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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薄櫻鬼)春朝》作者:砂羽【完結+番外】短篇。

《(薄櫻鬼)春朝》作者:砂羽【完結+番外】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931個瀏覽者
文案:

「你的身體冰冷,你的心髒靜止,但是,我知道,然後確信著,你是活著的,因為,聽了我的話後,你笑了,不是麼?」
——花神旺裡

- 俗話說: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 早季說:TMD勞資掉下來了!

- 本以為時光流逝,記憶褪色,卻沒料到今朝醒來依舊是從前的陽春。

- 食用指南 -
◆總司BG,中篇已完結,正文BE番外甜膩,文案是劇透。
◇溫馨治愈甜死人不償命的都是假像,其實它是個披著小言皮的鬼故事。
◆女主本質戰五渣,你們都別欺負她。
◇作者傻逼文盲,反正這文也是黑歷史了你們愛咋地咋地吧。

Theme:春ソろギノ - 元千歲

內容標簽: 少女漫 歷史衍生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神戶早季[KanbeSaki],衝田總司 ▏ 配角:雪村千鶴,新選組眾,鬼族眾,神戶昭景 ▏ 其它:薄櫻鬼

一句話簡介:京都的靈異少女戀愛史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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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幽靈街道

  這些天,京城裡一直傳聞,有人在日落時分的巷尾看到了幽靈。

  聽說是披散著長發的紅衣少女,懷中還緊抱著一把細長細長的□□。之所以是說是幽靈,因為所有的目擊者都不約而同地提供了一個說法:那個少女沒有腳,和服的下擺卻離地面有足足二十公分之多——這正好是一個普通女孩的腳踝到鞋底的距離。

  她就那麼從城西一直飄到城東,然後轉身拐進一個巷子裡不見了蹤影。

  雪村千鶴其實是不太相信幽靈這種東西的,盡管早晨出門的時候被偶遇的平助君和永倉先生提醒了一下,叫她小心並盡量趕在日落之前回來,不過時間總是在人們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溜走,等她終於買完東西愣愣地看向天空,才發現太陽已經隱沒在了西邊的雲彩中。

  突然想起了臨走前在屯所聽說的幽靈的傳聞,她暗自咽了咽口水,匆匆提起東西准備往回走。

  剛一轉身,雪村千鶴就感到背後一涼,隨後便有什麼東西一直戳著自己的肩膀。

  她哆嗦了一下,手裡的東西也差點掉到地上,看看周圍,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像午夜那樣稀少,不少外出采購的婦女也正牽著小孩子各自行走著,並沒有人往自己身後投向異樣的眼神。

  本著人多膽大的心態,千鶴一邊在心裡給自己壯膽,一邊僵硬地轉過頭去。

  視線所及,她看見了那個穿著深紅色和服的少女。

  女孩子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頭,梳著中規中矩的姬發式,深紅色的和服對於她來說似乎有些過於寬大了,卻能夠像一塊布一樣把女孩的身體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與傳聞中幽靈的形像根本就是完全吻合!

  仍無法確認自己碰上幽靈了的雪村千鶴不禁緊張地往下瞄了一眼,懸著的心在看到那雙踩著厚底木屐的潔白雙腳穩穩站立的時候放下了——這個女孩子不是幽靈。

  「那個……」大概是千鶴的一系列反應逗笑了面前的少女,她彎起嘴角笑了,千鶴發現少女兩側的臉頰上有著淺淺的酒窩,「我不是幽靈啦。」

  的確,這個少女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的違和感,感受到這一點之後,千鶴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那個,不好意思……」女孩子把雙手背到身後,身子微微前傾,向千鶴那邊靠近了一些,「我想請問一下……」

  「誒?」說起來,剛剛這個女孩子確實是在戳自己的樣子。千鶴剛想開口說「自己並不是京都人,或許不太能解答你的問題」,便被少女的下一句給打斷了。

  「請問您的糖果是在哪家店買的?」少女伸出手指著千鶴拎著的一包糖果,續而看看她茫然的表情,便笑著開始解釋,「因為您手上的糖果散發出十分誘人的香味,所以想著大概會是很好吃的東西吧,正好我也在尋找京都裡好吃的糖果店。」

  「……咦?」

  「……咦咦咦??!!」

  少女再一次被千鶴詫異的叫聲給取悅到了:「那麼,請告訴我吧。」

  「……」千鶴因為這詭異的發展沉默了,她思索良久,還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該怎麼回答這個奇怪的女孩的奇怪問題。

  「不能告訴我嗎?為什麼?」然而對面的少女卻開始等不及了,她抿了抿嘴,抬眼看了看天,「吶,不說的話我就要把你的糖果搶走了哦。」說罷便作勢要去拿走千鶴手中的糖果。

  「誒?!那,那個……請等一下!」千鶴條件反射地縮手,讓少女的指頭碰了個空。

  這是她要買回去送給衝田先生的,如果在這裡被搶走的話……她已經可以想像那個人陰著臉威脅自己「要殺了她」的樣子了!

  「哈……」想來想去,千鶴終於妥協,想來這個女孩也沒有惡意,問個路而已就告訴她好了,雖然這種事情在之前千鶴並沒有遇到過,「喏,在那邊的鋪子裡買的,拐過彎後右手邊第一家就是,應該很容易找到。」她伸出食指,指尖衝著街道的拐彎處,然後她扭頭,看見身旁的少女露出一臉了然的神情,才總算是松了口氣。

  就當是今日的一個小插曲吧,她無奈地這樣想著。

  「原來如此,謝謝你。」少女點了點頭,向千鶴鞠躬道謝後便邁開步子往剛剛千鶴手指的方位走去。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離自己,千鶴也轉過身,有些急促地往回走。

  街上的行人開始變得少了,太陽也已經完全下了山,此時的京都街道顯得有些陰暗,這讓千鶴不由地開始心悸。

  「吶——」沒走出多遠,千鶴又聽到身後傳來了與剛剛相同的喊聲,隨後便是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不斷靠近。

  她疑惑地轉過頭,就看見那個少女在自己身後有些氣喘地停住。

  「說起來,可以請教小姐的姓名嗎?」少女理了理自己的和服,站定著向千鶴擺出一副微笑的嘴臉,說出來的話卻足以讓千鶴驚訝不已。

  「其實呢,剛剛的問題有一半的原因是我想要找個借口向小姐您搭訕。」沒等千鶴開口,少女又再次吐出讓人無言以對的勁爆話語。

  千鶴愣在那裡,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告訴這個奇怪的女孩自己的姓名,並且直覺自己不應該與她有任何奇怪的糾葛——事實上總有一種說出名字後就會萬劫不復的感覺。

  等了幾秒後沒有等到回答,少女似乎也明白了千鶴不打算開口報出姓名,於是也作罷地攤了攤手。

  「不願意說麼……真讓人傷心,嘛,算了。」少女聳了聳肩,深紅的和服也隨之抖動。

  「那個……」似是不忍心看到少女遺憾的表情,千鶴猶豫著開口,卻在發出兩個音節之後頓住。

  看到千鶴的表情,少女再次開心地揚起嘴角:「神戶早季,我的名字。」她說,末了,又補充了一句:「這下子你認識我了哦。」

  沒再等千鶴的回答,少女便轉了個身,向來時那樣輕巧巧地小跑著離開了,千鶴看見她和服寬大的袖口隨著她的動作左右擺動著,未曾停歇。

  ——「下次請不要再認為我是幽靈了。」

  從風中傳來的柔和的嗓音,能讓人清晰地辨認出來自那個已經跑遠的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的奇妙遭遇,讓千鶴的步子都變得輕松了起來,盡管天色已經暗得讓人開始擔憂,她看了看手中提著的一包糖果,不禁輕笑出聲。

  什麼在日落的時候看見了幽靈,哪兒有這種東西?!


【第一章】那個奇特的少女

  江戶的晴天總是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神戶早季從不否認,她最喜歡的事物,莫過於那一縷一縷的金燦燦的陽光,它們整齊地並成一束打在臉上,身上,就好像母親的臂彎那麼溫暖。

  說句煞風景的,這個比喻其實是早季從書上看來的。身為一個鄉下出來的沒什麼文化的小姑娘,早季還完全無法腆著臉承認那是她能想出的詞藻。

  不過也不完全怪她,神戶早季的記憶中,不存在母親的臂彎這種印像。

  她記得母親的樣子,也常常聽鄰裡的老人們議論,她們兩個的眉眼有極其相似之處——說句不好聽的,都是一副短命的面相。

  不過那個年紀的早季不相信這些,她對於那些僅憑一張臉就篤定人們一生的算命師父嗤之以鼻,她天真並堅定地認為,人生是要靠自己來過活的。

  這種在外人看來十分奇特的想法,大概也跟遺傳不無關系。她的母親從小的時候就開始給早季灌輸這樣的認知,她甚至覺得當年父親離家的理由也跟這有上點聯系。

  同許多那個時候崇拜憧憬著父親的孩子們不同,神戶早季從心底敬仰著自己的母親。她的母親有著別人沒有的生活的信念。

  在早季的記憶裡,母親是個無時無刻不嚴厲待她的人,她也曾奇怪地想過,為何別人家的母親都是溫柔如水,會牽著孩子的手在集市上給他們買來糖果,而自己的母親不會?

  不過她始終相信,母親是愛著自己的。

  只是,神戶早季不僅遺傳了神戶知理子的奇特世界觀,還遺傳了她那糟糕的人際關系。

  早年便有算命的當著村人的面指出,跟神戶一家扯上關系的必定禍患臨頭。

  當然,也有不肯聽話的人,硬是要搬到神戶家隔壁去住,還放言他們要幫神戶家擺脫那可怕的詛咒。

  早季那時候還不太懂得「詛咒」是個什麼意思,她跑到母親跟前去問,也只得到了母親頭也不抬的回答:「別聽他們瞎說,咱好好生活就得了。」

  一個星期之後,隔壁家被人搶劫,兩個老人慘遭劫匪的謀財害命。

  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住到神戶家的隔壁,甚至附近的住民都不約而同地搬走,逃到了遠離他們的村西頭。

  沒人願意靠近姓神戶的,不,確切來說是沒人敢靠近他們。

  這下子他們關於神戶家的詛咒是坐穩了。

  那時候的早季才五歲,不過本就喜好安靜的她也樂得清閑,白天兄長外出掙錢,她就跟著母親學點針線活,日子倒是也算是過得滋潤。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早季在出門上街的時候,總有一種道不明的孤獨感——她希望能有朋友,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從內心深處渴望著同齡人的接納。

  就這樣持續了幾個月,早季六歲生日的那天,她從集市上買回晚餐的食材,路過自家隔壁的那棟房子時,無意間瞥了一眼。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雖然房子還是那個破舊的樣子,但那本應長滿過膝的雜草的院落此時被打理得整整齊齊,門口也寫上了住家的姓氏。

  所有一切都昭示,有人搬到了這個原本空無一人的老屋。

  她驚訝得把手上拎著的菜籃摔到了地上。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早季邁開腿跑到門牌前,踮著腳尖想要一睹這個勇氣可嘉的人家的真容。

  只可惜那時候她還認不全所有的漢字,幾乎翻遍了腦子裡所有的知識,她才隱約記起其中的一個「田」字。

  「唔……只能回家問母親了嗎?」早季有些泄氣地垂下腦袋,皺著小臉自言自語。

  沒等她轉身,一只手便先一步拍上了她的肩膀,早季抬頭,看見有一只常常的手指點在門牌上那兩個她不認得的漢字上。

  「是『衝田』哦。」

  早季順著身後傳來的柔和的聲音扭頭看去,便看到棕色頭發的女性衝她微笑著,比母親還要潔白的手指輕輕地敲著門牌上的「衝田」兩個字。

  女性見沒有得到早季的回應,疑惑地皺了皺眉,以為是對方沒有聽懂,於是便稍稍彎下身子,使得兩人的目光對視,又再一次地開口念出了那兩個字的讀音:「衝田——來,跟我念,衝——田——」

  「……衝田。」實在是不忍讓這個溫柔的女性失望,早季停頓片刻,便學著她的發音讀了出來。

  得到了滿意答復的女性彎著眼角,拍了拍早季毛茸茸的黑發:「不錯,真是聰明的孩子。」說罷,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說起來,你就是隔壁神戶家的女兒吧,好可愛的小姑娘啊。」

  她說隔壁?瞬間反應過來的早季略微瞪大了雙眼,這麼說這個人是……

  果不其然,下一秒,女性便雙手置前,衝她輕輕鞠了一躬表示禮貌:「初次見面,我是剛剛才搬來這裡的衝田光,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衝田……」早季疑惑地看向她,「您是最近才來到這裡的?」

  「嗯,是啊。怎麼了嗎?」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

  這個人對於神戶家一無所知,所以才會搬到這裡來住的。那麼,等到她的家裡發生了什麼之後,會怎麼樣呢?

  早季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位,讓她換個地方住會比較好。

  村裡所有人都是這樣,一開始溫柔和藹地對待自己,等知道自己是神戶家的女兒之後就遠遠避開。早季討厭那樣的人。

  不過在她思索著如何開口解釋的時候,屋子的門被拉開,有些破舊的地方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聽起來有些驚悚之感。

  衝田光一把拉住早季的胳膊,把她往前拽了幾步:「吶吶,那是我弟弟宗次郎,以後就是鄰居了要好好相處啊。」

  順著衝田光的目光往前看去,早季才注意到,有一個梳著馬尾的男孩站在玄關處面衝這裡,看來剛剛打開門的就是他了。

  「好慢啊,姐姐。」男孩皺著眉向衝田光抱怨,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早季,目光中的敵視讓離他不近的早季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她是誰?」

  「哦哦。」衝田光一副「就等你問了」的樣子,把早季推到男孩的面前,「她是我在門口遇到的,隔壁神戶家的女兒……呃……那個……」

  介紹了半天,衝田光突然發現,自己還沒有問女孩的名字,於是只得尷尬地笑笑,把求助的目光轉向早季。

  「神戶早季。」被推出來的早季無奈地整整和服,然後規規矩矩地衝男孩鞠了一躬,報出衝田光想說的姓名,「我叫做神戶早季,住在隔壁。」

  她衝對面因為她規矩的表現還沒反應過來的男孩眨了眨眼,想了想,又補充上了一句:「初次見面,衝田宗次郎君,現在你認識我了。」

  認識我了之後,大概就不會想要繼續住在這個地方了吧。

  隔了許久,男孩才不太情願地回禮,不太情願地答復了一句:「哦,初次見面……」

  那就是神戶早季和衝田宗次郎的相遇。


【第二章】那個愛糖的少年

  次日衝田光便帶著自己的弟弟到神戶家來拜訪了,神戶知理子不大熱情的態度讓姐弟倆有些尷尬,倒是早季的兄長有點興趣地多看了他們兩眼,而早季則是躲在走廊的柱子後面,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沒什麼波瀾地看著那個男孩。

  那之後的日子平靜得不可思議。早季知道母親不大樂意和外人多來往,無非是嫌村裡的閑言碎語太多影響了生活的情趣,然而成為了鄰居的這幾個月,奈何她也抵擋不住衝田光的熱情,也總算是開始接納這一家人,默許他們待在自己的隔壁了。

  不過打心底裡來說,早季其實不願——確切來說是不敢——與衝田姐弟有太多來往。她可還記得當年那戶搬來沒多久就慘遭滅口的人家。

  只是想歸想,早季終於還是在不可抗的外力作用下開始了與鄰居友好相處的道路。

  「日安,光小姐。」早季說著,將手中的一袋金平糖遞過,「昨日兄長大人買回了些糖,於是便想來分給宗次郎君一包。」

  其實衝田宗次郎這個人,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難相處,至少早季這麼覺得。這個人不過就是毒舌了點,愛捉弄人了點,略微姐控了點,碰到陌生人可能會傲嬌一點罷了。

  無論怎樣,那是她神戶早季遇到的第一個樂意接納自己也樂意被自己接納的人。

  「中午好,宗次郎君,我來送糖給你了。」剛一邁進衝田家的後院,早季就看見那個男孩面朝著院裡那棵大樹,盤腿坐在她的不遠處。

  聽到少女帶著調侃的聲音,衝田轉過頭,嫌棄地看了一眼早季那身同昨天一模一樣的和服:「真稀奇啊,我還以為早季醬這時候該窩在房間裡午睡的。」

  「還有,早季醬你到底是有多寒酸啊,我記得上上個禮拜你就穿的這件衣服。」他撐著下巴,毫不留情地嘲笑著早季的著裝。

  「唔,彼此彼此,宗次郎君。」早就習慣了這些的早季倒是也不惱火,不管不顧地挨著衝田坐下後,衝他晃了晃手中的一袋金平糖,「吶,宗次郎君不吃的話,我就替你全∼部∼吃完了哦。」語畢,她把袋子扯開,飛快地從裡面掏出一顆糖塞到嘴裡,還擺出一副享受的模樣暗自閉了閉眼。

  自從第一次買了金平糖給他送來之後,早季就無意中發現了,金平糖是這個毫無口德的少年的軟肋。

  然後她就抓著這點威逼利誘了這家伙好長時間,雖然手段單一又毫無創意,但卻意外得每次都效果可佳。

  「吶,宗次郎君,下周村子裡有祭典,要不要一起去?」早季看似隨口地問出這麼一句,轉頭看看少年興趣缺缺的表情,想了想又繼續道,「聽說祭典上有賣相當好吃的金平糖,而且是只在那個時候才有賣的口味哦。」

  嗯,其實早季完全沒有得到類似這樣的消息,只不過是她隨口編的而已。

  但是她真的很想參加一次祭典看看啊,可是一個人又一定很無聊,想來想去,早季還是決定把宗次郎君給拽上一起。

  「早季醬你是笨蛋嗎?以為我會因為金平糖而妥協嗎?」少年鄙夷地看向早季。

  唔,又在嘴硬了。早季笑著挑了挑眉,隨即攤手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呢,母親大人最近身體也不大好,我也覺得祭典什麼的只能放一放,還是留在家裡比較好啊。」

  「剛剛也只是隨口一問,無法嘗到超級棒的金平糖我也感到十分遺憾,不過也是沒辦法的是嘛,你說對吧宗次郎君?」

  說著,早季再次拿了一顆糖放進嘴裡,一面還做出誇張的心痛表情。

  「那還真是可惜啊,看在早季醬這麼想去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陪同好了。」果不其然,下一秒衝田就立刻改口,只不過依然不肯承認自己被金平糖誘惑到了罷了,「不過到時候還麻煩早季醬買單了。」

  「……」深知此人狡猾本性的早季自知理虧,也不在和他爭論「買單」這一問題,不過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啊啦,宗次郎君想吃的話直說就好,我是不會笑你的。」

  「……呵,我看是早季醬想吃才對吧。」

  等到祭典的那天晚上,早季難得地換上了不同於往常的那件和服,還細心地梳了梳剛到肩膀的短發,對著鏡子照了好幾遍才終於滿意地下了樓。

  「對不起久等了……兄長大人?!」本以為宗次郎君會等在樓下,沒想到看到了從早晨外出就一直沒有歸來的兄長,早季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

  怎麼回事,兄長大人不是說不來參加這種小孩子的幼稚慶典的嗎?

  「兄長大人……為什麼在這裡?」而且還穿著浴衣?!早季頓時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宗次郎君呢?」

  良久,早季才聽到兄長夾雜著些許不爽的回答:「……我在樓下等你讓你很不快嗎?還是說不希望我跟著一起去那什麼祭典?」

  「哈?」她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然後慌忙地擺起了手,「怎怎怎怎麼會?!我很高興!真的!」為了確保話語的真實性,她在說完後還板著小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她是真的很高興。

  神戶昭景低聲嘆了口氣,然後一手抓過她的胳膊,邁開大步朝屋外走去。

  「等等等等請等一下……!!」險些踩到和服下擺的早季一邊笨手笨腳地踱著碎步試圖跟上兄長的步伐,一邊大聲請求對方走得慢一點。

  然後對方就真的慢下來了,雖然嘴上還說著「真是麻煩」這種話,但的的確確有在照顧她的意思。

  她的兄長大人,雖然整日一副別人欠他錢的不善臉色,但本質卻意外是個對家人很溫柔的人。

  到了門外,早季才看到那個穿著浴衣等著自己的少年,不過沒等早季上去打個招呼,就被兄長大人給拽著胳膊帶走了,愣了一下之後,她連忙向那邊不知佇立著干什麼的宗次郎君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跟上來。

  她怎麼覺得剛剛兄長大人好像狠狠瞪了一眼宗次郎君?

  祭典上的人比早季想像中的還要多,從沒參加過這種大型宴會,沒有任何經驗的她在呆愣著感嘆這一切的時候,就被洪水般的人潮給推到了一邊。

  等到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堆人的推推搡搡,早季看了看手中的幸存下來的一串團子,索性找了個清靜點的地方坐了下來細細品味。

  「吶,早季醬你這樣可不行啊。」然而她剛扔掉那根吃剩的竹簽,身後便傳來了帶著笑意的聲音。

  她轉過頭,就看見宗次郎君一臉無奈地站在自己身後,手裡也拿著一串和自己那個一模一樣的團子。

  「怎麼能因為跟別人走散就自暴自棄啊?」

  早季剛想反駁說「她沒有自暴自棄」,就聽見人群開始往這邊湧動的聲音,她嚇了一跳,飛快地站起來,衝上去抓住宗次郎君的手臂。

  「怎麼回事?不是應該在那邊的攤位買東西的嗎?」她不知所措地發問,對於開始往這邊湧來的人潮表現出了十二分的恐懼。

  「唔……大概是煙火大會要開始了,所以大家都開始往半山腰的廟裡走了呢。」宗次郎君倒是游刃有余地解答了她的問題,然後輕輕松松地掙脫開早季的兩只手,「嘛,既然這樣我們也去吧。」

  「誒?可是煙火的話在這裡也可以……」擔心再次被人潮衝跑的早季已經不打算去往人流密集的地方了,可是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少年清脆的聲線給打斷了。

  他指著比半山腰的神廟更靠上的位置:「所以要去一個人少的地方啊,我們再往更高的地方爬一爬,視野會便得更好的。」

  說罷,也不給她發表意見的機會,衝田徑自抓住早季的手,往那個方向跑去。

  ——「別松手哦早季醬,小心再被擠到一邊去啊。」


【第三章】那日煙火風華一瞬

  村子裡有舉辦祭典這件事還是早季的母親告知她的,說什麼小孩子就應該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玩,讓她一定要去參加一次這樣的活動,否則會被笑話沒有童年的。

  母親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讓早季很是意外,她一度覺得病倒後的母親在某些方面變得與之前不一樣了。

  一個月前,神戶知理子被確認患上了癆病,事實上從更早的時候,早季就已經發覺了母親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只不過那時候病症也只是偶爾咳嗽兩下,所有人都當那是普通的風寒處理了。

  即使是被確診之後,母親也始終不肯乖乖地臥床休息,堅持要按照之前的作息每天來監督她讀書,只是自從聽說了早季要去參加祭典之後,母親就一反常態變得老實了起來。

  「吶,宗次郎君,有看到昭景君到哪裡去了嗎?」環顧四周也沒有發現兄長大人的身影,早季有些奇怪地問出了聲。

  然而話剛一說出口,她就條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為什麼一個著急就把對兄長大人的敬稱給忘記了啊!

  早季絕不承認,「想要直呼兄長大人名字」的想法在很早以前就蠢蠢欲動了。

  難得看到少女失態的表情,宗次郎君又怎麼會錯過這個調侃她的好機會:「早季醬不用對昭景桑用敬稱的嗎?如果被他知道了的話……」

  「請不要告訴他!!!」話剛說到一半,早季就迫不及待地出聲打斷了他,她一點都不想知道被兄長大人知道後會產生的結果。

  「呵……」清楚自己抓住了早季的小辮子,宗次郎君也沒再多說,反而突然間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也比早季醬要大一歲呢,早季醬也應該叫我一聲『兄長』才行的吧。」

  雖然是自己被威脅,但早季一點屈服的念頭都沒有:「真抱歉,我不承認比自己還要矮的人做自己的兄長。」說罷,她昂著頭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選擇性無視了少年突然間變黑的臉色。

  母親說過,宗次郎君幾年之後就會突然長高,到那時自己可能已經不在再變了,所以,要拿身高來嘲笑他也只能趁現在了。

  「早季醬沒有常識嗎?輩分這種東西不是靠身高而是靠年齡來定的啊。」少年也不甘示弱地反咬回去。

  「不不不我這可完全是為了宗次郎君好,若是被別人知道有一個比自己還要高的妹妹豈不是很沒面子?」可早季卻吐出更加凶惡的話,面上卻表現出一副「我這都是為你好」的欠揍表情。

  「……看來早季醬真是迫不及待地讓昭景桑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麼了。」

  「喂等一下……太卑鄙了……不對,請不要告訴他啊!!」

  「我可沒有答應你不告訴他。」

  ……

  到達山腳下的時候,兩個人還在進行著這般無營養的對話。

  看著人群不斷地往廟裡湧動,早季已經開始對那些人口中的煙火大會產生期待了。

  她跟著少年的腳步一步步地踏上台階,一邊還在和他爭論已經與剛剛截然不同的話題。

  「話說回來,早季醬說的超好吃的金平糖……怎麼沒看到啊?」

  她被少年突然的發問給堵得啞口無言,原本上揚的嘴角也突然僵在原處——她該說根本沒那回事,這一切只是自己為了讓他跟自己來而編出來的嗎?!

  不不不,如果真的這麼說了的話會被嘲笑一輩子的,一定會的!!

  正當早季糾結著用一個什麼理由搪塞過去的時候,沒拿著團子的那只手腕突然被什麼人從下面拉住了。重心不穩的她險些滑倒摔下台階,幸好後背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反應過來的宗次郎君給托住了。

  「昭……兄長大人?」把脫口而出的「昭景君」硬生生地咽回嗓子眼裡,早季慌忙改口,生怕對方看出點什麼。

  然後她愣在了原地。

  神戶昭景每說出一個字,她的雙眼便睜大一分。

  她忘了自己是怎麼冷靜地聽到最後,是怎麼掙開宗次郎君的手飛奔下數級台階,又是怎麼踩著那樣高的木屐一直跑到家門前。

  早季撐著膝蓋,在門前喘著氣,她抬眸便能將半敞開的家門收入眼簾,卻沒有勇氣推開它走進去目睹一切。

  那時候的早季,已經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人這一生所要經歷的那些,生老病死。

  啊,她早該想到,自那日她頭一次發覺母親手帕上鮮紅的印記,這一天也都是早晚的事,都是人所躲不開宿命。

  她在玄關處赤著腳坐下,目光無數次地掃向母親的房間。

  她什麼都聽不見,就連偶爾母親壓抑著的咳嗽聲也不見了蹤影。

  為什麼自己要聽她的話去參加那什麼祭典啊?她托著下巴,直到玄關處傳來推門而入的聲音才抬起頭來。

  進來的人是住在隔壁的衝田光,她見到早季之後一臉的驚慌失措:「為,為什麼早季你會在這裡啊?!祭典還沒有完吧,這樣下去會錯過煙火……」

  早季茫然地眨了眨眼,沒有出聲。

  她記得她哭了,沒有發出什麼叫聲,只是淚水突然就從眼眶中湧出來了而已。

  真是討厭啊兄長大人,為什麼要叫她回來呢?早季站起來,沒有在意露出一臉震驚表情的衝田光,她整了整和服,向光鞠過一躬後,起身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至少,請讓她過完一個快樂的晚上啊……請讓她好好體會一把參加祭典的感受啊……

  安靜的後院裡,會場那邊煙火的「砰砰」聲能聽得清清楚楚,只可惜綻放的煙花被層層的住房和樹木擋住了,從早季這邊,只能依稀見到寥寥的幾縷彩色火光,它們在樹枝的空隙處被眼睛捕捉到,一下,兩下,飛上天空又傾瀉而下。

  後來想想,那是神戶早季唯一的一次接觸煙火,雖然沒有見到飛濺而起的彩色大雨,沒有見到被照耀得亮如白晝的夜空,也不曾體會到展現一瞬光華,燃盡成灰的那些情愫,但她一直覺得,那是很美的東西。

  啊,世界上竟有這麼美麗的東西,而且這東西竟被她觀賞過了。

  她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愛上了這個雖然又殘酷又不堪,但卻充滿了美麗事物的世界。

  幾日後,早季跪在神戶知理子的墓前,放上新摘來的不知名的幾朵小野花,而後雙手合十閉上雙眼。

  靜默幾秒之後,她站起來,轉身衝佇立在一旁的衝田光鞠了一躬:「近日給您添了不少麻煩,真是十分抱歉。」

  而衝田光則無奈地看著少女嚴肅的表情,嘆了口氣:「不,完全不麻煩,倒是早季你……不要緊嗎?」

  早季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她,然後又恢復了那副規規矩矩的表情:「不,我沒有關系。」

  「真遺憾呢,我還想看早季醬傷心地撲到我懷裡來大哭的樣子呢。」一旁傳來少年依舊帶著調侃的聲線,惹得衝田光皺了皺眉,剛想喝他一句,卻被少女扯住了衣角。

  「為什麼傷心就一定要撲到你的懷裡啊宗次郎君,我現在就很傷心,你要來安慰我嗎?」

  「嘖,我才不要安慰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的家伙,嘛,不過要是你撲到我懷裡的話就另說了。」說著,少年張開雙臂,一副「快來快來我的懷抱為你敞開」的樣子。

  早季的眉毛跳了跳,隨即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這家伙,安慰人的話就不能用正常點的方法嗎?!

  「母親有告訴過我,『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所以,這一切的發生都是正常的,根本不用大驚小怪……嗚哇!」

  話剛說到一半,早季就被狠狠地敲了一個爆栗,她吃痛地捂著腦袋抬起頭,就看見衝田光舉著拳頭站在不遠處:「光小姐……您干什麼啊?」

  「小孩子說話別跟老頭子一樣!而且,你母親可一點都不老!」

  被人這麼一敲也早已沒了裝憂郁的氣氛,早季耷拉著嘴角,不太情願地開口繼續道:「所以說,母親也說過『死』通常會被放到前面,而且『老』和『病』也不一定都是這個順序。」

  「……啊啊,知理子桑都教了女兒些什麼啊?!」

  「請不要這樣說,小心母親會半夜從墓裡爬出來變成幽靈夜襲您的房間。」

  「這又是誰教的啊!!」


【第四章】那日晚霞紅徹半天

  衝田姐弟離開的那天,早季沒出門去送,還是像往常那樣待在房間裡看看書,練練字,只不過無論如何都無法專心,她也只好作罷。

  想來想去,她還是放下毛筆,走到玄關處,輕輕把門打開一道縫隙。

  正趕上衝田光跟神戶昭景告別的那一幕,然後她便扯著自己的弟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是宗次郎君的目光卻左右游移不定,發覺到他似乎有看向這邊的意思,早季飛快地合上那道門縫,發出的響聲以至於讓神戶昭景回了回頭。

  早季平復了自己的呼吸,然後再次趴了過去,只不過這次再也不敢偷看了,只是把耳朵貼到門板上,希望能聽到那幾人說話的聲音。

  「吶,昭景桑,早季醬她不在嗎?」門外的少年問道,他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讓早季不禁哆嗦了一下。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不敢出去跟他告別……這種事……會被嘲笑的,一定會被嘲笑一輩子的!

  她深呼吸了幾下,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然後她佯裝冷靜地繼續聽下去。

  「啊,很早就出去了,還沒有回來。」神戶昭景面不改色地為妹妹編造謊言,惹得在門後偷聽的早季在心底為兄長大人鼓掌。

  「咦?奇怪啊……你和早季醬鬧別扭了嗎?」衝田光則是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然後低下頭問牽著自己手的弟弟。

  宗次郎君聳了聳肩,表示他不知道。

  「別開玩笑了,你是不是欺負早季醬了?弄的人家都不願意理你了……」對弟弟的反應表示不滿意的衝田光繼續追問,不過很快便意識到了時間緊急,於是跟神戶昭景匆匆告別後便拉著他接著往前走。

  衝田光仍舊是沒有回頭,倒是宗次郎君不斷地扭頭,目光直指向早季藏身的門後面。

  現在應該已經走了吧……早季聽著外面很長時間沒有對話的聲音,於是又大著膽子悄悄拉開門,往衝田姐弟倆離去的方向看去。

  沒想到正好對上宗次郎君的目光,那時候兩個人離得還不是很遠,以至於早季清楚地看見了少年眼中的揶揄。

  完蛋了……她呆在了那裡,隨後立馬反應過來,「砰」地一聲撞上門,咬著嘴唇蹲坐在地。

  「咦?宗次郎君想要當武士嗎?」早季揪了揪剛剛及肩的黑發,撐起下巴看著身邊的少年。

  而被問到宗次郎君則有些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所以都說了,是姐姐要帶我去道場的……」

  「嗯……是嗎。」早季晃了晃雙腿,盯著前方那棵已經開始落葉的大樹,「也就是說宗次郎君實際上並不想要離開的意思嗎?」

  「哈?當然了,有誰會好端端的想要搬家啊?」宗次郎君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少女的問題,又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衝早季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早季醬是舍不得我了嗎?」

  被一語道破心思的早季慌忙扭過頭,矢口否認:「才,才不是呢!!只是……」

  「只是什麼?」少年依舊不死心地追問,探過頭去想要和她對視,可無奈對方總是躲躲閃閃,也只得作罷。

  「只是……只是……」

  只是想知道是不是我哪裡招你討厭了,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人了,是不是……因為聽到村子裡的人的話而想要逃離了?

  才不是,舍不得你什麼的……

  早季抿了抿嘴,還是沒有轉頭看他。

  「只,只是擔心你而已……你看,宗次郎君明明還沒有我高,到道場去了一定會被嘲笑的吧……」

  啊!!!這是什麼爛理由啊!!!!話一說出口,早季就特別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著,她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透了。

  「唔……」萬幸少年沒再為難,他支著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又眯起眼睛把腦袋伸到早季面前,「放心吧,我不會讓別人知道早季醬的,而且,我很快會超過你的喲,到時候請讓我來好∼好∼地嘲笑你吧,早季醬。」

  雖然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腦袋嚇了一跳,不過早季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雖然對他會長高這種事心知肚明,但嘴上卻還是不肯認輸:「那是不可能的,宗次郎君,我一定會永遠比你高兩公分的!」

  「那就請加油吧,早季醬。」

  日落的時候,神戶昭景來到衝田家,接早季回去吃晚飯。

  之前早季和宗次郎君聊天的時候明明天空還只有一角略顯橙紅,現在晚霞卻已然將半邊天空遮蔽,她轉頭去看衝田家的那棟房子,屋檐下,那個少年還是擺著笑衝她揮手。

  明天就沒有人在站在那個地方了啊。早季垂下眼簾,余光卻瞟到紅彤彤的雲朵。

  果然她還是喜歡這個世界,看,那天邊的紅霞,是那麼的美啊。

  神戶早季突然拉開門,卻只看見門口站著兄長一人。

  「那個,宗次郎君……呢?」為什麼她會問出這種白痴的問題啊!果然跟那個家伙呆的時間長了智商都下降了嗎?!

  她明明知道的,宗次郎君他,已經……

  「已經走了。」神戶昭景不甚在意地回答了她,然後轉身進了屋,「快點進來,然後准備吃午飯了。」

  而早季只是盯著那兩人遠去的方向,沒有動彈。

  她記得,昨天下午那片天還被晚霞染紅,她和宗次郎君還在庭院裡吃著點心閑聊。

  為什麼那時候沒好好回答他的問題啊……什麼擔心他被嘲笑,她明明——

  就是舍不得他啊。

  神戶早季看著那半邊天,忽地淚流滿面。

  請回來吧,她這次一定會好好說出實話的。拜托了,請回來吧,請不要離開她……

  不然,她又要,變成一個人了。

  她一邊用衣袖抹著眼淚,一邊在使勁在心裡罵著自己。

  真是太沒用了,連告個別都要折騰這麼多,到最後還是沒能好好地告個別,會被笑話的啊,會被宗次郎君那個混蛋指著鼻子,狠狠地,往死裡笑話的啊。

  神戶早季一個人站在自家門口,獨自一人哭了好久。

  據說翌日,早季仍是像平常那樣起床梳洗,然後像平常那樣縮在房間裡看書,練字。

  只不過下午的時候,神戶昭景來到她的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唯一的一張宣紙,並且還被水漬弄花了未干的墨。

  他看了看身旁端坐的少女歉意的眼神,驀地嘆了口氣。


【第五章】他說「不忘記」

  神戶早季拎著一包剛買來的金平糖,在這個看似偏僻的地方繞了好幾個圈,儼然是一副迷路了的樣子,然而腳下的步伐卻依舊同剛到時一樣輕快,表情也無法看出任何不耐的情緒,甚至有時會停下來瞅一瞅路邊開放的野花,湊近了去聞花香,在發現味道一點都不好聞之後有些失望地走開。

  在她不知第幾次擺著那副表情路過試衛館的門口的時候,看門的大叔終於忍不住出聲叫住了她:「小姑娘啊,你是不是迷路了?」

  早季聞聲回過頭,一臉淡定地答道:「嗯,是啊。」

  「……」他呆了一下,然而本著「日行一善」的人生准則,正直得能去領獎的某大叔覺得自己有必要幫助一下這個可憐的少女,「小姑娘,你想到哪兒去?」

  早季歪了歪頭,抬起頭看了一眼正試圖露出溫柔微笑的大叔:「我說了的話,您就會帶我到那裡去嗎?」

  如果對方回答「是」,那麼他就有人販子的嫌疑,那種情況下自己應該在保護好金平糖的前提下逃跑。

  只見大叔為難地撓了撓頭:「可是我還有工作,不能離開這裡啊……不過放心好了,我會告訴你方位的,一定能讓你找到那個地方的!」他認為早季是在擔心自己會不會為她指路。

  如果對方回答「不是」,那麼他的危險程度比起第一種情況有所降低,只是仍舊無法擺脫人販子的嫌疑,那種情況下自己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於是早季挑了挑眉,繼續追問:「您確定您會讓我到達我想去的地方?」

  大叔再次呆了,然後他無奈地抓了抓頭:「所以姑娘你得先告訴我你要去哪兒啊!!」

  他後悔了,為什麼他要跟這個奇怪的女孩子搭話啊……

  「唔……」被大叔這麼一提醒,早季才猛然記起自己已經迷了路,然後她開始仔細回想,兄長大人告訴她的那個地方叫什麼來著?

  看了看手中提著的一包金平糖,早季把他拎到大叔眼前晃了晃:「我要去給一個沒有這些就活不了的家伙送救命的東西。」

  難得兄長大人因為有事要到這附近辦理,宗次郎君去的道場又剛好在這附近,所以她說什麼都一定要來找一下那個家伙,她可是連見面禮都買好了的!

  「呃……小姑娘,你這袋子裡裝的,只是普通的糖而已啊。」大叔汗,這姑娘不會是被黑心商戶賣了假藥了吧,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買到了救命藥,其實只不過是一堆糖罷了。

  提到「救命的東西」首先聯想到的自然是藥,再看看早季舉起來的一包糖,大叔已經在心裡自行編造好了一個像模像樣的故事,同時看向早季的眼神也慢慢轉變為同情。

  「這些事我當然知道。」大叔的話音剛落,早季就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這糖就是她買的她能不知道這是糖?!

  「宗次郎君沒有這些會死的,所以您可以告訴我宗次郎君在哪兒了嗎?」

  等等等等……為什麼這姑娘會突然冒出這句啊?!她應該說出她想去的地方才對啊,鬼才知道「宗次郎君」在哪兒啊!不對,話說回來「宗次郎君」又是誰啊!

  誒?說起來道場裡好像是有一個叫宗次郎的……吧?記性不好的大叔看著面前的少女期盼的眼神,糾結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正在大叔思考著該怎麼開口的時候,早季突然右手握拳,敲打了一下攤開的左手掌,看起來恍然大悟的樣子,「大叔,你知道試衛館在哪兒嗎?」

  大叔默:「……」

  搞了半天你是在找試衛館?!

  大叔抽搐著嘴角,然後伸出顫抖的手指指了指原地:「小姑娘啊,這裡就是。」

  「嗯?!」早季驚訝地後退兩步,仔細看了看牌子,覺得自己的視力可能有些下降了,她扭過頭衝大叔堆起笑容,「抱歉啊,我一向不太注意這些細節。」說著,她伸手指了指牌子上清清楚楚的幾個字。

  那麼大字你竟然說是細節?!大叔掩面,再次表示自己無力吐槽了。

  「那麼,請大叔你把宗次郎君帶來吧。」

  很久之後神戶早季再回想起那天她和衝田總司的對話,恨不得往那個時候少女情懷泛濫的自己臉上抽兩巴掌。

  他們像從前那樣肩並肩地席地而坐,看江戶有些藍得過分的天。

  「吶,宗次郎君,以後,那個,我想說……」早季撓著臉頰,抬著頭假裝專注於天空中變化形狀的雲朵,「所以,大概以後會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吧。」

  兄長大人近日的身體狀況相比以前也在不斷變差,不出意外的話會帶著她到很遠的地方去住,那樣的話,兩個人就該離得更遠了。

  少年盤著腿,轉過頭去看少女的側臉:「所以早季醬是來和我告別的嗎?」

  早季突然噎了一下,她想起了那天自己窩囊地躲在門後面不肯出去,到最後兩個背影都沒能看見。

  「啊,嘛,話是這麼說……」深知那是自己的錯,早季也只得充滿愧疚地低著頭不敢看他,「總,總而言之,以後肯定還能再見的啦,所以……」

  「所以什麼?」少年低下頭,用手指揪著草地上野花的花瓣,努力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那個……」暗自咬了咬牙,早季頓時一臉「豁出去了」的表情,衝到他面前抓住對方的手,正視他的雙眼。

  「你不要忘了我啊!要是以後再見面了,你忘了我的話,我一定,一定會狠狠嘲笑你直到你想起來為止的!」

  「無論如何都不許把我給忘了啊!死了也得記著……啊不對,就算要死了也給我記住啊。」

  「就算我死了也不行,聽……聽見沒有?!」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說出這麼煽情的話,早季真是覺得自己的耐心要被磨光了,好不容易說到最後了,卻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有好好聽,於是她的怒火頓時被挑了起來。

  事實上少年並非是什麼都沒聽進去,只不過是裝作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實際上不知道為什麼把所有的都牢記於心了。

  「是是,我知道了。」他擺了擺手,滿臉堆笑地試圖安撫炸了毛的早季,「放心吧,我會記著的。」

  「……」早季不語。

  見對方顯然還沒消氣,他只好繼續說下去:「無論怎樣也不會忘記早季醬你的,這下可以了吧?」

  本來也沒有多生氣的早季正打算回他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少年用比印像中更低沉的聲線開口:

  「真是的,而且不要隨隨便便說『死』什麼的啊,萬一哪天真的死了可怎麼辦啊?」

  他拒絕承認,一想到那個叫神戶早季的少女可能會死,自己就會開始不自覺地心慌起來。


【第六章】穿著粉紅男裝的少女

  這是神戶早季第一次來到京都,她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一樣左顧右盼,那動作就仿佛被母親牽著的小孩子,剛剛接觸這個世界時用新奇而懵懂的眼神打量著陌生的周遭。

  有點路痴屬性的早季從早上開始便瘋狂趕路,總算是在下午到達了目的地,摸著不爭氣地開始叫喚的肚子,她決定先吃上一頓大餐犒勞一下辛苦的自己。

  她進了一家最近的團子店,在店員驚異的目光中點了五十份團子,然後一串不剩地全部吃進了肚子裡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

  事實上即使相隔甚遠,早季和衝田也時常有書信上的往來,那家伙來到了京都一事也是早季很早之前就知道了的,那時候她就有也來這邊看看的想法,只是當時家裡的事情多得數不勝數,她才不得已延後了這個計劃。

  現在總算是閑了下來,早季便毫不猶豫地動身來了京都。

  不過早季只從信裡得知衝田現在在京都,至於其它的她一概不知,要怎麼找到他成了現今一個重大的問題。

  早季喝了一口茶,托著下巴嘆了口氣。

  吃飽喝足之後,早季很快地找到了住處先安頓下來,向老板娘詢問了一些關於京城的事後便決定外出溜達溜達。

  她拎著一包糖,悠閑自在地邊走邊吃,然後在腦子裡思索著不如想個辦法把宗次郎君自己給引出來,還省去了她找的工夫。

  這時,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安靜了下來,街上的所有行人都自覺地靠向道路兩旁,把中間留出一條寬敞筆直的通道。

  早季愣了愣,自知這是要迎接大人物的架勢,她沒什麼興趣地咂咂嘴,拐進一條巷子裡,掏出一顆糖放進嘴裡,轉過頭等著所謂的大人物們趕緊通過。

  當她吃掉手中的最後一顆糖後,早季盯著空空如也的袋子半秒,終於有些不耐煩地走出巷子,往人群中擠了擠,想要看一眼那個走路慢得堪比蝸牛的「大人物」到底過沒過去。

  她可還等著去買糖呢。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早季好巧不巧地看見那個人及肩的棕色發絲。

  她一愣,隨即轉身,跑步穿梭過密密麻麻的人群,然後從前面兩人肩膀的縫隙中看見了他的正臉。

  然後早季的表情瞬間變得十分精彩。

  她敢賭一百串團子,那貨絕對是宗次郎君沒錯!!!!

  似乎是為了證明她的結論的正確性,下一秒,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少女就開口叫了一聲「衝田先生」,還剛巧讓離她不遠的早季給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今天真是太好運了!!!

  回到旅店,早季的第一件事便是抓住老板娘死命地問她關於今天的事,然後得知了那是一個叫「新選組」的浪士組織,淺蔥色的羽織就是他們的隊服,雖然是負責維護京城治安的組織,但一直都不受這裡的百姓待見雲雲。

  老板娘還特意叮囑她,千萬千萬不要和那群人扯上關系,否則會有很大的麻煩。

  早季頓了頓,然後滿口答應下來,向老板娘道過謝後,獨自待在房間裡吃著剛買回來的金平糖。

  這可怎麼整啊?要找宗次郎君的話必定得去新選組找,可是按老板娘的說法,她這麼做說不准會引火上身。

  神戶早季是個懶人,主動扯上麻煩事之類的,除非沒別的辦法,否則她才不樂意去干。

  她撇撇嘴,更加堅定了「還是讓宗次郎君主動出來吧」這一計劃。

  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麼的早季抓抓頭發,走下樓去,想著先把晚飯解決再說。

  雖然吃了整整兩大袋糖果,但畢竟金平糖不能當飯吃,早季思索良久,決定到離旅店稍遠一點的地方覓食,那樣還剛好可以當時下午的散步。

  「咦?姑娘你現在要出去嗎?」她剛一踏出旅店的大門,身後便傳來了老板娘的詢問聲。

  她只得轉過身,回了一句「是」,然後告知她自己是准備出去解決晚餐。

  「那倒是沒問題,只不過請盡量趕在日落前回來哦。」老板娘一邊撥弄著手中的算盤,一邊頭也不抬地提醒早季,「最近好像有人在日落的時候看見了幽靈,姑娘你也小心一點啊。」

  「幽靈?」早季一下子被提起了興趣,她走回櫃台前,看著老板娘在本子上記賬,「請問是怎麼回事?」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也沒親眼看到過,不過已經有好多人都聲稱看見了沒有腳的少女,所以我想大概還是有些可信度的。」

  「是什麼樣的幽靈?」

  「聽說是穿著紅色和服的少女,一頭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差不多到腰。」

  早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頭發,黑色的,而且自己平時便習慣散著,如今的長度也已經到了腰間。

  她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計劃。

  向老板娘表示會准時回來,早季出了旅店,一邊走在路上一邊思考著拿誰下手比較好呢?

  她在京都沒有認識的人,又是個姑娘家,除了頭發上別著的尖一點的發飾之外完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當然,那個發飾估計到了關鍵時刻也派不上實質性的用場。

  早季打算通過認識衝田總司的人把那家伙給引出來,關鍵在於她需要有足夠讓人印像深刻的地方來讓那個人在衝田總司面前提起自己,同時還得讓衝田總司意識到那是她神戶早季,難度著實不小。

  不過在聽了剛剛老板娘對於那個幽靈的一番解說之後,這個計劃看起來就變得簡單得多了。

  讓對方以為自己是那個幽靈,然後再用奇怪的方式告訴對方名字,這樣那個人就有足夠的理由來在衝田總司面前提起自己了。

  不過關鍵是到底要找哪個家伙下手比較好啊!!

  一邊喝著茶,早季轉頭看向京都繁華的街道,突然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個唯唯諾諾跟在宗次郎君身旁的少女。

  少女談不上漂亮,頂多算是眉目清秀,一頭棕色的中長發高高扎成馬尾,身上雖然穿著男裝,但早季還是能一眼認出來她的真實性別。

  而且從宗次郎君對她的態度來看,他們的關系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真是絕佳的人選!早季摸摸下巴,胸有成竹地笑了。

  身穿男裝的嬌小少女在人群中十分顯眼,顯眼到只要早季一眼望過去,她就能立刻被發現的程度。

  少女從下午開始便在街上晃來晃去,像是迷了路在尋找什麼似的,接近傍晚的時候,早季看見她走進了一個糖果店,沒過多久,便提著一包糖走了出來。

  早季抬眼看了看糖果店的招牌,暗自記在了心裡,想著下一次可以來這裡買糖。

  然後,她低頭整了整自己特意換上的深紅色和服,放輕了腳步朝少女靠近過去。

  約莫一個星期後,似乎是為了證明早季的計劃起了效果,她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她過去打開門,就看見門外棕色短發的青年一臉笑容地站著。

  「啊啦啊啦,還真的是早季醬啊。」見到早季除了頭發變長之外,身高和臉都和十幾歲的時候沒多大區別,衝田總司毫不客氣地進了屋,然後盤腿在榻榻米上坐下,「聽千鶴醬說她在街上遇見了幽靈還真是嚇了一跳啊,尤其是聽見那個幽靈還有名字還跟早季醬重名的時候更是吃了一驚。」

  他沒有穿新選組的隊服,大概是因為這樣老板娘才以為只是一個普通武士才放他進來的吧。

  「原來那個孩子叫千鶴嗎?」早季對於衝田總司毫不拘束的行為也只是挑了挑眉,便認命地起身沏茶,「當初問她的時候還什麼都不肯告訴我,真是的,我明明只是問了一下糖果店的位置而已啊。」

  「早季醬,如果你換一個正常點的問法,千鶴醬她肯定樂意告訴你的,相信我。」

  「我的問法哪裡不正常了,是她先把我當成幽靈的。」

  「不是這個問題……」衝田總司扶了扶額頭,「嘛,算了。」然後攤開手表示自己和她交流不能,干脆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話說回來,早季醬你這幾年都干什麼去了,完全沒有長的樣子啊。」

  說完,他還站起來比了比早季的身高,一臉居高臨下的得瑟樣。

  「不是說會永遠比我高兩公分的嗎?」

  早季聽後倒也不惱怒,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答道:「那是自然,宗次郎君,如果你給我足夠高的木屐,我相信我可以比你高兩公分的。」然後她煞有介事地低頭做沉思狀,像是在思考到底多高的木屐能滿足這個條件。

  衝田總司的笑容僵了僵,決定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吶,早季醬,現在要叫『總司』了哦。」轉而針對上那個許久不見的稱呼。

  早季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喝了一口茶,「你改名了宗次郎君?可是我覺得還是『宗次郎君』比較好聽啊怎麼辦?」

  衝田不語,瞥了早季一眼,潛台詞是「你覺得呢」。

  「唔,既然你沒意見,那我就繼續這麼叫了。」

  「……」你哪只眼睛看見他沒意見?!


【第七章】忘卻之泣

  「說起來,昭景桑沒有一起來啊。」衝田總司環顧四周,確定早季是只身一人來的京都後,有些疑惑地開口詢問,「他現在身體如何?」

  他記得在早季之前的信件中,每一封都有提到她兄長的病情,並且也是一直都在惡化中。

  不過現在她能抽出時間來京都,就說明昭景桑那邊的狀況應該好了很多吧。

  「啊……你說兄長大人?」早季皺了皺眉,垂著眼思考了一會兒,像是在費力地回憶著什麼,然後她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身體……不太好吧。」

  「那個『吧』是怎麼回事啊?」衝田總司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回答,「來這裡之前你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的吧,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他的情況了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被突如其來的質問噎住,早季的語氣中也開始有點心虛,「那個,總而言之,這種事情要怎麼說才好呢?」

  「難道不是因為昭景桑的病好了你才會到京都來的嗎?」

  「這種事去問醫生啊!」

  這完全就是什麼都沒有回答啊……但是看到眼前的少女一臉正直堅毅完全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他嘆了口氣,搖搖頭表示自己真是「服了她了」。

  「那麼,你打算在京都待多長時間啊?」

  如果真按早季說的那樣,昭景桑的身體狀況還是很差的話,她應該不會待太長時間就要回去照顧他了吧。

  這麼一想他還真是覺得有點遺憾啊。

  不過接下來早季的話倒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打算長住下去哦。最近我正在物色合適的房子,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所以覺得在這裡住下去應該會很高興吧。」

  早季揚著可以稱之為燦爛的笑容,臉上寫滿了「期待」二字,讓衝田總司怎麼也不忍心去潑她的冷水,但是他還是不得不開口提醒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女:「我說早季醬,你這樣可就過分了,你要拋下生病的兄長一個人住到京都這裡嗎?」

  還有,京都這個地方每天麻煩不斷又喧囂不停,怎麼看都不符合神戶早季這個人的審美,她會喜歡上這裡還真是不可思議,不對,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了。

  被打斷了自己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想像,早季先是有些不悅地瞥了衝田一眼,然後在聽到他的一席話之後難得地露出了一副為難的表情:「也對哦。但是我這次就是來挑選今後要住的地方,沒有錯啊……」

  「可是兄長大人那邊也不能不管啊……」

  不明白早季為何突然開始了自言自語,不過衝田總司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重要信息:「等等,你是說你在出來之前根本沒考慮過昭景桑的事情?!」

  不應該啊,他所知道的神戶早季不是這麼粗心大意的傻蛋,更何況做出這種腦殘的蠢事也實在是太……

  於是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種可能性了:「你和昭景桑鬧矛盾了嗎?所以就生氣地離家出走了?」

  雖然很難以置信,那個無論怎樣都堅定地聽哥哥的話,被訓斥了也絕不頂嘴,完全不存在「叛逆期」這種東西的神戶早季竟然會與哥哥吵架?!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玄幻了。衝田總司不禁捂臉,意識到自從這個家伙踏上京都的土地後所發生的許多事都讓他無法直視。

  「才沒有呢!」少女突然提高了音量的聲音讓衝田回過神來,「怎麼可能啊!再說我有什麼理由一定要跟兄長大人鬧矛盾啊!?」

  「這些我怎麼知道啊?你也不用嘴硬了,總之……」他攤了攤手,覺得這只是早季單方面的傲嬌行為,剛想說「總之不能把昭景桑丟下你趕緊回去吧」,就聽見少女用幾乎是她有史以來的最大聲音吼出了否定的話。

  「沒有!!!我絕對沒有和兄長大人吵架——!!!!!」說著,她激動地拍著桌子站起身來,眼中閃現的堅定讓衝田總司一怔。

  神戶早季沒有說謊。他這麼對自己說,他願意相信早季說的都是真話,但是卻無法找到足以讓自己信服的證據。

  「……我知道了。」他認輸地舉起雙手,同時微笑示意早季先冷靜下來。

  早季喊出那句話之後,猛然驚覺自己的行為好像的確是太過了些,她深呼吸了幾口,然後按衝田的意思坐了下來:「抱歉,剛剛有點激動了,只不過一想到宗次郎君不相信我的話,就慌張了起來……」

  「但是我是真的沒有跟兄長大人鬧別扭……」少女別過頭,努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加可信。

  的確,就算是真的鬧別扭了,早季也決不可能把病中的兄長拋下一個人離家出走到京都。果然還是,太不切實際了……

  「那麼早季醬為什麼要來京都啊?」仔細思考無果後,衝田總司把雙手交叉著枕到腦後,果斷地開口問當事人。

  然而平時都會爽快地回答的早季此時卻低頭看著自己的大腿,放在腿上的雙手揪著和服的布料,似是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理由:「那個,其實……」

  衝田總司不解地眨了眨眼,卻還是保持著難得的耐心等她說下去。

  停頓幾秒之後,早季猛地咽下口水,然後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雙手「啪」地一聲合十在胸前:「那個,不好意思,我,好像,忘記了……」

  「……」

  「……哈?!!!」

  衝田總司再次無奈地扶額,過了這麼多年莫非他已經跟神戶早季這個變異生物交流不能了嗎?

  「對不起,大概是這幾天趕路太累了,有點……」早季低下頭,手指絞著衣擺,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和平時無異,然而誰知硬扯出的微笑看上去僵硬又滑稽。

  她回想不起來,如果不是宗次郎君問出這麼多問題,她想她也根本不會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因為,自從出了家門一直來到京都,她都是決定好了要來這裡長住的。

  至於兄長大人那邊,既然自己會來京都,那麼就說明他的病已經不要緊了吧。

  她不可能做出丟下病重的兄長這種事,所以,她相信自己如今出現在京都是沒有錯誤的。

  「呼……我知道了。」說著,衝田總司站起身,抬眼往窗外看了看,「我差不多該走了,你找到住處之後記得告訴我,到時候我再去打擾吧。」

  「要走了嗎?」早季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然後嘆了口氣,為他把門拉開,「下次再來的話,帶上那個叫千鶴的孩子吧。」

  提起那個被她逗弄過的少女,早季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她彎起眼角笑了:「那還真是個超可愛的小女孩啊……!!」

  「所以我就說嘛,那孩子的男裝完全沒有什麼欺騙性……」

  衝田也應景地攤開手,在離開的一瞬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伸手阻止了早季拉上門的動作:「有機會的話,麻煩代我向昭景桑問好吧。」

  然後他沒理會突然間愣在原地的早季,也沒等她的回答,就一個轉身,一邊背對著她揮了揮手,一邊快步走下了樓。

  早季沉默了半晌,然後不明覺厲地眨眨眼,「嘩」地一聲拉上了紙門。

  「真麻煩……啊啊,我知道了。」她抓了抓頭,滿口的抱怨。

  總而言之,先給兄長大人寫封信報平安吧。

  拿出紙和筆,早季大致寫下了近日的狀況,當然也提到了衝田總司的問候,一切妥當後,她提筆正打算寫下落款,卻發覺信紙上的墨跡被水滴中,呈現出一副暈開的狀況。

  她握筆的手頓了頓,續而皺了皺眉,卻發現不斷地有水珠從信紙的上方滴落,把那些她剛剛寫過的字全部弄得模糊不清。

  手中的毛筆「啪」地一聲掉落在桌上,早季抬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卻發現那裡已是濕潤一片。


【第八章】碧色雙眸的男孩

  幾天後,早季如願地搬進了城東的一處閑置的房子,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她心情大好地出了門,想到了之前衝田總司的話,決定去告訴他這一消息。

  然而當早季茫然地站在人頭攢動的京都街道上,她一拍腦袋,這才記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新選組的屯所在哪兒。

  她一邊後悔當初那家伙來的時候為什麼不順便問一問,一邊跟著自己的直覺亂晃。

  只可惜神戶早季的直覺一向都不准,她本人也在數次教訓後深刻認識到了這一點,因此她只好在一些繁華路段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上外出巡邏的新選組隊士。

  因為收拾房間而忙了一天的早季此時此刻選擇性地遺忘了還有「找人問路」這一方法。

  早季買了兩份鯛魚燒,找了一個有樹蔭的涼快地方站著,小口小口地吃著手中的點心,同時也不忘隨時注意著街道那邊的動靜。

  等手中的東西都吃完了她就走人,早季想,若是吃完兩份鯛魚燒的時間都沒能等來新選組的人,那麼說明她今天運氣不行,還是改天再來試試。

  雖然這麼對自己說,但早季下口的速度卻遠比平時要慢上許多。

  對面一家茶館似乎生意大火,隔著一條馬路都能聽見裡面人們的喧鬧聲;邊上的首飾店裡走出來了一位穿著繁復振袖的少女,邊上還跟著兩個佩刀的男人,其中一個還幫少女撐著傘遮擋刺眼的陽光,一看就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上街;再往旁邊看,店裡的櫃台上擺著好幾把樣式各異的太刀,雖不懂這些,但通過店主小心翼翼的對待就能看出那些刀的價值不菲……把周邊的這些全部看了一圈之後,早季手裡的第一份鯛魚燒已經解決完畢,她開始啃食第二份。

  只是這下再也無所事事,早季也只好目不轉睛地盯住街道,在內心裡祈禱上天快賜予她哪怕一個新選組隊士。

  只可惜上天沒工夫理會早季這麼個小人物,她捏著手中鯛魚燒的魚尾巴,抬腳走了兩步,然後伸長了脖子往街道盡頭使勁看了兩眼,這才確認沒有新選組出現的跡像。

  然後她搖著頭嘆了口氣,把手裡的魚尾巴丟進嘴裡,嚼了兩口後咽下肚子。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早季又在街口停頓了幾秒,仍沒有看到有新選組或是疑似新選做的人走過來,才失落地轉過身,順著來時的路往家走去。

  看來今天的確是運氣不佳,反正也不著急,等宗次郎君下次去旅店找她發現她離開了之後自然而然就能知道了。

  而且她敢保證,按那家伙的機靈程度,不出幾天就能摸到她現在住所來。

  即使早季什麼也不干只是在家裡干坐著,也一點不妨礙衝田總司知道她的住址。

  她會好心地去告訴他其實只是因為太閑了而已。

  鯛魚燒吃完了,早季從袖口裡摸出自己帶出來的糖,剝開一粒放進嘴裡,邊走邊品嘗。

  她走到一個巷口,停住回憶了一下路線,然後點了點頭邁開步子繼續直行。

  這時,一團黑影突然從巷子裡鑽出,然後拐了個彎朝著早季的方向衝過去,早季一愣,沒來得及躲避,於是黑影便直直撲進了她的懷裡。

  雖然速度挺快,不過黑影的撞擊力道並不大,僅僅只讓在危急關頭護住懷裡糖果的早季向後踉蹌了幾步。

  她挪動步子,勉勉強強地穩住了身形,然後低下頭去看那個突然襲來的黑影,這中間,她的雙臂一直死死把裝糖果的袋子抱在懷裡,看見金平糖們全都沒事,她才松了口氣,把袋子放回袖裡。

  然後她才看清那個被她稱為「黑影」的東西,是一個穿著破舊的深棕色和服的小男孩。

  男孩的頭發亂糟糟地翹著,臉上也完全沒有好好打理過的樣子,身上的和服也盡是補丁,讓早季不禁感嘆「這年頭京都的人也都不容易啊」。

  不過沒等她感嘆完,巷子裡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小男孩突然快速地跑到早季身後,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揪著她的和服下擺,一雙碧色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又充滿希望地看得她一陣惡寒。

  出什麼事兒了……沒等她把這句話問出口,便迎面跑來兩個佩刀的男人,看見男孩躲在早季身後,先是愣了愣,然後在看到早季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姑娘之後,便開始囂張地大叫讓她把小男孩交出來。

  通過那兩個聒噪的男人和小男孩的抗議,早季覺得她好像明白了點。

  大致就是這個小男孩偷了那兩個家伙中一人的錢,然後他們發現後追了上去,從小男孩那兒又把錢袋搶回來了,結果打開一看發現錢少了,於是一口咬定是小男孩拿走了,但小男孩又死活不肯承認他拿了,爭執中他趁亂逃了,出了巷子之後撞上了早季,然後看見那兩個人追上來了於是心一橫就躲到她後頭了。

  還挺像模像樣的,這故事,早季抽著嘴角,暗想自己的腦補能力又增強了。

  她今天果真是運氣不佳。

  早季伸手抓住男孩的手,微微彎下腰,看著不肯抬頭的男孩嘆了口氣,打算說些什麼大道理教育教育這孩子好讓他乖乖把錢還給那兩個面色不善的男人,為了他自己好也為了讓早季能早點回家。

  只是無論她怎麼勸,男孩始終低著頭不肯把腳步挪動一絲一毫,更別提什麼交出偷走的錢了。

  早季苦惱地皺了皺眉,伸手揪住男孩的後衣領,把他拎出自己身後。

  干脆地交給那兩個人處理不就好了,自己與這事兒壓根一點關系都沒有,又與這三個人素不相識,她摻和進來干什麼?

  雖然剛剛那兩個男人一直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不過到現在耐心也該被磨光了,她瞥了一眼那兩個人腰間的□□,咽了咽口水——再不走就麻煩了。

  然而就在她側過身打算就此離去的時候,那個小男孩突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早季有一瞬間的恍惚,那雙碧色的雙眸與某只姓「衝田」的家伙相重疊,讓她的腳步一頓。

  然後她不知是哪兒來的膽,後退兩步又站回兩個男人面前,把男孩拉到身後,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抱歉,兩位先生,我不能確信兩位剛剛的話是否屬實,原諒我無法將這孩子交予兩位。」

  早季話裡的理直氣壯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然後她回頭哀怨地看了一眼那個孩子,護住他的右手卻不曾移動。

  慶幸吧,小鬼,你該感謝上蒼讓你有了一雙綠眼睛。

  「啊?你這家伙說什麼?!」兩個男人聽到早季的話之後愣了一秒,然後其中一個便朝著早季大吼了起來。

  天色已晚,街道上的行人本就不多,這個地方還比較偏僻,因而造成了現在這條街上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只有他們四個人。

  眼尖地瞅見另一個人已經握上了刀柄,早季咬了咬牙,毫不退讓:「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先生,我不能將這孩子交給你。」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那個便拔出了刀衝自己砍來,早季渾身一抖,狠狠合上眼,同時不忘將男孩往身後掩了掩以防他受傷。

  完了。她腦袋裡只剩下這兩個字不斷地重復,擴大。

  今天運氣真是太差了!差到她這條命都得交代在這兒了,怪就怪那個小家伙長了一雙和宗次郎君一樣的綠眼睛!

  不過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她看到那雙眼睛會心軟呢?就算是和宗次郎君的一樣又怎樣?

  俗話說:「壞運到頭了好運就該來了。」

  當神戶早季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背影張開雙臂擋在自己身前的時候,她差點就撲上去叫一聲「天照大神」了。

  可是接下來事情似乎也並沒有好的轉機,那兩個人舉著的刀僅僅是停頓片刻,隨即便又呼嘯而來,而擋在她身前的那人雖然腰上也掛著佩刀,卻手忙腳亂一副不知該怎麼辦的樣子。

  早季眉毛一跳,這位看起來也不怎麼靠得住。

  不過,沒等那兩人的刀尖觸及他們的衣料,兩個男人就突然被什麼東西大力砍倒一樣,直直朝著地面摔了下去。

  迎面站著的那個人,身穿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紫色的秀發被白色的錦繩綁著,垂在右側的肩膀上,左手的刀還保持著攻擊那兩人的姿勢,顯然那才是真正救了她的「天照大神」。

  「下次不要再這樣衝出來了,會給人造成困擾的。」紫發的青年開口,他動作嫻熟地收刀,而後有些無奈地看向穿著粉色男裝的少女。

  少女歉意地低下頭:「對不起,下次不會了。」然後她轉過身看向被自己擋在身後的早季:「那個,你還好吧?」

  早季打從看見她的那一刻就覺得那件粉色男裝有點眼熟,直到少女轉過身,早季看清對方的臉後,才恍然大悟。

  於是她十分露出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

  「這不是上次那位小姐嗎,謝謝您為我指路,那家店的糖的確很棒。」


【第九章】少女,請別羞澀

  雪村千鶴一時間只是覺得那個整齊的姬發式有點眼熟,不過早季今天沒穿那件紅色的衣服,一襲淺藍色的和服把她整個人的氣質都給襯托得變了,也不怪千鶴一下子沒認出來。

  「那個,你是……」直到聽見早季的話,雪村千鶴這才發覺眼前這位正是上次的那個「幽靈」,她回想了一下,隱約想起了少女的姓氏,「神戶小姐?」

  見對方想起了自己,早季滿意地彎了彎唇角,遞給小男孩幾顆糖後輕而易舉地把他給打發走了,然後前進幾步在紫發青年面前站定。「感謝您的搭救。」早季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然後掏出一袋沒有打開過的金平糖,「不介意的話請當作謝禮收下吧。」

  對方畢竟是救了自己的命,不表示點什麼也說不過去,可早季身上拿得出手的也就這麼一袋糖了,她出門一向不帶什麼值錢的東西。

  雖然拿出袋子的時候表情完美得無可挑剔,早季心裡的痛苦卻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天知道她多不想把這麼美味的金平糖拱手送人!

  不過對方只是對早季表示禮貌地點了點頭,並沒有伸手接過袋子的打算:「多謝姑娘的好意,謝禮就不必了。」

  「誒?」早季一怔,顯然沒有料到青年會這樣回答,捧著袋子的手頓了頓,不知該收回還是繼續保持這樣。

  就在她思考著這些的時候,一抹粉色的身影闖入了視線,早季頓時眼睛一亮,邁開腿往千鶴的方向走去。

  早季抓住千鶴的手腕讓她把手臂抬起,然後把裝糖的袋子放進了她的手心:「那麼就給小姐你好了,說到底一開始還是小姐先衝過來保護我的呢。」

  「誒?!那個……」

  抬手阻止了千鶴想要說出口的婉拒的話,早季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這是在另外一家店買來的,雖然比不上小姐說的那家,不過也很好吃,我推薦哦。」

  「不,多謝您……但是,我想說的是,這麼多的糖我吃不了的。」千鶴看著面前看起來比自己要大上幾歲但比自己還矮的少女,無奈地開口答道。

  她說的是實話。千鶴本身就不怎麼愛吃這類東西,再加上飯量又小,這麼一大袋子糖她就算帶回去也肯定吃不了。

  「啊是嗎?」早季聽後,有些苦惱地歪了歪頭,不過依舊沒有退讓的意思,「那麼小姐就分給宗……總司君一半吧。」習慣性地想要開口稱呼「宗次郎君」,不過半道又想起那家伙改名了,連忙改口說出他如今的稱謂。

  眼看對方又要道出什麼理由來婉拒自己,早季想起了自己來街上尋找新選組的最初目的,於是趕忙開口堵住了千鶴接下來的話:「那麼還請小姐幫我一個小忙吧。」

  話一出口,便接到對方疑惑的眼神,於是早季不緊不慢地開始解釋:「請小姐告知衝田總司君我更換了住處一事。」說著,她便將自己如今的住址盡量詳細地告訴了千鶴。

  然後也不留給千鶴一絲拒絕的機會:「那麼就這樣,還是多謝您的搭救,真的吃不了的話就留給總司君吧,不過——」

  早季突然睜大了黑色的雙眸,面容嚴肅而認真:「還請不要糟蹋了。」

  「……是。」

  是她的錯覺嗎?千鶴覺得說出那句話時的神戶小姐突然變得好恐怖。

  「這就對了啊,不要害羞嘛。」早季又恢復了那副彎著眼角微笑的表情。

  ……她那不是害羞。不敢開口說出這麼失禮的話的千鶴少女,只得糾結地在心底默默吐槽。

  再次向他們表示了謝意,早季告別了兩人,一邊對那一袋金平糖表示不舍,一邊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千鶴少女不要浪費。

  早季之前說的很喜歡京都這些話,並不是假的。雖說她搬來的這個地方因為偏僻而略顯安靜,但熱鬧的時段總會有聲音傳來,但她還是喜歡這裡。

  早季的夢想,是能每天坐在院子裡吃著點心喝著茶,欣賞眼前一成不變的風景,隔著牆壁聽著外面人們的嬉笑聲——那讓她覺得很有生活的實感。

  天氣漸漸開始轉涼,早季最喜歡的那件淺橙色的和服在這個季節穿已經讓人感到有些涼了,她不得已只得換上那套厚實些的紅色和服——就是她當初扮幽靈去嚇千鶴的那套。

  這天她打理完庭院裡的那些花花草草,抬頭正好看見衝田總司身披羽織,帶領著他的隊員路過自己門前。

  「吶,早季醬,等下我巡邏完來找你哦,千萬別出門。」他留下這麼一句,然後便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丟下在原地發愣的早季,繼續大搖大擺地霸占著路中間巡邏去了。

  早季嘆了口氣,心說等你巡邏完她這邊就該吃晚飯了,誰會在那個時候出門?

  然後她就開始一邊掃地一邊抱怨衝田總司的自作主張。

  不過抱怨歸抱怨,她還是乖乖地待在家裡等他的上門。

  吃完了晚飯,早季捧著自己的飯後茶點(金平糖),坐在玄關處的地板上,看著遠處已經點上了燈的人家的窗戶,發呆。

  幾分鐘後,衝田總司如約而至。

  早季瞥了他一眼:「於是,你有什麼事?」

  「真是的,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早季醬?」衝田總司依舊是笑得燦爛,「好啦好啦,還不請我進去嗎?外面可真是冷。」語畢,也不管屋主人同沒同意,徑自走進了屋子,在客廳坐下。

  早季嘆氣,努力忍住額角爆起的十字,帶上門後臉色不佳地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放:「你知道冷怎麼不知道多穿點?」

  然後她也為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一口:「等染上風寒之後有你受的!」

  「啊咧早季醬這是在關心我?」

  「只是擔心你凍死了之後還要我來收屍。」

  像以往那樣互相奚落幾句之後,衝田總司也見好就收,免得再被笑話和一個姑娘過不去:「好了好了不跟你吵了,喏,這個給你。」

  說著,他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個紅色的簪子,上面帶著黑色的漂亮花紋。

  「拿去配你的衣服吧。」

  接收到對方不解的眼神,衝田總司無奈繼續解釋下去:「你的頭發都那麼長了,整天散著像個什麼樣子?」

  話音剛落便得到了對方義正言辭的反駁:「散著又怎樣?!我每天都有好好打理過,絕對沒有發絲分叉!」

  「而且……」早季接過簪子看了一眼,又放回榻榻米上,「我討厭紅色。」

  「那你還整天穿著紅色的衣服!」

  ……那是因為她櫃子裡厚一點的和服就只有這一套了!

  「……」衝田總司挑了挑眉,不滿早季的反應,「喂我可是好心買給你的,你竟然還不喜歡?」

  「沒有人規定我一定要喜歡吧?」

  眼看這樣下去又該沒完沒了,衝田總司只好作罷地揉揉額頭:「算了,給你買東西的我也真是太傻了,不要就還回來吧……」他回去送給小千鶴,那孩子可比眼前這位好伺候多了。

  「喂你干什麼啊!」早季突然伸手,阻止了他要拿走簪子的動作,「誰說不要了,真是的……看在你好心買來的份上,我勉強接受了。」

  只見早季一把把簪子搶來,攥在手裡不肯再讓對方奪去。

  「下次買紫色的。」她悶悶地開口。

  沉默半晌,衝田總司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起身:「啊啊知道了,既然東西送出去了,我要回去了。」說罷便轉身往門口走去。

  早季抿了抿嘴,送他出了門。

  「那個,這個……」她衝總司舉起手中的簪子,不大情願地開口,「我會試著,戴一下的……」不過她從來沒弄過這種東西,成功率就不保證了。

  「那還真是感謝了啊。」走到門外的總司漫不經心地說道,隨後突然開口提醒了早季一句,「對了,最近早季醬你也別總是在外面晃蕩了,小心點啊。」

  「放心吧,我命大,死不了的。」

  「那就好。」

  目送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馬路盡頭,早季才回屋,她看了看手中的紅色簪子,忽然起身坐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擺弄了好半天的頭發,卻一直無法成功地用簪子固定。

  「真是的,我就說不可能成功的嘛……」這種東西,她根本就不會用啊。

  失敗了多次之後,早季放棄了擺弄頭發,她拉開抽屜拿出首飾盒,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了進去。

  雖說不是很喜歡那樣式,但畢竟宗次郎君難得給自己買個東西,她還是要好好珍惜的啊。


【第十章】願你的笑容永恆

   早季身披著那件特意去訂做的和身上的和服有著同樣花紋的暗紅色外衣,坐在玄關處一邊看天一邊吃著飯團。

  難得的大晴天,早季把被褥掛到後院去曬曬太陽,然後自己也出來曬太陽了,順便把前門敞開好給屋子換換空氣。

  這邊的位置相對來說比較偏僻,門口路過的行人屈指可數,因此她才得以安心地大開著門,獨自坐在門口享受這清靜。

  只是偶爾也會有意外的拜訪者來到她的門前。

  她抬眸,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穿著男裝的嬌小少女,站在一堆男人的隊伍最後,怯生生地低垂著頭。

  早季微笑著衝她揮了揮手,見對方仍沒有抬頭的意思,只得開口用不大的聲音叫住了她:「千鶴醬!」

  「啊?!」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小動物一般,雪村千鶴的身軀一震,隨即快速地抬起頭左右張望著,很快便看見了那邊滿臉不懷好意的笑容的早季,「啊,神戶桑啊……」

  千鶴看過去的時候,早季的臉龐因為逆光的緣故而有些模糊,只是臉上燦爛的笑魘卻穿透了層層的金色,直抵她的瞳孔。

  雪村千鶴突然羨慕起能展露出那樣笑容的早季。

  她禁不住開口:「那個,神戶桑……」

  「嗯?怎麼了?」

  「……」面對早季的理所應當的發問,雪村千鶴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她沉默地抿著嘴,手指攥著自己和服的袖口,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早季不知所雲地眨眨眼,不知道是自己太可怕了還是怎樣把這個小姑娘嚇到了?

  「那個……不要哭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笨手笨腳地站起身來安慰對方,早季在心裡苦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負她了呢。

  似乎是聽到了早季的話,千鶴突然清醒過來,茫然地看著她搖了搖頭,然後尖叫一聲開始手忙腳亂地擦拭自己已經掉下來的眼淚。

  「對,對不起!」少女以讓早季望塵莫及的速度鞠了標准的一躬,然後像出現時那樣讓人摸不著頭腦地從她的門前逃走了。

  「誒?!」還沒從這一切反應過來的早季眼睜睜地看著上一秒還在哭泣的女孩子下一秒便飛快地跑走了,她衝到街道上,向著千鶴離去的方向看了兩眼,「喂!等一下啊千鶴醬,還沒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呢!」

  可惜前方已經不見了少女奔跑的身影。

  雪村千鶴聽聞了前來為隊士們檢查身體的是自己父親的好友松本醫生,於是興衝衝地打聽了到了松本醫生現在正在屯所後面,然後便飛快地趕了過去。

  她從沒想過自己能聽到這麼糟糕的消息。

  親口聽到松本醫生的口中說出「肺癆」兩個字的時候,她幾乎就要驚叫出聲,好在自己即使地伸手捂住了嘴避免了這一情況的發生。

  那時雪村千鶴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神戶早季。

  自從上次從早季那兒得到了一包金平糖之後,她便從衝田總司處得知了兩人是在江戶時的舊識,然後她想起了神戶早季抱著金平糖吃的時候孩子氣的舉動,以及有時與衝田先生如出一轍的笑。

  若是知道了這樣的事,她還能那樣笑出來嗎?

  「吶,千鶴醬。」正想得入神,突然耳邊傳來了衝田總司的聲音,驚得她趕忙抬起頭,發覺他正翹著腿坐在自己身邊,仰著頭看天,嘴角依舊噙著那道熟悉的弧度。

  「剛剛聽到的可不許告訴別人哦,否則就殺了你哦。」他轉過頭,像往常那樣說著可怕的話,只是並沒有起到先前的效果。

  千鶴毫不領情地低著頭,默默嘀咕著什麼:「衝田先生之前也說過這種話,結果……」之後的話越來越小聲,顯然她也不願意讓坐在身旁的人聽見。

  「還有,不許跟早季醬提起哦。」衝田總司看似漫不經心地繼續抬頭望天。

  「……」唯獨就是想告訴神戶桑。千鶴不語,在心裡默默念叨。

  沒有聽到想要的回答,衝田總司略帶不滿地看向千鶴,微眯起眼,斂去了方才的笑容。

  「不然,我真的會殺了你哦。」

  千鶴總算是在衝田總司威脅的目光中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目送著他滿意地笑著離去,突然覺得想哭。

  雪村千鶴前腳剛走,衝田總司後腳便來了。

  神戶早季挑了挑眉,沒跟他提起千鶴的事情,很明顯千鶴什麼都不想說,那麼她也這樣配合她就好了。

  「吶,早季醬,我想吃金平糖。」毫不客氣地衝進了客廳,衝田總司一屁股坐下後便開始了發號施令。

  早已習慣了這些的早季連嘆氣都省了,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袋子糖,揮臂衝著那張微笑的俊臉砸了過去。

  最好能把那人砸到毀容。盡管心裡這樣默默地詛咒,但早季卻清楚那東西無法傷到衝田總司的一絲一毫。

  「好過分啊,早季醬。」只見他不過是抱怨了兩句,然後便小心地接住那包糖,然後拆開來拿出一顆放進嘴裡,「難得我心情好來找你玩。」

  只是沒等早季出言反駁,衝田總司便單手捂住嘴,間連不斷的咳嗽聲在空曠又安靜的客廳裡讓早季聽得清清楚楚。

  她皺了皺眉,想要走過去拍拍他的背,卻被衝田總司空出的另一只手給阻止了。

  「吶,早季醬,我要喝茶。」語畢,他又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早季的動作頓了頓,也不再堅持,轉過身去拿出茶具。

  「上次不是跟你說了要多穿點嗎?」她頭也不回地說道,依然沒停下手裡泡茶的動作,「這下子真的得了風寒了吧?看你怎麼辦!」

  像是賭氣一般把茶杯狠狠砸到衝田總司的面前,力道之大甚至讓裡面的茶水左右晃動著,差點飛濺出來弄髒了榻榻米。

  抿了一口茶後的衝田總司稍稍平復了喘息,然後盤腿坐著,手臂支著倒向一邊的腦袋,一雙碧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坐在對面的早季。

  正端著茶杯往嘴邊送的早季被他這樣看得心裡發毛,然後緩緩地放下茶杯,不自然地看了看他:「干,干什麼啊……」

  「當然是在看早季醬你啊。」毫不猶豫地開口回答,臉上滿是揶揄的笑。

  早季的臉頰瞬間變紅,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到這一點,她故作鎮定地扭過頭去,只留給衝田總司一個被發絲遮擋住的側臉:「你,你在說什麼啊?!不是隨時都能看的嗎?」

  「噗——」

  她聽見對方像是被愉悅到了的笑聲,臉又紅上了幾分:「不,不要笑啊!」

  衝田總司誇張地抱著肚子笑了好久,而早季也只能在一旁哭笑不得地等著他笑完。

  「吶,早季醬。」笑夠了的衝田總司用手撐著榻榻米,身子微微向後傾斜,眼睛自然而然地目視著斜上方。

  「干嘛?」沒好氣地應和。

  「我喜歡你。」

  「……」

  神戶早季的第一反應,就是衝上去伸手探向衝田總司的額頭,發現溫度一如往常之後奇怪地摸了摸下巴:「不應該啊……」

  而衝田總司則對早季的一系列反應表示極其的不滿:「喂!」

  「我說你啊,用這種話捉弄我這種事小時候已經夠了吧?」早季沒理會對方突然炸毛的表情,用鄙夷地目光上下掃視著他。

  「早季醬啊……」衝田總司無奈地扶額,差點撲到地上做失意體前屈,苦笑道,「我可是認真的哦。」

  早季絲毫不領情,眼神裡分明就寫著:看不出來。

  「……嘛,算了。」覺得這樣下去將毫無成果,衝田總司嘆了口氣,果斷地轉移了話題,「上次給你的簪子,有戴過嗎?」然後斜眼以一種威脅的目光看過去,分明是「我送的簪子你敢不戴試試看」的眼神。

  「啊,那個啊……」早季心虛地瞄了一眼抽屜,覺得就這樣坦白自己不會用這種事實在是太丟人了,但看著衝田總司的那雙眼睛就怎麼也想不到合適的借口。

  「那個啊,不許笑我……」咬咬牙,早季慷慨就義一般地抬起頭,直視對方的碧眸,「那個,其實,我不太擅長用發飾什麼的……」

  「……」衝田總司的確是沒笑,不過早季已經能從他鄙夷的臉色上讀出「真沒用」這三個字了。

  「你,你在送我這種東西之前不是應該考慮到嗎?」假裝義正言辭地狡辯。

  「早季醬不是說過會試著戴的嗎?」

  「我的確是試過了啊,不是沒有成功嗎?!」

  「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斜眼看過去。

  早季嘴角一抽,被對方散發出的不明氣場嚇了一跳,語氣也弱勢了許多,「難不成你會嗎?」

  「……」他的確是不會,不過,「我會那種東西做什麼?」

  「簪子明明是你送我的!」

  這二者有什麼具體聯系嗎?!自覺思維已經跟不上眼前的這位了,衝田總司突然有點後悔來找早季了。

  臨走之前,身高才剛剛到他的胸口的女孩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用力拉了拉。

  「好好休息別累著了,還有,給我多穿點啊聽見沒?」

  「再見。」

  他目送著少女走進屋內關上大門,然後皺著眉把湧上喉頭的血腥味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次日午後,雪村千鶴正蹲在庭院裡洗衣服,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浸滿額頭的汗珠,正看見衝田總司坐在不遠處的走廊裡盯著自己不動。

  衝田先生從清晨開始就一直盯著她誒……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的千鶴不禁冒了冒冷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那個,請問有什麼事嗎,衝田先生?」沒事的話請不要一直盯著她看啊很滲人的!

  「千鶴醬你以前都是穿女裝的吧?」

  「啊?」這不是廢話嗎衝田先生!她一個女孩子不穿女裝穿什麼啊?!盡管心裡在狠狠吐槽,但千鶴表面上還是有禮地回答了他,「是的,請問怎麼了嗎?」

  「用過簪子嗎?」衝田總司依舊不依不饒地繼續追問。

  「當然。」您以為每個女孩子都像神戶桑那樣嗎?

  「太好了。」衝田總司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然後飛快地抓住千鶴的胳膊,笑眯眯地湊上前去,「那麼千鶴醬來教我怎麼用吧。」

  「誒?!那個,請問怎麼回事?請等一下,我還沒有洗完衣服……」


【第十一章】給你的雨過天晴

  早季從集市回來的時候正值午後最熱的鐘點,但冬日的京都即使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一絲的暖意,天空中烏雲滿布,陰得似乎下一秒大雨就會傾盆而下。

  她沒打算在街上過多地徘徊,一來她沒帶傘,二來家裡的衣服還晾在後院等著她去收——要是真的下雨了,無論是哪一條都足以讓她捶胸頓足地後悔。

  她的腳步匆忙,也不曾像往常那樣吃著糖打量街邊的店面,她正急著趕回家去。

  但是,突然間,她停下了腳步。

  對面是一家藥鋪。能開在這種路段的鋪子,多半都是人氣與口碑並存的老字號,總而言之就是,鋪子裡商品的質量自然是沒話說的。

  藥鋪的門面不算招搖,生意也看起來並不清冷。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腦海裡一直回想著前些天來家裡拜訪的棕發青年,他用手捂著嘴不住地咳嗽,看起來痛苦得都弓起了背。

  櫃台後打著瞌睡的中年人被開門的聲音驚醒,進門的早季環顧了一下店內後便朝他走去:

  「打擾了,請給我些……嗯,治風寒的藥。」

  推開藥店的門,路上的行人已經無一例外都撐起了傘,她站在不寬的房檐底下,把手伸進雨幕,手心衝著天空。

  雨滴很快就濕潤了她的整個手心。

  雨一時半會沒有停下來甚至是變小的跡像。早季在回家的時候將會被淋成一個落湯雞,說不定在接下來的幾天還會高燒不斷,後院晾著的衣服沒能及時地收回來,她一整個下午的清洗工作全部白費,或許她還不得不面臨明天沒有干淨衣服穿的窘迫境地。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她竟一點也不為自己走進藥鋪,為那個從小開始就以捉弄自己為樂的青梅竹馬買了一大包藥而後悔。

  灰暗的天空中大雨傾瀉而下,太陽躲進烏雲中不肯露面。藥鋪中,送走了客人的中年男人又開始低垂著頭打盹;街道上,撐著五顏六色油紙傘的行人慢悠悠地挪動著;她將厚重的外衫披上頭頂,懷裡揣著藥包以保證它不會沾上一滴雨水,急匆匆地跑步穿過一條條小巷,往那個偏僻少人的方向奔去。

  和服的袖口左右劃著暗紅色的弧線,頭頂的外衫隨著奔跑的動作搖擺來去,腳下不時踩上一個個積滿了雨水的小坑,飛濺起的水滴有時會弄濕她白淨的襪子——她都知道。

  回到家的時候她松了口氣,沒來得及換下幾乎濕透的衣服,她慌忙地跑去後院拯救隨風飄動的她的衣裳,當然,已經沒救了。

  生了火,她坐在旁邊溫暖自己剛在雨中奔跑過的身子。

  放有「治療風寒的藥物」的小紙包被小心地收進抽屜,她突然覺得,今天也不算是太糟。

  她在回家的時候被淋成了一個落湯雞,說不定接下來的幾天會發起高燒,後院晾著的一副沒能及時挽救,她的清洗工作全部白費,明天,她將面臨著沒有干淨衣服穿的窘境。

  然而,卻有什麼比那些都要更加重要的東西,被她及時地挽救了。

  早季打開門的時候,門外站著難得身穿著新選組隊服的衝田總司,以及站在他身後的兩三個隊員。

  雖然人不多,但出現在這裡卻是極稀奇的場景了。

  她抬眼,看見那人與平日無異的戲謔笑容。

  「打擾了,早季醬。」衝田總司孩子氣地衝她揮揮手,然後裝模做樣地一副官腔,「例行檢查哦,可以讓我們進去嗎?」

  雖然用的是禮貌的疑問句,但她聽來,就像是不容拒絕的威脅一般。

  不太情願地皺了皺眉,但早季還是乖乖地側過身:「出什麼事了?」

  「啊咧?早季醬沒聽說嗎?」接收到這再正常不過的疑問,對方卻仿佛看見什麼怪事一般驚訝地看著她。

  「到底是什麼事?」她口氣不佳地重復了一遍。

  然後對方突然好像突然想起了眼前這個少女不合群體的特性,攤了攤手,慢吞吞地開始解釋:

  「總而言之就是昨天晚上有人在這附近被過路行凶犯襲擊了,所以才開始調查嘛。關於那個過路行凶犯,最近城裡不是已經傳得很火了嗎?早季醬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末了,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任務似的松了口氣。

  「很遺憾。」她回到客廳,為自己倒了杯茶,「我什麼都沒有聽說啊。」

  然後便表示對這些事情沒有任何興趣,翻開一本書便在客廳裡安安靜靜地讀了起來。

  「請別把屋子弄得一團亂,或是請在檢查後幫忙整理成原狀,那樣我會很高興的,辛苦了。」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衝田總司也熟門熟路地坐到了她的對面,徑自為他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好像他才是這間屋的主人一樣。

  「早季醬,不要看了。」

  「早季醬,來陪我說話。」

  「早季醬,有糖嗎?」

  「早季醬……」

  ……這樣根本就無法專心讀書啊!!!

  在衝田總司無數次地打擾之後,終於氣急敗壞的早季「啪」地合上書,然後探著身子將書本拍上對方的腦袋。

  然後她得到了一個可憐兮兮看起來快要哭出來的眼神。

  「……算了。」她絕不承認是被那眼神打敗了。

  早季放下書,伸手摸了摸衝田總司的額角:「那個,不疼吧?」

  做完了這些還是有些良心不安的她拿出裝有金平糖的袋子遞過去:「給你,吃吧。」

  她簡直覺得自己飼養了一只名為「衝田總司」的大型寵物。

  「你這麼悠閑真的沒問題?」早季看向正在檢查客廳的滿頭大汗隊員,然後再看向那個正一臉幸福吃著糖的某人,對比十分鮮明。

  而衝田總司卻一臉的理所當然:「當然沒問題,我是隊長啊。」

  「這是什麼理由啊?!」早季無奈地扶額。他這種人是怎麼當上隊長的?

  突然,一個隊員從隔壁房間跑出來,嘴裡喊著「隊長」兩字衝到那個嚼著糖的人身前,把手裡拿著的一把比普通太刀還要長上許多的□□遞了過去。

  「吶,早季醬,這是什麼?」衝田總司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兩下這把造型奇特的刀,然後放到自己與早季中間的地上。

  對方卻以一種「你白痴啊」的眼神回望他:「刀啊。」

  很顯然她理解錯誤了。

  「不……我是說,這刀是哪兒來的?」

  「哦,你問這個啊……」早季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指著那把刀開口解釋,「是兄長大人給我的,聽說是母親的遺物還是什麼的。」

  「我怎麼不知道知理子桑還留下了這種東西?」

  「那是自然。」她不緊不慢地將滑落肩頭的黑發挑回背後,「在兄長大人告訴我之前,我也完全不知情。」

  衝田總司看著她,卻發覺她始終保持著幾乎一個姿勢鎮定自若地翻書。

  他把那把刀拿到手裡細細端詳,簡短地總結道:「嘖嘖,知理子桑真是給了你個好東西啊。」

  他的語氣和平日沒有什麼分別,早季一時也聽不出來衝田總司究竟是在誇在貶。

  與□□同樣的細長刀鞘沒有一丁點磨損的痕跡,看上去就像是剛剛鍛造出來的嶄新刀具一樣,抽出一半,刀片錚亮沒有瑕疵,還能隱約映出人的影子。

  只是——衝田總司伸出手指,用不輕的力道在刀刃上按了一下(這動作著實把早季嚇了個半死),卻沒出現血淋淋的場景,抬起手後,他的手指上僅僅出現了一道按壓過的白印子。

  雖然看上去挺風光錚亮,可實際上還是把未開刃的刀呢。

  心裡默默念叨著這句話,他才把那刀收回鞘,安心地交還了早季。

  「雖說是沒什麼用的東西,不過早季醬用它來嚇嚇人還是可以的。」他這麼說。

  「吶,早季醬,下個禮拜我不用巡邏,陪我出去玩吧。」臨走前,那個男人笑得陰險,轉過頭來看著站在門口的早季。

  「下個禮拜?」早季重復了一句,心想著難得這家伙閑下來,看他那副樣子自己又不忍拒絕,於是點點頭算是默認,「你要去哪兒玩?」

  「唔……不知道。」衝田總司攤了攤手,「那麼,去山上吧。」

  然而早季並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爽快地答應,反而為難地皺起了眉,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開口答道:「山上不行!」

  「誒?為什麼?!」以前不是很喜歡到山上去玩的嗎?

  「就是不行!換個地方。」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去山上,早季自己心裡都大吃了一驚。

  為什麼呢?以前明明很喜歡去的。

  只是,她竟在潛意識中排斥著「山」這個地方——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旦去了就會有危險之類的。

  「說起來,你的風寒已經好了嗎?」她沒再多想,便轉移了話題,只是話音剛落,對面那人便開始輕咳起來。「嘖,身體都這麼差,還說什麼出去玩!」

  然後她別扭地伸手遞過那個藥包:「給你,好好養病吧,別想什麼有的沒的。」

  為了那些藥,她可是冒著雨全身濕透地跑回家,還弄得自己沒來得及收回晾著的衣服。

  「你給我心懷感激地收下啊!還有,給我趕快好起來。」

  「病人好好躺著就行了,還說什麼出去玩……你就不怕玩死?!」

  交出那包藥之後,早季便嘟囔著回了屋,狠狠地把門合上。

  棕色頭發的青年拎著紙包,回想著剛剛少女鼓著臉頰抱怨的樣子,然後他笑了。

  「只是,害怕再不一起去玩就沒機會了啊。」

  他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


【第十二章】我和你的玩笑

  「喂,你!」

  「?!」

  原本正常地行走著的早季只感到自己的右臂被突然地往後一拽,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快速地挪動了幾下腳步才穩住身形。她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雙肩便被握住,然後身子被掉了個方向,不過這樣一來,她也看清了那個致使這些發生的男人。

  「那個,請問有什麼事嗎?」

  她確定,她不認識那個人。別說是認識,就連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所以她很肯定自己沒見過他。

  聽到她的問話,男人淡紅的眸子眯了眯,襯著他修剪得體的金色短發,倒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男圖。

  只是她現在沒工夫關心這些。

  「喂,你……」金發的男人就那樣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她,然後露出一副「真是見鬼了」的驚訝神情,「你是怎麼回事?」

  「……」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早季冷靜下來開始用腦子緩緩整理從剛才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首先,她像平常那樣出門,走著走著突然就被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抓住,然後被詢問了一系列的奇怪問題。

  ……最終還是完全沒有任何頭緒啊!

  她盤算著先問清事情的緣由,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然而對方卻先一步表現出了不耐煩的情緒:「喂,你在聽嗎?」

  他的音量就和自己平時說話的那樣沒什麼區別,早季卻莫名地聽出了上位者的威嚴的味道,在這莫大的威懾力之下,她條件反射地就回了一句「是」。

  「嘖,那回答呢?」

  隨後對方又轉回到最初的問題,用充滿威脅的口吻要她回答這個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

  「那個,請問……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知道這樣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雖然也想到過立刻逃跑,但總覺得……跑不掉的樣子。所以還是乖乖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什麼啊?」男人不悅地皺起眉,宛若鬼魅一樣的狹長雙眼死死地盯著她,「你在裝傻嗎?」

  她一瞬間有一種要窒息了的感覺,愣了一秒之後,早季回過神來慌張地擺著手:「怎怎怎怎怎麼會!」

  「那個,只是想請您解釋一下……」

  在那樣恐怖的眼神下,她越說越覺得底氣不足。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明明眼前的這個人更加莫名其妙才對啊!為什麼她要底氣不足啊……

  男人不快地「嗤」了一聲:「所以說為什麼你這家伙會出現在這裡啊?」瞥了瞥她手上拿著的糖果,「還在吃東西,啊?」

  早季的眉毛跳了跳:什麼叫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就不能出現在這裡嗎?!還有,為什麼她不能吃東西啊?!不對,最重要的事,這些都跟這個人沒有關系吧!

  男人再次危險地眯起眼睛,同時不斷地向她靠近。在他的手碰到早季的手腕的時候,她突然像觸電一般狠狠地拍開:「呀!」

  「你這家伙,明明就是……」

  「好了好了,當街調戲小姑娘可不該是男人所為啊。」

  突然插入的聲音在早季聽來就仿佛天籟一般,她抬起頭一臉感激地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原……原田先生。」

  原田左之助安慰似的衝她笑了笑,往前站了幾步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沒事吧?」

  「嗯,沒事。」早季還想著剛才金發男人奇怪的話。總覺得,不太對勁的樣子。

  「哈?」對於原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金發的男人顯然沒有料到,他用詭異的眼神在兩個人之間掃了掃,遂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人類,你是認真的嗎?要保護這家伙?」

  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早季身上,讓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

  總覺得,被看穿了什麼……?

  然後男人再次露出了之前的那副危險的表情:「哼,這家伙是……」

  只是與上一次相同,在他還沒有把關鍵的地方說出口的時候便被人打斷了。

  「風間,是時候該走了。」

  來人向原田行了一禮,然後用不解的眼神望向金發的男人,似乎在問他「為什麼停在了這裡」。

  名為「風間」的男人似乎不為所動,依舊緊緊地盯著早季不放,卻沒有了再開口解釋什麼的打算。

  「風間,她是……」

  「算了,天霧,走吧。」

  這一次是風間打斷了那人的話,他攤攤手表示已經失去了興趣,便瀟灑地轉身,自顧自地離去了。

  天霧九壽看了看不知所措站在那裡的早季,又看了看已經走遠的風間,最終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待兩人全部走遠,早季才松了一口氣。

  「吶,沒關系吧,神戶?」原田左之助低下頭,擔憂地看著還有些沒緩過神的她,「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啊。」

  「誒?是嗎……」早季茫然地眨眨眼。

  「是啊。」原田不置可否地笑了,續而看著她,若有所思,「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怎麼可能!」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否定答案。

  這讓早季又想起了這個多事的早晨——今天是不是不宜外出啊?

  被她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原田慌忙地擺了擺手:「嘛嘛,別激動啊。」

  「啊,對不起。」同樣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早季這才想起該向這個幫她解了圍的男子道謝,「那個,今天的事非常感謝您。」

  而原田左之助則笑著表示不必在意:「沒事沒事,畢竟是總司喜歡的姑娘啊。」

  「……哈?」

  好像有什麼不對的東西混進去了……

  只是看見她的反應,原田反而比她更加驚訝:「咦?總司什麼都沒說嗎?真是的,怎麼到現在還沒下手啊,再不快點神戶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可是會被搶走的啊……」

  眼看對方的話越來越不靠譜,早季急匆匆地打斷了他:「請等一下原田先生!您這些都是聽誰說的啊?!」絕對饒不了那個造謠的家伙,絕對饒不了!

  然而得到的答案卻讓她哭笑不得。

  「什麼聽誰說的?這種事誰都能看得出來吧。」

  「……」

  害怕再繼續交談下去某位會爆出更多她接受不能的話,於是早季手忙腳亂地與原田告了別,有些狼狽地跑回了家。

  她想起了上次在自己家裡,衝田總司有意無意的一句「我喜歡你」。

  小的時候那家伙也這麼說過,不過她沒一次相信——真的喜歡一個女孩的話怎麼會干出捉弄她這麼過分的事情!

  所以那次也被他當作是調戲而一笑了之了。

  不過現在看來,那家伙,說不定,有可能,也許,沒准,不會是……認真的吧?


【第十三章】傳說中暴風雨前的寧靜

  「喲,千鶴醬。」

  正在新選組屯所門邊掃著地的少女突然聽到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然後抬頭去看,果不其然發現了笑的一臉燦爛的黑發少女站在不遠處衝她揮著手。

  「啊,神戶桑啊,好久不見。」她高興地將掃帚放到一邊,然後快步跑了過去。

  對呆在新選組整天混在男人堆的雪村千鶴來說,神戶早季是她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之一,她自然十分珍惜。

  對看門的隊士們解釋了兩句,她便拉著早季到一旁,兩個許久沒見的人便聊上了。

  「不要叫『神戶桑』啊,聽起來好討厭。」從小到大幾乎沒怎麼聽到過誰以這種稱呼來叫她,早季不習慣地抿了抿嘴。

  「誒?」雖然一開始有點別扭,但女孩子間總是能很快地玩開,於是,千鶴也開始順嘴地一口一個「早季」地叫上了。

  「話說回來,早季你是來找衝田先生的吧。」

  「呃……」

  原本一臉溫柔的少女突然露出足夠被稱為「八卦」的笑容,早季僵了一下,努力無視千鶴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傻笑了幾下:「哈……哈哈,啊,是這樣沒錯啦……」

  對方臉上的八卦色彩頓時更濃了,讓早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下一秒,千鶴就換上了煩惱的表情,讓她有種拍手贊嘆其變臉之快的衝動。

  「那個,衝田先生他……」

  少女猶豫不決的語調讓早季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怎麼了?」

  是病還沒好?不應該啊,這都多少天了,好好吃藥的話風寒什麼的早該好了啊,還是說他根本就沒好好吃藥?

  回想到衝田總司整天嘴裡啃著金平糖玩世不恭的樣子,她越發地肯定了這個猜想。

  「吶,千鶴醬,是不是他沒好好吃藥?」

  她沒得到回答,早季以為是不是衝田總司那個混蛋恐嚇了小姑娘不讓她說,於是她抓住千鶴的手,擺出自以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沒事,千鶴醬,我去親自把藥灌到他嘴裡。」

  「啊?」總算是有點反應了的千鶴愣了一下,意識到對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便趕忙阻止了她打算往前走的步伐,「等一下啊,早季!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嘖嘖,這台詞怎麼那麼想被捉奸的男友慌忙對女友解釋的樣子啊。

  那她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捂著耳朵大叫「我不聽我不聽!!」啊?

  越想越不靠譜,早季趕緊甩甩腦袋將那些穿越的想法拋到腦後,冷靜下來後在站定在按千鶴的想法站定:「千鶴醬你臉色不太好誒。」

  千鶴原本的微笑頓時消失不見:「啊?啊,啊咧,是嗎?」

  肯定地點了點頭,早季懷疑地看了看她,最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算了,不是我想的那樣,到底是哪樣啊?」

  「呃……總而言之就是,衝田先生的病還沒好,所以……」

  病還沒好?早季眨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對面擺著手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然後再次嘆氣。

  而千鶴現在也是糾結得很。

  開玩笑,現在讓早季過去找衝田先生的話他的病不就都露餡了?!衝田先生可是各種手段都用上了就差真的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脅她不許說出去了……當然她承認這裡面的確有她的私心——她只是希望眼前這個少女能一直保持著那樣燦爛得像春日朝陽的笑容罷了。

  只是深知自己演技差到一定水准了的千鶴在早季懷疑的目光中直冒冷汗,聽到最後早季的那一聲不輕不重的「是嗎。」時真是松了口氣,差點癱坐到地上。

  她這是信了……吧?

  「謝謝你了,千鶴醬。」早季說著,從懷裡裡掏出一袋鯛魚燒,「本來是打算給那家伙的,不過既然他的風寒還沒好,那麼零食還是少吃的好。」然後她露出一副滿足的表情將鯛魚燒塞回了懷裡。

  但是還沒等千鶴回答,她就拉過千鶴,稍稍踮起腳尖,在千鶴的耳邊輕輕吐出一句:「吶,千鶴醬,真的是風寒還沒好對吧?沒有騙我吧?」

  那個家伙得的,真的是風寒對吧?

  她明顯感覺到千鶴的身體僵硬了幾秒。

  「嗯……是,是啊。」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千鶴勉強扯出一絲效果不怎麼樣的微笑,「讓早季白跑了一趟真抱歉啊,等衝田先生好些了早季就可以去探望了呢。」

  再美的人勉強扯開的笑容都不會好看。早季盯著她半晌,沒有再為難這個少女。

  「嗯,我知道了,那麼就到時候再說吧。」

  她於是轉身離去,背對著千鶴揮了揮手。

  「千鶴醬你啊,還真是不會說謊。」

  她的聲音小得就連自己都快要沒辦法聽清。

  早季拿出已經涼掉了的鯛魚燒放到嘴邊,狠狠地咬下了那只魚的腦袋。

  站在十字路口處躊躇了一會兒,早季果斷地調頭回家。

  剛剛也從千鶴那裡聽說了最近鬧得很火的過路行凶犯,雖然還沒有引發大面積的恐慌,但很顯然現在城裡的居民都開始小心謹慎了,雖說犯人還只在晚上出現過,但這種事誰說的准。

  不過好在沒出現因此而喪命的人,但被襲擊了的話受傷是肯定的,千鶴也有叮囑她要小心呢。

  最近總算是開始變得暖和了,看起來是春天要到了,但盡管如此,早季還是沒脫下她冬天的時候穿著的那件長外套,事實上每當換季的時候,她就總是容易打噴嚏甚至發燒什麼的,因此一直以來她都保留著在春天來的時候多穿一點的習慣。

  神戶早季的一天十分簡單。

  早晨按時按點地起床,洗漱,吃飯,然後便帶上零食出門閑逛,有時能在街上遇見她為數不多的認識的人,偶爾看見有需要的東西就順手買回家;臨近中午的時候開始往回走,回到家後吃午飯,收拾碗筷,下午有時會繼續閑逛,或是待在家裡做家務;到了晚上也按時按點地吃飯,飯後視情況而定究竟是去庭院喝茶看風景還是在屋裡讀書。

  最後當然也會按時按點地就寢。

  其實她覺得這樣的日子簡直是悠閑得過頭了,然而她也不在意,能悠閑一下是一下。

  她原先陪著兄長大人養病的日子,每天都是滿滿的事要忙,現在一下子閑了,她一開始的確有點不習慣,不過後來也就適應了——這樣沒什麼不好。

  於是她就想著這些,安穩地入睡了。

  不過顯然她的這一覺並不安穩。

  早季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站在夜晚漆黑的街道上,身上穿的還是平日裡的深紅和服和深紅外衣兩件套。對面有三個滿臉凶惡的男人正用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她,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但是即使她現在頭腦清醒,身體也不肯聽她的話。

  突然,其中一個男人拔出腰間的□□朝她迎面砍了下來,早季一愣,於是條件反射地正當防衛。

  「鏘」的一聲,兩把刀刃相碰撞,勉勉強強地格擋住了男人的攻擊。

  等等……她手上穩穩握住的那把刀是哪兒來的?

  眼前的情形顯然沒時間讓她思考過多的東西,因為眼前那個男人又不甘心地繼續攻了過來,並且比前一次的速度要快上不止一倍。

  讓早季驚訝的還不止這些,她也開始快速地揮動著那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刀,只聽得刀與刀相碰的聲音,她竟愣是沒讓自己傷到哪怕一根頭發絲。

  她每天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啊竟然會夢到這種事?!

  一邊自我厭惡著,她手上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很快便挑開了男人的刀。

  趁這個時候,趕快跑吧。雖然是夢,但要是被殺死了也怪丟人的。早季這麼想著,但她很快發現這該死的身體竟不聽使喚,她的腳居然邁開步子往那三個男人那裡靠近著。

  等等!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連張張嘴這個動作都做不到——她的夢中的這個身體,完全不受她這個清醒的大腦的支配,一直干著一些不清醒的事情。

  但是話說回來,現在本來就是在做夢嘛,不清醒也是有道理的。

  不對,她到底在想什麼?

  在早季出神的這幾秒內,她,確切來說是她的身體,已經走到了剛剛那個男人的面前,他一臉被什麼東西嚇到的表情,之前還在這裡的另外兩個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早季自然是看不見自己的臉,所以她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為什麼一臉的驚恐。

  她的身體還在不斷地前進著,這回輪到早季變得驚恐了。

  啊?你問為什麼?原因就是她的身體還在不斷地往前走著,雖然那個男人也在不斷後退,但後退的方向不太對,所以他一直退到一堵牆前面,便發現已經沒了後路。

  什麼?你說這些不足以讓她驚恐?

  那好,再看看她的身體接下來是怎麼做的,她用雙手握住刀柄,然後將刀高舉過頭頂,衝著那個男人的身體……

  砍了下去。

  她的大腦在那一剎那,頓時死機。


【第十四章】皎皎明月

  這又是搞什麼呢!!!她究竟都在想什麼啊怎麼能夢到這麼暴力的場景?!果然是被宗次郎君欺負慣了又翻身不能的後遺症嗎……不對,那又是什麼?!

  啊啊,最重要的是,少女你能不能住手啊!即使是在夢裡但是做這些事果然還是不好的吧萬一被哪路神仙懲罰了怎麼辦?!

  早季幾乎要抓狂了,她想大喊「停下」可又喊不出聲,操縱雙手停止動作可又不聽使喚,她也只好在腦子裡大叫著「住手住手住手」,同時用盡最大的努力去試圖讓眼前的動作中止。

  然後……然後她就看見自己真的停了下來。

  不過盡管她的手臂在中途停了下來,但由於之前砍下的速度太快,巨大的慣性使得刀刃還是沒有及時剎住車,給那個男人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傷痕。

  呼,這就足夠了。以剛才那種力道繼續劈下去,這個人不死才怪!

  就在早季慶幸著的這一秒鐘,她的手又開始自主地動了起來,目標顯然還是剛剛那個男人。

  還好男人的反應足夠快速,在肩膀受傷之後沒再停頓,便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逃離了這裡,也沒顧得上撿那把被她挑開的刀。

  然後早季就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追出去,只是站在那裡。

  她低頭,刀刃上因為剛才那一下子而沾上了鮮紅的液體。說實話,剛才那一下子還真不輕,不過要是好好看醫生的話應該還是能恢復的。

  這不是早季第一次看見有人在自己面前受傷,還流出那麼多血,但這的確是她第一次手握凶器致使人受傷,鮮血還流了幾乎一地。

  盡管是在做夢,但早季覺得有點害怕了。

  一想到剛剛刀刃砍下,那個人在濃濃的血腥味中捂住肩膀,早季還忍不住冒冷汗。

  她的雙眼暗了暗,決心就這樣等著夢醒。

  只是她這個簡單的願望也沒能成真,對面又迎面而來了一個同樣帶著□□的男人,她的身體不由分說地又開始了移動,並且又開始不聽自己的使喚。

  這一次的事情發生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於是,早季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飛奔過去,抬手把手中的刀插入男人的腹部。

  然後血同樣流了滿地。

  「呼!」她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抬起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只是個夢。

  夢中滿地的鮮血似乎還在她的眼前回蕩著,周圍的氣息似乎也染上了血腥味一般,真是讓人不好受。

  所以說她到底怎麼會做這種夢啊?!

  被這麼一折騰,早季也徹底地睡不著了,一閉眼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街道上,她索性從被子裡爬出來,披上外衣,走到庭院裡坐下,托著下巴無所謂地望天發呆。

  已經是深夜了,不過好在今天的月光很亮,讓院子裡看上去沒那麼黑。

  事實上神戶早季一直都不怕黑,作為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是個難得的,嗯,姑且算是優點吧。

  發呆的時候,她總是容易回想起一些很久遠的事。比如小時候也這樣和宗次郎君並排坐著,吃著手中的團子看日落。

  她扭過頭看了一眼身邊,努力想像那個人翹著腿,一臉笑容地坐在那裡——然後她不經意地眨了眨眼,一切又恢復成看不清紋路的木質地面。

  這麼美的月色,她干巴巴地坐在這裡實在是太沒情調了啊。

  一邊這麼想著,早季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抽了什麼風,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出了家門,緩緩地順著街道前行了。

  嘛,算了,就當散步吧——喂哪兒有人在午夜散步啊!

  後來想想,那真是一個極不明智的選擇,早季無比後悔為什麼沒在那時調頭回家。

  雖然不怕黑,但不代表早季什麼都不怕。

  就比如,那兩個長得有點人樣卻明顯不是人的東西朝她咧嘴笑了的時候,她還是感覺一陣冷風吹過,小心髒因為驚嚇而跳得更歡了。

  她的腦袋僵硬地往兩邊轉了轉,確認面前的兩只生物是唯一的威脅之後,便費力地把即將吐出口的尖叫聲壓回嗓子眼,在兩只生物撲過來之前拔腿就跑。

  雖然羅剎這種東西在風間那只鬼眼裡就是個戰鬥力不到五的渣渣,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尤其是像早季這樣的柔弱女生來說,那東西的外掛已經不是能用凶殘來形容的了。

  一想到剛剛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紅眼病大叔露出滿嘴尖牙的猥瑣笑容,早季覺得「在夜晚不能獨自外出」這句話說的真對——不僅能碰上調戲小姑娘的猥瑣大叔,她還碰上了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凶殘猥瑣大叔。

  只是,就算羅剎就是個炮灰,但好歹人家也是開了掛的炮灰,對上早季這種連炮灰都不是更沒外掛金手指的路人甲實在是連熱身都不夠。

  於是,剛剛拐進小巷子裡想找個地方躲躲的早季便看見了那個大叔,正蹲在牆上用那雙血紅血紅的眼睛盯著她,當然,嘴角還咧著猥瑣的笑容。

  看起來追過來的只有這一個家伙,另一只大叔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當然也可能會半途突然衝出來嚇人。

  早季其實挺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能這麼淡定的。

  現在這種情況下,她有這麼幾種選擇:

  一是想辦法等人救,二是接著跑,三……三是上去硬拼。

  第一種方法明顯不靠譜,而且她也想不到什麼辦法拖延時間——你看那大叔都要撲過來了!撲過來了啊!!第三種方法明顯更不靠譜……所以,綜上,她只能接著跑。

  以上的思考過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得出結論的早季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不過她突然發現自己跑不掉了……就在剛剛她轉身的時候,她的外衣袖口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勾住了,即使是生拉硬拽都沒辦法扯開。

  「血,我要血……」

  不明生物大叔咧著嘴,搖搖晃晃地往她這邊走來,嘴裡還不斷地重復著「血」這個字。

  她再一次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大叔就要抓到她的一瞬間把外衣留在原地,在大叔撲到她的衣服的時候立刻開跑。

  她沒敢回頭,就那麼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前再次出現了熟悉的地方,才戰戰兢兢地停下來歇了口氣。

  看樣子大叔沒追過來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能逃脫是再好不過的了。

  小心翼翼地繞了幾個彎回到了家裡。

  她拍著胸口,然後快速地躲進房間,鑽進被子裡平復打亂了的呼吸。

  下次,她還是學乖點,不要在大半夜的出去亂跑好了。

  宗次郎君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吧。


【第十五章】曾幾何時我們的歡歌

   雪村千鶴的到訪純粹在早季的意料之外,她今日本想去洗衣店取回衣服,但是看到千鶴一臉的憂郁,頓時改變了主意請她進屋。

  兩人面對面地坐著喝茶,見對方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沉默不語地低著頭,早季皺皺眉,識趣地沒有出聲。

  「那個,早季。」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地,千鶴猛地抬起頭,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揪住了衣服,「衝田先生他……」

  早季放下茶杯,沉默著等待千鶴繼續說下去。

  少女糾結了半天,末了十分小心地開口:「啊,就是,早季要不要去看看衝田先生?」

  「已經可以去看他了嗎?」被千鶴小心翼翼的模樣逗笑,早季抿唇,「他的病好了?」

  早季理所當然地認為,「能去探望了」等於「病已經好了」,她突然發覺自己比想像中要更加高興。

  然而千鶴的下一句則讓她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不是的……」千鶴低下頭,讓人捉摸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地組織語言,或是在考慮究竟要不要說實話,「衝田先生他……受傷了。」

  「……哈?」

  早季的手一抖,茶頓時灑了半杯:「你說什麼?」

  清清楚楚地聽到千鶴低聲地重復了一遍剛剛的話,早季才肯定了自己沒有聽錯。

  她無法想像那個人會受傷什麼的。

  「受傷了……嚴重嗎?」

  千鶴反常地揪著自己的衣服,緊皺著眉頭不去看她,許久,她才沉悶地從喉嚨中擠出了幾個音節:「還好吧……」

  怎麼可能還好啊?!早季幾乎就脫口而出,「還好吧」什麼的……千鶴少女你的樣子怎麼都無法讓人相信啊。

  所以說,千鶴你還真是不會說謊。

  「我知道了。」明顯對方不打算再多透露些什麼,早季也沒有刻意地為難,她找出抹布擦干淨濺出的茶水,一邊淡淡地應道,「我會去看他的。」

  「那個,早季!」得到了對方如此淡定的回答,千鶴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著急地開口解釋,「衝田先生因為傷勢的緣故要去大阪城養傷,所以……」

  千鶴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早季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茶,然後擺出與平日無異的表情,用歡快的語氣笑著詢問:「吶,千鶴醬吃過午飯了嗎?」

  「……誒?!」千鶴顯然因為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而十分訝異,「還沒有吃過……不過,有什麼問題嗎?」

  「是嗎。那麼千鶴醬就留下來吃午飯吧,想吃什麼?」

  千鶴:「……」

  等等,這突然改變的氣氛是怎麼回事?

  見對方遲遲沒有回答,早季故作失望地皺起眉:「放心吧,我的廚藝雖然沒到多大的高度,但做出來的東西絕對是能吃的,絕對吃不死人的!」語畢,她又伸出食指晃了晃,表示對自己手藝的自信。

  「好了,千鶴醬想吃什麼就說吧,不要客氣啊。」

  「……麻煩了。」

  吃過午飯,早季跟著千鶴,去新選組探望那位生病生了好幾個月的衝田總司君。

  「衝田先生,我進來了哦。」

  門外傳來千鶴的聲音,衝田總司一愣,眼疾手快地將沾著鮮血的手帕藏進衣袖,他做完這一切後,門剛好被拉開,他擺好那副平常的笑容抬起頭准備迎接千鶴,卻在看見站在少女身後的另一個身影的時候愣住了。

  「……早季醬?」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像是在問「你怎麼在這兒」一樣。

  讀出了那副表情的含義,早季不爽地撇了撇嘴:「什麼啊,這不是很有精神嘛,看千鶴那個樣子我還以為你已經要死了。」

  話音剛落,在場的三人便都心知肚明——這就是明顯的氣話。

  事實上在看到衝田總司的一瞬間,早季就沒覺得這家伙「很有精神」。

  千鶴把茶放下後便離開了,早季走進房間,順手帶上門,皺著眉坐到衝田總司的旁邊。

  「嘖,你已經虛弱到要臥床了嗎?」

  明明想說點關心的話,或是問問他最近感覺如何,結果一說出口就變成了這種語氣——早季在心底默默地自我厭惡著自己的不坦率。

  而衝田總司像是習慣了一樣,若無其事地撐起身子:「是啊,早季醬看我這麼可憐,來安慰我一下吧。」說著還煞有介事地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就差在腦門上貼上「求安慰」三個字了。

  本想一個白眼翻過去的早季轉念一想,這家伙說的也不無道理——整天躺在這裡什麼都干不了,對於這個一向閑不住的家伙來說簡直就是煎熬了吧。

  是夠可憐的了。

  再想到千鶴對她說的話……早季突然反應過來,視線移到衝田總司纏著繃帶的胸膛上,然後毫不猶豫地伸手推著他的肩膀按回了床鋪上。

  「受傷了就別亂來啊。」她努力讓自己無視兩個人幾乎要碰觸到的鼻尖,但是對方吐出的溫熱喘息還是能感受得一清二楚。早季的身子顫了顫,扶著榻榻米打算起身。

  然而一只手卻先一步捉到了她的腰肢,讓她沒能如願。

  這下,兩個人的距離變得更近了。

  「喂!放手啊。」早季敢賭,她的臉現在絕對紅透了。衝田總司的左臂正摟著她的腰,而衝田總司又剛剛被她給推回成躺著的姿勢,於是,現在就成了她整個人撲在衝田總司的身上。

  「我說,要是傷口裂開的話怎麼辦?」她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了對方的胸膛上,早季看著那一圈圈的白色繃帶,覺得心驚肉跳,生怕下一秒就會有紅色滲透出來,卻又無能為力。

  「沒關系的。」衝田總司卻像是毫不在意一樣噙著戲謔的笑,然後以一種極其詭異的眼神看著她,「早季醬你不會重到那個地步的吧?」

  「……」混蛋!她忍不住在心裡破口大罵,這不是重點好嗎?!受傷的是你啊她這明明實在關心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咬牙切齒表現的太過明顯,衝田總司眨眨眼,突然笑出了聲。

  「混蛋!別給我笑!!」

  回答她的是突然覆上嘴唇的溫軟觸感。早季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她張開嘴想說話,結果便讓對方的舌頭輕而易舉地侵入了進來,掃過一圈後才心滿意足地松開了嘴。

  知道嘴唇上的觸感消失,早季還處在呆愣狀態中的大腦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她她她她她被這家伙吻了!!!!!

  我殺了你哦……

  早季狠狠地瞪了過去,眼中傳達的分明就是這個訊息。

  衝田總司像是意猶未盡一般舔了舔嘴唇,那動作與偷腥的貓沒什麼兩樣,察覺到對面傳來的凶狠的瞪視,他裝作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儼然一副無辜的模樣。

  無辜個毛!吃了人家豆腐居然還這麼理直氣壯!

  當時早季就有掀桌的衝動了,只可惜面前沒有桌子,於是她只能繼續靠瞪著充滿殺氣的眼神來發泄不滿:「你……」

  沒等她說完,衝田總司便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吶,早季醬。」

  「啊?」被吃豆腐的不滿和被打斷話的不滿疊加在一塊,早季自然是沒什麼好氣。

  然後衝田總司笑得異常燦爛:「我喜歡你。」

  ……

  她只覺得自己快要衝天的火氣瞬間就被澆滅了。

  早季突然間想起來,那個午後,褐色頭發的男人也是露著這樣的笑容,用這樣欠扁的口氣跟她說同樣的話。

  她那個時候,理所當然地就當成了玩笑話。

  只是今次,面對同樣的這些,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輕而易舉地相信了。

  「……你,先讓我起來。」她沉默了半晌,才沉悶地開口。待對方松開攬住她腰肢的手之後,撐著地坐了起來。

  衝田總司的表情沒有改變,在早季坐好之後,也撐著榻榻米嘗試起身:「吶,早季醬,我可是認真的哦。」

  眼看著衝田總司又有坐起來的打算,早季不贊同地再次按上了他的肩膀:「啊啊我知道了,你是認真的,所以先給我躺下再說。」

  正當她推搡著的時候,衝田總司的袖口中突然滑落出了一塊手帕。

  衝田總司愣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伸手抓住手帕往袖口裡塞……然而十分難得的,他慢了早季一秒。

  將手帕攥到手裡,早季把它攤開,原本應該潔白的布料上,赫然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鮮紅。


【第十六章】給我所愛的你

  她盯著手帕中央的紅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早季想起了很多年以前,正在教她認字的母親突然咳嗽起來,末了,捂住口的手指縫中便滲出了一絲一絲的鮮血。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那是血,愣愣地伸出指頭去幫母親擦干淨嘴角,沾上了血的手指不經意間掃過鼻翼的時候,她嗅到了腥味——然後她終於明白了那是什麼。

  早季在那之前根本沒怎麼見過血,她的潛意識裡覺得,那是人快要死了的跡像。

  死了,代表再也見不到了。

  她那時呆呆地看著從母親嘴角滲出的鮮血,驀地大哭了起來。

  「你……」剛剛僵硬地吐出一個字,她猛然收緊的手指便抓了個空,低頭,原本放在那裡的手帕早就沒了影子,而對面的衝田總司依舊擺著那副讓她怎麼看怎麼不爽的表情。

  衝田總司正打算開口解釋些什麼,卻神色一變,又咳嗽了起來,只是這次他沒再拿出那塊手帕,而是直接用手捂住了嘴。

  所幸咳嗽只持續了一下,也沒發生咳出血的可怕事情。

  平復好呼吸,他放下手,在不經意間瞥見干淨的手心時悄悄松了口氣,隨即又換上早季熟知的笑臉,不甚在意地說道:「啊,不好,風寒又變嚴重了啊。」

  而早季則是毫不留情地拋給他一個「你騙誰呢」的眼神。

  「你家風寒還帶咳血的?!」

  誰知對方卻沒心沒肺地接了下去:「嗯,是啊。奇怪吧?」

  奇怪你個頭啊!努力忍住爆粗的衝動,早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衝田總司則絲毫不把她凶惡的眼神放在心上,他眨眨眼,碧色的雙眸中寫滿了無辜。

  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莫名被責罵卻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的孩子。

  早季扶額……若是前面有張桌子,她早就掀了它了。

  「你……」她嘆氣,深呼吸了幾口,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靜,「你什麼時候開始瞞著我的?」

  「嗯?」回答她的是一雙比之前更無辜的眼睛。

  「……」她的眉頭跳了跳,然後毫不猶豫地側身,伸出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衝田總司的腦門,一副教訓不聽話小孩的口氣,「別給我裝傻!」

  「嘶……好痛。」

  早季的那一下拍的著實不輕,不過她想著反正那家伙也不可能乖乖的,誰知道衝田總司還真的一下沒躲就那麼結結實實地挨上了。

  然後早季心疼了,雖然她很不想承認自己心疼了。

  看在這個家伙剛剛還一本正經地跟自己告白的份上……她伸出手按上對方的腦門,輕輕地揉了揉:「沒事吧?你傻麼?干嘛不躲啊?」

  衝田總司似乎被早季難得的溫柔驚嚇到了,他愣了一秒,隨即便享受地任由對方揉著自己的腦門:「嗯……讓早季醬撒撒氣嘛。」

  「早季醬,很生氣吧。」用肯定的語氣道出了本來的疑問句。

  「……」

  早季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起伏,衝田總司卻倒吸了一口氣——他分明感到早季用不尋常的力氣敲了一下他的腦門。

  於是衝田總司不滿地跳腳:「喂喂,我好歹是個病人啊,對待病人要溫柔點啊早季醬。」

  收回手,早季活動了一下肩膀,斜眼看了他一眼:「還疼嗎?」

  無恥地將臉湊過去:「親一下就不疼了。」

  ……然後他的腦門上又挨了重重的一下。

  「早季醬……」衝田總司擺出哀怨的嘴臉,「早季醬啊,看在我病的這麼重的份上,溫柔點吧。」親一下又怎麼了?只可惜他沒敢說出這句話。

  見早季仍舊不為所動,他繼續裝可憐求安慰:「吶吶,早季醬,我都病入膏肓快死了誒,臨死前最後一個願望你都不肯滿足我?」說罷還擺出一副「你真的真的忍心嗎」的表情。

  正要發作的早季突然收手……然後皺起了眉。

  「別瞎說。」她扭過頭,無視對方的賣萌,「好好養病,我去叫千鶴過來。」末了又補充一句:「不會死的。」

  說完,她站起身,作勢要離開,卻在手指尖要碰觸到紙門的一瞬間突然停下,紅著臉轉過身,低頭,在衝田總司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飛快地在他的臉上啄了一下。

  然後有些狼狽地企圖逃離現場。

  剛剛邁出一步,早季的手腕就被身後的人突然間拉住,然後重心不穩地向後跌倒過去,只是並沒有摔倒在榻榻米上的疼痛感,她在倒下的一瞬間就被衝田總司攔腰抱住,跌坐到了他的懷裡。

  逃跑失敗的早季瞬間僵住,她只感覺到對方毛茸茸的腦袋蹭著自己的頸窩,發絲與皮膚摩擦的時候帶來一陣陣瘙癢,衝田總司像只小貓一樣伏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奸計得逞的表情。

  「吃了豆腐就想要逃跑,早季醬真不是好孩子。」

  「……」你管我是不是小孩子!

  心滿意足地看到早季一副吃癟的表情,衝田總司正打算繼續調戲,卻碰巧看見了經過剛才一番折騰,而從她袖口裡掉落出來紅色簪子。

  那是他不久之前給早季買的,不過送給了她之後就沒見她戴過。

  不過,原來一直都隨身帶在身上嗎?

  衝田總司想著想著,不由地朝早季投去了感動的目光。

  察覺到這一目光的早季先是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地回望過去,似乎對衝田總司會露出這種表情感到驚奇,不過下一秒,在發覺了對方目光裡隱含著的揶揄之後,她立刻換上了一副「喂你別瞎猜」的表情。

  她扭頭做傲嬌狀,紅著臉大聲反駁:「你你你你別亂想,我絕對不是因為覺得它很重要害怕弄丟了才帶著的!」

  衝田總司默,嘴角疑似抽搐:「啊啊,我知道了……早季醬你原來這麼喜歡我啊。」

  「才不是喜歡你!」

  沉默了半晌,衝田總司一邊低頭研究著手裡的簪子,一邊朝背對自己坐在一旁的早季招招手:「吶,早季醬,過來。」

  早季鼓著臉,冷哼一聲表示不從,但還是心口不一地小步小步地磨蹭著往他那邊移動。

  移動到衝田總司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地方,早季停下來,依舊背對著他不肯轉身。

  對方也沒再說什麼,安靜了一會兒,早季突然感覺有一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

  剛要回頭看個究竟,就聽見衝田總司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別動。」

  然後她就真的聽話地沒動,任由對方在身後隨意擺弄及腰的黑發。

  突然動作停了下來,只聽見身後的人輕聲吐出一句「好了」,然後她的雙肩便被按住,輕而易舉地被調轉了個方向。

  衝田總司歪著腦袋打量著仍舊不明覺厲的早季,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嗯,不錯。」

  什麼不錯……她沒辦法看到自己的頭發變成了什麼樣,於是早季只得抬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腦後,手指剛剛碰觸到簪子的一頭,便被衝田總司伸手阻止了:「喂喂,別動啊,要是再散了怎麼辦?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給挽上去的。」

  挽上去……?頭發?!早季的表情頓時像見到了一只會飛的豬:「你……」一瞬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按理說該對衝田總司說聲「謝謝」,不過好像不太符合氣氛。更何況早季真心不知道這個人使用簪子的技術如何,萬一自己的頭發被梳成了一個獵奇的發型咋辦?

  不過這家伙的審美,似乎還是正常的。

  看到衝田總司滿臉對自己作品的自豪,她莫名地就安下了心。

  不過……這家伙上次還說不會用來著啊。

  敏銳地察覺到早季疑問的眼神,衝田總司自信地開口解釋:「嗯……是我拜托小千鶴教的,怎樣?」那表情簡直就是在說「你看我厲害吧快誇我吧」。

  「你……去拜托千鶴?」

  早季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已經遠遠不能用「感動」來形容了。

  她感到自己快要哭了。

  從屯所出來,早季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走著——若是動作太大,把頭發裡插著的簪子震掉下來怎麼辦?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鏡子。

  簪子還好好地固定在青絲中。她暗自松了口氣,繼續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那個她從未嘗試過的新發型。

  夜幕很快降臨,早季整理好被褥,伸手碰了碰腦後的發簪。

  怎麼辦……不想摘下來。

  她呆站在榻榻米上許久,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樣咽了口口水,一咬牙,側著身子躺進了被窩。

  有點硌……她將腦袋再往被子裡貼了貼,找到了一個更舒服的方向之後,伸手摸了摸腦後,確認了自己的發型還完好無損,滿意地沉沉睡去了。

  好討厭,她不想摘下來啊。


【第十七章】血色紅衣

  耳邊隱隱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喊聲,夾雜著衣料的摩擦和金屬的碰撞,早季皺了皺眉,揉著眼睛悠悠轉醒。

  盡管醒來的過程平淡無奇,但早季確確實實是被嚇醒的——她做了個可怕的夢,夢見自己手持長刀,快速而精准地刺入擋在自己身前那人的鎖骨,濃重的血腥味和沾上手指的粘稠感充滿了她的所有感官,讓她覺得那根本不像個夢。

  呆立在床榻上許久,她嘗試著再一次閉上雙眼,可夢中的景像又一遍遍地浮現在本該是黑暗的視野,讓她實在是無心入眠。

  輾轉反側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再一次進入夢鄉,恢復意識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透過半開的窗戶,比平日還要明亮的陽光射入榻榻米上,將梳妝台和衣櫃的影子緩慢拉長,還能聽見樹梢上停駐的飛鳥唱著算不上悠揚動聽的早安曲。

  還帶著些許倦意,但卻無論如何不打算再沾上枕頭的早季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洗漱完畢,顯然她花費的時間比往常至少多出一半。

  晃晃悠悠地回了房間,用水往臉上撩了兩把但還是沒有完全清醒,一腳跨入門檻的早季還險些被卷成一團亂七八糟的被子絆倒。

  不大情願地收拾好被子,她伸了個懶腰,然後打開衣櫃挑選今天的衣服。

  平日常穿的那幾件衣服都送去洗衣店了,這兩天她也只好翻出衣櫃裡唯一的一件基本上是壓箱底的淺黃色和服——其實原本的顏色還算是亮麗,只不過年歲久了,洗的次數多了,自然而然地開始泛白了。

  伸手撥開周圍的幾件衣服,正打算把淺黃色的和服拿出來,卻在看見和服袖口的一剎那,她猛地縮回手,連帶著身子也往後踉蹌了幾步。

  攤開剛剛碰觸了那件和服領口的右手,她前一秒還帶著睡意的雙眼瞬間睜大,手指顫顫巍巍,想要彎曲卻又發覺自己做不到這簡單的動作。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夢中帶著腥味的紅色粘液似乎還近在咫尺,呼氣吸氣時帶入鼻腔的味道像是提醒一般刺激著自己的大腦。

  剛剛,她分明看見了,被洗得發白的和服上,一片一片的全是腥紅。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合上了櫃門,手掌裡未干的血跡擦過把手,在白淨的木制櫃門上留下了不深不淺的痕跡。

  有著輕微潔癖的早季慌忙地想翻出手帕來把污漬擦淨,卻突然看見自己還沾著血液的手,於是只好放棄了尋找手帕,小心地不讓手掌再碰觸到任何地方,快速地出了房間先去把手洗干淨再說。

  微微低下頭,早季帶著點心虛,仔細地用毛巾擦著手上的每一寸皮膚,鮮紅的血液早已順著汩汩流下的清水消失不見,唯有還殘存著的些許腥味依然無法擦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到沾滿血跡的和服時,她總覺得自己下一秒應該尖叫,或是跌坐在地,或是瞪大雙眼像瘋掉一樣用髒掉的雙手狠狠扣上腦袋。

  然而,事實上,她根本沒有這麼做。她的頭腦與肢體,都過分冷靜得不太對頭。

  簡直就好像,一個資歷頗深的殺人者在發覺事情敗露之後打算趁沒人發現的時候匆忙掩蓋自己的罪行一般。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早季將毛巾放回原位,視線不經意間掠過垂在胸前的黑色發絲。

  她禁不住抬手摸了摸頭發——早上起來就沒來得及梳理的黑發顯然沒了平日的柔順整齊,額前的劉海也翹的亂七八糟,但是,不該是這樣的啊。

  不論再怎麼摸索,她始終找不到,那個讓她整日隨身攜帶,連睡覺都不想摘下來的深紅色發簪。

  迅速地用上比平時快一倍的速度打掃完不算凌亂的庭院,千鶴抬手抹了一把額上滲出的汗滴,放回掃把後往土方先生的房間走去。

  難得的好天氣,她打算外出去買些東西,順便也去看看幾日未見的早季,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衝田先生病的那麼嚴重,想必早季的心裡也不會好受吧。一想到自己還把衝田先生的病情隱瞞在心裡不告訴她,千鶴便充滿了愧疚感。

  她現在只能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那是為了早季好。至於究竟能瞞到何時,她知道了一切之後又會有什麼反應,千鶴不想去考慮也不敢去考慮。

  又或者,早季已經察覺到什麼了吧,畢竟,自己是那麼的遲鈍與笨拙。

  走近了土方先生的房間,千鶴聽到了屋裡似乎不止一個人的樣子,於是她好奇地靠近,輕輕敲了敲門:「土方先生,我是千鶴,可以進來嗎?」

  門內突然沉默了下來,這讓千鶴有種不祥的預感。

  須臾,門被拉開,千鶴有些震驚地抬頭看向緊皺著眉頭的原田先生。

  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偏過頭看向屋內,不止是土方先生,就連齋藤先生都坐在那裡。

  發生什麼事了……

  「抱歉,千鶴。」土方先生首先打破了沉默,「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好嗎。」他的表情與原田基本無異,篤定地說著。

  「誒?」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自己的事情並沒有多重要,於是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同時在心裡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詢問。

  最終她還是沒有問發生了什麼,顯然對方幾位並不想讓自己知道,她這樣貿然發問不光是失禮的問題,萬一給自己惹上大的麻煩就得不償失了。

  千鶴眨了眨眼,向屋內的幾位點了點頭示意後便轉身打算離去。看到這裡,原本站在她身前的原田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又恢復到坐著的姿態,這讓失去了阻擋物的千鶴的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轉過頭的瞬間,視線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並且直覺她認為,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將頭轉回來,看清了那個被放在榻榻米上正沐浴著眾人視線的物件。

  她花了一秒辨認出了那個物件的身份,然後不由地眨眨眼,確認自己的視力並無任何問題。

  一塊有著明顯撕裂痕跡的破損的白色布料上,正安靜地躺著一個深紅色的簪子,布料上星星點點的有著黑色的污跡,就像是簪子上蜿蜒的花紋爬了出來,如同蟲子一般緩緩地啃噬了白色。

  空氣中的氣味,隱隱地消了,散了,轉瞬又凝固了。

  早季幾乎翻遍了整個房間,也沒找到消失不見的那個簪子,她懷抱著最後的希望,伸手拉開了最底層的抽屜。

  抽屜很大,裡面堆滿了凌亂的紙張和成摞的書本,她將這些無關的東西挨個搬出來放到一旁,一點一點地深入到抽屜的最底層。

  深入紙張裡的手指,好像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

  她像是觸電一般縮回了手,指尖顫抖了幾下,隨後雙手並用,小心地將剩余的紙張挪出來,隨後,映入她眼簾的,放置在抽屜的底部,被層層白紙掩蓋著的,是那把又細又長的□□。

  刀沿著抽屜的對角線放置著,不大不小剛剛容下刀身,並且保證不會讓它卡在裡面。

  伸出雙手,費力地將刀從抽屜裡拿了出來,早季發覺它的重量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沉上許多。

  她喘了口氣,再一次探身去碰觸刀鞘,然而手指尖還沒夠上,身後傳來的一個聲音就讓她嚇得一把縮回了手。

  「原來在你手裡啊,怪不得你這家伙還能出現在這裡。」

  瞪大了雙眼回過頭去,驟然縮小的瞳孔中,映著金發男人的身影。


【大結局(上)】昨夜星辰昨夜風

  黑發及腰的少女將手中的碗放到地上,動作小心地不讓裡面的深棕色液體灑出來,然後抬手敲了敲面前的那扇門。

  「兄長大人,藥好了。」

  等待了片刻,屋內依然沒有任何響應的聲音,不禁讓她覺得是不是那人還沒有起床。

  皺了皺眉,她低頭看看碗裡黑乎乎的藥湯,用更大的力氣繼續敲了兩下門。

  「兄長大人,藥還是趁熱喝了比較好,一會兒就該涼了。」

  仍舊是沒有任何的回答。

  她嘆了口氣,將耳朵附上門板仔細地聽了聽,沒聽到任何聲響。

  不安瞬間籠罩了她的全身。

  於是她伸手拉開了門:「兄長大人,我進來了哦。」

  ……

  隨後鏡頭便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一般,模糊地掃過榻榻米上破碎的瓷片和沾上鮮血的被褥的一角,畫面走走停停,隨著少女有些趔趄的腳步一同出了房門,踏過庭院,奔向山徑,然後,消失於被茵茵綠草掩蓋的山崖。

  最後,定格在那個有著叢生的野草與遍野的花苞的地方,黑發少女狼狽地倒在那裡,一小汪血色在身下浸染開來,像是沾上了水的未干的墨汁一般,與這鳥語花香的柔和氛圍格格不入。

  順著少女的手臂望去,她的身側,一把修長的□□不知被什麼人隨手丟棄在一旁,連同那個磨碎的不成樣的刀鞘,雖然□□的刀身布滿了豁口,卻仍能依稀見得它在曾經的戰場上的耀武揚威。

  而少女的右手正無力地搭在那把刀的刀柄上。

  ——與那時毫無變化的黑發少女呆愣地跪坐在被翻得異常凌亂的抽屜前,還保持著前一刻雙手捧著那把對她來說有些沉甸甸的冷兵器。

  對了,她那個時候無論怎麼敲門都得不到回應,待她推門而入的時候卻發現屋內那人早就了卻了生命的氣息,然後呢……?然後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跑去山上,習慣性地朝那株生長在懸崖壁上植物伸出手——即使從今往後需要這些草藥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只是,她在指尖擦過細嫩的葉子的時候,感到腳下的土地猛然一顫,隨即以一種自己來不及做出反應的速度塌了下去。

  從那樣的高度摔下來,任何一個普通人都不可能還接著在這世上繼續呼吸下去了。

  神戶早季——確實應該已經死了。

  在那個魚肚白已經隱隱在干淨的碧空中泛起的美麗黎明。

  「哦?看樣子你是想起來點了嘛。」金色短發的妖孽男人抱胸站在一旁,由於角度問題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那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叫做「神戶早季」的黑發少女。

  少女輕輕低下頭注視著那把細長嶄新的□□,看著看著,竟不覺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碰觸冰涼的刀鞘。白皙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撫摸過刀鞘上每一處細小精致的花紋,柔和的讓她自己都感到詫異。

  倏忽,早季猛然瞪大了雙眼。

  在兄長去世的前一天,神戶早季收到了一封來自京都的信,寄信人是她曾經的鄰居,一個叫「衝田總司」的混蛋。信的內容還是和往常一樣,讓早季根本提不起興趣,但盡管如此,她還是認認真真地讀完了每一個字(說起來,那家伙的字實在不怎麼好看),然後再折疊成原樣,收進旁邊的一個小抽屜裡——這才不是她用來專門保存那個混蛋的信的地方呢!絕對不是!!

  早季左手撐著下巴,握著筆的右手卻遲遲沒有動作,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回信一樣,然而好不容易有了主意,剛剛提筆寫了不到五行,她抬眼看了看時間,便起身出了房間。

  「兄長大人?」早季停下手裡的針線活,眨眨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面已經皺眉盯著自己很長時間的兄長,覺得對方可能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於是不由地嚴肅了起來,「那個,有什麼事嗎?」

  「……啊,沒什麼。」似乎是為了緩和氣氛,神戶昭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同時不經意般地問道,「衝田又寫信過來了?」

  「咦?啊,是啊,那家伙說他在京都。」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突然間提起這個,但早季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是嗎。」

  仍舊心存疑惑的早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卻沒有再說些什麼,低下頭繼續將視線專注在穿針與引線之上。

  一時間整個房間籠罩在寂靜當中,因而讓對方壓低了聲音的咳嗽聲也顯得格外突兀。

  早季抬起頭,輕輕蹙起了眉:「兄長大人,時間不早了,您該休息了。」

  隨後也沒有等待兄長的回答,將織了一半的圍巾放在一旁便起身開始鋪起被褥,以難得強硬的態度讓自己仍被病痛纏身的兄長躺下休息。

  「早季。」

  正當她開始收拾自己的一堆針針線線的時候,已經躺下的神戶昭景突然不溫不火地開口,早季一驚,然而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仍背對著兄長隨意地應答:「什麼?」

  等了好久都沒有再得到回答,早季將整理好的針線收到懷裡,站起來准備離開兄長的房間。

  「到京都去吧。」

  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讓黑發少女愣在原地,她驚訝地轉過身,然而床鋪上的那個人早就收回了撐著腦袋的胳膊,背對著她側躺下了,安安靜靜的樣子就仿佛真的已經睡著了,剛剛的一句話只是早季自己的錯覺而已。

  她淺笑了一下:「我當然沒有問題,不過兄長大人現在的身子骨可經不起這折騰,很想去的話,還是先把這病養好再說吧。」

  「到時,我自會樂意與兄長大人一同去京都的,宗次郎君想必也會歡迎的。」

  「晚安,兄長大人。」

  少女輕輕合上紙門,黑色的長發似是要與濃濃的夜色融為一體。

  直到第二天黎明,神戶早季才知道自己兄長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並不是「想要到京都去」,而是「想要早季到京都去」——在她已經沒了繼續在這裡待下去的理由之後。

  所以,跌下懸崖的那一刻,早季的心裡想的,也只有「去京都」這一個念頭而已。

  被陽光毫不吝嗇地光顧著的房間,窗戶半開,書桌上攤開的信紙上還留有未干的墨跡,已經干了的那一半被一本書壓著以防讓鑽進房間的風刮走。

  右側沒有關嚴的抽屜裡,塞滿了從不知名的遠方寄來的信件。

  「兄長大人這些天精神不錯,病症似乎也沒有加重的跡像,真是太好了。

  而且他竟然說很想到京都去。

  我想,什麼時候狀況有了點起色,就去看看也無妨。

  宗次郎君不是也總說嗎,什麼時候等兄長大人病好了讓我們一起去京都看你什麼的。

  按照現在的狀況,或許真的不久之後就能實現了呢,所以你也快點做好接待我們的准備吧。

  神戶早季」

  信紙那些沒被書本遮擋住的地方,被人用娟秀的字體書寫上了這些話。


【大結局(下)】今朝有酒今朝醉

  從黑暗中恢復意識的時候,神戶早季發現自己站在荒郊野外,懷裡抱著一把未開刃的□□。

  她的記憶告訴她,那把刀是作為母親神戶知理子的遺物交給自己的防身武器,並且,現在的她要到京都去見一個人,而現在自己正在前往那裡的路上。

  早季也理所當然地這樣做了,她沒有再下山走回頭路,而是徑直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感到一切都是那般的正常,沒有任何的違和感——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神戶早季已經死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而她現在卻依舊「活著」行走於這個世上,罪魁禍首無疑就是她懷裡緊抱著的嶄新的刀,而神奇的是,那把刀在先前還是一副傷痕累累的落魄模樣。

  「既然都想起來了,你要那個東西也已經沒用了吧。」盡管聽上去像是個疑問句,但面前這個金發的男人卻用一種不可拒絕的強硬口氣說了出來,同時,他鬼魅一般的紅眼微眯,伸手就要去奪早季手中的刀。

  而顯然還未從自己混亂的記憶中回過神來的早季竟一下子將刀鞘抱緊,倏地後退幾步,一副不肯交出刀的樣子。

  「嗤。」沒有料到她這樣舉動的男人為自己的失手而感到有些懊惱,他不帶情感的金紅色眸子朝那邊露出警惕神色的少女淡淡一瞥,突然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個冷冽的弧度,「也用它威風了一陣子,現在還不打算滿足嗎?」

  聽到這話,早季頓時打了個冷顫,也不知是由於那人的語氣,還是因那人說的內容所致。

  「……」她動了動嘴唇,卻最終沒有吐出半句。

  「那群老家伙也太不小心了,下回這種殘次品還是得立即回爐重造,流落在外也真是夠惹麻煩的。」

  他在說什麼……沒等早季弄明白眼前的狀況,她回神的時候,卻發覺懷裡的刀已經不翼而飛,抬起頭,果然被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又說著莫名其妙話的男人拿在手裡端詳。

  男人的目光在抽出刀刃的時候瞬間由淡淡的好奇轉變為了厭惡。

  「等等……」

  早季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眼眸間還帶著無法隱藏的驚恐,盡管如此,在看到面前那個男人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她還是跌跌撞撞地伸手試圖挽回些什麼,但最後卻連那人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不過或許是由於她這一舉動,避過少女指尖碰觸的金發男人稍稍停下了不到一秒,卻連一個眼神也未施舍給她:「一個死人而已,就該到你該去的地方,苟延殘喘了這麼久,也該滿足了。」

  然後男人的身影就在神戶早季的眼前,像是隨風一般消失不見了。

  呆立原地愣了好久,早季突然感覺肩膀有些刺痛,她不禁抬起手去揉了揉,然而在她將手移開的時候,一股血腥味便撲鼻而來,隨後,像是終於撒開了一樣,仿佛全身上下的骨頭都碎掉一般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金色短發的男人迎風而立,身側被他隨手丟棄的,是一把斷成兩截的□□,刀身锃亮的像是嶄新一般,刀刃的弧度也完美的恰到好處,這樣一把好刀,讓人怎麼也無法想像主人拋棄它的理由。

  「天霧,回去告訴那群人,不要把失敗品隨便亂扔,鬼族的東西即使是失敗品,仍然會帶來麻煩的。」金發的男人說完,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斷刃。

  一旁身材高大的男人點了點頭:「不過,所幸沒出什麼大事。」

  「哼。操縱一個已死之人的軀體,四處尋求鮮血……真是無趣。」他嘲諷地笑笑,揮袖轉身,踩著傲慢的步子離去,「還有,這種危險的東西,吾不想再見到了。」

  「唔……」

  「宗次郎君……」

  不大的房間裡,整齊的榻榻米被凌亂的血跡所污染,角落裡,少女柔順的黑色長發毫無規則地鋪開,身下也彙聚了一小汪血泊,沾滿了鮮血的指尖大力地扒住地面,在榻榻米上留下一道又一道驚悚的血色指痕。

  早季覺得自己正在很努力地匍匐在地面爬行著,或者說根本就是挪動,而目的地是那個放了金平糖的櫃子。

  「宗次郎君……」

  神戶早季知道自己要死了,或者說是回到死亡的狀態比較好。

  那時她感受著微風在耳邊呼嘯,直到後腦撞上堅硬的岩石,劇痛令她不省人事的前一秒,她的眼前所浮現的,竟是那日漂亮的夕陽與鮮紅的晚霞,以及漫不經心翹著腿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的臉龐。

  她想要見他,想要再一次與少年並肩走在夏日祭典的會場,再一次與少年爭搶手中惟一的一包糖果,再一次直視少年碧色的眼眸,再一次握著少年溫熱的掌心。

  她不想死。

  然後早季懷抱著手中罪惡的刀刃,用不知是誰的鮮血換來的虛假生命繼續行走於世。

  她的願望成真了。不再是書信落款上那個冰涼沒有溫度的名字,而是溫暖的,有血有肉的真正的宗次郎君。

  「宗次郎君……」

  或許她真的該滿足了。

  終於拿到了期盼已久的糖袋,早季沒有理會掌心裡自己的血液,像小時候那樣用幼稚粗魯的方式抓起一大把糖豆就往嘴裡塞——嚼著嚼著,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

  真是和以前一樣甜啊。

  「宗次郎君……」

  「要活下去啊。」

  啊,風寒也要好好治呢,得聽千鶴的話乖乖吃藥,不過,宗次郎君那麼厲害又那麼討人厭,一定不會死的,因為連那個世界都肯定不會樂意要這樣的家伙。

  還有,宗次郎君啊,你之前說過的話還算數嗎?既然那麼喜歡我,就更加不能死了啊——我才不喜歡你這混蛋!簡直討厭死了!我是說真的!!

  袋子裡各色的糖豆灑了一地,黑發少女像是破敗的娃娃一般伏在地上沒了聲息。

  ——一想到那個家伙還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逍遙自在地活著,她就覺得滿足了。

  棕色馬尾的嬌小少女端著三杯熱茶,將它們一一放到那幾包剛買來的熱騰騰的團子邊上,然後關上身後的紙門,端坐在一旁。

  「茶好了哦,衝田先生,原田先生。」

  「呀,真難得啊,千鶴醬竟然專程跑來看我,而且左之先生也一起來了。」用手撐著腦袋的男子此時沒有絲毫臥床的病人的孱弱感,反而笑的異常燦爛。

  「喂喂,總司你那是什麼話。」原田左之助不滿地瞪過去,同時用竹簽叉了一個團子,「虧我們還特地給你買了好吃的團子。」

  衝田總司聳聳肩沒再多說,很快就將視線轉移到散發出誘人香味的團子上,他懶洋洋地坐起來,向一個綠色的團子伸出了手。

  突然,一個深色的信封從他潔白的袖口裡滑落了出來,衝田總司愣了一下,剛想撿起那信封,不料卻讓一旁眼疾手快的原田左之助搶了個先。

  「喂喂左之先生,這樣看別人寫的信是不是不太好啊。」衝田總司看上去並不急著把那封信拿回來,只是有些無奈地出言指出對方這樣做的不妥之處。

  而原田顯然被這封信勾起了好奇心,不如說是八卦之心更為貼切。雖然信已經被封好,讓他無法知道信的具體內容,但這並不影響他從信封上寫著的收信人名字中猜出什麼端倪。

  「『神戶早季』……早季啊,是女孩子的名字吧。」原田拿著信封左右看了看,隨即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不會是總司你的心上人吧。」

  而誰知意料之內的回答並沒有出現,好奇的原田左之助得到的,僅僅是對方一個與平時無異的微笑:「所以說,是又怎麼樣呢,左之先生?」

  聽到這話,原本干笑著的千鶴也跟著原田一起瞪大了眼睛:「咦?!!真,真的嗎,衝田先生?!!真的是心上人?!」

  本來興趣缺缺的千鶴這時也在自己未察覺到的時候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但當事人衝田總司卻攤了攤手:「嘛,誰知道呢。」

  原田左之助懷疑地看了他兩眼,隨即湊到千鶴的耳邊輕聲說:「看樣子,是總司暗戀人家姑娘啊。」

  千鶴眨巴了兩下眼睛,嚴肅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衝田先生真是不容易啊。」

  「喂,我聽見了哦。」

  「說起來,千鶴醬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原田左之助走後,衝田總司突然間對還留在房間裡的千鶴發問。

  「誒?」這讓千鶴感到十分不解,喝茶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什麼忙?」

  衝田總司卻沒有回答,反而伸手拉開了手邊的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不小的包裹,塞到了千鶴的懷裡:「吶,拿著這個。」

  千鶴不明所以地接過包裹,見對方沒有什麼其它要說的,便低下頭打開了這個包裹,這不開不要緊,一開真的是嚇了千鶴一大跳,包裹裡放著的既不是多麼貴重的寶貝,也不是金平糖這種零食,而是——一張一張的寫滿了字的信紙。

  而千鶴不經意間掃過幾眼,發現全部是寫給那位叫做「神戶早季」的姑娘的,並且落款處都沒有寫上日期。

  雪村千鶴一震,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對面那個平靜的棕發青年,語氣帶上了少許的顫抖:「那個,您要我幫的忙是……」

  衝田總司微笑:「啊,那個啊,就是希望千鶴醬能幫我把這些沒寄出去的東西都寄出去啊。對了,到時候還麻煩千鶴醬幫忙寫上日期吧,不然早季醬該懷疑了呢。」

  千鶴抿著嘴低下頭,放在雙膝上的手也不由握緊。

  「衝田先生為什麼不自己寄出去呢……神戶小姐,應該更期待您親自寄出去的信才對。」

  「說什麼呢,千鶴醬。」而衝田總司面對千鶴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質問的口氣,也依舊致以不以為意的神情,「就是因為我可能沒辦法寄出去了,所以才會拜托千鶴醬你啊。」

  「要是突然間收不到信了,那家伙一定會抱怨日子無聊的,上一次的信也是隔了好久才寄過去……早季醬現在都沒回呢,說不定是生氣了啊。」

  看著自顧自地說下去的那個人,千鶴莫名地感到一絲悲傷。

  「請不要這麼說,衝田先生!」她皺眉咬著嘴唇,「衝田先生一定會沒事的……所以,寫給別人的信還是要親自寄出去才對,拜托別人什麼的,實在是太沒誠意了不是嗎。」

  「……啊,也是呢。」

  有著棕色發絲的青年定定地看了幾眼故鄉的碧空,有些疲憊地躺回了了被子裡。他伸手撫了撫身旁的愛刀,總算露出了點病人該有的表情。

  他將視線移到那個裝滿書信的包裹——最後千鶴還是沒將它拿走——想起那個黑色眼睛的少女柔軟的發絲,突然很想再伸手摸上兩把。

  「果然,還是要拜托千鶴醬把那些信寄出去啊。」

  他估計已經不可能等到那個遠方的人的回信到達自己身邊的一天了,想想還真是覺得有點遺憾。

  但是啊——

  ——一想到那個家伙還在世界的哪個角落逍遙自在地活著,他就又覺得滿足。

  「所以,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啊。」

  -----END-----


【番外一】守望者

   「真是麻煩您了,神戶小姐。」衣著樸素的婦人從黑發的年輕女孩手中接過男孩的小手,再一次鄭重地鞠躬道謝。

  「不必客氣,夫人,這不是什麼大事。」年輕女性衝那個被母親牽著的男孩子笑了笑,在看到男孩也朝她善意地眨了眨眼後,轉身走回了櫃台,從桌子上拿起一包未開封的零食,遞了過去,「這個是禮物,歡迎下次再來哦。」

  接過零食的男孩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白白的牙齒晃的她有一瞬的失神,如果忽視門牙那裡的一個缺口的話。

  「謝謝神戶姐姐!」話音剛落,男孩便抱著這盼望已久的「禮物」,心滿意足地跑出了店門,留他的母親一人在原地嘆息。

  「不好意思啊,神戶小姐,那孩子真是太沒禮貌了。」婦人恨鐵不成鋼一般地搖了搖頭,「神戶小姐也別總慣著他了,下回別送他那麼好的零食了。」

  而那位婦人口中的「神戶小姐」則保持著臉上的微笑,揮揮手表示自己不在意:「不要緊的,況且那孩子也對我說『謝謝』了不是嗎。」

  「唉,話是這麼說……」

  「那麼,下次再見了,神戶小姐。」

  「上次的事真是太謝謝了,等有機會來我們家嘗嘗我女兒的點心怎麼樣?」

  「早季真是個好姑娘呢,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家嗎?」

  「我說早季姑娘啊,我家那個小子你看怎麼樣?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麼大個城裡無依無靠的,不如嫁到我們家來吧!」

  「早季姑娘……」

  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神戶早季鎖上店門,收拾好略顯凌亂的櫃台,緩緩地踱著步子回了臥室。

  那之後——算算也得有個一兩年——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

  就比如說過著這樣平和的日子,都是從前的神戶早季一直所不能想像的。

  雖然那一直都是她最大的夢想,但從小就與同齡人不合群,後來更是為了照顧生病的兄長而忙來忙去,她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是這麼個勞碌命了。

  當年從千鶴那兒得知衝田總司離開京都回了江戶靜養,神戶早季便自認已經沒了再待在京都的理由,更何況那時硝煙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燃起,早晚有那麼一天要蔓延到京城。

  於是早季便在第二天打包好了所有的行李,連那棟房子的事情都沒有來得及處理,匆匆地也回了江戶。

  她理所當然地去看望了衝田總司。那時候他的傷勢已經不那麼嚴重,甚至可以說是將近痊愈,但仍然心懷擔憂的土方遲遲不肯叫他重返戰場,堅持讓衝田總司繼續臥床休息,為此這兩個人還吵上了一架,據說嚴重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當然,那是她聽剛好在場的千鶴說的,早季並未親眼所見。

  所幸衝田總司的身體的確沒有大礙,這點在他還能手腳口並用地調戲自己童年的青梅竹馬一事上可以看得出來。

  比如刻意裝下病然後叫早季把點心喂給他,在少女捏著點心的手送到他嘴邊的時候連同那修長的手指一起咬到嘴裡,還不滿足地舔了舔手指上沾著的點心屑;又比如在少女不贊同地將要起身的他重新按回床鋪的時候,突然間伸手將她的身體禁錮在自己的臂彎內,而後蜻蜓點水般地嘗一下她嘴唇的甜味;再比如有時候小小地毒舌一下,少女故作生氣地扭頭的時候厚顏無恥地蹭上去求安慰……

  總之,套用早季的一句話就是,這個家伙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當然,臉皮也越發的厚。

  然而此時此刻,早季在享受著平常美好的日常二三事的時候,也清醒地意識到,這樣的日子,在現如今這個充滿了戰火的時代到底還是無福消受的。

  直到江戶——她的故鄉——終於也不再安寧,她和千鶴靜靜地坐在庭院邊喝茶時隨口提起了一個略顯沉重的話題,關於未來。

  千鶴在表示了她希望跟隨土方先生直到最後的願望後,早季緩緩地放下茶杯,低頭看杯口處騰起的熱氣,看它們升上空氣中,最後消失。

  「我沒有那麼大的志向,千鶴。」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我只想找個空氣清新,然後能安安靜靜的地方生活,每天能悠閑地看日出日落,當然有些事情干來調節生活總是好的。

  ——那就是我一輩子最大的夢想了。」

  幾天前,早季和千鶴一起送即將奔赴戰場的衝田總司的時候,已經翻身騎上馬的他又突然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早季醬,江戶現在很不安全,你換個地方待吧。」

  他又將目光移到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千鶴:「千鶴醬也是哦,心愛的女人待在這種隨時可能被敵人一槍爆頭的危險地方,土方先生可是會擔心的。」

  「啊?」早季皺了皺眉沒有回答,倒是千鶴先一步反應過來,「那……你們呢?」

  衝田總司聳聳肩,笑而不語。

  「但是,怎麼能丟下你們……」千鶴的後半句被現場詭異的氣氛嚇得咽回了喉嚨,她只得轉頭,看著仍舊低著頭的黑發少女,她與發同色的雙眸被前額整齊的劉海遮蓋,令千鶴看不清少女的表情,也讓她的話有些沒有底氣,「那個,早季,你說是吧……」

  「好。」對方的回答堅定果斷,聽不出一點不情願的情緒。

  這樣反應大大出乎千鶴的意料,但讓衝田總司十分滿意。

  「我想早季醬你大概可以再往南走走,或者干脆回北海道去如何?那邊也許能讓你覺得安心一點?」

  衝田總司托起下巴,挨個思考著關於早季的去向問題,在列出一系列地方後,攤手總結道:「嘛總之去哪兒都好,總比待在江戶要好,嗯……不過還是遠一點最好。」

  而與一旁露出訝異神色的千鶴相比,早季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將對方所有的囑托都一一答應下來。

  「那,我……」正打算開口的早季再一次被衝田總司的動作所打斷。

  他將手伸到早季眼前,而手心中正緊握著一把精致漂亮的□□。

  「這個給早季醬了,如果真遇到什麼人對你糾纏不放,跑都跑不掉的話就用這個試試,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了我知道你不會用,但至少能讓你有點心裡安慰對不對——當然就早季醬的小身板而言,真想不到會有哪個傻瓜去騷擾你……」

  衝田總司把眼神移開,忽視了早季瞪過來的凶狠目光。

  「真不好意思啊,這麼多天真是辛苦你這個傻瓜了!」

  「當然,也就只有我這樣的傻瓜才會勉為其難地要早季醬了。」

  「你到底還走不走!」

  早季一把搶過對方手裡的刀,斜睨他一眼,然後不由地抱緊了懷裡需要她努力攬住的冷兵器。

  「好吧,我再說一句話,就一句話。」衝田總司最後嘆了口氣,扭頭看著少女一副「有話快說沒話趕緊走人」的不耐煩神色。

  「聽好了早季醬,我建議你選個地方之後就別再四處亂跑了,那樣不方便我去找你。」

  「什……?」

  「好了我說完了,剛好一句話,回見,早季醬。」

  然後,等少女再反應過來對方剛剛都說了些什麼的時候,眼前早就沒了那人的身影,唯有皮膚上堅硬冰涼的觸感還殘存在臂彎間。

  「那個……早季?」

  她沒有聽到千鶴試探性的聲音,轉過身便徑直往回走。

  「開家店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啊,你說呢千鶴醬?」黑發的少女微蹙起眉,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臉色,選擇性地忽視了身旁人的疑問,只管沉浸在自己的腦海裡。

  「唔……賣糖?」

  小時候,陪母親去市場買菜,看著市場上似乎總也賣不完的蔬菜水果,便想為何自己家不是賣菜的,那樣就有永遠也吃不完的菜了;

  小時候,衣服舊了要換新的,看到裁縫店的老板娘每天都縫補不完的布料,心想為何自己家不開裁縫店,那樣就永遠都有新衣服穿了;

  還有,她記得自己還幻想過自己家如果是開藥鋪的,如果是賣紙墨筆硯的,如果是賣花的,如果是開茶館的……那該多好。

  如果開家糖果店的話,無論什麼時候她和宗次郎君都能吃到好吃的各種糖果了吧,店裡各式各樣的糖果,大概一輩子都吃不完。


【番外二】最後ソ約束

  神戶早季去了很多地方。

  包括已經無人了許多許多年的她的第一個家,時隔了十幾個歲月之後,依舊留著一頭漂亮的黑色長發的神戶早季,跪在髒兮兮的泥土上,對著自己母親的墓碑哭的泣不成聲。

  那時候她的臉龐褪去了幼時的青澀,在遲了這麼多年以後,終於將心裡的情緒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

  最後她回到了北海道,在這個生活了不少日子的北方定居。她收拾了曾經的房子,讓它們保持原樣,即使她只得孤身一人。

  戰爭讓整個日本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只不過對於他們這些不足以記入歷史的小人物來說,活著永遠都是活著,無論在什麼地方活著,或是以什麼方式活著,他們都要努力地活下去,直到合上雙眸的前一刻。

  早季伸手抓了一把糖豆,包好後裝進袋子裡,放進了已經眨巴著眼期盼了好久的男孩手心中,而得到了想要的糖果的男孩子則將手裡的幾枚鋼镚遞了過去,在看到櫃台裡的女性點了點頭後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飛快地跑出了店門。

  送走了活潑的小客人,神戶早季輕嘆了口氣,揉著太陽穴靠上椅背。

  上午的時候,姓渡邊的那家的兒子又過來求婚了,明明都已經拒絕了兩次,卻還是這麼鍥而不舍,實在讓她有些頭痛。

  她可一點都沒有結婚的打算。

  而更讓早季覺得頭痛的是,由於渡邊每次求婚都選擇客人多的時段,這讓八卦在鄰裡間穿的極快,沒用幾天,幾乎和她熟的或是不怎麼熟的客人們都知道這麼回事了,並且,更因為早季每每拒絕的干脆程度,讓「神戶老板娘已經有心上人了」這樣的傳言也流傳開來了。

  今天早上隔壁家的婆婆還在給孫子買糖的時候提起,這位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布滿皺紋的臉上依舊是堪比年輕時的八卦笑容:「聽說姑娘有心上人了?怪不得。」

  早季無奈地扶額嘆氣,這叫她怎麼回答啊……於是她只得尷尬地笑笑,再不自然地轉移話題:「婆婆的身體好些了嗎?」

  「哦,當然,藥都很管用,那家醫館很棒,就在街對面。」

  「總而言之還是要好好吃藥啊,還有聽醫生的話。」

  早季微笑著道,墨玉般的黑瞳輕輕眯起,即使隔著長長的睫毛也依舊看得到眼裡溫柔的光。

  「唉,倒也真是不知道哪個小伙子有那個福氣能被你這姑娘看上。」聽著隔壁家的婆婆在接下了糖袋的時候還念念不忘地嘮叨兩句,早季也只能無奈地垂了垂眼。

  「婆婆,您……」

  然而沒等她說完,上了年歲的老太太又扭頭,布滿皺紋的臉對著她:「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我就不操心了。」語畢才繼續踱著緩慢的步子向店門口移去,早季搖搖頭坐下,目送婆婆佝僂的背消失在轉角。

  謠言什麼的有時候還真的讓她哭笑不得啊。

  早季順手抄起一旁的梳子,不經意地開始順著黑發的縫隙慢慢地,慢慢地穿梭著。

  她是不是該在婆婆問起的時候干脆地回答她說「自己沒有什麼心上人」呢?但是這樣的答案肯定也會被當作是敷衍的吧。

  說到底,心上人這種東西……她拉開抽屜將梳子放回,凌亂地堆放著各種雜物的抽屜裡,它的色彩與周圍的一切都大相徑庭,像是突兀闖入的一般不合。

  紅色的發簪之上,繪滿了漂亮的,與她頭發同色的紋路。

  早季禁不住伸手去碰觸——棕發青年修長的手指在她的發間穿梭著,身著男裝的少女跪坐在門外,手裡端著的三人份的點心,是團子,是糕點,她也記不清了……

  只是,為什麼他溫柔的面龐,促狹的碧眸,指尖的溫度……令她的記憶無比深刻呢?

  ——「一定是因為,那是非常重要的人。」

  粉紅色衣裝的少女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吧。因為是非常的重要的人,所以即使時間過去再久,自己也無法忘記。

  「所以,謝謝你的心意,但是很抱歉,我現在沒有結婚的打算。」

  早季坐在櫃台裡,有些頭痛地看著眼前這個深情的男人,環顧四周,原本還熱鬧的店內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頓時變得安靜,客人們早在看到男人邁入店內的一剎那就全都自覺地出了門,也不乏有調皮的孩子賴在門前不肯離去,身子縮在門框陰影內,只留一只大大的眼睛注視著裡面。

  但是顯然這個男人並不打算輕言放棄,他希望能用自己的真心來打動早季:「請相信我,早季小姐,我是真的很愛您,我保證會好好地照顧您,一定能讓您過上幸福的日子的。」

  早季僵硬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於是男人便繼續說了下去:「雖然聽說早季小姐您有了心上人,但是這種傳言是不會讓我失去信心的,更何況那也只是個傳言……」

  「渡邊先生。」早季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和服的布料,她深吸了一口氣後站起身來,終於下定決心了一般張開雙唇。

  只聽她一字一頓地,緩緩地吐出每一個字。

  「那是真的,我有心上人了。所以……」

  「……」渡邊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連連搖著頭否認早季話語的真實性,「這不可能,早季小姐,這一定是您的謊言……我……」

  「不是騙人的!所以說我已經有心上人了,請不要再過來了……我不會答應您的……」

  「不不不,等一下……就算這是真的,我也一定要見到他,早季小姐,請讓我見見他吧。我一定要保證他能照顧好……」

  「夠了——!」

  早季發誓,這真的是她平生第一次這樣子失禮地吼人。冰冷的液體順著臉頰一路流淌下來,雙肩不住地顫抖著。

  什麼心上人……才不會讓你這家伙見呢,因為,就連她自己,她自己都——

  「那個笨蛋!大笨蛋!!說什麼待在一個地方等著……結果不還是這樣!才不想見到他呢!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那種約定……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相信的……」

  她早該想到的,這樣子的約定,那家伙有幾次遵守過嗎?從小時候到現在都是,總是放她的鴿子,然後在她跑去怪罪的時候再擺出一副無辜的嘴臉。

  這次又是這樣,但是她要到哪裡去怪罪他?到哪裡去看他故作不知情的雙瞳?

  「我……」

  「真是的,既然不相信的話,怎麼不干脆地答應了啊?」

  好久沒有聽到的聲音,那是,令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聲音。

  「宗……」

  早季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即使是透過淚眼朦朧的雙瞳,即使眼前的景像模糊而又不真實,但是——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感官,全部在訴說著同一個事實,告訴她,她是醒著的,這是真實的。

  周圍的景像都看不見了,周圍的聲音全都聽不見了,她僵在原地,連指尖都沒有辦法移動半分,因驚訝而睜大的雙眼,能看見的僅有那個人倚門而立,再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伸手拭去她眼瞼的淚珠。

  略微冰涼的手指碰觸上溫熱的臉頰,這感覺,是真實的……

  「還是一樣的不坦率,明明就很想我嘛。」

  神啊,如果這真的是你的恩賜,你就該讓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止,讓她的雙瞳中永遠映著他的笑容。

  「我在早季醬的眼裡真的就這麼糟糕嗎?」他將手覆上早季的臉頰,「但是,這次還算是守約了吧,還不算太晚吧?」

  「傻瓜……」早季低聲呢喃。終於找回了步子的她顫抖著邁出腳,黑色的柔順長發在身後劃過一條一條的曲線,最後還是順從地落回了她的背上。

  她伸手,抱緊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口,努力不讓自己洶湧的淚為人所察覺。

  「太慢了,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啊。」

  「對不起啊,但至少沒有放早季醬的鴿子不是麼?」

  即使不抬頭去看,早季也知道,那個人的臉上,一定還是一如從前的表情,用無辜的姿態來博取她的原諒。

  一邊說著根本不相信這個所謂的約定,一邊又懷抱著期待的心情等著。她還真是,如那人所說的,不坦率呢。

  「太好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淚,她笑了,「還活著……就好。」

  「回來了……就好了。我一直在等著,在這裡等著宗次郎君,一直在……」

  青年抬起手,溫柔地撫著她垂在腦後的青絲。

  「一直在嗎?嗯,我回來了哦,不走了哦,永遠都不走了。」

  ガウサ変マヘォ君メ愛ウサゆペプ

  「歡迎回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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