無質的烈焰騰地從他身上燃起，燒灼著構成那只傻使魔的每一個魔術式。酷似所羅門的面容痛苦萬分地糾結在一起，灰白的亂發在火焰裡蜷曲，鐫刻在手臂與腿腳的魔術回路融化成一滴滴金色的液體，在焦黑的皮膚上肆意流淌……

　　光是站在這裡，就能隱隱聽見七十二種不同的聲音在齊聲哀嚎。

　　哎呀呀，光是聽著，耳朵就遭受到了等同於身處地獄的折磨啊。

　　大衛王無良地感慨著，對那個兒子制造出來的強力使魔卻並沒有同情的心理。

　　真神之血，哪怕是經過凡人血脈的稀釋，集所羅門魔術之大成的造物，也是隨隨便便就能承受的嗎？既然有冒犯神明的勇氣，就得承受起相應後果啊。

　　盡管如此腹誹，前代以色列王依舊保持著虔誠信徒的表情，將關切目光投射到了愛西絲的手指上。

　　在神本該完美無缺的食指上，突兀地出現了一處被尖銳犬齒咬破的傷口，泛起點點金光的鮮血滴滴落下，把鋪在地上的毯子灼燒出了一個個小洞。

　　「吾主，不要緊嗎？」

　　畢竟是神血啊，傳出去就連那些地域性的神明都會因此而瘋狂吧？搞不好為了提升力量，像蘇美爾的那群家伙殺掉提亞馬特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哦。

　　「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愛西絲渾不在意地晃了晃手指，傷口與髒污瞬間無影無蹤，「想當年在世界陷入深淵（消音）的時候，連（消音）的傷勢都受過，被它咬一口？對了，我要去給所羅門配藥，這個家伙就先交給你照看一段時間了，注意不要讓它跑出去。」

　　「主啊……如果石頭沒用的話，我能上約櫃嗎？」

　　「……不能。」

　　好吧。

　　大衛滿臉苦色的回過頭，看著那個在地上打滾慘叫，還不忘用燒紅的眼珠子瞪他的魔術式，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腹部。

　　胃疼，他好想吃胃藥啊。

　　作者有話要說：

　　蓋蓋變成升級版了，攤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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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等她重新看見蓋提亞的時候， 那只小狼崽子正被大衛帶著，混在一群軟綿綿的綿羊裡，一頭金發分外醒目。

　　偷偷從工地上溜出來照看羊群（俗稱摸魚）的大衛正拿著拐杖， 在一片沙地上寫寫畫畫著什麼。愛西絲伸長了脖子過去偷看， 發現大衛用牧羊杖的末端在地上畫了一幅蓋提亞的Q版畫。

　　只是頭頂上被那個牧羊人加了一對山羊角， 尖尖的直衝天際。

　　「你畫得不對， 大衛，你應該把山羊角改成鹿角。」

　　「啊， 是主。」大衛挪開正在地上勾勾畫畫的牧羊杖，「不過為什麼要把山羊角改成鹿角呢？我覺得蓋提亞那孩子好鬥又頑固的性格跟山羊完美契合啊。」

　　你怕是不知道未來蓋提亞光頭大鹿角那個沒救的審美。

　　愛西絲暗暗道，又在沙地上添了幾筆，原本的山羊角上立即又分出許多枝杈，珊瑚一般舒展優美地蔓延開去。

　　「在我看來當然是鹿角更適合他， 還有，為什麼要叫蓋提亞那孩子啊， 他是魔術式又不是我親兒子。」

　　「誒，難道主您不這樣認為？雖然只是個性情頑愚凶暴的魔術式，但您的血卻順利地傳遞給了他，並且也沒有親自動手毀滅這個魔術式， 難道不是您想要繼續養育蓋提亞的像征？」

　　大衛拎起木杖， 指了指那個正騎在綿羊背上，懷裡還抱了一只小羊羔的蓋提亞。

　　比所羅門略深的肌膚呈現出來，被融化成一滴滴金色液體的回路重新根植在魔術式體內，形成道道鎏金色的紋身。所羅門式的灰白亂發被火焰灼燒成赤金的色澤， 那雙帶著火焰與鮮血色澤的眼睛無神地盯著羊群， 並在察覺到愛西絲視線的同時生動起來。

　　並對她露出相當討打的戒備神情。

　　……

　　「嘁。」

　　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個氣聲，愛西絲咬牙切齒。

　　「誰要繼續養著這個小崽子啊！還有， 大衛你不是該在工地當監工嗎，怎麼又摸魚跑到這裡來放羊了？！」

　　「因為我是以牧羊人的身份被召喚出來的啊，牧羊就是我的本職工作。雖然我在此之後會成為以色列王，但其實我對之後的事情都不太了解，嗯，包括所羅門在內，所以還是放羊更拿手一點。而且比起和人在一起，蓋提亞好像更喜歡和羊在一起玩兒。」

　　所以你就把蓋提亞當羊放了？以他那種超強的模仿性，就不怕學著學著把自己學成綿羊了嗎？

　　與其讓所羅門辛辛苦苦造出來的「人理修正式」被大衛散養成。人形綿羊，還是讓他在未來燒卻人理吧。

　　愛西絲默默無言地盯著大衛。

　　「我覺得讓你養蓋提亞這件事，還是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主，你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我就把蓋提亞還回來了。說起來我還有真有點舍不得，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竟然會是所羅門的使魔。」

　　大衛興高采烈地衝著蓋提亞搖了搖牧羊杖上的鈴鐺，騎在綿羊背上的魔術式立刻就被成群移動的綿羊帶到了面前，溫順的表情在靠近某個無所不能的神後立即轉變為滿臉不情願。

　　蓋提亞的本質是「鏡」，能忠實地反映出人的真實心理，並在七十二魔神中尋找出對應的性格來應對。也就是說，本人是什麼性格，對他是什麼態度，蓋提亞就是什麼性格，對和蓋提亞面對面的那個人就是什麼態度。

　　愛西絲嫌棄蓋提亞，蓋提亞當然也嫌棄愛西絲，並且牢牢記住了初生時挨打的場景。

　　「蓋提亞，你爺爺我暫時要到工地上監工去了，以後就是她來教導你了哦。」大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搓了搓魔術式的頭，並在此之後摸出了一只相當眼熟的金綿羊塞進他懷裡，「要乖乖的不要給人添麻煩哦！」

　　「…………嗯，我會乖乖的。」

　　蓋提亞抱緊了長不大的金綿羊，表情溫順得就像懷裡的小綿羊，然後轉頭又是一張拉下的臉。

　　這死孩子，大概從出生起就欠打吧？

　　愛西絲磨著牙想道，卻見大衛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再加了一句。

　　「主啊，蓋提亞雖然可愛，但畢竟是個魔術式，您真的不考慮一下生個兒子嗎？」

　　兒子多好玩啊，顏值達標又皮實耐揍，無聊的時候還能當成羊羔來搓一頓，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愛西絲斜眼看著莫名興奮起來的大衛，下一秒掐斷希望。

　　「孩子的話，是所羅門生還是你來生？生下來之後，又是誰來養，以後又該請什麼家庭教師呢？」

　　牧羊人閉上了嘴，立即轉身跨上馬背。

　　「我覺得我應該立刻趕到工地去，讓聖殿的修建撫慰我躁動不安的內心。」

　　……

　　推開橄欖木的大門，在泛起銀光的垂落帳幔之後，許久未曾出現的以色列王正靜靜休憩著。厚軟細膩的絨線編織成毯，並被某個愛好為自殘的王裹成厚厚的蠶繭，僅剩那頭手感極佳的灰白長發亂蓬蓬地搭在枕頭上。

　　愛西絲赤足走進烘得暖融融的寢宮，把蓋提亞放下。

　　這一次，桀驁不馴的使魔沒有再次試圖吞噬創造者，不僅是因為被魔術之祖拘束著，而且還因為，消化了所羅門大半常識的魔術式理解了所謂「收集能量」與「反噬創造者」的區別。

　　反噬創造者固然能一下子收集到巨大能量，但會被立即停止機能。而保留創造者，雖然一口氣收到的魔力不多，但會一直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還有可能享受到機能升級的待遇。

　　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別，他總還是能分得清的。

　　蓋提亞在床上翻了個身，看著那個氣息強悍，對他也分外不友好的女人撩開創造者前額的白發，把手背靠了過去。

　　「還在發燒，所羅門啊所羅門，我該說你什麼好呢？明明已經被羅曼告知了未來，卻還是執意要創造蓋提亞，難道是因為有我在，所以有恃無恐嗎？」

　　「這個，愛西絲，當然是很相信你能解決啦。」

　　某個化身成老媽子的神拎著剛掏出來的聖鈴，和突然睜開眼睛的羅瑪尼·阿基曼來了個無言的對視。

　　或許是愛西絲的眼神過於有壓迫力，又或許是在病中的緣故，羅瑪尼縮了縮脖子，把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緊了一點，聲音軟綿綿裡還帶了點呼氣不暢的鼻音。

　　「蓋提亞只是個小小的魔術式，根本不會動搖到你的權柄，你應該能很輕易收拾他造成的……嗯……殘局吧？再說了……要是沒有他，我們還……」

　　還不一定會有那麼多奇幻的歷險，也不會擁有如今的力量。

　　羅瑪尼在心裡悄悄說，隨後閉上眼，等待被愛西絲胖揍一頓。

　　……

　　沒有責罵，更沒有被打，除了聖鈴清越的鳴響，什麼也沒有。

　　羅瑪尼偷偷挪開被子，從縫隙裡向外張望，只看見淡金色光環以那枚小鈴鐺為中心，漣漪狀向外蕩開，細碎的光子金沙一樣簌簌落下，在觸及皮膚之後消失不見。

　　斷裂的魔術回路在血肉中蠢蠢欲動，像枯木在一場大雨之後又重新生出嫩芽，細密的痛癢感從頭頂一直密布到腳尖，甚至就連不慎拉斷一根頭發，也要生出異常敏銳的感觸。

　　托身邊有個全知全能女神的福，所羅門就算再怎麼作也不會作到死。被耶底底亞撕掉了一半的魔術回路早就在愛西絲的魔法下開始恢復，大概再過七天左右就能徹底復原，只是重新長出回路的滋味的確不怎麼好受。

　　黑發的女神趴下來，透過那一線狹小的縫隙，和燒得臉色通紅的羅瑪尼對視著。

　　「羅瑪尼你這家伙給我聽好了！過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你不要提起，讓它就那麼過去行嗎？還有，你倆本來就該好好休息，怎麼你還醒著？」

　　「呃，這個啊，因為之前創造蓋提亞代價有點大，魔術回路很痛，所以無法入睡……耶底底亞說他要休息，就讓我浮上來了，還說遇到你的話要向你討杯鎮痛的魔藥。」

　　「你真的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鎮痛魔藥我這裡沒有，魔術也沒有，自己同意了這個計劃，後果就自己受著吧！」

　　愛西絲越說越氣，最後手指向外一戳，指著趴在一旁滿臉放空的蓋提亞。

　　「你做的這玩意兒我給你帶來了，既然你還有余力向我要魔藥，那不如現在我們來討論討論，蓋提亞的教育問題？」

　　「呃，這個，不要啊愛西絲，我錯了！蓋提亞到底怎麼教我也不知道，他天生就是極具智慧的魔神，根本不需要被人教他常識啊！要不，就讓他先按照原計劃，清除以色列境內那些會危及商隊的魔獸？」

　　被突兀點到名字的魔術式抬起眼，頭發裡那對像極了天使翅膀的「小耳朵」如有靈性地動了動。

　　一月之後，當完全恢復了的王與王後正親密無間地在葡萄園中漫步時，突然有使者滿臉驚慌地闖進來，啪嘰一下跪在地上：

　　「王，不好了，巴比倫的通天塔倒了！巴比倫王非要說是王你搗的鬼，說必須要王你給出解釋，不然他就發兵攻打以色列！」

　　話音未落，又有另一個侍從走了進來。

　　「王，亞述王說他有一千匹戰馬無故失蹤，國內的祭司在檢查了現場痕跡之後，認為這是以色列魔術師的手筆，現在使者已經到了寶座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29 19：11：42∼2020-01-30 17：08：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慕卿顏 40瓶；筆直筆直的白楊樹 10瓶；GrandCaster咩羊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40章

　　果然當初就應該把這個熊孩子打死。

　　愛西絲盯著眼前一臉倔強的蓋提亞， 不止一次地冒出了這個念頭。

　　明明就是讓他去斬殺干擾商路的魔獸，結果莫名其妙地就越過國境線，先是弄沒了亞述王的一千匹馬， 又到美索不達米亞平原把巴比倫王的巴別塔給弄塌了。

　　和物資極大豐盛的現代社會完全不同， 古代社會簡直能用貧窮來形容。一千匹馬， 而且還是專門用來配合騎兵的戰馬， 絕對稱得上是一筆巨款，莫名其妙丟了這麼一大批戰略物資， 亞述王非發瘋不可，更別說拉格修王那邊的巴別塔了。

　　人家辛辛苦苦幾代王耗費海量物資才一層一層修建起來的奇觀，數不盡的金銀財寶與成千上萬的王宮美人，甚至還有吉爾伽美什王時代留下來的王室珍寶，統統都存在了巴別塔裡。結果蓋提亞光顧了一圈， 轟隆一下，堪稱人力極致的高塔就那麼倒了下來。

　　王之寶庫的事先不提， 光是巴別塔倒下這件事，就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埋在黃土裡。不過拉格修王似乎是及時逃了出來，不然也不會如此暴跳如雷地想要整軍備戰。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呢，則毫無愧疚地拍拍屁。股走了， 隨便在回程路上砍了幾只魔獸回來交差， 留下魔術回路才剛好沒多久的所羅門出來背鍋。

　　呼——吸——

　　呼——吸——

　　這是所羅門的東西，不能現在拆掉它，不要拆掉……不要拆掉它個鬼啊！今天我咕噠子就是要手撕蓋提亞！處理不了國政，難道我還處理不了你？

　　隨著愛西絲露出一絲絲意味不祥的微笑， 原本掛在牆上用來清理灰塵的雞毛撣子突兀地浮起， 繼而落到白皙嬌嫩的掌心。

　　【強化——達成】

　　柔韌的木杆揮動著，擊穿空氣發出脆響， 目標直指見勢不妙立即拔腿就跑的某個魔術式。

　　「混賬，你給我站住！」

　　……

　　作為既不是人類，也沒有人類三觀的使魔，直到被那個凶巴巴的女人追上，吊在房梁上抽的時候，蓋提亞也沒有明白，為什麼吞噬了一千匹馬的血肉和巴別塔的能量核心補充和儲存魔力，會迎來這樣悲慘的結局。

　　明明他都已經獵殺了許多魔獸，並把那些屍體拿回來完成任務。

　　經過特殊強化，附有特殊神力的木杆揮起，接觸到外殼的那一瞬，閃電般的痛楚立時激起，流竄全部結構。組成軀殼與內部程序的所有魔神統統炸了起來，發出無聲又凄厲的哀嚎。不是沒有嘗試抵御，只是魔力一調集起來，立刻就被火焰性質的神力摧枯拉朽地毀滅，痛苦也於此時倍增。

　　幸好在巴比倫那座高塔裡吸收的魔力足夠豐厚，還不致於因為這一頓打而變回原型。

　　在雞毛撣子上的神力流入蓋提亞「身體」時，愛西絲就立刻明白了。

　　所羅門制作的這個魔術式，的確並非那種在出生時就固定了實力的使魔，蓋提亞在的的確確是在「成長」。實力從初生時的不堪一擊，變得能夠和荒郊野外天生地養的魔獸搏殺，甚至還會因為魔力的問題自覺用生命力和其他富含魔力的「核心」「填飽肚子」。

　　他整個魔術式就是一塊擠干了水的海綿，抑或是正處在青春期，似乎怎麼也吃不飽的少年。

　　可是這麼一想，愛西絲就更氣了，手上的雞毛撣子也揮得更勤了。

　　「你要魔力就直說，難道我和所羅門會不給你吃飯嗎？跑到亞述和巴比倫干什麼，難道你不知道現在亞述和巴比倫對以色列都不怎麼友好嗎？吃掉了亞述王的戰馬，弄塌了了巴比倫王的巴別塔，你是想要以色列同時和兩國開戰嗎！」

　　那滴神血是燒壞了你腦子，還是你壓根就沒站在人類的角度看待事情過？

　　不對，蓋提亞是魔術式，他壓根就沒有腦子。

　　……

　　「女人，你覺得以我現在的力量，能直接殺掉一頭壯年期的亞龍？我需要魔力，更多的魔力！」

　　一直默默承受著抽打的蓋提亞紅著眼粗聲粗氣地說：

　　「別說什麼引起戰爭之類的話，那是你們人類需要頭疼的事，我只需要魔力，然後完成我該做的事！所羅門命令我不可在以色列境內濫殺無辜，我就到別的國家奪取魔力，難道那有什麼錯嗎？」

　　剛出以色列就迎面撞見了亞爾安王的一千匹馬，當然就毫無心理負擔一口吞掉緩解魔力干渴，接著又聽說巴比倫的巴別塔是歷代王的王宮，是當地魔術最高技藝的體現……於是通天塔的魔術爐心連帶著各種神器魔藥理所當然地遭了殃。

　　既沒殺以色列人，又沒吸干創造者，蓋提亞當起劫匪和爆破工程師來簡直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補充完魔力之後我就回來了，殺死了那頭龍，還把龍鱗龍角龍爪都帶了回來。那個高塔的魔術爐心很不錯，但是那個藏在高塔最裡面的寶庫才是最好的！」

　　本來愛西絲都要被他這一通狡辯說服了，結果蓋提亞好死不死又加上了最後一句，差點讓他又多挨了幾下。

　　「你還有臉說，那是吉爾伽美什的寶庫！雖然歷經戰亂有不少東西散落出去，但是的確是那個王的東西，要是他還活著，你早就吃了一發EA了！」

　　「夠了，愛西絲，把蓋提亞放下來吧。」

　　大門豁然打開，所羅門拉長的影子映在地毯上。

　　……

　　「事情處理完了，亞述和巴比倫那邊怎麼說？」

　　愛西絲窩在所羅門懷裡，從指尖發出的神力如絲如縷，蘊養著以色列王因分離回路而略有衰弱的軀體。

　　「已經解決了，沒有直接證據顯示和以色列有關，暫時不會發生戰爭。不過在貿易和關稅方面，是不可避免要進行讓步了。」

　　本來就是家養的魔術式跑出去，差點把拉格修王活埋了，以色列再怎麼嘴硬，也不可能推脫得一干二淨。亞述王和巴比倫王同時遭殃，這也算是借蓋提亞之手，對兩個王想要搶走愛西絲的打擊報復？

　　所羅門有些恍惚地想著，治愈型魔術的亮光在金發使魔的身上亮起。蓋提亞抬頭盯了他一陣子，又垂下頭去，默默用魔力自行修復著被雞毛撣子抽出的傷痕。

　　「這一次就算了，沒有下一次。所羅門，你該好好想想該怎麼教育蓋提亞了。」

　　愛西絲不贊同地瞪了白發的王一眼，隨即撥通了連接天堂的熱線電話：

　　「喂，梅（葛）塔（溫）特（德）隆（林）在嗎？」

　　「我在。現在向您報告，放置於水晶天的初始之火一切正常，自動應答機制運行良好。」連線的另一頭頓了頓，前·暗月之神清冷的聲線中透出一絲活潑，「對了，之前聽說你下界轉世，而且還找到了結婚對像，恭喜。」

　　「嘿，別提了，一堆麻煩事，簡直比你們家還混亂。好了，葛溫德林，幫我給巴比倫那邊發個神諭，告訴他們，讓通天塔倒塌是我的旨意。至於理由？天堂裡這麼多辦事的天使，你們幾個湊一塊兒隨便想個借口吧。」

　　「明白，我會和大姐一起商量的。」

　　葛溫德林的語氣突然變得有點感慨。

　　「看來誰家的事，都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小子，看在所羅門的面子上，這次黑鍋我幫你頂了！再有下一次，我非把你拆成零件不可！

　　愛西絲黑著臉掐斷了通訊，一邊怨念地想一邊禁不住咳嗽了兩聲。

　　……

　　「愛西絲，你生病了？」

　　對於一般事物分外淡漠的所羅門忽然警覺了起來，環在腰間的手緊了緊。

　　神的身軀理當完美，疾病痛苦更是與愛西絲無緣，她在人間的身體也應該一樣。哪怕對於凡人而言，咳嗽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對於愛西絲而言，也許這正是某種不祥事件的表征。

　　「不，沒有生病。」

　　黑發的女神把下巴放到以色列王肩頭，溫暖而柔韌的軀體暖暖地傳遞著熱量。

　　「只是人類脆弱的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那麼龐大的力量而已。雖然已經很努力去壓制了，但是散溢出來的力量還是會讓人類的軀體短壽。」

　　澎湃如潮，熾烈如火，耀目如光的神力在脆弱的人身裡激蕩著，填滿了整個內裡，將柔弱內髒腐蝕殆盡，唯有那副嬌柔但堅韌的外殼還保持著初見時的模樣。

　　連壽命都做不到長久的話，誕育子嗣什麼的，更是天方夜譚。

　　「到底是多久。」

　　「十年，這具身體只能陪著你十年，算算年齡，那時候最多也不超過三十歲，應該不至於老得不能看。」

　　仿佛是害怕戀人變心一般，轉世成。人的女神緊跟著又加了一句：

　　「誒，你可別以為我死了你就開始信其他神了啊，就算你把我埋到墳裡去，我的靈也會在天上看著你哦。」

　　這可不是帶有某種祝願含義的話語，身為造物主的她，可是切切實實有著相關權柄。相比起本體，轉世為人和所羅門結婚這幾年，反倒更像是睡醒無聊，干脆下界放飛自我的摸魚行為。

　　「嗯，那是當然，我永遠信奉你，吾主。」

　　白發的王垂首，在王後散發著花果香氣的前額流連不去，長而卷翹的睫毛在頰邊投下一片陰影。而以色列的王後同樣仰起頭，滿懷愛憐地吻了吻所羅門王的臉。

　　「至於我死後的事，就隨你心意吧。我全心全意地鐘愛著你，卻也不會自私到令你無兒無女，晚年孤苦伶仃。」

　　某只被華麗麗無視了的魔術式跌坐在地，不甘地發出了最後掙扎：

　　「喂，你們要親熱也要看看時間和場景啊！那個凶巴巴的女人，明明實力比龍種還強，剛才還要說把我拆了，現在你又在主人面前裝可憐！呵，真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女人！」

　　和王聯系最緊密的明明是我，不是你！你這個臭女人，憑什麼在我面前和王秀恩愛，快滾開啊！

　　哀傷而溫馨的氣氛陡然凝固，就連掛在所羅門脖子上的手臂也跟著僵硬起來，愛西絲眯起眼，笑得春光燦爛。

　　「蓋提亞，你難道不知道，打攪大人們的事，是活該要被吊起來打的嗎？所羅門，來，讓我們仔細、認真、嚴肅地探討一下有關蓋提亞教育的具體方案吧。」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文提到過王後早逝，然後咩王傷心過度，放飛自我（霧）


第141章

　　十年之後， 羅瑪尼·阿基曼目瞪口呆地盯著坐在棺材上的以色列王後。

　　「那個，愛西絲，我沒看錯吧？你說的只能活十年就是這樣子？」

　　「不然呢？你還真以為我要埋進土裡一輩子不出來啊。」

　　變成阿飄狀態也依舊光芒四射的某女神壞笑著飄下棺材， 湊近了以色列王， 呼的一下吹動他前額垂下來的頭毛。

　　「你自己都說了， 我是全知全能的主， 如果連這都做不到，我還算什麼『全知全能』啊。所謂這具身體只能活十年， 也就是『埃及公主』這個身份能夠存在十年罷了，一個身體壞掉了，還可以更換另一個身體啊。」

　　身著隆重盛裝的以色列王後打了個響指，瞬間就變成了另一個形態。

　　頭上戴著雛菊編成的花環，頭發毛毛躁躁地梳成大辮子， 洗得干干淨淨的亞麻裙子披在身上，手上拿著的牧羊杖叮當作響。

　　這不就是以前盛傳在耶路撒冷大街小巷的， 那個被他無情拋棄的牧羊女書拉密嘛！

　　「怎麼樣，是不是很高興再見到我這個樣子？啊∼畢竟還是不想把你分享給其他女人呢，像這樣每隔幾年就換個裝束還挺有趣的，就是你恐怕名聲會不太好哦∼像兒子什麼的， 就由我來負責解決啦∼☆」

　　「我……我……」

　　羅瑪尼艱難地吞咽了幾下， 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他敢說「你死了就趕緊回到天上，不要耽擱我續弦」這種話嗎？他敢嗎他敢嗎？正室王後兼創世神因為舍不得他而打算多轉生幾次來陪他，他要是敢拒絕，恐怕立刻就會暴斃當場吧！

　　要是再讓以色列的其他人知道， 他居然拒絕神的求愛， 恐怕他會當場被暴動的人群用石頭活埋了……然後他們又會比照著他的條件，從人群裡選出最接近他的家伙作為活祭品獻給愛西絲吧！

　　這絕對不能忍啊！

　　「你的話， 當然是怎麼樣都好啊。」

　　羅瑪尼努力控制著臉上的肌肉，以免在嚴肅的葬禮上露出難以解釋的扭曲表情。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耶底底亞竟然會怎麼叫也叫不醒，原來是想把他踢上來頂鍋嗎？

　　「想一想，每隔幾年就會有不同身份的你被送進宮，也……也挺有意思的。」

　　強力而隱蔽的結界依舊維持著，在外人看來，深愛著王後的所羅門王正拈起一支白玫瑰，滿懷悲戚地將之放到石棺蓋子上。隨著哀樂的行進，石棺被放進了提前挖好的墳墓裡，曾經芳華絕代，一度占領了所羅門王整顆心的王後就那麼沉睡在黃土之下。

　　沉重的氛圍籠罩了整個人群，有人低低啜泣出聲，隱去了身形的魔術式坐在墓園石碑上，赤紅如血的雙瞳穿透結界，忍不住勾起一絲冷笑。

　　說什麼此生最愛的唯有王後，那麼在她的葬禮上好歹也要流下眼淚啊！一個人使用魔術將自己偽裝起來，卻躲在結界裡面無表情，連一絲一毫的悲戚也不見，哼，世人稱贊的賢王所羅門，根本就是個殘酷、冷血、又外道的廢物！

　　……

　　大衛之子，神所鐘愛的賢王所羅門，當為王四十年。

　　眾子嗣和眾大臣們圍在他身邊，等候他最終的遺言。所羅門側過臉，從二十歲起就從未變過的雙目冷清地瞧著，將眼淚、竊笑與不可見光的陰謀盡皆收入眸中。

　　思維仍在正常運轉，雄厚的魔力仍然在回路中湧動，所羅門王本可在此時將所有的陰謀都粉碎於無形，但是臨終的王並沒有這樣做，一如從前那樣冷漠而淡然交代完了後事。於是眾人退散，直到一道熟悉的倩影映入眼中。

　　「甘心嗎？就那樣放棄緊緊攥在手中的權勢，放棄強健的體魄與無可匹敵的魔力，從此成為一縷埋進墳墓裡的幽魂。」

　　深情卻又無情的神垂下頭來，纖長的手指為他理順蓬亂長發。

　　「你是我最鐘愛之人，也是世上我唯一愛著的人，假如你求我，我會立刻為你取來不老不死的靈藥，即便如此，你也願意墜入死亡的深淵？」

　　殘存的余暉從窗外斜著灑落，鮮艷如血。

　　「沒有必要。」生命盡頭的王如此回答道，神情清冷而又漠然，「長生久視帶來的必然後果就是僵化，人類的未來與創造力會被我束縛，從而錯失不少發展的機會。我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所有的時光都沐浴著你的恩典，我已心滿意足，再沒什麼渴求的了。」

　　瀕死的王拂開神額前凌亂的碎發，像初次發現那個祭壇上的精靈一樣，深深地凝視著那雙總是湧動著熱烈愛意的眼眸。

　　「在我死後，戒指……」

　　「不，你不必還給我。從我把十戒給你的時候，它就是屬於你的東西了。」

　　「不，那枚婚戒不能留給其他人。」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就在所羅門王將死之際，天空中劃過了一道不引人注意的銀芒。

　　「那麼，愛西絲，英靈座見。」

　　「嗯，英靈座見。」

　　兩人互相凝視著彼此，最後交換了一個冰涼的吻。

　　神的身影已消散無蹤，死亡的氣息蔓延著，所羅門獨自一人，迎著天際緩緩落下的夕陽，閉上了雙眼。在離開人世的最後一瞬間，他看見，藏匿在角落處的黑暗陡然蔓延開來，金發的魔術式匍匐在他床前，七十二魔神發出了悲鳴。

　　……

　　沉睡在迦勒底的醫生陡然坐起，大顆大顆的汗水順著臉頰弧線滑下，仿佛是不堪重負一般喘息著。

　　「哈啊——」

　　「哈啊——」

　　適應環境後，茫茫一片的黑暗中消解，與此同時，狂風呼嘯著穿越迦勒底的聲音也漸次傳入耳中。

　　「原來是做了個夢嗎？我就說，我不可能有這麼離奇的經歷，和以前的我共用一個身體，王後還是愛西絲什麼的，那也太過離奇了。一定是因為最近勞動強度太大了，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夢境。呼，反正都醒了，那就起床去管制室繼續工作吧。」

　　激蕩不休的情緒在安靜的室內平靜下來，被達芬奇強令休息的醫療部負責人搓了搓臉，伸手按下了台燈的按鈕。

　　昏黃燈光下，一道料想不到的身影撥了撥無名指上的指環。

　　「好久不見了哦，羅·瑪·尼∼」

　　「啊，愛西絲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啊，不，不對，你怎麼上了英靈座啊！難道我做的夢全都是真的嗎！！！！」

　　同一個世界，不同時間線上，日本冬木市的某處，剛剛抵達預定戰場的Caster忽然警戒地抬起頭。

　　「怎麼了Caster，是發現敵人了嗎？」

　　「沒有，Master，不是敵人。」

　　回來的是神。

　　神情淡然的從者想道。

　　……

　　一只光裸的腳穿越光門，踏上燃燒的土地，然後是纖長的四肢，苗條的腰，精致的五官和瀑布般的漆黑長發。

　　鋪天蓋地的火籠罩了整座城市，巨大的煙柱就連十公裡外都清晰可見。只是一瞬間，居住於此的普通人便被急速擴大的戰場吞沒了進去。愛西絲垂下頭，隔著破碎的建築凝視著無辜死去的市民。

　　渙散無神的雙眼只映出一片空無，就像瀕死時的所羅門。

　　放眼望去，所見到的皆是倒塌燃燒的建築物，死去的人在高溫下脫水形成奇怪的蜷縮焦炭，而尚未得到解脫的傷者正在或低或高地**著，並被時間逐漸奪走生命。

　　不過，就是在這樣一片荒原中，仍然有小小的生命頑強地堅持著。

　　她看見一個頹喪的男人失魂落魄地在廢墟和屍體裡穿行，被火炙烤得嘶啞的嗓子一刻不停地呼喚著，一如他靈魂深處的悲鳴。

　　「你在找什麼，衛宮切嗣？」

　　在本次聖杯戰爭中慘敗而歸，連余下壽命也所剩無幾的男人愣愣地抬起頭，看著立在山丘之上的女性。很難說那是什麼感覺，既像是個普通人，引而不發的氣勢卻讓衛宮切嗣很難不想起自己那早已不在人世的妻子。

　　就像是聖杯一樣。

　　但身為愛因茲貝倫的女婿，他又很清楚，對方根本就不是聖杯，因為冬木的聖杯都是愛因茲貝倫制造出來的。衛宮切嗣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皮套，摸了個空之後才想起，自己的武器早就掉到了不知道哪裡去。

　　慘敗成這樣的自己，除了那點殺人的技巧，也沒什麼可被利用了。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衛宮切嗣反而放松下來，如實回答。

　　「我在找還有沒有人活著，我想要……彌補。」

　　說到底……說到底，冬木市會發生這樣的災難都是因為他和其他那六個御主的貪婪才引起的。什麼公平、道德、正義在血淋淋的現實面前全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他現在只想要救人，救更多的人。

　　不是為了拯救生命這種空洞而高尚的理由，而僅僅是為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靈尋找一根支柱，滿足他怪異的贖罪心理。

　　「你當然會找到，你會找到一個可愛的孩子。」

　　愛西絲抬了抬手，破碎的水泥板湧動著向外翻開，露出一個因高溫和煙塵而窒息昏迷的少年。盡管命懸一線，但微弱起伏的胸膛依舊昭示著他頑強的生命力。

　　在看到那個少年第一眼起，衛宮切嗣就以一種格外敏捷的速度衝了過來，把他周邊的碎片扒開，緊緊抱在懷裡。

　　「你是從者，還是聖杯？」

　　衛宮切嗣抱著這個少年，警惕且謹慎地步步後退，直到把自己藏在一棟還沒完全倒塌的房子後面。

　　這種突然出現的人物尤其麻煩，他根本搞不明白對方到底是魔術協會裡隱世不出的老怪物、聖堂教會的高層人員，還是死徒那邊的人。

　　「你沒必要搞清楚我到底是誰，你只需要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更沒有興趣就是了。我只是來冬木辦點其他的事，和你打招呼只是順便。」

　　身份不明的女性站在高處，隨意地撩了一下頭發。

　　……

　　從她這片土地的第一秒，所有事情的因果線一下就清晰起來了。

　　為什麼會重新出生在冬木，為什麼前生沒有安克姍海娜曼這個家族，這個強到甚至能以武力解除封印指定的家族為什麼鮮少被人提起，為什麼多麗絲對於自己的女兒是那個態度……

　　愛西絲捂嘴輕笑起來，緊接著又變成了暢快的大笑。

　　因為，這個家族，本來就不存在啊。什麼封印指定，什麼從英國搬到日本這個鄉下小地方，根本就是偽裝而已。

　　真正意義上屬於這個家族的，從來都只有她一人而已，修改阿卡夏記錄真的是個省時省力還不容易被人發現破綻的方法。

　　曾經的她是個在冬木大火裡意外活下來的孤女，千萬年之後，她又回到了原點。

　　衛宮切嗣在廢墟裡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那個瘋女人。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止住大笑，擦了擦從眼角處沁出的淚水，輕快地轉向了魔術師殺手。

　　「今天我想通了一些之前想不通的事，趁我心情好，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只要不是人類全體靈魂物質化，世界和平之類大而空泛的願望，我都能辦到，而且是以美好的方式達成哦。」

　　衛宮切嗣站在搖搖欲墜的建築物下，臉上久違地浮現了掙扎。

　　「我已經不相信那樣的願望能夠達成了。要說願望的話，我想讓冬木市恢復原狀。」

　　「務實的願望，我接下了，但我也會收走你的代價。」

　　話音落下，仿佛按下了電視倒放鍵一樣，倒塌的電線杆重新豎起，碎裂的磚石飛舞著在空中彌合，就連在這場火災裡不幸失去生命的人也統統睜開了眼，像沒事人一樣出門工作、購物。

　　衛宮切嗣抱著少年站在街道上，呆呆地張大了嘴。

　　一個城市範圍內的時光倒流、大批量復活死人，這已經超越了人類想像的極限，完全達到了奇跡的範疇。

　　願望被完美地達成了，完美得甚至令他心生恐懼。

　　「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的（殺人）技巧？我的刻印？衛宮家的魔術？還是像魔鬼一樣收走我的靈魂？」

　　顧不得旁人奇怪的眼神，衛宮切嗣震撼不已地向房頂上的不可見之人大聲吼道。

　　「技藝？刻印？魔術？」那個來歷神秘又強大無比的女人向冬木市的某個方向張望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開口，「算了吧，那些東西我根本看不上，我要的代價——」

　　「只是你見過我的記憶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第一卷的伏筆圓上了，歐耶！其實我發現FGO劇情裡還有個BUG，如果咩王在臨死時把戒指還給了上天，那蓋蓋為什麼會有九個戒指？老所長又為什麼會有那個戒指？所以設定成沒給愛西絲還成功，蓋蓋撿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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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英靈試做第二號， 全能的天才，萊昂納多·達·芬奇在工坊裡叫住了從門前經過的醫療部負責人。

　　「羅曼，你覺得， 這一次， 我們能成功嗎？虞姬我就不說了， 蓋亞側的精靈我可使喚不動， 但是我覺得，就連剩下的卡多克和戴比特， 作為御主來說也還不夠成熟。」

　　以蒙娜麗莎形像現界的絕世美人皺眉道，裝在肩上的機械臂仍舊一刻不停地制作著御主們所要的防護禮裝。

　　不知為何這幾天有些心不在焉的羅瑪尼看了達芬奇一眼，也跟著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

　　「我也覺得他們兩個作為御主，似乎還差了一點什麼， 和每個特異點裡的從者沒法做到完全契合。卡多克還好，他本質是個溫柔的人， 只是有些現代魔術師的驕傲，但是戴比特……」

　　出身於時鐘塔最神秘的傳承科，卻又被不明不白地趕了出來。本身被馬裡斯比利欽點為「孔」一樣的存在，在迦勒底又召喚出了自稱「冠位」的狂階英靈。天性孤僻自傲， 在和雷夫以及他的前御主對抗時反水， 也不過是為了自身著想。

　　他就像一頭獨狼，攻略過的所有特異點都是由他與召喚出來的冠位從者完成，而那些被抑制力本身所召喚出來的從者，不是抱著警戒的態度， 就是遠遠觀望， 看著他直接暴力破局。

　　這一點在最後的烏魯克特異點體現得尤為明顯，在初次遇到「恩奇都」即戳破他的偽裝， 立即壓上全部戰力擊敗「恩奇都」，取得了聖杯修復特異點。算上從迦勒底出發的時間，總共用時不到三天。

　　不是說這樣行為無法解決問題，只是不可取罷了。喜歡用暴力破局的人，往往會將智慧放到一邊，總有一天，會遇到在武力上無論如何都無法擊敗的對手，到那個時候，許久不用的腦子還能正常運轉嗎？

　　更何況是蓋提亞……

　　三千年過去，就連羅瑪尼本人也不清楚，那個具有極高成長性的「人理修正式」成長到了什麼地步。

　　……

　　「萊昂納多，這麼一想，我又頭痛起來了啊！」

　　羅瑪尼·阿基曼誇張地用拳頭捶著腦袋，臉上全是苦惱神色。

　　「關於時間神殿的情報，迦勒底應該很清楚了吧，那是近乎於冬木天之杯的第三法造物，換成容易理解的話來說，哪裡就是個固有結界。只不過這個固有結界還比普通從者的技能穩定一百倍，怎麼也不可能從內部撐破。要想擊敗七十二魔神的話，就必須要進入那裡作戰。」

　　「御主們可全都是**凡胎，連從者也無法擊敗，要跨越虛數之海到時間神殿裡作戰，御主必須和從者配合戰鬥。如果和從者默契度太低的話，到時候響應召喚的從者怕是會無法構成戰力的！」

　　「我也正是擔憂這一點。」

　　達芬奇把手一揮，金燦燦的薄薄片裝禮裝就飄向了桌面，自動裝進盒子裡。

　　「要說和從者的默契度，我還是覺得愛西絲更靠譜。」

　　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幾年，可那光耀的靈魂，以及縈繞糾纏在靈魂之上因緣，都令她堅定不移地相信著，那個有一點點倔強，有一點點偏執的A組1號御主，真真實實地擁有著駕馭從者的能力。

　　這樣自言自語著，全能的天才不經意間一抬頭，卻發現一向合作愉快的同事滿臉古怪神色。

　　「啊哈哈，愛西絲啊……怎麼說呢，她還沒回來，就不用作為戰力了吧？實在不行的話，我從倉庫裡拿點東西擺個祭壇祈禱一下，要是還不行，就只有用到那個了。」

　　羅瑪尼·阿基曼含含糊糊地說，一時間竟升起了脫掉手套好好端詳一下那個戒指的衝動。

　　好歹也是結過婚的夫妻，擺個祭壇祈禱一下也是能行……的吧？用那個戒指可是要炸掉靈基的誒，不管是泛人類史和記錄在書本上的痕跡也會一並抹去，愛西絲總不會無情到眼睜睜看他去死吧？

　　重生為人的所羅門王怠惰地思考著。

　　……

　　時間冠位神殿中，身負重創的三位御主連同加拉哈德一起，七零八落地倒在潔白的神殿角落，鮮血緩緩流淌。應貞德召喚而來的從者們苦苦堅持，於憐憫之獸的【反召喚】之下苦苦堅持，金色的靈子無時無刻不從靈核之中散逸而出。

　　支配著魔術王遺骸的七十二魔神端坐於王座，張狂而猙獰地大笑，虛空中湧出源源不斷魔神柱阻攔著英靈們的腳步。

　　羅瑪尼·阿基曼把自己掩藏在不斷倒下，卻又不斷抵擋著的從者隊伍之後，透過鬥篷瞧著那個高居王座之上的「魔神王」，就在這一瞬間，他豁然體會到了愛西絲為什麼總愛拿著雞毛撣子追著蓋提亞漫山遍野地跑了。

　　就算是他，這時候也好想把蓋提亞吊到房梁上用雞毛撣子好好打一頓啊！

　　對了！其實對蓋提亞寶具還有另一個東西，而且一定有用，就是當年愛西絲用的那個雞毛撣子！

　　被神使用過，被神加持過，並且在古老的歲月裡曾不止一次地訓誡過七十二魔神，這完全夠得上寶具的標准了！要是雞毛撣子的原物還在的話，就算是在時間神殿，蓋提亞恐怕也免不了被擊敗吧？

　　但是那個東西是極易朽壞的木質，顧及到現在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又一個從者在眼前化作了漫天金色光點，思緒游離的醫生深吸一口氣，啟動了手上的指環。

　　「……生命乃是終結之物，生命乃是積累痛苦的巡禮。但這絕不是死與斷絕的故事。蓋提亞，我積年的慚愧，由吾之遺骸而生的野獸啊。現在正是我親手制裁汝之惡的時候了。」

　　雖然只看過愛西絲使用，並沒有親自動手實踐過，但是，拜托了，請一定，一定要召喚出那個東西啊！

　　「第四寶具，首演。【為神加持，為神所用，懲戒魔神的上帝之鞭】。」

　　……

　　第四寶具成功了嗎？

　　成功了。

　　薅到上帝羊毛了嗎？

　　薅到了。

　　時空仿佛在此靜止，感應到手中確實出現了什麼東西的冠位Caster·所羅門睜開眼，就發現所有人都盯著他，確切的來說，是他手裡那根與魔術王形像極為不符的雞毛撣子。

　　從者們開始騷動。

　　「這……雞毛撣子難道也是所羅門王傳說的一部分嗎，是寫有所羅門王事跡的書籍在流傳時發生了缺損嗎？」

　　「不知道，總覺得那東西真的好像我小時候調皮搗蛋，然後被我媽到處追的時候，手裡拿著的那個東西啊。難道所羅門王平時也是這麼和七十二魔神相處的嗎？」

　　不知是誰小聲嘀咕著，揭穿了第四寶具的真相。

　　「雞、雞毛撣子？！我覺得所羅門王的形像一下子就幻滅了。」

　　端坐於潔白玉座上的「獸」先是緊張的站起來，然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突如其來的事態都令我驚呆了，不過這確實很有你的風格！少引我發笑了，所羅門，你以為，就憑這根小小的雞毛撣子就能擊敗我？笑話！能擊敗我的只有生前的你！已經死了的你又有什麼權限！去死去死去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吵得頭疼的所羅門情不自禁地捂了捂額頭。

　　「看來我的確如愛西絲所說，對你太過寬縱了，導致如今這樣的惡果。如今就在這裡，結束我們之間的孽緣吧。」

　　他輕輕揚起雞毛撣子，對著高居玉座的魔神們揮下，強烈的白光頓時充塞了所有人的視野。

　　……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發現自己躺在迦勒底的地板上，在冠位時間神殿的戰鬥仿佛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他們還在這裡。

　　「唔……」

　　羅瑪尼·阿基曼揉著刺痛的腦袋爬起來，發現自己正趴在醫務室裡，而已經習慣的白色皮膚，又變回了刻著大衛王之星的小麥色手背。

　　嗯，還有按照現代審美觀來看相當時尚的黑指甲。

　　這是又變成所羅門了啊，想做個普通人怎麼這麼難呢？

　　被迫掉馬的冠位Caster苦惱地想著，一邊緊緊關上醫務室的們，只透過安放在門口的攝像頭觀察外部環境。好在迦勒底眾人都還處在搞不清狀況的混沌狀態裡，連什麼時候缺了醫療部負責人也沒有發覺，就那麼被他熬到了深夜。

　　牆上的時鐘哢噠哢噠地響著，指向了午夜十二點。

　　所羅門摸出抽屜裡私藏的小蛋糕一口口挖著，某種奇異靈感突如其來地席卷全身。

　　有事情要發生了！

　　千年前無往不利的靈感如此提示著，哪怕心懷對蛋糕的萬分不舍，所羅門依舊一步一步，僵硬地靠近了迦勒底大門。

　　轟隆——

　　大門被爆破的響動幾乎令人以為南極發生了八級地震。

　　頭戴金冠，身披潔白長裙的罪魁禍首站在風雪裡，隔著虛數之海與幻夢之境，隔著數不清的生與死，對他微微一笑。

　　「嗨，所羅門，好久不見，過得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終於寫到這裡了！開文時就想寫的一幕！！！我覺得在這裡完結都可以了（大霧，還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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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迦勒底番外一

　　於是還在懵逼中的迦勒底眾人有幸欣賞到了魔術王·所羅門人生中最丟臉的一刻。

　　傳說中冷酷、無情又外道的冠位Caster所羅門就像只重新得到丟失寶貝的小狗一樣， 死死抱著某個失蹤已久的A組1號御主不撒手。

　　被驚醒然後趕到門口的從者滿頭問號地盯著所羅門滿頭毛茸茸的白發一下埋進門口不知名的女人懷裡，看肩膀聳動的樣子，所羅門王這是……在哭？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 從者們就惡寒得集體虎軀一震。

　　都說了魔術王所羅門是個殘酷無情的人了， 可是現在怎麼看怎麼是羅曼醫生軟趴趴抱著人不松手啊！說是殘酷無情， 殘酷無情到底在哪裡喂！

　　「喂， 你不覺得這是所羅門王的風流癖好又發作了嗎，看到一個美女就跑過去搭訕什麼的。」

　　「啊？風流好色難道不是像大衛、庫丘林、還有弗格斯一樣， 看見身材火辣的女孩子就上前搭訕，緊接著就訂好酒店房間的嗎？看所羅門那個軟弱的模樣，倒像是看見老情人了一樣……」

　　「好像是這個道理，不過所羅門不是沒感情嗎？」

　　「你覺得之前隱瞞身份在迦勒底一呆就是好幾年的家伙像是沒感情的樣子嗎？」

　　「咳咳，你們還是給羅瑪尼留點面子啊， 好歹他也在迦勒底為御主做了這麼多的貢獻啊！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確認所羅門抱在懷裡那個人的身份嗎！」

　　一堆唯恐天下不亂的從者聚在一起，絕對會出事的！而且外面不是人理燒卻了嗎， 到底打贏蓋提亞沒有也不清楚，就算贏了，外界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聯系上迦勒底！

　　也就是說，外面根本不存在「人類」這種東西， 能從外面轟開大門的只有非人！

　　……

　　頗有同事愛的萊昂納多·達·芬奇頭痛地想著， 魔杖一揮，就在通道處設下了暗示魔術，阻止了所羅門王的風評進一步被害，接著又打開迦勒底特制的掃描儀， 對著那個身份成迷的女人掃描了一下。

　　本以為掃描出的結果會顯示為未知， 結果卻大大出人意料。

　　滴答一聲，充滿科技感的屏幕上立刻彈出了對方的姓名、住址、生日、血型還有大頭照， 而這些信息所對應的，正是失蹤已久的A組第一號御主，愛西絲·安克姍海娜曼。

　　等下，愛西絲不是疑似和過去的羅德蘭世界一起陪葬了嗎，怎麼會又出現在迦勒底門口？！

　　全能之人驚疑不定地想著，忽然看見加拉哈德默不作聲地靠了過來，還有貞德、瑪爾達、喬爾喬斯等從者也滿臉嚴肅地站在原地，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隨便起哄。再轉頭一看，就連那個做事都不行，拱火第一名的梅林也收斂了嬉皮笑臉的表情，正偷偷摸摸地想把自己藏進人群裡。

　　某種大事似乎就要發生的預感不斷在全能之人的胸中醞釀。

　　「加拉哈德，你們這是怎麼了，難道愛西絲的身份有問題？」

　　「沒、沒問題……」加拉哈德的臉色復雜得難以言表，「萊昂納多，那就是愛西絲。如果你還有疑慮的話，那就再調查一下。」  ？？？

　　愛西絲的身份難道有什麼問題嗎？哦對了，她身上纏繞的靈光好像更強了，以前像是海岸上的燈塔，現在光是站在面前，就能感覺到自己像是被扔進了烤爐裡。

　　她太閃耀、太熱烈了，真不知道所羅門是怎麼做到無視那種靈光的。

　　全能之人滿懷疑慮地瞬移到管制室，然後啟動了專門用於檢測從者靈基的裝置。

　　……

　　「警告！警告！目標靈基過強，超過檢測極限，立即啟動應急預案！」

　　達芬奇再三揉了揉眼，看著屏幕上一片閃著金光的「EX」，幾乎懷疑自己是中了所羅門的暗示魔術。

　　對魔力EX、真名識破EX、神明裁決EX、天之啟示EX、天空之玉座EX、救世主EX、千裡眼（全能）EX、十之王冠EX，外加一堆神性EX、魔力EX、筋力EX、耐久EX、單獨顯現EX等等亂七八糟的一串資料。

　　可以說，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數據，就沒有一項低於A＋等級的。

　　這樣的數據，放在任何一個從者上，都足以令其稱之為完美的從者，就連在冠位時間神殿裡錘爆了一眾從者和御主的魔神王·蓋提亞也不存在如此無懈可擊的數據。而且，在那一串閃瞎人眼金色EX之外，突兀顯現了靈基的愛西絲資料上還有一大片迷霧籠罩的區域，就好像故意掩藏著什麼一樣。

　　砰的一聲，承載了過高數據的電腦終於哀鳴一聲，冒出了一股黑煙。

　　萊昂納多·達·芬奇咕嘟一下咽了聲口水，奧茲曼迪亞斯極具穿透力的吵鬧笑聲一直從大門口傳到管制室。

　　「……身上是埃及的服飾，頭上是下埃及的王冠，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是法老！」

　　……

　　直到現在，達芬奇也不怎麼敢相信，從迦勒底裡失蹤的御主就是神座於天的那一位，於是作為迦勒底醫療部負責人，自己七十二魔神又導致了人理燒卻的所羅門王就遭了殃。

　　「所羅門，老實交代，愛西絲是不是那位，嗯，和聖杯有關，神座於天的那位？」

　　就算她再怎麼不相信愛西絲的另一重身份，但除了這個解釋，也沒有更好的理由能解答對方所有屬性都高達不可估測的EX級別這個事實。而加拉哈德在上個紀元的羅德蘭世界的歷險也證明了這點，那個世界由初始之火維系，而愛西絲正是與世界本源化為一體的「薪王大人」。

　　從某種程度上講，愛西絲=那一位，根本就是理所當然。

　　「事到如今，看來也沒法瞞著你們了。是！愛西絲就是你們想的那位，不過萊昂納多，能不能不要叫我所羅門，我還是覺得羅曼更好聽啊。」

　　被迫和老婆分開的所羅門無奈地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望向被從者們堵住的門口。

　　你們能不能有點良心啊，我和愛西絲才相聚十分鐘不到，你們至於嗎！

　　「反駁無用！所羅門，既然已經恢復身份了，那就不要再掩飾了，反正大家遲早都會知道的！」話音未落，套著絕世美女皮相的全能之人又相當八卦地湊過來，悄悄八卦道，「對了，還有啊，為什麼奧茲曼迪亞斯又說她是埃及的法老？」

　　唉，看來這群每天都無所事事的家伙真的是很閑，不把愛西絲的馬甲扒光是不會罷休的了。

　　所羅門無奈地轉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極小聲極小聲地說著：

　　「愛西絲可不是法老，她只是下埃及的女王而已，並且在結婚之前就把下埃及的王冠還給了她的弟弟……」

　　「嗯？什麼弟弟？什麼結婚之前？結婚對像又是誰？」

　　一群雅威家的從者一圈圈把所羅門圍起來，眼睛裡閃爍著「你要是敢和吾主結婚就把你活撕了」的光。人牆之後，還有幾個埃及的從者和無關人士伸長了脖子圍過來，想要看見某些喜聞樂見的畫面。

　　拉美西斯二世悄無聲息地隱入沸騰的人群，深藏功與名。

　　……

　　「快快快，所羅門可是魔術王，不能讓提前使用魔術跑掉了！」

　　「你在地上布置結界沒有？一定要阻斷地脈對魔術王的供魔！」

　　「戒指！還有戒指！」

　　「笨蛋，所羅門的十戒是天神賜予他的恩惠，剝奪不了的！與其偷走戒指，還不如讓吉爾把天之鎖拿過來，沒有神性也不要緊，反正他是筋力E！」

　　魔術王所羅門可憐巴巴坐在一只小板凳上，被密密麻麻的從者圍觀著，弱小、可憐、又無助。

　　「愛西絲只是那個時候下界轉生成法老的女兒而已啊，又不是要真正統治世界！她要是統治世界，神代根本就不會消退，更不會有迦勒底的建立了！至於其他的，我是不會說的！」

　　所羅門幾乎耗盡所有勇氣吼出了這麼一段話，手上的戒指發出微微光亮，啪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

　　「哎呀呀，不愧是魔術王，就算是這樣嚴密的防護，也被他找到破綻逃跑了呢。該說不愧是上帝鐘愛的人之子嗎？」

　　常年神隱的阿瓦隆劍聖緩緩步出，嘴角保持著輕浮的笑容。

　　「不過這也沒關系，迦勒底的資料庫真的是個好東西，所羅門生平的全部資料都在裡面呢。梅林大哥哥我特意復印了幾份資料來給你們哦。根據所羅門王生平，唯一和埃及有所交集的，就是他迎娶了埃及法老的女兒作為王後，並且為那位埃及公主修建了緊鄰著所羅門寢宮的法老女兒宮，再加上他生前興師動眾修建的第一聖殿，哎呀呀……」

　　圍觀的從者們一下子炸了開來。

　　「這麼說起來，魔術王所羅門不就是迎娶了上帝嗎？這也太犯規了吧！雅各能在格鬥術上贏過天使，摩西帶人出走以色列並建國，大衛擁有約櫃，所羅門干脆娶了上帝，難道他們雅各家的男人血脈裡都恆定了一條『對神魅惑』的技能嗎？！嗚，可惡，這種犯規的技能我也想要啊！！！」

　　除了加拉哈德症狀較輕以外，其余所有和那位神明有關的從者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石化狀態，灰暗的外表裂開道道傷痕，一陣風吹過，還有簌簌石粉飄落。

　　「這種事情說出來，恐怕長大了的我會氣到炸裂的吧？聽說那位女神還降下天罰毀滅了位於美索不達米亞的通天塔啊，我是該向所羅門還是那個女神要賠償呢？」

　　長著一張可愛正太臉的吉爾伽美什一手托腮，貌似純良地吐出膽大妄為的念頭。

　　「賠償是不可能賠償的，一輩子都不可能賠償，想想那些神的德行，就讓人暴躁啊。果然，要賠償什麼的，應該還是長大了的我比較得心應手一些。而且那個被愛西絲帶回來，和我一樣金發紅眼的小孩子有點讓我在意啊。」

　　「切，這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個年紀一大把，偏偏還不自知地裝成十七八歲少女的老太……」

　　呼的一下，人群陡然散開，各自退開十米遠，驚恐地看著某個觸及禁語的藍色槍兵。

　　「什麼啊，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像我立刻就要去死了一樣！」庫丘林不服氣地站起來，示威一樣地活動著手腳，「反正斯卡哈那個老太婆又不在，我根本就不用——」

　　猩紅色流光一閃而逝，未完的話語戛然而止。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另立一卷的，但是章節實在太少了，就干脆全拿出來當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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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迦勒底番外二

　　「我再也不要和那群可怕的家伙面對面了。」

　　既可以稱作是魔術王所羅門， 又可以被叫做普通人的羅瑪尼·阿基曼垂頭喪氣地趴在愛西絲腿上，門外從者暴躁撓牆的響動一聲聲傳入耳中，又加劇了羅瑪尼本身的鴕鳥屬性。

　　出去面對各種八卦目光和狂信徒的眼神死光什麼的， 他是真的沒有勇氣啊！他又不像大衛那種厚臉皮， 被問到兒子和主婚姻具體狀況的時候還能面不改色地捧起阿塔蘭忒的手， 說要她安慰自己受到重創的心靈的！

　　幸好戒指上的法術還比較有用， 能攔著那群八卦上頭的家伙，不然恐怕連這點溫馨的獨處時間都沒了。

　　羅瑪尼憤憤不平地咕嚕了一聲， 不出所料被自家王後擼了一把頭毛。

　　「好啦，別生氣啦，本來失蹤的御主突然回到迦勒底，還變成了創造世界的女神，再嫁給了你， 是個人都會好奇的。他們也是太閑了，所以想找點事做， 信不信過幾天他們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但是他們不覺得這是侵犯了我的隱私嗎？我突然覺得變成普通人也不是個好主意了，要我還是那個弱小的醫生，根本就用不了魔術！」

　　「所以你現在帶著力量變成了『普通人羅瑪尼·阿基曼』了哦，頭上沒有王冠， 身後也沒有成千上萬的民眾要你去管理， 你就是你，一個可以盡情歡笑，盡情哭泣的男人，難道這還不夠嗎？還有， 你最好和我解釋一下， 為什麼你一想著逃跑，就直接轉移到我的臥室裡了？」

　　伸手， 用力，揪——

　　好，那張長期面無表情的俊臉就被扯成了一張大餅！

　　「那個時候我在換衣服了，你不覺得你需要為你闖進來的行為負責嗎，偷窺的羅瑪尼·阿基曼先生？」

　　可是你根本就是全知全能的主，換衣服只要改變外面的靈子結構就可以了！偷窺什麼的全是無稽之談！

　　臉被無情扯住，羅瑪尼只能一邊嗚嗚地表示委屈，一邊生無可戀地捶床。

　　……

　　「切，又開始了。」

　　一度被以色列王後·魔術之祖伊西斯·造物主活活撕開時間神殿，並在虛數之海裡被殺了足足七十二次，差點直接打回原型的蓋提亞傷到眼睛似的別開眼，對上面前抱著芙芙滿臉茫然的瑪修。

　　「誒，什麼東西又開始了？」

　　瑪修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個看起來和醫生外貌有點相似的小男孩，很艱難才忍住拋掉芙芙把他抱進懷裡揉捏的衝動。

　　雖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可是那樣嘟著嘴的樣子，真的好像阿納斯塔西亞平時在迦勒底裡偷偷養的貓咪啊。看見生人靠近的時候回炸毛哈氣，實際上伸出手的時候，卻會乖乖躺下來人人撫摸呢。

　　「那個，你好，我叫瑪修，是原本迦勒底英靈試做第二號的憑依——」

　　「行了行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名字，被廢棄的迦勒底亞從者試驗品，瑪修·基列萊特，原本應當被圓桌騎士加拉哈德抹除意識，碾碎靈魂的小女孩。」

　　雖然嘴上毫不留情地說著，但那個留著金色頭發，臉上總是寫滿嫌棄的男孩盯著瑪修的眼神中，卻極為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溫情。

　　那樣的感情，是高高在上的憐憫。

　　懷中抱著的白色小獸「芙」的叫了一聲，表示著嚴重的不滿。瑪修被那個陌生男孩的氣勢震懾了一下，卻仍舊不依不撓的湊近過來，紫色的澄澈瞳孔好奇地盯著差點被打回原形的魔神王。

　　「好熟悉的感覺……明明和迦勒底的人都不像，請問前輩你叫什麼名字？」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有再多的戾氣也要消散了，滿腔憤怒的魔術式終於放柔了神情，不情不願地開口：

　　「你可以叫我蓋提亞。」

　　……

　　等愛西絲打開房門的時候，正看見達芬奇指揮著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伙一根根拔掉釘在牆上的紅槍，把再度陷入瀕死狀態的庫·丘林撕下來，在看到她身影，卻沒看到所羅門同行時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曖昧笑容。

　　影之國的女王神清氣爽地撩了撩頭『發，回眸一笑：

　　「雖然渴望有人殺死我，但是在死去之前的間隙，我也不介意最後享受一把。你把我從影之國暫時轉移到了這裡，我十分感激，庫·丘林對你口出狂言，是我這個老師的失職，接下來我會更嚴格地調。教他的。」

　　「沒想到除了庫醬，這個迦勒底竟然彙聚了這麼多值得到我戰車裡過夜的優秀男人呢，我實在是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個地方了。」

　　出現在走廊盡頭，純潔而清秀，放蕩且毒辣的康諾特女王敲了敲皮鞭，露出膽大妄為的挑釁笑容。

　　「啊啊，像所羅門那樣優秀的男人，竟然來不及被我統治就成為你的藏品，這種事簡直無法容忍。如果是你的話，我姑且後退一步，暫時把他寄存在你這裡好了。記住，是暫時，暫時的，哪怕你是那位獨一之神，只要有一點松懈，我就會毫不留情地把他給綁上我的戰車哦。」

　　「怎麼樣，比一場嗎？就比誰更能得到所羅門的心，勝利者就可以完完整整地享用魔術王哦∼」

　　愛西絲瞥了一眼走廊地板倒映出的幾十條影子，唇邊露出毫無畏懼的微笑。

　　「阿爾斯特的康諾特女王，你是在以我的囊中之物作為挑戰的獎品嗎？這很不公平啊，勾引走所羅門的你可以奪走他，而勝利的我卻只能得到我原本就擁有的東西，而你毫無損失，怎麼看都是你更劃算啊。」

　　梅芙女王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來。

　　「我就知道，某人鼓動我出來試探你的行為肯定會失敗，成為過去·現在·未來優秀男人的戀人的道路，依舊還很漫長。不過，以所有男人的戀人和支配者梅芙之名，絕對要努力做到！」

　　「不對哦，梅芙小姐，你難道不知道嗎，就連你本身，也是我的藏品。」

　　……

　　噗嗤——

　　走廊的那頭猛然爆發出不堪忍受的笑聲，也許是察覺到不能再隱藏下去，偷偷圍觀的英靈們干脆一股腦湧了出來，對愛西絲表達出了高山景仰的崇拜之情。

　　梅芙本身都是個腳踏不知道多少條船的渣女了，還能把梅芙當成自己的收藏品，就連阿爾斯特最狂妄的戰士也不敢這麼說。不過想想愛西絲嫁的所羅門也是後宮王一樣的存在，似乎就不難理解了。

　　愛好為收集後宮王的獨一之神，在情場上的稱謂又會是什麼呢？

　　難道是後宮之神？

　　「咳咳。」

　　從者裡唯一還干點正事的達芬奇頭疼地嘆了口氣，走到「失蹤前還正經得不得了，回來以後就莫名其妙放飛自我」了的愛西絲身邊彙報工作。

　　「從者損失了有大概十余騎，庫存的技能強化材料也幾乎消耗殆盡，倒是糧食儲備，因為有俵藤太的口袋和你提前儲備物資的關系，所以還算充裕。」

　　「三位御主當中，虞姬強行變身，陷入虛弱狀態裡，項羽正在照顧她。卡多克失血過多休克，現在正在重症病房裡接受治療。而戴比特……他的狀態有點奇怪，好像有一股奇異的力量縈繞在他身上，讓他處於非生非死的中間狀態裡。」

　　念到這裡，全能之人強行約束住自己到處亂飛的思緒，從紙面上抬起頭。

　　「請問master，beast  I 憐憫之獸是否已經成功消滅？是否需要在迦勒底的記錄上添加你的信息？」

　　「迦勒底功勞簿？那種東西你隨便填，我才不在乎。」

　　時鐘塔就算給她冠位她也不稀罕！

　　「蓋提亞的話，等會兒我會把它叫出來跟你們打個招呼。」

　　打、打個招呼？！確定不是有反召喚的beast I  揮著拳頭把他們全都打一頓然後拆掉迦勒底嗎？

　　從者們集體感到了某位獨一之神對他們試探行為的深深惡意。

　　……

　　最後還是法蘭西的聖女率先反應過來。

　　「吾、吾主，您的意思是，身為魔神王的蓋提亞已經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有作為所羅門王七十二魔神的使魔了嗎？」

　　「聰明，那家伙從剛剛制作出來開始，就跳脫得讓人頭大，巴別塔就是他拆的，還吃光了亞述的一千匹戰馬，氣得亞述王和巴比倫王暴跳如雷，要聯合起來攻打以色列呢。那個時候，我可是把蓋提亞吊在房梁上抽了好幾十鞭，最後還是所羅門心疼他，把他放了下來呢。」

　　滿臉輕松向前走的愛西絲渾不在意地拋出蓋提亞過去的丟臉事跡，一點也不把身旁貞德崩碎的表情放在心裡。

　　怎麼說呢？

　　突然發現書本上的故事是假的，從小崇拜到大的偶像又是這個樣子，心態之炸裂恐怕一點也不遜色於看見和俄裡翁卿卿我我的阿爾忒彌斯的阿塔蘭忒。

　　不過，作為個從小在戰火裡長大的鄉下姑娘，貞德還是努力彌合了碎成一片片的心靈，堅持了下來。

　　「那，所羅門王的第四寶具，是不是——」

　　聖少女欲言又止。

　　「啊，沒錯，羅瑪尼重現的就是那個東西，那個被我拿著抽打他的雞毛撣子。原本這個寶具應該是一套的，還要房子、房梁，和繩索，才能把它完美地抽回原型。」

　　貞德突然不想再提問了。

　　兩人又肩並著肩，默默地在走廊裡散著步，突然之間，愛西絲猛地停了下來，眯起眼看向玻璃窗外不知何時懸掛在天空的異常閃光。

　　「真是說什麼就來什麼，有沒有這麼准啊？也好，休息了這麼多年，是該活動活動避免體能退化了。」


第145章 迦勒底番外三

　　哢嚓——

　　常年呼嘯著風雪的南極終於迎來了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天氣， 深沉湛藍的天幕被攪動著變成了混亂的調色盤，一般是如血般鮮艷的霞光，一般是如夜晚一樣點綴著閃閃星辰的天空， 在交界處彙聚成一片混沌的紫色。枝杈狀的金色閃電不時撕裂天空， 震得整個迦勒底都瑟瑟發抖。

　　那個架勢， 就好像整座山峰下一秒就要被撕碎一樣。

　　不過這好像也沒差。

　　原本厚達百米甚至千米的堅硬冰層在湧動的巨力下一塊又一塊地分崩離析， 露出岩石下的灼熱岩漿，棲居在此的企鵝鯨魚等動物悲鳴著逃散， 卻難躲過突然降臨的災禍。而迦勒底所在的山巒之所以還存在，只不過是有一層透明的結界攔在前方，勉強擋住了絕大部分衝擊罷了。

　　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毫無疑問是天上正在交戰的兩位。

　　先是窗外出現了兩個不明的閃光物體，然後就是A組1號的master·現·造物主愛西絲想看見了好玩的玩具一樣興奮地衝了出去， 金色雷槍在天空中分裂成無數個將其當場擊墜，接著從地底裡召喚出了黑龍， 直接就飛向了天空之外。

　　窗外的風景簡直比日本最盛大的花火表演還要精彩，如果不是隨隨便便透過防護結界就能把開了熾天七重圓環的衛宮差點打死的話，應該會有人更樂意迎著狂風大雪出去看吧？

　　……

　　「唉，太強了， 完全達不到那種程度啊！想想我們遇到的憐憫之獸， 比起這個簡直差遠了。」

　　迦勒底的工作人員抱著攝像機感嘆出聲，一面迅速擺好三腳架，哢嚓哢嚓地開始照相。

　　「你對我的實力有什麼誤解嗎？」某個趁瑪修不注意偷偷跑出來的金發魔術式陰著臉瞪向攝影師，「如果你覺得我的實力很弱， 我可不介意來和你比劃比劃。」

　　「呃、這、這難道就是……就是那個憐憫之獸？！」

　　攝影師哇地一下跳開， 就在即將跌倒之前恰好被一股微風抬了起來，回歸了正常的站立姿勢。換了個形像的羅曼醫生拎著雞毛撣子從角落裡走出來， 單手揪著耳朵把蓋提亞提起來，微笑中帶著一股令人心底發寒的氣勢。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那家伙是我的魔神，已經被我用第四寶具教訓過了，現在並沒有憐憫之獸的位格。要是想湊過來觀察他的話，盡管看好了，有我在，他不會在迦勒底搞破壞的。」

　　「話是這麼說，可總覺得迦勒底下一秒就要被他拆掉啊。」迦勒底的工作人員心有余悸地扶了扶歪掉的三腳架，蹲下來平視著蓋提亞，「不過，這樣子看起來倒是蠻可愛的，和鄰居家的小孩看起來也沒什麼兩樣。喏，這是糖果，你要嗎？」

　　一邊說著，一邊還從兜裡掏出幾個夾心太妃糖，像釣魚一樣在蓋提亞眼前擺動著。

　　「拿開你的糖，你以為我真的就是小孩子嗎？巴力……」

　　啪——

　　羅瑪尼笑眯眯地收回敲在他頭上的雞毛撣子。

　　「乖孩子接了人家的糖果必須要道謝。」

　　「切，謝——謝——」

　　轟隆一聲，天際劃過一道驚雷，蓋提亞細若蚊吶的道謝聲立刻就被掩蓋了過去。

　　……

　　一堆從者蹲在迦勒底外面的雪地上，隔著那層透明的結界膽大包天的盯著外面已經變得電閃雷鳴，天崩地裂的南極。

　　除了在地上或蹲或站的平常姿勢，幼年吉爾伽美什首先打開王之寶庫坐著維摩那飄在天上，緊跟著奧茲曼迪亞斯也不甘示弱地掏出了暗夜太陽船金光閃閃地在空氣裡游蕩，仿佛在和那個年幼的金色之王互相攀比。

　　其余各自有坐騎的從者也不甘示弱，一時之間，為了占領那片從結界到迦勒底的狹小空間，引發口角無數，小規模鬥毆無數，等羅瑪尼大費周章地解釋自己為什麼一夜之間從羅曼醫生突然變身成所羅門王之後，出門看到的就是各種各樣帶著光污染的寶具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整片空間。

　　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是該發笑，還是該生氣。

　　哪有自家老婆在天上掐得熱火朝天，這群閑著沒事干的家伙跑出來邊嗑瓜子邊白嫖神仙打架的？

　　就不怕愛西絲一生氣，把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全都拍回英靈座？

　　羅瑪尼隨便找了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就那樣腳踏實地地踩在雪地上，仰頭看著雲間不時閃過的金色雷霆與若隱若現的龍軀。

　　……

　　蹲在一邊石頭上觀戰的庫·丘林（caster）不經意間一個回頭，突然發現自己後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只魔術王，頓時放棄伸長脖子用視力繞過一堆五光十色的寶具看到天上的真實場景，蹭到他身旁。

　　「沒想到你這個軟腳蝦居然就是魔術王？那邊那個金發的小孩子就是被你揍了的七十二魔神？要我說，在英靈座待得好好的，干嘛要對著聖杯許願轉世成人啊，你又不是伊斯坎達爾，天天都念叨征服盡頭之海。」

　　蓋提亞做出憤怒的表情，殘血的魔神們對愛爾蘭的光之子好感急速下降。羅瑪尼往手邊掃了一眼，干脆把正在呲牙的蓋提亞抱了起來，揣在懷裡，露出和往常一模一樣的綿軟笑容。

　　「嘛，我也沒想到對聖杯許願之後會發生這種事情，聆聽啟示這種技能只有我生前才做得到啊。至於蓋提亞，在我死後他基本上就是野生狀態了，我根本管不到他來著。」

　　「唉，你不是和……」庫·丘林沉默了一下，伸手指了指正風雲變色的天空，「結婚了嗎？怎麼你死後連你兒子也不給她照顧？」

　　「等等，庫·丘林，蓋提亞不是我兒子！」

　　「我覺得你和那女人把我吊在房梁上揍的樣子跟凡人揍兒子沒什麼兩樣。」

　　蓋提亞照常頂了一句，緊接著就被面色尷尬的羅瑪尼捂住了嘴。庫·丘林盯了他手上的雞毛撣子一陣，蹲在石頭上笑得前仰後合，還差點翻到山崖下去。

　　羅瑪尼聽著庫·丘林猖狂的笑聲，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燙，萬幸所羅門膚色偏黑，臉紅的樣子不容易被發現。

　　……

　　「庫·丘林，看在我的份上，別笑了。」

　　「……啊哈哈哈哈，好，行，我不笑了。我可沒那邊那個以槍兵職階現界的我那麼沒輕沒重，萬一被頭頂上那個聽見了，我恐怕就要被她從英靈座上除名了。換個話題，換個話題，喂，所羅門，剛才出現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我怎麼什麼都沒感覺到？」

　　雖然是個半吊子，但他好歹也是個勉強能以caster職階現界的德魯伊，足夠讓獨一之神出手這麼嚴重的事態，他不可能察覺不到。

　　那女人難道在和空氣鬥智鬥勇嗎？

　　「哦，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嗎？」

　　在亞楠鎮飽經歷練的羅瑪尼輕而易舉地就給出了答案。

　　「那是異星神，嗯，愛西絲應該是這麼叫的吧？其本質是不可理解，極端詭異的界外來客，換成你們能聽懂的話來說，那就是』未知『這個概念的化身，只有達到一定條件或是身上某種特質與其產生共鳴，才能看見異星神的真正面目。」

　　「而且就算是能看見，沒有足夠的器量，在看到它本體的一瞬間就會被污染。為了讓你們不被天上那個東西影響，所以愛西絲干脆就屏蔽了你們的感知。」

　　「不就是神嗎？斯卡哈那個老太……呃，美少女在影之國早就殺了不知多少，這有什麼難搞定的？」

　　話音未落，就有一道巨大的金色雷霆橫貫天地，一兩秒後，聲浪裹挾著狂風猛地撲上結界。盡管羅瑪尼即使閉上了眼，並且啟動了遮光魔術，刺破黑暗闖進來的光輝也依舊讓他懷疑魔術是否有用。

　　「嘶——感覺眼睛要瞎了。」

　　擦了擦眼淚，羅瑪尼睜眼，便於南極洲的孤懸的山峰之上，看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頭戴三重冠冕的女武神坐在小山般六翼黑龍之上，空中雷霆如織。而在巨龍的對面，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天外墜落下來，還來不及接觸到地面，就被地底激射而出的熔岩流火點燃，在半空中盛開出一朵紅蓮。

　　……

　　「是我贏了。」

　　為這場戰鬥畫上最終句點的，是那個從龍背上跳下來的迦勒底A組1號御主雲淡風輕的一句話。

　　無人明白，直到親手扼殺異星神，看著祂在手中漸漸失去活力，在南極這片土地上消散無形，愛西絲才真正松了一口氣。更不會有人知道，假如異星神順利伸出觸角，擺弄人理，將會引發何種可怕的災難。

　　迦勒底的工作人員，包括英靈座上的英雄們只會看見在時光倒流下恢復原狀的世界。

　　現在的世界，沒有人理燒卻，也沒有什麼異星神、空想樹，就連此後魔術協會封印指定的威脅也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顯得微不足道。

　　所以，該做的事情就已經做完了？該是享樂的時候了？

　　愛西絲站在原地，徹底放下心之後，一時又有些無所適從的恍惚和空虛，不過這很快就被快步走上來的羅瑪尼所填補了。擁有完整人性，並且保有生命和力量的魔術王微笑著走過來，擁抱了她一下。

　　「雖然不知道和你作戰的是什麼東西，不過想來應該是對人理有害的，祝賀你，愛西絲，你又一次拯救了世界。」

　　勝利歸來的女神怔忪了一下，隨後又用更大力量回抱了過去，耳邊響起從者們起哄的大叫和羅瑪尼骨頭嘎吱嘎吱的響聲。

　　「痛痛痛，愛西絲，你輕點，骨頭要碎了！」

　　「祝賀你啊愛西絲，現在迦勒底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羅曼醫生也可以離開迦勒底了……等下，外界好像有通訊過來了，我接個電話。」

　　萊昂納多·達·芬奇在自己改裝的機械臂上按了一下按鈕，在電話「嘟——」的聲音之後，一道冰冷無情卻又暗含高傲的聲音就於眾目睽睽之下毫不自知地命令道：

　　「時鐘塔已收到迦勒底關於雷夫·萊諾爾反叛，天體科君主馬裡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遇害身亡的消息，現作出以下指示：人理續存保障機構菲尼斯·迦勒底立即停止正在進行的所有工作，所有人員原地待命，等候時鐘塔特使到達迦勒底進行善後處理。」

　　「再重復一遍，人理續存保障機構菲尼斯·迦勒底立即停止正在進行的所有工作，所有人員原地待命，等候時鐘塔特使到達迦勒底進行善後處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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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迦勒底番外四

　　「暫停工作？原地待命？特使？」

　　愛西絲微笑著挑了挑眉， 吵吵鬧鬧的從者們瞬間安靜下來，甚至帶著調侃的神色望向通訊器。

　　而通訊器的另一頭卻對此刻發生在迦勒底雪地上的事情一無所知，反而因為突來的沉默大為惱怒：

　　「迦勒底裡是沒有人在嗎？我再重復第三遍， 所有人員立即停止工作原地待命， 等候時鐘塔方面派來特使調查現場。在天體科君主遇害這件大事完結之前， 你們所有人都是雷夫的同伙！要是敢私自逃跑， 那麼協會將派出戰鬥人員對其進行抹消，聽見沒有！」

　　依舊是一陣令人心驚的沉默， 達芬奇用眼神詢問著愛西絲：

　　【愛西絲，要不要我掛掉電話？】

　　【當然不用，把通訊器拿給我，我來對話。】

　　她抬起手，也不見有什麼動作， 達芬奇機械臂上負責通訊的部分就自行脫落下來，飄到張開的掌中， 理直氣壯地懟了回去。

　　「喂，時鐘塔是嗎？你是時鐘塔的那個部門，法政局還是時鐘塔的那幾個lord，敢有底氣這麼和我說話， 是想被我砸一次嗎？」

　　通訊器沒有附帶視頻功能的好處就來了， 明明遭到了這種等級的冒犯，對方也只能對著空氣驚疑不定地想像那個大膽家伙的形像，並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戰栗。

　　「你、你又是誰，怎麼敢這麼對時鐘塔的人說話？難道你不知道秘儀裁示局的封印指定嗎？想你這種不知尊卑的狂徒， 就應該被扔進去封印！」

　　所謂無能狂怒， 莫過於此。

　　「哦？封印指定？」

　　愛西絲心中一冷，還未完全消散的煞氣頓時就對著電話那頭湧了過去。

　　「我記得封印指定可是魔術協會用來保存擁有特殊才能， 並且無法傳承的魔術師的』榮耀『吧？你又是哪個家族出來的小鬼，能撬動天文台上的那些老頭子？對了，我差點忘了，想你這種被打發出來當傳聲筒的小鬼，多半是哪個三流小貴族家裡不受重視的旁支吧？」

　　「你不知道嗎，這是阿尼姆斯菲亞家族的私產，可不是時鐘塔的公用設施，我們嚴格來說都是馬裡斯比利的雇員，除了他的血親，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參與迦勒底的善後。還有，馬裡斯比利為了建立迦勒底，和表世界的聯合國有聯系，難道你覺得，禁錮那些普通人的人身自由，表世界會察覺不到？」

　　「你——」

　　就在對方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時，愛西絲哢的一下掛斷了電話。羅瑪尼先是神情略有擔憂，但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快又消失了。

　　他是魔術王，愛西絲是魔術之祖，而目前整個魔道所用的主流基盤都是所羅門王的魔術基盤，那還怕什麼呀！

　　……

　　時鐘塔的電話才掛斷沒多久，急促的鈴聲又從達芬奇親的通訊器上響了起來，不過這次卻不是趾高氣昂的呵斥，而是低聲下氣的道歉。

　　那個被迦勒底氣得破口大罵的小職員剛放下電話時，時鐘塔內包括巴瑟梅羅、特蘭貝裡奧、巴魯葉雷塔在內的頂級貴族，還有其他一些機密單位，就同時收到彷徨海、阿特拉斯院和聖堂教會的警告，要求時鐘塔趕緊道歉。

　　與此同時，位於倫敦郊外的時鐘塔，數百年來由歷代魔術師辛勤搭建的驅避人群的結界突然消失，被小心翼翼保護起來的神秘之都就那樣赤條條地暴露在了公眾視野當中。

　　於是整個時鐘塔都轟動了，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紛紛恐慌地上書，要求立即查明真相。而在無論做出怎樣努力都無法恢復結界，並且發現和迦勒底那次不歡而散的通話有關之後，意識到事態重大的貴族們當即撥通了電話，前來道歉並試探真相。

　　眾所周知，所謂神秘，就是與現行常識完全相悖的、隱秘的、奇跡般的現像與規則，一旦被毫不留情地公開於眾，就會像暴露在太陽下的雪花一樣，飛速消融死亡。也就是說，如果不處理好與迦勒底的關系，整個時鐘塔、甚至整個魔道都會遭到一次史無前例的重創。

　　甚至三分之一的魔道直接覆滅都有可能。

　　於是乎，剛剛才叫囂著要處理迦勒底的時鐘塔沒過一天，就又帶著被扇腫的臉溜過來求原諒了。

　　「……我已經告訴你了，馬裡斯比利的死和迦勒底大多數人無關，純粹是因為他想要做靈子轉移那種極度危險的實驗，而雷夫和他在這方面上有分歧，屬於私人恩怨。而且，在那件事發生後雷夫就墜入了虛數之海，我不認為人類的肉·體能在虛數之海存活，除非他有媲美魔法師的本事。」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不太明顯的呼氣聲，帶著隱隱慍怒。

　　「是，我們已經了解到迦勒底的情況，我們會努力協調，幫助迦勒底進行善後工作。現在的情況是，天體科君主馬裡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亞還有一個未成年女兒奧爾加瑪麗·亞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亞，她作為君主的血親，有資格繼承天體科與迦勒底局，您的意思是？」

　　「別的我什麼都不要，但是迦勒底，我安克姍海娜曼一族買下了，我記得配套的還有南極核電站、海上油田，這些我都會以符合市場價格的錢買下來，怎麼樣，這個條件你們時鐘塔能夠答應嗎？」

　　「很公平的條件……安克姍海娜曼一族也是歷史相當悠久的名門了，只不過隱世已久，現在是想要回歸主流？雖然家族歷代積攢下來的財富肯定不是小數目，但是，核電站和海上油田的價格都是一筆天文數字，您確定能一口氣拿出來嗎？」

　　完善迦勒底所需要的金錢缺口龐大到就連馬裡斯比利都要去冬木打聖杯戰爭，連那種頂級貴族掏空家底都付不起的錢，你說你能買，確定不是在什麼地方暗中操控全球金融？

　　「……這你不用管，反正到時候我給錢。你們什麼時候把產權證明交過來，我就什麼時候恢復時鐘塔的隱蔽結界。」

　　……

　　不管是阿尼姆斯菲亞的敵對家族暗中援手，還是巴瑟梅羅大義滅親（？），總之奧爾加瑪麗親筆書寫的產權轉移證明極其神速地送到了愛西絲的桌面。

　　火速上任的迦勒底新局長彈了彈信封，瞥了一眼旁邊賴在所羅門懷裡的金發魔術式。

　　時鐘塔和蓋提亞都一個德行，只有被揍了，才會像個人一樣好好溝通。

　　敞開的大門外面，有穿著T恤短褲的從者叼著冰淇淋勺子吊兒郎當地走過，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倒回來在門口露出半個頭。

　　「嘿，master！那個什麼時……時鐘塔把地契寄過來了？現代點說，我們現在都是你給你打工的員工了？」

　　「嗯哼，我看你們天天在英靈座裡上房揭瓦的，無聊得都快把座拆了，就大發慈悲給你們蓋一個地上老年人活動中心，你覺得不行嗎？」

　　「啊不，行行行行行，可以可以，千萬別把我們關回去啊！來來回回都是那些家伙，打架都膩了，給我們來點更新鮮的吧！不對，英靈座明明是抑止之輪在掌管，怎麼你也能看見啊！」

　　「笨蛋！還不明白嗎，這個紀元都是我創造的，英靈座當然也是我蓋的！埃及的阿斯特拉院是我的，聖堂教會是我的，你們英靈座當然也是我的啊！彷徨海還能說是一群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創造的像牙塔，那時鐘塔就是一群流亡到大不列顛島的喪家之犬，勉強靠著島上那條龍種屍骸在苟延殘喘罷了！」

　　「連努力改變自己適應現狀都做不到，還要惡劣地分出三六九等互相內鬥，這種封閉又不思進取的地方我能給好臉色就怪了，還想要我特別恩惠他們什麼嗎？」

　　她就是要公報私仇怎麼啦，上輩子封印指定，這輩子就讓他們在神秘死亡的陰影下提心吊膽一輩子吧！

　　「對不起，局長，雖然有點冒犯，鄙人還是想要提醒一句，鄙人正是你口中不思進取的時鐘塔十二君主之一，目前教學的科目是現代魔術。」

　　一股淡淡的雪茄味飄過來，愛西絲從善如流地改變了口風：

　　「哦，是孔明啊。對不起我打擊面太廣了，雖然你是現代魔術的君主，但自從被迦勒底召喚出以來，一直勤勤懇懇，從未有過偷懶摸魚的行為（指梅林），稱得上是位極富敬業精神的擬似從者，足以和大英雄阿拉什一起評選為迦勒底十大優秀員工……」

　　「直白點說，就是過勞死嘛……」

　　額間已有深深皺紋的埃爾梅羅二世彈了彈煙頭，苦色更深。

　　「明明在時鐘塔裡待得好好的，結果人理突然就燒卻了，還要被迦勒底召喚出來加班。高難度的關卡要我，平時搜集物資也要我，什麼地方都要我，梅林那家伙還能時不時地偷懶，就我一個人不行，忙得連大戰略都快沒時間打了……作為迦勒底的員工，我能向局長你提出休假的請求嗎，比如參加局長你和所羅門王婚禮什麼的。」

　　「結婚」這個詞仿佛具有某種魔力，話音剛落，各種從者立刻就從各種意想不到的角落裡冒出了頭。

　　「結婚？局長你什麼時候結婚，我要去吃婚禮蛋糕！還要把香檳酒堆成塔，拿下來拼命搖晃之後像噴汽水一樣噴著玩！」

　　「什麼？安珍大人要結婚了，婚禮對像不是我？啊啊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啊！勾引安珍大人的狐狸精都給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轉身火三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收到了一個悲傷的消息，據說我們小區裡有個人得了肺炎……嗯，我炸了，腦子亂得很，就只有兩更，第二更在晚上六點。明天也是第一更九點，第二更六點，然後就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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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婚禮番外（上）

　　小小的局長辦公室就那麼被過分激動的英靈們給擠爆了， 就連在他們口中本該和愛西絲結婚的正主也被擠到了角落，十分委屈地對著重新被召喚出來的老爹抱怨：

　　「結婚？我不是和愛西絲已經結婚過兩次了嗎，為什麼還要結婚啊？」

　　那些家伙絕對不是為了想看他結婚， 而是為了在婚禮上大鬧一場吧？一想到婚禮上甚至還會有梅林和吉爾伽美什這些破壞力十足又富有惡趣味的家伙參加， 他的腦仁都痛起來了！

　　「我覺得沒什麼不行。」年輕的牧羊人語氣輕松地回答， 甚至還有點期待， 「反正結婚的只是所羅門嘛，你作為羅瑪尼·阿基曼來說， 還是個連女孩子小手都沒摸過的純情青年，當然可以有！你當初在埃及辦了一場埃及風格的婚禮，在以色列辦了一場以色列風格的婚禮，現在我有點想看現代風格的婚禮了。」

　　「而且聽說現代國家還會給正式的夫妻專門頒發證件，我想看那個！」

　　「結婚證什麼的， 你自己去找人結婚就好了啊，為什麼要我來啊！啊啊啊我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老爸啊， 你純粹就是想看我結婚的樣子好吧，你這麼惡趣味，怎麼不建議我到水晶天去結婚啊！」

　　羅瑪尼縮成一團的背影裡充滿了幽怨。

　　「這可是要你說的，等會他們都走了我就告訴我親愛的兒媳。」

　　大衛幽幽道。

　　「！！！」

　　「我要和你斷絕父子關系！」

　　……

　　角落裡被以色列父子被結界隱藏起來的對話無人聽見， 卻絲毫無損於局長辦公室的熱鬧氛圍。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某個神隱已久的白發瑪麗蘇半夢魘終於舍得邁出自己金貴的腳步， 來到了愛西絲面前。

　　「哎呀呀，今天迦勒底難得這麼熱鬧呢，梅林大哥哥也忍不住出來了呢。」

　　愛西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好意思說，到底是誰在當初就搞事情， 明明已經推演出了未來， 卻不告訴我雷夫會使用哪種方法的？」

　　「唉呀，我這也是為了維持歷史的正常運轉呀， 要是我提前告訴master你了，那正常的歷史就無法運轉，master你也不會擁有獨一之神的地位呀。而且master你不是不放心迦勒底，在這裡放了一個你的英靈化從者嘛。」

　　「少來了，梅林。」某個以avenger職階現世的女獵人拔出刀，對著半夢魘揮了揮，「既然你作為半夢魘，我是不是要把你扔進幻夢境讓你到亞楠鎮體驗一下奪命狂奔的快感？」

　　面對著如此尖銳的視線，梅林當機立斷地轉移了話題。

　　「咳，我覺得人間很好，幻夢境還是算了吧。我們來討論一下master結婚的問題怎麼樣？比如說，master你要到哪裡去結婚，選擇哪個教堂，主持婚禮的神父是誰？花童誰來當？還有伴娘伴郎又是哪位來？」

　　「婚禮？好主意，不過，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那這場婚禮就讓你來操辦咯。我很期待，我和羅瑪尼的婚禮會被你辦成什麼樣子。」

　　銳利如鷹隼的視線透過隱藏的結界，看著蹲在地上的白發青年，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在現代再結一次婚，聽起來還挺刺激的，要不要在水晶天上也結一次通報全天界呢？

　　某個無事一身輕的獨一之神在心底偷偷想著。

　　……

　　經過眾從者數十次鬥毆之後，迦勒底終於決出了結婚的大致流程：婚禮形式嚴格按照目前的西方主流婚禮形式，結婚地點定在日本冬木市，在2004年被大火焚盡的言峰教會舉行，由天草四郎時貞這個日本土著兼外道神父來擔任。

　　花童的最選，則是由天真無邪的瑪修作為女方的花童，為愛西絲牽起裙角，而男方的花童，則是由被羅瑪尼和愛西絲混合雙打之後，變成小孩子模樣的蓋提亞擔任。

　　據說在競爭花童的消息放出之後，清姬曾經試圖找到吉爾伽美什討要返老還童藥，還沒走到半路，就被同樣游蕩在走廊的傑克捉住，然後被迦勒底風紀委員長——源賴光捉著個正著，結果雙雙落選。

　　而伴郎伴娘的競爭則激烈多了，每個人都想得到這份殊榮，並因此針鋒相對，半點不讓。因此產生的鬥毆差點拆掉迦勒底的房頂，讓一群孱弱無力的工作人員在寒風裡瑟瑟發抖。最後，還是愛西絲自己拍了板：

　　「你們真是煩死了！不就是個伴娘伴郎嗎，我一個都不要你們來，讓開，我自己到召喚室去，召喚出誰，誰就是我的伴娘伴郎！」

　　剛才還興致勃勃湊在一起，准備用武力決定最終人選的從者們頓時消停了下來。

　　「好可惜——」

　　「看吧，我說不要動手，這下好了，大家都不能當伴娘了。」

　　「安珍大人！」

　　「我開始有點期待召喚出的伴娘伴郎都是誰了……」

　　……

　　再一次推開召喚室大門，愛西絲竟難得的有些恍惚。

　　這輩子從進入迦勒底開始，到被迫進行那場失敗的靈子轉移，她竟然一次都沒有在這個所謂的人力保存機構用正常流程召喚過從者。

　　所羅門和達芬奇是馬裡斯比利召喚的，加拉哈德是亞從者實驗拉下來的，梅林根本還活著，回應召喚與否的條件是他願不願意被人驅使，而那個avenger·伊芙琳，則是在愛因茲貝倫的靈脈上用正常聖杯戰爭的召喚陣召喚出來的「自己」。

　　仔細想一想，上輩子那些所謂的限定卡池（？），竟然一次都沒有抽過？

　　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難以抑制的抽卡衝動，愛西絲迅速按下了按鈕，富有儀式感地拿著三個聖晶石，往法陣裡一丟。

　　這次應該是和婚禮有關的花嫁主題，抽出來的從者一定都是花嫁！那麼，是花嫁尼祿，還是什麼別的從者呢？

　　呲啦——

　　銀白電流化作光圈，像深海裡的氣泡一樣飛快升起，擴散成三道彩色光圈。

　　心髒砰砰地跳動著，不知為何，愛西絲腦中忽然浮現了當年在埃及的時候，所羅門身著禮服騎馬而來的景像，緊跟著的又是在繪畫世界裡的該隱赫斯特城堡，偽裝成「吸血鬼伯爵」幫她逃婚的羅瑪尼……

　　要是來個花嫁所羅門、花嫁羅瑪尼就好了呀。

　　被急切的心情驅使著，愛西絲迫不及待地翻開了卡背。

　　「Alterego，殺生院祈荒，聽到呼救之聲，趕來此處。但是，呵呵……居然會呼喚像我這樣的女人，您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呢。我乃世間一切生物，不分有情無情全部嘗盡的魔性菩薩。看來，今後只有一路奉陪到地獄了吧？」

　　誒誒誒竟然是殺生院！不是CCC活動還沒開啟嗎，怎麼會有殺生院？不管了，反正她可不想要那個魔性菩薩過來當伴娘，再抽一個吧。

　　這樣想著，愛西絲這樣想著，又啟動了召喚陣。

　　……

　　「喂，羅瑪尼，你隨便挑選一個吧，誰來當伴娘伴郎都行。」

　　擺在羅瑪尼眼前的，正是前所未有的大困境。

　　在不知道為何召喚出殺生院祈荒之後，愛西絲又干脆一口氣單抽了幾十把，每一次單抽都會抽出全新的五星金卡，可謂是歐皇到了極致。

　　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好幾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女興高采烈地從英靈座以及其他地方下來，滿臉好奇地在迦勒底內部走動。

　　個子高大得和赫拉克勒斯有得一拼的太陽長子每進一個房間都要相當不便地低下頭，才能避免被門框砸臉。半人半蛇的暗月之神和阿塔蘭忒意外地很談得來，據阿塔蘭忒報告，清冷自持的葛溫德林比起完全是戀愛腦的阿爾忒彌斯更符合她心中月神的形像。

　　嫁到洛斯裡克作為王妃，繼而又成為愛西絲防火女的太陽公主葛溫艾薇雅取下眼罩，溫柔而貼心地主動進了廚房，為忙得不可開交的紅色衛宮分擔了不少壓力。

　　除此之外，還有清冷孤傲的瑪利亞·該隱赫斯特、混沌魔女三姐妹、畫中世界的繪世者爺孫倆、傻乎乎的洋蔥騎士父女、葛溫神系的王下四騎士、不屈不撓的帕奇，送給愛西絲原素瓶的奧斯卡、以及……同樣擊敗了烏薪王葛溫的太陽騎士，索拉爾。

　　一串串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名出現在迦勒底的靈基系統，然後轉變成鮮活的「人」。在那個黑暗年代裡依舊高貴不屈，為火焰延續而前赴後繼做出犧牲的人和神在光輝裡顯現，並終於得以目睹光明的世界。

　　「這就是初始之火重燃後的世界嗎，矮人天花板太矮了。」

　　隨著最後一道金光收斂，頭戴王冠，手執大劍的老者緩步跨出，懷念而珍重地望向冰冷牆面。與之一同到來的，尚且有企圖再造初火，卻不幸隕落於失敗實驗中的老魔女，世界最古之死宅尼特。

　　「意外的有活力呢，這個世界。」

　　老魔女張開手，擁抱著淚眼汪汪奔來的混沌魔女三姐妹，卻聽身邊揉著眼睛的死者之王抱怨了一句。

　　「這裡光線太強了，不太適合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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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婚禮番外（下）

　　冬木市， 言峰教堂。

　　僅僅是一夜之間，這個冬木市火災遺跡景點之一的地方就恢復了原貌，甚至還在原本的基礎上做了擴建和裝飾。各種羅馬風、哥特風和凱爾特風格的建築奇異而和諧地融在了一起， 被大片大片的鮮花裝點著， 散發著甜蜜的花香。

　　結婚用的紅毯從教堂裡一直鋪到了外面， 白色、黃色和紅色的玫瑰一把一把地捆扎起來， 形成的拱門上掛著狂王的庫醬人偶、吉爾伽美什（幼年）的沙啪優惠券、吉爾·德·雷的貞德寫真集以及……黑胡子花了整整好幾個月才最終完成的驚世力作——《燃盡的王與穿越時空的少女》！

　　「咳嗯！」

　　羅瑪尼·阿基曼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帶，心有余悸地盯著身邊陪著的伴郎伴娘。

　　天知道挑選伴郎伴娘的時候迦勒底裡有多驚心動魄， 血雨腥風。足足有好幾十個待定的人選站在眼前，而且每個都散發出毫不遜色於他這個冠位的氣勢。

　　簡直就像他下一秒就要被立刻打死的樣子……好在那群自稱火之時代遺民的新從者每個都比較和善，所以才苟延殘喘至今。

　　「怎麼了，羅……是羅瑪尼這個名字吧，定做的禮服不合身嗎？說起來我也有點穿不慣這些衣服呢， 太容易撕碎了，一點也沒有鎖子甲堅實耐用。」

　　取下桶盔和太陽騎士鎧甲的金發青年寬厚地哈哈笑著， 隨手給羅瑪尼端了一杯淡酒。

　　「啊，不是，米、米迦勒大人，我就是單純有點緊張而已。雖然之前和愛西絲結過婚， 但那都是在三千年前， 我還沒轉生時候的事情了。」

　　粉發的青年機械性地整理著袖口和領帶，祖母綠一樣的瞳孔中不自覺流露出緊張、驚喜、和甜蜜的情緒。

　　就在那道玫瑰拱門之後，那道令他魂牽夢繞、朝思暮想的倩影就會和他站在一起，彼此帶上戒指， 共飲交杯酒， 成為夫妻。沒有王國的重壓，沒有命運的安排， 僅僅只是一個叫做羅瑪尼·阿基曼的男人，遇見一個叫愛西絲的女人，然後彼此相戀，結為夫妻。

　　僅此而已。

　　「其實過了好多年，我還是不習慣被人叫米迦勒，干脆就叫我以前的名字，索拉爾好了。還有啊，伴娘的名字其實也不是加百列，她真名叫葛溫艾薇雅的，是從前就侍奉愛西絲的防火女。」

　　碧藍如洗的天空中，一群白鴿拍著翅膀掠過塔尖，索拉爾笑著搖了搖頭，大力拍打著青年的背，差點把他拍到栽進花壇裡去。

　　「愛西絲能想到和你結婚，而且前面兩次結婚的對像都是你，她一定很愛你，在今後的日子裡」

　　羅瑪尼·阿基曼一個趔趄，隨即露出溫暖微笑。

　　「是，她愛著我，而我，也同樣愛著他。」

　　……

　　教堂裡用來做禱告的長條椅早就被連夜撤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擺滿美食的圓桌。

　　婚宴大餐的主題是凱撒和尼祿共同准備的羅馬風凱撒式晚宴，然後是紅色Archer和玉藻貓准備的和風料理、印度兄弟的咖喱、阿托利斯·鋼筆龍先生的通心粉、芬恩的智慧之泉燉鮭魚、大英雄阿拉什的面包與鷹嘴豆泥等等等等，堆積成山的分量足夠填飽各種阿爾托莉雅種的堪稱無底洞的王胃。

　　重傷初愈的卡多克和戴比特坐在一桌，平平無奇的魔術師端著杯子，緩慢地喝著果汁飲料，而戴比特則埋頭看著一本南美神話，生人勿進得就像在身邊豎起了冰牆。虞姬和項羽則坐在一起，眼裡似乎再也看不見別人。

　　迦勒底的御主們坐在一桌，其他特別邀請的親朋好友們也零零散散進入了教堂。難得穿上正裝的紅色短發青年剛一進門，就看見滿頭紫發的少女孤零零地獨自坐在桌邊，頭腦一熱就湊了過去。

　　「櫻，你身體好了嗎？聽愛西絲學姐說，你最近生了場大病，有沒有大礙？」

　　瘦弱而卑怯的少女抬起頭，往常滿是麻木陰霾的眼裡終於微微有了光。她伸手，輕輕捧住胸口，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衛宮學長，謝謝你，我已經好多了。聽羅曼醫生說，我再過不久，就要痊愈了呢。」

　　「是嗎？那還真是好事啊，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感覺櫻有點過於內向了呢，原來是身體的緣故嗎？既然醫生都已經給出診斷了，那櫻也要加油恢復啊！」

　　紅發的少年笨拙地微笑起來，緊跟著就被追上來的遠阪凜惡狠狠地擰了一下腰間軟肉。

　　「笨蛋，不要勾搭我妹妹啦！有我一個難道還不夠嗎，給我坐到那邊去啊！」

　　……

　　抱著伊莉雅走進來的衛宮切嗣看著面前兩個正在鬧別扭的人，用空出來的左手，摸出打火機，點燃了雪茄。

　　真是有活力啊，年輕就是好啊，想必在有生之年，應該能看見養子和凜結婚吧？自己從冬木大火裡扒拉出來的養子，兜兜轉轉又娶了聖杯戰爭對手的女兒，命運啊，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淡淡煙霧吐出，衛宮切嗣在雪茄煙霧裡看見，一個留著短發，氣質有些男性化的女子帶著女兒坐在了間桐櫻桌邊，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她的臉。

　　「你和我以前遇到的一個人很像，她也是紫色頭發，而且性格也陰沉沉的。不過我上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走出陰影了，現在正在准備新娘修業，現在應該已經嫁了個不錯的男人了。」

　　「我的話……也能得到幸福嗎？」

　　「你在說什麼，人活在世上，難道不是為了朝幸福的方向而努力嗎？」

　　衛宮切嗣又吸了口雪茄，他好像記得，這個女人是士郎學姐的朋友，叫做兩儀式來著。不知為何，她身上有股特殊的凜冽氣質，讓他這個退役了的魔術殺手有些在意。

　　「切嗣！別在教堂抽煙，太難聞了！」由愛因茲貝倫小聖杯所生的人造人之女伊莉雅踮起腳，啪地一下拍到他腰間，順勢扯著黑西裝一角向某個方向走去，「走了切嗣，我想要吃那邊的荻餅，等回去之後你要給我買！」

　　「好好好，回去我就給你買。」

　　邋遢的男人一邊順從地走著，一面路過了那對看上去有些奇特的女性雙胞胎。

　　一個明明看上去是溫柔系的絕世大美女，自身也裹著尼姑的外袍，帶著彬彬有禮的微笑，卻神奇地給人以極度放浪而危險之感，另外一個則是普普通通地穿著海上油田工作制服，外貌雖然和那個尼姑一模一樣，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格外優雅端莊、溫暖柔和，仿佛再嚴重的傷勢也能在她懷中痊愈。

　　此時這兩姐妹一面品嘗著精致的荻餅，一面將安徒生的童話攤開，低聲探討著什麼。

　　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還對安徒生童話有興趣嗎？

　　衛宮切嗣默不作聲地思索著，猛然聽到人群發出驚呼：

　　「新郎和新娘過來了！」

　　……

　　婚禮的主角是在太陽初升時走進來的。

　　金發的伴郎伴娘們親密地挽住新郎新娘，綿長而潔白的婚裙從擺滿鮮花的台階上一路逶迤而來，折射著金紅的霞光，同樣穿著白色西服的青年人極有精神地牽起新娘的手，滿臉都是傻笑。

　　兩個長相端正的小孩一左一右地牽起裙角，共同走進了這個已經布置一新的神聖所在。

　　雖然有點意外愛西絲那個好強的魔術師竟然會找一個什麼魔術都不會的普通人，但在那對新人之間閃閃發光的，無疑是幸福的光彩。

　　就像他和愛麗斯菲爾結婚的時候，那個純潔無瑕的人造人臉上綻放的笑容一樣。

　　衛宮切嗣遠遠看著，忽然覺得眼前有些濕潤和模糊。

　　台上那個陌生的神父臨時充當起了司儀，手上按著聖經，其實卻在一本正經地說著亂七八糟的話，讓新郎臉紅到脖子的同時，也激起從者們一陣又一陣綿延不絕的喝彩。

　　最後，那個叫言峰四郎的外道神父終於將進度推進到了整場婚禮最核心的環節。言峰四郎時貞神情自若地將面孔轉向人類版的所羅門王，莊嚴詢問：

　　「新郎，你願意娶新娘為妻嗎？」

　　「是的，我願意。」

　　「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或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或不適，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是的，我願意。」

　　「那麼新娘，你願意嫁給新郎嗎？」

　　「我願意。」

　　「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或無論她將來身體健康或不適，你都願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我願意。」

　　「那麼，我宣布，新娘新郎結為夫妻，現在，新人可以互相交換戒指，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砰地一聲，教堂上方的禮花陡然炸開，色彩繽紛的花瓣洋洋灑灑地落到親吻在一起的新人身上，轉瞬之間，香檳酒變成的噴泉和鋪了滿滿草莓的多層蛋糕同時出現在教堂。

　　「Vive La France！啊不對，再來一遍，愛西絲和羅瑪尼萬歲！」

　　……

　　「切，又是草莓，老掉牙的套路了。」

　　兩儀式有些厭煩地轉過頭，正對上黑桐干也平靜而溫厚的雙眼。

　　「是你給新郎出的主意，蛋糕要用草莓嗎？」

　　「我可沒干涉過他們，這明明是新郎自己的決定，說不定羅瑪尼比較喜歡吃草莓呢？」

　　「我覺得不一定。」

　　兩儀式頓了一頓，然後握住身邊人的手，兩人不約而同地說道：

　　「畢竟，草莓是薔薇科的。」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婚禮禮服參考最近出的那個醫生白西裝（我可以！！！），殺生院有兩個是因為一個是這個世界線還在海上油田工作的殺生院，一個是不明原因被咕噠拉過來的另一個世界線的殺院。

　　草莓是薔薇科的這個梗，來自空境俯瞰風景干也送兩儀的草莓冰淇淋（當時甜得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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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性轉游戲番外

　　轟動一時的所羅門王婚禮在持續狂歡了整整七天， 在冬木市留下了「夜晚的言峰教會遺址會有鬼魂出沒」的都市傳說之後，終於告一段落。在眾人祝福的眼光下，愛西絲和羅瑪尼重新啟程回到了迦勒底。

　　鑒於兩人已經領取到官方認證的結婚證， 所以房間安排也做了相應的調整， 將兩人的房間挪到了一起， 中間的牆上設置一扇小門作為通道。處於正常生活的需要， 愛西絲和羅瑪尼一間，而幼小的瑪修則和目前固定在正太外表的蓋提亞一起住。

　　「好——無——聊——啊——」

　　房間更換完畢的愛西絲啪地一下把自己砸到床上， 懶洋洋地伸直四肢。

　　「沒有政務要處理，沒有燒卻的人理要修復，連個跳出來搞事情的反派也沒有。我總算明白座裡那群家伙不管怎樣都要鬧出大事的心理了，不搞事情簡直閑得身上都要長毛了啊啊啊啊啊——」

　　「說起沙包，外面那兩條龍不是很耐揍嗎， 為什麼你不去和喀拉彌特還有米迪爾練一練呢，我看外面有很多從者都躍躍欲試。」

　　「嘁， 誰耐煩去揍那兩條龍啊，那兩條龍一看到我就立刻躺下裝死，還有什麼戰鬥的趣味？火之時代的那些家伙我都來來回回揍了他們七百多遍了，一看到他們就想吐， 不想打。」

　　「嗯， 這也是個問題……」

　　忽然間，正在收拾從者禮物的羅瑪尼似乎發現了什麼，從一堆沒什麼作用的雜物裡拿出一盤用各種花裡胡哨絲帶包裹的游戲碟。

　　「誒，是黑胡子的禮物， 這是……他親手制作的絕世神作， 一個少女戀愛游戲？」

　　愛西絲立刻警醒地抬起了頭。

　　羅瑪尼·阿基曼盯著游戲碟上的封面，極其不妙的預感就如蔓生的野草， 瘋狂占滿了他的腦海。

　　漆黑一片的天幕上，太陽已然熄滅，僅有殘存余溫的流火從日冕上流下，落於地面。城市殘破衰敗，曾經富足的城民們一個個衣衫襤褸，如行屍走肉般游走。瘦削而堅毅的王手執長劍，跨騎在黑龍之上，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對不公的命運發起衝鋒。而在畫面的右下角，卻有一個粉色頭發的嬌美少女淚眼汪汪地盯著他……

　　這絕對是羅德蘭，絕對是吧！那個粉色頭發，綠色眼睛的女孩子難道不是以他為藍本制造的？

　　黑胡子你太過分了！

　　「這個，愛西絲，我覺得還是不玩這個吧？」

　　「要不然呢，難道玩你？」

　　「咳咳！」

　　……

　　於是在家庭中毫無地位的魔術王·所羅門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一點點撕開游戲的外包裝，一邊難掩興奮地喃喃自語：

　　「我記得黑胡子告訴我，這個游戲采用了全新的制作模式，需要兩個人同時游玩，並且不能同時在一個地方玩。那麼就這樣決定了！羅瑪尼，我去瑪修那邊玩，你就在這裡玩，我要看看這個游戲到底是個什麼模式！」

　　砰地一聲，通往蓋提亞和瑪修房間的門關上了。

　　還真是興致勃勃啊。

　　阻攔失敗的羅瑪尼只能默默低下頭，嘆息一聲，把游戲碟放進了剛買回來的PS4裡，按下了游戲圖標。鑲嵌在牆壁上的巨大屏幕頓時亮起，充滿了少女夢幻粉色泡泡的背景圖立刻就閃瞎了羅瑪尼的眼睛，還有迦勒底幾個女從者友情提供的BGM。

　　這到底是什麼羞恥PLAY啊！而且還是這麼大的屏幕！

　　羅瑪尼一面羞恥萬分地想著，手卻不由自主地操控著手柄點下了開始鍵。

　　屏幕一陣閃動，類似老虎機一樣的角色選擇之後，在粉發青年拼命祈禱的聲音裡，角色頭像越轉越慢，眼看著就要停了下來。

　　「上帝保佑，一定不要是……啊啊啊啊為什麼是這個啊！」

　　屏幕上騎龍的王者邪魅一笑，殘忍無情地離他而去，只剩下粉毛綠瞳的嬌柔少女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伸出雙手哽咽道：

　　「親愛的，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羅瑪尼呆在原地，目瞪口呆，而隔壁卻傳出了分外響亮的爆笑聲，以及超級大力的捶牆聲，不知道愛西絲又玩到了什麼好笑環節。

　　……

　　那個柔柔弱弱風吹就倒的少女叫做「蘿瑪妮」，原本是個大學剛剛畢業的少女，無憂無慮的她在一次神廟探險中誤入禁地，觸發了設置在神廟當中的魔法，被傳送到了幾千年前的舊世界大陸，而這時，舊世界的大陸已經瀕臨毀滅。

　　為了讓世界停止毀滅，延續文明，僅存的人類聚在一起，呼喚了古代偉大的王者尤利西斯，希望這位遠古的偉大王者能再一次拯救世界於水火之中。但絕望的民眾並不知道，他們所召喚的救世主，其實早已燃盡。

　　羅瑪尼·阿基曼硬著頭皮操縱著游戲裡的「蘿瑪妮」在屏幕上移動著，很快，這個來自未來世界，純真、善良、寬容的少女就以她獨特的光明氣質征服了已在黑暗中沉淪已久的原住民。而舊世界悲慘的景像也深深刺激了女主角，令她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要留在這個絕望的世界，發揮自己的長處，為飽受苦難的民眾帶來療愈與安慰。

　　這原本是個南丁格爾走向的故事，卻在「蘿瑪妮」在戰場上為被魔獸攻擊的士兵們裹傷時發生了轉變。

　　滿身煙塵的古老王者騎著威嚴雄壯的六翼黑龍巡視營地，龍身與鎧甲上盡皆密布累累傷痕。「蘿瑪妮」崇敬而好奇地抬起頭，正對上尤利西斯王凜冽如冰雪的目光。

　　「你是誰家的女兒，怎麼跑到戰場上來了？」

　　聲音低沉沙啞，飽含著硝煙氣息。

　　粉發的少女愣愣仰望著龍背上的王者，在胸腔裡平穩跳動的心髒，忽然劇烈地砰砰跳動了起來。

　　……

　　黑胡子你給我等著！

　　羅瑪尼差點把手柄砸到屏幕上去，但剛剛把手舉起來，他又心痛地收了回去。

　　游戲很坑，但PS4是無辜的！

　　這可是孔明特意到商店裡買的限量款新游戲機，發行商已經不再出新的了！現在黑市上那群喪心病狂的奸商已經把這款限量版PS4炒到了原價的十倍以上，超級貴的！

　　他苦著臉，重新把手柄舉起來，在游戲裡翻找了一陣，終於發現了退出游戲的選項，當即毫不猶豫地按下。沒想到游戲不僅沒有立刻退出，反而在屏幕上彈出了一個對話框。

　　「如果您退出游戲，那與您一同游戲的同伴也將同時退出游戲，您確定您真的需要退出游戲？是，或者不是。」

　　羅瑪尼正要按下「Yes」鍵，就見連同瑪修臥房的門開了，滿臉不情願的蓋提亞赤著腳，吧嗒吧嗒地爬上床。

　　「愛西絲叫我問你，為什麼她那邊突然彈出對話框，說要退出游戲？」

　　說著就轉過身，一眼看見了定格在大屏幕上的游戲。

　　此時游戲裡正播放著CG，純潔無瑕的少女「蘿瑪妮」對尤利西斯王一見鐘情，卻羞於表達自己的心願，僅僅是自願隨同大軍抵御魔獸。然而時代的浪潮無可阻擋，盡管人類萬眾一心，又有英明睿智的尤利西斯王坐鎮指揮，大軍的陣線依舊無法挽回地節節後退。

　　到了最後，就連實力最強的尤利西斯王也遭到伏擊，身受重傷。作為軍醫的少女第一次得以貼身為王療傷，並因此發現了王早已實力不再的秘密。

　　蓋提亞進來的時候，畫面正好就定格在了少女「蘿瑪妮」和古代尤利西斯王「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場景。

　　……

　　「想不到像你這樣的廢物，也會偷偷躲起來玩這種游戲，不……正因為你就是這樣的廢物，才會玩這種廢物一樣的游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經對父王實行過不止一次華麗反叛的逆子再一次高亢地嘲笑道，氣得惱羞成怒的羅瑪尼關掉游戲，雞毛撣子就要出現在手中。

　　蓋、提、亞！你爸爸已經這麼慘了，難道還不能分出你那過分充裕的同情心，來憐憫一下爸爸我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兩個，你們兩個是要笑死我嗎！」

　　又一道女聲加入了進來，成功把充斥房間的笑聲變成了二重唱。

　　「啊愛西絲，怎麼就連你也！」

　　「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實在是，哈哈哈哈哈，忍不住了。」

　　愛西絲蹲在地上，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過了好一會兒，縈繞在房梁上的哈哈聲才漸次消散，獨一之神揪起蓋提亞後頸皮，把他扔進了瑪修房間。

　　「蓋提亞，乖，和瑪修一起玩啊。要是讓瑪修開心，回頭我就不打你。」

　　……

　　羅瑪尼·阿基曼在愛西絲的注視下，滿臉黑氣地把游戲碟掰成兩半，然後才聽到她說：

　　「喂，羅瑪尼，我好像知道黑胡子的這個游戲怎麼玩兒了。」

　　「到底怎麼玩啊，我真是受夠了這個角色了！」

　　「你不是掰盤了嘛，我就是告訴你又有什麼用？」

　　一雙柔滑的手臂從後背環繞過來，一個溫熱的下巴輕輕抵在青年肩上。兩顆心重合在一起，彼此呼應著跳動。

　　「你覺得蓋提亞怎麼樣？」

　　「嗯，什麼怎麼樣？我的觀點都已經在時間神殿裡說清楚了，他是我積年的愧疚，也是我三千年前教育方針大失誤的結果，要是我當年再用心一點，也許就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了。」

　　羅瑪尼盤腿坐在床上，將愛西絲的雙手合攏、握住。

　　「我想在這段時間裡，再重新引導一下他，讓他感受世界的美好。」

　　「我覺得不行。比起讓這個逆子重新做人，不如多花點時間，再生一個吧？」

　　「誒？誒誒誒誒誒，再生一個，那不就是彌賽亞？！」

　　作者有話要說：

　　誒嘿，蘿瑪妮是醫生性轉，尤利西斯是咕噠性轉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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