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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咒迴)術式名為山海經》作者:煙燼散【完結+番外】

《(咒迴)術式名為山海經》作者:煙燼散【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812個瀏覽者
文案:

對於大多數喜歡二次元的人來說,肯定都看到過同一個問題——
【當你穿越二次元世界看到自己喜歡的角色時,第一件事是做什麼?】
嬴霜葉:當然是衝上去喊老婆了!(自信.jpg)

然而真的一朝穿越後,嬴霜葉看著鏡子裡的白毛異瞳少女,再看看那些面容可怖的咒靈,只想大喊救命以及離主線越遠越好。

但遠離主線的嬴霜葉總是會因為各種原因死亡。
嬴霜葉:……有句老話說得好,打不過就加入。

可殘酷的現實迎面給了嬴霜葉一榔頭,在有限的時間內,她找不到咒術師和高專。
嘗試過N種自救的方法後,獨自身處異世的嬴霜葉終於崩潰了。
【只要有咒靈,有特級咒靈,就一定可以看到五條老師吧?】

【記錄——
2017年2月,山梨市xx公寓上空出現特級假想怨靈,經調查,該詛咒為術師創造。
任務擔當者已將目標回收完畢,現由東京高專接手。】

*

嬴霜葉,以白色校服入學高專的特級術師,術式名為:山海經——
地負海涵,是為山海。所見疏而記之成此書,名曰《山海經》。

在入學時對自己的白毛老師說:「我想成為咒術師。」
和白毛老師約定過「我想成為能夠和老師並肩同行的咒術師」的嬴霜葉,有一天對白毛老師說:「那就當我是詛咒師吧。」

我不屬於這裡,卻無法離開,既然如此,那就接納它、改變它……毀滅它。

【小劇場】
白毛老師:齊天大聖我知道,但是加特林菩薩是什麼???
嬴霜葉:真理機槍掃業障,大慈大悲渡世人的觀音菩薩啊。
白毛老師:……你們《山海經》裡還有這種東西的嗎?!
嬴霜葉:當然了,我說有就可以有!

食用指南:
1.單咒回,CP5t5,後期才會有箭頭。
2.非典型山海經,私設如山,不要用別的文的設定代入這裡。
3.成長型女主,指戰鬥力和性格兩方面。女主是個動畫黨,但是沒看完。
4.如果可以請仔細閱讀第一章作話看好閱讀指南,太長不放文案裡了。文中【1】標記皆是引用。

內容標簽: 靈異神怪 升級流 異想天開 咒回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嬴霜葉 ┃ 配角:5t5, ┃ 其它:咒術

一句話簡介:隻要我想,一切皆為存在。

立意:希望要靠自己把握。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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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了。

  站在玄關穿衣鏡前的嬴霜葉十分肯定地想到。

  鏡中的白發少女穿著做工考究的黑色立領外套,裙擺下露出來的腿筆直修長,被霜白眼睫包裹著的那雙眼睛是異色瞳。

  右邊的眼睛是溫潤通透的琥珀瞳,任誰見了都會誇一句這是只干淨又漂亮的眼睛,如果沒有左邊那只眼睛做對比的話。

  左眼那只繚繞著絲縷白霧的蒼藍色眼睛,就像外面漂浮著流雲的天空,澄澈又遙遠,不斷往外延伸著包容著世間的一切。

  不死心地再次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確認沒有感覺到任何異物感後,嬴霜葉終於面對了這個離譜的事情——

  穿越了。還是『喜聞樂見』的coser穿越二次元。

  什麼東西啊!!!

  她不過是想在過年前和好友們COS三人組再去漫展玩一回,不過是出門前和好友聊了聊「如果有一天穿越到二次元世界,會選擇跟哪個牆頭走」,又沒碰上穿越神器「大卡車」,怎麼就穿越了啊!

  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這麼離譜的穿越到了二次元的動漫世界,嬴霜葉匆匆地從房子裡跑了出去。

  她剛剛試過了,自己不會什麼咒力,這只疑似【六眼】的藍眼睛也沒有獨眼貓說的有什麼紅外線感應一樣的特殊視野。所以,要證明這裡到底是不是咒回的世界,她得去大街上看看有沒有傳說中的咒靈。

  嬴霜葉記得動漫裡說過,一些低級的四級詛咒,是不會對人類造成什麼大的威脅的,頂多帶來一些肩酸腿疼的小毛病。

  這樣的話,看看應該沒關系?

  陌生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他們的口中都說著嬴霜葉能聽懂,但是卻覺得很生僻的話語,路邊的招牌上也不再都是工整的方塊字。

  有了一些穿越實感的嬴霜葉抿唇走在人流中攥緊了手腕,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點。

  因為腦中並沒有有關這邊世界的記憶,嬴霜葉不敢離穿越的公寓太遠,怕找不到回去的路。在周圍的街道轉了轉之後,嬴霜葉終於在拐過一個拐角時發現了自己要找的目標。

  馬路對面一名拎著菜籃子的中年女人頭上,有著一只外形詭異的生物。

  燈泡一樣鼓起的眼睛,腦袋大得像個蘑菇,身體卻十分纖細,骨節嶙峋的四肢從後面抱著中年女人的腦袋,背後還有一對翅膀。

  ……抱臉蟲的既視感。

  嬴霜葉頓時想起了玩恐怖游戲時火力不足的驚慌,她艱難地咽了下口水,然後慢慢往後挪動腳步。

  這個可能就是蠅頭類的詛咒了吧?

  雖然在看動漫時大家都對咒靈無感,甚至能夠嘻嘻哈哈地說「這個小玩意長得真別致」,但是陡然在現實裡看到這種東西,嬴霜葉只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恐懼感。

  既然確定了,還是趕緊走吧。

  正當嬴霜葉准備轉身離開時,那只一直抱在中年女人腦袋上的詛咒忽然朝這邊看了過來。

  隔著人群對上詛咒的眼睛,嬴霜葉驀然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抓住了,腦中在電光火石間想起動漫裡提到過的事情——

  詛咒對視線很敏感的!

  在她這一個走神間,詛咒已經放開中年女人的腦袋,煽動著翅膀過來了!

  倒抽了一口冷氣的嬴霜葉轉身就跑,但是街角的店裡也恰好有一群少年打打鬧鬧地出來。

  兩方人都沒看路,嬴霜葉被人高馬大的少年一撞,頓時重心不穩地往後趔趄了幾步,然後腳跟一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

  在嬴霜葉最後幾秒的視野裡,她看到知道自己撞人了的少年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瞬間從驚訝變成驚恐。

  視線在天旋地轉,刺耳的剎車聲似乎要把耳膜

  穿透——

  思緒似乎遠去了一瞬,當嬴霜葉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握著手機站在玄關裡。

  少女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她脫力般地往旁邊倒去,上半身抵在冰涼的收納櫃上,順著光滑的櫃面滑坐到地上。

  身體裡殘留的痛苦和心悸幾乎讓嬴霜葉喘不過氣來,她垂頭靠在收納櫃上,纖細的手指攥緊了胸口的衣服,蜷縮起身子發出劇烈地喘息——

  她剛剛死了,因為意外被車撞死了。然後又復活了,回到了剛來的地點。

  雖然能夠活著是一件很讓人開心的事情,但是嬴霜葉只覺得膽顫心驚——

  命運的禮物早就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個世界,又莫名其妙的死而復生。她不知道這些事情是不是已經付出了代價、又付出了什麼代價,最可怕的一個結果就是,她還尚未支付這份代價。

  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不知不覺淚流滿臉的少女胡亂地抹了把臉,然後強打起來精神站起來,拖著身心俱疲的身體往室內走。

  最開始來的時候嬴霜葉就檢查過了,這間公寓裡並沒有其他人。穿過玄關的拐角後,屋內的視野開闊了起來。這是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客廳和臥室是沒有隔斷的,溫暖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毫無阻滯地落進室內,給整個室內都打上一層朦朧的光暈。

  「嘩啦」一聲把自己丟到沙發上之後,嬴霜葉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攥著手機。

  嬴霜葉看著手中型號有些陌生的水果機,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是一個人穿越到這邊來了嗎?她和雨霏還有宇哥cos了三人組,他們也會在這個世界嗎?!

  陌生的手機並沒有設置開屏密碼,嬴霜葉按亮屏幕就能夠瀏覽裡面的軟件。

  有藍鳥!

  嬴霜葉登上主頁,然後思索著發了一條推文——

  【寧雨霏、陳宇,你們也在嗎?】

  為了穩妥起見,嬴霜葉還使用了中日雙語。嬴霜葉之前能夠聽懂一些日語,但是並不會寫,可是穿越到這邊來之後,使用日語對她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這條推發出去了之後,嬴霜葉又在推上搜索了自己的名字,跳出來的結果不多,她很快翻完一遍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嬴霜葉壓住心底的失落,然後切出藍鳥,查詢了怎麼撥打國際號碼後試探地撥自己以前的手機號碼,是空號。然後又不死心地打好友的電話,仍然是一樣的結果。

  明明是在陽光正好的室內,但嬴霜葉只覺得自己被一片死寂包圍著。

  她活動了一下僵硬冰涼的手指,然後騰地一下站起身來。

  不能這麼坐以待斃,如果真的穿越到了咒回的世界,她現在就必須要做點什麼!

  打定主意的嬴霜葉在書桌前坐下來,找出紙和筆。

  首先,她絕對!絕對不要進入主線!

  雖然之前聊天時有說如果穿越到動漫世界,肯定會選擇跟五條老師走。以前追番或者和同好們討論時,也都是對著五條悟的名場面大喊老婆,互甩截圖,恨不得鑽進屏幕裡去貼貼,但是現在真的實現後,【遠離主線】這一個念頭壓倒了一切。

  剛剛那可能只是一個最無害的四級詛咒她都沒有辦法面對,更別說三、二級了。

  而且咒回可不是什麼陽光熱血的少年番,雖然動漫才播到了14集,但它後面劇情的陰間程度,就連她這個動漫黨都有所聽聞啊!

  可是既然來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把時間節點都寫下來,如果有機會的話盡量提個醒吧?

  雖然可能做不到讓虎子不要再吃過期食品,但好歹少年院的時候不要那麼慘了啊,被大爺掏心,惠的狗

  狗也在那裡沒了。

  想到這裡,嬴霜葉再次打開手機,確認當前的時間——

  2017年2月19日,上午12:36。

  這是主線還沒開始的時候啊。她記得動漫開始的時候,是夏季吧?

  啊啊啊啊,獨眼貓為什麼不給個具體日期!!

  嬴霜葉擰起眉用筆頭戳著自己的下巴:要不要搬去仙台的喜久水庵附近去?搞不好可以偶遇五條老師?就算不進主線,看看也是好的嘛……

  等一下!打住!

  嬴霜葉抬頭看向擺在書桌上的小鏡子,她這個眼睛,還是不要去偶遇五條老師了吧,被發現的話搞不好會被帶回高專。

  雖然五條老師肯定不會傷害她,但是還要極力避免這些啊。說不定不進入主線的話,還能有一天又穿回去了呢!

  而且這個只是看起來像六眼而已。

  嬴霜葉摸著自己的左眼心想,她要真的有一雙【六眼】和【無下限】術式,肯定屁顛屁顛地去找高專了。

  撇了撇嘴之後,嬴霜葉開始努力回憶動漫的劇情。

  少年院的劇情好像說是在7月…應該沒記錯,野薔薇和虎子前後入學,那個時候普通學校還沒放暑假。

  【七月,英集少年院出現特級咒胎——】

  一句話還沒寫完,嬴霜葉思緒恍惚地發現自己好像又站到了玄關。

  胸腔裡的心髒似乎在抽搐個不停,腦子好像被人塞進了水裡還在不停地往下沉,對周圍一切的感知都朦朧了,只有一片嗡嗡作響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渾身發軟的嬴霜葉踉蹌了一下,手臂倉促地撐在玄關櫃上才勉強穩定身形。

  她為什麼會回到玄關?

  稍微緩過神來後,少女有些顫抖的手指按亮了手機屏幕——

  2017年2月19日,上午12:01。

  按在手機上的手指用力掐緊了屏幕,嬴霜葉深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剛剛是又死了然後再次復活了嗎?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死?因為她……劇透了嗎?寫在紙上的內容也算?

  突如起來的變故讓嬴霜葉不敢再輕舉妄動。她重新發了尋找好友的推文後,開始搜尋有關這個身體的身份消息。

  嬴霜葉一個個點開手機裡的社交軟件查看後,卻發現了一件奇怪到有些詭異的事情。

  所有軟件都注冊了賬號,賬戶名、昵稱、頭像什麼的都一模一樣,最重要的是——

  沒有,什麼都沒有。

  所有的軟件裡沒有以往的聊天記錄、沒有發過的動態、沒有好友,短信、郵箱和最近通話也都干干淨淨的,就像被清除過一遍,又或者……

  嬴霜葉不禁打了個冷顫,自己這個身份就好像是臨時刷新出來的npc,看似和外界有著聯系,但是現在應該沒有人認識自己。

  但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只要身份是能用的就行,也不用費勁心思和人解釋她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事情。

  她早就習慣一個人了……從外婆去世之後。

  神情落寞了一瞬的少女很快打起精神來。重新檢查完推文有沒有回復,也沒有搜到和自己有關的推文後,嬴霜葉雖然心中失落但更多的還是慶幸。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這麼倒霉的穿越了的話,也挺不錯的。

  安慰了自己之後,嬴霜葉開始在屋子裡翻找銀行卡什麼的,如果沒有錢的話,還要找地方打工……霓虹這邊高中生打工應該還是挺簡單的吧?動漫裡好多主角都是周末打工的。

  在一個郵差包裡找到錢包,確認裡面不止有銀行卡還有一些紙幣後,嬴霜葉拿好鑰匙和手機去樓下便利店買東西。

  最後結賬時,嬴霜

  葉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刷銀行卡,在需要輸入密碼的時候,她試探著用了自己的生日,密碼正確。

  ……這真是。

  當店員把小票遞過來時,嬴霜葉始終握在手中的手機「叮」地一聲亮了起來,郵箱裡有了第一條短信——

  【您尾號5013的儲蓄卡2月19日12時51分消費支出2953日元,活期余額83620。】

  看完短信的嬴霜葉不禁松了口氣,看來最近一段時間的生活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她接過小票和購物袋,朝店員微笑了一下後提著東西走出便利店。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白發的少女眯著眼睛看向陽光晴朗的天空——

  總算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連續兩次死亡帶來的後遺症和極度緊繃的身體,讓嬴霜葉草草吃過一點晚餐後就堅持不住地睡過去了。

  但是睡夢中也並不是那麼安穩的。

  一股強烈的心悸感直衝大腦,從睡眠中陡然驚醒的嬴霜葉發現自己又握著手機站在了玄關裡。

  霎時間悲從心起的嬴霜葉咬牙忍住了馬上就要溢出喉嚨的痛哭聲,用力地按亮了手機屏幕——

  2017年2月19日,上午12:00。

  作者有話要說:

  【食用指南】

  1.非典型山海經,看文案就知道了會有包括但不限於加特林菩薩這種怪東西。

  2.成年+解除師生關系後才會思考感情的事情。

  3.霜葉是動畫黨,沒看完不知道腦花。她追求的事情也不是改變咒術界,想看她脫離高專單干的建議逃生。

  4.成長流,術式和外掛(指六眼)在後面一點才會正式上線,前面都是摸索。眼睛會和五條老師有區別,但的確是六眼,雷女主有六眼的建議及時逃生。

  5.紙片人角色,請不要代入三次元三觀和過度代入自己!世界上沒有性格完全一樣的人。文中有關日本真實的細節背景全都是百度的,錯了就當作者私設,不要糾結。

  6.小學生文筆,已經在努力了,但是大概還需要時間,介意的也請及時逃生,你好我好大家好。

  7.不要在我的文下提別的文(看到會刪),也不要在別人的文下提我,尊重彼此,謝謝啦。


第2章

  為什麼?她為什麼又回到了剛來的時候?是半夜的時候有詛咒襲擊了公寓殺掉她了嗎?

  頭暈眼花的嬴霜葉幾乎要站不住腳,如果她找不到原因的話,是不是會一直被困在這一天?

  不行,絕對不可以!

  接下來,嬴霜葉嘗試不在公寓過夜。她去了24小時營業的餐廳枯坐、去警局報警說好像有人要害自己,祈求在警局內過一晚,但不管在哪裡最後還是回到了玄關。

  手機屏幕再次被按亮——

  2017年2月19日,上午12:00

  時間一旦跳到2月20日,她就會立即回到來的時間,也就是說,她只有12個小時。嬴霜葉重新按滅了手機,看著倒映在屏幕中的白發異瞳的少女深吸了口氣。

  既然這個方法行不通,那她去高專呢?

  打定了主意嬴霜葉當即轉身,熟門熟路的在公寓裡找到錢包、鑰匙後就出門了。

  但是真正的困難,從出門後才開始體現。

  人多的地方詛咒也就多了起來,嬴霜葉已經很努力地在管住自己的視線了,但還是被詛咒或者被詛咒帶來的麻煩殺死了。

  有時候是有詛咒忽然從視野死角冒出來,她的目光轉移不及,頓時引起詛咒的注意,然後在逃跑中因意外死去。就算換路或者壓抑住心底的恐懼不再逃跑,但在出現在人群中的詛咒也不全是四級。

  等嬴霜葉終於靠著背板,繞開所有出現會詛咒的地方,一路輾轉到東京時她已經因為數次死亡變得一臉麻木了。但是想活下去的念頭還在支撐著她行動。

  只是東京這麼大,她要去哪裡找高專呢?

  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嬴霜葉——遇到困難找警察。

  高專應該和警方有一些聯系的吧?是不是能通過這邊找到高專的人?就算是聯系到輔助監督也好啊。

  抱著這樣的想法,嬴霜葉通過手機導航找到了警局,但是因為對方把她當神經病,嬴霜葉只得把事情說得更具體一點,央求對方聯系上級。

  可是向普通人透露咒術界的事情好像也被劃進了劇透的範疇,話未說完的嬴霜葉再一次回到了公寓內。

  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砸在手機屏幕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無聲哭泣的少女用袖子擦了下眼淚,然後轉身,重復自己已經不知道做過了多少次的事情——

  找郵差包、拿鑰匙出門。

  可再次抵達東京後,要麼被狡猾的詛咒殺死,要麼就因為時間到了自動回溯到2月19日中午12點。

  再一次站在玄關的少女終於忍不住地捂住臉失聲痛哭,為什麼,為什麼啊,咒術師為什麼不多一點?!為什麼她會穿越到這裡來!

  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才會這麼倒霉!

  但是哭過之後,少女再一次轉身走向了室內。

  她才17歲啊,她的夢想還沒有實現,世界上還有那麼多沒去的地方,沒見識過的東西。就算意外來到了這個危險的世界,她也不想一直被困在這一天。

  輪回越多次,嬴霜葉就越容易引來詛咒的注意,但是她因為情緒繃得太厲害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一次次死亡後,嬴霜葉甚至開始有點神經質地專門往有詛咒出沒的地點去。

  如果【窗】觀測到詛咒,一定會派術師來祓除的吧?

  可嬴霜葉始終都沒能等到有咒術師來祓除詛咒,反而是死亡開始變得越來越慘烈。並且有時候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死去,嬴霜葉不得不承受被詛咒折磨的痛苦。

  如新雪一般的長發沾染著鮮血拖曳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還睜著眼睛的少女像一具壞掉的玩偶,被嘎嘎怪笑的詛咒伸著爪子撥弄,在破破爛爛的身體變冷前,她的意識終於先一

  步沉入沒有光亮的深淵。

  被詛咒虐殺的死亡讓嬴霜葉像一只驚弓之鳥一樣蜷縮在過道的角落裡顫抖了好久,才恢復一點精神。

  客廳的落地窗外,落日帶來的橘色晚霞浸染了大半的天空。鋼筋水泥的城市被籠罩在朦朧的余暉中,讓精神恍惚的嬴霜葉想到了一個詞語——

  逢魔時刻。

  ……咒靈。

  只要有足夠厲害的咒靈,不用自己再出去尋找,自然會有咒術師為了祓除咒靈找過來。

  只要有特級咒靈,就一定可以看到五條老師吧?

  大腦混混沌沌的嬴霜葉抱著腿緊貼著身後已經染上自己的體溫的牆面。

  咒靈啊……

  可是她要去哪裡找咒靈?

  咒靈咒靈咒靈咒靈,哪裡才會有她要的咒靈——

  不知道多少次死亡前看到過的詛咒身影一一在腦海裡滑過,然後扭曲。

  如河流海川一般的咒力從嬴霜葉的負面情緒裡彙聚,在她看不到的頭頂,有冒著黑氣的虛影在緩緩湧動。

  眼睛上纏著繃帶的白發男人在抬腿踏上新干線的車門時,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我說——」男人懶洋洋地拖長語調,還沒來得說出威脅的話,電話那頭的人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飛快地把來意說清楚了。

  【非常抱歉臨時打擾您五條先生,【窗】觀測到山梨xx公寓上空出現了特級咒靈!事出緊急,請您現在即刻趕往山梨縣,前往群馬的任務會由另外的咒術師接手。】

  五條悟嘖了一聲,然後倒退一步回到了站台上:「我知道了。」

  一只長了無數張面孔和肢體的龐大怪物在一幢公寓的樓頂蠕動著,那些似利爪又似觸手的肢體胡亂地在空中揮舞著,就像是開屏的孔雀,在朝自己心儀的對像展示自己的漂亮的尾羽一般。

  但是絕對不會有人想要面對或者接受這種示好的。

  【一開始觀測到時等級並不高,大概還不到二級。後來在大約二十分鐘內攀升到了特級的水准,但是咒力量一直起起落落,直到十分鐘前才穩定下來。周圍半徑500米範圍的居民都已經疏散完畢。】

  這是在五條悟抵達任務地點之前,輔助監督和他彙報過的現場情況。

  用來隔絕普通人視野的【帳】已經放下,懸停在半空中的五條悟伸出手指勾起了繃帶的一角,那只露出來的蒼藍色眼睛裡看到的不止是詛咒,還有一抹和詛咒咒力同出一源的能量影子。

  或者說,那抹藏起來的能量影子,才是這只詛咒的來源之處。

  詛咒師嗎?可這麼久都沒發起攻擊又不像。

  總不能是故意挑釁在等自己來吧?那也太搞笑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待會兒給他鼓個掌好了,現代最強的白發咒術師一邊漫不經心地想一邊朝公寓頂樓的那只詛咒抬起了手,磅礡的咒力在他的掌心彙聚出暗紅色的光芒。

  「轟——」

  威力十足的爆炸將頭頂的天花板整個掀開,灰塵頓時像烏雲般擴散開來,數不清的碎石如雨般墜下。

  如驚雷一般在頭頂炸響的轟鳴聲讓意識渾渾噩噩的嬴霜葉像是岸上瀕死的魚一般,身體猛地彈動了一下後又無力地墜到地上。

  碎石落滿了木制的地面和家具,水泥裡彎曲裸露出來的鋼筋就像一叢叢雜草。

  五條悟落到公寓的廢墟上時,看到了一道纖細的身影蜷縮在厚重的灰塵裡發出壓抑的咳嗽聲和……哭聲。

  繃帶下的眉頭皺起,搞什麼?

  剛剛還在高處的男人閃現般地出現在那抹身影前,周圍飄蕩著的灰塵似乎都因為他的出現往外逃散了一圈。

  「咳咳,多好灰。」蹲在少女面前的五條悟抬手嫌棄地揮了揮,然後拉長調子說,「我說,現在還不到哭的時候啊,如果你不能解釋剛剛在外頭的——」

  五條悟垂下眼睛看清蜷縮在地上的人時,聲音忽然頓住了,他倏地伸出手強勢地卡住少女的下頜將她整個人都往上拎了一段。

  手上傳來的溫熱觸感讓五條悟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神色鋒利地將面前哭得似乎都丟了魂的人臉抬得更高,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藍色,從那浸滿水光的眼窩裡泄露出來。

  趴伏在地上的嬴霜葉因為下頜傳來的疼痛恢復了一點神智,朦朧的視線裡她看到了一只冷淡又銳利的藍眼睛。

  是……五條老師嗎?


第3章

  嬴霜葉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在一間封閉的石室裡。

  她的對面放著一把木椅子,四周的牆面和頭頂都掛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擺在地上的燈燭搖曳著昏黃又溫暖的光芒。

  精神還有些恍惚的嬴霜葉下意識地動了動,卻發現手腳並不聽使喚。

  嬴霜葉後知後覺地扭頭去看,才發現自己正被反手縛在一張木頭椅子上,那條綁住手腕的繩索上也掛滿了符咒,系在兩只狠狠釘入地面的鐵環上。

  疼得仿佛要裂開的大腦在此時艱難地重新運轉起來。

  第一,她沒有在玄關裡的醒來了。第二,這個場景好像有點眼熟,她在哪裡看到過。

  ……

  想起了什麼的嬴霜葉陡然睜大眼睛——

  動漫第一集 裡,虎子也被關在類似的地方!

  腦海裡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後,嬴霜葉的心髒開始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等一下,這麼說的話,她現在是不是在高專?是不是脫離2月19那一天了?!

  嬴霜葉想笑,但是怎麼都扯不開嘴角。重如千斤的眼皮下酸澀得宛如進了一片沙子,又脹又疼。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好幾個小時也許只有幾分鐘,嬴霜葉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摩擦的回響,像是石頭剮蹭在石頭上時發出來的聲音。

  隨後,一道身影從身後走出來,修長有力的手指抓住面前那張空椅子的椅背隨手調轉了一下椅子的方向,抬腿反身坐在椅子上。

  臉上帶著黑色墨鏡的白發男人雙臂搭在椅背上,唇角帶笑意地對嬴霜葉說:「醒來的時間比我預計的要晚很多呢。」

  嬴霜葉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

  五條悟…竟然真的是五條悟。

  「嗯?」五條悟歪了下腦袋,白色發梢拂過的黑色鏡片後面泄露出一抹濃郁的藍色,他用高高興興的語氣對嬴霜葉說,「雖然我知道我的確是很帥啦,但是現在可不是看著我心跳加速的時候哦。」

  嬴霜葉:?

  看到女孩子臉上的茫然,喜歡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上的咒術最強開始笑眯眯地提問:「你叫什麼名字?」

  被問話的少女停頓了一瞬,慢慢開口:「嬴霜葉。」

  聲音嘶啞的厲害,就像是在睡夢中哭了一夜。

  「欸?」五條悟聽到女孩子奇怪的發音挑了下眉,重復了一遍這個有些繞口的名字,「ying-shuang-ye?種花家的名字?」

  「嗯……」

  石室裡安靜了幾秒,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五條悟繼續問了下一個問題:「你創造出,那只特級假想怨靈的目的是什麼?」

  「創造出特級…假想怨靈?」嬴霜葉聽到五條悟的話後茫然地跟著重復了一遍。

  女孩子臉上的疑惑不似作偽。

  「嗯,看起來你不知道呢。」說著,臉上戴著墨鏡的男人壓著身下的椅子前傾湊近面前的女孩子,然後伸出一只手,用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地順著女孩子眼型的弧度滑過她的左眼按在眼尾,語調輕緩地繼續發問,「那這個呢,你總該知道吧?」

  不管是從動作、語氣還是兩人之間現在不足一指的距離來看,五條悟現在的這個行為都能稱得上一句情人之間曖昧的親昵。

  但是被籠罩在他那如寒潭一樣冰涼的氣息中的嬴霜葉,只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凶獸按住了,她如果敢輕舉妄動一下,對方可能隨時都會捏碎自己的腦袋。

  「不知道。」身體不自覺顫抖的嬴霜葉看著面前的白發男人艱難地說。

  「啊,真是,我有這麼可怕嗎?」五條悟松開手,虛虛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因為他收起下頜的動作往下落了一點露出那雙蒼藍色的眼睛,他的表情未變但語氣似乎有點冷

  淡了,「你自己的眼睛,你不知道?」

  在這個名為嬴霜葉的少女昏迷期間,五條悟已經讓人根據公寓的住戶信息調查了她的資料。

  意外的好查,但也意外的離譜。

  她的家庭關系全是假的,之前就讀的學校也沒人對她有印像,新的學校因為還沒轉學過去,亦沒人認識她。

  就像憑空冒出來一樣。不僅有一只六眼,而且還很可能並不是霓虹人,怎麼看都有大問題。

  嬴霜葉沒辦法和五條悟解釋眼睛是怎麼來的,但是她覺得自己如果撒謊的話可能會被看出來,這樣一來可能從一開始就會失去信任,於是換了種說法。

  「我……記憶很混亂,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在公寓裡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變成這樣了。」

  「我也想相信你啊小朋友,但是失憶這個回答有點太敷衍了啊,這是在演什麼冒險漫畫的開場嗎?」說著,五條悟的聲音竟然變得興致勃勃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審問一個來歷不明的嫌疑人,而是一起討論漫畫的同好,「主角在災禍中撿回來一個失憶的人,然後收留了他,大家一起開始冒險,等最後見到大Boss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失憶的小伙伴其實大BOSS的人?這個劇本太老套了,我建議你換一個哦。」

  聽到五條悟隨意至極的語氣,嬴霜葉望著那雙藍色的眼睛只覺得委屈又悲憤,如果她沒有cos他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倒霉的穿越了?!

  「我真的不知道這只眼睛怎麼出現的!有誰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想要被卷進這麼奇怪的事情裡啊!一不小心就會沒命!沒有人——」

  理智尚存的嬴霜葉在自己胡亂說出更多之前硬生生地閉上嘴巴,但是豆大的眼淚卻一顆接一顆地從眼眶中滾落。

  沒有人認得我,沒有人記得我,一次又一次死去,沒有人知道……

  六眼收集到的信息告訴五條悟,女孩子突然爆發出來的情緒全都是真的。

  如果她這是在演戲的話,全世界的演員獎項都應該頒給她。

  啊,所以說他果然最不會應付這種小朋友了,明明什麼都還沒干呢,就哭得這麼凶。昨天帶回來的時候也是,明明都沒什麼意識了,還一直哭得停不下來,像是受到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五條悟在心底嘆了口氣,盡量放緩語氣問:「好吧,那你知道些什麼?」

  嬴霜葉抽噎了一聲,被牢牢綁在身後的手攥緊了手指。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說:「如果不能進入高專……大概就會死。」

  會一直死。

  所以……求求你了救救我。

  五條悟安靜地看著面前女孩子,心底對這個回答沒有什麼太大的意外。一只莫名其妙的六眼被送到他面前,怎麼想都不可能輕易放走的。

  「是嗎。」身體重心後移,帶著椅子回到原地的五條悟語氣隨意地說,「那就入學高專好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猛地抬起頭來,因為用力過猛,她的眼前甚至出現了一瞬短暫的白茫,耳中聽到了自己脖骨發出哢哢聲,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她臉上的表情和聲音都是壓抑不住的狂喜:「真的嗎?!」

  發自內心的,開心到不可置信的歡欣,原本浸滿絕望的眼睛在這一瞬間重新亮了起來。

  果然這種神態才適合六眼嘛。

  「當然。」五條悟抬手勾了下自己的墨鏡,「五條悟,咒術高專一年級的負責人,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叫我五條老師。」

  五條悟的話音未落,嬴霜葉覺得自己耳邊好像聽到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冥冥之中,她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情——

  如果再次死亡,她大概不會再回到那個玄關了,而是徹底死去。

  「沒問題嗎

  ?那個女孩子的來歷也太奇怪了,就像是針對你的。」

  校長辦公室裡,夜蛾正道看向對面正架著腿,把鞋跟搭在桌面上的白發男人。

  「當然沒問題啦。」五條悟的指尖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按了幾下,「雖然無下限似乎對她不起作用,但是背後的人如果覺得這樣就能夠找機會殺死我的話,那也太看不起我了?」

  將手中編輯好的郵件發出去後五條悟抬起頭來,用兩根手指拎著薄薄的手機晃蕩了一下:「而且,把一個小朋友改造成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她身上的那件制服也是,很明顯就是照著自己的制服改小了的模樣……顯然是特意來挑釁他的啊,真是好大的膽子。

  「確定不是天生的嗎?」

  「硝子簡單檢查過,找不出移植的痕跡。而且雖然沒有來歷查不出血脈——嗯,可能父母中有一方是種花家的人吧,但是根據她的反應和回答來看,原本是沒有那只六眼的。」五條悟那被繃帶縛住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當時詢問眼睛的事情時,嬴霜葉的回答是「不知道」。

  這個回答本身就給出了許多信息,第一,她清楚現在的那只眼睛並非天生,不然不會回答不知道。第二,她可能知道眼睛是怎麼來的,但是不能說。

  這個回答,也是五條悟選擇相信嬴霜葉的一部分原因。

  「五條家遺傳的六眼,出現在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身上……哈,京都那群老頭子知道的話搞不好要氣死了?」

  聽到五條悟陡然跑偏的語氣,夜蛾正道頭疼地按了一下眉心:「悟!你認真一點。」

  「安心安心~」五條悟語氣輕松地收起腿站起身來,「啊對了,麻煩校長叫一下硝子吧。」

  「叫硝子做什麼?」

  「去訓練場做個實驗~」


第4章

  「叩叩叩。」

  被敲門聲吵醒的嬴霜葉,躺在床上看著這陌生的環境緩了一下神才慢慢爬起來去開門。

  打開門後,嬴霜葉看到像座小山一樣杵在門口的白發男人笑眯眯地朝她揮手:「喲,睡得好嗎?」

  嬴霜葉當時被五條悟從封印室領出來後,對方就帶她來了宿舍。

  不知道宿舍是提前安排好的還是所有宿舍都這樣,嬴霜葉進去時裡面的床單被褥什麼的都已經鋪好了,還有干淨的換洗衣物。

  「現在的一年級馬上就要升二年級了,霜葉你跟不上進度,就先在高專裡待著等下一屆的新生一起入學吧,怎麼樣?」

  面對五條悟的提議,嬴霜葉沒有意見地點頭。霓虹這邊和種花家不一樣,新學年從四月開始,現在是二月,很快就到了。

  「那就先這樣,等會兒會有輔助監督過來跟你說一些注意事項,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和他們提。」

  見女孩子又是乖乖地點頭後,五條悟看了她一會兒說:「好好休息吧。」

  五條悟簡單交代完就離開了,嬴霜葉和後來的輔助監督交談完畢後,就因為徹底放松下來的精神再也抵抗不住身體裡的疲憊,很快就在宿舍的床上睡了過去。

  到這會兒五條悟來敲門,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好像肚子餓了。

  嬴霜葉打起精神來回答他的問題:「宿舍的被子很舒服。」

  五條悟笑了一下,然後說:「那你晚點可以回來繼續睡,不過現在要先跟老師去做個實驗。」

  「好。」

  嬴霜葉關上宿舍門後,兩人一齊朝外走。

  「霜葉的眼睛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就像自己天生的眼睛一樣。」

  「欸?說得好像原本不是自己的?」

  「……雖然很多事不記得了,但是我覺得我以前不是異瞳。」

  五條悟沒在意女孩子的小破綻:「兩只眼睛的視野有區別嗎?比如說,能看到的咒力不一樣?」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轉頭看他,隨後搖頭:「一樣的視野,沒有什麼特別。」

  五條悟聞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難道是因為只有一只六眼並不是完整的,所以不像他這樣嗎?

  到了訓練場後,嬴霜葉才發現家入硝子和夜蛾正道也在。

  嗯…帶奶媽的實驗,嬴霜葉的心底升起了一絲不太美妙的感覺。

  「好,下面開始進行實驗第一項。」臉上纏著繃帶的白發男人語氣輕快地說著,並且朝嬴霜葉抬起手,「來,霜葉把手伸出來~!」

  嬴霜葉看著朝自己抬起掌心的五條悟,因為熟悉的場面心底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些隱秘的激動——

  來了,一個敢教,一個敢學,漏瑚試試就逝世的名場面!

  因為要控制表情而神情有些古怪的嬴霜葉抬起手,她一面用自己的掌心貼近五條悟的手,一面走神地想為什麼要教她【無限】是什麼?她難道有無下限術式嗎?!

  嬴霜葉腦子裡的想法還沒被自己抓住,就因為手掌下溫熱的觸感愣住了。

  欸?

  嬴霜葉看了看貼合在一起的掌心,又疑惑地抬頭看五條悟,滿臉寫著——

  這是在干什麼?

  「你們看吧,無限是真的擋不住霜葉欸!就算我再怎麼加大咒力的輸出都沒用。」

  嬴霜葉順著五條悟的話轉過頭,看到旁邊試著抬手觸碰他的夜蛾正道被無下限擋住了。

  ……等一下?!

  女孩子的眼睛睜圓,倏地轉頭,重新看向自己和五條悟相貼的手。

  「嗯,接下來進入第二項。」

  當嬴霜葉

  還在為這件事情震驚的時候,五條悟已經收回了手,然後微微朝她彎下腰:「等一下可能稍微會有點疼,也可能什麼都不會發生,不過老師保證不管哪種情況都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可以嗎?」

  聲線活潑,語氣輕松,讓嬴霜葉莫名想到了哄小朋友打針的護士姐姐。

  但是旁邊真正的醫生姐姐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隱約意識到什麼的嬴霜葉抬頭看了五條悟一會兒,慢慢點頭:「好。」

  「啊,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先教你怎麼用咒力保護自己好了。」五條悟忽然說。

  嬴霜葉:「欸?」

  「霜葉現在是有咒力的,自己能感覺到嗎?」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試著努力感受了一下,然後搖頭。

  「連這個都不會啊……」五條悟想了下,然後再次抬起手,「來。」

  嬴霜葉抬起手,這次從相貼的手掌間傳來的不止干燥的溫暖,還有一股很特別的力量。

  像是流動的冰川又像是寒冬裡的風雪,雖然能這麼感受到,但是卻不會覺得冷冰冰的。嬴霜葉能夠感覺到那股力量從掌心鑽入順著手臂一路游走到全身,像一張細密的網,將自己包裹住了。

  隨後,那張【網】似乎收攏了一下,嬴霜葉感覺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網撈起來了。

  「現在呢?」五條悟問。

  「嗯……好像可以?」嬴霜葉試著捕捉身體裡那奇怪的感覺,沒多久,並不能夠被世界色彩所定義的藍色光芒從身體裡冒了出來。

  「做得不錯嘛。」五條悟收回手,「這就是咒力,記住這個感覺了嗎?」

  嬴霜葉驚嘆又好奇地看著包裹住自己的咒力,有些雀躍地點頭:「記住了!」

  「行,接下來保持住這個狀態。」

  說完,五條悟沒等女孩子反應過來,就朝她豎起了食指,口中還嘀咕了一下:「嗯,這樣的話好像稍微用力一點也沒關系?」

  「五條!」

  注意力還在自己咒力身上的嬴霜葉頓時感覺到了一股山呼海嘯般的力量朝自己湧來,她甚至來不及抬頭,就「轟」的一聲被打飛好遠,摔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在地上摔得頭暈眼花的嬴霜葉感覺有人朝自己跑過來。隨即,很淺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鑽入鼻腔,因為撞擊而殘留在身體裡的劇痛很快消失。

  「你還好嗎?」

  被人扶起來的嬴霜葉晃了下腦袋,下意識回答:「還好,就是有點想吐。」

  家入硝子深吸了口氣,看著臉色發白的女孩子放緩聲音安慰:「可能是之前精神太緊張了,然後剛剛又撞到腦袋了,休息幾天就會沒事的。」

  「嗯。」意識到剛剛是家入硝子替自己治療過的嬴霜葉抬起臉看著面前眼下有著淡淡青黑的女人,彎起眼睛朝她笑了一下,「謝謝你。」

  家入硝子看著面前絲毫沒有芥蒂的女孩子,抿了下唇,然後摸摸她那有些被冷汗濡濕的鬢角。

  把嬴霜葉打飛的罪魁禍首此時也慢悠悠地晃蕩過來了:「我說了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對吧,霜葉?」

  嬴霜葉點點頭。

  雖然這個女孩子的來歷很奇怪值得讓人警惕,但是用【赫】把在一分鐘之前連咒力都不會用的她打飛,還要這麼理直氣壯,夜蛾正道只覺得拳頭硬了。

  「【赫】生效了,後面的【蒼】就不用再試了吧?」

  「事情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霜葉,我們還差最後一項哦。」

  一番折騰下來,嬴霜葉已經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因為她可以無視無下限的防御,所以為了驗證她究竟能不能免疫所有的無限,五條悟才帶她來這裡。

  畢竟當時公式書上說無限分為三種形態來

  著。

  中性的無限,越靠近五條悟就會變得越慢,仿佛停住一般,是絕對不可侵犯的領域。吸引之力的無限是最基本的用法,【蒼】。最後就是將反轉術式生成的正能量注入無下限術式,造就排斥力的【赫】。

  現在無限的防御和【赫】都試過了,接下來還有一個【蒼】。

  嬴霜葉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塵:「好的。」

  嬴霜葉順從的態度讓在場的三個人都微微頓了一下。

  「不過【蒼】不用這麼麻煩啦。」五條悟走近嬴霜葉,一只手穿過她的肩膀探向腦後,「這樣就可以了。」

  雪白的發絲無風自動,感覺到一些微妙的拉扯感的嬴霜葉疑惑地扭頭去看五條悟的那只手,然後就親眼目睹了自己的頭發湮滅在藍色的輝光之中。

  被主人完美控制的【蒼】在碾碎了那些長發後,便功成身退般地消失在了空氣裡。

  嬴霜葉的目光傻愣愣地跟隨著從自己肩膀處抽走的手臂,去看它的主人。

  只見收回手的五條悟正語氣輕快地下著結論:「看起來只是能穿過停止的無限而已啊,對無限制造出來的力量沒有——嗯?你哭什麼?」

  手掌摸到自己腦後那斷口鋒利的頭發時,嬴霜葉的眼淚唰地一掉下來了。

  女孩子的唇翕張了一下,聲音哽咽地說:「頭發……」

  正在擔心是不是被剛剛的【赫】打壞哪裡的家入硝子&夜蛾正道&五條悟:???

  「太過分了……嗚嗚,我的頭發。」

  偌大的訓練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有女孩子的哭泣聲隱約可聞。

  用了一大堆零食把哭泣的女孩子哄好後,五條悟轉身去了醫療室。

  「小女生的心思也太奇怪了吧?被打都沒有哭欸,但是會因為頭發哭那麼傷心???」

  在整理病歷的家入硝子頭也不抬地說:「沒找你拼命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那難道不是因為找我拼命也打不過我嗎?」五條悟無所謂地說了一句,然後腳尖點地轉了一下身下的椅子,湊近家入硝子那邊,再開口時聲音正經了不少,「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沒有,即使她用咒力保護自己了,但是身體裡該受到的傷害還是有。昨天帶回來的時候也仔細檢查過了,身上沒有疤痕或者瑕疵。如果還要再進一步檢查的話,只能上手術台解剖了。」

  「哇嗚,真可怕。」五條悟捧讀般地感嘆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家入硝子說要解剖人的事情可怕還是其他。

  聞言,家入硝子偏頭看身邊正仰著腦袋看著天花板若有所思的人:「你的六眼也看不出什麼問題嗎?」

  「可能因為她那只六眼的緣故,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包括她身體裡的術式。」說著,五條悟從椅子裡坐起身來,「只大概知道是創造咒靈?式神?啊算了,是什麼都無所謂。除了這些之外看不出更多了。」

  聽完他的話,家入硝子收回目光,繼續手中的動作:「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跟著Great teacher gojo好好學習啦!」

  語氣輕浮地說完這句後,五條悟慢慢彎腰將下巴抵在自己交疊的十指上,如雕塑一般棱角分明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

  一只六眼出現在一個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的少女身上,多的是人想要把它挖出來看看。

  帶著一堆甜食回到宿舍裡的嬴霜葉撲到床上埋起臉,細白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被子,慢慢將身體蜷縮起來。

  活著就夠了……


第5章

  「來,這個給你。」

  從五條悟手中接過一個兔子玩偶的嬴霜葉,看了看手中東西,再看看旁邊茶幾上擺著的那一堆影碟,已經大概明白是要干什麼了。

  果然,在她目光偏移後,五條悟也跟著一起往那邊看去,然後說:「咒力是術師根本,要有足夠的咒力才能支撐起術式的使用,所以要學會怎麼從情緒裡提煉並保存咒力是很重要的。」

  「雖然霜葉之前在無意中創造出來了一只咒力水平達到了特級的咒靈,但是你現在自身的咒力量卻少得可憐,很有可能是在情緒爆發中被浪費掉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抱著兔子的嬴霜葉轉頭看他:「我的術式……是創造出咒靈嗎?」

  「這是個好問題。」五條悟說,「你現在試著發動術式看看。」

  嬴霜葉嘗試使用術式,咒力是可以順利地從身體裡冒出來,但是卻沒有表現出術式。

  旁邊的五條悟見狀沒有催促也沒有提醒,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站在原地的嬴霜葉看似很冷靜地盯著自己指尖的咒力,但其實心裡在瘋狂輸出——

  不是,這東西怎麼用啊?難不成要喊什麼奇怪的咒語嗎?別吧,她什麼都不知道啊。而且,清醒的時候不會用術式,真的不會被當做什麼智障嗎?!

  努力了一會兒,在腦海裡嘗試各種中二的使用方法後,嬴霜葉忽然感覺手中一重。

  一本完全由咒力構成的書憑空出現在嬴霜葉的手中。

  書大約16開的大小,有成年女性小拇指長度那麼厚。外表看通體玄黑,封面的上半部分有淡金色的祥雲紋,下半部分則是淺藍的水波紋,中間部分是空著的,仿佛在給什麼東西留位置。

  嬴霜葉覺得這本書似乎有點眼熟,她把兔子夾到腋下然後試著翻書。這一翻就翻開了大半,一只長了無數張面孔和肢體的醜陋怪物以孔雀開屏的樣子躍於灰白的紙上。

  嬴霜葉:???

  「這不是霜葉那天晚上創造出來的特級咒靈嘛?」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和嬴霜葉一起看書的五條悟說。

  聽到他的話,嬴霜葉震驚地抬頭:「這麼醜的東西是我創造的?!」

  「是啊。」五條悟一邊說,一邊伸手摸了摸嬴霜葉手中的書,咒靈正好位於書的左頁,它前面的那些紙張死死固定在一起無法翻開,但是後面那些空無一物的紙張可以一頁頁地翻開,「霜葉創造過的咒靈大概都會被記錄到這本書裡,再次使用時可以直接從書中催動。」

  「是這樣嗎?」嬴霜葉盯著面前的咒靈看了一會兒,然後試著往書裡注入咒力。

  藍色的咒力注入書中之後,嬴霜葉看到那只咒靈似乎閃爍了一下,然後歸於平靜再沒有了動靜。

  正當嬴霜葉為此愣神時,就聽到旁邊的五條悟「噗」地笑了一聲,很熱情地給她解釋:「你現在咒力不夠,召不出來。」

  嬴霜葉:……

  看笑話的語氣好歹遮掩一點啊!

  看夠了熱鬧後,五條悟從嬴霜葉手中拿過書掂了掂然後又還給她:「可能因為霜葉的那只眼睛的關系,我對你的術式看得也不是很清楚,需要你自己去研究。」

  見嬴霜葉抬頭看自己,五條悟指了指自己被繃帶遮住的眼睛:「六眼,五條家幾百年才出一例的特殊眼睛,能夠很清楚看到咒力、可以一眼看穿別人的術式,即使被遮住視野也不會受到影響。但是霜葉也有一只六眼,大概因此出現了意外。」

  「要支撐起術式這一行為的基本,就是咒力。」

  五條悟唰地一下就把話題拉回了最初。

  「訓練的方法有很多種,但是我覺得電影鑒賞會比較適合你。雖然說咒力來源於負面情緒,但是喜歡到極致時,也會出現某種程度上

  的負面狀態。所以人類的各種情緒裡都可以提煉出咒力。你現在要學習的就是從不同的情緒中提煉並保存咒力,然後穩定地輸出。」

  說著,五條悟抬腿往電視機那邊走。站在他身後的嬴霜葉心念一動,把手中沉甸甸的書收了起來,准備重新把兔子玩偶拿到手中。

  也不知道這個兔子什麼時候醒……

  突然想起這個兔子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嬴霜葉還沒來得及警惕,手中的兔子玩偶忽然就一蹬腿,超大力的一頭撞到她的臉上,然後掉到地上亂蹦。

  「嗚。」

  猝不及防被撞得後退了幾步的女孩子捂住自己的鼻子,一副眼淚汪汪的模樣。

  在電視機前蹲下的五條悟背對著她用慢悠悠的語氣說:「這個給霜葉的兔子是夜蛾校長特制的咒骸,需要注入一定的咒力讓它保持休眠的狀態,沒有咒力、咒力少了或者咒力過大,都會讓它驚醒,並且發起攻擊。」

  「五條老師,這種事情您應該要從一開始就提醒的!」

  「啊是嗎,抱歉抱歉。」五條悟毫無誠意地擺了下手後,說,「霜葉現在的目標就是無傷的和這只兔子一起看完這些電影。想先看什麼類型的?」

  把生理性淚水眨回去的嬴霜葉彎腰把地上不再攻擊她的咒骸撿起來,走到正對著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坐下:「喜劇片。」

  「喜劇片啊…我看看。」

  坐在沙發上的嬴霜葉看著五條悟的側臉,悄悄抱緊了懷裡的咒骸。

  很難用言語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一些喜歡追番的二次元,或多或少都會在看番的時候幻想一下自己和主角團貼貼的事情,看到完美戳中自己XP的角色時,不管男女都大喊老婆或者老公全是正常操作。

  但是有一天幻想變成現實時,嬴霜葉並沒有覺得多開心也不敢真的衝上去胡言亂語,反而是荒謬和害怕占據上風。

  她並不是害怕五條悟,也不害怕高專裡的人,而是害怕自己的未來。

  她在此之前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即使現在有了咒力,有了術式,就能夠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了嗎?

  五條悟不用往那邊看都知道嬴霜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畢竟一絲都不曾掩飾過,就連情緒都是比較外露的那種。

  五條悟是真的很好奇,躲在背後的人費盡心思把一個女孩子改造成這樣,然後送進高專到底是想做什麼?

  影片開始播放後,五條悟撐著膝蓋站起來身來,女孩子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移動,然後就因為分神又吃了一個兔子咒骸的鐵頭功,頓時手忙腳亂又眼淚汪汪的。

  走到嬴霜葉身邊的五條悟好笑地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原本眼睛裡的生理性淚水,在那只干燥溫暖的大手蓋到頭頂上來的時候,頓時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淚意。

  「嗯。」

  既然沒辦法改變現狀,那就只能接受它,努力讓自己能夠活久一點、開心一點。

  有了目標後嬴霜葉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外,其他時間基本全都待在影音室。

  五條悟很忙,嬴霜葉有時候好幾天才見到他一回。不過每次見面,五條悟都會教她一點新的東西作為這一段時間的作業,下次來檢查。

  但每次見面的地點和時間都不一樣,有時候是在看電影的影音室裡,有時候在高專的食堂,有時候在高專的某條路上,還有時候在宿舍的屋頂,比如這天——

  在睡夢中被嚇醒後就睡不著了的嬴霜葉決定出去曬曬月亮。

  或許是知道高專內並不存在會攻擊自己的詛咒,嬴霜葉一個人走在安靜的夜色中時並不覺得害怕。

  披著外套的女孩子在安靜的宿舍外轉了一圈

  後,把目光放到了並不高的屋頂上。

  說起來,她還沒有爬過屋頂呢。高專的宿舍……看起來很好爬的樣子。

  嬴霜葉的目光上上下下將木制的一層樓建築打量了一番後,覺得自己可以先爬到那棵樹上去,再從樹干爬上屋頂。

  如果不小心摔了的話,明天再去麻煩家入小姐吧。

  就這樣,不怕摔到哪裡的17歲女孩子折騰了一番後,順利地爬上了並不高的屋頂。

  今晚的月色並不是很好,圓圓的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住了大半。但是這些對嬴霜葉來說都不重要,她只是不想待在宿舍裡,並不寬敞的木制房間總讓她想起那個困住自己的玄關。

  抱著腿不知道在屋頂上發了多久的呆,嬴霜葉忽然感覺身旁似乎有什麼東西,她下意識一扭頭就看到了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

  「你在這裡做什麼?」突然出現在嬴霜葉身邊的白發男人問道。

  「啊——!!」

  陡然被嚇了一跳的嬴霜葉尖叫著,眼看著就要屋頂上滾下去。

  眼疾手快的五條悟一把將人拉住帶回原地重新坐好:「噓,小聲點,這麼晚還在吵吵鬧鬧的,被校長聽見了霜葉可是要寫檢討書的。」

  因為五條悟的話,嬴霜葉頓時一口氣卡在喉嚨裡,臉都憋紅了。

  見狀,五條悟忍俊不禁地拍著她的背:「檢討書的殺傷力原來有這麼大的嗎?」

  氣順了之後,嬴霜葉瞪著眼睛指責面前幾天不見的人:「五條老師,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誰嚇你了?只是看到屋頂上有只半夜不睡覺的小老鼠,所以過來看看。不過既然是小老鼠嘛,膽子小點也正常。」

  嬴霜葉感覺自己在五條悟笑嘻嘻的臉上看到了兩個大字——

  惡!劣!

  回想起官方蓋章的——【除了性格以外都是完美】的這一點後,嬴霜葉決定不理他。

  「欸?生氣了?」

  「沒有。」

  「回答的這麼快。我想想啊,一般女孩子說沒有的時候就是有,對吧?」

  「……」

  「不過霜葉一向是個誠實的孩子,所以大概是真的沒有生氣,畢竟我可是超級帥氣的Great teacher gojo欸!怎麼會有人對我生氣呢。」

  眼睛上纏著繃帶,身穿黑色制服的白發男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理直氣壯又非常得意氣息。

  嬴霜葉默默地轉過臉看了一會兒身邊的人,隨即站起來身來:「我要回去睡覺了,五條老師再見。」

  「噗。」伸著一條長腿坐在屋頂上的五條悟沒忍住笑出聲,然後抓住少女的手腕,往她手心裡塞了一顆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糖果,「霜葉剛剛感覺到了吧在老師出現的時候。記住那種感覺,反應再快一點的話下次就不會被嚇到了。」

  五條悟的動作和話語都讓嬴霜葉愣了一下,她握緊手心裡還沾著一些體溫的糖果,不禁在心裡提高聲音——

  還有下次?!


第6章

  沒日沒夜的把那一堆亂七八糟,什麼類型都有的影碟看完後,五條悟說嬴霜葉現在差不多有接近二級術師的咒力水平,可以開始試著使用自己的術式。不過為了穩妥起見,在沒有熟練掌握術式前,需要在他在場的時候才能使用。

  現在已知,嬴霜葉創造過的咒靈會被收錄到那本無字的書中,但是她的咒力又不足以召喚出那只咒靈,所以她現在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創造一只新的咒靈出來。

  但是五條悟陪著嬴霜葉琢磨術式時,她努力了很久,都沒能順利地創造出想要的咒靈。

  模糊的動物虛影在空氣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總是在最後一刻潰散,無法像那天晚上的特級一樣凝實現世。

  又一次失敗後,嬴霜葉困擾地抓了抓額角:「為什麼不行?不應該是繪畫水平的問題吧?」

  而且那麼醜的咒靈都能創造出來,就算她畫畫水平不怎麼樣,也不至於創造不出來啊。

  其實嬴霜葉的畫畫水平還不錯,至少在紙上畫只能讓人看出是什麼品種的狗還是可以的。

  嬴霜葉的外婆是一個很有個性的老太太,早年喪偶的老太太獨居多年,自己在家養養花、喝點小酒,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支著畫板在種滿花的陽台上畫畫。

  很小就被外婆接過去一起住的嬴霜葉在耳濡目染下也學了一點,雖然比不上老太太的惟妙惟肖,但絕對是超出及格線的水平。

  一直在旁邊安靜看著學生的五條悟適時出聲:「霜葉剛剛創造的是什麼?」

  「狗。薩摩耶。」嬴霜葉語氣誠懇地說,她看動漫的時候就很羨慕惠惠的玉犬了,不會掉毛的咒靈,還毛茸茸的可以擼,她也想要!

  五條悟沒有對學生畫狗的事情發表意見,只是說:「那你試試看現實裡不存在的東西。」

  「現實裡不存在的嗎?」嬴霜葉將第一時間浮現在腦海裡的那些醜陋的怪物形像壓下去,想了想之後選擇了能夠治愈人心的動物形像。

  重新凝聚的咒力緩緩拉出一道流暢的弧形,然後延伸出修長有力的四肢,伸長的脖頸,昂揚的腦袋,還有從腦袋上蜿蜒向上的角。四肢下出現祥雲一般的漣漪,身軀上浮出波紋,溫柔的光暈猶如玉盤懸浮在樹枝一樣的角後。

  由藍色咒力構築而成的虛影在那輪模糊的玉盤浮現後,頓時就像是被一鍵上色了一樣,頃刻間變成了彩色的模樣。

  腳踏祥雲的白鹿,身軀上有著彩色的紋路,腦後頂著一輪淺金色的光暈——

  九色鹿。

  看到自己小時候曾經看過的國產動畫形像真實地出現在面前後,嬴霜葉頓了半秒,然後驚喜不已地撲上去:「哇!九色鹿!」

  只是這只鹿看起來有點紙片,身上的輪廓也並不豐滿。非要說的話,就像是把畫在紙上並沒有進行過明暗等細節處理的鹿剪裁下來,吹成氣球了。輪廓是有了,但是看起來很僵硬。

  而且被創造出來的咒靈並沒有什麼自己意識,只有一些在創造時被賦予的最簡單的本能,比如低頭蹭蹭主人,抬抬蹄子什麼的。

  但嬴霜葉已經很滿足,非常滿足了。

  因為這只九色鹿的出現,就代表她已經踏過了咒術師的門檻。

  旁邊的五條悟給她解釋為什麼這次能夠成功的原因:「咒術是很講究【等價交換】的。如果霜葉的術式是能夠創造出所想的一切的話,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這種代價沒人付得起。所以創造咒靈的條件很可能被圈定在【非常理】的東西。」

  聽到五條悟的話,還抱著九色鹿的嬴霜葉從激動的情緒中慢慢抽離,開啟學習的狀態。

  「非常理的東西?」

  「這是我的推測,到底是不是,驗證一下就可以了。」說著,五條悟指了一下旁邊喝水的馬克杯,

  「你試試復制一下這個杯子,然後再試試不正常的杯子。」

  嬴霜葉放開九色鹿,然後試著用剩下的咒力創造一個馬克杯。

  杯子小,又很簡單,嬴霜葉很快就用咒力彙出一只馬克杯,但是在即將要成型時,咒力潰散了。

  嬴霜葉頓了一下,給第二次做出來的馬克杯加上了一對能飛的翅膀,還有一張紅唇。

  頓時,馬克杯就被塗上了腦海中想像的色彩,扇動著小翅膀晃晃悠悠地在空氣中上下飛舞,那張烈焰紅唇還在胡亂地拋出飛吻,發出啵啵的聲音。

  「真的欸!」嬴霜葉驚喜地睜大眼睛,「老師好厲害啊!」

  雖然這只是一件對五條悟來說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他一向是對誇獎照單全收的。

  「當然啦,我可是無敵的五條老師啊~!」白毛教師十分得意地點了點下頜。

  嬴霜葉沒忍住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把那只馬克杯拿到手裡反復把玩。

  開心的情緒是那樣的鮮明,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存在的動力。

  五條悟看了她一會兒後,忽然說:「霜葉要給自己的術式取個名字嗎?」

  「欸?術式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嗎?」

  「一般來說不是。世界上絕大部分的術師在覺醒生得術式時,就會知道自己術式的大概用法和名字。」

  聽完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慢慢眨了下眼睛,原本開心的情緒低落了一點。

  她根本就不是生得術式啊,半路刷新的半吊子而已。

  但嬴霜葉很快就將那些情緒壓了下去,想了想之後,眼眸彎彎地說:「那就叫幻想紀吧!幻想這個詞的釋義就是沒有道理或者沒有根據的想像,不存在於現實中,也就是非常理的東西。老師覺得呢?」

  「可以哦。聽起來還是很符合你的術式本質的。」五條悟說著站起身來,「既然會使用術式了,那麼接下來就出去實戰一下吧。」

  五條悟的課外教學就是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要在東京及周邊城市找到一件尚未處理的委托,對五條悟來說還是很簡單的。

  委托地點是一家廢棄的籃球館,等五條悟帶著嬴霜葉抵達時,天空中只剩下了一點太陽的余暉。被拉長的建築陰影投在地面上,像是暗處伸來的迷霧,將這一片都籠罩了起來。

  「3級的咒靈,沒什麼難度,霜葉之前那只鹿完全可以搞定,所以先來試試看吧。」

  嬴霜葉看著面前緊閉的大門沉默了一會兒,問:「是我一個人進去嗎?」

  「是的哦。」五條悟看著自下車後就安靜了許多的女孩子,抬手揉揉她的腦袋,「老師就在這裡,不會有危險的。」

  五條悟都這麼說了,嬴霜葉只得硬著頭皮答應。

  她現在有術式了,而且老師,這個世界的戰力天花板就在外面,不用像之前那樣害怕了。

  深吸了一口氣的女孩子上前一步,站到籃球館的大門口時嬴霜葉發動自己的術式,那本黑色的大書出現在她手中。

  翻開書,一只頭頂光環的白鹿揚首而立,白鹿身旁還有三個淺金色的字——九色鹿。

  注入咒力,紙上的九色鹿泛起淡淡光芒,然後化作一團光芒落到地上。九色鹿出來後嬴霜葉先是抬手摸了摸它腦袋,然後才用力推開已經生出了一些鏽蝕的籃球館大門。

  「嘎吱——」

  門後的視野並未見到詛咒的身影,嬴霜葉抿緊唇瓣,幾乎是視死如歸一般地走了進去。

  發尾整齊的少女緩緩消失在合攏的門縫裡,五條悟抬頭看了一眼建築的上方,有些漫不經心地想:這個詛咒這麼突然的掉下來,會不會把小朋友嚇得——

  但是五條悟腦中惡趣味的想法還沒消

  散,就聽到裡面驟然爆發出瀕死一般的哀鳴,熟悉的咒力在瞬間暴走,力量達到特級的咒靈降世。

  五條悟停頓了一瞬,隨後轟掉了體育館的大門,看到了那抹抱頭蹲在地上身影。

  裡面的詛咒在沒有具體形狀的咒靈降世時便暴虐的力量被碾碎了,失去了攻擊對像的咒靈頓時把目標放到了五條悟身上,或者說,它其實就是在進行無差別攻擊。

  事出緊急,五條悟毫不猶豫地抬手,【赫】的威力拉到最大,頃刻間祓除了那只咒靈和九色鹿。這股巨大的爆炸頓時把老舊的體育館炸飛,只剩下一點殘垣斷壁。

  而蹲在地上的嬴霜葉因為身體裡暴走的咒力被保護得好好的,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霜葉,霜葉!」

  詛咒猙獰扭曲臉和滿懷惡意的笑聲占據了嬴霜葉的所有心神,一次次死亡記憶,像是幻燈片一樣快速地在眼前播放著。

  抱著腦袋發出絕望悲鳴的少女在被觸碰到時像是瘋了一樣的尖叫著胡亂抬手揮趕,體內不受控制的咒力再次逸散出來,馬上就要形成第二只咒靈。

  五條悟壓制住嬴霜葉的咒力,捉住她的雙手帶進懷裡,用力按住她:「霜葉!沒事了霜葉,沒事了。」

  曾經感受過的咒力再一次湧入身體裡,冰涼如霜雪的力量如定海神針一般壓下了那些狂躁不安的咒力,溫暖的氣息和熟悉的聲音也如一支鎮定劑一般,讓嬴霜葉找回了一點神智。

  見懷裡掙扎的人似乎有放緩的趨勢,五條悟手中壓著她的力道也跟著減輕,修長的五指按著女孩子的後腦勺,溫和的語氣循循善誘:「呼吸,深呼吸…對,深呼吸放松…放松,沒事了。」

  理智似乎已經回籠的嬴霜葉頓時埋在五條悟懷裡痛哭出聲,骨節泛白的手指在黑色的制服上揪出一片緊繃的褶皺,少女的哭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就像是在為什麼人慟哭。

  單膝跪在地上的五條悟沉默地抱著嬴霜葉,輕輕用手掌沿著背脊替她順氣。


第7章

  在外面等候的輔助監督聽到動靜的時候人都嚇傻了,不是個三級的委托嗎?那樣駭人的咒力和歇斯底裡的叫聲是怎麼回事?

  還有,籃球館怎麼就突然被炸了啊?!【帳】沒放啊!

  當五條悟終於帶著嬴霜葉出來時,輔助監督看著眼睛都哭腫了的少女,頓時沒忍住神情微妙地看了五條悟一眼——

  不會又是在捉弄學生吧?

  心情不佳的五條悟只是往輔助監督那邊轉了一下臉,輔助監督就立馬跟個鵪鶉似地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二位是現在回去嗎?」

  「回去。」五條悟語氣平靜地說。

  上車之後,獨自坐在後座的嬴霜葉一直靠在車窗上,怔怔地看著外面快速倒流的街景。

  她是做足了心理准備才進入體育館的,但是曾經不知道多少次死在咒靈手中的陰影實在太過深刻。

  當那只似曾相識一般的詛咒突然從頭頂上掉下來時,那些被深深壓進記憶底層的畫面頓時如火山噴發一樣,慘死前留在身體裡的劇痛和恐怖,還有永遠會被困在那一天的惶惶不安如數爆發了出來。

  霜葉……

  嬴霜葉想起自己的名字。

  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然後一直跟著外婆長大。

  她到現在都一直很清楚的記得,外婆把她領回家的第一個生日時,記憶中還算年輕的老太太帶著她在家裡的神龕前給供奉的菩薩上香,在觀音娘娘那慈悲含笑的注視中,她聽到外婆說——

  【你出生那天正好是霜降,外頭的楓葉紅得很,希望你有一個比楓葉還燦爛的人生。好像是這麼個意思吧你媽當初給你取名的時候。雖然現在不要你了,但曾經也是愛過你的,自己加油吧。】

  不管什麼時候想起來,嬴霜葉都覺得有點好笑,那時候她有六歲嗎還是七歲?和她說這樣的話也不管小孩子聽不聽得懂,真是……很酷的老太太啊。

  可是……

  嬴霜葉唇邊才剛剛浮現的笑意又淡了下去。

  她真的能像自己的名字一樣,有一個燦爛的人生嗎?

  「停車。」五條悟忽然說。

  行駛中的車輛慢慢減速,嬴霜葉有些茫然又疑惑地看著開門下車的五條悟。

  站在車邊的五條悟彎腰敲了一下車窗,嬴霜葉按下窗戶後聽到他問:「想去吃點東西嗎?那家店可是被評為東京第一的甜品店哦。」

  嬴霜葉順著五條悟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慢慢點頭。

  把輔助監督打發走後,五條悟帶著嬴霜葉進了那家甜品店。

  這邊並不是東京市內繁華的商業街區,而是比較安靜居民區。此時店內的顧客並不多,他們點好東西後就找了一張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眼下正值三月,各家甜品店都順應時節的推出了季節限定的美食。

  腌漬的櫻花鋪在灑了淡粉色糖粉的鮮奶油上,入口先是嘗到那股柔滑細膩的甜香,然後咬碎櫻花,吃到的是一種冰涼軟嫩中帶著一絲酸甜氣息的口感。

  裹滿奶油的夾心蛋糕胚口感十分蓬松,一口吃下去奶香濃郁,口感豐富。

  糖分很好的撫慰了緊張的神經,嬴霜葉腦中一直繃著的弦有些懈怠下來。

  吃完一小塊蛋糕後,嬴霜葉聽到五條悟語氣平和地問:「之前在籃球館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嗎?」

  嬴霜葉怔愣抬頭,就看到五條悟有一下沒一下用手中的吸管攪著奶茶對她說:「一般來說,大部分人是不會在這種時候揭人傷疤的,但是老師並不是這種人哦。因為害怕再次被打擊到而一直小心翼翼的呵護的話,一輩子都跨不過去的吧。」

  五條悟說完後並沒有催促,而是耐心等著嬴霜葉的回答。

  「一些糟糕的記憶…

  …」嬴霜葉垂下眼睛,盯著蛋糕體上綿密的奶油塗層慢慢地說,「總覺得被詛咒殺死過很多次。」

  聽到她的話,五條悟的動作頓了一下,心想正常人的確不會干這種事情,但他還是繼續問了:「有什麼頭緒嗎?」

  嬴霜葉搖頭,穿越世界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人力的範疇,而且造成那些死亡原因的人是她自己。

  兩個人都安靜了一會兒後,嬴霜葉聲音很輕地問:「五條老師,我真的能成為咒術師嗎?」

  她真的能擺脫那些噩夢嗎?真的能靠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嗎?

  「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啊。」五條悟那只捏著吸管的手松開,然後伸出去,屈起手指在女孩子的額頭上彈了一個腦瓜崩。

  腦瓜崩的力道並不輕,嬴霜葉吃痛地輕嘶了聲,抬手捂住自己的腦門——

  絕對紅了吧?不,腫起來也是可能的!

  「是你想不想的問題吧,霜葉。」

  以為五條悟會說「一定會成為咒術師」的嬴霜葉愣了愣,然後抬起頭,恰好對上了那只從被勾起的繃帶一角後露出來的蒼藍色眼睛。

  「霜葉想成為咒術師嗎?」

  「想的。」

  「為什麼呢?」

  「我想好好活下去。」嬴霜葉沒有猶豫地說。

  「這不就行了嗎?」五條悟很輕地笑了一下,那只藍眼睛消失在白色的布料之下,「那就為了好好活下去,加油吧。」

  嬴霜葉臉上的笑容還沒綻開,就聽到自己的未來班主任語氣輕快地說:「啊對了,那霜葉可要比現在更加努力才行啊,不然會被壞人抓走的喲。」

  說話的同時,他還抬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歪頭吐出一小截舌頭。

  嬴霜葉:???

  那即使隔著繃帶也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情緒的白毛教師笑眯眯地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畢竟霜葉和老師有一只一樣的眼睛嘛,會有很多人想要把它從你的腦袋裡挖出來做研究的。」

  嬴霜葉:???!!!

  「五條老師!這種事情你應該早點說的!!」

  「我是想早點說的啦,但是硝子說一早告訴你的話,說不定整個人都會崩潰掉欸。」

  在五條悟把嬴霜葉帶回高專的那個晚上,家入硝子給她做了詳細的檢查。

  身上毫無傷痕,內部器官也沒異常,但處於昏迷中的人一直都蜷縮著流淚,即使糾正了姿勢也會很快地變回去。那種狀態不需要多想,就知道少女正處於一種極為緊繃的情緒中,以至於在沒有意識時,都本能地想要保護自己。

  所以,家入硝子當時是這麼對五條悟說的:【說不定最後一根稻草都會壓垮她,所以在不確定事情的性質前,還是稍微溫柔一點吧。】

  聽完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怔住了。

  五條悟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微微掀起唇角:「嘛,不過霜葉比我們想像的要堅強得多呢。現在知道有這種事情就好了,需要警惕但是不要害怕,在霜葉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之前,老師會保護你的。」

  即使在那樣瘋狂的情緒中也很快就能安定下來,並且在不久後再次提起時不再激動,甚至能夠說得上一句平和。

  咒術師都瘋子,這個孩子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今天任務現場的事情被輔助監督如實地報告了上去,總監部的高層在五條悟返回高專後,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叫去問話。

  不過說是問話,更像是在朝五條悟宣泄自己的不滿。

  房間裡明明沒有燈,但那幾扇突兀立在那裡的障子門卻像會自己發光。

  這個房間裡有著特殊的陣法,除了五條悟外,障子門和躲在門後的人實際都不在這片空間。

  用現代科技來說,像是遠程的視頻會議一樣。

  「嬴霜葉疑似失控,力量達到特級的咒靈暴走。只是面對一頭三級詛咒就出現這種情況,這種人物太過危險,應當盡快將她處理掉。」

  聽到老者的話,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五條悟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小孩子看到可怕的咒靈難免會被嚇到嘛,總要給個適應階段啊。」

  「豈有此理!那種力量一旦暴走摧毀周邊只是時間問題!拿人命來給她適應嗎?!」

  「所以我不是在場嗎,我會作為嬴霜葉的監管人直到她能掌握自己的力量為止。而且——」

  白發男人面孔上的眼睛明明被繃帶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現在也並沒有和他在一個空間裡,但是藏在門後的人還是感覺自己被可怕的凶獸盯住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從背後爬上來。

  五條悟冷淡的陳述語氣在提醒他們一個事實:「嬴霜葉雖然來歷不明,但她可是有一只六眼的。就算真的要處理掉,也不是你們說了算吧。」

  嬴霜葉在早上起來洗臉的時候發現自己右眼的顏色好像有一點變淺了,對著陽光看的時候,甚至有一點偏金色。

  「這難道是什麼奇怪的進化步驟嗎?」女孩子嘟囔了一聲,又盯著自己那只蒼藍瑰麗的左眼看了一會兒後,隨手撥了下有些被水打濕的劉海,就沒再管了。

  反正最不科學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眼睛再變個顏色什麼的,簡直不值一提。

  當收拾好自己的嬴霜葉按時到訓練場時,看到了一只正在做熱身運動的熊貓!

  啊!是胖達!!

  嬴霜葉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起來。

  「唷,霜葉來得挺早嘛。」

  五條悟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冒出來,嬴霜葉倏地扭頭,眼神亮晶晶地:「是熊貓欸老師!」

  看到她這個樣子,五條悟有點好笑,然後揚聲朝訓練場中喊了一句:「熊貓!」

  在做熱身運動的熊貓循聲朝這邊看了一眼後過來了。

  「熊貓。是下個月的時候會和霜葉一起入學的同學哦。」

  「嬴霜葉。受到驚嚇時會召喚可怕怪物的召喚師。」

  五條悟興致勃勃地給兩個人,不對,一人一熊貓做介紹。

  「……」嬴霜葉決定無視五條悟的話和熊貓打招呼,「你好,熊貓,我是嬴霜葉。」

  熊貓抬起爪子揮了揮:「你好。」

  「霜葉之前應該是沒有接觸過體術訓練的,所以在正式開學前先跟著熊貓做體能訓練好了。對於咒術師來說,體能也是很重要的一環,不可以偷懶哦。」

  五條悟手中現在有一年級的學生,又經常要出差,實在沒那麼多時間來教嬴霜葉這些最基本的東西。但好在高專裡有不少選擇,即將和她同期的熊貓最合適不過了。

  嬴霜葉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於是乖巧地點頭:「我會努力的。」

  咒術高專的主要目的雖然是培養咒術師,但是必要的文化課程還是有的。

  上午文化課,下午實戰訓練或者咒術實習。所以,上午的訓練場裡,除了還沒有正式入學的嬴霜葉和熊貓之外,並沒有其他學生的身影了。

  穿著運動服的少女艱難地拖著步子,咬牙往前跑著。雖然是跑,但是從她的速度來看用「走」來形容可能合適一點。

  少女額前的白發被汗水打濕,一縷一縷的黏在皮膚上,晶瑩的汗水從頰邊滴落,砸到已經洇濕的領口。

  一只身形胖乎乎的熊貓,正人立著倒退小跑在少女面前給她加油:「只有一百米了,加油啊霜葉。」

  「五十。」

  「十。」

  「成功!」

  抵達預

  定的終點時,嬴霜葉頓時像被人抽走了脊骨一樣,手腳發軟地朝前面栽了下去。

  但倒下去的身體接觸到的並不是預想中硬邦邦的地面,而是軟綿又富有彈性的毛茸茸。

  熊貓輕輕拍了拍一頭栽到自己肚子上的少女:「走一走再休息。」

  「啊,我已經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了。」

  說是這樣說,嬴霜葉還是掙扎著站穩,然後慢吞吞地繞著操場走了小半圈,又在熊貓的幫助下進行了簡單的拉伸後,才徹底躺到了訓練場中的草地上。

  世界上就不存在輕松的事情啊……

  嬴霜葉看著湛藍的天空有些出神地想,以前在學校學習時,偶爾會有點羨慕不用上早自習和第一節 晚自習的體育特長生,叛逆心起來了的時候,總覺得教室外面比教室內輕松。

  但真要分辨的話,身體和腦子哪一個更累人,還真不好說。

  「如果覺得有哪裡特別不舒服的話,可以去醫療室找硝子。」盤腿坐在旁邊的熊貓說,「不然明天要是爬不起來就糟糕了。」

  嬴霜葉聞言眨了下眼睛,然後扭過頭看著身旁黑白分明的未來同期,輕輕翹起唇角:「好的。」

  熊貓不止會陪嬴霜葉進行各種體能訓練,還會在休息時給她科普一些咒術界的基本常識。

  比如,咒術師和咒靈雖然都劃分了1-4級和特級,但是咒術師是可以輕松祓除相同等級的詛咒的。

  比如,咒術界派遣術師的部門主要是高專和總監部,雖然還有御三家和咒術聯盟,但是他們有著自己獨立的體系,一般情況下都是合作和委托。

  還有詛咒誕生的原因和大概的特點,以及發現詛咒時沒有把握的話盡量不要去看它,不然可能會引來攻擊這種嬴霜葉已經踩過一遍雷的東西。

  馬步、跳樓梯、負重深蹲,小半個月後,嬴霜葉從一個跑完十圈半死不活的小菜雞進化成了能在規定時間跑完十圈的小菜鳥,得到了肖想已久的熊貓貼貼。

  訓練場上,休息完畢已經沒有出汗了的少女抱住全身軟綿綿還毛茸茸的熊貓幸福地蹭了蹭。

  「熊貓好棒啊~!超喜歡熊貓!」

  「霜葉真是超級有眼光呢!」

  「所以可以摸摸頭嗎?想要被摸頭。」

  然後女孩子就被毛茸茸的爪子按住腦袋揉了揉,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可以看到訓練場的走廊裡,有兩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一起,面朝訓練場的方向在說著什麼。

  「看起來的確是個好孩子。」不管是從悟和熊貓那邊,還是自己這邊得到的反饋,都說明了這個名叫嬴霜葉的女孩子是一個認真又努力的人,而且她有著必須成為咒術師的理由——

  想要活下去。

  五條悟對夜蛾正道的回答一點都不意外,唇角含笑地問:「然後呢,校長的意見是什麼?」

  「我同意她入學高專。」


第8章

  但是下午才被誇了是好孩子的嬴霜葉,晚上就在高專內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洗完澡躺到床上休息了的嬴霜葉,因為莫名有些亢奮的精神睡不著,而沒忍住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起來。

  嬴霜葉答應過五條悟他不在的時候不會使用術式,但她覺得,現在只是提前在腦海裡想像一下下一個要創造的咒靈模樣應該沒關系吧?就像課前預習一樣。

  想法是好的,一開始也沒出現什麼問題。但是越想越興奮的嬴霜葉,在無意間發動了術式,並且自己還不知道。

  咒力的水平在一點點提高,然後引起了高專內眾人的注意。

  某幢學生宿舍的上空,出現一抹扭曲的影子。

  那抹影子的發展很奇怪,一下子像有尾巴的動物,一下子像人。左邊忽然長出了手但是下一秒那只手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樣消失不見,另一個方向又長出了橢圓形的凸起,然後身形逐漸拉長。

  反正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讓人搞不明白到底是要長成個什麼樣子。

  不過有一點眾人很清楚,如果真的現世了的話,那種咒力量至少是個一級。

  夜蛾正道看著夜空中隨意變幻的虛影有些頭疼地按了下眉心:這是在搞什麼?悟呢?

  就當夜蛾正道想打個電話問問五條悟時,那抹虛影忽然消失了。

  「叩叩叩——」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嬴霜葉的思路,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來啦。」

  這麼晚了……是老師嗎?

  嬴霜葉匆匆穿好拖鞋打開門後,門外站著的人果然是五條悟。

  「五條老師?」

  五條悟看著絲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女孩子,抬手摸了下下巴:「審美有點差勁啊霜葉。」

  嬴霜葉滿臉茫然:「啊?」

  「你剛剛在想什麼?術式用出來了哦。」

  「欸、欸?!真的嗎?」反應過來的嬴霜葉立馬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五條悟聞言笑了一下:「不用為這種事情道歉啦,在高專不就是為了學會使用術式嗎?而且思想是很神奇的存在嘛,走個神什麼的很正常。」

  得到五條悟的安慰,嬴霜葉慢慢放下心來,然後解釋自己之前在干什麼。

  「沒有特意使用咒力,只是單純地在腦海裡想像下一個要創什麼樣的咒靈,等下次老師有空的時候就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就像課前預習一樣。」

  「嗯。」五條悟點了下頭,「霜葉的學習習慣很好呢,以前在學校裡是個好學生吧?」

  嬴霜葉頓了一下,遲疑地說:「大概吧?」

  她的考試成績都還不錯,能夠穩定在年級前五,但小時候被請家長的次數也不少……嗯,不過總體來說,應該還是算得上「別人家的孩子」?

  聽完她的回答,五條悟不知道為什麼又笑了一下,然後說:「霜葉無意間用出術式可能是情緒太興奮了,畢竟你的術式和大腦的意識有關。越是仔細思考一種東西大腦就會越活躍,下次注意一點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嬴霜葉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的狀態,發現的確是有些上頭,還在床上滾來滾去的。

  「我知道了老師,下次會注意的。」

  又過了幾天,當嬴霜葉訓練完和熊貓一起坐在自動販賣機旁喝飲料休息時,碰到了同樣來買飲料的一年級學生——秤金次和星綺羅羅。

  「秤、綺羅羅。」熊貓很熟練地抬手和他們打招呼。

  嬴霜葉猶豫了一會兒,禮貌地頷首:「前輩們好。」

  「小熊貓~啊,你就是明年要入學的一年級嗎?」

  留著長發,脖頸上帶著一根choker身穿女生制服的星綺羅羅

  一開口嬴霜葉就聽出了一點不對勁,這位女裝打扮的前輩似乎是位男性。

  在星綺羅羅說話時,秤金次抬手朝他們揮了下當做打招呼,然後往自動販賣機裡投幣買飲料。

  「是的,我是嬴霜葉。」

  「欸~好奇怪的名字。我叫星綺羅羅。」

  聽到星綺羅羅的問題嬴霜葉簡單解釋了一句:「因為不是霓虹人。」

  「那,真的是六眼嗎?」星綺羅羅朝嬴霜葉湊近了一點。

  「是的。」

  秤金次彎腰從販賣機拿出飲料,遞了一瓶給星綺羅羅,和他一起打量了一會兒嬴霜葉:「六眼原來是這個樣子嗎?從外表來看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的。啊好像還沒打招呼吧,我是秤金次。」

  「畢竟再怎麼說也還是人類的眼睛嘛。」熊貓說。

  兩人點了點頭。

  簡單聊了幾句後,一年級的學生們就回去上課了。休息夠了的嬴霜葉和熊貓也打算離開這裡時,有輔助監督找到了他們。

  「下周就要開學了,我來和嬴同學確認制服。」

  聽到制服,嬴霜葉的眼睛蹭地一下亮了——

  高專的制服是可以自己修改款式的!

  「您說。」

  「因為嬴同學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術式,所以按照高專的規定,需要用顏色做出標記,萬一出現混亂時能夠及時發現。」輔助監督語氣平和地說。

  聽到輔助監督的話,嬴霜葉愣了一下,再說話時情緒不像之前那樣高漲了:「嗯。」

  見她接受良好,輔助監督繼續說:「那麼接下來就是款式,嬴同學可以選擇高專的經典款式,也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進行修改。」

  了解完嬴霜葉需求的輔助監督走後,一直在旁邊安靜當個背景板的熊貓拍拍她的腦袋:「建議一次多做幾身,白色的太不耐髒了。」

  聞言,嬴霜葉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經驗之談嗎?」

  「熊貓的經驗。」

  在嬴霜葉拿到學生制服的那天,五條悟又帶她出去做了一次任務。

  這次是半夜,而且地點位於居民區內,如果嬴霜葉再像上次那樣暴走的話,大抵會真的鬧出亂子來。

  「咒術師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咒力,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控制自己的情緒。這一點霜葉在學校練習的時候做得很好,實戰可不要拉胯啊。」

  站在一幢黑氣森森的一戶建外時,身量高大的白毛教師語氣隨意地對身旁的少女說。

  「不過霜葉要是真的害怕,老師今天也可以陪你進去哦。」

  「……我可以。」

  「真的嗎?把這裡炸掉的話,可是要上電視的。」

  嬴霜葉聞言眨了下眼睛,心裡的重點被五條悟帶偏:「上次的事情沒有上電視嗎?」

  她好像記得沒放【帳】來著?

  「哦,他們好像找了個拆遷的理由隨便糊弄了一下。」

  站在兩人身後不遠的輔助監督聽到五條悟的話後,頓時露出一臉苦相:「五條先生,這裡是居民區……」

  「我知道了伊地知,但這不是要征求學生的意見嗎。」五條悟擺了下手,垂頭看身邊的白發少女,「你確定嗎霜葉?出大問題的話,上頭那些老頭子們肯定要叫囂著把你關起來的,到時候就算是老師也不一定能保住你哦。」

  聽到五條悟說出的名字嬴霜葉下意識轉頭看向身後的輔助監督,甚至都忽略了他後面的話。上車的時候嬴霜葉因為要出任務的事情在緊張,都沒注意到開車的人是誰。

  這個時候看到那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有些消瘦的臉龐和黑框眼鏡,才發現這的確是在動漫裡給【觀眾】做【笨蛋也能聽懂的介紹】的輔助

  監督。

  看到嬴霜葉的動作,五條悟跟著扭頭:「嗯?霜葉在看什麼?」

  一下子被兩個人盯著,伊地知背後的汗毛一下子豎起來了。

  「沒。」嬴霜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能夠清晰感知到詛咒的房子,「我可以。」

  聲音雖然輕,但卻意外的堅定。

  五條悟笑了一下:「那待會見,我要放【帳】了哦。」

  「待會見,老師。」

  看著少女的身影朝著房子裡走去,五條悟抬手豎起兩指:「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1】

  黯淡渾濁的【帳】宛如一個倒扣碗,將前方的一片區域都籠罩了起來。

  伊地知看著神色輕松的五條悟,心底有些不太確定地想:五條先生既然這麼放心的話,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但就在這時,伊地知忽然聽到五條悟有些恍然大悟地「哎呀」了一聲,說:「忘記告訴霜葉裡面是二級的詛咒了,應該沒問題吧?」

  伊地知:?!

  問題大了好嗎!!!

  【帳】降下來了之後,嬴霜葉瞬間感覺這個世界上好像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她的目光緊盯著面前一片靜悄悄的房子,攥緊自己的手腕,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放松下來。

  上一次的事情證明詛咒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傷害到她了,她有足夠反擊的資本,至少大部分情況下是不會出問題的。

  她要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也不想讓那些關心和幫助自己的人失望,所以——

  黑色的書再次出現在手中,隨著少女輕喚九色鹿的名字,渾身上下散發著淡淡輝光的白鹿出現了。

  因為九色鹿能夠被嬴霜葉很好地控制,所以她在高專練習之余琢磨過召喚出咒靈的方式。

  九色鹿的那頁,和那兩只在受激暴走的情況下無意識創造出來的咒靈,還有那個隨手創造的馬克杯最大的區別就是頁面上出現了它的名字。

  發現這一點的嬴霜葉在某次召喚時,並沒有翻開書而只是單純注入咒力,叫了九色鹿的名字,也順利召喚出了咒靈。後來她又試著不召喚出黑書,直接叫名字,也同樣能夠召喚出咒靈,只是這樣的召喚方式耗費的咒力會稍微多一點。

  從這開始,嬴霜葉意識到這本書就像一本記錄著她所想之物的花名冊,只要身為這本書的主人的她叫出名字,自然可以喚出裡面的東西。

  九色鹿的雖然本質是咒靈,但它周身的氣息聖潔又溫和,一下子就驅散了嬴霜葉心中所有的不確定。她摸了摸觸感如玉的咒靈:「拜托你了。」

  只有一些本能的咒靈揚首甩了一下前蹄,然後走在了前面。

  嬴霜葉想了想,又叫出一只扛著棍子的猴子,這是她這些天在高專裡練習時創造出來的大聖。

  嗯,有九色鹿和大聖,她怎麼著都不會出問題的!

  房子的大門並未關閉,有溫暖的光線從裡面泄露出來。屋內的住戶雖然已經撤離了,但許多生活的氣息還保留著。

  玄關裡散亂的鞋子,餐桌上並未吃掉多少的食物,還在播放著的電視,看起來是事發突然匆匆撤離的。

  那詛咒就不在一樓吧?不然這裡不會這麼干淨。

  在高專裡被熊貓簡單科普過一些詛咒相關事情的嬴霜葉這樣想著,然後轉頭找到了那通向二樓的樓梯。

  九色鹿和大聖一前一後地護著嬴霜葉走上二樓。上到二樓後,詛咒的氣息更加濃烈了,狹小的走廊裡布滿殘穢的痕跡,就好像詛咒之前曾經在這裡不停地走來走去,然後進入了某間房間。

  站在樓梯口定神的嬴霜葉緩緩吐出口氣,想起五條悟曾經和自己說過的東西——

  【霜葉你的那只六眼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功能,但實際上你對咒力的感知和操作,都超出一般人水平。如果好好開發出來的話,要做到老師這樣,理論上也是有可能的。】

  五條悟是什麼人啊,作者欽定的戰力天花板,在漏瑚的領域裡隨手撞碎它的大招,就算她有一只六眼,這也不可能比得上的啊!

  不過老師既然這麼說了……那肯定就代表我的確有可能做得到吧?那天晚上老師出現前,也的確事先感覺到一點異樣。

  想到這裡,嬴霜葉閉上眼睛靜心感知周圍的情況,爭取給詛咒做個開門殺,而不是被開門殺。兩只咒靈安靜地守在主人前後,等候她的指令。

  失去視覺後,其他的感知驟然敏銳了許多。

  樓下那還在不知疲憊吵鬧的電視大概隨著時段的變化進入了新的節目,音樂聲變得舒緩了許多。然後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怨恨、憤怒和茫然。

  這是那些殘穢反饋出來的信息吧?

  嬴霜葉還站在原地,但是卻覺得自己現在好像靈魂出竅了一般,正在順著那些殘留的痕跡往前走,路過那一間間緊閉的房門。

  大約十幾秒後,嬴霜葉睜開眼睛,藍色的左眼依舊澄淨瑰麗,但那只顏色變淺的琥珀瞳在她睜眼的那一瞬間,仿佛有輝光隱沒。

  找到了!

  確定目標大概沒錯後,嬴霜葉讓大聖和九色鹿調換了一下位置。

  這些天在高專內經過一些簡單的實驗後,對她術式可以大概確定的情報是——

  她創造出來的咒靈,戰鬥水平和兩方面有關。

  一是在想像時賦予它們的強大。也就是說,在嬴霜葉的意識中她認為想像物的存在越厲害的話,創造出來的咒靈戰鬥力就越強。

  二和嬴霜葉本人的戰鬥水平有關。她的戰鬥經驗越豐富,格鬥技巧越強,咒靈會使用的招式就越多,水平也就更高。

  而這兩者對咒靈的影響,幾乎是對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大鬧天宮的大聖明顯會比九色鹿強得多。

  看著手持棍棒的大聖一棒子敲碎了房門時,嬴霜葉的嘴角沒忍住抽了一下:抱歉!高專會賠的吧?!

  她還在胡思亂想時,大聖已經衝進了房間裡,裡面果然有一只詛咒。

  感覺受到威脅的詛咒頓時發出尖嘯朝門口衝來,嬴霜葉睜大的雙眼裡清晰地倒映出那只看起來是人形的詛咒。

  枯槁的臉皮一層層耷拉著,頭部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疙瘩,像是長滿樹瘤的樹樁子一樣,四肢纖細得猶如皮包骨,但是肚子卻很突兀的鼓起,大概是人類肚臍的地方,有一張長滿鋸齒的嘴,正朝她發出充滿惡意的桀桀怪笑。

  頓時,無數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被詛咒的笑聲勾起,在耳畔雜亂的回響。嬴霜葉感覺自己渾身都僵硬了,四肢的血液一下子收縮,心跳快得宛如要爆炸了一般。

  【帳】外。

  倚靠著轎車的五條悟面孔微微偏移,似乎是將視線挪到了某個地方。

  「哐啷!」

  大聖一棍子揮開衝過來的詛咒,將它砸進了書櫃中。

  物品驟然碎裂的聲音讓嬴霜葉回過神來,她用力咬了一下唇,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霎時間變得堅定起來,這些日子在高專生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

  現在已經那個時候不一樣了的!!!

  一直守護在主人身邊的九色鹿順著主人的心意衝上前去,那只二級詛咒在兩只咒靈的圍攻下,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就化作一團黑氣消散了。

  黏稠的惡意消失後,渾身緊繃的嬴霜葉突然大喘了一口氣,有些脫力似地往後倒退了幾步,靠到了冰涼的牆面上。

  大聖很帥地甩了一下棍子,將那些殘留在棍上的紫色液體甩掉後,用

  嬴霜葉記憶中那種大搖大擺姿勢朝她走來,而九色鹿則溫馴得多。

  熟悉的神話生物形像讓嬴霜葉眼眶微紅了一瞬,她抬手摸了摸咒靈之後,才將它們收起來,慢慢站直身體朝樓下走去。

  詛咒被祓除,【帳】自動地收了起來。

  一直提心吊膽的伊地知也終於松了口氣——

  沒有出事,不用加班了。

  嬴霜葉慢慢走到在車邊等候自己的老師面前,還沒來及開口說話,就得到了一個溫暖又有力量的摸頭殺:「做得很不錯呢,霜葉。」

  被按得頭一矮的嬴霜葉笑中帶淚地抬起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我不會再害怕它們了,老師。」

  「嗯,有感覺到哦,霜葉很努力了。」

  回去的路上,嬴霜葉一直興致高漲。

  那目光灼灼還哼著不知道什麼調子盯著窗外的模樣,和上次出門時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坐在前方副駕駛的五條悟頭也不回地說:「霜葉,等下回到學校裡記得把任務報告寫了哦。」

  「啊?」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轉過身湊近前面的副駕駛位置,疑惑地問,「是我來寫報告嗎?」

  「對啊,你完成的任務當然是你來寫了。」把自己任務丟給學生的五條悟理所當然地說,「寫完後記得交到校長辦公室去,報告通過後,任務的委托費就會打到你卡裡來的。」

  聽到有錢可以拿,嬴霜葉頓時眼眸發亮地應了:「好的!」

  開車的伊地知:……

  感覺這位同學以後會被五條先生丟來很多任務呢。


第9章

  根據高專的傳統,班主任在新生入學這天是要去接人的。於是,五條悟在這天把已經在學校裡的嬴霜葉和熊貓一起帶上了。

  因為一年級的另外兩名新生禪院真希和狗卷棘來的方向是一樣的,所以約好碰面的地點在同一個車站。

  全員集合後學生們相互做了自我介紹,不過狗卷棘的自我介紹是由事先就了解過學生大概情況的五條悟代為進行的。

  「狗卷棘,咒言師。為了避免誤傷,日常的詞彙量僅限於飯團的餡料,所以你們大家在溝通上要努力哦。」【1】

  嬴霜葉因為看過動漫一早就清楚自己會有怎樣的同期,所以接受良好。而熊貓和禪院真希因為出身咒術界,知道咒言師是什麼,於是也不驚訝。

  打過招呼後,只簡單說自己來自京都的禪院真希看著一身純白的同期,疑惑地問:「高專的制服還能改顏色的嗎?」

  禪院真希的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嬴霜葉的身上。

  有著一頭雪白長發的少女穿著一身白色的制服,立領的斜襟上衣有三顆做工精湛的布藝盤扣,雖然盤扣的扣子都換成了金色的旋渦紋紐扣,但這種風格一看就知道來自隔壁國家。下身則是一條長度到膝蓋上面的白色短裙。干淨的白色和旁邊幾人黑漆漆的制服截然相反。

  「需要特殊注意的學生會用顏色標記,如果發生什麼事情的話,能讓人在混亂中第一時間找到他們。」五條悟語氣歡快地抓住嬴霜葉的肩膀,把她往前推了一點,朝禪院真希和狗卷棘解釋說,「霜葉呢,因為受到驚嚇術式就會暴走,把上頭那些老爺爺們嚇得半死,所以是白色校服哦。」

  禪院真希&狗卷棘:……

  這是什麼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好啦!今年的一年級四個人,真是大豐收呢!而且真希和棘也是第一次來東京吧?時間還這麼早,我們接下來在東京觀光吧!」

  「腌魚子!」

  「噢,要去哪裡?」

  畢竟都是一些十五出頭的孩子,聽到能去玩的時候都很高興。

  一開始聽到五條悟的話時,嬴霜葉也和其他人一樣露出了一些期待的目光。但隨後她想起了動漫裡曾經看到的事情,眼裡期待的光瞬間破滅——

  老師是給他們准備了詛咒來當見面禮吧?畢竟好像有入學測驗這種事情來著……嗯?自己那天晚上的任務,其實就是入學測驗吧?!

  「當然是去銀座啦!」

  銀座是東京最繁華的商業區,基本能在這裡找到所有想要的東西,各種游樂場所也應有盡有。還不知老師底細的天真學生們,頓時發出了歡呼聲。

  五條悟注意到情緒格外冷靜的嬴霜葉,手很欠地扯了一下學生因為他而變短了一截的頭發:「霜葉竟然一點都不期待的嗎?」

  聞言,嬴霜葉抬頭朝他露出一個營業式的微笑:「怎麼會呢,我只是太開心了。」

  一個小時後,師生五人站到了一座電影院的面前。這座有不少年頭的電影院被保養的很好,大門口的實木雕花門上,可以看出被歲月柔和了痕跡,還有殘穢。

  其他學生的神情頓時僵硬了下來。

  熊貓雖然知道五條悟的性格有些惡劣愛捉弄人,但這是和學生們見面的第一天啊!

  真是又刷新了認知呢。

  「騙人也太過分了吧?!」

  「鮭魚鮭魚!!」

  面對學生們的指責,五條悟毫無愧疚地說:「要弄清楚學生們能做到什麼地步,入學前的小測驗是十分有必要的~!」

  「啊,不過霜葉和熊貓就不用參加這次測驗了,真希和棘去祓除裡面的詛咒吧。」

  雖然被耍了很不開心,但是禪院真希和狗卷棘還是依言進入了電

  影院,其他三人在外面等候。

  在等待時,五條悟給了學生們兩張紙幣,打發他們跑腿去附近的買飲料,並且指名要甜滋滋的巧克力牛奶。

  當嬴霜葉和熊貓提著一袋飲料回來時,電影院裡的詛咒已經被祓除了。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禪院真希和狗卷棘都是出自咒術師世家,在入學前就有過祓除的詛咒的經驗。

  雖然剛見面就被班主任耍了一通來祓除咒靈,但出來後有飲料,晚上還就著東京繁華的夜景下飯了,所以最後的結果算是皆大歡喜,高專一年級的新生們就這樣順利的入校了。

  當再一次被同期甩飛,以一種糟糕的姿勢趴在地上時,嬴霜葉的心中流下了寬面條——

  雖然在看動漫時喊著姐姐好帥、姐姐命都給你、要和姐姐貼貼,但是!朋友們信我,姐姐的一腳是真的要命。

  「你的近身戰鬥也太弱了吧?」收起架勢的禪院真希單手叉腰,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同期有些納悶地說。

  「嘛,畢竟霜葉在兩個月多前就是個普通人吧。」旁邊觀戰的熊貓解釋。

  「哈?」禪院真希扭頭,「但是咒術師……」

  話未說完,想起什麼的禪院真希就自己停下來了,然後把目光轉到同期那只蒼藍色的左眼上。

  「你那只眼睛,真的是六眼嗎?」

  「啊,是的。」爬起來的嬴霜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雖然從功能性上來說,可能不足五條老師的十分之一,但它的確是六眼。」

  禪院真希抿了下唇,心中是止不住的好奇:「我可以湊近看看嗎?」

  「當然。」

  等兩人靠近後,禪院真希用手輕輕托住嬴霜葉的下頜將她的臉龐稍微抬起來一點,在陽光下仔細打量那只藍色的眼睛。熊貓和狗卷棘也不禁走上前來,一起去看那只傳說一樣的眼睛。

  雖然咒術界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六眼】,但是真正見過的人並不多,更別說能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了。

  畢竟在之前,這個世界上現在擁有【六眼】的人只有五條悟。他從在高專上學起就帶著一副吊兒郎當的墨鏡,後來畢業後,更是直接用繃帶把眼睛完全遮起來了,只是偶爾的時候才會帶墨鏡。

  而五條悟就算戴墨鏡,也沒有幾個人敢正眼和他對視,更別說仔細打量那雙眼睛。

  所以當嬴霜葉出現後,高專每天都會有人有意無意的和她路過,就是為了看一眼那只【六眼】。

  現在,在極近的距離下,同樣出身御三家的禪院真希將那只幾百年才會出現一例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細碎的陽光落進有著特殊瞳紋的眼睛裡,像是一顆美輪美奐的藍色寶石。但是在那霜白的眼睫輕輕眨動時,又像是揉碎了陽光,泛起浪花的大海。

  拋開特殊作用不談,光好看程度就秒殺世界上絕大部分人的眼睛了。

  「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看起來和正常人的眼睛也沒什麼不一樣?」

  「鮭魚。」

  已經私下裡不知道看過多少回了的嬴霜葉很凡爾賽地說:「畢竟再怎麼說也是人類的眼睛——欸?」

  「嗯?你們在干什麼?」突然背著手出現在身旁的白發男人把三名學生嚇了一大跳。

  「你不要突然出現嚇人啊!」

  「就是啊。霜葉的臉還在真希手裡,受到驚嚇的話,以真希的手勁來說會把霜葉的下頜骨捏碎吧?」

  熊貓的話說完,眾人一齊轉向禪院真希那只捏著嬴霜葉下頜的手。

  從手背上微凸的青筋來看,力道絕對不算輕。

  然後視線又順著手,移到嬴霜葉的臉上。

  「嗯。」還保持著微微仰頭動作的嬴霜葉眨了下

  眼睛,慢慢說,「有點猜到了。」

  因為感覺到了五條悟的咒力,所以有過被嚇經驗的嬴霜葉在禪院真希用力的瞬間用咒力保住了自己的下頜骨,不然她現在大概要去醫療室找家入硝子了。

  「啊,抱歉。」禪院真希收回手。

  「所以你們圍在這裡看六眼?」五條悟看了嬴霜葉一眼,挑眉問。

  熊貓撓了撓頭說:「沒有誰不好奇六眼吧。」

  「鮭魚。」

  「說的也是呢。」五條悟贊同地點點頭,然後伸出手,把嬴霜葉剛剛低下頭的又抬起來,伸出手指勾起繃帶的一角,仔細打量嬴霜葉的那只藍眼睛,「我也對霜葉的六眼很好奇。」

  五條悟湊近的臉不足十公分,嬴霜葉因為他靠過來的動作連呼吸都屏住了,怔怔地看著那只近在咫尺的藍眼睛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但很快,嬴霜葉很明顯的察覺到事情發生了變化。

  五條悟的臉上明明還是之前那含笑的輕浮模樣,但是嬴霜葉卻覺得那只看進眼底的藍眼睛在一瞬間變成了一把要將她剖開的利刃,那股籠罩著自己的氣息也變得森然可怕起來,像是直面了洶湧的海潮,隨時都會把自己卷進去撕碎。

  他在生氣,但對像不是自己,為什麼?

  周圍的學生:???

  禪院真希看著五條悟那毫無距離感的動作,又看看同期那紅了又白的臉,並且身體還在忍不住顫抖的樣子,忍無可忍地上前一把拉下了五條悟的手,把嬴霜葉擋在自己身後。

  「喂!你離這麼近是要干什麼啊?!和女生保持點距離啊白痴教師!」

  因為禪院真希的動作,五條悟的氣息遠去,因為五條悟的氣勢而控制不住腿軟的嬴霜葉如蒙大赦一般終於能夠喘氣了。

  「只是看一下霜葉的眼睛嘛。」五條悟沒有因為學生粗魯的動作不悅,而是恢復成以往那種笑嘻嘻的輕浮模樣,站直身體若有所指地說,「和我的眼睛一樣欸。」

  正在努力呼吸的嬴霜葉愣了一下。

  「哈?!是不是六眼這種事情,你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嘛!」

  五條悟笑了一下沒回答真希的話,而是拍了一下手說:「好了,自由活動的時間結束,老師來看看你們對練的進度怎麼樣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學生們的重點轉移。但是嬴霜葉總覺得五條悟剛剛的態度和說的話,並不只是指六眼而已。

  落在後面的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左眼,「和我的眼睛一樣」……非要解讀的話,有兩種意思吧?

  第一,和老師一樣是六眼。

  第二,她的眼睛和老師一模一樣……

  意識到什麼的嬴霜葉倏地抬頭。而前方的五條悟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一樣,在嬴霜葉抬頭的瞬間慢悠悠地偏頭朝她看過來,唇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在說——

  恭喜你,猜對了。

  嬴霜葉的思緒空白了一瞬。

  她是cos的五條悟的角色穿越過來的。如果要說,她的那只六眼就是【五條悟的眼睛】也是說得過去的!

  等等,那這算什麼?盜版五條悟?那也盜得太離譜了吧?!除了眼睛沒一個地方相似——

  嬴霜葉毫無感情地想:哦,還有一頭白毛。

  但很快嬴霜葉又糾結起來,那這要怎麼和老師解釋?

  就像世界上不存在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兩只完全相同的眼睛也是不存在的。除了復制粘貼。

  嗯,她的情況算是某種復制粘貼吧?

  太離譜了……等等,就因為太過離譜,所以不用解釋吧?

  腦中想法紛雜的嬴霜葉抬頭看了看正隨手把真希丟出去五條悟,而且,感覺老師也不會來問她。

  將學

  生們挨個揍過一遍、不是,和學生們挨個對練過一輪後,五條悟說今天還有咒術實習。

  「熊貓、棘還有真希三個人一組,霜葉單獨一組。」

  新生們入學已經大半個月了,對這種分組情況見怪不怪。畢竟嬴霜葉的白色校服說明了一切,如果有學生和她一起祓除咒靈時出問題,會出大麻煩。

  在前往任務地點的途中,因為有輔助監督在,嬴霜葉一直按耐著心情,等到了下車只有她和五條悟兩個人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地小聲問:「老師,你在學校裡說的……是指一模一樣嗎?」

  「是啊。」五條悟語氣輕松地應了一句,「完全的,一模一樣呢~」

  五條悟之前雖然看過嬴霜葉的那只眼睛,但是因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六眼,所以沒有多想,也沒有多仔細去看。直到今天他心血來潮的想要看一看,才發現那換成別人的話,大概要用放大鏡一點點對比才能看出來的異樣。

  虹膜這種東西可是從出生起就有著獨一無二的特征的,並且終生不會自己改變。這樣一來就說明,這只眼睛的源頭是自己。

  雖然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但是霜葉為什麼能夠穿過自己的無限有了解釋。因為那只眼睛不僅僅是六眼,而且是來源於自己的六眼,很可能在某種概念上被當成了「五條悟」吧。

  世界終極難題得到了解決,五條悟的無限可以擋住五條悟嗎?不能。

  哈,這可真是一個棒極了的發現,藏在背後的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瞳孔、虹膜這些能夠看到的東西,就像完美復制的一樣呢,想來切開看看的話,裡面的結構也應該是分毫不差的吧?」

  很疑惑好奇的語氣,還躍躍欲試和慍怒的意味在裡面,就好像真的打算要把嬴霜葉的那只眼睛剖開看看。

  不過心裡的好奇已經被滿足的嬴霜葉聽到後,只是很淡定地應了一句:「哦。」

  「欸?霜葉你也太冷靜了吧,好歹害怕一下啊。」五條悟垂頭看她,語氣不明地說,「雖然你現在是我的學生,但是一只這麼特別的眼睛出現在我面前,也是忍不住要想看看究竟的。」

  嬴霜葉點頭,然後仰起臉很認真地問:「那老師你要把我的眼睛挖出來嗎?」

  「要說沒有這種想法肯定是假的。」五條悟這麼說了一句後,抬手去捏女孩子的臉,「但是你現在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剛開始不過被隨口問了一句眼睛的事情就害怕得要哭出來了,現在竟然還敢主動問老師要不要把你的眼睛挖出來?真覺得我不會做這種事情啊?」

  「但是老師就是不會做這種事情啊。」嬴霜葉很篤定地說。

  嬴霜葉想起她第一次在封印室看到五條悟的時候。其實那個時候害怕得要哭出來,有一部分是因為五條悟身上的氣勢,但主要還是她害怕自己解釋不清楚,錯失活命的機會。

  而今天在學校裡被查看眼睛時忍不住顫抖,就純粹是因為被那足以致命的危險氣勢激起了身體的本能反應。

  不管是哪種,都和五條悟的人品無關。

  雖然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只看了13集動漫,但是五條悟那種【雖然不靠譜但是很可靠】的形像還是很深地刻在了記憶裡的。

  無與倫比的強大,卻不會濫用力量。也不會因為某種潛在的不確定性,就將一切抹殺在搖籃裡。

  是個白毛瘋批,但也是個很溫柔的老師啊。這一點,她來這裡之後十分清楚的感受到了。

  有時候多少會有一種【我果然沒有喜歡錯人】的自豪感。

  「五條老師是個很溫柔的人啊。」想到這裡,嬴霜葉不自覺地垂下眼睛,聲音很輕地低喃說。

  五條悟聞言看了嬴霜葉一眼,似乎有點詫異,但很快就消失了恢復成以往那種輕浮散漫的模樣。

  「哇哦,老師在霜葉心裡這麼可靠的嗎?」

  「是啊。老師不僅沒有因為我身上的異常懷疑我、警惕我,反而很耐心的教導我、幫助我。不管怎麼想,都是一個很好很可靠的人吧。」

  「說得也是呢。」五條悟十分得意地點了下頭,旋即抬手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那決定了!為了不浪費學生這份令人感動的心意,老師今天的任務就全都交給你了哦霜葉。」

  嬴霜葉:???


第10章

  嬴霜葉有幸見識了一下咒術界最強的工作強度,並且沒忍住在心裡吐槽——

  為什麼在有課的時候還會安排這麼多任務啊?不用睡覺的嗎?!

  「最後一個任務在郊區的公墓,完成這個之後今天就可以收工了哦。」

  坐在後座的嬴霜葉咬著嘴裡的軟糖,在心裡計算了一下今天要寫的任務報告:「老師,今天的任務報告可以合起來一塊寫嗎?」

  分開寫的話,重復的操作也太多了。

  「霜葉可以試試看。」五條悟很真誠地建議道。

  嬴霜葉:?

  察覺到哪裡有點不對勁的嬴霜葉試探著問:「老師以往是怎麼寫任務報告的?」

  「哦這個啊,往上面簽個名就行了~」

  嬴霜葉:???

  伊地知:……

  事實上,您連簽名的空白報告都很少交吧!

  讓嬴霜葉覺得有些意外的是,最後這個任務,五條悟竟然跟著她一起進去了。

  「既然是我的眼睛的話,那之前有些想法就要推翻了。」

  在五條悟這麼說的時候,嬴霜葉忽然覺得有點臉熱。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被這樣提起有點曖昧,但又覺得有點難堪,像是偷來的眼睛一樣。

  平時自己在照鏡子時,也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兩只眼睛的區別實在太大了,就像石頭和珍珠擺在一起,是不是自己的一目了然。

  「霜葉能夠做到的或許——嗯?」察覺到身旁的女孩子一直垂著眼睛不說話,五條悟頓了一下,然後抬手揉揉她的頭發,語氣自然地改口,「既然是被人復制了我的眼睛的話,霜葉能做到的事情應該更多才對。」

  「老師——」

  五條悟打斷了嬴霜葉的話:「它長在霜葉的身上,就是霜葉的眼睛,之前是老師用詞不當,向你道歉啦。」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起來,現在糾結這些並沒什麼意義,木已成舟,她要做的事情應該是要對得起這只眼睛才對。

  感覺到她的情緒後,五條悟繼續說了:「霜葉的另一只眼睛有在發生變化吧,這種變化也許是因為你的咒力,也可能是因為那只六眼。現在六眼隱約體現在霜葉身上特性有三種,一是感知到咒力的軌跡,二是能夠進行精細的咒力操作,三是減少咒力的消耗。」

  六眼能夠直接看穿對方的術式、能夠非常詳細地看清楚咒力即使被阻擋了視野也不會影響、操控咒力的精密程度甚至達到了原子級別、讓咒力幾乎0消耗,這是在五條悟身上的效果。

  而嬴霜葉的那只眼睛就像是削弱版一樣,不但具備的功能不完整,就連能力的強度也天差地別。

  「可能因為霜葉還沒完全適應或者掌握六眼的能力,所以才會顯得沒大多作用,只是看起來是六眼。但是既然本就存在著功能的不完整,那麼賦予你的那些特性就應該是健全的才對。這樣才符合咒術的【等價交換】。」

  五條悟之前沒這麼想是因為他以為這只六眼可能來源於五條家流落在外的血脈,被什麼人用特殊的手段摘取並保存了而且又只有一只,所以功能缺失什麼的很正常。

  可意外發現竟然和自己的左眼一模一樣後,那麼先前的想法就是錯誤的。

  雖然完全想不出是怎麼做到的,但是他本人就在這裡,所對應的標准也應該是他才對。

  嬴霜葉打起來精神仔細聽完五條悟的話後問:「那我們來這裡是?」

  「當然是開發眼睛的能力啦~」

  五條悟這麼說完後,嬴霜葉看到一群密密麻麻的紅點從前方的黑夜中浮現。

  過於密集的紅點,讓嬴霜葉身上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

  「這個

  公墓因為地勢的原因處於風口,樹木和石碑又密集,在刮風的時候帶起的呼嘯聲特別大,所以久而久之就有傳聞說是有幽靈在竊竊私語。」

  隨著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看清了那些紅點是什麼——

  一群長得烏鴉一樣的紅眼咒靈或站或臥地落在石碑和樹梢上。

  「數量是挺多,卻也意外的弱。拿來練手挺不錯的。」五條悟語氣輕快地說。

  因為白毛老師那過分輕快的語氣,嬴霜葉心底浮現了一些不大美妙的感覺:「練手是指?」

  「雖然霜葉看起來應該分類在式神使裡,但是你本身的體術能力也是同樣很重要的,因為這直接關系到你的召喚物強度。」

  嬴霜葉有點糊塗了,不是來開發眼睛能力的嗎?怎麼又扯到體術上去了?不會是想讓她——

  五條悟笑眯眯地豎起一根手指:「所以霜葉,你不用咒靈,自己去祓除它們吧~!」

  嬴霜葉簡直瞳孔地震,這是要讓她去徒手撕咒靈嗎?!老師你到底還記不記得她兩個月前被咒靈嚇到崩潰啊!

  仿佛是看出嬴霜葉在想什麼,五條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來:「不過老師也不是什麼魔鬼啦,喏,用這個。」

  嬴霜葉:???

  你之前放哪了?!

  下意識接過匕首的嬴霜葉喃喃說:「可是這也太多了?」

  不說全是咒靈了,就算一群真正的烏鴉,這麼多也夠嗆啊!

  「嗯。」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看著遠處的咒靈們摸了摸下巴,「好像是有一點,那可以先用咒靈祓除掉一半,但相應的,霜葉要努力做到無傷哦。」

  嬴霜葉:???

  看著五條悟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嘴唇翕張了一下嬴霜葉深吸一口氣,然後點頭:「我盡力。」

  老師既然這麼說,那應該就是可以做到吧?畢竟在這種方面,他很少會真的為難或者捉弄學生,都是卡在一個剛好的點上。

  「好啦,那趕快去吧,老師在這裡等你。」白發男人那笑眯眯地擺手的樣子就像在把一只黏人的寵物趕走。

  「……」

  嬴霜葉進入裡面的墓園後,五條悟抬手放下了【帳】,將他和嬴霜葉都籠罩在了裡面。

  這座墓園年代久遠,只在周圍有著零零散散的幾盞昏暗路燈,現在【帳】落下後,夜空落下的星光被擋在外面,視野更加的不明朗了。

  詛咒們竊竊私語的聲音隨著走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大,雖然眼睛對黑夜已經適應良好,而且這群咒靈也一副看起來飛得不快的樣子,但是嬴霜葉對於要在昏晦的環境中躲過這群黑漆漆的咒靈,還是沒有什麼信心。

  老師不會故意為難吧?

  這種想法難免又浮上心頭,但是很快就被嬴霜葉壓了下去。

  沒有試過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朱雀。」

  因為依靠幻想創造出來的咒靈會被自己的潛意識影響強度,所以嬴霜葉把咒靈的模樣都定在了自己耳熟能詳的神話生物身上。

  翅膀上燃燒著火焰的朱鳥一出現,頓時就引來了詛咒們的攻擊。

  一般大城市裡的詛咒都很狡猾,碰到比自己強大數倍的敵人肯定會采用一些迂回戰術或者直接逃跑,但是誕生在這個位置偏僻的墓園裡的詛咒,顯然沒什麼腦子。

  展開翅膀的朱雀衝進咒靈堆裡一通亂拍後,原本密密麻麻的紅點頓時消失了不少。

  估摸著大約還剩一半後,嬴霜葉把朱雀收了起來,然後調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勢,迎著那群因為失去目標而朝她撲來的咒靈衝了上去。

  不就是一群厲害了一點的烏鴉嘛!一刀一個小朋——不對,一刀一只小咒靈!

  幾乎一身純白

  的少女在夜色中十分顯眼,纖細的身影在各個石碑之間輾轉挪騰,每一次出手,都會有鳥型的詛咒消散在那把寒光熠熠匕首下。

  在高低不同的石碑間和咒靈群戰鬥,難度比嬴霜葉預想的要大得多。

  為了完成老師交代的「無傷」任務,在咒靈幾乎全都聚集了過來後,嬴霜葉只好轉攻為守。

  可即使是這樣,過多的數量還是讓她有些難以應付——

  眼睛完全看不過來啊!

  感覺到有詛咒從自己的視野死角衝來後,幾乎避無可避的嬴霜葉只得將自己的咒力灌注進手中的匕首,在空氣中劃出了凌厲的一刀,瞬間將面前最近的那幾只咒靈祓除掉,然後腰腹發力,擰身後旋,在回身時帶起一刀斜劈。

  只不過這一刀嬴霜葉沒有再灌注自己的咒力,之前往咒具裡加入咒力的那一刀只是不得已的搶救手段,不然以她現在的咒力量來說,要一口氣祓除這些比蠅頭厲害不了多少的咒靈來說並不難。

  近三個月來辛苦訓練的成果在此時充分體現了出來,少女有了一定的核心力量,每一次發力都很干脆,收勢也算利落。

  如新雪一般的頭發還在因為身體力量帶起的動勢在空氣中輕輕飄動,但是之前那從視野死角衝來的咒靈已經被她那一刀祓除掉了。

  不過也因為剛剛那從視覺死角衝出來的咒靈,嬴霜葉隱約明白了五條悟說的「開發眼睛」是什麼意思。

  六眼是特殊的,即使她沒有傳說中的360度視野,但是感知能力還在。

  所以老師說的並不單指看得到的視野,她應該要把六眼的感知充分利用起來,變成像眼睛一樣會自動捕捉周圍事物的被動技能,而不是還要特意想起來,才記得這一回事。

  想明白這一點後,充分調動起感知的嬴霜葉祓除咒靈的動作變得更加利落了起來。

  手插口袋站在墓園大門處的五條悟將嬴霜葉的一切動作都盡收眼底,少女和咒靈的糾纏從一開始的硬碰硬轉變成攻防交錯,原本尚顯生澀的動作也在一次次的揮刀、跳躍、旋身中變得圓滑熟練起來。

  最讓五條悟覺得有些驚喜的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本次訓練的真正目的,並且在朝那個目的靠攏。

  因為之前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嬴霜葉一直很依賴眼睛的視野,從而忽略了對咒力的感知。

  作為她的老師,五條悟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因為嬴霜葉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便分了一個輕重緩急。這種可以明顯提高戰鬥水平的操作,可以等她打好基礎之後再慢慢引導、糾正。

  如果不是今天察覺到她眼睛的異常,五條悟還會再晚一點對她提出這個要求。

  畢竟讓一個可能在三個月前還是對咒術一無所知、什麼都不會的普通人,一心多用地學習這麼多東西,即使是五條悟都覺得有點太苛刻了。

  可如果那只六眼是復制的他的,事情就不一樣了。

  他會理所當然地覺得她能夠做得更好、需要做得更好。而現在擺在眼前的事實,也告訴他的確如此。

  這個孩子不止比他們想像中要堅強,學習能力和天賦也比他預計的要高,成為和他齊名的咒術師只是時間問題。

  但這樣一來,被思考過很多次的問題再次浮現在五條悟腦海中。

  什麼人將她變成這樣的?送到他面前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難不成想讓他自己培養出一把可以殺自己的刀?太搞笑了吧,先不說做不做得到,他難道長了一副眼盲心瞎的樣子?

  嗯,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後,思維發散的五條悟饒有趣味地想,說不定是因為現在的咒術界就他一個在干活的特級,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掉下個小朋友來給他干活呢。


第11章

  當最後一只咒靈被祓除掉後,嬴霜葉感覺自己穿在制服裡面的背心都已經濕透了。

  她隨手將衣領的盤扣扯開散熱,然後跳下墓碑,一邊低頭檢查著身上有沒有哪裡受傷,一邊朝五條悟的方向走去。

  雖然無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咒靈紫黑色的血跡,但簡單檢查過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麼破損的痕跡。嬴霜葉高高興興地朝五條悟張開手,轉了一圈給他看。

  「老師,我沒有受傷!」

  「霜葉的確比老師想像中要做得好呢。」五條悟笑眯眯地說,之前那句「無傷」完全是他心血來潮加上去的,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而已,「不過還是有一點小瑕疵。」

  言語間,嬴霜葉看到五條悟從自己腦後捻出一縷頭發給她看。

  嬴霜葉本來是一頭及腰的長發,當時做實驗被五條悟用【蒼】削了個大缺口後,就修理到了堪堪落在胸口的長度,而且距離現在不過兩個月,所以她的發尾是很平整的。

  但現在平整的發尾有一小撮頭發短了幾公分,顯然是剛剛被咒靈的攻擊削到了,只是她沒感覺到,也沒看到。

  自己伸手捻住那撮頭發後,嬴霜葉盯著那抹發尾有些遺憾又可惜地嘟囔:「欸?我都不知道……」

  「已經很棒了,我原本以為霜葉這套制服會在今晚變成抹布呢。」

  聽到五條悟那輕浮含笑的語氣,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的嬴霜葉地抬頭看他,臉上有些不可置信:「老師,你說的和你想的怎麼不一樣啊?!」

  「當然要把目標定高一些,霜葉才會更努力啊。雖然霜葉說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還在,你還沒有完全認同自己咒術師的身份啊。」五條悟毫無負擔地說,「咒術師和普通人是有區別的,不逼自己一把,你永遠不會知道上限在哪裡。」

  嬴霜葉沉默了一瞬,覺得五條悟說得對,但是也很沒道理:「那要是最後的結果和老師說的差很遠,不是會很打擊學生的自信心嗎?想想看啊,以為老師按照教學進度布置的作業,自己卻不會做,會很讓人懷疑自己的水平的!」

  「嗯。」似乎若有所思的五條悟贊同地點點頭,然後笑容愉快地說,「可霜葉這不是完成得很好嘛。」

  嬴霜葉深呼吸了一下,冷靜地說:「五條老師,太過理所當然的態度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很火大的。」

  「變心的速度也太快了啊,霜葉下午還在說老師是個很溫柔可靠的人吧?」

  「這兩件事又不衝突!」

  「噗。」五條悟沒忍住笑出聲,然後揉揉女孩子的頭發,態度認真了許多,「霜葉是我到目前為止帶過的最特殊的學生,老師也很好奇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所以難免會想看到更多的可能,霜葉能夠理解的吧?」

  她的術式再配合上六眼,可不是什麼小孩子過家家玩泥巴啊。

  擁有【五條悟眼睛】的女孩子,會成為第二個【五條悟】嗎?

  他很期待。

  因為咒靈都被祓除干淨了的緣故,【帳】在這個已經自動升上去了。清亮的月光落在男人身上,純白無瑕的發絲彌散出淺淺的光暈,線條明晰的面孔在光影中如雕塑般深邃俊朗。

  忽然褪去那份輕浮的五條悟讓嬴霜葉一下子有點無所適從,她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悄悄攥緊手心把話咽了回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點頭。

  從墓園返回高專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但是五條悟沒讓嬴霜葉回宿舍,而是先帶她去了高專的另一個地方。

  布滿青苔的石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勉強照亮了腳下的石階。

  古老的黃銅鑰匙插入鎖孔後,五條悟打開了門前那扇厚重的大門。

  站在五條悟身後台階上的嬴霜葉好奇地

  偏頭,越過他的身影往裡看去,但是裡面似乎沒有窗戶,黑黢黢的一片,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

  「啪」的一聲,室內的燈被打開了,明亮的光線頓時充滿了視野。

  「霜葉既然已經不抗拒和咒靈接觸,那麼就把訓練的重心放到體術上來吧。」五條悟一邊說一邊往裡走,「一把趁手的武器,可以幫到你很多。」

  嬴霜葉跟著他走進去,發現這是一間武器庫,或者說咒具庫。

  裡面的架子和牆面上,都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兵器,而且都是冷兵器。

  就在嬴霜葉像參觀博物館一樣好奇打量這些不止存在了多久的咒具時,五條悟已經找到了他要的東西,從牆上取下來遞給了嬴霜葉。

  「來。」

  「刀?」嬴霜葉對冷兵器不太了解,只大概知道這把刀身筆直的刀不是霓虹太刀。

  「唐刀。」五條悟說,「准確來說是唐刀的一種制式,也叫橫刀。」

  聽到五條悟的話,正在打量手中咒具的嬴霜葉愣愣地抬頭。

  「感覺霜葉會更喜歡這種樣子的咒具?」

  嬴霜葉不管是名字、正字圓腔的吐字、制服,還是她創造出來的咒靈,全都帶著隔壁種花家的文化特征。很明顯她在出現在山梨之前,就是來自那個國家。

  五條悟不確定嬴霜葉是否真的失憶,但這對他來說不重要。

  誰都會有自己的秘密。而且這個孩子明顯不是出於自願變成這樣的。

  嬴霜葉不自覺地抱緊了手中冷冰冰的刀,眼眸濕潤地笑著點頭:「我很喜歡,謝謝老師。」

  在忌庫外簡單教了嬴霜葉幾個起手式後,師生倆就地分別,各回各的宿舍

  已經洗完澡上床關燈休息的嬴霜葉,在躺了幾分鐘後又倏地一下掀開被子爬起來下床,借著落進房間裡的月光拔出了那把鋒利的橫刀。

  玄色的刀柄上並沒有太多的被使用過的痕跡,刀鍔上是錯金銀的流雲飛鳥圖紋,狹直的刀身明如秋水,寒光冷冽。

  整把刀大約70公分長,拿在手中頗有分量,嬴霜葉能夠單手揮起來,但是在不用咒力強化身體的情況下,長時間使用還是會很吃力的。

  也就是說,她要練好這把刀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她仍舊為拿到這把刀而覺得開心。

  並不寬敞的宿舍裡,穿著睡衣的少女試探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橫刀,然後垂下眼睛用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刀身。

  所以說,老師真的是個溫柔的人啊。

  沒過多久,嬴霜葉在教室裡見到了一直活在台詞裡的二年級前輩,也是自己最後一名同期——

  乙骨憂太。

  身負詛咒的少年和她一樣穿著白色的校服,不過褲子還是黑色的,不像自己一身純白。

  在乙骨憂太踏入教室的一剎那,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那股強悍無比的詛咒氣息。

  因為有著動漫劇情打底,嬴霜葉知道乙骨憂太肯定不是壞人,所以她並沒有像其他三名同期那樣,在感覺到詛咒的一瞬間就做出了戰鬥准備,用武器將新同學包圍了起來,充分地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不歡迎他的心情。

  「這裡可不是被詛咒的人該來的地方啊。」

  身後的黑板被一把鋒利的長刀刺穿,正打算做自我介紹的乙骨憂太像一只被人抓住翅膀的小雞仔似的,在三名初次見面的同學氣勢迫人的包圍下露出慌張的神色。

  旁邊看戲的五條悟看了一眼還好端端坐在位置上,沒有表現出絲毫防備和警惕的嬴霜葉後,語氣輕快地說另外三名學生說:「你們最好趕緊離他遠點哦。」

  真希&狗卷棘&胖達同時扭頭:「?」

  就在三人疑惑間,巨

  大的詛咒從乙骨憂太的身後顯現,如同沼澤一般黏稠的壓力陡然籠罩全場。

  詛咒一把抓住了真希手中的長刀,發出了憤怒的聲音:「不准……欺負憂太!」

  真希手中鋒利的長刀被咒靈抽走後又隨手甩出,擦著吃瓜群眾嬴霜葉的手臂狠狠地釘入了後面的牆面。

  但是事情到這裡並未結束,咒靈巨大的手掌還在向前,抓向剛剛對乙骨憂太露出了攻擊意圖的高專生們。

  咒靈的手指明明只是單純的劃破空氣,但是周圍的講台和課桌椅卻像承受了什麼巨大的壓力,在頃刻間破碎。

  附著在少年身上的詛咒實力遠超一般特級,是現有咒靈的天花板,即使沒有完全顯現,也不是現在的一年級新生能夠對付得了的。

  但嬴霜葉還是出手了。

  詛咒都攻擊她、都攻擊自己的同期了,再無動於衷也太奇怪了吧?而且他們又不是什麼惡劣的同學關系,作壁上觀會很影響同學情誼的!

  「大聖!」

  忽然出現在空氣裡的大聖一棍子狠狠地砸到了咒靈的大手上。

  咒靈的手臂被一棍子砸得變形,動作因此停滯了一瞬,但也因為受到攻擊變得更加暴躁起來。

  受擊變形的手在一瞬間恢復原樣,然後緊緊攥住了大聖手裡的棍子,連猴帶棍子砸進地面的同時從乙骨憂太的身後顯現出更多的軀體。

  兩股咒力激蕩間,尚且稚嫩的術式被強過數倍的力量碾碎了。咒力掀起的爆炸猶如狂風過境一般地將玻璃窗和還有教室裡碎裂的桌椅全都撕碎,但是被咒靈半環在懷裡的少年被保護得好好的。

  探出身來的咒靈上半張臉全都被肌肉一樣的肉塊覆蓋了,獠牙尖利的大嘴幾乎占據了下半長臉,它的身軀類似風干的屍體那樣,能清晰地看出肋骨和肌肉的形狀。

  三名高專生們趁著咒靈被大聖吸引了注意力時飛快退到安全距離,乙骨憂太此時也像終於反應過來似的,企圖阻止咒靈的攻擊。

  「裡香,不可以——」

  但很可惜,發怒的咒靈並不受他控制。

  說實話,面對氣息如此強悍的咒靈,嬴霜葉還是有些發怵的,畢竟咒靈對她來說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也不可能如此之快的就從那種陰影裡完全走出來。

  之前不再害怕,是因為那些詛咒的等級太低,已經不夠她看的了。

  可是面前的這只咒靈和那些雜魚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大聖消失在空氣裡,嬴霜葉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執念在霎時間激起了戰鬥的欲望——

  第一次主動的、迫切的想要戰鬥。

  老師很可靠沒錯,但是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將命運握在自己手裡!

  「轟——」

  一條金光閃閃的生物陡然由虛變實,咆哮著衝向了咒靈。

  突然出現的生物體型悠長又矯健有力,強而有力的尾巴在甩過空氣時甚至扭曲了大氣,卷起了陣陣透明的漣漪。

  它用自己布滿鱗片的身體狠狠卷住了咒靈的雙臂和脖頸,牢牢地封鎖住它的行動。細長的胡須在空氣中飄動,那雙明黃的雙眼居高臨下地對咒靈怒目而視。

  要問種花家的兔子們,心中第一時間能想起來的強大到幾乎不可戰勝的神話生物,龍肯定排在前幾名。

  金龍的出現徹底激怒了咒靈,眼看著特級過咒怨靈就要完全顯現,看戲看夠了的五條悟終於動了。

  原本倚靠在窗邊的白發男人瞬移般地出現在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的面前,然後張開五指,抬手按住了它從虛空中探出來的腦袋,用輕松含笑的表情將掙扎的咒靈硬生生地按了回去。

  看到五條悟出手了,金龍松開桎梏,身形一轉回到了主人身

  邊。

  因為五條悟那過於輕松的模樣,嬴霜葉都沒有心思去好好欣賞自己剛剛創造出來的式神了——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戰力天花板嗎?那種程度的咒靈,抬抬手就摁下去了。

  ……

  這樣一想的話……她真的能夠用好這只眼睛,對得起它「原來」的主人嗎?

  隨後,五條悟在一片狼藉的教室裡給學生們解釋了乙骨憂太身上詛咒的情況。

  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是感情極好的幼馴染,在乙骨憂太生日時,祈本裡香還從家裡偷出來了戒指,約定好了長大以後要結婚的。

  但是後面因為意外,祈本裡香死去了。

  「於是,就被最喜歡他的裡香詛咒了。」白毛教師興致勃勃地抓著乙骨憂太的肩膀,將他往前推了推,「他,就是乙骨憂太。」

  「所以大家以後要小心點哦,要是攻擊憂太的話,是有可能觸發裡香的詛咒的。」笑容明朗的白毛教師毫無負擔地補充說。【1】

  聽完後,在場的所有學生都對自己的老師感到了無語。

  「這種事情應該早點說吧?!」

  「鮭魚。」

  「欸,這能怪我嗎?是你們出手太快了,沒給我時間說啊。」性格糟糕的老師理直氣壯地甩鍋給學生們。


第12章

  簡單地做過了自我介紹後,五條悟向學生們宣布了今天的咒術實習。

  「一年級現在有五個人了呢,真是少見的大豐收啊。」五條悟輕輕嘖了一聲後說,「棘和熊貓一組,真希和憂太一組,霜葉可以單獨行動了。時間還早的話,在外面逛逛再回來也是可以的。」

  雖然沒有特意點名,但是除了不清楚情況的乙骨憂太外,其他人都知道五條悟最後那話是對嬴霜葉說的。因為之前只有她是一直跟著老師行動的。

  嬴霜葉在五條悟的話說完後愣了愣,隨後點頭:「好的。」

  學生們分成了三組。棘和熊貓都熟悉任務流程,嬴霜葉也能夠熟練地使用術式了,所以還不能控制的身上詛咒的乙骨憂太成了眼下需要五條悟重點關照的對像,於是他帶著真希和乙骨憂太去任務地點。

  雖然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嬴霜葉一個人拉開車門鑽進車裡時,心裡還是不免會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不過經歷了這麼離奇的事情,會有雛鳥情節也很正常吧?等後面習慣就好了。

  安慰好自己的嬴霜葉很快地打起精神,活力滿滿地和車裡的輔助監督打招呼:「上午好,伊地知先生。」

  「上午好,嬴同學。今天是我負責輔助你進行任務,地點是一家位於休閑公園裡的小型游樂園,等級為二級。」

  「欸?游樂園裡的詛咒嗎?」

  眼睛的余光看到嬴霜葉系好安全帶,將隨身攜帶的武器放好之後,伊地知發動了車子,並且和她解釋任務情況。

  「是的。這座公園裡曾經發生過殺人事件,再加上游樂園裡有鬼屋這個項目,兩者相互影響之下,久而久之的就誕生出詛咒了。」

  聽完伊地知的話,嬴霜葉眨了下眼睛:「鬼屋啊……」

  她下一個咒靈,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僵屍什麼的?絕對的童年噩夢啊。足夠可怕的話,也算一種厲害的程度吧?

  嬴霜葉的術式雖然聽起來很簡單,只要在腦子裡幻想一下就可以創造出式神,但是實際操作起來是很難的,更別說還要保持一定的質量了。

  在幻想中對咒靈進行定義時,嬴霜葉要一遍遍回憶起那種認為它很厲害的心情,並且從頭到尾一直保持,咒靈才會繼承到她想要的強度。

  有點像玩游戲時角色的初始數值。明明是一個角色,但是數值會在一定的區間內浮動,不過可以通過一遍遍重復的調整來解決這個問題。

  在保持這種狀態的同時,嬴霜葉還要分心用咒力進行塑形。咒靈的精細度越高,它們能做到的事情也就越多,戰鬥力自然也就越強。

  就拿今天她創造的那只幻想生物金龍來說,金龍的身體長度,四爪分布的位置以及龍爪的鋒利程度,都會影響到它的戰鬥力。

  龍爪的指甲圓鈍短小的話,殺傷力就會小一些,但是太長的話,可能很容易會被折斷。

  因為嬴霜葉並不能賦予幻想生物們術式,所以它們的戰鬥基本全是肉搏,或者抽取嬴霜葉的咒力,進行簡單粗暴的光炮攻擊。

  肉搏這一部分,與嬴霜葉本身的體術能力,還有在幻想時腦海中浮現的有關於它們的特征有關。

  比如說大聖耍棍子,抬手遠眺的模樣幾乎是刻在嬴霜葉DNA裡的記憶,只要想起大聖,她潛意識裡就會想到這個動作,所以咒靈也會這個標志性的動作,戰鬥時也多是用棍子攻擊。

  金龍的話,其實是以口吐咒力光炮為主,但是今天情況特殊,才沒有這樣做。

  就在嬴霜葉一遍遍在腦海裡回憶僵屍的樣子時,轎車停下了。她下意識地扭頭往外看,發現公園外面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伊地知陪她往裡面走了一段距離,在能夠隱約看到游樂園的入口時,便停下了。

  「裡面便是游樂園,嬴同學需要自己進去。」

  嬴霜葉看了一眼,然後點頭:「好。」

  「那麼,現在將【帳】放下。」

  晦暗的光線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下來,投下斑駁朦朧的光影。或許是因為游樂園裡出現了詛咒,公園的樹林裡連蟲鳴鳥叫都聽不到幾聲,就好像全都被嚇跑了。

  這個和休閑公園幾乎融為一體的游樂園似乎有些年頭了,設施雖然被保養的不錯,但是仍舊能夠看出有些年份了。

  開在這樣的公園裡,真的賺錢嗎?嬴霜葉一邊好奇地想著,一邊朝那有著明顯殘穢痕跡的鬼屋走去。

  本就陰森破敗的鬼屋,在殘穢的加持下變得更加鬼氣森森。會被恐怖片嚇到的嬴霜葉沉默了一瞬,內心有點抗拒一個人進入這樣的屋子。

  不過這個世界的鬼就是詛咒,自己現在又是咒術師,換算一下來說,是抓鬼的道士了?那應該是它們怕自己才對。

  這樣想著,嬴霜葉解下了身上背著的武器袋取出刀來。但是她遲疑了一瞬之後,還是決定叫個咒靈陪自己。

  循序漸進,循序漸進嘛。

  「大聖。」

  上午被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碾碎過一次的大聖再次出現,陪著身穿白色制服的少女走進鬼屋。

  但是在穿過鬼屋前的排隊區域時,嬴霜葉忽然扭頭往身後的某個方向看去。

  即使在光線黯淡的【帳】中,豐茂油亮的樹葉也恍如一片綠色的海洋,造型可愛的飛機乖巧地停在地面上,遠處錯落有致的旋轉木馬也都紋絲不動,視線裡看不到任何活動的身影。

  奇怪?是自己的錯覺嗎?

  嬴霜葉疑惑了一瞬後,帶著咒靈進入了鬼屋。

  當一身純白的少女消失在黑洞洞的大門後,【帳】內似乎又恢復了空無一人的安靜。

  但是旋轉木馬的承重柱後赫然站著一抹高大的身影。

  身穿五條袈裟的黑發男人笑眯眯地將手攏進寬大的衣袖,喃喃自語:「不愧是六眼啊,即使沒有完整的視野也很敏銳,差點就要發現我了。」

  「嗯,不過有點可惜,並不是詛咒啊。」說著,男人慢悠悠地抬腿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游樂園。

  現在祓除一只二級詛咒對嬴霜葉來說不要太簡單,特別是因為身處鬼屋,嬴霜葉干活的積極性都提高了不少——

  趕緊完事離開這裡!

  飛快地找到詛咒進行祓除後,【帳】自動收了上去。

  重新回到陽光下的嬴霜葉收起大聖,在心底感慨了一下:唯心果然是最可怕的事情了!

  見嬴霜葉的任務沒出什麼亂子,伊地知也松了口氣。雖然這不是嬴霜葉第一次單獨做任務了,但是是第一次在沒有五條悟的陪同下做任務,伊地知多少有點擔心出意外。

  特別是今天從高專出來前,這位同學又在學校裡召喚出了力量強大的咒靈和詛咒打了一架,他們還以為是刺激之下又失控了,畢竟今天來的那個轉學生身上的詛咒是真的很可怕啊。

  伊地知:「辛苦了,嬴同學。」

  「沒有。」嬴霜葉搖了下頭,看著准備打開車門上車的伊地知忽然說,「伊地知先生,五條老師說時間早的話是可以出去逛逛的?」

  聽到嬴霜葉的話伊地知頓了一下,的確,在完成了任務,並且沒有後續安排的情況下,高專並不會拘著學生們的活動,在外面逗留一會兒是可以的。

  但是這位同學獨自出門沒關系嗎?既然是五條先生提起的……應該是沒關系的吧?

  「的確可以。」伊地知轉身看向一身白色制服的少女,「嬴同學想去哪裡,我送你。」

  嬴霜葉

  看著面容清瘦的輔助監督,委婉地拒絕了他的好意:「謝謝伊地知先生,但是你還有事情要忙吧?我可以自己搭地鐵,也記得回高專的路。」

  這邊的地理位置並不偏僻,而且的確還有不少工作要做的伊地知沒有再說什麼,點頭道:「那請嬴同學務必注意安全,遇到問題及時聯絡高專。」

  「我知道了,伊地知先生再見。」

  「再見。」

  和伊地知告別後,嬴霜葉跟著手機的導航搭乘地鐵去了市區。

  手捧一支可麗餅的少女看著文化氣息截然不同的大街,默默在心底感慨還好給點亮了語言的技能,不然她現在就跟個文盲差不多了。

  在路過一家少女心滿滿的飾品店時,嬴霜葉的腳步頓了頓——

  她來這裡之後接受了那麼多人的幫助,也應該有點什麼表示才對。畢竟他們現在不再是屏幕裡被設定好一切的動漫角色,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於是,已經通過任務在卡裡攢了一筆錢的嬴霜葉,給老師和同期們都挑選了一波小禮物。

  進入高專的結界後,嬴霜葉把大聖叫出來給自己拎東西,心中已經在琢磨要不要等五條悟回來後,問問他咒術界有沒有什麼障眼法之類的東西,讓她在大街上也能讓咒靈給自己拎包了。

  不然一堆購物袋憑空飄在空氣裡,絕對會引起恐慌的。

  嬴霜葉回到高專後,才知道真希在任務中受傷的事情,因為家入硝子外出進修並不在高專,所以在外面住院了。

  問清楚地址和病房的嬴霜葉匆匆趕到醫院時,恰好聽到了老師的聲音:「我個人認為,沒有比愛更扭曲的詛咒了。」【1】

  嬴霜葉頓了一下,然後就看到老師和乙骨憂太都朝她看了過來。

  「霜葉來的真是快啊。」

  「嗯。」嬴霜葉繼續往前走,「老師,真希還好嗎?」

  「已經沒什麼事了哦。」五條悟指了指身後的病房,「在裡面休息呢,現在應該是醒著的。」

  嬴霜葉點了下頭,看看明顯沒有受什麼傷的乙骨憂太說:「乙骨同學,那我先進去了。」

  「啊好。」

  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的真希聽到開門聲後,下意識轉頭,有點驚訝。

  「霜葉?」

  「嗯。」嬴霜葉朝床邊快走了幾步,「我聽說你受傷了,沒事吧?」

  真希看著同期臉上真心實意的擔心輕輕抿了下唇,然後從床上爬起來,抓了抓散亂的頭發:「沒事,只是不小心被詛咒劃到了,明天就能回去了。」

  即使知道沒什麼事情,但是本人的回答更能讓嬴霜葉放心:「那就好。」

  感受到嬴霜葉陡然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真希有些別扭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太誇張了吧?為了這點小事特意趕過來的嗎?」

  「不能說是小事吧。」嬴霜葉頓了頓,聲音有點輕,「會很痛的吧……被詛咒感染的傷口。」

  就像明明知道有無數的蟲子在撕咬傷口,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著它們在一點點蠶食掉自己的生命。

  真希看著垂下眼睛的同期怔愣了一瞬,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些手足無措的表情。

  「喂……別哭啊笨蛋!受傷的人不是我嗎?!你哭什麼啊!!」

  「抱歉,有點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把它憋回去……等下,你是水做的嗎?為什麼哭得更凶了啊?!那個白痴老師呢!」

  「老師好像在和乙骨同學談什麼事情。」

  「有精神回答我的問題不如想辦法別哭了啊!」

  病房裡安靜了一瞬後,忽然傳出一聲身體相接的悶響。

  從病床上跪起的少女一把

  抱住了站在床邊抹眼淚的同期,盯著前面雪白的牆面,聲音緊繃地說:「別哭了,死不了的。」

  「……嗯。」

  病房外。

  乙骨憂太聽到裡面的動靜後,神色不安地看向旁邊的白毛老師。

  「五條老師?」裡面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五條悟看著緊閉的病房門輕聲說,「已經過去了。」


第13章

  返回學校後,嬴霜葉忽然想起什麼,讓順路路過宿舍這邊的五條悟等她一下就匆匆跑回宿舍裡,隨後又跑出來。

  「我今天去市區了,這是給老師的蛋糕,然後這是乙骨同學的。」

  嬴霜葉把打包好的蛋糕和一包餅干分別遞給老師和同學。

  五條悟什麼都不缺,而且用的東西也看起來不便宜,嬴霜葉想了想覺得現在還是買甜品最合適了。畢竟這個人可是被惠惠吐槽在人命關天的時候還去買了喜久福的!

  沒想到自己還有份的乙骨憂太鄭重地接過餅干,認真道謝:「謝謝贏同學。」

  「竟然還是限量的,霜葉的運氣真好啊。」五條悟對東京及周圍地區大大小小的甜品店了如指掌,哪家會在什麼時候出什麼樣的限量甜點,他大概比自己的任務記得更清楚。

  一般來說,人氣甜品沒有預約的話,要買到限量只能趁早。但是嬴霜葉明顯是先做了任務再去市區,就這樣還能買到限量的甜點,是真的運氣很好了。

  「欸?是嗎?」嬴霜葉自己也驚訝了一下,她純屬是看著喜歡隨手點的。

  「是啊。」五條悟笑眯眯地晃了一下手中的蛋糕,「不過霜葉出去玩還記得老師,真是沒白疼你啊。」

  隨意又親昵的語氣讓嬴霜葉有些臉熱——

  真人的殺傷力也太大了吧!

  她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努力組織起語言:「因為很感謝老師,但是又覺得不管買什麼禮物都不足以表達,所以,老師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努力完成的!」

  五條悟沒想到嬴霜葉會說出這樣一番回答來,他把蛋糕換了只手,然後用力地揉了揉女孩子的頭發:「霜葉首先要感謝的是自己啊。」

  嬴霜葉有些怔怔地看著他。

  五條悟微微彎下腰,被繃帶遮住的眼睛落到和她視線齊平的位置,唇角含笑地對她說:「霜葉所有的一舉一動,才是走到今天的根本原因啊。老師只不過剛好見證了這一切。」

  他的確可以因為自己的好奇,不顧所有人的意願保下嬴霜葉,讓她入學高專。但是這樣的話,她的生活絕不會這樣輕松,也不會成長得如此之快。

  而且啊,把別人的存在看得太重要而看不到自己的話,可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比起感謝老師還是自己更重要。有獎勵自己什麼嗎?」

  「……有!買了一個特別可愛杯子!感覺只是看到都會心情變好。」

  「不錯嘛。」

  看著面前師生互動的乙骨憂太悄悄地握緊了手裡的餅干袋子,他的新同學和老師,都是一群很好的人啊。

  和學生們分別後,五條悟拎著那塊小蛋糕走進了熟悉的小黑屋裡。

  已經等候多時的總監部高層們,在他進來時立即發出了不滿。

  「五條悟!上午你的學生們在高專鬧出動靜也就算了!但是任務期間竟然讓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完全顯現!它比上次嬴霜葉失控的咒力要恐怖得多,繼續暴走的話一座城鎮都會被摧毀!這就是你說的監管?!」

  「霜葉查不出來歷,但是祈本裡香的生平是可以完整查到的。」五條悟漫不經心地說,「總要弄清楚一個出生非術師的家族的女孩怎麼會擁有這麼強的力量吧?不然誰都不知道還會不會出現更加特別的人。你們說,對嗎?」

  五條悟的話說完,只有幾扇障子門的特殊會議室一下子就安靜了。

  咒術總監部一直都很忌憚出現強大的年輕術師,五條悟的這番話,算是戳到他們心窩子身上了。

  年輕的術師們,總是很容易被五條悟吸引,從而成為五條派的人。即使不是,心底也是崇拜他的。如果源源不斷的有厲害的術師加入五條悟的陣

  營,這絕對不是總監部想要看到的情況。

  「但是你不要忘記乙骨憂太身上還背負著秘密死刑,如果他再一次暴走傷人——」

  「如果祈本裡香失控暴走,我當然會拼命阻止它的。」覺得和他們沒什麼好說了的五條悟轉身離開,「而且我也要提醒一下各位,我是站在乙骨這邊的。」【1】

  「這是白掌。養在室內燈光下也能開花,而且花期長,不用怎麼打理。我也可以定時來照顧它,家入小姐不用操心的。」

  知道家入硝子進修回來後,嬴霜葉把前些天買來的禮物送到了醫療室。

  雖然有聽聞過家入硝子喜歡喝酒,但是還是未成年的嬴霜葉買不到酒,送其他東西又怕掌握不好喜好,於是干脆就買了一盆生機勃勃的白掌。

  她之前因為訓練中受傷的事情來過幾回醫療室,覺得這裡面似乎有點空蕩蕩的感覺,增加一點綠植在工作累了的時候看一眼還是很不錯的。

  看上去有些淡漠厭世的醫生撥弄了一下翠綠厚實葉片,潔白微卷的花朵筆直地高出葉叢,生機盎然又有一些俏皮的感覺,倒讓她覺得有些像面前的女孩子。

  「謝謝,是一份很棒的禮物。」家入硝子收下盆栽,將它放到了辦公桌的角落上,然後轉過頭聲音溫和地問她,「霜葉會養花?」

  嬴霜葉還記得自己【記憶混亂】的設定,於是思考了一下,說:「感覺以前是住在一個有家庭花園的房子裡,每個季節露台上都有開花的植物。」

  在把她接過去之前,早年喪偶的外婆都是一個人住。

  獨居多年的老太太在陽台上養了不少的盆栽,還有菜。嬴霜葉去了之後,耳濡目染地跟著外婆學了不少東西,後來等她上初中的時候,給花施肥澆水、修剪枝葉的人就變成了她,外婆會在一旁看著,然後指點她哪裡做得還不夠好。

  家入硝子聽完後點點頭,眼角的那顆淚痣讓面色寡淡的她看起來慵懶又隨性:「霜葉的腦部並沒有什麼損傷,可能是因為忽然獲得了咒力,所以對記憶產生了影響。等力量穩定後,或許能夠找回以前的記憶。」

  女孩子在提起以前的事情時,會不由自主的露出很柔軟的神色,家入硝子覺得即使知道失去的記憶裡有不好的部分,但她應該還是很想找回自己的以前的。

  聽到家入硝子的安慰,嬴霜葉怔了一瞬,然後彎起眼睛露出笑容:「嗯。」

  乙骨憂太來了之後,嬴霜葉終於不是一年級裡體能墊底的存在了。

  「真希、棘,還有最後兩圈。」

  「憂太加油啊。」

  因為是咒骸,只要有咒力就有力量的熊貓並不會進行常規的體能訓練,而是在同期們訓練時坐在一旁按計時器,順帶擔起啦啦隊的責任。

  拖著腳步的乙骨憂太看著前方基本保持速度不變的同期們,咬牙重新跑起來。

  去了一趟醫療室而姍姍來遲的嬴霜葉也很快地加入了跑步的隊伍裡。當用來熱身的長跑結束後,真希拿起了訓練用的木棍,開始了每日的揍人環節。

  一年級開學不過兩個多月,嬴霜葉就從被真希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狀態變成了同樣用木刀的話,可以在一定時間內堪堪打成平手。

  為什麼說一定時間內呢,因為兩人體能方面的不足並不是一下就能彌補的,嬴霜葉的續航能力不夠。不過這也側面證明了嬴霜葉很有戰鬥天賦,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很快就能成為名副其實的特級術師。

  但是在面對攻擊距離長於自己的木棍時,少不了要被揍。而且真希在訓練時很嚴厲,手中的力道絕對不輕。

  「收刀回轉的動作再干脆一點啊,留給個尾巴給我打手嗎?」

  「手臂、肘還有腕,要協

  調發力,光手腕不夠。」

  在陽光下散發出晶瑩光澤的不僅是額間的汗水,還有發圈上水晶裝飾。

  除了人人有份的餅干外,嬴霜葉還給真希送了發圈,送了熊貓一個陶瓷的熊貓擺件,狗卷棘則是網絡上超級好評的金槍魚蛋黃醬一打。

  對於從一開始就能夠迅速理解自己用詞,並且准確挑中自己最喜歡餡料的嬴霜葉,狗卷棘簡直震驚了,深深覺得自己碰上了觸及靈魂的至交好友。

  熊貓甚至還懷疑過嬴霜葉是不是對狗卷棘有點什麼,對此,嬴霜葉只能打著哈哈敷衍過去。

  當訓練場上的少女們打得難解難分時,乙骨憂太終於跑完了今天的圈數,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停在原地調整呼吸。

  和狗卷棘坐在一旁的熊貓看了看被放在旁邊的練習用木刀,再看看場中的少女們:「憂太來了之後,真希就朝著訓練狂魔的方向發展了呢。本來只有霜葉一個人還差點意思,現在兩個人剛好。」

  「鮭魚。」

  聽到熊貓的話,乙骨憂太正直起身子准備說什麼,卻被身後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

  「哈,讓一個廢物來教體術,高專不嫌寒磣嗎?」

  特意提高的聲音保證了訓練場上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不止或站或坐在場邊的三人扭頭往訓練場的入口看去,場中訓練的少女們也一齊停下了動作,看向聲音的來處。

  一名穿著黑色寬袖羽織,下著寬松淺袴的金發青年正抱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場中的真希,露出嘲諷的笑容。

  「白頭發,你就是那個擁有一只六眼的特級術師吧?一個特級竟然由一個連咒靈都看不到的廢物來教習,悟君要是不想教你的話,禪院很歡迎你。」

  嬴霜葉擰起眉,還沒開口,旁邊的真希已經上前了一步,將嬴霜葉的身影擋在了身後。

  「直哉你來干什麼?!這裡是高專,可不是禪院家。」

  「我來干什麼需要和你這種廢物解釋嗎?像你這種在男人說話時,要閉嘴聽話都不會的女人,還是趁早從世界上消失吧。」

  金發男人神情倨傲地對真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訓練場上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一年級的學生們,包括才入學不久的乙骨憂太,全都對來人露出了十分不歡迎的架勢。

  「哪裡來的封建余孽?大清不是,哦不對,幕府不是早就沒了?」

  在場的人都沒太懂嬴霜葉後半句是什麼意思,但是「封建余孽」這就足夠他們理解了。

  嬴霜葉說完後,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頓時一把抓住前方的真希往後退出幾步,原本站在訓練場入口處的人忽然出現在她們原本站立的地方。

  「有點本事啊?」禪院直哉看著反應及其迅速的白發少女,慢慢眯起眼睛,盯著她的那只左眼說,「臉蛋倒是長得挺漂亮的,要不要考慮一下嫁進禪院家?我聽說你很害怕咒靈吧?嫁給我的話,就不用面對這種危險了,每天乖乖待在家裡就行了。看在這只眼睛的份上,可以考慮給你正妻的位置。」

  嬴霜葉只覺得這個人的話簡直荒謬無比,甚至都生不起氣來了,只有一句真摯到不能再真摯地話脫口而出:「有病去醫院。」

  「直哉,收起你那肮髒的心思。」同樣怒不可遏的真希再次上前,「霜葉是高專的學生,是五條悟的學生!」

  「都能讓你這種廢物來教她,我看悟君也沒怎麼把她當學生嘛。畢竟莫名其妙出現的六眼,還能穿過無限的防御是吧?」禪院直哉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上下打量著嬴霜葉的眼神像是在評估某種物品的價值,「面對這種算不上致命弱點的威脅,變成自己的人,是一種很好的選擇啊。」

  禪院直哉那若有所指的語氣讓嬴霜葉愣了一下,隨

  後,一股難以遏制的怒氣和惡心從胸腔直衝腦門。

  「不要自以為是的把五條老師想得和你這種垃圾一樣!」

  禪院直哉這會兒倒是沒有生氣,只是眼尾上揚的眼睛裡惡意更明顯了,他朝生氣的少女露出嘲弄的笑容:「你這不是很快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嗎?該不會是已經——」

  「龍!」

  隨著少女的呼喚,之前困住過裡香的金龍再次在高專內顯現,縱聲咆哮著撞飛了禪院直哉。

  嬴霜葉的攻擊來得太突然,沒想到她敢在高專內對自己出手的禪院直哉雖然及時用咒力護住了自己,但不免有些狼狽。

  在空中調整了重心,落地後腳步快速後撤幾步,才強行止住了後退趨勢的禪院直哉神色陰鷙地盯著面前的少女:「好啊,這是被戳破了臉皮,惱羞成怒了嗎?」

  禪院直哉是御三家的嫡子,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被人如此挑釁的他,當即就准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專生一點教訓,他向再次朝自己俯衝而來的金龍抬起了手:「那就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擔得起特級這個名頭!」


第14章

  「不能被他碰到!」

  知道禪院直哉術式效果的真希想要提醒,但來不及了,被禪院直哉錯身碰到的金龍忽然變成了一張定格畫報,然後禪院直哉朝金龍的畫報狠狠地揮出了一拳。

  畫報被打碎,受到充滿了咒力一擊的金龍被狠狠地砸進地面。

  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祓除掉金龍,禪院直哉心中微訝:防御這麼高的嗎?

  想要給嬴霜葉一點教訓的禪院直哉沒有執著金龍,而是把下一個目標放在了知道他情報的真希身上,畢竟嬴霜葉他們算得上人多勢眾,被公開情報的話他真不一定打得過。

  正像禪院直哉猜測的那樣,打算公開他術式情報的真希剛一張口,就被閃現至面前的人碰到變成了畫報,然後被一腳踹飛,狠狠地砸進了後方的圍牆裡。

  一切皆發生在瞬息之間,嬴霜葉雖然感知到了咒力的流向,但是她的身體速度跟不上想法。之前能在禪院直哉出現前退開完全是距離夠遠的緣故。

  此時,其他學生們也終於都反應過來,狗卷棘拉下了衣領,對禪院直哉說出了咒言:「不准動!」

  只是一級術師和二級術師之間的差別實在是有些大,狗卷棘只堪堪定住了禪院直哉2、3秒的時間,就被反噬了,捂住喉嚨發出劇烈的咳嗽。

  但狗卷棘爭取到的這一點時間內嬴霜葉已經反應了過來,金龍重新騰飛,大聖和朱雀也從黑書中出現。

  她抬起眼睛緊緊盯住住禪院直哉時,剩余的咒力飛快地灌注進手中的木刀裡——

  既然速度比不過,那就比數量!就算他把手腳都用上,也不過四只!

  狗卷棘和嬴霜葉攻擊禪院直哉時,熊貓叫住了乙骨憂太:「憂太,你去看看真希,這邊交給我們。」

  裡香實在太不可控了,悟又不在學校,還是將憂太排除出戰場比較好。

  說完,帶起了拳套的熊貓也加入了戰鬥。

  乙骨憂太知道自己的水平,猶豫了一瞬後迅速跑向了那片掩蓋了禪院真希的廢墟。

  禪院直哉對嬴霜葉一次能召喚出這麼多咒靈十分詫異,隨即將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最高——

  必須速戰速決!

  不知道禪院直哉術式的秘密,並且對咒術界了解不多的嬴霜葉即使把對禪院直哉的警惕拉到了最高,但還是低估了他的速度。

  金龍的速度追不上禪院直哉,擋在最前方的大聖被他變成畫報後,就被一擊撕碎在空氣裡。

  嬴霜葉的瞳孔緊縮了一瞬,她感覺到了危險,但是來不及閃躲就被咧嘴獰笑地禪院直哉碰到了肩膀。

  被變成畫報的感覺很奇妙,能感覺到自己被壓扁了,不過除了不能動彈外,並沒有什麼不適。但下一瞬,幾乎要擊穿內髒的一腿狠狠地掃到了肚子上。

  身體幾乎被巨大的衝力對折的嬴霜葉像顆炮彈一樣被深深地砸進地面,忍不住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此時,金龍的攻擊才姍姍而至。

  禪院直哉回身再次將金龍變成畫報後,熊貓和朱雀的攻擊到了。一前一後的夾擊讓禪院直哉沒辦法再對金龍做出攻擊,他如果攻擊金龍的話,另外的那些攻擊就會落到他身上,於是選擇暫時後撤。

  「這樣都能稱為特級,果然還是因為沾了那只六眼的光吧?」站在安全距離外的禪院直哉看著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女,不屑地嘲諷,「六眼在你這樣不知禮數的女人身上,還真是暴殄天物啊。乖乖地伺候男人,才是你最大的用處吧。」

  充滿侮辱性的話讓嬴霜葉攥緊了拳頭,她知道自己現在還不夠厲害,但是她能做的絕不止這些!

  訓練場上打得不可開交時,乙骨憂太已經跑到了圍牆的碎石邊。他到的時候,真希正掙扎地從廢墟裡爬起來。

  「真希同學,你沒事吧?」乙骨憂太趕忙跑上去把壓在真希身上的碎石搬開。

  「咳、沒事。」

  真希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她的腦袋太暈了,眼前也看不清楚,旁邊的乙骨憂太對她搖搖晃晃的樣子看得心驚膽戰的,連忙扶了她一下。

  「你流血了……」

  真希的唇邊有著血跡,鼻腔內也隱隱有鮮血流出,顯然是剛剛被打飛後撞到腦袋了。她用力晃了下腦袋,勉強看清遠處訓練場上膠著的戰鬥後,垂下眼睛在周圍搜尋了一圈。

  「棍子、拿起來。」

  聽到她的話,乙骨憂太低頭尋找,然後撿起那根被真希帶過來的訓練用木棍。

  真希從乙骨憂太手中拿過木棍,用力的將它掰成兩截後又遞給乙骨憂太:「把咒力灌進去。」

  乙骨憂太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好了。」

  「保持輸入狀態,然後盯緊直哉。」目光一直看著訓練場方向的真希說,「我叫你丟的時候就丟,知道嗎?」

  似乎明白了是要給同期們打場外支援後,乙骨憂太握緊手中的兩截木棍鄭重地點頭:「明白了。」

  因為使用咒言而不曾靠近戰場中心的狗卷棘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咳嗽,朝自己的同期投去了一眼。

  雖然相處不久,但是高專生們之間簡單的戰鬥默契還是有的。

  接收到狗卷棘眼神的嬴霜葉深吸了一口氣,在金龍和朱雀全都調頭衝向禪院直哉時,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禪院直哉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抬眸冷聲吐出正字圓腔的兩個字:「傻逼!」

  禪院直哉雖然聽不懂嬴霜葉在說什麼,但是那個手勢他看得懂。

  沒想到嬴霜葉還敢這麼不怕死挑釁自己的禪院直哉決定把她打個半死再說,反正高專有反轉術式在,出不了大事。

  「不准動!」

  禪院直哉的術式【投射咒法】是將1秒分割成24等份,在這一秒內的所有動作就像是事先錄制那樣設計好的,所以才會那樣快。

  被他觸碰到的人也要按1/24秒為單位做出動作,如果做不到就會被變成畫報凍結一秒,相反如果他自己違背了設定好的動作,也會發生紊亂,暫停一秒。

  之前禪院直哉被狗卷棘定住的時候,其實還有一部分被自己術式反噬的原因。

  所以,他為了提防再次被咒言師控制而打亂自己的動作,並沒有對率先衝到自己面前來的金龍用出術式,而是提前用咒力保護自己准備硬抗這一下,然後下一瞬再控制它。

  反正這條金龍除了防御高之外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只是這些學生多少有點麻煩,不能下死手。

  在金龍衝來的瞬間禪院直哉想了很多。

  但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金龍的確衝過來了,但是朝他落下攻擊的卻是另外一只咒靈,那只被他祓除掉了的咒靈?!這是可以一直重復出現的?!

  金龍和朱雀衝向禪院直哉時,嬴霜葉和熊貓也都跟了上去。

  之前被撕碎的大聖重新出現,在突然甩尾的金龍身後一個瞬身衝上去,狠狠地朝禪院直哉揮起了手中的棍子。

  嬴霜葉的術式是有限制的,她創造出來的幻想物也遵從著【世界上不會存在兩片相同樹葉】這一原則。但是又因為是術式創造的,所以這片葉子消失之後還是能重新長出來的。

  咒力凝成的長棍在空氣卷起了尖利的破空之聲,這一下被砸到的話肯定不是開玩笑的!

  一秒鐘轉瞬即逝,禪院直哉掙脫了咒言的控制時,左右和頭頂都被攻擊封住了,他想往後退躲開咒靈的棍子,卻驚覺一道破空之聲、不對,是兩道破空之聲從身後傳來!

  「咻咻——」

  一根灌滿咒力的木棍狠狠地插進了禪院直哉原本要選擇的落腳點,隨即不足一秒時間差的第二根緊隨其後,對准了他的小腿。

  兩根充滿咒力的木棍逼迫禪院直哉改變了動作,這一拖延,大聖的棍子猛然揮下,禪院直哉為了自保不得不對它使用了術式。

  在大聖被碰到的剎那間,金龍回旋縮緊,用長長的身體將禪院直哉和畫報一同圈起,讓他無法做出動作。

  在這個眨眼的瞬間,其他的攻擊也都到了。

  朱雀有力的鳥爪直指禪院直哉的頭部,熊貓的拳頭落到了他的胸口,嬴霜葉的木刀砍上他的肩膀。

  「轟——」

  被咒力激起的厚重煙塵以禪院直哉為中心往周圍逸散開來,朦朧了視野。

  「噗通。」

  有什麼重物倒地的聲音。

  「咳咳。」

  嬴霜葉指揮著朱雀將周圍的煙塵扇開後,高專生們和咒靈們一起圍觀了滿臉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禪院直哉。

  「……還活著嗎?」

  熊貓蹲下身用爪子摸了摸禪院直哉的脖頸後,聲音開朗地說:「好像快死了,但沒關系,硝子在醫療室呢。」

  「無法無天!簡直太無法無天了!今天你們不給出一個交代,禪院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校長辦公室裡,一名身穿和服的老者正一臉怒容地對夜蛾正道喝道。

  而和老者坐在同一張長沙發上的禪院直哉,正目光陰鷙地盯著對面站著的那一群高專生,特別是嬴霜葉。

  被反轉術式治療過後的禪院直哉臉上雖然沒有什麼傷痕,但是從身上有些破損的衣物,不難看出之前受到過怎樣的傷害。

  夜蛾正道看著表情一個比一個臭的一年級學生們,只覺得頭疼。

  特地選了一個五條悟不在學校的時候過來「參觀」,夜蛾正道從一開始就知道禪院直哉他們是衝著嬴霜葉來的。

  因為霜葉有一只特殊的六眼,所以引來御三家的關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她以後肯定要面對的,所以夜蛾正道才沒多管,想著是在高專的地盤上,霜葉不會出什麼事情。

  但是沒想到,霜葉的確沒出什麼事,反而是禪院直哉被一年級的學生們聯手打成重傷。如果不是家入硝子在學校裡,是真的要出人命的。

  「我相信高專的學生們不會無故對人出手。」夜蛾正道看向學生們,「你們為什麼會打起來?誰先出手的。」

  想要說什麼真希剛剛張口,就被同級搶了先。

  嬴霜葉十分爽快地舉手,語速飛快又清晰:「是我先出手的。但是他先罵人,在威脅了我們之後又突然出現在面前,我被嚇到了,所以只是下意識的正當防衛而已!」

  嬴霜葉是有過前科的,在受到驚嚇時咒力暴走,叫出咒靈完全是正常操作。

  夜蛾正道還沒對她的話發表意見,之前那叫囂著讓他們給出交代的老者找到罪魁禍首後立即調轉火力。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被一句話嚇到召喚出那麼多咒靈,把別人當傻子嗎?!」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學生而已啊,一個神經病突然跑到你面前來說你長得這麼好看,讓你嫁給他,不是報警就是擼起袖子打流氓吧?我哪裡做得不對嗎?!」

  少女聲音洪亮且理直氣壯地說完後,辦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在訓練場上參與了戰鬥的學生們表情有點微妙——

  霜葉說的都是事實,但是總覺得又好像有哪裡不對?而且,霜葉你說話的聲音原來可以這麼大的嗎???

  對高專的未成年學生說出這樣的話,並且還是身份特殊的學生,這已經完全不是用小打小鬧就可以定義

  的事情了。

  夜蛾正道神情嚴肅地看向禪院直哉:「禪院先生,高專並不是可以讓你肆意妄為的禪院家,高專的學生也不是朝著成為某個人的妻子而培養的。禪院先生應當明白這一點才是。」

  覺得這還不夠的嬴霜葉決定再添把火:「他還說看在我眼睛的份上,給我一個正妻的位置。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麼?你以為自己是誰啊?家裡有皇位要繼承嗎?」

  聽到嬴霜葉嘲諷性十足的話,禪院直哉額角的青筋迸起,搭在膝上的手握緊成拳,這個該死的女人。

  嬴霜葉清晰地點出眼睛,就算沒有說出和五條悟有關的事情,眾人也都知道禪院直哉在打什麼注意。

  眼睛的事情隱約把五條家拉了進來,禪院的長老想到面前的少女還是五條悟的學生,只得硬生生的憋下這口氣,從另一個話題重新切入。

  「就算直哉說出這樣的話,也是因為一種對你的喜歡。不高興不接受就是,出手打人是斷然——」

  「這種喜歡你要就給你啊。」嬴霜葉打斷老者的話,「這種自以為是的人誰想多看他一眼啊。一口一個廢物,還叫囂著讓人從世界上消失。為了保護自己,出手防衛不對嗎?不能因為他打輸了他就是受害者啊!」

  嬴霜葉的一番搶白實在所有人驚訝,特別是禪院直哉和那名禪院家的長老。

  現有的情報顯示,這個女孩子似乎是個膽小怯懦的性格(被一頭三級的詛咒嚇到咒力暴走),面對強勢的同期只會退讓和妥協(被嚴厲的真希指導時從來都是乖乖聽話),也正是因為這樣,自覺了解女人的禪院直哉認為她肯定不敢隨便和五條悟告狀,所以才無所顧忌的在訓練場上說出那樣的話來。

  但沒想到,他們還什麼都沒說呢,她就一股腦把那些事情都說了出來,而且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

  不,她還是有所顧忌的……

  禪院直哉眯起眼睛,不過她所顧忌的事情,也是自己忌憚的。還是趁著悟君沒回來,先離開這裡比較好。

  但有時候,人越怕什麼,就會來什麼。

  禪院直哉心底想法剛剛冒出來,就聽到了推門的聲音。

  「這可真是熱鬧啊,在樓下就聽見了有人要讓誰【消失】。」單手插在制服口袋裡的白發男人推開門走進來,唇角含著調侃的笑意懶洋洋地問,「是你在威脅我可愛的學生們嗎,直哉?」


第15章

  五條悟一出現,禪院直哉頓時感覺一股寒意從骨頭裡冒了出來。

  「不是……」

  「趁著我不在來學校欺負小朋友——」明明臉上的繃帶將眼睛嚴嚴實實地遮起來了,但是所有學生還是感覺到一股視線從自己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禪院直哉身上,「你還真是出息了啊。」

  含笑的聲音莫名發冷。

  雖然都被治療過了,但是一年級的學生們並沒有換衣服,特別是嬴霜葉和禪院真希的身上,還是能看出之前肯定受過不輕的傷,而且還有沒處理掉的殘穢。

  「我沒有——」

  「自詡御三家的嫡子,但已經到了只能從接觸咒術界不過幾個月的學生們身上尋找存在感的地步了嗎?這麼喜歡打架,我可以滿足你啊直哉。」

  知道五條悟的話不是在說自己,可嬴霜葉還是莫名心虛,原本乖張的氣焰一下子落了下去。

  禪院直哉沒想到五條悟竟然回來的這麼快,只能硬著頭皮說:「只是友好的切磋一番罷了,而且受傷更嚴重的人是我才對。」

  「那就更好笑了。連幾個小朋友都打不過,你這麼多年的時間都喂狗了吧?」五條悟嘩啦一下在禪院直哉身邊坐下來,抬起腿架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語氣不善地問,「那現在讓我聽聽,你在高專裡都做了些什麼?」

  聽到五條悟的話,禪院直哉的目光沒忍住去看嬴霜葉,想讓她自己跳出來說。

  嬴霜葉在禪院直哉看過來前就移開了目光——

  傻子才會在這個時候引起老師注意啊!

  反應慢一點的乙骨憂太也學著同期們,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沙發那邊。

  「跟你說話呢。」

  五條悟的聲音明明不算冷淡,但卻讓禪院直哉鬢邊的冷汗都下了。

  「就,和嬴霜葉同學交談了幾句。」

  「說什麼了?」

  「……關於眼睛的事情。」

  「然後呢?不會要我問一句才說一句吧。」五條悟納悶地說,「我看起來這麼有耐心的樣子?」

  禪院直哉深吸了口氣,用一種豁出去了的語氣飛快地說:「問她要不要嫁進禪院家,反正她害怕咒靈,嫁人不是挺好的嗎?」

  「你的垃圾回答還真是從沒讓人失望啊。繼續。」

  「沒了!」

  「你是想說,你因為問了我的學生要不要嫁人,所以他們就全體對你動手?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帶了一班碰不得的刺頭呢。」

  「……」那些被特意藏起來的話,禪院直哉是真的不敢說,當著五條悟的面說出來,搞不好真的會被殺掉。

  禪院直哉只能寄希望嬴霜葉自己叫停,明明她之前也顧忌著這個吧?所以一直都沒有提起五條悟!

  「讓你說自己做過的事情,為什麼要去看——」

  「因為罵了真希廢物,說她配不上那只眼睛,她們這些女人就應該在家裡伺候男人——」

  禪院直哉的話說到一半卡住了,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而是被忽然抬手的對准自己腦袋的五條悟嚇住了。

  暗紅色的光芒在男人的指尖彙聚,仿佛隨時都會脫離掌控,彈射出威力驚人的爆炸。

  五條悟語氣苦惱:「忍你這種人渣到現在,還真是辛苦啊。」

  禪院家的長老也被五條悟突然的發難嚇到,布滿褶皺的臉上那副想攔又不敢攔的樣子十分滑稽。

  從五條悟進來後就一直當個背景板的夜蛾正道皺起眉:「悟。」

  五條悟就好像沒聽見似的,指尖的咒力一直不曾散去。

  「我都沒這麼說過,你們這些家伙又是哪裡來的自信啊?」五條悟滿臉費解地說,「因為臉上的皺紋比人多,還是腦子裡的水比

  人多?」

  說完也不等禪院直哉回答,【赫】便「啪」地一下擊中了目標。

  咒力掀起洶湧的氣流,將辦公室裡裡的紙質文件全都揚到了空氣中。但五條悟其實把力量控制得極好,正面吃下一發【赫】的禪院直哉甚至沒有被打飛,只是臉上流出鼻血翻著眼睛歪倒了下去。

  敢怒不敢言的禪院家長老,帶著自家腦震蕩的少爺匆匆離開了東京高專,甚至不敢提起讓反轉術式幫忙治療一下的請求。

  禪院直哉離開了高專後,仿佛為了驗證心底某種想法似的,五條悟去檢查了變得坑坑窪窪的訓練場。

  六眼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咒力留下的痕跡,再加上對於自己學生們的了解,即使不在場,五條悟也能夠大概模擬出這裡之前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戰鬥。

  沾滿憂太咒力殘穢的棍子還深深插在地裡,他們大概也知道裡香容易失控,就把憂太排除出了戰場。

  這個孩子最近正在努力練習怎麼往物品裡灌注咒力,所以這兩根從真希的木棍中演變而來的棍子應該是憂太給予的全部援助了。雖然不多,但是很及時,大概是為了封住直哉行動的,畢竟現在的他們對上一個靠速度戰鬥的術師還是很不利的。

  棘和熊貓的殘穢都不多,真希應該從一開始就出局了,畢竟出身禪院家的她知道直哉的情報。

  這麼看來,主動並且主導了這場戰鬥的人就是霜葉。

  從殘穢的量來判斷,她很生氣,大概把所有能召喚的咒靈都叫出來了。

  為什麼?

  並不是覺得禪院直哉那番話不夠氣人,而是五條悟覺得如果禪院直哉說的是全部,他認為學生們,特別是霜葉的性格來說,不會出手如此之重。

  硝子都說,如果再拖延一會兒,禪院家說不定要少一個嫡子了。足見是真的被揍得很慘。

  站在訓練場入口思索了一番的五條悟,決定去找當事人問問。

  嬴霜葉對五條悟來找自己有些意外,但又不那麼意外。

  「咕咚、咕咚。」

  被塞了紙幣然後使喚去買飲料的嬴霜葉彎腰從自動販賣機裡取出兩罐飲料,將其中一罐遞給支著兩條長腿坐在旁邊的老師。

  大概了解過學生神經到底有多粗的五條悟在接過飲料時很直白地問了:「那個白痴當時應該還說了其他的事情吧?」

  「……嗯。」

  聽到嬴霜葉的回答,五條悟看著她停頓了一秒,確認她也沒打算跟自己說時有些納悶:「你們越不說我就越好奇啊,直哉那個時候都快嚇死了還不敢說實話,到底說了什麼?」

  「他說的是實話。」嬴霜葉握著手中隱隱沁出水珠的易拉罐說,「沒說的那些不過是更過分而已,怕說出來老師真的會揍他吧。」

  「原來我那還不算是揍他嗎?看來真的很嚴重啊,就算殺掉他也沒關系的那種吧?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回京都去補上?」

  五條悟危險的發言讓嬴霜葉有些失笑:「反正真的很討厭,用以前聽過的詞語來說【直男癌晚期】了吧。」

  五條悟對一些網絡用語還挺熟悉的,但是他確定自己沒怎麼聽過這個新詞。不過眼下的重點也不是這個,不管是真的失憶還是假的失憶,霜葉有一天想說或者能說的話,她會說的。

  「和一級術師戰鬥的感覺怎麼樣,你們完全是來真的吧?」

  提起這個,嬴霜葉認真了許多。

  「看到了許多不足的地方,反應不夠快,戰術也比較貧瘠。感覺從咒力量來說應該是完全優於他的,但是……嗯,有點像手握巨款,卻不知道要怎麼用?」

  「很恰當的比喻嘛。」五條悟拉開手中的易拉罐拉環,「咒術師呢,本來就

  是一個80%的成就全都靠天賦的職業,刻在身體裡的生得術式決定了上限和下限。一級術師,就算資質不太夠,努努力也還是可以做到的。但是特級就全靠天賦了。現在的咒術界,算上霜葉和憂太也不過五名特級術師,其中的鴻溝到底有多大不用老師再說了吧?」

  嬴霜葉不自覺地摸摸左眼,然後就聽五條悟繼續說:「不過霜葉和憂太一樣,之前都對咒術界一無所知。而直哉又是御三家出身,現在需要群毆才打贏很正常。」

  見嬴霜葉一直沒說話,五條悟又問:「這麼在意眼睛的事情嗎?」

  「雖然知道禪院直哉說我是沾了老師的光才成為特級的也沒錯,但多少會有點不服氣吧。我覺得再給我幾個月的時間,肯定不會像今天這樣。」

  五條悟笑了一下:「這不是很有自信嘛。」

  「因為是老師的眼睛啊。」嬴霜葉很認真地說,「再怎麼也不能否認的吧。知道老師到底有多強,所以小小的膨脹一下還是可以的?」

  「因為老師才自信的嗎?」

  「嗯,大部分吧?如果沒有老師的眼睛,我肯定不會有成為咒術師的信心的。」

  「為什麼?那只眼睛總不會還提高了霜葉的智商吧?這樣也太誇張了。」

  「不是……有這只眼睛才覺得自己是和這個世界有聯系的。」嬴霜葉有點語無倫次地說,「知道五條老師就在這裡,所以就算找不到回去的路,也還可以忍受。」

  她連自己真正來自哪裡都不敢說出來,雖然覺得很無力,但也只能接受,接受這個陌生又危險的世界。

  唯一讓她覺得安慰的是,在這個糟糕的世界裡,她還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和依靠的人。

  很難說這種對於原本只是一個動漫人物的信任度究竟是來自何處,可是……如果她連五條悟都不能相信的話,遲早會在這裡崩潰吧。

  五條悟不禁轉頭看向身旁垂著眼睛在用指甲扣弄著易拉罐的少女,被繃帶縛住的面孔在短暫的訝異後轉為一片平靜,讓人猜不到他現在在想什麼。

  最終他說。

  「雖然並不介意被可愛的學生當做錨點啦。」五條悟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身邊女孩子的頭發,「但是老師之前教過霜葉的吧,眼睛是你的。它就像一扇門,鑰匙在你自己手裡,而我不過是告訴你開門的方法。至於霜葉能把門開到什麼程度和老師的關系不大。所以,可以更自信一點啊,就算現在去指著直哉的鼻子說【我明天就要把你踩在腳下】也是可以的哦。」

  眼睛裡含著淚的嬴霜葉好笑地眨眨眼,把淚水憋回去:「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已經不是自信的範疇了吧?」

  「怎麼不是?」繃帶下的眉角似乎挑了起來,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麼,五條悟興致勃勃地抓著嬴霜葉的手臂帶她站起來,「來,五條老師的臨時小課堂開課了。」


第16章

  「霜葉的咒力操作,應該沒怎麼用到自身吧。」五條悟說完後就自己回答了,「不過也正常,真希和咒力沒多大關系。」

  嬴霜葉每天都會做大量的練習,不管是體能劍術,還是關於咒力的操作。

  禪院真希能陪她練體術,但是因為真希本身的咒力量稀少到連詛咒都無法看到,更別說用來戰鬥了。所以她們之間的練習是不會用上咒力的。這就導致了,嬴霜葉的咒力操作基本都用在術式身上了,而沒有和自己的體術結合起來。

  五條悟呢,因為忙,然後又覺得這種事情之後多揍學生們兩頓自然就會懂了,不需要專門去教,所以也沒特意關注過。但沒想到今天偏偏碰上了以速度見長的【投射咒法】。

  現在咒術界裡擁有【投射咒法】的有兩個人,一是禪院直毘人,二是禪院直哉。

  直毘人的速度只在擁有無下限的自己之下,足以可見這個術式被充分發揮後到底有多快。直哉雖然和直毘人差得遠,但是才入學不久的學生們驟然對上,又沒有情報的確很難勝利。

  但是以霜葉術式來說,只要把咒靈利用好了打贏直哉並不難,畢竟【投射咒法】一次只能控制一個。

  「這樣。」站在訓練場邊的白毛教師笑眯眯地朝學生豎起一根手指說,「霜葉會玩躲避球嗎?」

  嬴霜葉:???

  心生不妙的嬴霜葉謹慎地點了下頭:「會。」

  話音剛落,嬴霜葉就看到五條悟的指尖彙聚了一顆小小的紅球。

  「那我們來玩躲避球吧~!」

  嬴霜葉:……

  誰家拿【赫】來和學生玩躲避球啊?!會死人的吧?!!

  「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紅光拖著尾巴,像流星雨一般地砸向訓練場的地面,四起的煙塵中能看到一抹纖細的影子正在瘋狂逃竄。

  「速度太慢了,這樣下去會被打中的哦。」

  「咒力啊霜葉,不是保護自己,是強化。雖然本質上差不多,但還是有區別的。」

  不知道五條悟怎麼做到的,即使在爆炸聲中,嬴霜葉也能夠很清楚的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正是因為聽見了,她會分神去琢磨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又要怎麼用。一心多用時,身體的速度自然會慢下來一點,然後就被砸到腳邊的【赫】炸了一個跟頭。

  多日來的訓練,讓少女在被攻擊到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做出了判斷。

  她沒有硬抗這一波衝擊,而是借著腳邊爆炸掀起的能量順勢發力朝前一滾,緊接著腳下用力一蹬,一瞬不停地起身躥了出去,躲掉了接踵而來的【赫】。

  雖然【赫】的力量被老師控制得很好,即使被正面打中,也不過類似被籃球砸臉那樣,但是被打得多了還是很疼的!

  不對……

  感覺到什麼的嬴霜葉一激靈,躲得更快了。

  「好了,熱身結束,要開始了哦。」五條悟語氣歡快地說。

  嬴霜葉:……剛剛那只是熱身嗎?這個人不講師德啊!!!

  平時特意針對捕捉咒力信號的訓練在這種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密集的轟炸中,嬴霜葉不需要再像最開始那樣專心去感知咒力,她自身就像一個雷達一樣,進入身體一定範圍的咒力信號被感知自動捕捉,隨即大腦迅速地分析出哪邊的咒力更具危險性需要回避,哪邊是薄弱的空白區域可以用來躲避,最後身體根據大腦的判斷下意識做出行動。

  嬴霜葉像個兔子一樣在坑坑窪窪的訓練場裡上躥下跳,五條悟見她適應得差不多了之後,術式的威力變得更強了。

  體積壓縮得更小,但是威力和速度卻變得更高的【赫】頓時就讓嬴霜葉吃了不少苦頭。

  下午面對禪院直哉時的那種感覺又來了,明明感知到了,但是身體速度跟不上,無法逃開。

  即使用咒力保護自己了,但也只是一定程度上減少傷害罷了。身體上不斷累積的疼痛和疲於逃命般的狼狽,逐漸在胸腔裡彙聚成一股又脹又澀的感覺。像是被滾沸的水蒸氣充盈著,由內而外地感覺到滯悶和難以呼吸。

  教學前就算不把重點畫出來,也至少簡單提一下區別到底是什麼啊?!!全都指望學生自己領悟嗎混蛋老師!

  不斷受到的傷害讓嬴霜葉心裡有些委屈。

  抱怨歸抱怨,嬴霜葉的腦子裡還是本能地在尋找著解決問題的辦法的。

  ……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辦法還是毫無頭緒,身體上的疼痛卻一直都積累。又急又憋屈的嬴霜葉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到憤怒的邊緣了。

  所以說!保護自己和強化自己的咒力操作到底有什麼區別啊?!不都是將咒力充盈全身嗎?!這不是——

  等等?

  「轟!」

  從身體中驟然擴散的咒力像是一把忽然撐開的傘,強硬地將撞上來的【赫】擋下來,掀起了劇烈的爆炸。

  少女纖細的身影從煙塵中射出,一躍而起地跳過面前大坑,發絲飛揚間,那雙異色瞳堅定又明亮。

  雖然不管如何使用咒力都是由內向外的,但重點不一樣,嬴霜葉想。

  保護自己的時候,咒力更注重於身體表面,是用咒力將攻擊和身體隔開或者是在攻擊接觸到自己前,就用咒力將它擊潰,是外側。

  強化的話,側重點是自己本身,是使用咒力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有力量,這是內側。

  其實這兩者的界限很模糊。

  因為咒力始終充盈在身體內,不管是保護還是強化,都會起到增強身體力量的作用,所以往往會被混為一談。

  想明白這一點後,嬴霜葉那原本外放的咒力往回收了一點,穿梭在體內的咒力流忽然分化出更多的脈絡,描摹著肌肉的走向和身體內血肉的脈絡糾纏在一起。

  在腳尖點地的瞬間,嬴霜葉閃現般地躲掉了後續的【赫】,出現在坑洞的另一邊。

  一直關注著嬴霜葉動向,原本都打算提醒她了的五條悟見狀輕輕牽起唇角,不錯嘛。

  隨後,場中少女閃躲的動作越來越靈活迅疾,如果不是五條悟有六眼,那些【赫】大概只能毫無目標的在視野模糊的訓練場上亂轟了。

  「霜葉。」

  抬著一只手閑散站在訓練場入口那邊的班主任揚聲喊了一句。嬴霜葉聞聲扭頭,即使身處模糊了視野的灰塵裡,她仍舊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五條悟臉上的神情。

  只見她的白毛老師翹起唇角,抬起一只手放到唇邊做喇叭狀地大聲說:「一分鐘之內被老師抓到的話,會有懲罰的哦。」

  尾音一如既往的上翹,聽起來輕快又可愛,但嬴霜葉在聽清的一瞬間,只覺得全身寒毛倒豎。

  嬴霜葉頓時在狼藉的訓練場上輾轉挪移了好幾個位置,不想驗證被老師抓到後究竟會有什麼懲罰的她,只能拼盡全力地跑。

  場上的情況和之前變得不同起來。

  之前是嬴霜葉要預測【赫】的打擊點進躲避跑,現在是她悶頭狂跑,不要被人捉住就行。

  不過一定的預測和思索還是要的,一味地朝前跑很快就會被抓住。因為五條悟很明顯是控制著速度在驅趕著她玩。

  雖然沒有看到,但嬴霜葉能感覺到,五條悟每一次的落腳點都很可怕的和她之前的位置重合了。

  她領先的速度大概都不足半秒吧?!某個瞬間,她似乎都感覺到老師的手指已經觸碰到自己的發尾了!

  因為聽到動靜而跑到訓練場旁邊來圍

  觀的一年級學生們,看著訓練場中每閃爍一次,就會出現在另一個地方兩道身影微微睜圓了眼睛。

  這是什麼怪物級別的進步啊?!

  嬴霜葉的精神越來越專注,體內的咒力也流轉得更快了,因為連續不斷地成功逃跑,隱隱讓她產生一種自己現在好像什麼都能做到的錯覺。

  但也真的是錯覺。

  當眼睛的余光裡掃到五條悟探向自己肩膀的手指的時候,嬴霜葉感覺周圍的時間好像都被放慢了。她很清楚的知道,老師的這一次提速後自己躲不過去了,已經到極限了。

  說實話,從下午那副慘樣變成現在這樣。能力提升的區別大概可以用從走路變成了跑步來形容吧?即使現在被抓到,老師之後肯定也會誇自己的。

  但是還不夠啊,她不想就這麼輸掉,至少讓她再掙扎一下啊。

  在這個大概要用毫秒來計算的瞬間,嬴霜葉想了很多。

  處於奔跑姿勢下的少女那只踏出去的腳倏然用力剎車,果斷地向前彎腰矮身躲避那只大手的同時,腳腕配合腰腹一起發力往外擰身旋轉,猛地拐彎。

  雖然下一瞬就被捉住了,但是五條悟觸碰肩膀的動作也的確落空了,嬴霜葉是被攥住手臂抓到的。

  「可以啊霜葉,抗爭到最後的精神很值得鼓勵唷。」

  被抓住了,游戲宣告結束,體能消耗過大的嬴霜葉頓時松懈下來。

  汗水順著潮紅的臉頰滑落,額前的劉海一縷一縷地黏在皮膚上有些不舒服,但是急促喘息著的嬴霜葉也沒有力氣去管了,她現在甚至是借著五條悟捉住她手臂的力量才好好站著的。

  快速地呼吸了幾次之後,仿佛脫力般的手腳才逐漸適應過來。

  五條悟那只抓著嬴霜葉的手在此時松開,抬到她的面前:「之前說好了,一分鐘之內被抓到的話會有懲罰的~」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簡直驚呆了。

  她剛剛努力了那麼久,但是實際上連一分鐘都沒撐過去嗎?!

  這叫什麼?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0-5嗎?!

  異色的雙瞳睜得圓溜溜的,女孩子的想法全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五條悟「噗嗤」地笑了一聲,屈起手指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個聲音清脆的腦瓜崩。

  被彈腦門的嬴霜葉在忍不住的痛呼間,聽見自己的老師用十分可愛的語氣說:「59.9秒。差一點~」

  !!!

  所以,最後就是故意的吧?!


第17章

  第二天,嬴霜葉拉開門走進教室和自己的同學們打了聲招呼後,就嘩啦一下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趴到課桌上。那有氣無力的樣子活像昨天晚上被什麼妖精掏空了身體一樣。

  熊貓:「你還好嗎霜葉?」

  狗卷棘:「大芥。」

  神情懨懨的嬴霜葉打起精神來回應兩名同期的關心:「還好,只是不想動。」

  昨天突然被加訓,雖然後來去醫療室找家入硝子治療過了,但是身體的疲累無法用反轉術式解決,只能靠休息緩解。

  「霜葉同學真的很厲害呢,能在五條老師手下撐那麼久。」昨天目睹了後半段訓練的乙骨憂太看著旁邊的同期有些眼神發亮地說。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失禮,但是我覺得更大可能還是因為在滿足老師的惡趣味。」想到那個59.9秒,嬴霜葉就忍不住吐槽。

  說話間,教室的門被用力地拉開,雙手插兜的真希進來了。

  「早!」

  高高束起的馬尾隨著真希有力的步伐在腦後有節奏的搖晃著,動作鏗鏘有力,聲音中氣十足,和教室裡的另外一名女生簡直天差地別。

  「早。」

  「早上好真希。」

  「海帶。」

  真希走到位置上坐下,看著渾身軟綿綿仿佛一灘液體的嬴霜葉,眉頭輕輕擰起:「雖然是訓練,但是那個家伙也太欺負人了吧。」

  昨天是真希陪嬴霜葉去醫療室的。

  嬴霜葉在訓練的時候不覺得,等脫離了那種專注的狀態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全身都在疼。

  隨便撩起一點衣袖、褲腳都能看到青紫的痕跡,全都是訓練時被【赫】擊中打出來的瘀傷。就連家入硝子看到後都是一副很精彩的表情,大概是想報警說這裡有人虐待未成年。

  這種程度的傷換成一般人的話,即使被反轉術式治療過了,今天也可能起不來。因為不止要與身體的疲累抗爭,還有精神上掙扎。

  聽到真希暗含回護的話,嬴霜葉偏了下腦袋,彎起眼睛朝她輕輕笑了一下:「還是我太弱了的關系吧,老師已經把力量控制得很低了。」

  真希想說正是因為你這樣什麼都能忍,那個白痴老師才這麼不知輕重的訓練。但是她想了一下之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現在吃的苦頭,都是以後保命的資本。

  過了一會兒,一只手背在身後的五條悟用一種嬴霜葉以前上學時,經常在公園外見到的老大爺散步的姿態進來了。

  看到五條悟這個樣子,嬴霜葉的表情不自覺地古怪了一瞬——

  這可是以前自己曾經幻想過,如果能見面的話,會非常自信地上前說「嗨,我命中注定的老婆」的人啊!現在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自己把他和公園老大爺聯系在一起了啊?!!

  難道真的是距離產生美嗎?那也不對啊!

  想到這裡的嬴霜葉沒忍住又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已經站到講台旁的五條悟。

  時間已經進入初夏,格外燦爛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正好落在他右側的肩膀上,宛如分割線一樣的光影將下巴的線條襯托得更加深邃分明,俊美到無可挑剔。

  ……還是會覺得很帥啊,超帥的!

  「霜葉。」

  眼睛上纏著繃帶的人突然開口叫了學生的名字。

  因為胡思亂想而下意識心虛的嬴霜葉聽到五條悟叫自己的名字,頓時一個激靈從課桌上彈了起來,仿佛之前的有氣無力都是假像:「到!」

  她一下子反應這麼大,引得周圍的同期們紛紛側目。

  就連故意叫她的五條悟都愣了下,有些發笑地問:「你這是做賊心虛嗎霜葉,偷偷摸摸地盯著老師干什麼呢?」

  被抓包的嬴霜葉有些不

  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額發:「沒什麼。」

  說完她頓了頓,似乎有點猶豫但還是鼓足勇氣似地說:「就是覺得五條老師今天也很帥!」

  說出這句話時,女孩子沒有意識到自己唇邊笑意深深的,那雙水潤透亮的異瞳宛如一對寶石般閃耀著細碎的光,澄澈干淨,只倒映著那一個人的身影。

  但是周圍的同期們卻表示出不同程度的擔憂。

  「霜葉,你需要再去醫療室找硝子看看嗎?」

  「鮭魚!」

  「昨天被打壞腦子了吧?臉都被繃帶纏著這個樣子了,哪裡看出來帥的啊?!」

  「但是……五條老師身上的氣場就給人一種很帥氣的感覺呢。」

  被同期們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嬴霜葉聽到乙骨憂太的話之後,頓時像找到盟軍了一樣的支棱起來。

  「憂太也這麼覺得的對吧!老師是真的很帥啊,個子又高,頭發和眼睫都像新雪一樣干淨,眼睛是超級漂亮的蒼藍色,就好像向遠方延伸的天空都融在那雙眼睛裡!」

  只要你誇我推帥,我們就是好朋友!

  嬴霜葉和同好之間互誇五條悟帥這種事情已經做過很多次了,有些話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可以說張口就來,所以當她一臉興奮地說完卻沒有第一時間等來回答時,才意識到教室裡微妙的氣氛。

  ……

  等、等等!她在干什麼?!活的本尊在面前啊啊啊啊啊啊啊!!!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被無限拉長,就在臉紅得快燒起來的嬴霜葉已經在考慮是暈過去,還是干脆用咒力打穿地板鑽進去,或者直接從高專退學算了的時候,一臉納悶到難以置信的同期們拯救了她。

  「霜葉你……」真希表情有些復雜地說,「原來這麼自戀的嗎?」

  真希沒注意過這個把自己腦袋弄得和羽毛球一樣的白痴教師不是新雪一樣的眼睫,但是她的同期的確擁有著干淨如雪的長發和眼睫,淺色的琥珀瞳通透澄淨,藍色的那只也宛如被暴風雨洗滌過後無邊無際的天空,笑起來時陽光和世界都在那雙眼睛裡。

  嬴霜葉:欸?

  熊貓點頭:「是啊。與其說誇悟,不是說在誇自己吧?」

  嬴霜葉:欸??

  「鮭魚鮭魚。」狗卷棘也是一臉十分贊同的模樣。

  嬴霜葉:欸???

  哦,她自己現在也是個白毛來著,還有一只六眼。那沒事了。

  冷靜下來的嬴霜葉重新坐好,從桌肚裡准確地抽出那本並不會被任課老師用到的教材翻開,語氣毫無起伏地說:「是啊,我超漂亮的。五條老師第一,我第二。」

  學生們:……

  雖然的確是很亮眼的外貌,但不要什麼都跟這個家伙學啊!!!

  「噗。不過就算是我也很少聽到這樣的誇獎呢,像向遠方延伸的天空?」看戲的五條悟摸了摸下巴,然後一錘定音地說,「好,決定了,這節課大家就來學習怎麼誇獎老師!不可以用常見的詞語哦。」

  聽到五條悟的話,真希一臉受不了地大喊:「你適可而止吧?!」

  課前的小插曲過去後,教室裡的話題終於進入正題。

  五條悟是來給學生們上咒術理論課的,但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教案這種東西,高專分發到學生們手中的那本《咒術理論》教材也基本等於不存在。

  因為任性的老師的關系,這本書到學生們手裡後要麼沒翻開過,要麼被隨手翻了翻之後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反正老師也不會管,也不會按上面的順序上課。

  「結界術的門檻很低,稍微有咒力的人都能學會,但是真正能夠使用結界術的人並不多。你們現在使用的和輔助監督使用的【帳】是依托於天元大人的結界形成的,能夠

  給【帳】附加條件才算是入門。」

  「結界術承載於言靈之上,但是和棘的咒言不太一樣,是需要在自己體內從零開始構築,並注入咒力的發動的術式。」

  五條悟不管是實戰課還是理論課,全都是想到哪裡講哪裡。比如說現在,他剛剛給學生們講完一些結界術的要點,下一句話忽然就蹦到嬴霜葉的術式上面去了。

  「對了。霜葉現在使用術式的話,要試著把它收斂起來,放在腦內使用哦。」

  突然被點名的嬴霜葉:「啊?」

  見女孩子一臉不明所以的模樣,撐著手坐在講台邊緣的五條悟「嘿咻」一聲地從上面跳下來。

  「你現在試著創造一只咒靈。」五條悟說。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沒怎麼猶豫地就開始構築那只已經在腦海中打過無數次草稿的幻想生物。

  隨著嬴霜葉術式的發動,咒力在室內帶起了輕淺的風,模糊的虛影才堪堪在嬴霜葉頭頂上空凝聚出一個形狀就被五條悟伸手打散了。

  嬴霜葉不明所以地停下來,就看到五條悟微微低下頭來對她說:「生得術式都是刻在體內的,使用術式時可以說是用咒力激活體內的術式刻印。」

  這麼說完後五條悟就停了下來,在給她時間自己想。

  「老師說的收斂起來……是指發動術式時,把構築的咒力收回身體裡進行嗎?」嬴霜葉不太確定地問。

  「是啊。」

  五條悟處處注意嬴霜葉的術式還真不是他偏心什麼的,而是這一屆的一年級學生裡,需要正經靠自己使用術式的人只有嬴霜葉一個。

  真希沒有術式,咒力少得可憐,全靠咒具戰鬥。熊貓本身是咒骸,使用的能力不算生得術式。狗卷棘是咒言師,帶有指令類的詞彙說出來的就會生效,無法控制。而乙骨憂太的能力是裡香。

  所以,其他同期在發動術式方面沒辦法給嬴霜葉參考也無法提出意見,導致她不覺得自己使用術式的方法有什麼不對或者有哪裡需要改進。

  入學這麼久,嬴霜葉已經習慣五條悟的教學方式了。見他肯定了自己的回答但又不給出後續時,只好絞盡腦汁苦想。

  雖然五條悟上課經常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但仔細想的話,前後都會有關聯。

  那剛剛是在講結界術,結界術是在自己體內從零開始構築,並注入咒力發動的。仔細想想的話,和自己創造咒靈其實很相似?

  既然結界術能在自己的體內構築,那她的術式應該也可以做到。

  但想到這裡後,嬴霜葉不禁有些疑惑抬頭問:「生得術式的發動方式,也是可以自己改變的嗎?」

  生得術式的靈活性原來這麼高的嗎?

  「是可以的,但能做到的人不多。」肯定了嬴霜葉想法的五條悟自己就是其中一員,他省略了結印的過程,並且能夠使用復數的【蒼】和【赫】,本質上也是改變了術式的發動方式,「不僅如此,而且還能夠通過不同的使用方式,在生得術式的基礎上衍生出新的咒術,就是術式擴張。」

  從來沒聽過這個詞語的學生們頭頂紛紛冒出了問號。

  「術式擴張是什麼?」咒術知識最薄弱的乙骨憂太問,「就像老師的【蒼】和【赫】嗎?」

  「不是哦,【蒼】和【赫】是術式的順轉和反轉。嗯……我想想啊。」五條悟抬手捏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將術式和咒力裝進觸碰到的物體內,以此來覆蓋更廣的範圍、對術式的威力進行增幅,也是術式擴張的一種表現。」【1】

  「可以將最原本的生得術式看做吹風機,就算檔位開到最大也只能在不變的時間裡將頭發吹干。但是你給吹風機裝上集風嘴就可以配合梳子做出一定的造型,換快干風嘴就是更快的將頭發吹干。

  可不管裝上什麼樣的風嘴,它的本質還是吹風機。這樣說能明白嗎?」

  除了只能依靠咒具戰鬥的真希外,其他的學生們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五條悟重新看向嬴霜葉:「不過霜葉現在都敢和人打架了,那麼接觸點其他的也沒問題了吧。」

  嬴霜葉:???


第18章

  下午,一年級的其他四人留在學校被班主任折騰,嬴霜葉被安排了出外勤,不過是有人帶的那種。

  嬴霜葉被伊地知送到任務地點時,看到了一頭金發,西裝領帶,一副職場精英打扮的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正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在和身旁的輔助監督交流著什麼,聽到打開車門的聲音時,他扭頭看到從車上下來的嬴霜葉後,將平板電腦還給輔助監督,朝這邊側過身來。

  「七海先生,這位就是嬴霜葉同學。嬴同學,這是你今天協助的咒術師,七海建人先生。」一向很負責任的輔助監督先生給第一次見面的兩人做著介紹。

  「你好,七海先生。」

  「初次見面,嬴同學。」

  「啊,初次見面。」嬴霜葉匆匆跟著七海建人的禮儀鞠了一躬。雖然來這邊已經小半年了,但她還是不習慣鞠躬打招呼的方式,特別是被年長的人鞠躬時。

  「這次的任務是調查工廠裡失蹤的工人下落。」七海建人說,「活著就救出來,死亡就回收屍體。」

  聽到七海建人的話,嬴霜葉下意識移開目光,越過他的肩膀去看他身後的建築。

  拉起的雙色警戒線後,有些年份的磚紅色廠房佇立在日光下,看起來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看不出裡面竟然發生了工人失蹤的事情。

  見嬴霜葉點頭後,七海建人領著她往建築裡面走。

  在執勤的警員抬起警戒線讓他們進入工廠時,嬴霜葉忽然感覺到什麼似的倏然扭頭。

  在高專經過一段時間訓練的女孩子已經初露鋒芒,她警惕抬眸時,異色瞳裡的銳利將身邊的警員嚇了一跳。

  走在前面的七海建人停下腳步,順著嬴霜葉的視線看出去,發現她並不是在看身邊的警員,而是更遠的地方。

  想到嬴霜葉那只特殊的眼睛,七海建人問:「是發現什麼了嗎?」

  「沒……」嬴霜葉的目光在工廠外圍執勤的人員身上巡視了一圈後,有些疑惑地收回來,「大概是我想多了,覺得有人在看我。」

  聽到她的話,七海建人看了一眼附近的工作人員,沒有多想:「會引起一些關注是正常的。」

  七海建人沒有明說,但是嬴霜葉也知道他在指什麼。

  她擁有一只六眼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雖然在高專的時候也經常被人偷偷打量,但是嬴霜葉覺得還是有哪裡不一樣。

  說起來……重新跟上七海建人腳步的嬴霜葉垂下眼睛回憶了一下,之前她單獨出游樂園那個任務時,也有過類似的錯覺。

  可是真的是錯覺嗎?要回去告訴老師嗎?但又沒什麼特別的證據……

  當七海建人和嬴霜葉的身影被降下的【帳】遮擋住後,在另一邊路口執勤的工作人員中,一名穿著黑色西裝的輔助監督幾乎不動唇地問旁邊面朝另一個方向的警員:「拍到了嗎?」

  「放心吧,特地換過高清的裝備錄下來了。」

  「那就行。這小丫頭的感覺還真是敏銳啊,這麼遠的距離都察覺到了。」

  「也算重要情報一個,懸賞金都兩個億了,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吧?」

  工廠內很安靜,因為是以協助者的身份來的,嬴霜葉一直跟在七海建人的身邊沒有亂走。

  「好像都沒有看到什麼殘穢的痕跡。」在工廠內打量了半天都沒有發現什麼的嬴霜葉說。

  「是。」七海建人將目光從頭頂的天花板上收回,「至少輔助監督們在勘察現場時,也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殘穢。」

  「那為什麼確定是咒靈做的呢?」嬴霜葉有些疑惑,這麼大的工廠,就算是人類,只要有計謀的殺人也能藏好屍體。

  「工廠內安裝了攝像頭,先後失蹤的三名

  工人,最後都被拍到進入了這間庫房,然後消失。」說話間,七海建人在一間編號為K-021的鐵門前停了下來。

  跟著停下腳步的嬴霜葉仔細感受了一下,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所以,我們初步懷疑,這裡有一個藏起來的生得領域。」

  聽到七海建人的話,嬴霜葉愣了一下:「藏起來的生得領域?」

  「是。」七海建人伸手推開了門前的庫房門,門後碼放整齊的貨物出現在視野裡,但是並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藏起來的生得領域即是沒有被賦予術式的不完整領域,這種領域,大多需要特定的條件才會觸發。」

  「所以,我們需要找到這個特定條件,然後進入那個領域,是嗎?」

  「對。」

  本來這個任務最合適的人選是五條悟,因為有能力創造出領域,即使是不完整領域的咒靈,在咒力量上來說也達到特級。嬴霜葉面對這種咒靈時有能力祓除,但是她沒有尋找領域的經驗,所以就變成了讓有經驗也有能力的七海建人帶她來一起完成這項任務。

  至於救人……

  從事情被發現到現在,最後一名受害人都已經失蹤超過36小時,早就沒有存活的可能性了。

  「想要進入這種藏起來的領域,順序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雖然有一部分監控還原了失蹤者的軌跡,但是他們在進入庫房前沒有相同的交叉點,所以還得我們自己來找。」七海建人從庫門中退出來後,轉頭打量了周圍,「領域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內心世界的映射,放在咒靈的身上來說,和它們誕生的原由有關。找到詛咒誕生的契機,或許就能找到進入的方法。」

  聽到七海建人簡明扼要的解釋時,一直被五條悟放養的嬴霜葉不禁在心底感慨,不愧是靠譜的成年男性呢娜娜明!

  「那這間工廠裡有什麼奇怪的流言嗎,還是說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提問的人變成自己,習慣了五條悟教學方式的嬴霜葉多少還有點不適應。

  「有兩個。一,以前這些庫房都是有專人看守的,後來裝了監控,專門被聘請來看守庫房的員工就被辭退了。看守這間庫房的人,在辭退後沒幾天,就因為酗酒掉到河裡淹死了。為此,他的家人還來找工廠鬧過賠償。」

  嬴霜葉目瞪口呆。

  「二。這座工廠在建時,挖出過幾具屍體。位置差不多就在這間庫房的正下方,來得最早的那批工人之間偶爾會有人說庫房裡在晚上時會發出奇怪的聲音。」

  「這兩件事情發生的時間都比較久遠了,嬴同學覺得如果這是詛咒誕生的原由的話,會是哪一個?」

  嬴霜葉仔細想了一下:「可能兩個都是吧?」

  七海建人聞言垂眸看向身邊擰眉思索的女孩子:「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七海先生有說『來得最早的那批工人』,這麼說的話,也就是工廠裡還在流傳著七海先生所說的第二個流言。在原本看守這間庫房的工人意外去世後,說不定會有好事的人把這兩件事情扯到一起。」

  嬴霜葉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想法還是很合理的。

  「這麼大的工廠,前前後後應該有過不少工人吧?人類的天性喜好八卦,那些在這裡工作過的人或許把這個詭奇的流言帶去了外面被更多人知曉,時間一長的話,人們設想的恐懼積累到這裡,慢慢誕生了詛咒也不奇怪。」

  「嬴同學的基礎知識學得很扎實。」七海建人有點驚訝又有點感慨地說,「甚至不像是五條先生的學生。」

  那個人帶出來的學生,如果是從普通人家庭招攬來的,大概升入二年級了都無法很清晰地說出假想怨靈和特定咒靈的區別。

  別問,問就是因為老師不教這個!

  嬴霜葉:「啊?」

  但是七海建人沒有打算給嬴霜葉解惑,而是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我的想法和你一樣。那麼這其中的關鍵詞很可能就是看守庫房的人、酒以及水。」

  嬴霜葉跟上他:「酒和水是什麼意思?我們也要做這兩件事?」

  「如果咒靈對應的是那個意外死去的工人的話,要進入它看守的庫房,就得獲得它的……」七海建人想了一下用詞,「認同?」

  「那我們還要出去買酒嗎?」

  「不用。」事先研究過這所工廠情報的七海建人帶著嬴霜葉走走停停地找到了另外一間庫房,「用這裡的東西就可以了。」

  這是一間做化工的工廠,工廠裡存放了許多工業酒精。七海建人仔細看過失蹤工人的工作內容,發現他們的工作都需要接觸到工業酒精,所以才有了條件的猜想。

  「用東西沾一點拿在手上,應當也是可以生效的。」七海建人說。

  嬴霜葉在七海建人身上找到了一點實驗課時跟著老師操作的影子,當即就興致勃勃地學著他的動作,將放在庫房裡的繩索塞進酒精裡沾濕一點,然後拿出來。

  「那水呢?」

  「這間工廠的消防工作做得不錯,如果真的需要水的條件的話,頭頂的消防噴頭就是水。」

  聽到七海建人的話,嬴霜葉抬頭看向一直不曾仔細觀察過的頭頂。能看到一個個不大的噴頭保持著相同的間隔連成一片。

  嬴霜葉微微睜圓了眼睛:「七海先生好厲害啊。」

  「這不算什麼,等你見得多了,也會聯想到這上面來的。」被誇獎的金發男性仍舊是那一副平靜的語氣,一絲高興和得意的情緒也無,和某個尾巴隨時能翹到天上去的白發教師簡直天差地別。

  嬴霜葉聞言眨了下眼睛,果然是很嚴肅正經的大人呢!

  手拿道具的兩人再次回到那個編號為K-021庫房前推開門進入時,視野裡看到的東西陡然發生了變化。

  裡面的格局還是和之前的庫房差不多,但是那些堆疊的貨箱仿佛是剛剛從水裡打撈上來一樣,外表布滿青苔和水漬,頭頂上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的,空氣中飄蕩著潮濕的霧氣和難聞的水腥氣。


第19章

  七海建人解開西裝的紐扣,從背後抽出一把被繃帶包裹的大刀來:「盡量不要離我太遠。」

  剛把黑書召出來,准備叫出咒靈直接莽的嬴霜葉:「啊?」

  「雖然你是特級術師,但本質上還是個未成年人,在有能力的情況下,作為大人的我有義務優先照顧你。」

  七海建人的話讓嬴霜葉一下子就想起來動漫裡的內容,當時死而復活的虎子被五條老師安排和七海建人一起去電影院調查時,他也是這麼說的。

  一切和實力無關,只是因為協助者是個未成年小孩,而他是大人而已。

  所以,她怎麼還可能把身邊的人單純看做紙片人啊,這根本做不到的吧。

  嬴霜葉眨了下陡然濕潤眼睛,乖巧地應聲:「好的。」

  領域內進來了新的獵物,咒靈很快現身。創造出這個領域的咒靈除了那可觀的咒力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本領,很快就被七海建人和嬴霜葉的咒靈解決掉了。

  詛咒消失後七海建人環視了周圍,頓了一秒說:「還請嬴同學搜尋一下這裡是否還有其他異常。我聯絡外面的輔助監督們進來。」

  【娜娜明,我這邊的那個小朋友你也聽說了吧,之前被詛咒嚇到咒力暴走。】

  出差接到自己學生時代前輩的電話時,七海建人就覺得沒有什麼好事。仔細想想,自己才重新回到咒術界不到一年,就幫他收拾過不少爛攤子了。

  【但是我聽說那位同學已經可以自行出任務了吧?】

  【是啊,上一次還被詛咒嚇到崩潰,下一次就能夠單獨祓除二級了,一個超級堅強的孩子。天賦高,人也非常努力,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一名像我一樣優秀的咒術師呢!】

  七海建人很無情地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直入主題:【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雖然詛咒是適應得差不多了,但是咒術師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啊,所以我想拜托娜娜明照顧霜葉一段時間。】

  回憶從腦海中隱去,七海建人看著不疑有他去搜尋倉庫的女孩子心想:所謂的照顧,就是讓她直面屍體嗎?

  這種事情還真是喜歡丟給他來做啊。

  七海建人從輔助監督那裡拿到一瓶礦泉水,將它遞給面色慘白的女孩子。

  正努力壓抑的反胃的嬴霜葉接過水,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才開口:「謝謝。」

  十分鐘前,嬴霜葉在倉庫裡發現了兩具殘破的屍體。

  其中一具剩下半個身體,能看到腸子和內髒從被咬得坑坑窪窪的腹腔中流出來,灰白的面孔上還殘留著死前極度的恐懼。另外一具都說不上屍體了,只剩下半邊沒啃完的腦子。

  嬴霜葉看到的瞬間就吐了,但是因為胃裡的食物早就被消化了,只返上來了酸水。

  同在庫房裡的七海建人當時就感覺到了女孩子的咒力波動,不過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恢復平靜。

  聽說之前是個一無所知的普通孩子……能做到這樣,是真的很堅強了啊。

  「嬴同學是第一次看到屍體吧?」七海建人問。

  「嗯。」嬴霜葉點了下頭。

  之前高專那邊分過來的任務都是沒有受害人的那種,嬴霜葉只需要祓除咒靈就可以了。

  七海建人語氣平靜地說:「是會害怕嗎?有什麼想法的話,說出來可能會好一些。雖然不會有什麼改變。」

  嬴霜葉低頭摳弄著礦泉水瓶上的塑料紙邊沿:「說不上害怕吧……也不對,要說害怕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一種悲哀。」

  她曾經被詛咒啃噬過身體,死前到底有多絕望她很清楚。那種哀慟的情感很難用言語描述,她好運的復活了,但是其他人呢?其他人壓根就沒有機會再來

  回味那種恐怖。

  七海建人聽到她的話頓了一下,墨鏡後明澈如湖的眼睛倒映著女孩柔軟的側臉和眼底的哀戚。

  為他人而哀傷嗎?這種品質放在咒術師身上來說……一朝不慎可能就會步入歧途啊。

  「每年都有超過一萬人不明原因失蹤或者死亡,這裡面的絕大部分人都是被詛咒殺死的。這其中,能留下的屍體都是少數。」

  嬴霜葉聞言抬起頭,只見七海建人看著她語氣平靜地陳述或者提醒一個事實:「我們救不了所有人,盡力而為就可以了。」

  在這一瞬間,嬴霜葉仿佛透過面前輪廓硬朗的外表,看到了內裡那顆豐沛柔軟的心。

  「我知道了。」嬴霜葉很輕地笑了一下,「謝謝您,七海先生。」

  以協助者的身份跟著七海建人做了一段時間的任務後,嬴霜葉終於迎來了難得的休息日。

  上午,大家湊在一起商量下午要去看什麼電影的時候,嬴霜葉才知道狗卷棘和乙骨憂太昨天的任務中發生了意外。

  「出現了意外的咒靈?」嬴霜葉有些驚訝地問。

  「嗯。」笑容有些靦腆的乙骨憂太抓了抓頭發,「多虧了狗卷同學。」

  「木魚花。」

  「雖然我的確有幫上忙啦,但是我還是太弱了,如果沒有狗卷同學的話肯定做不到的。」

  「金槍魚。」

  「嗯,感覺憂太的飯團用語一下子就掌握的很熟練了呢。」熊貓對身旁另外兩名同期說。

  「關系也好了很多的樣子。」嬴霜葉眨了下眼睛,「昨天上午在教室裡上課時,還是一副一不小心就會冷場的模樣。」

  真希掃了一眼還在相互推辭和誇獎的兩名同期隨口道:「大概是反應遲鈍的腦袋終於轉過彎了吧。」

  狗卷棘其實是個很活潑的性格,無奈被咒言限制住了。而乙骨憂太因為裡香的緣故,養成了有些怯懦的性格,面對只用飯團餡料來交流的狗卷棘,他無法准確弄明白對方的意思,再加上狗卷棘的高領擋住了半張臉看不出多少情緒,導致乙骨憂太在獨自面對狗卷棘時經常把事情往嚴肅的方向想。

  「不過,棘和憂太昨天的任務我也聽說了。」家長是東京校校長的熊貓摸了摸下巴說,「聽說【帳】出了點問題,你們最近出任務的時候也最好注意點。」

  「欸?」原本以為是輔助監督那邊勘察失誤的嬴霜葉微微睜圓眼睛,「是有人故意的嗎?」

  「雖然調查結果還沒出來,但應該是,只是不知道有什麼目的。」

  「管他是什麼,敢來就直接解決掉好了。」單手撐著下巴的真希大大咧咧地說,「不說這個了,下午到底去看什麼啊?先說好,我可——嗯?霜葉你去哪?」

  忽然站起身來的嬴霜葉引起了同期們的注意。

  「我有點事情想和老師說。」嬴霜葉把自己的椅子推回原處,微笑著對自己的同期們說,「我看什麼類型的電影都可以,你們決定吧,我去找一下五條老師。」

  雖然今天沒有上課,但是嬴霜葉早上去食堂吃早餐時還看到了五條悟在學校,所以她想這個時候應該是能找到人的。

  「那你快一點哦。」

  「我想看《蜘蛛俠》,你們呢?」

  「欸?我、我都可以。」

  合上的門將同期們吵吵鬧鬧的聲音關在了身後,嬴霜葉轉身時唇邊的笑意緩緩落下來。

  是意外嗎?還是巧合?但是自己的任務中並沒有碰到什麼明顯的異常。

  想了想之後,嬴霜葉決定還是告訴五條悟之前在任務中察覺到的事情。

  在走到辦公樓附近時,嬴霜葉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老師。」

  「是霜葉啊。」雙手插在制服口袋從樓裡出來的五條悟散漫地朝學生抬了一下下巴,「看起來是專門來找我的?」

  「嗯。我聽說了棘和憂太任務的事情。」

  聽嬴霜葉說起這個,五條悟繃帶下的眉角輕輕動了一下:「霜葉是遇到了什麼嗎?」

  「我也不確定。」嬴霜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我第一次單獨出外勤的那次,覺得【帳】裡有其他人。但是因為那個時候有些緊張,一直以為是錯覺,現在想想,可能不是?」

  「這樣啊。」五條悟微微拉長語調,似乎在思考什麼,「我現在正好要去昨天的任務現場,霜葉也一起去吧。」

  「欸?哦,好的。」

  雖然有和同期們約好一起去看電影,但是現在還早,和老師一起看完現場再去也來得及吧?嬴霜葉想。


第20章

  狗卷棘和乙骨憂太昨天的任務地點就在東京內的某條商業街裡, 有開發商買下了這裡准備修建一個大型商場。

  被開發商委托的【窗】在進行例行勘察時發現了詛咒,這才有了指名狗卷棘來做祓除詛咒的事情,乙骨憂太是跟著去學習經驗的。

  嬴霜葉跟著五條悟抵達商業街的時候,現場還有不少的警員和輔助監督在忙碌著。

  一名將頭發染成金色的輔助監督見到他們後, 主動上前彙報情況:「我們重新調查了商業街, 發現的三種殘穢都能和昨天被祓除的詛咒對上, 應該不會再其他的發現了。」

  五條悟聽完後點了下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嬴霜葉看到, 得到五條悟的回應後, 那位年輕的輔助監督的反應更像是得到了什麼誇獎,當即揚起活力滿滿的笑容大聲應「是」,和剛剛彙報任務時那副成熟穩重的模樣大相徑庭。

  察覺到嬴霜葉好奇打量的目光, 從五條悟身上收回視線的輔助監督有些俏皮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覺得這位輔助監督意外可愛的嬴霜葉朝她回以一個微笑,然後跟上已經朝前走了的五條悟, 進入被警戒線封鎖的商業街。

  陽光透過頭頂的玻璃穹頂落下來,投下一條一條的斑駁光影。

  圓形的爆炸痕跡不止出現在地面,還有商業街的牆面上。嬴霜葉抬起眼睛朝前面看去, 根據面前的這些痕跡她大概能推測出,昨天自己的兩名同期應該被那只意外出現的咒靈用攻擊追趕了一路,直到前面的交叉路口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了才擺脫攻擊。

  那這麼看起來,那只咒靈沒有一直追擊他們?

  走在前面的五條悟停下腳步,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身旁東張西望的女孩子:「霜葉有發現什麼嗎?」

  「有點奇怪。」嬴霜葉確認沒在那個交叉路口後面看到殘穢或者攻擊的痕跡後,朝五條悟說出自己的看法,「雖然咒靈不會輕易離開誕生的地點, 但是這個範圍也太小了吧, 就像特意堵門一樣?」

  說著, 嬴霜葉側身抬起手,從他們進來的入口方向一路比劃到面前這個交叉路口:「即使很有可能因為棘和憂太的動作迅速,將咒靈甩開了。可這個咒靈難道是什麼失去目標後就會靜止的特殊機制嗎?我覺得……比起襲擊,更像是某種試探?」

  「嗯。」雙手插在制服口袋裡的五條悟聞言點頭,沒說對或者不對,「然後呢,還有嗎?」

  嬴霜葉再次仔細打量四周,用目光和感知配合著一寸寸巡視著,地面、角落、磚牆、招牌、橫梁、穹頂——

  等等?

  嬴霜葉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試圖看清什麼。

  「那上面……好像有東西,是殘穢?」

  「哪裡?」

  「那根橫梁。」

  嬴霜葉的話剛剛說完,就感覺眼前一花,五條悟抓著她站到了剛剛指的那根橫梁上。

  一絲很淺淡的,像絲線一樣的紫灰色痕跡在光線下若隱若現。

  殘穢。

  有人在這裡使用過術式。

  「霜葉這些天的進步很大嘛。」五條悟看著腳下的殘穢說,「把你交給七海海還真是正確的決定啊。」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下意識抬頭看他。雖然五條悟的臉上仍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模樣,但是嬴霜葉卻覺得他可能認識這個殘穢的主人。

  大約是沒有等來嬴霜葉的回答,五條悟偏過臉看她:「這麼看著老師做什麼?」

  「感覺……」嬴霜葉有些遲疑地說,「老師認識這個人?」

  「欸,霜葉的感知能力還包括這種的啊?」恢復了以往那種輕快的語氣。

  「不是,就

  是覺得——」嬴霜葉努力尋找著一些詞彙,「不然的話,老師的態度會更冷淡一些吧?畢竟確定有人對自己的學生出手,雖然沒有造成什麼後果……」

  五條悟是護短的,從上回將禪院直哉打成腦震蕩的事情就能夠看出來。今天在這裡發現的事情雖然不至於讓他生氣,但是多少會有區別,嬴霜葉想。

  「嗯……」五條悟抬手摸了摸下巴,似乎有點疑惑,「有這麼明顯嗎?」

  「沒有,只是一種感覺而已。」嬴霜葉誠實地說。

  「女生的第六感?」

  「大概?」

  五條悟笑了一下,然後抬頭揉揉女孩子的頭發:「霜葉知道的吧,咒術界現在裡算上你和憂太總共五名特級術師。」

  「五名特級術師裡,有一人是詛咒師——夏油傑。他在多年前咒殺了一百多名普通人,被逐出了高專。這裡的殘穢就是他的。」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睜圓了眼睛。

  等等,夏油傑現在就出場了?

  啊不對,她不能用動漫主線裡的情報套用到這裡來。這裡對她來說已經是真實存在的世界,自然不會像動漫裡那樣沒有出現就是不存在。

  嬴霜葉有些遲疑地問:「那他?」

  「可能是來打個招呼?」五條悟語氣隨意地說,「不過霜葉要是碰到的話,離他遠一點哦。現在是個很惡劣的詛咒師呢。」

  「……哦。」

  「嗯?沒有後續了?」

  「啊?」嬴霜葉奇怪地問,「還要什麼後續?」

  「比如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啊?霜葉說以前感覺【帳】裡有人,說不定就是夏油啊。」五條悟說,「雖然都是特級,但是碰上的話現在的霜葉肯定贏不了他的。不想對老師說點什麼嗎?」

  「不是說他是來打招呼的嗎?」雖然嬴霜葉覺得這是挑釁還差不多。

  聽完嬴霜葉的話五條悟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點不可思議:「霜葉,你原來這麼天真的嗎?」

  「什麼啊。」女孩子的表情看起有些無奈,「這不是老師你說的嗎?」

  雖然嬴霜葉在主線劇情裡看到了夏油和詛咒聯合在一起的事情,但是現在老師這麼說了,她還是選擇相信他。畢竟現在的時間還早,可能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吧。

  五條悟是想問嬴霜葉是不是太小看了世界上的壞人,但嬴霜葉給出的回答卻是在說『我相信老師』。

  「老師說的就可以完全相信嗎?」

  嬴霜葉沒有猶豫地就回答了:「是啊。」

  五條悟這下是真的愣了,雖然信任他的人很多,但是在自己的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脅時,還能這麼毫不猶豫相信他的人,真不多。

  「被可愛的學生這麼信任,老師真的超級感動呢。」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用十分誇張的動作捂住了胸口,再配上那甜蜜上翹的尾音活像個十幾歲的JK。

  嬴霜葉安靜地欣賞了一會兒自己這位干什麼都不OOC的老師,然後肯定地點頭:「不愧是你。」

  事情查出了結果,嬴霜葉本來以為會直接回高專了,但是沒想到她剛鑽進車裡就聽五條悟說:「既然出來了,那就跟老師去做任務吧。」

  嬴霜葉:???

  「今天休息日啊老師!」

  「欸?可老師明明還在工作呢,身為學生的霜葉哪又裡來的休息日啊。」

  看到五條悟這麼理直氣壯的模樣,嬴霜葉只得忍痛放了同期們的鴿子,去給自己的無良老師干活了。

  嬴霜葉不是第一次參與五條悟的任務,但仍舊為這滿滿當當的行程感到驚嘆。

  一般來說,派遣的術師都是與任務等級相關的,可五條悟的任務基本沒什麼特級,甚至

  還有相當一部分二級委托。不過想也知道,世界上要真的有這麼多非他不可的特級任務在等著他去做,怕是早就毀滅了。

  在半路響應了一個突發的支援任務時,嬴霜葉看著被金龍救下的咒術師,忽然問:「老師為什麼會留在高專?」

  「嗯?」正在拆一支棒棒糖的男人轉過頭來,似乎沒想到嬴霜葉會問一個這樣的問題。

  「老師是御三家的家主吧,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困在這看不到盡頭的任務裡?」

  嬴霜葉知道五條悟想要改變咒術界,也知道他培養學生是為了重洗這個魔窟一樣的咒術界,但是明明還有其他許多的辦法吧?

  他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咒術師,還是御三家的家主。卻選擇了最溫和,大概也最不適合他的手段來進行改革。

  所以,她還是忍不住地想問他為什麼,想聽他親口說。

  「啊,這個啊。」五條悟抬起臉想了想,「雖然有些事情還輪不到小朋友來操心,但是霜葉問起的話,老師現在告訴你一點也沒關系。」

  如果是其他人,五條悟或許不會說。但是嬴霜葉有些不一樣。她因為那只六眼的關系,注定會被上面的人忌憚和針對,所以五條悟覺得還是從一開始就不要對那些人抱有希望比較好。

  於是,在金龍撕碎詛咒的背景音中,被稱為現代最強咒術師的男人聲音平和地對身旁的學生說。

  「我們上頭的高層呢,全是一些自以為是又腐爛發臭的爛橘子。那些貪生怕死的家伙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想要改變這個腐朽的咒術界的話,首先就是將他們換掉才行。」

  「但是現在殺光他們再換上去的人不見得會有什麼改變,畢竟都是擠在一個框裡的橘子嘛,早就一起爛了,只是爛的程度不一樣罷了。而且我也不想要一群只會聽話的刀和棋子,所以才選擇培養學生。」

  完全意料之中的回答。

  嬴霜葉看著因為金龍得救,而朝他們跑過來的年輕咒術師,忽然想到一些令她心中發涼的問題——

  那這麼多年來,五條老師的學生們都去哪裡了呢?他們會不會像悠仁一樣,死在了老師來不及支援的任務中?老師得知這些消息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她現在所看到的咒術界,是不是已經在老師的努力下,變得好了一點的咒術界呢?

  看到嬴霜葉盯著那名咒術師並不答話的模樣,五條悟笑了一下,說:「霜葉現在是開始擔心自己以後的職業規劃了嗎?別擔心,等你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之後,就算要離開高專不當咒術師也沒問題的。」

  這是高專一直以來的宗旨,也是五條悟自己的想法,去留隨意,並不會強迫。

  這時,那名得救的咒術師已經氣喘吁吁地跑到面前來了。雖然衣服破損,沾染著血跡的臉頰也高高腫起看不出本來的樣貌,但是那雙眼睛灼然明亮。

  「得救了……謝謝這位同學,謝謝五條先生!」

  兩人之間的談話被打斷,五條悟微笑地朝他擺了一下手:「這裡交給我們,出去找輔助監督治療吧。」

  「是!」

  年輕的咒術師離開了,金龍也撕碎了那些詛咒,並沒有什麼還要處理的事情。

  打算說什麼的五條悟剛剛張口,就看到身旁那擁有一只和他一樣眼睛的學生抬頭望過來。

  「我不會離開高專的。」嬴霜葉看到傍晚的陽光落在五條悟的身上,那頭毛茸茸的白發和被繃帶縛住的面孔都染上了溫暖的色彩,原本遙不可及的人,已經變得真實又觸手可碰,「之前和老師說,我想成為一名咒術師。但是我現在覺得這句話應該還要修改一下。」

  雖然她是被迫加入的咒術界,雖然她的夢想和咒術沒有一絲關聯,但是在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好像變得更多的時候,還是

  會忍不住有其他的想法。

  「我想成為能夠和老師並肩同行的咒術師。」嬴霜葉輕輕地說。

  這個世界或許在好幾個月之前對她而言只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可是現在她沒辦法這麼認為。

  她身邊的人都和她一樣,有完整的人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會流血出汗、會為了朋友出頭,也有著自己的夢想。

  她喜歡他,喜歡他們。既然有些事情無法改變的話,她想在這裡和他們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

  五條悟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意外,但又好像是意料之中一樣,他微微地笑起來:「很有志氣呢霜葉。但是現在要追上老師還有點遠啊,這樣好了,從現在開始特訓吧~!」

  五條悟說要開始特訓是真的不摻水分,後續的任務裡,嬴霜葉的咒靈直接被他劃出勞動力的範圍不准參戰,並且連咒力量都被要求控制到最低,把每一只詛咒都當成勢均力敵的敵人來打。

  不過這也能理解,畢竟嬴霜葉自己的水平會影響到咒靈。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嬴霜葉還是很想吐槽,她一點都不想手撕咒靈!早知道這樣就帶刀出來了啊!

  在一拳把面前的咒靈打了個對穿後,嬴霜葉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眼捂住傷口倒退了幾步的咒靈,然後飛快地跑到【帳】外。

  靠在建築牆邊的白發男人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個油紙袋,正伸手往裡面拿什麼東西。

  「老師……你竟然一個人吃獨食?!」本來是想出來問問題的嬴霜葉當即瞪大眼睛跑過去,抓著五條悟的手臂探頭去看袋子裡的東西,發現是一個個黃澄澄的奶油泡芙,「我也要吃!」

  說完,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說了要吃東西卻沒有動作的嬴霜葉舉起自己滿是殘穢的手:「不洗手就吃東西也太不講衛生了!」

  五條悟好笑地把手中捏著的那個泡芙塞進她嘴裡,然後問:「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想到一件事情。」嘴巴被奶油泡芙塞得鼓鼓囊囊的女孩子聲音模糊地說,「我用術式做一把沒什麼威力的刀出來,應該在規則內吧?」

  當即察覺到她目的的五條悟有些感慨:「霜葉還真是討厭咒靈啊。可以哦。」

  「好耶!我還要再吃一個!」

  又被塞了一個泡芙的嬴霜葉匆匆返回【帳】中,在她的身影被【帳】吞噬前,五條悟看到藍色的咒力迅速在女孩子的手中拉長,變成一把長著翅膀的劍。

  等級不高,單從咒力量來判斷的話比四級的詛咒高不了多少。但五條悟看到的卻是天賦。

  現在是把咒力控制在手中,之後很快就能夠收起來了吧?

  特訓歸特訓,正常的委托任務還是要做的。

  時間進入一年之中最熱的一個月,整個咒術界都忙得不行,能夠單獨執行任務的咒術師都被塞滿了任務。

  「這一家共四口人,還有兩名佣人。但是事發時並不清楚家中多少人在,現在距離【窗】觀測到詛咒的時間並未超過兩個小時,我們判斷可能還有人員存活,所以嬴同學的首要任務是搜尋幸存者。」

  輔助監督在解釋時,嬴霜葉正在用平板查看受害者的資料。

  一對父母,還有一雙才上國中的兒女。有一名佣人才剛來這裡不到一個月。

  ……所以。

  嬴霜葉按滅了屏幕,看向窗外飛快倒流的景色,誰都不知道災難和明天,哪個會先來啊。

  轎車停下後,嬴霜葉看到了一幢紅牆青瓦的花園別墅。本來繁花盛景應當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舒適感才對,但是此刻從房子裡逸散出來的黑氣,讓這幢別墅看起來詭異無比。

  因為夏季人手不足,而別墅又處於郊外,所以只是簡

  單地在外面拉起了警戒線,由兩名輔助監督看守,防止他人誤入。

  下車後的嬴霜葉獨自朝院子裡去了,身後開車送她來的輔助監督抬手放【帳】。

  但是他們誰都不知道的是,在輔助監督念出咒言的一瞬間,花園別墅外的另一個方向同樣有人抬手放下了【帳】。

  精妙的帳中帳在剎那間形成。似有所感的嬴霜葉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帳】,又轉頭看向身後,隨即折返回去觸碰【帳】時順手把口袋裡的手機拿了出來。

  手掌無法穿過【帳】,按亮的手機屏幕也顯示沒有信號。

  「這可真是……」低喃了一句的嬴霜葉轉頭看向靜悄悄的花園別墅,這次的任務是陷阱嗎?

  金龍在空氣裡顯現,然後咆哮著撞向漆黑黯淡的結界,結界紋絲不動,看起來無法靠暴力打破。

  遲疑了一瞬的嬴霜葉回想起之前在車上看到的情報,還是毅然抬腳往別墅裡去了。

  如果是夏油傑的話,總不能區別對待吧?如果不是他的話,那更加沒什麼好怕的了。希望解決掉麻煩後,外面的輔助監督們已經發現了異樣。

  【帳】外。

  被嬴霜葉寄予厚望的輔助監督們全都撲倒在地上,猩紅血液從他們的身下流出,彙聚出血泊。

  一名臉上有著疤痕的男人彎腰撿起地上的手機,看著還停留在工作軟件界面的屏幕自言自語:「啊,這些黑西裝之間是怎麼交流的來著?」

  整幢建築都被包裹在黑紫色的咒力之中,僅從外面看,嬴霜葉無法確定裡面的詛咒在什麼位置。

  嬴霜葉將背在身上的刀取出來,抬手一刀劈開了面前這扇緊閉的鑄鐵大門。

  厚重的大門轟隆地倒在地上,沉重的響聲回蕩在寂靜的室內。一陣陰冷的風從屋子裡洶湧而出,將少女雪白的發絲揚起,白色的制服吹得獵獵作響,就像是某種野獸被激怒時發出的警告。

  嬴霜葉神色不變地抬腿跨過大門的殘骸,進入屋中。

  大概是因為【帳】和咒力的原因,屋子裡看起來有些灰蒙蒙的,有點像是褪色的照片。

  但即使是這樣,嬴霜葉仍舊能夠看出這幢房子的造價不菲,拋開那些家具不談,光是腳下這花紋對得嚴絲合縫,宛如一整幅畫的地磚,就知道要花費不少。

  嬴霜葉穿過別墅的前廳的後,看著裡面四通八達的過道和旁邊明顯通往兩個方向的樓梯,對有錢人家的奢侈生活輕輕嘖了一下舌——

  很耽誤救援啊!

  室內並不利於朱雀行動,嬴霜葉將大聖、九色鹿還有新創造的僵屍叔叔一一叫了出來,給它們下達的指令只有一個——

  祓除詛咒。

  沒辦法,被創造出來的咒靈們並不具備自我意識,與其讓它們做保護人類這種復雜的事情,還不如直接祓除詛咒來得更效率。

  每個方向都有咒靈去搜尋詛咒後,嬴霜葉自己沿著樓梯上去了二樓。

  拐過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拐角,嬴霜葉看到了一名面朝地栽在樓梯上的女僕。猩紅的血液染紅了白色的圍裙,從她身下溢出,蜿蜒地順著台階流下來。

  嬴霜葉的腳步頓了頓,隨後上前在女僕身邊蹲下來用手摸向她的頸側。

  指尖傳來的觸感告訴嬴霜葉這個人早就死去了。

  嬴霜葉沉默地站起身來,然後路過女僕的屍體,繼續往上走。

  雜亂的血腳印和拖曳的痕跡印在淺色的地磚上,花瓶破碎,飛濺了血漬的牆面上掛畫傾斜,二樓顯然是發生過激烈的掙扎的。

  眼睛掃過地面上的出血量時,嬴霜葉懷疑這裡究竟還有幸存者嗎?

  但是既然來了,就要仔細搜尋完每一處角落,或許有人幸運地躲起來了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嬴霜葉開始一間間房間地檢查。並不害怕發出什麼動靜從而驚擾到詛咒的嬴霜葉,在碰到打不開的房間門時,都是選擇的一刀劈開。

  在嬴霜葉第三次劈開一間房門時,她發現了一些異樣——

  門把手上似乎有血跡,而且門後是有椅子抵著的。

  這就代表,這個房間在關上時裡面藏了人!

  可能有幸存者存活的事情讓嬴霜葉的心情振作了不少,她抬腳將礙事的門板和椅子的殘骸踹開時,聽到了細微的、夾雜在物體倒塌聲中的抽泣聲。

  這似乎是書房,嬴霜葉踩著木板輕巧地躍入室內,視線掃過一圈室內的陳設後將目光定在了靠牆定制的書架上。

  厚重的實木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兩面書架的夾角處緊挨著一只半人高的花瓶。

  如果是沒有什麼智商的詛咒,可能發現不了什麼。但是對於人類而言,很容易就能看出那個花瓶原本應該是嵌在書架和書架之中的縫隙裡才對的,但是現在它凸出來了。

  嬴霜葉快速上前,在途中她似乎感覺什麼,眼底的喜悅褪去一些,稍稍調整了一下手中握刀的姿勢。

  也可能是詛咒師?但是不太可能吧,詛咒師躲什麼。

  站到花瓶前時,嬴霜葉用刀輕輕敲擊了一下瓷白的花瓶:「出來。」

  花瓶後沒有動靜,但是踮起腳朝裡看的嬴霜葉已經隱約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發頂。

  看起來不像是詛咒師啊,那這個咒力感是怎麼回事,被詛咒了嗎?還是本身具有咒力?

  「我是來救你的,出來吧。還是說要讓我來打碎花瓶嗎?」

  嬴霜葉說完這句後,便稍稍退開一點,給藏在花瓶背後的人一點緩衝時間。

  過了一會兒,嬴霜葉聽到細微的布料摩擦聲,然後有半張臉從花瓶上端的凹陷處後面小心翼翼地露出來。那雙泛紅發腫的眼睛看到她時,陡然綻放出興奮而喜悅的光芒,像是見到了什麼期盼已久的事情一樣。

  嬴霜葉的眉頭微擰,仔細辨別了一會兒發現躲在花瓶後的人是她之前在情報中看到過的,這家正在上國中的女兒——松田由紀。

  似乎確定了是人類後,她唰地一下從花瓶後站了起來,動作大得差點將身前的花瓶碰倒。

  「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松田由紀站起來後,嬴霜葉才發現她的下半張臉和衣襟上都沾滿了血跡。

  看到嬴霜葉的眼神在打量自己,松田由紀似乎想到了什麼,原本因為興奮的情緒而微微鼓出的眼睛垂下,看了眼自己手掌間那些已經干涸的血跡後又不知所措地重新看向嬴霜葉,語氣驚慌地解釋。

  「這、這是我爸爸媽媽的血…當時家裡有怪物,我、我——嗚嗚。」

  說著,松田由紀用那雙沾滿血跡的手捂住臉哭了起來。

  「別哭了。」嬴霜葉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先跟我出去吧。」

  松田由紀抽噎著放下手,原本還算白淨的上半張臉也因為哭泣時捂臉的動作,沾染上一些血跡。

  特別是那雙還在湧出眼淚的眼睛,將掌心干渴的血跡打濕後在臉上留下了鮮明的印記,像是鬼怪胡亂的塗鴉,又像是流出的血淚。

  「可是外面……」

  「沒關系,我會保護你的。」

  或許是嬴霜葉身上一塵不染的白色制服給了松田由紀很大的安全感,又或者是她不想再一個人待著,當即就相信了嬴霜葉的話,吃力地挪開擋在面前的花瓶走出來。

  松田由紀走出來時,嬴霜葉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個殺人犯。

  松田由紀身上穿著的淺黃色襯衣裙被血跡染紅了大半,手臂上有抓握的血手印,沾滿血跡的手掌被

  有些長的袖口遮掩住,瘦弱的腿上也有蜿蜒的血痕,就像是之前曾將某個正在大出血的人抱在懷裡一樣。

  她這個樣子讓嬴霜葉有些不適地抿了下唇,盡量用緩和的語氣問:「事發時家中多少人?」

  松田由紀似乎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給人的感官很不好,聽到嬴霜葉的問話時她抓住兩側的裙擺,聲音干澀又局促:「我,爸爸媽媽還有芳子阿姨和香代姐姐。」

  那就是她弟弟不在家。而且聽之前的話來判斷,父母很可能不在了……畢竟這麼多的血。

  接下來就是找到另外一個女佣,然後咒靈,還有詛咒師……

  想到詛咒師,嬴霜葉不禁又看了一眼面前正不安地咬著唇,時不時又悄悄看她一眼的松田由紀。

  身體裡有咒力,但是又不像是術師,更像是被詛咒了。

  嬴霜葉皺起眉,被詛咒的人她只見過憂太一個人,而且,應該要能看得見詛咒才對啊?

  因為嬴霜葉思考的行為,房間裡陷入了微妙的安靜。

  嬴霜葉忽然發現,松田由紀抓著裙擺的手一直在摩挲著布料,上半身似乎一直緊繃著,腿也有一點微微的發抖,像是在忍耐什麼。

  「你哪裡不舒服嗎?」嬴霜葉問。

  聽到嬴霜葉的話,松田由紀頓了半秒,隨後搖頭否認。

  見她不想說,嬴霜葉也沒再管。現在當務之急,應該要先找到另外一個人,然後從這裡出去。

  「那我們先出去,不要離我太遠。」

  松田由紀似乎松了口氣,隨即小跑了兩步跟上嬴霜葉。

  放出去的咒靈還在別墅裡游走著,卻沒有找到可以攻擊的目標,靜悄悄的別墅讓嬴霜葉覺得有那裡十分的不對勁。她不自覺地擰起眉,心想這裡本來就是一個圈套,所以好像不對勁才是正常的?

  嬴霜葉一直和松田由紀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的走廊裡只能聽到她們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和身後人的呼吸聲。走了一會兒後,嬴霜葉的耳朵微動,捕捉到了一絲…蠕動的聲音?

  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的嬴霜葉似乎將松田由紀嚇了一跳。

  嬴霜葉看著松田由紀鬢邊的冷汗和臉上不自然的潮紅,皺起眉:「被詛咒——也就是怪物抓傷的話,是會被感染的。有哪裡不舒服嗎?」

  聽到嬴霜葉的話,松田由紀怔愣了一會兒,然後似乎有些難堪地別過臉,小聲囁嚅:「肩膀……好像、好像有東西。」

  「我看看。」

  嬴霜葉走近松田由紀,她側起身子抬手解開襯衣裙上方的兩顆扣子,露出大半個肩膀來。

  這一看,嬴霜葉就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松田由紀奇怪了——

  詛咒長在她的血肉裡。

  蒼白的皮膚下,似乎有兩張面孔在蠕動掙扎,那一層薄薄的皮膚本該是脆弱的,但是在詛咒的掙扎中卻顯得十分的柔韌結實,怎麼都掙不破。

  嬴霜葉盯著那兩張模糊的面孔,不自覺地想到了兩個人,松田由紀是被自己的父母詛咒了嗎?

  見嬴霜葉半天沒說話,松田由紀小心翼翼地開口:「是、很麻煩嗎?」

  何止是很麻煩,都可以寫進教科書裡當做新的知識點了吧?

  詛咒都是可以用咒力祓除掉的,但是這個長在人身體裡的詛咒,簡單的祓除有用嗎?還是要把這塊肉挖出來?

  熟讀過那本從未被老師當做教案的《咒術理論》的嬴霜葉,確認自己沒有在書中看到過相關事情,一時對要怎麼祓除這個東西有些為難。

  但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松田由紀能夠堅持到出去嗎?

  「我試一下,可能有點痛。」嬴霜葉最終還是決定先用咒力祓除看看。

  「啊……好。」

  嬴霜葉將手中的刀換了一只手,然後用拿著刀的那只手按住松田由紀的肩膀。

  在冰涼堅硬的金屬刀身壓到松田由紀的肩膀上時,她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抬手抓住自己的衣袖。

  嬴霜葉覺得她可能是害怕,於是找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說之前看到了怪物,長什麼樣子?」

  「腦袋上沒有頭發,挺著個大肚子,有兩雙腿還有——啊!」

  在松田由紀回憶那只詛咒的模樣時,藍色的咒力在嬴霜葉的指尖彙聚,然後像一片刀刃一樣凌厲又快速地割向了松田由紀背上的詛咒。

  薄薄的皮膚被咒力劃開,出了一點血。皮膚下的詛咒在鋒利的咒力下消散了,但是還有一些殘穢附著在上面。

  可能是因為太疼了,松田由紀的身體在皮膚被劃開後極度緊繃,隨後又脫力般的軟倒下來。

  嬴霜葉下意識接住松田由紀,可馬上又睜圓了眼睛跟觸電似地把她推開了。

  身體冒出一陣冷汗的松田由紀毫無反抗之力的撞到了走廊的牆壁上,貼著牆壁滑落了一點後,她用受傷的那邊肩膀抵著冰冷的牆面掙扎著站起來,口中傳出低低的笑聲。

  一支不知道從哪裡出現的針管穿透了高專薄薄的夏季制服,扎在嬴霜葉的腰腹間。雖然第一時間就因為針扎的觸感把松田由紀推開了,但嬴霜葉還是感覺到有冰冷的藥水打進了身體中。

  「你——」

  不知道針管裡究竟是什麼液體的嬴霜葉,在一瞬間就決定好了做法。

  鋒利的唐刀出鞘,將制服,還有那扎著針管的那一部分薄薄血肉全都削了下來。血液頓時染紅了白色的制服,順著布料滴滴答答的落下。

  明明是在身上削下一塊肉,但是卻並沒有想像中的疼,甚至傷口的火辣辣的痛感還在慢慢褪去。

  嬴霜葉頓時想到一種十分不妙的可能,會是麻藥嗎?

  「啊。」松田由紀汗涔涔的臉慢慢抬起,踉蹌著往後倒退,臉上又露出嬴霜葉在最開始看到她時的那種興奮又喜悅的笑容,「好狠啊,不痛嗎?我被挖開肩膀的時候覺得痛死了。」

  隨著松田由紀的動作,她背部的傷口在牆壁上蹭出一片血跡。

  挖開肩膀是什麼意思?剛剛那個長在她身體裡的詛咒是故意放進去的嗎?那這裡的悲劇到底是意外還是巧合?眼前的少女和那個放【帳】的詛咒師是一伙的嗎?

  嬴霜葉在一瞬間有無數的問題想問,但是她最關心的還是——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生氣不解到了極點,嬴霜葉的語氣竟然變得很平靜,只是那起伏的胸口表露出她正在深深地壓制住自己的怒氣。

  在嬴霜葉說話間,在別墅內部游走的咒靈已經被她全部收回來了。她現在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一部分身體的控制權,整個人像是掉進了棉花堆裡,踩不到底,也提不起勁來。

  嬴霜葉咬了下牙:必須從這裡出去,這裡面不會有要救的人了。

  「什麼為什麼?」松田由紀笑起來,髒兮兮的臉上露出天真又瘋狂的笑容,「哦,你說為什麼要殺掉他們嗎?」

  聽到松田由紀的話,嬴霜葉的心沉下來。

  「哈哈哈哈哈——死了難道不好嗎?他們只是占著我父母身體的怪物罷了!早在那個時候,我爸爸媽媽就已經死掉了,死掉了!」又笑又鬧的厲聲說完後,松田由紀看著似乎沒有力氣來抓她的嬴霜葉,臉上露出嫉妒而扭曲的神情,「白色好干淨啊,我以前也很喜歡白色呢。所以,只要你死在這裡,我就可以重新穿上白色吧?那些該死——咳!」

  被扼住咽喉的松田由紀像是一只被抓住脖頸的鳥,鼓大眼睛撲騰地掙扎起來。

  那些人不是說只要把藥水打進去,她很快就會失去行動

  能力嗎?!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快的速度?!是在騙她,又在騙她嗎?!!

  「誰指使你做的?」嬴霜葉勉強打起精神問道。

  松田由紀雙手拼命地摳著嬴霜葉掐在她脖頸上的手,但是白發少女的手指就像鋼鐵一樣難以撼動。不知道想起什麼的松田由紀頓時松開手,改捶身後的牆壁。

  思維有些遲緩的嬴霜葉正在想松田由紀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整棟建築忽然震顫了起來,面前的牆壁和腳下的地面也驀然變得柔軟起來,就像她們正身處某種生物柔軟的腹腔中一樣。

  原本抵著松田由紀的牆面凹陷,像是要把她吃進去的同時有觸手一樣的東西從變得柔軟的牆面中躥出,直擊嬴霜葉的面門。

  因為之前的藥水而喪失了一部分力氣的嬴霜葉不得不放開手中的松田由紀,確保自己能夠躲開攻擊。

  嬴霜葉才剛剛往後躍開,松田由紀整個人便已經被牆面吞沒了進去,隨後,四周的空間開始朝著嬴霜葉收緊壓縮。

  「龍!」

  金光閃閃的龍在狹窄的空間裡顯現,盤旋著向上仰頭。濃縮咒力球在張開的龍嘴間彙聚,然後宛如一道光束打穿頭頂已經變成不明物質的房頂。

  「轟隆——」

  金龍從大洞中衝出,懸浮於天空,它的後爪上還抓著鮮血淋漓的白發少女。

  金龍從建築裡飛出來後,嬴霜葉才看到整座別墅已經拔地而起,變成了一種像是史萊姆一樣的軟體生物,那些繚繞的黑紫色氣息隨著蠕動的別墅浮動。

  是詛咒師的術式嗎?

  「你們這些騙子!我剛剛可是差點沒被她殺死啊!」從牆面裡被吐出來後,松田由紀朝面前的兩人大發脾氣。

  「我們可沒騙你。」其中的短發女人嘲弄地笑了一聲,「【束縛】這種東西可不是拿來跟你過家家的,小妹妹。」

  松田由紀爬起來,暴躁地說,「但是她還能夠動,不是說那種劑量全打進去的話都足以致死嗎?!」

  「咒術師的體質多少有點區別,而且,你打進去多少?」

  聽短發女人問起這個,松田由紀臉上的表情頓了一下,氣勢落回了不少:「半管?還是小半管……誰知道她會那麼狠把自己的肉都剜了啊!」

  聞言,那打扮斯文的男人聞言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她有這種反應不足為奇。用B計劃繼續。」

  聽到男人說起B計劃,松田由紀有些猶豫起來。

  見她這個模樣,短發女人笑起來:「怎麼?都到這一步了想後悔?」

  「當然沒有!」松田由紀立即反駁,「我一定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那就按我們說好的。」說著,男人將一只用封印符纏得嚴嚴實實的小木盒丟給松田由紀,「我們幫你成為術師,讓你有能力自己報仇,現在就是你幫我們抓住她的時候了。」

  松田由紀看著手中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歲月的木盒,深吸了一口氣將上面的符紙撕下來:「一定要活的嗎?如果剛剛那是毒藥——」肯定被毒死了吧?

  「小妹妹,問太多對你沒好處。」

  松田由紀被短發女人的話一堵,手中撕著符紙的動作變得粗魯了許多,像是在發泄著什麼一樣。

  打開木盒後,松田由紀看著裡面那根暗紅色的,像是被風干的人類手指後,沒忍住露出反胃的表情。

  「這個東西……是要吃下去嗎?」

  短發女人哂笑地抱起雙臂:「又不是讓你吃,給你身體裡的詛咒吃就行了。」

  松田由紀看了一會兒手中這根散發著十分不妙的氣息的手指,猶豫著把它拿起來,然後拉下衣領反手遞到背後。

  之前被嬴霜葉用咒力祓除的詛咒,不知道什麼時候

  又從松田由紀背部的傷口冒出來了。

  原本還在血肉中掙扎的詛咒在那根手指接近時,就像是一只飢餓了許久的野獸忽然看到了鮮嫩可口的獵物似的,頓時衝出來張口咬住了手指,一點點拖進松田由紀的身體裡。

  「啊!」

  松田由紀因為背部的劇痛頓時失了力氣跪倒在地,豆大的汗水順著臉頰落下,砸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見手指徹底被松田由紀體內的詛咒吃下後,在場的兩名詛咒師對視了一眼,露出滿意的神色——

  那個家伙還真是有點本事。

  「好了,你先在這裡消化一下,我們先去拖住她。」

  「等——」痛得神智模糊的松田由紀抬手想要抓住身邊離開的人,但是卻被對方毫不客氣地躲開,狼狽地跌到地上。

  疼得全身發抖的松田由紀以額頭抵地的姿勢跪趴在地上,她感覺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翻騰滾動,想要衝破她的四肢來到這個世界上。


第21章

  在高空躲避建築史萊姆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因為有源源不斷的觸手從建築上分離出來,像是甩面條一樣的觸手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多, 糾纏交錯的幾乎要填滿大半個【帳】中。

  少女身上白色的制服外套已經脫了下來, 被撕成一條用來包扎腰腹的傷口, 畢竟那麼大一個口子,如果不做止血的話, 她搞不好會因為失血暈過去。

  坐在金龍腦袋上的嬴霜葉晃了下腦袋, 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讓意識清醒一點。

  如果敵人的術式是依附在建築上使用的話, 那把這個別墅轟平應該就可以解決吧?但是他們很顯然是針對自己來的, 難道沒有後手嗎?

  會不會就等著她轟掉這幢建築?畢竟她再怎麼說也是個特級, 轟掉這種東西不會太難。

  但是……

  管他們有沒有後手,先解決這個在說,不然空間被擠壓得太厲害了。

  游曳在半空的金龍朝著建築的方向長大嘴,高濃度的咒力球在凝聚。似乎是感覺到了威脅, 那些追著嬴霜葉的觸手們紛紛回縮築起防御的姿勢抵擋即將而來的攻擊。

  金光朝著蠕動的建築傾瀉而下, 【帳】中回蕩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厚重的煙塵宛如一瞬間盛開的花朵一般,擴散、騰空, 逐漸彌漫本就光線昏暗的【帳】中。

  雖然視野受到了影響, 但是並不難發現那個建築史萊姆並沒有被完全轟沒。

  嬴霜葉皺起眉,這個東西比自己想得要結實。

  忽然, 【帳】裡好像起風了。

  下意識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的嬴霜葉本能地朝前趴下, 整個身體貼緊金龍的腦袋。她彎腰的瞬間, 一道透明的風刃擦著龍角削了過去, 兩股咒力碰擦間竟然發出了金屬般的鏗鏘聲。

  金龍隨即翻身俯衝, 身後長而有力的龍尾一甩,拍散了另外兩道風刃。

  但是還沒等金龍俯衝多遠,數根觸手從那變小了幾倍的建築史萊姆中彈射而出。

  趴在金龍頭上的嬴霜葉眼瞳驟然一縮,她手掌用力在金龍腦袋上一拍,便借著金龍向下俯衝的慣性整個人往後騰空而起。

  此時,緊貼在觸手上一起過來的那道身影也一躍而起,如炮彈一樣掠過和觸手相撞的金龍,並指的手掌朝嬴霜葉揮出刀光一樣的斬擊。

  這是那個會使用風刃的咒術師!

  瞬間明白對方的身份後,嬴霜葉將咒力灌注進刀中,筆直的刀刃與風刃相擊時火花四濺。嬴霜葉握緊手中的刀柄用力地斬下去,風刃鳴爆地潰散,但是那個短發女人已經近在遲尺。

  能夠控制風的短發女人朝嬴霜葉露出一抹挑釁的笑意的同時,腳下用力一點在空中用風借力,一下子旋身衝到了嬴霜葉的上空,重新揚起手臂帶起大約一丈長的凌厲風刃。

  雖然嬴霜葉看不見,但是背後湧起的咒力量充分說明了威力的大小。

  被打中可不是開玩笑的!

  手持長棍的大聖從白發少女的背後出現,一腳蹬在主人背上借力上衝,狠狠將手中的棍子甩向風刃。

  轟——

  短發女人那聚力的一擊直接將大聖一分為二。

  咒力在半空中掀起爆炸,嬴霜葉因為大聖那一腳和爆炸掀起的氣流飛快地墜向地面。被無數觸手糾纏的金龍悍然揚首回旋,繃斷身上的桎梏,用長長的身體接住了主人。

  腰腹的傷口在劇烈的動作間早已二次裂開,但是從金龍身上緩衝落地嬴霜葉一點心思都沒分給身上的傷。

  既然金龍的光炮被那些觸手分散了力量,那就試試這集中在一線的斬擊吧!

  嬴霜葉眉眼沉靜地握緊手中寒光熠熠的唐刀,磅礡的咒力瞬間灌注刀身,如秋水一般清泓的刀光如奔雷般朝建築斬

  出。

  清亮的刀光像劈開海潮那樣分開了【帳】中彌漫的灰塵,蠕動的建築像是一塊布丁似的頓時被一分為二,柔韌的建築被這摧枯拉朽般的力量震得四分五裂,隨後逐漸恢復原本有棱有角的正常狀態。

  這時,那個能夠控風的女人如幽靈一樣在嬴霜葉背後現身,但嬴霜葉卻頭也不回地衝向被破開的建築。

  下一秒,回首的金龍與主人纖細的身影交錯而過,大張的龍嘴聚起的光炮和風刃對拼。

  又是一聲轟鳴的爆炸,短發女人大感不妙,正要用術式拉開距離,卻見金龍在剎那間從還未散去的爆炸中衝出。

  它的前爪凶狠地抓進地面借力朝前一撲,堅硬的地面被龍爪崩碎,碎石飛濺時金龍已經狠狠咬下短發女人半邊臂膀。

  「啊!」

  失去了半條手臂,短發女人使用術式的能力驟降,深知已經沒有勝算的她當機立斷地聚起剩下的咒力想要全力逃跑。

  至於【帳】內的同伴?

  不好意思,只有能夠活命的時候才叫同伴。

  短發女人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是金龍並不是吃素的。

  又一顆光炮在彙聚,短發女人感受著身後提升的咒力時,忽然感覺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不是一個才進入咒術界半年的學生嗎?不是在兩個月前對戰禪院直哉時還需要群毆才取得勝利嗎?他們正是趁著她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的時候才來取她的眼睛的啊,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怕的——

  短發女人心中未想完的念頭和她一起永遠湮滅在了浩瀚的金光中。

  建築破碎,一直被建築保護著的男人被術式反噬,捂住胸口吐出大口的鮮血來。

  怎麼可能!她不是被注射過鎮定藥物了嗎?為什麼還會有這種程度的戰鬥力?!

  已經沒多少力氣的嬴霜葉已經無瑕再管其他的,她必須在體力耗盡前解決這個詛咒師——

  舉起刀的少女頓了一瞬,手中的唐刀陡然一轉,刀身豎直向下成防御之勢擋向身側。

  轟——

  巨大的力量先是撞在刀身上,隨後被刀減緩了一瞬的力量撞在嬴霜葉的身體上。哢的一聲,嬴霜葉似乎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被撞飛的少女因為巨大的衝力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還是將手中的唐刀悍然插進地面,拖出數米的裂痕後才堪堪止住後退之勢。

  雖然有咒具和咒力的保護,但嬴霜葉還是覺得五髒六腑被剛剛那一下撞得移位,腥甜的氣息衝喉嚨裡湧上來「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臉色已經白得嚇人的嬴霜葉吃力地抬起頭,隨即眼裡露出震驚不已的神色。

  一道臃腫又纖細的身影正站在她原本的位置,直勾勾地盯著她。那沾滿血的淺黃色布料嬴霜葉很熟悉,是屬於的松田由紀的,但是對方現在的模樣卻讓她覺得十分陌生。

  松田由紀的上半身被什麼東西從內到外的撐大了一圈、不,兩圈不止,就好像在身體裡塞進了活生生的兩個人,但是那雙腿還是如之前一般纖細。

  黑色的脈絡布滿了松田由紀裸露在外的皮膚,原本清秀可愛的面龐有一部分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那半張臉上長了兩張嘴,還有四雙眼睛,能很明顯地區分出男女。

  嘴巴在叭叭叭地不停說話,但是眼睛還未睜開,能隱約看到似乎有眼球在皮膚下面滴溜溜地亂轉。

  「我供你吃供你穿,為爸爸付出一點怎麼了?!」

  「由紀、由紀,好痛啊,我好痛啊。」

  「去迪士尼?好啊,由紀是爸爸的小公主,當然有時間了。」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長在松田由紀臉上的兩張嘴吵吵鬧鬧的,但是她好像一點都沒有被影響,那

  只還屬於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嬴霜葉,然後慢慢咧起嘴角,露出怪異又瘋狂的笑容來。

  「白色……哈哈哈哈,白色的裙子真好看啊……變成紅的也好看……嗚嗚嗚嗚。」不人不鬼的少女站原地張開雙臂發出又哭又笑的聲音。

  松田由紀之前對自己做過那樣的事情,嬴霜葉不管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可憐她。所以,嬴霜葉震驚的不是松田由紀變得不像個人類了,而是松田由紀身上那磅礡的詛咒之力。

  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陡然達到這種力量?!有特級了吧?!

  與嬴霜葉的反應不同的是,被術式反噬得很嚴重的男人看到松田由紀後,如釋重負般地松了一口氣,然後掙扎著逃離原地。

  而松田由紀也像沒看到他似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嬴霜葉的身上。

  與此同時,【帳】外。

  正架著一條腿,大喇喇仰躺在副駕駛上吹空調聽電台的刀疤男聽到手機的震動聲後,懶洋洋地拿起手機覷了一眼屏幕中不斷蹦出來的消息。

  「啊,說什麼按編號彙報任務情況。」說著,刀疤男回身看向坐在後座捧著一台switch游戲機在玩的青年,「我們這個是多少編號?」

  正在把游戲機按得飛起的青年頭也不抬地吐出一串編號:「SK-0817-K01。」

  刀疤男聽完青年的話後,一邊編輯著消息,一邊說:「我們這個是01?第一個發?」

  「來之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個點是緊急任務,不用遵循那些序號,隨便發就是。」青年無語地吐槽,「你腦子裡裝的什麼,金魚嗎?」

  「這種斯文活就不適合我來做,我想去裡面打架。」一身肌肉的刀疤男抱怨著,然後給青年看自己飽滿的肱二頭肌,「打架多爽啊。」

  「打什麼架啊。」青年聞言抬起頭,用手稍稍抬了一下頭上戴著的鴨舌帽,不屑地笑了一聲,「送死還差不多吧。」

  聽到青年的話,刀疤男轉過頭來:「你這是在看不起我嗎?」

  「我說的實話而已。再怎麼說也是個特級,如果真的被藥放倒了肯定早就出來了。現在裡面這麼久沒動靜,估計是打起來了。你有信心打過一個孤注一擲的特級?」

  那個【帳】阻隔了信號,也不許人出來。但是在有咒力觸碰到【帳】時,施術人是可以感覺到的。

  他們在之前說好了,如果感覺到同伴的咒力,就將【帳】收起來。

  刀疤男摸了摸腦袋:「那按照你的說話,他們不是死定了?那我們還能拿到酬金嗎?」

  「所以,裡面不是還有一個保險措施在嗎。」青年微笑了一下,「吃下兩面宿儺手指的詛咒,也會有個特級吧。」

  「我果然不喜歡你們這些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家伙,心眼一個比一個多。」

  經常在暗網上接活的詛咒師們之間的確會有一些合作,但是要說什麼可以交心的友情,基本是天方夜譚。

  他們之所以相互信任,全都是因為在之前就立好了【束縛】。違背【束縛】的話,跟自殺沒什麼區別。有【束縛】在就不用擔心這支因為同一個懸賞而臨時組建的隊伍有人反水什麼的。

  但要是在立下束縛時就玩了心眼,那就不一樣了。

  所以現在刀疤男對裡面或許隨時會死的同伴沒什麼同情,他只關心自己能不能拿到酬金,畢竟那根兩面宿儺的手指,還是他們為了這次懸賞湊錢買的呢。

  刀疤男轉頭繼續聽電台了,後座上的青年摩挲著手中的游戲機,偏頭看向外面的【帳】。

  要是能在這裡殺掉她就再好不過了。只是這個六眼……到底是誰做出來的?

  「啊啊,白色……嗚嗚嗚,去死都去哈哈哈哈哈。」

  又哭又笑神情狀若瘋癲的松田由紀伸著一只手搖搖晃晃地走向嬴霜葉時,她臉上的另外兩張嘴也沒停過說話。並且她的身軀還在不斷地脹大,看起來就像是裡面的【人】在逐漸長大,迫切地想要出來。

  眼前越來越花的嬴霜葉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刀,還在【帳】中的金龍一甩尾巴,盤踞到她身邊,是一個守護的姿態。

  得盡快……

  眼皮重如千斤的嬴霜葉吃力地站起身來時,身旁的金龍也在張開嘴醞釀攻擊。

  咒力在瘋狂湧動,少女白色的發絲在風中翻飛。

  「轟——」

  金色的光炮擊向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松田由紀,咒力在【帳】中掀起了巨大的爆炸,【帳】中的花草樹木全都被巨大的衝擊波掀得連根拔起,面目全非。

  但是很可惜,那個被命中的目標並沒有死去。或者說,嬴霜葉剛剛的那一擊反而還加劇了詛咒的孵化。

  身體破破爛爛的松田由紀倒在地上,卻沒有流出多少血。有兩只干枯的手先後從她的背脊處破開血肉伸出來,然後是腦袋。

  「啊,由紀,我的由紀,媽媽孩子,你在哪裡。」

  「這麼不懂事的女兒我要她有什麼用!」

  從松田由紀身體裡爬出來的詛咒還在不斷重復著這些話,但即使都被詛咒寄生成這個樣子了,松田由紀竟然還保持著自己的意識,她表情猙獰地喝罵道:「吵死了,閉嘴!」

  「嗚嗚嗚……由紀。」

  那雙像竹杆一樣的腿,顫顫巍巍地支撐起長了三個軀干的身子站起來。

  松田由紀那只已經變成全黑的眼睛緊盯著嬴霜葉,在爆炸中被撕裂的嘴咧至耳後,露出整齊的牙齒:「我討厭白色!」

  話音未落,松田由紀身上寄生的兩只咒靈也紛紛轉過腦袋,青白干扁的面容露出和松田由紀臉上一樣的獰笑,異口同聲地重申:「我討厭白色!」

  松田由紀的咒力量陡然拔高,神智已經不怎麼清醒了的嬴霜葉下意識讓金龍護住自己。

  「轟!」

  身體盤旋護著嬴霜葉的金龍擋下了松田由紀的再一次撞擊,但是力量碰撞帶來的震蕩感,讓嬴霜葉本就不清楚的大腦更加恍惚了。

  松田由紀尖笑著,像是在發泄什麼一樣的朝金龍衝過去,用自己變得鋒利的指甲和身上的詛咒一齊胡亂地抓撓著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蜷縮起來的金龍。

  尖利的指甲抓撓在金龍的鱗片上時發出刺耳的聲音,在金屬一般的鏗鏘聲中,往外飛濺的不止火花還有金龍的鱗片。

  與此同時,【帳】裡還活著的那個男人也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帳】的邊緣。

  他本來是想現在就讓【帳】外的人將【帳】收起來放自己出去的,但是……

  男人回頭,看向正在瘋狂大笑地攻擊金龍的松田由紀。

  那頭金龍變成防守的模樣不再攻擊,很明顯是嬴霜葉撐不住了……那現在是他們的優勢吧?

  有【束縛】在,松田由紀即使完全被詛咒吞噬也不會攻擊他們。但如果這裡的氣息泄露出去,被咒術界察覺到的話很可能就功虧一簣了。

  這樣想著的男人決定再等一等,反正他已經在【帳】邊,有不對的話可以第一時間逃跑。

  仿佛再也支撐不住似的,被金龍圈在身體裡的嬴霜葉膝蓋一彎地跪倒在地。

  無法掙扎、站不起身來,只有手指能夠勉強移動,曾經被遺忘過的瀕死的恐懼再次浮上心頭。

  她如果就這麼暈過去,金龍能夠護住她直到【帳】被打開嗎?如果來支援的人不是老師,只會死更多的人吧?外面的輔助監督還好嗎?

  都怪她,明明知道是陷阱了,還悶頭往裡衝。

  ……

  果然是太自大了吧,在最近的任務和訓練中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特級術師了,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特定的幾個人外沒有需要害怕的對像。

  但是人類是很脆弱的啊,她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啊,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厲害……她現在這個樣子,可能不是藥物的原因吧。流了那麼多的血,失血過多了吧?

  她為什麼會是一個連屍體可能都留不下的方式死在這裡啊?

  好過分……

  真的好過分啊……

  在一片黑暗裡,嬴霜葉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十七年以來的所有記憶在眼前像走馬燈一樣地晃過。

  明淨如湖的淺色眼睛透過護目鏡安靜地看著她:我們救不了所有人,盡力而為就可以了。

  ……救人。

  被濃郁的夕輝染上溫暖色澤的白發男人唇角含笑:很有志氣呢霜葉。但是現在要追上老師還有點遠啊。

  何止有點遠……是一輩子也看不到多遠的差距吧。

  坐在搖椅裡打著扇子的老太太語氣隨意地瞥過目光:你爸媽不會管你,我一個老太婆也活不了多久,所以啊,指望我們都沒用。只有你自己能管自己。

  我好像做不到啊外婆……

  嬴霜葉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自己的黑書在面前浮現,然後黑書和腦海中某段被遺忘已久的記憶重合了。

  【外婆,這上面是什麼字啊?】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抱著一個厚重的木匣子跑向正在陽台上畫畫的外婆。

  燙著一頭時髦卷發的老太太抽空看了一眼:【山海經啊,你們老師沒教過認字嗎?】

  【山海經?】小女孩低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黑木匣子,木匣黑亮黑亮的,溫潤細膩,四個角都在歲月中變得圓鈍起來,刻畫在表面的紋路也早就模糊不清,一看就知道年份不短。

  【是啊。】正在畫畫的老太太伸手探向木匣,她的手拂過木匣下端時,淺藍的海浪波紋出現了,【這是海。】

  粗糙的手掌繼續上移,連綿起伏的銀白紋路和淺金色的祥雲紋依次出現:【這是山。】

  隨後,嬴霜葉看到黑匣的中央出現了用小篆字體書寫的三個大字——山海經。

  【喏,山海經啊,不認識嗎?啊對了小葉子,以後我要是死了,這個盒子你記得拿走啊,祖宗的東西可別亂丟。】

  ……山海經?

  恍惚中,嬴霜葉好像聽到了書頁嘩啦翻動的聲音和獸類此起彼伏的嚎叫聲。

  發現半天抓不開金龍的防御後,松田由紀似乎是想到什麼,怪異的臉上露出天真又恍然大悟一般的笑容。

  她張開嘴巴,濃度極高的咒力在喉間彙聚。

  「轟!」

  松田由紀的咒力彈在金龍的身軀上炸開時,就像炸開了什麼封印一樣,頓時有數不清地光芒一團團的從金龍身軀中大洞裡飛舞而出,仿佛來自遠古的咆哮聲在霎時間充滿了整個【帳】內。

  不知為何忽然露出驚恐神色的松田由紀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那一團團光芒淹沒了。

  原本還想在【帳】內坐收漁翁之利的男人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當即用自己的咒力敲擊身後的【帳】給施術者發信號。

  時間在這一瞬間好像被拉得無限長,但又好像很短。

  鬢邊流下冷汗,正瘋狂用咒力砸著【帳】的男人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轉頭想看看身後什麼情況。

  但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看到,耳朵也好像失聰了一樣,之前那些咆哮聲一丁點都聽不見了,仿佛在這一瞬間被人奪去所有的感官。

  【帳】外。

  正在車中打游戲的青年仿佛感覺到什麼,他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了一眼

  【帳】——

  這是解決了?

  但還沒等青年細想,他就感覺到敲擊【帳】的頻率變得又快又急,活像催命。

  失敗了啊。

  青年臉上的神色落下來,一邊隨口提醒前面還在搖頭晃腦聽著電台的刀疤男,一邊抬起手准備解除【帳】。

  「注意,他們要——」

  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面漆黑的帳幕卻猝然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細密如蛛網一樣的裂痕像四面八方擴散,無數的白光從縫隙中透露出來。

  「哢嚓!」

  【帳】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撕裂了。衝擊波一般能量掀飛了停駐在外面的小轎車,像一只巨大的手掌,將周圍的一切東西撫平。

  「轟隆隆——」

  地動山搖的爆炸聲即使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到。

  雙手攏在寬大袖口中的男人像是感覺到什麼一般抬頭眺望,不遠處的山林裡有一道普通人看不見的淡金色光柱正逐漸消散在空氣裡。

  「這個感覺有點熟悉呢……哎呀,是悟的小朋友在外面惹禍了嗎?」


第22章

  小轎車被巨大的力量衝擊得變形, 從半山腰被掀飛到山下,然後轟的一聲爆炸了。

  有什麼東西在爆炸時從後備箱裡飛出來,「噗通、噗通」地掉到地上。

  隨後不久, 燃燒著熊熊火焰的車輛裡爬出來兩個渾身是血的人。

  青年頭頂的鴨舌帽不知道掉到哪裡, 散落的頭發被火燎過又被發間流出來的鮮血濡濕, 亂糟糟貼在皮膚上,隱約可以看到額頭上那道有些猙獰的縫合線。

  「哎喲, 疼死老子了……發生什麼了?」旁邊的刀疤男叫喚著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撲滅了身上的火後下意識地問。

  還半趴在地上的青年此時無瑕關注身旁的人在嚷嚷著什麼,他仰頭看著山腰上那塊突兀的凹陷, 眼底是止不住的震驚——

  竟然能將【帳】強行炸開?!

  如果死了最好,沒死的話……會是個麻煩。

  狼狽不堪的青年渾身都是傷, 但他卻像感覺不到似的一直盯著爆炸的方向, 臉色陰沉地從地上爬起來。

  這種程度, 如果還活著應該也是強弓弩末了吧?最好在【窗】那邊反應過來前解決掉。

  「應該用了什麼保命的手段……我們過去看看。」

  「嗯?看什麼?」

  「當然是看——」

  搖搖晃晃爬起來的青年話說到一半卡住了,然後他聽見身邊剛剛接話的人, 用一種明明是含笑的卻絲毫感覺不出來高興的語氣說:「竟然敢把注意打到高專的學生身上來, 你們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一聽這話,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刀疤男就知道來人是敵非友, 於是二話不說地朝他發起攻擊:「哪裡來的和尚, 少管閑事!」

  「等一下——!」

  青年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兩只像是蜈蚣那樣有著無雙長足的咒靈從來人的腳下躥出,瞬間就一左一右地將壯碩的刀疤男絞緊,提到了半空中。

  被咒靈裹得渾身都動彈不得,只剩下一個腦袋在外面的刀疤男驚恐地張大嘴巴,口裡因為身體被巨力擠壓而發出如破爛風箱一樣的「呵呵」聲。

  明明有著可以秒殺的力量, 但是卻還是留了刀疤男一命。青年因為面前的事情意識到什麼, 眼底的神色變幻了一瞬, 然後轉頭看向身邊穿著袈裟, 半扎著丸子頭的黑發男人。

  「只是為了賺點錢罷了……我們這就離開。」

  夏油傑聞言打量了一會兒面前似乎極力保持著鎮定的青年:「你認識我?」

  「是……」青年緩緩吐出口氣,眼神一直盯著面前的人,「特級詛咒師,夏油傑。」

  「哎呀,我還以為我已經很低調了呢。」夏油傑笑眯眯地說。

  「以前……見過你一次。」

  大概猜出青年是在什麼時候見過自己的夏油傑,臉上的神色稍稍冷了下來:「是嗎。」

  過了一會兒,捕捉到周圍逐漸響起的嘈雜聲後,咒靈把那快要被絞死的刀疤男甩開,回到主人身邊。

  「滾吧。」

  說著,夏油傑已經抬腳往半山腰上去了。青年低頭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刀疤男,走過去踢了他一腳:「起來。」

  如果不是要做戲,他才懶得理這個蠢貨。剛剛那一下萬一把夏油傑惹火了,自己說不定也得跟著交待在這裡。

  想到這裡,青年轉過頭正好看到夏油傑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

  真是可惜了。

  不過……他們遇見的話,好像也是個不錯的發展?

  半山腰被夷出一個巨大的半圓坑,圓坑的中央有一抹渾身是血的身影正面朝下,一動不動地趴伏在那裡。

  夏油傑在少女身旁蹲下來伸手

  探向她的頸側,察覺到還有些微弱的脈搏後,抬眸看向掉在不遠處的東西。

  「兩面宿儺的手指……還真是准備充足啊。」

  將嬴霜葉帶離事發地點後,夏油傑將她放在了一幢建築的天台上。

  在已經被血浸透的制服口袋裡找到了得以幸存的手機後,按亮手機屏幕後的夏油傑輕輕挑了下眉梢:「竟然沒有鎖屏的密碼,現在的小孩子是這樣的嗎?」

  說話間,夏油傑已經點進line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我看看,這是哪——」自言自語地轉頭打量了四周,發現天台上的燈塔招牌後,夏油傑點進拍照模式將燈牌拍下來發出去,思索了一瞬後,他又將少女染血的制服也拍下來發過去,然後就按滅手機彎腰放回她的手中。

  「兩面宿儺的手指我就當做報酬拿走了,但是你能不能活下來嘛……」夏油傑目光平靜地看著面前已經氣若游絲的少女,「就全看運氣了。」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名穿著黑色制服,臉上纏著繃帶的白發男人握著一個超大份的可麗餅怡然自得走前面。他身邊跟著的那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手中拎滿甜品袋子,微微冒汗的臉上,表情活像個被債主壓迫的可憐蟲。

  「伊地知,高興一點啊。」面不改色在大街上迎著許多路人探究的目光吃著可麗餅的男人語氣輕快地說,「難得出來逛街欸。」

  聽到五條悟的話,伊地知臉上的表情更無奈了:「五條先生要是無聊的話,我可以協調一下將明早去往秋田的飛機安排到今天晚上。」

  「哈?你瘋了嗎?為什麼會有人上趕著去給人干活啊。」

  「但是您這一家家甜品店地買,根本就是無聊消磨時間吧!」

  「逛街當然是打發時間了啊,而且到一個新的地方品嘗當地的食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說話間,五條悟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於是伸手去拿手機。

  聽到五條悟理直氣壯的話,伊地知只得放棄掙扎,反正在出差地點偷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只求這位祖宗能趕緊買完回酒店,大夏天的,外面真的好熱!

  就在伊地知准備打起精神好好應付完五條悟這一波時,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刺骨威壓往外擴散了一瞬就消失了。

  「我回一趟東京。」

  伊地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經倏地拐彎大步偏離商業街的主干道,在進入無人小巷的一瞬間消失在了空氣裡。

  燥熱的風吹過空曠的天台,一道高大身影憑空出現在顯眼的廣告牌下,彎腰抱起了被放在背陰處的少女後又突地消失,只有地面上零星的血跡昭示著這裡在之前的確藏過一個受傷的人。

  「砰!」

  醫療室的一面玻璃窗忽然被撞碎,嚇了一跳的家入硝子正要罵人,但卻在看清來人後眼瞳驟縮,所有的話也都卡在了喉嚨裡。

  早上還在學校裡生機勃勃地和她打招呼的女孩子渾身是血的被人抱進來,裸露在外的皮膚蒼白得嚇人。

  一個眨眼間五條悟就抱著人到了家入硝子的面前,她下意識地抬起手,發現反轉術式還能起作用時心底驀然松了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任務裡出問題了。」五條悟臉上的繃帶不知道什麼時候解了下來,垂落在額前的白色發梢落在那雙湛藍的眼瞳前,像是倒垂在海面上的冰川。

  「大概?」

  「事情太突然,我還沒來得及去查。」

  聽到五條悟的話,家入硝子下意識看了眼被撞碎的玻璃窗明白了什麼:「先把霜葉放到那邊床上去吧,她這個樣子光反轉術式恐怕不夠,需要做更多的檢查。」

  家入硝子接手嬴霜

  葉後,站在原地的五條悟沉默地看著病床上唇色白得和紙一樣的女孩子。

  救了霜葉的人很明顯是傑,但這樣的話,又是什麼人把她逼成了這個樣子?

  五條悟將嬴霜葉送回高專後又返回了她的任務地點。

  突如其來的爆炸吸引了不少圍觀的群眾,五條悟到的時候,許多人正圍在附近對著那個光滑的圓形巨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真是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啊,這是強行把【帳】炸開了嗎?」五條悟嘀咕了一句後,又轉身往山下走去。

  燃燒的車輛已經被撲滅了火焰,只剩燒得變形的車架,趕來的警員正在將地上輔助監督的屍體裝入裹屍袋。

  在人群外站了一會兒,五條悟看著現場遺留的幾種殘穢不耐地嘖了下舌。

  「把人放走了嗎?真是……算了。」

  五條悟離開現場後不久,有一名匆匆而來的少年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向半山腰的巨坑。

  嬴霜葉的任務出了問題,而且還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總監部高層那些忌憚她的人一開始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想以此為借口找她麻煩。

  然而他們最後只能扼腕嘆息,不甘地將所有的打算都收回去。

  因為這件事情就算沒有五條悟護著,那些輔助監督的屍體、附近遺留的殘穢、嬴霜葉的重傷以及她血液裡殘留的不明藥物的成分,都能證明這次的事件是一起針對她的陰謀。

  如果再上趕著要懲罰她,就等於間接告訴別人這件事情和他們有關。

  可要真的有關也就算了,但關鍵是他們也不知道啊!

  這個黑鍋不背!

  家入硝子例行進入病房檢查時,看到昏迷了三天的女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正半靠在床頭看著門的方向。

  「什麼時候醒來的,怎麼不按鈴?」一邊走一邊溫聲詢問的家入硝子注意到嬴霜葉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女孩子明明看的她的方向,但是卻又好像沒在看她。

  聽到家入硝子的聲音,嬴霜葉張了張嘴,喉嚨裡勉強發出一些沙啞的氣音:「剛剛……」

  「有哪裡不舒服嗎?」家入硝子在病床前站定後才意識到是哪裡不對勁了,嬴霜葉的眼睛似乎沒有焦距。

  就當家入硝子想詢問時,她聽到嬴霜葉說:「眼睛…看不見了。」

  家入硝子聞言皺起眉,彎下腰檢查嬴霜葉的眼睛時她又繼續說:「准確來說,我現在只能看到咒力了。」

  聽完嬴霜葉的話,家入硝子的動作頓了頓,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圓:「360度的視野嗎?」

  「嗯。」

  「……你等等,我找五條來。」吸了口氣的家入硝子直起腰,一邊用手機給五條悟打電話,一邊問,「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嬴霜葉搖頭:「沒有了。」

  嬴霜葉在家入硝子的幫忙下簡單吃了點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後,五條悟來了。

  看到站在病床前的男人很幼稚地抬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嬴霜葉有些無奈地說:「老師,我就算完全瞎了也能感覺到您的動作。」

  五條悟在床邊坐下來:「現在的視野是什麼樣子的?」

  「黑漆漆的,只有亂七八糟的咒力和殘穢是亮的,像是在魔幻的外太空吧。」

  五條悟似乎笑了一下:「聽起來適應的還不錯嘛。」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沉默了。

  「怎麼了?」

  「……沒有適應的不錯。」聲音有些干澀的嬴霜葉下意識攥緊身上的被子,「我……有點害怕。視野裡大部分人的咒力都不足以構成一個完整的人形,總覺

  得自己好像已經死掉了,只是靈魂還在到處游蕩。」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往前挪了一點,抬手蓋在少女的腦袋上用力揉了揉:「這樣呢?」

  頭上熟悉的溫度和觸感一下子就擊潰了嬴霜葉的心理防線,眼淚隨著發顫的聲音簌簌地往下掉:「老師……」

  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臉上寫滿了慌亂的女孩子,明明是想尋求面前人的安慰,但是因為看不見,視線的焦點總是落不到正確的位置。

  五條悟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然後靠過去伸出手臂輕輕地圈住嬴霜葉:「抱歉,霜葉。」

  干淨又疏冷的氣息像是蓬松的雪,數次被這種氣息安撫過的嬴霜葉哭了一會兒後很快就穩定好自己的情緒:「老師為什麼要道歉?」

  見懷裡的女孩子已經放松下來,五條悟摸了摸她的頭發後將她松開:「學生的任務中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我作為老師當然有責任了。而且之前說過的吧,會保護霜葉,但是沒有做到。」

  那時有時無的脈搏,如果不是霜葉自己的求生欲強……可能在他趕到之前就已經死去了吧。

  聽到任務的事情,嬴霜葉沉默了一會兒才問:「和我一起出任務的輔助監督呢……」

  「死掉了。」五條悟語氣平靜地說。

  盡管有過心理准備了,可五條悟的回答還是瞬間讓嬴霜葉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細白的手指緊緊摳進被褥裡,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有剛剛止住的淚水重新從眼眶裡洶湧而出。

  「老師……」嬴霜葉抬起手胡亂地擦著眼淚想要說話,但是眼淚卻越擦越多,想要說的話也都滯澀在喉嚨裡。

  五條悟安慰地伸手摸了摸嬴霜葉的頭,嬴霜葉頓時沒忍住撲過去抱著他哭出聲:「老師,我是不是一直留在高專裡比較好?那些人就是來抓我的……是我害死了他們——」

  「霜葉。」五條悟抬手按住嬴霜葉的後腦,打斷了她的話,「做出讓你單獨出任務這一決定的人是我,因為貪婪而不擇手段殺人的是詛咒師,這一切都和你沒關系。」

  「可是…我要是再厲害一點,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我如果在進入別墅前就察覺到裡面人,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霜葉。」五條悟語氣很溫柔地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嬴霜葉把臉埋進五條悟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第23章

  嬴霜葉的情緒穩定下來後不久, 此次事件的調查組來了。

  「在【帳】放下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帳中帳】,當時已經出不去了。我知道裡面有陷阱在等著我,但是想到或許還有無辜的人活著, 還是進入了別墅。」

  「敵人有幾人?」

  「三個。松田由紀, 還有一男一女兩名詛咒師。」

  聽到嬴霜葉的話, 負責記錄的人和抱臂靠在牆邊的五條悟全都重新看向她。根據高專這邊的調查,松田一家應該都是普通人才對。

  「松田由紀?」向嬴霜葉問話的是一名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女人, 她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嘴角微微下耷, 看得出來是個常年不苟言笑的人。

  「是,屋主的女兒, 松田由紀。」嬴霜葉攥緊手指, 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 「我見到她時以為她被詛咒感染了,替她祓除身上的詛咒時沒有防備她, 被她趁機注射了一些藥物, 然後那兩名詛咒師就出現了。」

  嬴霜葉昏迷期間已經做過各項檢查,自然查出了身體中的藥物成分。早已看過記錄的調查人員繼續往下問;「那兩名詛咒師什麼特征?」

  「短發女人的術式似乎是控風, 那個男人的術式將整棟別墅變成了活物一樣的東西。」

  調查員的眉頭微壓:「你確定那個男人的術式是將別墅變成活物?」

  嬴霜葉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我確定。我將別墅擊毀後, 他被術式反噬了。」

  調查員繞過嬴霜葉的回答,將一張照片遞給她:「根據現場的破壞程度來判斷,你應當在裡面迎戰了特級的咒靈或者……特級術師。」

  沒有正常視野的嬴霜葉根據看到咒力的影像緩慢地伸手,沒有什麼差錯地接過了調查員遞來的照片。

  照片中,一個光禿禿的土黃色巨坑位於正中間的位置。如果光看這一個坑, 可能還不覺得有多大, 但是在巨坑的下方有拉著一道長長的線。

  那是一條警戒線, 不過在照片中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能通過特殊的顏色來分辨,顯然是因為拍照距離太遠的緣故。

  但有了這個參照物,看到照片的人對這個坑的大小就大概有數了。

  「我們在任務地點外圍發現了特級詛咒師夏油傑的殘穢,你沒有見到他嗎?」調查員的聲音裡帶了一點壓迫。

  「夏油傑?」嬴霜葉茫然地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那道明亮的咒力圖像。

  因為不知道嬴霜葉的視力出了問題,調查員並不知道嬴霜葉此時其實是在看她身後的五條悟:「是的,夏油傑。」

  「……我沒有見到過他。」

  「那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造成如此大破壞嗎?」

  嬴霜葉看不到照片,並不清楚調查員所說的「如此大破壞」是指什麼,但她還有其他可說的。

  「第一是為了自保,我當時因為藥物和失血的原因已經快堅持不住了。第二是因為松田由紀,我最開始見到她時,她的咒力量只比普通人高出一點,也還是……人類的模樣。但是她被詛咒師救走再次出現時,已經被詛咒寄生……是特級。」

  「你說松田由紀被詛咒寄生並且在短時間內變成了特級?」調查員皺起眉。

  「是。寄生她的詛咒可能是她的父母……」

  調查員抿起唇,目光犀利地盯著面前的女孩子看了一會兒:「嬴霜葉同學,你能為自己的話負責嗎?」

  「什麼?」

  「短時間內讓詛咒變為特級並不是什麼天方夜譚的事情,但是這種情況一般都會留下無法破壞的痕跡,可五條先生並沒有在你的任務現場發現相關的咒物。」

  「也許……被人撿走了?」嬴霜葉茫然地說。

  「但是五

  條先生應該——」

  「好了。」靠在牆邊的五條悟放下手走過來,「霜葉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給我打了電話,可能在口袋裡的時候誤觸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更加茫然了:「我給老師打了電話?」

  「是啊。」五條悟語氣輕快地說,「因為接到了學生沒有聲音的通話,才決定來看看的。所以理論上來說,我才是第一個看到霜葉的人。」

  嬴霜葉沒有再說話了,調查員看她這副茫然的樣子和五條悟的態度,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再說了,她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之一,並不需要追根究底的審問。

  「感謝嬴霜葉同學的配合,請好好休息。」

  筆尖在紙張上滑動的聲音在調查員的話音落下後也停止下來。調查員和記錄員朝五條悟輕輕頷首後,前後離開了病房。

  病房裡安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五條悟率先出聲打破沉默。

  「霜葉沒有什麼想和老師說的嗎?」

  上次在商業街發現傑的咒力殘穢時,自己對霜葉說的是「他大概是來打招呼的」,但這次的事件顯然不能用「打招呼」這種詞語來調侃或者形容的。

  而且既然又在現場附近發現了明顯的殘穢,要說傑合謀了這次陷阱在某種程度上也說得通的,霜葉因此產生對夏油傑的敵意和懷對自己的話產生懷疑都是正常的想法。

  可是五條悟聽到嬴霜葉沒有猶豫地回答說:「如果夏油傑是這次的幕後黑手之一,我早就死掉了。」

  她那個時候有多糟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附近發現夏油傑的咒力殘穢,但是嬴霜葉覺得應該和自己沒什麼關系,至少對方不是來殺她的。

  頓了頓之後,嬴霜葉又小聲地問他:「老師真的……接到電話了嗎?」

  五條悟只是抬手摸了摸嬴霜葉的頭發,並沒有回答。

  第二天的時候,一年級的學生們來看嬴霜葉了,各自給她帶了不同的慰問品。

  真希提的是香氣撲鼻的炸雞,嬴霜葉覺得從燙手的程度判斷,可能是剛從食堂的油鍋裡撈出來的。狗卷棘帶的金槍魚蛋黃醬,熊貓拿了純牛奶和一盒冰淇淋,乙骨憂太帶的是水果。並且每種食物的分量都非常大,換個背景的話,說他們是在野餐也沒問題。

  可以說除了乙骨憂太外,其他人壓根就沒考慮過昏迷三天的病患應該要吃一點清淡溫和的食物。

  不,真希還是想到了的,但是她在把金槍魚蛋黃醬淋在炸雞上時說——

  「咒術師的身體怎麼可能這麼差啊?多吃肉才能更快的好起來啊!」

  「是、是這樣嗎?」

  「當然啦。」

  「鮭魚!」

  嬴霜葉:……

  不,憂太,不是這樣的!你不要信啊!

  嬴霜葉忽然失去正常視野的事情,五條悟讓家入硝子瞞了下來。一年級的學生們看望嬴霜葉時發現了異樣,但是誰都沒說,只是在拿東西的時候很不隨意地大聲復述自己剛剛的動作。

  明明身體器官全都正常,卻莫名其妙發生這種事情,五條悟干脆把嬴霜葉帶在身邊教她怎麼適應六眼的視野。

  在夏季如此人手不足的時候,還要把一個特級帶在身邊當跟班,總監部的高層雖然頗有微詞,但誰也不敢說什麼。

  五條悟因為一通奇怪的電話就直接用術式從幾百裡之外趕回東京去學生的任務地點,誰都能看出來他到底有多在意這個學生。而且還是真的差一點就死掉了,這個時候和他對著干,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想起了術式的名字?」

  前往墓園的路上,坐在副駕駛上的五條悟偏頭和

  後座的嬴霜葉說話。

  「嗯。」嬴霜葉點了下頭,然後那本黑書出現在她手中,「前面這些書頁也可以翻開了。」

  因為完全是由咒力凝成的關系,嬴霜葉能夠看清手中的書長什麼樣子。描繪著雲紋、山脈還有水紋的黑色封面上,新出現了三個金色的小篆大字——山海經。

  翻開厚重的封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圓形的山海圖,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國家的名字。

  再往後翻過一頁,嬴霜葉看到了【卷一·南山經】,然後再是一只赤目長尾的白耳猩猩坐於一截枯木之上,書頁上的空白處還有幾行標注——

  狌狌。南山經之首曰鵲山,有獸焉,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1】

  「我看看。」五條悟興致勃勃地伸手接過嬴霜葉遞來的書,「這是什麼字,中文嗎?」

  「一種中文字體,小篆。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推行的文字。」

  五條悟聞言挑起眉:「兩千多年前?」

  「嗯。《山海經》是這本書的名字,也是我術式的名。」嬴霜葉後來意識到自己的術式真名時,只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幾個種花家的人沒聽過說《山海經》,這部書可以說是上古社會的百科全書,上面記錄的神人異獸多不勝數,是許多神話故事的起源。

  而現在,這部作者不可考的上古奇書作為她的術式出現了。上面記錄的各種神話事物,只要她有足夠的咒力,完全可以召喚出來。

  同時,嬴霜葉也終於知道,她的術式其實不是創造而是記錄——

  將自己所見到的神奇事物記錄到《山海經》上。

  最開始術式暴走時無意間創造出來的咒靈,其實就是她所見之物的集合體,後來在老師的指點下用於實驗的長著翅膀和紅唇的馬克杯也是,因為她曾經無意中見過類似的東西。

  畢竟,人類應該沒辦法完全憑空想像出自己沒有見過的東西?

  那麼……外婆留下了一部說是祖宗的東西的《山海經》和自己獲得這個名為山海經的術式,是巧合嗎?

  五條悟沒有問嬴霜葉怎麼認識這種字,就算之前沒學過,但這是她的術式,自己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才是奇怪的事情。

  他隨手翻著書頁,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到書頁上繪制的這些神人異獸到底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

  「能夠召喚嗎?」

  「可以。」

  「所有的?」

  「只要有足夠的咒力。」

  「很可怕的術式啊……」

  世界上有許多式神使,但是上限和下限卻天差地別。可不管能力的高低,幾乎所有的式神使,都是需要調服式神才能夠使用它的力量。

  像十種影法術裡的魔虛羅,雖然有著可以和六眼同歸於盡的力量,但至今為止還沒有十種影法術的持有者調服過魔虛羅,都是作為以命換命的殺手锏來用的。

  但是霜葉的這個不一樣,她只要有足夠的咒力,裡面的東西都可以為她所用。再加上她現在有一只六眼……一人成軍也不是做不到啊。

  開車的伊地知:……

  這兩個人能不能有一點自覺啊?他不想知道這麼多的事情啊!

  車在墓園外停下後,五條悟陪嬴霜葉在外面的花店買了花,然後領著她去一周前死亡的輔助監督下葬的位置。

  無法看見墓碑的嬴霜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放下花,鞠躬致哀。

  「對不起,高島先生。」

  「對不起,木下先生。」

  「對不起,米津先生。」

  五條悟看了一會兒忍著淚水的女孩子,然後移開目光眺望遠處初升的太陽。

  因

  為現在才升入天空沒多久,太陽散發出來的光芒還不具有什麼攻擊性。但是很快,它就會變得熾烈而璀璨,任何貿然直視它的人,都會被刺傷眼睛。

  從墓園出來後,車輛重新發動,去往下一個地點。

  四十分鐘後,嬴霜葉看到一抹比較清晰的咒力圖像出現在視野裡,身下的車輛也逐漸減速向那邊靠攏,看起來是要接那人一起的樣子。

  老師不是要去做任務嗎?還要順路帶誰嗎?

  嬴霜葉還在好奇時,距離越近了,然後她看清了那人的生得術式——

  十種影法術。

  欸?伏黑惠嗎?但是他現在應該還是初中生?

  嬴霜葉還在好奇時,車輛徹底的在那人身邊停下來了,那位擁有十種影法術的咒術師在拉開車門時愣了一下。

  「上午好,伏黑君。」坐在駕駛位上的伊地知和來人打招呼。

  「上午好,伊地知先生、五條先生。」伏黑惠沒想到車上還有其他人,而且對方也是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雖然根據特征有點猜到是誰了,但是沒有介紹,他就擅自和人打招呼也太奇怪了吧!伏黑惠關上車門坐好時,還是沒忍住用眼神掃過前面那個懶洋洋的白發男人——

  沒有事先提醒也就算了,但這個時候至少得做個介紹吧?!

  被瞪了的五條悟這個時候才用不緊不慢的語氣說:「伏黑惠,是霜葉明年的後輩哦。」

  嬴霜葉沒想到現在就看到了伏黑惠,有些驚訝又開心:「你好,伏黑君,我是嬴霜葉。」

  「你好,嬴前輩。」

  車輛重新啟動時,嬴霜葉才後知後覺地說:「老師今天的任務……是由伏黑君來做嗎?」

  伏黑惠聽到嬴霜葉的話就知道,這大概也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經常被抓來干活的倒霉蛋。

  果然,下一秒坐在副駕駛的人就用十分活潑聲音證明了他的想法。

  「還有霜葉喲~」


第24章

  嬴霜葉下車後抬頭望著面前這個堆疊了許多殘穢的虛空, 猜測這裡可能是一幢寫字樓或者公寓樓什麼的。

  「【窗】昨天晚上在這棟寫字樓裡觀測到了詛咒,今天已經讓這裡放假一天,大樓內沒有被困人員。根據咒力量來判斷裡面的詛咒大概是二級, 但也有可能是准1級。」跟著下車的伊地知盡職地擔任了解釋的工作。

  二級詛咒和准一級詛咒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是否能夠使用術式。

  能夠使用術式的咒靈,即使咒力量不豐, 也是非常危險的存在。但有術式的詛咒一般咒力量都不會太低, 所以【窗】口並不能確定裡面這個咒力量剛好卡在一個分界線上的詛咒到底是什麼等級。

  伏黑惠雖然還沒有入學高專,但是他並不是第一次被五條悟來帶做任務, 所以聽到伊地知的話後並沒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 而是看向了身旁從下車後就一直抬頭打量著這幢大樓的嬴霜葉。

  伏黑惠看著那只湛藍的眼睛, 不由好奇她也能夠像五條先生那樣站在外面就把詛咒看得清清楚楚嗎?

  「霜葉來找咒靈,惠負責祓除並且還要負責霜葉的安全哦。」

  聽到五條悟的話,伏黑惠詫異地抬頭:「哈?!」

  嬴霜葉:「啊?」

  五條悟無視掉兩個人臉上「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笑眯眯地抬手一手推住一個往前走:「快點快點, 結束了我請你們吃冰。」

  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事情啊?!雖然不情願,但伏黑惠還是和嬴霜葉一起走進了大樓。

  進了大樓叫出玉犬後,伏黑惠才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身邊的女孩子,似乎是跟著他在行動的,他一旦停下來後對方也停了。

  搞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伏黑惠的疑惑, 嬴霜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我看不見路……准確來說, 我現在只能看到咒力, 所以老師才把我帶出來訓練的。」

  伏黑惠沒想到是這樣, 那難怪會讓他負責她的安全。他看了看周圍然後說:「那我們是坐電梯還是走樓梯?」

  嬴霜葉想了想:「坐電梯上去幾層吧,下面都是零星的殘穢, 詛咒在上面, 大約大樓中間的位置……抱歉, 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沒關系。」

  伏黑惠抬腳往電梯那邊走, 嬴霜葉注意到他的速度比之前進來時要慢了一點,兩只玉犬也很微妙的走在自己兩側。

  式神完全由伏黑惠的咒力凝成,嬴霜葉看著那甩來甩去的尾巴,到底還是沒忍住悄悄放低身子摸了一把。

  是毛茸茸的!!!

  嬴霜葉看到被摸的玉犬回頭看她,然後干脆蹭到她腿邊跟著一起走。

  啊啊啊!被玉犬貼貼了!

  嬴霜葉的內心在瘋狂尖叫,雖然極力維持臉上的表情了,但唇邊翹起的弧度怎麼也壓不下去。

  已經走到電梯門口的伏黑惠透過金屬門的反光看著身後偷偷摸摸在擼狗的前輩,心底淺淺嘆了口氣。

  雖然是白天,但是【帳】落下後阻隔了大半的光線,沒有開燈的大樓裡暗沉沉的。

  兩人從電梯裡出來後,嬴霜葉沒忍住往腳底下看了看,旁邊的伏黑惠注意到她的動作後停下來:「怎麼了?詛咒在下面嗎?」

  「啊,不是。」嬴霜葉撓了撓額角,小聲說,「之前在地面的時候還不覺得,但是腳下有那麼多殘穢後,總感覺自己在高空走鋼絲……」

  伏黑惠愣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按耐住好奇心:「前輩現在的視野是什麼樣子的?」

  「嗯?」嬴霜葉偏頭看他,「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咒力會發光,看起來滿世界都是妖魔鬼怪。」

  伏

  黑惠根據嬴霜葉的話想了一下,可能就像幽靈一樣吧……但是他腦中的想法還沒落定,就聽到嬴霜葉又補充說。

  「但是老師除外。」

  「為什麼?」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往前走,玉犬慢悠悠地跟在嬴霜葉的身邊。

  「老師身上的咒力很亮很亮,不止自身被勾勒得很清楚,還暈染了周圍。雖然憂太的咒力也很多,但是感覺看到的是裡香,有點暗沉沉的。老師就不一樣了……像月光。」

  伏黑惠奇怪地揚眉:「像月光?」

  「嗯,就像術師能根據感知分辨咒力那樣。在六眼的視野中,我能看到咒力的一些區別。」嬴霜葉說,「不過大多數人的咒力都很淺,在沒有特意調動的情況下,甚至不能構一個人形,所以要很費勁才能看到一點點。但老師不一樣。」

  伏黑惠明白了,因為那個人過於強大,所以不管在現實的視角,還是六眼特殊的視野裡,都是十分顯眼的存在。

  「不過伏黑君沒有問過老師嗎?」

  「沒有。」伏黑惠一臉冷淡地說,「而且就算問了那個家伙,他也只會說『你猜啊』。」

  聽到伏黑惠的話,嬴霜葉沒忍住笑起來:「的確很像老師會說的話。嗯,不過我也很好奇老師的視野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雖然同樣是六眼,但是自己要麼沒有六眼的特殊視野,要麼就像現在只能看到咒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的關系?嬴霜葉想。

  雖然報告的是一只疑似准一級的詛咒,但寫字樓裡並不單單只有那一只詛咒。

  「胖了胖了,又胖了——」

  身形瘦得跟竹杆一樣的咒靈還沒喊完,就被兩只玉犬撲倒撕碎了。

  嬴霜葉沒忍住感慨了一句:「身材焦慮要不得啊。」

  聽到這話的伏黑惠不禁看了一眼神情輕松站在旁邊的嬴霜葉,這種時候竟然和那個家伙意外的像?!

  總不能有六眼的人性格都差不多吧……不對,大概是因為在別人干活的時候,自己卻一動不動站在旁邊看熱鬧的舉動太像了,才導致的錯覺……吧?

  雖然看不見,但是嬴霜葉隱約察覺到伏黑惠似乎是在看自己,於是扭頭:「伏黑君?」

  伏黑惠淡定地收回目光,轉移話題,「接下來去哪?」

  「詛咒就在上面一層消防通道的位置,它好像在上樓。嗯……術式和樓梯有關,可以隨意連接一定範圍內的樓梯,像鬼打牆。」

  他們最開始出來的電梯層數與詛咒的位置相差得有點遠,但是爬過兩層樓後,嬴霜葉已經能在一片虛空中大概推測出詛咒所在的高度離自己有多遠。在這個距離下,她也能看清詛咒的術式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所謂看清術式並不是在詛咒或者術師身上看到文字說明,而是通過他們體內流動的咒力隱約感覺出來的。

  所以,每個人的咒力流動方式其實是不一樣的嗎?嬴霜葉陷入思索,還是說這種感覺其實是來自於對生得術式刻印的感知?應該是後者吧……

  「鬼打牆?」

  「啊。」嬴霜葉回過神來,「就是陷入循環,怎麼也走不出去的意思。」

  伏黑惠點頭:「那我們走吧——小心地毯。」

  大概為了創造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租用這一層寫字樓的公司在走道裡鋪了厚厚的地毯,伏黑惠低頭摸摸回來的玉犬時,才注意到嬴霜葉腳下的一塊地毯有些翹起來了。

  雖然提醒了,但是有點晚了,嬴霜葉被絆了一下。

  一塊小小的地毯,連大多數普通人都絆不倒,更加不會絆倒訓練有素的咒術師了。但站穩後的嬴霜葉還是有些懊惱和感慨:「所以,老師到底怎麼看見路的啊?」

  這真是個好問題,伏黑惠心想。

  隱約感覺到消防門後那強烈起來的詛咒氣息後,伏黑惠看向旁邊眼神沒有焦點的嬴霜葉:「前輩在這裡等我吧。」

  並不寬敞的消防通道本就不利於戰鬥,再帶一個沒有正常視野的人進去,純屬把事情提升到噩夢難度。

  嬴霜葉對此倒沒什麼意見,但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問了一句:「伏黑君是幾級術師?」

  「准二級。」

  伏黑惠跟著五條悟做過不少任務,而且明年也是要入學高專的,所以是有進行過正經評級的。

  嬴霜葉聞言點點頭:「那打不過的話可以叫我,老師雖然說讓伏黑君祓除詛咒負責我的安全,但沒說一定要遵守嘛。」

  伏黑惠:……

  這個理直氣壯的語氣,簡直和那個家伙如出一轍啊!

  伏黑惠冷靜地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伏黑惠將面前的消防門推開,玉犬先後進去後,他也小心地走入門後,順著樓梯往上尋找詛咒。

  當伏黑惠透過樓梯間的夾角看到詛咒的下半身後,一直安靜跟隨在他身旁的玉犬們飛快地躥出去,朝詛咒發起攻擊。

  可下一秒,視線裡詛咒的身影驀然消失,背後一涼的伏黑惠睜大眼睛猝然扭身往旁邊一滾,詛咒那像菜刀一樣的上肢擦著他的發絲削過。

  伏黑惠看著臉上帶著猙獰笑意的詛咒,瞬間就意識到這個詛咒一早就發現了自己,剛剛那是故意在等自己先發起進攻,讓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的!

  失去目標的玉犬們想要回到主人身邊,但是腳下的樓梯不管怎麼跑都還在原地,即使從往下躍出,但是在落地的一瞬又被傳到遠處的樓梯。或者是伏黑惠和詛咒被傳走了。

  詛咒的兩只菜刀一樣的上肢朝著伏黑惠瘋狂揮舞著,上肢砍進雪白的牆壁時,就跟砍進一片巧克力中沒什麼兩樣,「哢拉拉」地劃出一大片裂痕。

  雖然玉犬無法回到身邊,但是伏黑惠一點都不慌。他在狹小的樓道裡靈巧地閃躲著,在詛咒的劈砍又一次落空,砍進了樓梯的金屬扶手裡暫時被延緩行動時,少年抬起手結出另外的手影。

  有了嬴霜葉的情報打底,伏黑惠一早就想好了應對方式。

  既然說的是連接樓梯,那表示空間並不一定被連接了,只要脫離樓梯,或者不站在樓梯上,可能就不會受到術式影響。

  但是他要接近在消防通道裡的詛咒,不進入樓梯是不可能的,所以伏黑惠想的這個不站在樓梯上的對像是自己的式神。

  「鵺!」

  橘紅色的大鳥應聲從少年的影子裡鑽出來,伴隨著鳥類的唳嘯,如游蛇一般的紫色電光緊緊纏繞在詛咒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鳴響。

  同時,還在另外的樓梯上奔跑的玉犬化作兩灘影流融化,然後伴隨著少年手影的變化,再次從他腳下鑽了出來,狠狠地張口咬上被電得身形麻痹的詛咒。

  被疼痛激怒的詛咒將咬在手臂上的玉犬甩飛,上下兩層的樓梯開始湧動,伏黑惠、詛咒還有玉犬的位置在不停地閃爍交換著。

  詛咒似乎知道面前的少年不好惹,所以每次都是閃現般地出現在他身後或者上方劈一刀就跑。

  雖然鵺的攻擊可以覆蓋詛咒的術式範圍,但是鵺每一次使用術式都用的是伏黑惠本人的力量,在沒有把握可以一擊祓除詛咒的情況下,伏黑惠並不敢濫用咒力,只得讓停在半空中並不受詛咒術式干擾的鵺看准機會電它。

  被電了兩次後,詛咒意識到要先解決空中這個能飛的東西。

  於是,伏黑惠和玉犬們每次都被丟去了最遠的樓梯,詛咒開始專心追著鵺砍。

  狹小的樓道內並不適合飛翔,扇動著翅膀的鵺在有限的空

  間內閃躲著詛咒鋒利的前肢,滋滋的電流聲伴隨著鳴爆在樓道內回響。

  「轟隆!」

  本就被詛咒劃得破破爛爛的牆面,在詛咒的又一次揮劈後,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悶響,破了一個大洞。

  伏黑惠看到把牆上破了個大洞後,詛咒先是愣了一下會兒,然後尖笑地揮舞著雙肢衝破了殘破的牆體。

  這層樓剛好是伏黑惠進入樓道的地方,也就是說——

  「前輩!」

  詛咒離開了樓道,它的術式自然也就消失了。伏黑惠帶著玉犬衝進來時,剛好看到詛咒化作一團黑氣消散的樣子。

  而那位一身雪白的前輩,手中提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劍,疑惑地朝他應了一聲:「怎麼啦?」

  「……」伏黑惠,「不,沒什麼。」

  詛咒被祓除,外面的【帳】自動收了起來。

  在走出電梯時,身上被劃破好幾道口子的伏黑惠越想越不對,然後實在沒忍住:「前輩,我能冒昧地問一下你是幾級嗎?」

  「嗯?什麼幾級?」嬴霜葉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一些恍然大悟又不太好意思的神色,「是特級。」

  「……」

  伏黑惠對嬴霜葉的了解是:忽然出現的擁有一只六眼的學生,並且不懂咒術。

  所以五條悟說要他保護前輩的安全,他以為嬴霜葉是一級術師或者准一級術師。在缺少經驗又沒有正常視野的情況下要和詛咒戰鬥的確容易出問題。

  但是!

  特級術師根本就不在常規的評判等級內啊!這樣的人,即使站著不動都能輕而易舉摧毀腳下這棟大樓。

  讓他一個准二級的術師來負責特級術師的人身安全?那個家伙是怎麼好意思說這樣的話的啊!

  嬴霜葉和伏黑惠出來後,正咬著一根冰棒在玩手機的五條悟頭也不抬地朝他們抱怨:「好慢啊你們。」

  「老師既然特意給我們分配了工作,那就應該要做好我們需要適應的准備了啊。」好歹師生了半年,嬴霜葉現在已經能夠和五條悟講道理了。

  嬴霜葉進去適應高層建築的視野,伏黑惠則是試著獨自面對具有術式的咒靈。就算出了問題,在附近的嬴霜葉也能夠救人,然後還不用自己干活,簡直是一石三鳥的好事情。

  這就是五條悟那麼說的目的,嬴霜葉也能猜出來。

  「嗯。」五條悟隨意地點了下頭,然後拿下口中的冰棒,忽然對嬴霜葉說,「霜葉你往右走兩步——對,然後側身45度,朝前一步。」

  旁邊的伏黑惠睜大眼睛,剛張開嘴,就聽到「砰」的一聲,嬴霜葉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牆上。

  伏黑惠&伊地知:……

  一點遲疑都沒有,未免也太相信他了吧?!!

  「五條老師!!!」

  然而罪魁禍首還毫無心理負擔地在旁邊笑:「咒力是可以代替一部分物理視野的啊霜葉,用心點嘛。」

  「……」嬴霜葉深呼吸了一下,「代替物理視野?不是看嗎?」

  「不是哦,不過要說看也沒問題啦,讓咒力替你【看】。」五條悟說,「咒力可以感知咒力,也可以強化感官。就算物體靜止不動,但是空氣和牆面的質量反饋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嬴霜葉懷疑五條悟在胡說八道,但還是沒忍住相信,畢竟這個人是跳脫規則的強大,真的做到這麼離譜的事情——不對,他已經做到更離譜的事情了,蒙著眼睛也能玩手機游戲!

  看著還捂著腦袋的嬴霜葉露出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時,伏黑惠不禁提高聲音吐槽:「前輩,你就這麼原諒這個家伙了嗎?!」

  剛剛那絕對是故意報復吧!

  聽到伏黑惠的話嬴霜葉「啊」了一聲,但她還

  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五條悟理直氣壯地說:「什麼原不原諒的,剛剛那明明是在教學啊。只有霜葉親身體會一下,才能更好的理解啊,你們進去大樓的時候都是惠在給霜葉指路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伏黑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點遲疑的神色,剛剛在寫字樓裡的時候的確是這樣,為了防止前輩碰到哪裡都提前說明了,但是……

  見狀,五條悟用傷心的口吻說:「你們一點都沒有體會到老師的良苦用心呢。」

  雖然知道五條悟是裝的,但是嬴霜葉還是沒忍住說:「我下次會注意的。」

  「霜葉剛剛還那麼大聲地叫老師的名字。」學生毫無理由的退讓讓某個人得寸進尺起來。

  「……是嚇到您『脆弱』的心靈了嗎?」

  「是呢。」

  「那我請老師吃冰淇淋吧。」

  「嗯,那就原諒霜葉了哦。」

  聽到五條悟這番理所當然的回答,嬴霜葉的臉上徹底失去了表情。五條悟沒忍住大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這個反應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旁邊目瞪口呆的伏黑惠閉上了嘴巴,表情逐漸變得冷漠——

  脆弱?誰?五條先生?

  ……

  這位前輩也是個狠人。


第25章

  最後坐在甜品店吃冰時, 包括一臉愁苦的伊地知,大家一人捧著一個大號的冰淇淋杯,不過五條悟的那個格外大些——夏季限定·超豪華版芭菲船。

  付款的人有兩個, 五條悟的那個是嬴霜葉付的錢,然後其他所有人的,包括嬴霜葉的在內是五條悟付的錢。

  對此,伏黑惠表示:這就是特級的做事方式嗎?

  不過一身黑西裝的伊地知先生不開心的原因並非是冰淇淋不好吃, 也不是他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吃冰淇淋, 而是——

  他只是一個輔助監督而已啊!真的不想知道嬴同學的術式情報和身世情報!

  「秦始皇嬴政,霜葉是姓這個『嬴』嗎?」

  正在用咒力把冰淇淋杯包裹起來的嬴霜葉頭也不抬地答:「是同一個字。」

  「欸,那這麼說起來,霜葉有可能是具有秦始皇血脈的後人?」

  「……」嬴霜葉小時候被問過類似的問題,所以她對這個的解釋張口就來, 「理論上有這種可能, 但更大的可能不是。嬴姓確立於上古時期, 只是秦始皇是最出名的嬴姓人物。」

  「上古啊……」五條悟在等他們做任務時用手機查了一下嬴霜葉的姓氏, 但是他只認識一點簡單的中文, 而翻譯軟件又不怎麼靠譜,搜了半天也沒找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嗯,大約公元前2000左右?」

  「那距離現在不是快4000千年?」

  「是的。」

  所有人:「……」

  太超綱了。

  在甜品店吃完冰淇淋後他們又去隔壁縣做了一個任務,將伏黑惠送回去後才返程。進入高專的地界後,五條悟讓伊地知停車, 他帶著嬴霜葉走路上去。

  因為高專內幾乎沒有什麼普通人,所以除了特定的幾個地方外都沒有太多殘穢的痕跡,這對於現在只能看見咒力的嬴霜葉來說認路的難度不要太大。但因為是熟悉的環境, 又好像沒那麼難。

  綿延了數公裡的朱紅色鳥居下, 穿著白色制服的女孩子磕磕絆絆的走走停停, 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五條悟慢悠悠地跟在她後面。

  由於走一段距離就會被五條悟抓著瞬移,嬴霜葉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走到哪裡了,只知道離殘穢多的訓練場還有一段距離。

  「霜葉現在對咒力看得很清楚吧?」

  「嗯,就像糊了幾百層馬賽克的攝像頭忽然被換成高清的了。」嬴霜葉抬起手,身體流動的咒力纖毫畢現,像是光澤耀眼的細密沙河一樣。最開始看見時她還以為看到了什麼沒見過的東西,後來才反應過來是身體裡的咒力。

  五條悟笑了一下:「畢竟六眼可是能讓持有者做到原子級別的操控能力啊,既然能夠做到的話,當然首先需要看到啦。有試著創造咒靈嗎?」

  「有的。但是我有個新的想法。」

  「什麼?」

  山海經慢慢浮現在嬴霜葉的手中,她翻到空白的一頁,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紙張說:「想直接用咒力畫在書上。我之前試過了,好像是可行的,可是現在咒力不夠,才畫下去一筆就沒了。」

  嬴霜葉的咒力在上次的襲擊中全部耗空,並且還出現了疑似透支的現像,現在雖然醒來幾天了,但是咒力量還在非常緩慢的恢復中。

  「還真是奇怪啊,六眼的抵消效果還是沒有嗎?」五條悟的六眼,能讓他在使用咒力時幾乎零消耗,但嬴霜葉不是這麼回事。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仔細想了一下:「某種程度上的抵消還是有的,但更像是消耗量超過上限了。比如說在只能減少一半消耗的情況下,用掉了五倍甚至十倍的量,最後剩下的那些也趨近於無了。」

  「唔……」

  身後的五條悟拉長語調

  似乎是在想什麼,但又像在等待什麼,就算在說話間也沒有停下腳步的嬴霜葉正想詢問時,卻忽然感覺到什麼,咒力倏地從身體裡冒了出來。

  「砰」的一聲輕響和五條悟「哈哈哈」的笑聲幾乎是同時響起來的。

  高專內因為年代久遠的關系,有許多的階梯、石牆還有石柱。沒有正常視野的嬴霜葉剛剛因為分心和五條悟說話,徑直朝著階梯盡頭的那堵牆去了。雖說在接觸到牆面的那瞬間她反應了過來用咒力保護自己,但還是無可避免地撞到了上面,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聽著身後那毫不客氣的嘲笑聲,嬴霜葉心平氣和地往後退了一步。

  正當她站在原地思考下一步應該往左還是往右時,耳邊聽到了「哢嚓、哢嚓」的聲音,而且還看到身後那人舉著一只手在不斷地變換身形。

  所見所聞讓嬴霜葉的心底頓時冒出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覺來,她倏地轉身:「老師?!你在干什麼?!」

  「牆上有霜葉的人形印子欸,這麼有趣的景觀當然要拍下來給一年級的同學們看看啦~!」

  「說景觀也太過分了吧?!給我住手啊!」

  「別小氣嘛,而且說是景觀也沒錯吧。」五條悟一邊高高舉起手機閃躲著嬴霜葉來抓他的動作,一邊笑嘻嘻地說,「高專的這些石頭幾百年歷史還是有的,現在霜葉的身影留在上面了,等以後的新生們進來了——」

  「轟」的一聲,嬴霜葉剛剛撞上的那堵牆被她用咒力打碎了。

  「哇哦。」五條悟聲音忍笑地感慨了一句,看著面前已經炸毛的少女慢悠悠地把手機收回口袋,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然後用很可愛的語氣說,「破壞學校公物,記得寫檢討書交給校長哦霜葉。」

  嬴霜葉:……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個垃圾白毛!

  看到群裡照片的一年級學生們:……

  果然是個沒有師德的白痴教師呢。

  吐槽歸吐槽,但是一點都不耽誤他們把同期的黑歷史存進手機裡,嗯,乙骨憂太除外。

  嬴霜葉對於怎麼用咒力【看見】物體還是滿頭霧水抓不到頭緒,但是習慣了黑漆漆的魔幻世界後,她的聽覺和皮膚對外界的感知都變得敏銳了許多。

  訓練場上,真希像一個人形投球器似的「唰唰唰」地同時擲出好幾個網球。站在不遠處的嬴霜葉耳朵微動,靈活又精准地躲掉了所有撲面而來的網球。

  見狀,真希的眉梢一挑,彎腰雙手插進收球筐裡再拿出來時,她的兩只手中都極為誇張地抓起了三或四個網球,然後猛地旋身一甩手臂,手中的網球們頓時就像炮彈一樣地射了出去。

  真希本身就沒什麼咒力,嬴霜葉只能看到她的大概位置而看不清動作,再配合上那些不具咒力的網球,面對真希時嬴霜葉說是一個真正的盲人也不為過。

  此時六七枚網球連發,嬴霜葉幾乎都快把自己擰成一個麻花了都還是沒能完全躲過,並且——

  「好,越線了,出局!」

  這場感知訓練的失敗標准並非只是單一的被網球砸中,還需要嬴霜葉從腳下畫好的圓圈中越界。

  「欸?」被網球砸到手臂的嬴霜葉頓了一下,然後又猛地後仰下腰,躲過一個迅疾的網球後翻身而起,「出局了不就該結束了嗎?!」

  原來,真希在說了出局後,又十分大力地砸了兩顆網球過來。

  「時刻保持警惕是必須的啊。」手中還拋著一顆網球真希理所當然地說。

  嬴霜葉:……

  好吧。

  嬴霜葉的下一個訓練對像換成了乙骨憂太,手持木刀的少年少女在訓練場上打得有來有回,一點都看不出來其中的一個人沒有正常的視野。

  訓練暫時告一段落坐在訓練場邊休息時,乙骨憂太看著身邊正擰開瓶蓋喝水的嬴霜葉沒忍住說:「霜葉同學一點都不像看不見的樣子,反而比以前更利落了。」

  「雖然看不見憂太的木刀,但是你我還是可以看見的。」嬴霜葉語氣誠懇地說,「只是體型有些臃腫,不太好判斷哪裡是正面,手腳又在哪裡。」

  「欸?為什麼?」

  「咒力和裡香啊。因為憂太的咒力多,全身上下都是的,所以能很清楚地看見。但是裡香的體型太大了和憂太重合在一起,你們又是同樣的咒力就分不清你的具體輪廓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覺到憂太的咒力在暴動,這是裡香要出來的前兆。

  「欸——?」憂太趕忙阻止,「裡香?」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裡香憑空伸出的那只爪子,倏地就朝嬴霜葉拍了過去。

  嬴霜葉立馬跳起來,躲到熊貓的身後探出腦袋看著在和憂太拉鋸著的裡香:「干嘛啊?這也生氣的嗎?!」

  好歹也同期小半年了,有時候因為沒有和憂太保持好距離而引來裡香的攻擊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次數一多,大家對裡香的雷點在哪裡也摸得比較清楚了。但是像這樣在訓練時突然生氣,還是很少見的。

  被當擋箭牌用的熊貓看著在乙骨憂太的安撫下,變得冷靜一些了的裡香,用爪子撓了撓下巴,然後說:「因為霜葉你在說裡香胖吧?」

  「啊?我什麼時候說她胖了?」

  嬴霜葉、真希還有狗卷棘三臉懵逼。

  等等,臃腫=胖。

  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嬴霜葉的話一說完,原本冷靜下來的裡香再次暴動,這次連腦袋都伸出來了。

  「你才胖!裡香一點都不胖,不胖!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眾人:……

  還真是啊???

  「還愣著干什麼,快跑啊!」生氣的裡香會進行無差別攻擊,如果反擊的話只會更加的激怒她,對此情景已經非常熟悉了的真希,在跑路時還沒忘記抓起旁邊現在等於半個瞎子的嬴霜葉。

  「憂太,你拉住了啊。」在原地小跑著的熊貓提醒完乙骨憂太後,也誇張地怪叫著跟上了率先跑開的女生們。

  跟著一起跑的狗卷棘語氣莫名的有些興奮:「金槍魚!」

  他們的反應不像是面對危險逃命,更像是把眼下發生的事情當做刺激大逃殺的游戲來玩了。

  在被真希拉著跑出一段距離後,嬴霜葉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回頭,朝還留在原地的乙骨憂太揮手:「加油啊憂太,裡香要是跑出來的話可是要寫檢討書的!」

  「這種時候了你還在惦記檢討書嗎?!」

  「因為家入小姐的反轉術式可以治傷,但是不能幫忙寫檢討書啊。」

  「鮭魚!」

  「霜葉為什麼總是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誒嘿!」

  「誒嘿個頭,拐彎了!」

  在同期們遠去的吵鬧聲中,乙骨憂太手忙腳亂地抱住裡香巨大的手掌:「我、我盡量——裡香,你別生氣了啊,沒有說你。」


第26章

  在某天早晨醒來後, 嬴霜葉的咒力幾乎全部恢復了,這時她失去的視力也回來了。

  視力恢復正常後,六眼的特殊視野消失了。對於這個結果, 嬴霜葉意外又不那麼意外。但是另外一只眼睛的變化,就有點讓她驚訝了。

  原本的琥珀瞳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成了流光溢彩的金色,即使在室內的自然光中,都感覺眼睛裡璀璨的金色似乎絢爛得要溢出來。

  一金一藍的兩只眼睛雖然截然不同, 但卻不會讓人覺得有哪一只眼睛裡的色彩被壓過去了, 反而相得益彰,帶來一種非人般的美麗。

  嬴霜葉摸了摸眼睛,然後又把臉懟到鏡子面前仔細打量了許久,口中嘀咕:「都這麼好看了,不來點特殊能力嗎?漂亮花瓶不可取啊。」

  眼睛自然不會回答, 嬴霜葉也就是隨口一說。

  嬴霜葉走到教室時沒有人發現她的視力恢復正常了, 因為在這之前她也能夠很熟練地找到教室和自己的位置。

  打完招呼坐下後, 嬴霜葉湊近旁邊的同期:「真希。」

  「怎麼了?」

  「你看我的眼睛。」

  原本漫不經心的真希凝神看向嬴霜葉的眼睛, 然後愣了一下:「你眼睛怎麼變顏色了?」

  聽到真希的話, 已經在教室的熊貓也湊過來,和她一起去看嬴霜葉的眼睛:「虹膜完全變成金色了啊。」

  「也就是說昨天還沒有啊。」得到回答後的嬴霜葉若有所思。

  「嗯,昨天還是——等等,你怎麼知道自己眼睛變顏色了?!」

  嬴霜葉朝他們彎起眼睛:「我恢復視力了。」

  「真的?恭喜啊!」

  「那還有六眼的視域嗎?」

  「沒有了。」

  「所以,這是正常視力和六眼的視域只能存在一個嗎?」

  「好像是這樣的。」

  在三人說話間, 狗卷棘和乙骨憂太進來了。狗卷棘將給嬴霜葉帶的牛奶和面包放到她桌上時,看到了她的眼睛,然後伸手指了一下她的右眼又看向旁邊的真希和熊貓, 語氣有些擔心:「大芥?」

  在嬴霜葉失去正常視野的這些天, 她的早餐都是同期們輪流帶的, 向狗卷棘道過謝後,嬴霜葉微笑地對他說:「沒事的。雖然不知道眼睛為什麼變這樣了,但是我的視力恢復了。」

  「霜葉同學的視力恢復了啊。」乙骨憂太有些驚喜地說,語氣裡滿滿都是因為同期恢復正常而感到開心。

  「嗯。久違地看到大家,有一種終於回到人世間的感覺呢。」雖然被五條悟安慰過,但嬴霜葉還是不能完全適應看不到人的環境,心底總是有一些揮之不去的不安。

  「喲西,為了慶祝霜葉恢復視力,我們晚上出去聚餐吧!」

  「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麼?」

  就在眾人商量著晚上要出去吃什麼時,五條悟進來了。

  「你們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嘀咕什麼呢?」

  「鬼鬼祟祟是這麼用的嗎?」真希當即吐槽。

  熊貓:「霜葉的眼睛恢復正常了,我們准備晚上出去慶祝一下。」

  嬴霜葉抬眸看向五條悟,不自覺地笑起來:「老師晚上有時間嗎?」

  五條悟那被緊實纏在繃帶下的眉頭動了動,然後往前湊了湊,乙骨憂太和狗卷棘很自覺地給他讓開位置。

  他撩起繃帶看了一會兒嬴霜葉的眼睛後退開:「六眼的視域沒有了?」

  「沒有了。」

  「那只金色的呢?」

  「和以前沒什麼區別——嗯,也不對,眼睛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六眼的關系。」

  聽到嬴霜葉的回答,五條悟捏著下巴想

  了想:「時靈時不靈的,是燈泡沒裝好所以接觸不良嗎?」

  把人的眼睛說成燈泡……嬴霜葉聽到自己心平氣和地問:「老師今天晚上還要加班嗎?」

  其他的學生們因為嬴霜葉的話頓時露出驚嘆的眼神:好勇啊霜葉,相互傷害嗎?

  五條悟的動作停住,低頭看了一會兒面前端坐著的學生後,扯開嘴角露出燦爛的笑意:「雖然是有工作啦,但是我可愛的學生邀請了聚餐,怎麼能拒絕呢。」

  嬴霜葉:……

  她總覺得今天晚上吃完飯後回高專的人裡沒有她。

  鬧夠了之後,五條悟總算想起了上課的事情,還有今天的主要目的。

  「下個月有交流會,因為高年級人數不足的原因,霜葉和憂太也在本次的名單中哦。」

  「交流會?」乙骨憂太疑惑地問。

  「全稱是京都姐妹校交流會啦,你們就當去旅游觀光的好了。」五條悟語氣隨便地說。

  見狀,熟悉高專事務的熊貓很好心地給越聽越一頭霧水的同期解釋:「高專有兩所,另外一所在京都。每年東京校和京都校都會有一次學生們之間的咒術切磋。」

  「也就是打架。」真希補充道,「只要不惡意重傷對手,不殺人,其他的事情百無禁忌。」

  聽到真希簡單粗暴的補充,乙骨憂太背後的寒毛都是豎起來了,沒忍住抱住手臂:「是、是嗎……」

  「喂,你拿出點氣勢來啊,再怎麼說也是特級吧?!」

  「不用擔心,還有霜葉呢。」熊貓安慰地說。

  乙骨憂太的目光不自覺地越過前面的同期看向表情淡定的嬴霜葉。

  嬴霜葉想了想之後,看向一臉老好人模樣的同期沒忍住說:「我是沒什麼問題啦,但是我覺得裡香有意見。」

  眾人:……

  這可真是太有道理了啊,提前給京都校的人點個蠟?

  晚上,一年級的學生們和他們的白毛老師一起去了某家廣受好評的烤肉店聚餐。

  這家店離高專不算太遠,店內是少見的紅色磚瓦裝修配鋼筋骨架的硬線條裝飾,昏黃的暖光洋洋灑灑地落到黑色的方桌上,呈現出一種冰冷的奢華感,光看室內偏工業風的設計很難把這裡和烤肉店聯系起來。

  精致擺放在餐具中牛肉紅艷艷的,上面的霜降紋理清晰可見。片得薄厚適中的牛肉被一片片夾起放到鐵格網上時,炭火的高溫頓時激發出肉類獨有的香氣,鮮香的氣味混雜著「滋滋」的炙烤聲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這家烤肉店裡不止有品質極佳的和牛,還有海鮮之類的,林林總總加起來上百種食材,基本滿足大多數食客的需求。

  厚實的杯底砸在僵硬的桌面時,漂浮在玻璃杯裡的冰塊發出「哢啦」的聲音,嬴霜葉看著旁邊吃得鼻尖冒汗的真希,伸手給她遞了一張紙巾。

  真希接過後,還嚼著肉的口中含糊不清地問她還要不要吃烤肋排。

  「我吃飽了。」嬴霜葉笑了一下低聲說。

  聽到嬴霜葉的回答,真希繼續和桌子上另外一個食量大的人,也就是自己的白毛老師搶肉吃。

  明明點的份量都很足,鐵格網上的烤好的食物也不少,但五條悟偏偏要「巧合」地夾走學生們事先看好的肉,幼稚得不行。

  趁著五條悟和真希「大戰」的時候,狗卷棘拿起最後僅剩的兩根蟹腿,往並不方便夠到蟹的乙骨憂太那邊遞了遞,用眼神詢問他還要不要吃。

  「謝謝。」乙骨憂太接過肉質肥美的帝王蟹蟹腿,溫潤的黑瞳在燈光下浸出透亮的笑意。

  清爽甘甜的海鮮和醇厚鮮美的肉汁,讓忙碌了快一整個夏季的高專眾人享受了一頓久違的愜意時光。

  用完餐在店門口分別的時候,五條悟果然沒有和他們一起回高專,但也沒有如嬴霜葉之前預感的那樣把她抓去干活。

  大約是察覺到嬴霜葉的疑惑,五條悟笑了下,然後抬手比劃了一下用很欠揍的語氣說:「小孩子睡眠不足容易長不高的啊,老師還沒有這麼魔鬼呢。」

  入學時測量的身高是162,明明是一年級中年紀最大但可能是同期裡最矮的嬴霜葉:……

  殺人誅心,還不如帶我去做任務呢!

  目送學生們離開後,五條悟拉開車門上車。

  五條悟剛一坐好,就聽前面駕駛位的伊地知說:「五條先生,您之前讓我們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種花家那邊今天正式回函說,他們的戶籍系統裡並沒有找到名為嬴霜葉的人。」

  在從嬴霜葉口中得知她名字的那天,五條悟就以五條家家主的名義讓高專這邊配合他發函,向隔壁種花家請求合作,調查嬴霜葉的身份。

  畢竟一只六眼出現在一個很可能和五條家無關的人身上,就算五條悟的心再大也不可能放任這件事情發展。

  只是跨國和別國官方交涉,來來回回的流程花費了不少時間,直到今天才有結果。但沒想到還是一樣的——查無此人。

  不過對於這個結果,五條悟也不算太意外。

  「知道了,開車吧。」

  「是。」

  返回學校宿舍後,毫無睡意的嬴霜葉坐到桌前打開了《山海經》。

  厚重的黑書在出現那三字金色的小篆大字後,給人一種古老又神秘的感覺。書中繪著的圖案都是統一的水墨風格,包括嬴霜葉自己創造出來的那些。

  但是與嬴霜葉創造的那些所不同的是,《山海經》前面那些本來就有的神人異獸中,每頁都寫了介紹。

  並且想要召喚它們的話,也不像召喚她自己所創造的那些咒靈那樣,只需要耗費不多的咒力就能叫出來,而是需要注入一定的咒力激活。

  不過這個注入的咒力量,每一只都不太一樣。嬴霜葉覺得可能和它們的強度有關。

  因為之後還有其他的打算,想把咒力省著點用的嬴霜葉大概地翻了翻之後,選擇了一只感覺上並不怎麼耗費咒力的異獸。

  「耳鼠。」

  狀如鼠,而菟首麋耳,其音如嗥犬,以其尾飛,名曰耳鼠。【1】

  咒力灌注進去後,隨著嬴霜葉的輕喚,書頁上的異獸發出淡淡的光芒,然後變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乖巧地蹲坐在書上。

  這是一只乍一看腦袋長得像老鼠,但是細看會發現更像兔子的動物。它的皮毛是棕褐色的,耳朵有些尖尖的,身體不過成年男人巴掌大,身後那條蓬松的大尾巴略微泛著白色,大約是身體的兩倍長。

  「有點可愛啊……」嬴霜葉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和她自己創造的九色鹿不一樣,耳鼠是毛茸茸的觸感。

  掌下的耳鼠親昵地蹭蹭嬴霜葉的掌心後,張口發出了與外形極為不符的狗叫聲,那雙望著她紅色的眼睛也亮晶晶的,體現出了和嬴霜葉自己創造的那些咒靈最本質的區別——鮮活。

  不像是創造的咒靈,更像是具有一定自我意識的式神……

  想到這裡,嬴霜葉沒忍住再去看書上寫著的那行介紹「音如嗥犬,以其尾飛」。

  「你飛一個我看看?」

  耳鼠抖了抖耳朵,然後大尾巴一甩,飛到了空中。

  它張開四肢像是游泳一樣在空氣中劃了一會兒後,調轉腦袋落到了嬴霜葉的肩上,又輕輕叫了一聲。

  反手摸了摸肩上的耳鼠,確認了它確實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識後,嬴霜葉的心髒不禁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都是在同一本書上,沒道理只有自帶的召

  喚物可以這樣吧?

  嬴霜葉唰唰唰地翻到大聖的那頁。

  在看多了前面那些畫面精細、神態栩栩如生的異獸後,嬴霜葉忽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大聖——

  是她畫得太差了!

  但是,創造好之後還能改嗎?

  思及至此,嬴霜葉用咒力去勾連書頁上的大聖,然後試探地推動、改變它的輪廓。

  過了幾秒鐘,書頁上的線條動了,像是一團橡皮泥那樣,隨著壓力凹出了弧度。眼睛放光的嬴霜葉停下動作,興奮地盯著書頁上被她推出了大小腿的大聖。

  真的可以修改!就是耗費的咒力量有點多。

  那她要是像前面那些一樣,在上面寫上介紹的話,是不是能聽到大聖說「呔,吃俺老孫一棒」?

  說試就試的嬴霜葉當即翻看之前的書頁,比對著上面的句式和用詞試著寫下對大聖的介紹。

  一支完全由咒力構築的筆出現在嬴霜葉的手中:「黃發金箍,生得毛臉雷公嘴,火眼金睛,腳踏筋鬥雲。其握如意金箍棒一萬三千五百斤,好曰:呔,吃俺老孫一棒。名為齊天大聖孫悟空。」

  短短的一句話寫完,嬴霜葉的鼻尖冒出了細密的汗水,體內的咒力也被消耗了四五層。但是一切的消耗都沒有白費,因為書頁上的大聖隨著嬴霜葉寫下的話發生了變化。

  大聖那雙眼睛變得灼灼發亮,腳下出現了雲,手中的棍子上也顯現了幾個浮雕大字——如意金箍棒。

  嬴霜葉不知道之前的大聖手中那根棍子有多重,但是她覺得現在這根棍子可能真的有一萬三千五百斤,因為她所消耗的咒力幾乎都是在寫金箍棒的時候被抽走的!

  雖然大聖的腿還瘸著,但是嬴霜葉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它召喚出來了。

  出現在房中的齊天大聖變得比之前生動了不少,它扛著如意金箍棒威風凜凜地站在一團雲上,那恍如太陽一樣金燦燦的眼睛裡仿佛有火在燒,神氣得不得了,就是那大小腿十分破壞形像。

  嬴霜葉看著大聖的眼睛,心底有些不太美妙地想:她只寫了一個火眼金睛,不會真的只是一雙眼睛裡有火的金色眼睛吧?

  ……

  但是大聖的火眼金睛好像是用來分辨妖魔鬼怪的,這個對於能看到詛咒的她來說好像也沒什麼用?

  把腦子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後,嬴霜葉滿眼期待地問:「大聖,你會說話嗎?」

  大聖耍了一下棍子,然後聲音洪亮地說:「呔,吃俺老孫一棒。」

  「只會這一句嗎?」

  「呔,吃俺老孫一棒。」

  嬴霜葉:……

  能說話就行,要什麼自行車啊。

  然後嬴霜葉朝大聖的棍子伸出了手:「你的棍子能借我看看嗎?」

  伴隨著「呔,吃俺老孫一棒」,如意金箍棒被遞了過來。大聖松手的那一瞬間,如意金箍棒從嬴霜葉手中沉沉地落下去,深深地砸進了地板中,發出「哢嚓」的悶響。

  在聞聲而來的同期們的關切的詢問聲中,嬴霜葉看著腳下斷裂的地板冷靜地說:「沒事,只是試試式神的新招式而已。」

  送走同期們之後,嬴霜葉看著明天需要報修的宿舍沒忍住抽了下嘴角:她怎麼就不會到外面去試呢!

  大聖還在宿舍裡沒有被收回去,看著大聖那被自己弄得十分毀形像的大小腿後,嬴霜葉決定趁熱打鐵地給大聖好好豐富一下形像。

  雖然這些舉動可能不會給大聖增加多少戰鬥力,但是再怎麼說也是種花家家喻戶曉的神話人物啊!怎麼可以寒磣!

  因為發現了可以用咒力做出筆在《山海經》上寫字,嬴霜葉決定先從網絡上搜索幾張大聖的英姿參考著在普通的紙上畫一遍,然後再用咒力臨摹到《山

  海經》上去。

  可嬴霜葉在網絡上搜了一圈,發現這邊並沒有自己原世界裡六小齡童飾演的86版西游記也就算了,而且還只有動畫版的《西游記》。

  想了想之後,嬴霜葉決定還是根據自己腦海中的印像來畫。

  但是畫著畫著,嬴霜葉意識到了不對勁。

  原本沒有特意關注這一點時還沒發現,她現在竟然能夠十分清晰地在腦海中回憶出小時候在電視中看到的孫悟空模樣,並且連臉上「猴毛」的紋理走向都記得十分清楚。就像一張張高清照片被存在了她的大腦裡一樣。

  隨後,嬴霜葉又試著回憶了今天早上吃的面包,發現也能很清楚記起面包表皮上的紋路。

  這種異常的記憶回溯,嬴霜葉很確定自己之前沒有,在她失去正常視野前、在她——

  嬴霜葉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在她的眼睛變成金色之前。


第27章

  兩天後, 出差回來的五條悟在訓練場上看到了被嬴霜葉重新塑形過的齊天大聖。

  用手臂夾著金箍棒盤腿坐在雲團上的大聖頭戴鳳翅紫金冠,身披亮堂堂的黃金環鎖鎧,配合著深紅色的臂護和吊腿, 飄逸又威猛。

  大聖不止外形上變精致了,蘊含的氣勢也提升了許多。

  用咒靈的評判標准來說的話, 五條悟認為打上特級的名號綽綽有余,比之前無意識中創造出來的那兩個空有力量的肉球厲害多了。

  「用咒力進行加強了?」

  「嗯。」嬴霜葉眼眸亮亮地點頭,然後把《山海經》拿出來給五條悟看,「我在上面給大聖加了一段介紹, 然後又進行了修改。」

  五條悟低頭去看,然後挑眉,其他字他認不全,但是那寫出來的數字還是認得的:「一萬三千五百?什麼東西?」

  「哦, 就是大聖手中這根如意金箍棒——」嬴霜葉指了下大聖,語氣十分真誠地說, 「一萬三千五百斤。」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真有這麼重?」

  這屬於賦予特性的範疇了啊, 霜葉的術式到底是什麼?

  「沒有工具可以稱, 但應該沒錯。老師你試試就知道了。」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朝旁邊抱臂坐在雲團上看他們的大聖伸出手:「這團雲是做什麼的?」

  「神話故事裡,大聖腳下的筋鬥雲一個跟鬥可以翻越十萬八千裡。」嬴霜葉有些可惜地說, 「我試著加上這句話了, 但是做不到。」

  那個『十』字一寫上去, 嬴霜葉就隱隱有一種要被抽空所有咒力的感覺, 於是趕緊停下。

  大聖將自己的棍子遞給五條悟,但是沒有如嬴霜葉所想的那樣因為重量拿不住而掉到地上。

  嬴霜葉沒忍住仔細打量五條悟時, 看到正像把玩一根樹枝一樣把玩金箍棒的五條悟, 語氣隨意地對她說:「赤道的周長才多長,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嬴霜葉當然知道,只是不死心的想試試而已。不過比起這個,她對五條悟能拿住金箍棒更好奇一點:「老師是把無限用在棍子上了嗎?」

  「是啊。」五條悟根據咒力量的輸出算了算,然後把棍子拋還給大聖,「好了,五條老師認證,真有一萬三千五百斤。」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力量上來了,都快7噸的重量彙聚在這麼一根小小的棍子裡,被打中的話沒有多少人或者咒靈能抗住。

  「然後呢,其他的變化還有嗎?」

  「會說話了。」

  「能說話?」

  嬴霜葉扭頭:「大聖,打個招呼吧。」

  旁邊正在訓練,並且已經被大聖打過一次招呼的一年級學生們:……

  「呔!吃俺老孫一棒。」大聖說。

  「什麼意思?」五條悟覺得學生的術式全是中文也太不友好了,他是不是該考慮去學一點中文了?

  聽完嬴霜葉的日語翻譯後,五條悟沉默了一瞬,然後毫不客氣地伸手扯了一下她的馬尾巴:「你管這叫打招呼?」

  「沒辦法嘛。」嬴霜葉趕忙捂住自己的頭發,「我只寫了這一句,所以大聖只會說這一句。」

  嬴霜葉不是沒考慮過再加幾句話,譬如說「妖怪納命來」、「讓你嘗嘗孫爺爺的厲害」之類的,但是說的中文別人又聽不懂!

  「那也可以寫點正常的打招呼內容吧?」

  「可是這是大聖的標志性語言啊,每個種花家的人聽到這句話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了!」

  聽嬴霜葉說起種花家,五條悟想起了前兩天伊地知和他說的消息。

  種花家那邊查不到霜葉的身份消息雖然有在意料之中,但還是不免覺得太奇怪了。

  霜葉不管怎麼看都是在種花家裡接受過系統學習的孩子,並且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應該有一個比較美好快樂的人生。況且她對自己的名字和種花家的文化認同感很高,一點都不像被洗腦後灌輸消息的樣子。

  那為什麼查不到消息?

  五條悟不覺得種花家那邊會瞞報這種消息,因為就算她有一只來歷不明的六眼,可如果確定她出生種花家的話,那邊一定會來人交涉,爭取接她回去。

  拋開一切出於情感方面的愛護和道德不說,這可是年輕的特級術師啊,沒有人會願意放出去的。

  五條悟突然的沉默讓嬴霜葉有些疑惑:「老師?」

  五條悟抬手按住嬴霜葉的腦袋,十分用力又惡劣地揉了幾下,成功的把女孩子柔順的白發揉得亂糟糟的。然後在「你干什麼、我的頭發」這種掙扎的背景音中語氣輕浮地說:「敢用這種話和老師打招呼,膽子越來越大了。」

  不管怎麼樣,暫時還是先不要告訴她吧。

  前往京都參加交流會的這天,東京校的車上除了參賽的一二年級學生外,還有次次交流會都需要在場的咒術界唯一指定奶媽——家入硝子,和東京校的校長夜蛾正道。作為領隊老師的五條悟因為出差,所以說比賽當天在京都和他們彙合。

  嬴霜葉雖然在正式入學前就認識了二年級的秤金次和星綺羅羅,但是他們很少在訓練場出現,偶爾在學校裡看到了也只是匆匆打聲招呼,所以大半年過去了關系的熟稔程度沒什麼進展。再加上嬴霜葉又不是什麼自來熟的性子,於是在上車後便一直和乙骨憂太坐在巴士的最後一排一起看電影,只不過兩人中間還空出了一個位置。

  打了個盹醒來的星綺羅羅在站起來伸懶腰時看到後排那行為怪異的兩名後輩,沒忍住好奇,挪了幾個位置湊過去。

  「你們為什麼要隔著一個位置?」星綺羅羅在他們前面一排的位置坐下,手臂抵在扶手上托著下巴好奇地問,「不會遵循什麼奇怪的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吧?」

  之前和星綺羅羅一直坐在一起的秤金次也回過頭看他們。

  聽到星綺羅羅的問題,乙骨憂太的臉上浮現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不是……」

  「那是什麼?」

  「是憂太的未婚妻啦。」嬴霜葉很好心替同期解釋,「女生和憂太離得近的話說不定會激怒裡香,所以為了穩妥起見,我們決定隔一個位置。」

  特別是像嬴霜葉和真希這種經常激怒裡香的選手,要是不想打架的話只有跑,但是這在車上啊,怎麼跑。

  「裡香。」星綺羅羅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是乙骨同學身上的詛咒嗎?」

  「嗯。」乙骨憂太點點頭。

  星綺羅羅對一年級的後輩們了解不太多,但還是知道今天和他們一起去參賽的這兩人是特級術師的。

  仔細打量了一會兒乙骨憂太和嬴霜葉後,星綺羅羅一臉若有所思地返回座位和秤金次嘀咕了一番,過了一會兒,他們兩人一塊朝後排去了。

  坐在前面的夜蛾正道雖然知道學生們湊在一起交流的動靜,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麼東西。

  看到星綺羅羅重新返回面前,嬴霜葉和乙骨憂太一齊摘下耳機,暫停了電影。

  「前輩?」

  「是這樣的。」大約是顧忌著夜蛾正道,星綺羅羅笑眯眯地豎起一根手指,將聲音壓得很低,「我和阿金去年就因為高年級沒人的原因參加過一次交流會。但是不小心被那群老古董們擺了一道,所以輸掉了比賽。」

  交流會的第一天是團體賽,團體賽的勝利標准並不是看誰更厲害,而是看哪一方先祓除首領咒靈或者哪一方在太陽下山前祓除的咒靈更多。

  星綺羅羅和秤金次的能力並不輸給京都校裡的任何一名學生,但是架不住對方的學生多出好幾倍,率先找到了首領進行祓除。所以第一天的比賽輸了。

  第二天是個人戰,秤金次正常發揮的話要打贏對手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他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性格不太穩定。本就因為秤金次和星綺羅羅的術式而看他們不順眼的保守派抓住秤金次這個弱點,在開賽前故意影響他。

  雖然知道被人陰了,但主要還是學生本身的性格問題,就算是五條悟都沒辦法說什麼。所以今年的比賽才在去年交流會取得勝利的京都校舉行。

  「雖然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陰謀詭計是沒有辦法得逞的,但是作為前輩,我們想了一下還是提醒你們一點。」星綺羅羅雖然還在微笑,但是聲音有些冷,「不要把京都校那邊的人當做什麼君子,他們可以說基本都是一些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折手段的小人罷了。特別是高年級。」

  抵達京都校給他們安排的會館休息時,被前輩和同期寄予厚望的乙骨憂太還是沒忍住去敲了嬴霜葉的房門,想要商量一下戰術。

  嬴霜葉想了一下,覺得他們的戰術應該根據對手的態度來決定,於是說:「我們出去逛逛吧,看看京都校有什麼不一樣。」

  乙骨憂太雖然不明白商量戰術的話題為什麼會忽然轉到參觀學校上面去,但還是很干脆地答應了——

  反正五條老師也說就當來觀光旅游的嘛。

  兩所高專的環境和建築風格都差不多,全都是在遠離市區的大山裡,古樸的廟宇和佛塔一座接一座的相連。

  不過比起東京校,京都校裡的現代化氣息更少一些,具體表現在他們訓練用的場地還是那種很古老的制式——

  被碑塔和古舊石牆圈起來的露天演武道場。

  嬴霜葉站在台階上看到那正有學生在訓練的道場時,沒忍住和身邊的乙骨憂太吐槽:「如果不是穿著現代的運動服的話,說我現在穿越到了幾百年前的世界我也會信的。」

  乙骨憂太很和氣地笑了一下,然後說:「可能每個學校的審美不一樣吧。」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往下走。

  「我主要是覺得,訓練時摔在橡膠地面上和石板地面上可是有很大區別的,沒有必要再吃這一種苦吧?」

  乙骨憂太正要回答時,有陌生的聲音率先插入他們的對話,語氣尖銳地反駁了嬴霜葉的話。

  「你們知道什麼,訓練時的每一分傷痛都是屬於咒術師的磨礪!」

  兩名京都校的學生從下方的另一個出入口拐出來,抬頭看向停在階梯上的嬴霜葉和乙骨憂太,臉上都帶著毫不掩飾的指責和厭惡。

  其中那名額頭上綁著白色缽卷,衣物有些松散的短發男生看了他們一眼後,把目光定在乙骨憂太身上:「像這種因為被詛咒了才成為術師的家伙,根本就沒有資格和我們一樣被稱為咒術師。」

  另外一名男生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

  嬴霜葉本來還覺得人各有志,不該背地吐槽別人的訓練習慣,但是對方後面這些話出來後,她只覺得京都校腦子有病。

  如果是沒有入學高專或者才入學高專不久的乙骨憂太,聽到京都校學生這麼毫不客氣的話時可能會被對方的敵意嚇到,然後開始反思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給別人帶來麻煩了,並且道歉。

  但是在高專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訓練,在老師和同期們各種不靠譜的日常中,他已經慢慢認識到詛咒是什麼,認識到裡香的存在是為什麼,並且有了一定要做到的事情,所以他表情嚴肅且認真地反駁了對方的話:「高專是學習祓除詛咒的地方,我正是為了解除裡香的詛咒才在這裡,所以,我並不認為我現在和你們有什麼不同。」

  雖然解除裡香的詛咒之後他就會變回普通人,離開高專,但是現在他和他們,是一樣的。

  京都校的學生們在聽到乙骨憂太的話之後變得更加不滿了:「如果不是五條悟,你一個特級被咒者早就該被祓除了!」

  另外一人先是看了看嬴霜葉然後又看了一眼乙骨憂太,低聲說了一句:「危險品。」

  這個危險品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嬴霜葉還是乙骨憂太,或者指他們兩個。畢竟他們身上的白色校服說明了一切。

  忽然被提及的老師的名字,還有那絲毫不尊重人的「危險品」,讓贏霜葉在這一瞬間清楚地意識到保守派的理念是什麼,以及星綺羅羅為什麼說「京都校這邊是一些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折手段的小人」的原因。

  保守派們想要杜絕一切不確定的因素,不管是危險的也好還是其他,只要不符合自己的想法,最好全都不要存在。

  乙骨憂太忍不住皺眉,然後就看到身邊的同期往下走了一級台階。

  嬴霜葉的行動引走了京都校學生的目光,已經知道明天要怎麼參加比賽的她忽然朝京都校的學生們笑了一下:「希望你們明天在比賽裡的表現,也能像今天這樣威風凜凜、居高臨下才好。」


第28章

  經過台階上那一出, 嬴霜葉和乙骨憂太都沒有了再繼續逛校園的心思。

  返回休息的會館時,乙骨憂太小心地看了一眼身旁明顯心情不佳的同期:「不用介意啦,我不能讓裡香聽話……的確很危險。」

  「那些人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只是聽信一面之詞就對陌生人抱有這麼大的惡意,這種時候就該生氣啊憂太。而且啊——」嬴霜葉轉頭看他,「老師不是說了嗎,憂太接觸咒術不到半年,就能做到現在這樣,是非常厲害的。」

  沒想到突然會被同期誇獎的乙骨憂太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然後說:「霜葉同學才是很厲害吧,五條老師說你已經可以穩定地創造出具有特級力量的式神了。」

  「也沒有啦, 創造一個特級需要花費的功夫還是挺多的,而且因為現在的咒力不太夠, 中途要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說到咒力,嬴霜葉有些羨慕地說,「老師說你的咒力量比他還高不少, 真的很厲害啊。」

  「雖然多, 但是也有可能用完的時候啊,五條老師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只是有用完的可能欸,這種說法就已經很厲害了, 明天憂太一定可以打爆他們的!」

  「欸、欸?!我一個人嗎?」

  「我看好你喲!」

  兩人走過後, 走廊裡的一扇房門被打開。秤金次和星綺羅羅看了眼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後輩們, 面面相覷了一眼——

  這就是特級之間的對話嗎???

  嬴霜葉第二天到會館的餐廳吃早餐時, 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五條悟正在坐在家入硝子對面和她說話, 兩人的面前都擺著還沒怎麼動的食物, 顯然也剛來不久。

  「老師!」嬴霜葉高興地小跑過去, 「老師是什麼時候來的?」

  「昨晚哦。」五條悟偏頭笑了一下, 「挺精神的嘛,看來沒有因為到陌生的地方而害怕得睡不著。」

  「您在說什麼啊,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嬴霜葉有些無語。

  隨後,乙骨憂太也來了。相互打過招呼後,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家入硝子忽然對身旁馬上就要開始比賽的學生們說:「放心好了,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就能救回來的。」

  這話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說了點什麼。

  「老師可是從來沒有考慮過你們今天會輸的可能性欸。」五條悟想了下之後說,「那就贏得漂亮點?」

  嬴霜葉看著五條悟那笑眯眯的樣子,懷疑他在暗示什麼。

  在抵達比賽場地時,嬴霜葉看到了京都校的所有參賽學生。

  相比起他們這邊師生加一塊都只有五個人來說,對方光是學生就有九人,人數差別之大,難怪會讓一年級的他們來參賽。

  「我是京都校的領隊老師庵歌姬,歡迎你們來京都校。」

  穿著巫女服的年輕女性態度溫和地和他們打招呼,不過嬴霜葉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似乎一直落在他們身上沒有偏移過,也就是說——

  「歌姬,你這麼無視我也太過分了吧?」五條悟說。

  庵歌姬忍了一下:「你今天竟然沒有遲到,是世界要毀滅了嗎?」

  「什麼啊,偶爾也要准時一回吧。」

  京都校全員:……

  嬴霜葉的目光掃過一圈京都校的學生後,輕聲和旁邊的乙骨憂太說:「有機器人欸。」

  「看到了。」乙骨憂太也壓著小聲說,「這個反轉術式不能治吧,打壞了怎麼辦?」

  在場都是咒術師,即使嬴霜葉他們說話的聲音特意放低過,但還是能被聽到的。

  被兩人討論的對像——機械丸聽到後發出了毫無起伏的電子音:「這並

  不是我的本體,盡管放開手腳上好了。」

  嬴霜葉和乙骨憂太聞言對視了一眼:懂了,打壞有人修,也不用賠。

  比賽正式開始後,交流會觀賽廳裡的屏幕中可以看到東京校的二年級和一年級分組行動了。秤金次和星綺羅羅依舊形影不離,而乙骨憂太和嬴霜葉分開走了。京都校那邊則是全員散開。

  今年團體賽的規則比起往年有了一點改動——

  團體賽持續時間為三個小時,在這三個小時內,哪所學校祓除的咒靈更多,哪所學校便獲得勝利。

  投放在比賽場地裡的咒靈最高不過二級,對於大多數參賽學生來說都能比較輕松的祓除,更別說其他那些雜魚咒靈了。

  這個賽制的更改,是針對東京校的——

  送兩個特級術師來參賽,也太過分了。

  所以把勝利規則換成數量的話,特級術師就沒有了多大的優勢,甚至是,優勢更偏向於人數多的京都校。

  就連時間都是仔細計算過的。三個小時,就算是體力一般的學生,也能夠保持良好的狀態活躍在比賽中。

  針對對手「靈活」更改賽制的京都校校方,選擇性的無視了,同樣身為高專學生的嬴霜葉和乙骨憂太,有權力正常參加交流會。他們被評為特級是自身的實力,而不是為了讓人針對才成為特級的。

  對於賽制的更改五條悟是知道的,不過他對此無所謂。

  還以為耍手段就能贏?那兩個孩子難道是來陪你們過家家酒的嗎?

  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上投射出斑駁的圓形光影。

  快速穿梭在樹林裡的嬴霜葉召出《山海經》,飛快地翻到某一頁注入自己的咒力。

  「巴蛇。」

  然後又翻到另外的頁面:「精衛。」

  一條青色、黃色、紅色還有黑色四色相間的巨蛇和一只長得像烏鴉的白嘴紅足的大鳥先後出現。

  精衛收斂翅膀落於巴蛇的頭頂,巴蛇載著精衛「嘶嘶」地吐著信子繞著嬴霜葉游走了半圈後飛快地消失在茂密的樹林間。

  嬴霜葉在戰鬥方面並不依賴於自己的式神,她召喚巴蛇和精衛出來的目的是「囤貨」。

  巴蛇食像,三歲而出其骨。【1】

  這只巴蛇式神肚子裡有很大的空間,就算把那些雜魚詛咒吃進肚子裡一時半會也不會消化掉。這樣一來,即使她忙著揍人,也不用擔心京都校在比分上超過他們,也不用擔心人還沒揍完比賽就結束了。

  但是巴蛇的等級並不高,怕它可能會被京都校學生祓除掉,所以嬴霜葉又召喚了戰鬥力強的精衛。有人敢打巴蛇的注意,精衛就敢用石頭埋了他們。

  森林裡投放了不少的詛咒,順手祓除了幾只偶遇的詛咒後,嬴霜葉發現了一個讓她開心的目標——

  京都校那個頭纏缽卷的男生。

  嬴霜葉腳下用力一蹬,飛快地朝著目標躥了出去。

  正凝神在森林裡搜尋詛咒的大屋忠志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旋即耳邊響起有些熟悉的女聲:「嗨,我們又見面了。」

  完全不知道身後什麼時候有人的大屋忠志,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停下腳步轉身,只見昨天見過的白發少女,正笑眯眯地用手中沒有出鞘的刀,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他的肩膀。

  在比賽開始前京都校那邊也商量過戰術。要比戰鬥的話,他們應該沒人打得過東京校的嬴霜葉。所以一開始就說好了,碰到她的話盡量避免戰鬥,逃跑就是了。

  至於同為特級的乙骨憂太,京都校那邊是真的沒把他放在眼裡。乙骨憂太和嬴霜葉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特級被咒者,只要身上的詛

  咒不被放出來,他本身並不可怕。

  而如果他隨隨隨便就把詛咒放出來的話,也算合了京都校這邊的意。因為這樣一來的話,京都校這邊就有理由向東京校那邊施壓,要求他們祓除這個不穩定因素。

  綜上所述,大屋忠志在一開始就做好了可能會遇到嬴霜葉的心理准備,比賽開始後也一直警惕著。

  但是他沒想到他好歹也是個二級術師,但是竟然連嬴霜葉什麼時候近身的都不知道!如果對方要殺他的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大屋忠志的鼻尖隱隱冒出冷汗。

  ……這就是特級嗎?

  嬴霜葉見狀不禁挑了下眉:「我還沒干什麼吧?」

  既然沒有逃跑的可能性,那就戰鬥。一個照面就認輸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的!而且這是比賽,她也不會殺自己。

  想到這裡,大屋忠志率先朝嬴霜葉出手了。

  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大喝,大屋忠志的咒力瘋漲,渾身的肌肉也忽然暴漲了一圈。

  他額頭的青筋鼓起,原本有些松松垮垮的制服在這個時候被鼓起的肌肉撐得滿滿的,腳下踩著的地面也因為他驟然拔高的氣勢而出現了蛛網一樣的龜裂。

  幾乎是在彈指之間,大屋忠志就調轉了身體的方向朝嬴霜葉揮出了數十拳,拳頭的殘影化作一個個怒嘯的虎頭,張口就要朝嬴霜葉咬下。

  周圍的樹枝和灌木都被拳風倒卷,朝著這邊伸直了枝丫發出颯颯的聲響,威力可見一斑。

  大屋忠志的速度的確很快了,但是嬴霜葉更快。她從容地往後退出虎頭的包圍,怒喝的大屋忠志保持著進攻的頻率緊跟而上。

  疾退間,嬴霜葉拿在手中的橫刀一轉,僅用刀鞘就劈開了一個虎頭的殘影,旋即精准命中大屋忠志的一只拳頭。

  巨大的力道敲得大屋忠志手臂一沉,心中發涼。

  趁他動作出現破綻之際,嬴霜葉不退反進,閃電般地出手提腕反拿住大屋忠志的一只手腕時,另一只手上的橫刀被注入咒力往上一拋一振,瞬間出鞘。

  雪白的刀光一閃而逝將空氣中的虎頭全都削斷,被用巧勁脫出的刀鞘則是筆直地飛出去釘穿了後方的大樹。

  咒力的碰撞炸起了洶湧的氣流,那些剛剛還在往這邊倒卷的枝丫頓時因為無法承受這種陡然的轉變,而紛紛折斷。

  這時,大屋忠志也反應了過來。他揮臂橫擊嬴霜葉的面部,企圖迫使她松開那只擒拿住自己的手。

  大屋忠志迅疾的動作被嬴霜葉看得清清楚楚的,她抬手格擋住大屋忠志的手臂時,橫刀在她的掌間調轉方向。

  耳中聽到破空之聲的大屋忠志驀然感覺頭皮一涼,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嬴霜葉用反拿的刀柄狠狠敲在綁了缽卷的額間。

  這一擊,如果是普通的咒術師大概已經翻著白眼倒下去了。但是大屋忠志的術式顯然將他的體質強化了不少,雖然眼神失去了焦點,但還有掙扎的意識。

  看著空中飄蕩的頭發,嬴霜葉的表情古怪了一瞬,然後毫不客氣地插腳絆住大屋忠志的一條腿,隨即勾腿把他重重地摔到地上。

  本來就頭暈眼花的大屋忠志因為這頭先點地的摔倒,徹底起不來了,身上的肌肉也在慢慢消退下去。

  「好了,現在再來把昨天的話重復一次。」

  仰面躺在地上發出呻吟的大屋忠志耳中一片嗡鳴,壓根就聽不清嬴霜葉在說什麼。

  「喂,只是這樣就起不來了——」嬴霜葉蹲下身來,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橫刀,看著地上的人興致缺缺地說,「那你咒術師的磨礪還真是差勁啊。」

  他們在學校裡被老師揍的時候,可比這個狠多了呢。充分詮釋了什麼是: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大約是嬴霜葉話裡的某些詞語戳到了大屋忠志的痛處或者他在意的地方,本來有些渙散的瞳孔陡然清明了不少。

  「少看不起人了!」說著,他掙扎著就要爬起來。

  可嬴霜葉用手中的刀輕輕一攔,大屋忠志頓時感覺那薄薄的刀身恍若一座小山似的壓到自己身上,他毫無抵抗之力的就被按了回去。

  「看不起人?不是吧不是吧,不過是說句實話就成看不起人了?那你這咒術師的磨礪是真的不行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吧?需要來東京校進修一下嗎?有最強的五條老師在哦,保管讓你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嬴霜葉明明用的是一種誠懇真摯的語氣,但是聽在大屋忠志耳朵裡,比吃了滿嘴的蒼蠅還難受,頓時漲得臉紅脖子粗的。

  其實在比賽開始前,嬴霜葉有在腦海中演練過許多次,她要把京都校的學生,特別是昨天那兩個口出狂言的高年級學生打得滿地找牙,痛哭流涕朝自己求饒的模樣。

  但是現在真的把人揍趴下了,她只覺得無聊、浪費時間。

  「好吧,看來你是拒絕了。不過只是一刀都擋不住,你們哪裡來的勇氣挑釁啊?仗著我們東京校比較有素質,不隨便欺負老弱病殘?」隨手拋了下刀的嬴霜葉看了一眼地上敢怒不敢言的人,然後又果斷地用刀柄照著大屋忠志額頭上那個鼓起來的包,敲了一個對稱的,「腦子呢是個好東西,但是長滿肌肉就不好了。」

  大屋忠志眼睛一翻的暈過去後,嬴霜葉站起身在走向那棵插著自己刀鞘的樹。

  手摸上刀鞘時,嬴霜葉感覺到乙骨憂太的咒力在森林裡爆發。她抬頭朝某個方向看去,耳中聽到了熟悉的尖嘯聲。

  「你們——要和裡香來玩嗎?」

  「哦豁,裡香跑出來了。」刀鞘扎穿了樹干,嬴霜葉用力把它拔出來時沒忍住幸災樂禍地嘀咕:「大逃殺的游戲嘛,很刺激的。」

  雖然裡香並不是完全聽話,但是只要憂太在這裡,她就不會殺人,所以嬴霜葉很愉快地湊過去看熱鬧了。

  可讓嬴霜葉萬萬沒想到的是,裡香察覺到她出現後,竟然很干脆的放棄了面前追逐的目標,倏地扭頭朝她看了過來。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嬴霜葉:……?

  艸!

  「我今天沒惹你啊!」


第29章

  「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看到嬴霜葉之後, 裡香頓時放棄原本的目標,十分暴躁地就朝著她衝過去了。後面好不容易才跟上來的乙骨憂太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看到裡香的身影就化作一個黑點在他眼中再次遠去。

  之前被裡香追擊而狼狽不堪的西宮桃和加茂憲紀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但同時,他們也在心中給乙骨憂太再次打上一遍「危險,不可控」的標簽。

  乙骨憂太看著他們臉上的排斥, 嘴唇翕張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繼續去追裡香了。

  「你講道理啊, 我今天哪裡惹你了?!」

  嬴霜葉簡直驚了,怎麼朝她來?!這是什麼痛擊我的隊友的情況啊!

  而且上次說不可原諒的時候……嗯,她有理由懷疑裡香在因為上次疑似說她胖的事情記仇。

  裡香一爪子朝嬴霜葉揮過去:「你好煩!」

  「你怎麼這麼記仇啊!」嬴霜葉下意識地掉頭就跑,但是跑了一會兒後,她忽然反應過來。

  她干嘛要跑啊?

  以前在學校要逃跑,並不是怕裡香, 而是因為把學校打壞的話是要寫檢討書的, 並且是那種根據破壞程度,字數也不同的檢討書。

  可現在沒有這個顧慮啊!再說了, 這裡是京都校又不是東京校,又是專門的比賽場地。拆了就拆了?

  還可以正好試試她的《山海經》!

  打定主意的嬴霜葉當即召出《山海經》, 在書頁翻飛間, 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了。

  「句芒。」

  漂亮的金紅色羽毛覆蓋了整個身軀, 那張肖似人類的臉上,有鋒利而修長的白色絨羽覆蓋眉梢和眼尾。祂背後那對大張的雙翼在光線下反射出金翠的光芒,腳下還踏著兩條形似青蟒, 鹿角牛眼, 身具四爪的生物。

  句芒朝著直衝而來的裡香抬起了手, 森林裡那些無害的藤蔓們霎時間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 以閃電般的速度朝著裡香暴射而去。

  雖然第一波藤蔓被裡香隨手就扯斷了,但是森林裡最不缺的就是植物,這也是嬴霜葉為什麼選擇在這裡召喚句芒的原因。

  東方句芒,鳥身人面,乘兩龍。【1】

  雖然嬴霜葉的《山海經》中只有這一句對祂的介紹,但句芒其實是《山海經》中一位頗有地位的【人物】。祂是木神也是春神,掌管草木的生長。

  句芒的周身在此時亮起極具生命力的淡綠色光芒,周圍的樹枝和藤蔓開始瘋狂生長,泛起金屬般的冷色。

  在句芒的加持下變得比鋼鐵還要堅韌的樹枝藤條,宛如一條條青蛇閃電般地射向裡香,密密麻麻地將她纏繞住,在一瞬間就纏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

  雖然眼下困住了裡香,但還是有源源不斷的枝條和藤蔓在進行加固。不斷漲大的綠色圓球不住地抖動著,裡面的裡香發出猶如困獸一般的怒嘯聲,原本圓滑的綠球也開始出現鼓脹的突起。

  當京都校的校長樂岩寺嘉伸看到原本在攻擊乙骨憂太的學生忽然臉色大變,再配合那在觀賽廳都感覺到了的咒力,就知道詛咒女王裡香跑出來了。

  他當即要求暫停比賽,讓五條悟進去把威脅學生性命的祈本裡香祓除掉。

  「不要這麼害怕嘛樂岩寺校長。」看著電子屏幕的五條悟語氣散漫地說,「裡香只是受邀出來和學生們玩一玩,不會出事的。」

  因為這並不是什麼戰場,乙骨憂太不會受到生命威脅,裡香自然還在他的控制範圍內。而且賽場裡面還有嬴霜葉在,就算真的暴走了,霜葉也能撐住,所以五條悟很放心。

  「特級詛咒、玩一玩?!這種話也只有你說得出口!」樂岩寺嘉伸被五條悟毫不在意的態度氣得

  長眉都縮短了。

  「當然只是玩一玩啦。你們的學生那麼熱情的招待憂太,不做點回應豈不是太失禮了?」

  裡香當然不是無緣無故跑出來的,而是在乙骨憂太被路遇的京都校學生們追擊圍攻之後才出現的。

  「你!」

  樂岩寺簡直要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夜蛾正道雖然也擔心裡香在比賽裡惹出什麼亂子,但是出於對五條悟的信任,他還是暫時按耐住心底的想法,准備先看看再說。

  但就在這時,屏幕裡一路被追擊的學生們忽然停下動作大大地松了口氣。

  一直緊緊關注著比賽的庵歌姬見狀一愣,下意識出聲:「這是……詛咒回去了?」

  「不……」負責用術式實時注意賽場動向的冥冥凝神看了一會兒其他烏鴉的視野後說,「它去追嬴霜葉了。」

  眾人:???

  觀賽廳裡的眾人聞言去找嬴霜葉所在的那塊屏幕,果然看到了白發少女掉頭就跑的身影。

  剛剛還在生氣的樂岩寺嘉伸見狀,頓時就平和了下來,又恢復以往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要是祈本裡香失控,能夠兩敗俱傷就再好不過了。

  但很快,眾人看到嬴霜葉猛地停下了腳步。隨即,她周圍的植物開始張牙舞爪般的舞動。

  「嬴霜葉召喚出了一名鳥身人面的式神,這是式神的術式。」收了錢的冥冥很盡職地和觀賽廳裡的眾人解釋著屏幕裡的事情。

  在冥冥說話時,畫面裡的無數的藤蔓們纏繞成了一顆巨大的圓球。

  「祈本裡香被式神的術式困住了。」

  觀賽廳裡幾乎所有人都震驚了,同時心底也對嬴霜葉的評價和忌憚又上了一層。

  最開始發現她時,她甚至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術式。但現在,她的召喚物已經擁有了困住詛咒女王裡香力量,如果把這個被攻擊的對像換成他們自己,又能撐多久?

  而且這還只是她的式神之一,根據情報,這只式神在以前從未出現過,且嬴霜葉同時至少能夠召喚出三頭以上的式神。

  明明才接觸咒術半年之久,成長速度卻如此之快……這就是特級術師啊。

  唯獨不覺得震驚,並且第一時間猜到嬴霜葉可能召喚了什麼式神的五條悟輕輕揚了下眉梢。

  小朋友的術式果然很可怕啊。

  在一片清脆的哢哢聲中,樹球的表面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很快,鋼鐵般堅韌的樹球像是脆弱的枯枝那樣,由內到外地被掙破了,破碎的殘枝如雨般灑落了滿地。

  怒不可遏的裡香在掙脫桎梏後,朝嬴霜葉發出了尖利的咆哮:「殺了你、殺了——」

  「裡香!!」

  乙骨憂太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裡香,原本氣勢洶洶要殺人的詛咒女王一下子僵住了,然後頓時收斂起當前張牙舞爪的姿勢,倏地回到了乙骨憂太的身邊。

  「憂太、你不要生裡香的氣憂太……」

  乙骨憂太看著不遠處正笑眯眯朝他揮了下手的同期松了口氣,然後溫聲安慰裡香:「我沒有生氣。只是霜葉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傷害她。」

  「……我知道了憂太。」

  裡香乖乖回去後,嬴霜葉才走過去和乙骨憂太彙合。

  「好帥氣啊,這是霜葉同學的新式神嗎?」乙骨憂太看著跟在嬴霜葉身旁的句芒問。

  「嗯,祂叫句芒。」

  乘著龍懸浮在半空中的句芒,聞言垂下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墨綠眼眸看了乙骨憂太一眼。

  乙骨憂太被看得後背毛毛的,訕訕地抬手朝句芒打了個招呼:「你、你好?」

  句芒沒有動作,乙骨憂太的表情更尷尬了。

  嬴霜葉沒忍住笑了一下:「很高冷的,也不怎麼理我。」

  知道不是因為剛剛裡香的事情而被針對了的乙骨憂太安心了。

  此時,森林裡忽然傳出了一些「轟隆隆」的悶響。乙骨憂太循聲望過去,然後有些疑惑地說:「剛剛那是……霜葉同學的咒力吧?」

  「嗯。」想起這時還在比賽的嬴霜葉調轉步子往那邊走,「我還有兩只式神在賽場裡,這個動靜應該是和京都校的學生們打起來了。」

  一只羽毛烏黑油亮的白嘴大鳥在振翅間卷動起激蕩氣流,它張開嘴發出清脆悠長的唳叫時,數不清的石塊在半空中顯現凝實,然後劈裡啪啦地砸向地面的目標。

  「這只鳥的攻擊範圍也太大了吧?!」

  「三輪小心!」

  機械丸抬手轟碎了一塊砸向三輪霞的大石後,反應過來的三輪霞迅速退出落石的範圍和同期站在一起。

  「我們根本沒辦法近身,還要一直和它糾纏嗎?」

  旁邊另一名男生目光緊盯著精衛後面的巴蛇,語氣有些不愉地說:「那條蛇的肚子裡至少有十來只詛咒,就算我們不能拿到這個分數,也不能讓東京校得到。」

  機械丸不是很贊成這位高年級前輩的話:「但是它們是式神,只要主人一個心意就能被召回去。我們無法拿下它們的話,只是浪費時間。」

  「正因為是這樣——」這位三年級學生輕輕眯了下眼睛,看著在他們退出一定距離後就不再攻擊了的式神慢慢說,「它們顯然被下達的防御指令,我們或許可以利用這一點。」

  這個有點太過分了吧?三輪霞不禁想。

  機械丸察覺到身旁三輪霞的情緒,一時沒有說話,三人之間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三年級學生似乎意識到這兩位一年級的後輩在想什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這是比賽吧,還記得開賽前校長說得務必要取得勝利嗎?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分數,是他們自己的問題吧!」

  賽制的更改是為什麼他們所有人都清楚,畢竟讓兩名特級術師來參賽是很破壞平衡的事情,如果不做點改動,他們處於絕對的劣勢。

  但是如果在更改了賽制的情況下,還輸了的話,就真的很丟人了。

  「前輩說得對。」機械丸計算了自己和那只鳥型式神的距離,然後抬起機械臂,「這是比賽。」

  三輪霞深吸了口氣,握緊腰間的刀,重新進入戰鬥狀態:「那要怎麼做?」

  見他們開始配合,三年級生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我的術式需要一點准備時間,機械丸吸引那只鳥的注意力,等我術式好了之後,你和三輪一起掩護我過去,目的只要祓除那條蛇就行了。」

  但是他的話音剛落,十幾條不知從哪裡躥出來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三人牢牢捆住吊在半空中。

  機械丸的反應最快,他第一時間就調動起了藏在機械臂裡的光炮,想要轟斷纏繞在身上的藤蔓。可機械丸沒有料到它們結實得可怕,不但沒有轟開藤蔓,反而將自己炸了膛!

  機械丸的掙扎讓藤蔓不斷收緊,即使是金屬的機械體,在這壓倒性的力量下也無法堅持多久,很快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同樣被吊起來的三輪霞看到同期身上出現凹痕時不禁瞪圓了眼睛:「機械丸!」

  「這又是哪裡來的?!」三年級生也拼命掙扎著。

  「最好不要再動了哦。」嬴霜葉和乙骨憂太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三人身後一棵大樹的枝丫上正看著這邊,「掙扎得越狠就越疼。」

  這時,停在不遠處的巴蛇和精衛朝這邊過來了。

  京都校的學生們眼睜睜看著自己追擊了許久的目標就這麼施施然地從身邊

  游了過去,然後張大嘴吐出了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多一點的詛咒。

  那些詛咒剛一重見天日,就被數不清的樹枝和藤蔓扎穿撕碎,化作一團黑氣消散在了空氣中。

  一切搞定後,嬴霜葉看著被吊在半空中的人微笑地說:「把注意力放在別人的式神身上可不是什麼好主意,你們就在這裡等比賽結束吧。」

  三個小時的比賽結束,京都校被吊起了三名學生還有一個失去意識的,東京校沒什麼懸念的以壓倒性分數贏下了第一天的團體賽。

  嬴霜葉和乙骨憂太離開賽場後看到了特意在等他們的五條悟。

  「老師!」

  白色制服干淨得一塵不染的女孩子飛快地跑向五條悟,那雙瑰麗又絢爛的異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滿臉寫著「求表揚」。

  「霜葉在賽場裡召喚出了很厲害的式神啊。」語氣含笑的五條悟抬手揉了揉嬴霜葉的頭發。

  嬴霜葉彎起眼睛,興致勃勃地解釋:「是句芒。想著裡香出來了剛好可以試一試!」

  「看到了哦,把觀賽廳裡的老爺爺們都嚇呆了呢。」

  「有這麼誇張嗎?」

  「有的,嚇死了呢。」

  這時落在後面的乙骨憂太也過來了,五條悟也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憂太也做得很不錯。」

  乙骨憂太握緊手中的刀,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

  「所以,慶祝團體賽獲勝,我們下午出去玩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第一次來京都的嬴霜葉和乙骨憂太瞬間心動,但是又有些猶豫:「可以嗎?不用准備的明天的比賽嗎?」

  「當然可以啦,反正明天的個人戰對你們來說又沒什麼需要值得注意的。」

  五條悟說這話時,嬴霜葉看到不遠處路過的庵歌姬扭頭朝他露出了十分不爽地表情,看著很想打人的樣子。於是她拉了下五條悟的衣袖,輕聲說:「老師,您聲音太大了。」

  氣其他人沒關系,但是這位歌姬老師好像是京都校難得的正常人啊。

  聞言,五條悟微微朝嬴霜葉彎下腰,抬起一只手放到嘴邊,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放輕聲音說悄悄話的樣子。但實際上他說話的聲音不減反增:「當然可以啦!反正明天的個人戰對你們來說又沒什麼需要值得注意的!」

  「……」嬴霜葉把目光從殺氣騰騰的庵歌姬的背影上收回來,看著面前笑吟吟的白毛老師語氣誠懇地說,「還好老師您是最強的呢。」

  不然早被人套麻袋了。

  嬴霜葉的話一說完,五條悟當即就改變手勢,朝自己比了個得意的大拇指:「老師當然是最強的!」


第30章

  五條悟下午帶著學生們在京都玩了一圈, 不僅給他們推薦了伴手禮,還帶他們去吃了京都特色美食湯豆腐。

  最後一行人返回京都校時那有說有笑、大包小包的模樣,真的很像來觀光的旅游客了, 而不是參加比賽。

  這群師生散漫隨意的樣子讓京都校的眾人看了牙癢癢, 但是又沒什麼辦法——

  誰讓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呢!

  第二天的個人戰就像五條悟說的那樣,東京校的學生們都贏得很輕松。

  東京校在兩場比賽中都以壓倒性的比分獲得勝利, 將明年交流會的舉辦權拿回手中。

  返回東京後, 在京都特產生八橋的咀嚼音中,嬴霜葉和乙骨憂太向沒有去參賽的同期們講述了比賽時發生的事情。

  得知嬴霜葉莫名被裡香追殺後,真希三人紛紛想起了上次在學校裡玩「大逃殺」的時候, 然後對視一眼:真的很記仇了。

  交流會結束了也代表著咒術師們一年之中最忙的時間過去了。

  醫療室裡, 嬴霜葉用剪刀將白掌的殘花剪掉後, 又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需要剪掉的黃葉或者病葉,才放下剪刀拿起水壺開始澆水。

  室內很安靜,除了澆花的水流聲,就只有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

  澆好水後,嬴霜葉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家入硝子, 想了一下還是放下水壺過去了。

  「家入小姐。」

  「嗯?」家入硝子抬起臉看向坐到身邊的女孩子, 「怎麼了?」

  「想和您請教反轉術式。」嬴霜葉說,「雖然老師有教過說反轉術式是把負面的咒力以乘法的形式運用, 但還是沒明白要怎麼做。」

  家入硝子想了想, 然後合上書:「不是打擊你的自信心什麼的,不過學這個的確是靈感大於天賦——來,你把手伸出來。」

  嬴霜葉依言伸出一只手,家入硝子把手搭在她的掌心。嬴霜葉感覺到那股溫柔又熟悉的力量慢慢的浸入身體裡, 然後分化成無數細小的咒力流隨著她的咒力一齊流動。

  嬴霜葉對這種教學很熟悉, 她第一天來高專時, 五條悟就是用這種方法教她感知自己的咒力的。所以她第一時間就靜下心仔細感受家入硝子的咒力和自己咒力的區別。

  半晌後,家入硝子收回手。

  「感覺怎麼樣?」

  「嗯……」嬴霜葉擰起眉頭看著自己的手,臉上的表情更茫然了,「現在就像那種,好像知道了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仔細一想的話,又覺得好像全是錯覺,其實是無從下手?」

  家入硝子笑了一下:「一時沒有頭緒也很正常,五條也是花了很久時間才學會的。可以慢慢想。」

  聽到五條悟的名字,嬴霜葉下意識抬眸看向面前笑容淺淡的人。

  她雖然沒有看過漫畫,但是因為好友是個傑推,還是知道家入硝子和五條悟還有夏油傑是高專時期的同期的。如果夏油傑沒有叛逃的話,她可能會因為好奇而追問五條悟高專時期的事情……

  家入硝子因為嬴霜葉忽然看著自己走神而奇怪地揚眉:「怎麼了?」

  「沒。」嬴霜葉搖了下頭,然後笑起來,「謝謝家入小姐。」

  「沒關系。不過你今天休息吧。」家入硝子看了眼女孩子身上穿著的針織衫,「是准備出去玩嗎?」

  「啊,我和真希約好了出去逛街。」嬴霜葉突然想起來今天的約會,唰地一下站起來,「家入小姐再見~!」

  「再見。」

  嬴霜葉匆匆跑回宿舍那邊時,穿著衛衣、短裙和堆堆襪的真希正抱著臂站在空地前等她。

  「久等了真希!」

  「花弄

  好了嗎?」

  「弄好了。」嬴霜葉上前挽住真希的手臂,「還和家入小姐請教了反轉術式,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

  真希點頭,兩人一同往校門外走去。

  「有什麼進展嗎?」

  嬴霜葉最近在琢磨反轉術式的事情一年級學生們都知道,但是他們之中唯一會反轉術式的乙骨憂太是用術式直接復制的,給不了她參考經驗。

  「嗯……覺得老師真的是超厲害的人。」

  「哈?!」

  「什麼都會。」

  「……」

  當夕陽慢慢沉入地平線後,黯淡的天幕上亮起了稀疏的星子。

  熱鬧非凡的商業街街頭被絢爛的霓虹光點亮,大大小小的燈牌和路燈交織閃爍著,稱得猶如白晝。

  手中提了不少戰利品的嬴霜葉和真希在等紅綠燈時,湊在一起商量晚餐去吃什麼。

  「豬排飯?網上評論說這家店開了二十年,味道超贊。」

  「可以,不過你之前不是說想吃壽喜鍋嗎?」

  「啊,我查了一下,壽喜鍋是甜的,覺得我可能不一定吃得慣?」

  說話間,旁邊的人流動了。

  嬴霜葉從手機上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和真希一起隨著人流過馬路。

  跟著導航找那家吃飯的豬排店時,嬴霜葉在路上看到了不少拿著手幅和應援棒的人正三三兩兩地進入同一個地方。

  嬴霜葉好奇地盯著那些人看了一會兒:「是有明星在附近嗎?」

  「不是。」真希看了看那邊的入口,然後說,「大概是什麼地下偶像的演唱會或者見面會吧。」

  「地下偶像?」

  「就是一般只在本地的社區內演出,沒有通過經紀公司出道的藝人或者團體。」說著,真希努了努下巴,「那個下面應該有一個劇場。」

  聽了真希的解釋而有些興致勃勃的嬴霜葉一邊走一邊往那邊看,但是那邊入口的樓梯是一直往下延伸的而且還比較深的樣子,能看到的東西有限。於是看了幾眼後,嬴霜葉就收回目光不再關注了。

  當酥脆的豬排在味蕾上浸出鮮嫩鹹香的肉汁時,嬴霜葉就知道網絡的評價沒有騙人,這家店大概真的開了二十年。別說愛吃肉的真希了,就連嬴霜葉都吃了兩人份的豬排飯。

  飽餐一頓出來後,嬴霜葉沒忍住感慨:「這個日漸增長的食量……好像都能往大胃王發展了?」

  真希看了她一眼:「醒醒,你這個食量離大胃王還差得遠呢。」

  嬴霜葉笑了一下,兩人准備去搭電車回高專。

  去站台時,嬴霜葉和真希又路過之前那有地下劇院的大樓。這一次,嬴霜葉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了。

  「真希……」

  「怎麼了?」

  「那個下面好像有東西。」嬴霜葉說。

  穿過並不寬敞的樓梯後,嬴霜葉和真希看到了地下廣場的入口。即使站在外面,她們都能聽到裡面劇院裡傳出來的音樂聲,還有粉絲們歇斯底裡的叫聲。

  真希不禁皺了下眉,這種地方出現詛咒可真是太正常了。

  大約是因為裡面演唱會已經開始很久了,排隊的廣場上除了檢票的工作人員和兩名保安外,並沒有其他的人了。

  嬴霜葉和真希沒有票,理所當然地被工作人員攔住了不讓進。

  「能不能幫幫忙,我們是真的很想進去看看,至於票的話,和各位現買行不行?」嬴霜葉對霓虹這種地下偶像的文化不了解,也不知道這些人的職業操守到底怎麼樣,但是她知道一個詞語——有錢能使鬼推磨。

  聽出嬴霜葉的話外之音,負責檢票的人看了一眼衣著打扮不

  俗,且手中購物袋也價值不菲的兩名少女,眼珠轉了轉,然後和旁邊的保安們對視了一眼,裝模作樣地說。

  「不行啊小妹妹,我們每場演出都是固定觀眾人數的,放你們進去被主管知道的話搞不好連工作都要丟掉的。」

  工作人員雖然說著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但是那神態和語氣無一不表露出想要一個好價錢。

  反正裡面就像一個沙丁魚罐頭一樣擠,多一條魚或者少一條魚都沒什麼區別,工作人員雖然不會輕易開門,但是也不會有人想放過賺外快的機會。

  嬴霜葉是有耐心和這些人周旋,但是真希就不會了。而且多耽誤一秒,裡面出事的可能性就更高。

  體術超強的女孩子松開手中的購物袋,在購物袋落地的瞬間,在場的三名工作人員也都被放倒了。

  「這些人太啰嗦了。」真希把人拖到一邊,然後繞開他們去推門了。

  嬴霜葉在心裡默默給他們點了個蠟。

  劇場的大門剛被推開一條縫,震得人頭皮發麻的音響聲和尖叫聲就擠進了耳膜。裡面在演唱的歌曲似乎在此時剛好達到了高潮,粉絲們歇斯底裡地揮舞著手中的熒光棒,一浪高過一浪的叫聲幾乎都要把偶像們的聲音都蓋了過去。

  進入劇場後,嬴霜葉和真希看到了那在眾人頭頂盤旋的黑色陰影。

  詛咒的體積很大,沒有具體的形狀,像一灘液體似的浮在空中,跟隨著尖叫聲的節奏湧動著。偶爾起伏的弧度過大時,詛咒的身體都已經隱約觸碰到下方觀眾的腦袋了。

  「這裡人太多了!」真希的聲音剛一出口被海潮般的喧嘩聲衝散了。

  但是嬴霜葉此時就算聽不到真希在說什麼,也能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這裡太多人了,而詛咒又在頭頂,她們最好是能夠先疏散人群。但是這個詛咒離人類實在太近了,並且還在隨著會場裡躁動的情緒成長著。等聯系了輔助監督那邊再和主辦方溝通疏散,嬴霜葉覺得太夜長夢多了,最好是能雙線進行。

  「真希!」嬴霜葉湊過去貼在真希的耳邊大聲說,「你去聯系輔助監督,我試試看能不能直接祓除掉!」

  祓除這個詛咒對嬴霜葉來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這件事棘手的地方不在於詛咒,而是難在要在保護這麼多不知情的普通人的情況下祓除詛咒。

  並且祓除的動靜還不能太大,如果在祓除時引起了恐慌,就算詛咒沒有了,一旦出現踩踏事故的話會出現更可怕的後果。

  真希看了她一眼,大聲回道:「你小心一點!」

  說完,真希立刻跑出去聯系輔助監督。

  真希走後,嬴霜葉冷靜地打量了一圈會場裡的環境,預估著詛咒的大小,腦中飛快地思索有什麼式神可以悄無聲息地解決掉這個詛咒。畢竟這個廣場的上面可是一幢高樓啊,如果出現爆炸的話,搞不好會出大問題的。

  《山海經》裡有什麼可以讓人產生幻覺的式神嗎?

  ……好像沒有。啊,要是像《百變小櫻》裡那樣,有可以把人全都放倒的睡牌就好了。

  嬴霜葉緊盯詛咒的行為似乎引起了詛咒的注意。

  她看到半空中那黑漆漆的詛咒身上忽然冒出許多縫隙,隨後那些縫隙依次張開,露出一只只胡亂轉動的眼睛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嬴霜葉見狀趕忙移開視線,在這個時候引起詛咒的注意可不是好事。

  在那些眼睛睜開後,嬴霜葉還聽到了許多雜亂的叫聲,是詛咒發出來的——

  「小百合…小百合!」

  「理奈…理奈。」

  詛咒發出的那些雜亂聲音慢慢和劇院裡粉絲們的應援聲重合到一起,旋即,詛咒身體的中央位置忽然張開了一張如深淵般的大嘴,朝著舞台上賣力表演

  的偶像們去了。

  「糟了!」

  就在嬴霜葉顧不得太多馬上要衝上去強行祓除詛咒時,她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什麼——

  整個吃掉的話,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動靜。

  「狍鸮!」

  一只身體長得像山羊,四爪卻像人手,胸口還額外長了一張面孔的式神出現在嬴霜葉身旁。

  陡然出現的式神普通人雖然看不見,但是它的體積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周圍當即就有觀眾被式神擠開,在昏暗的光線中,旁邊的人開始相互推搡起來。

  也有人發現了這不合常理的空隙,四周頻頻有人回頭,出現了隱約的議論聲。

  式神出現後,揚首發出一聲像嬰兒啼哭一般的叫聲,然後身上的兩張嘴同時朝著半空中的詛咒張大。馬上就要下沉到舞台上的詛咒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住了一樣,難以再前進分毫。

  那些滴溜溜的眼睛在同一時間調轉方向,看到了人群中的白發少女。

  陡然對上的視線讓詛咒興奮起來,它立馬放棄了舞台上的偶像,朝著看到自己的人類湧動過去。

  喧鬧悶熱的劇院裡忽然起了風。

  普通人在某些特定時候是能看到詛咒的。在詛咒湧向嬴霜葉時,站在嬴霜葉前方的觀眾因為直面了詛咒的威脅,在這個瞬間看到了那不可直視之物,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有鬼啊!!」

  巧合的是,當前演唱的歌曲剛好在此時暫停,整個劇院裡的人都聽到了這句充滿恐慌的喊聲。

  因為過於離譜,劇院裡安靜了一瞬。台上反應極快的偶像先是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然後笑著說:「剛剛聽到了很有趣的發言呢。」

  其他的偶像們也紛紛笑著附和,聊起了別的准備把剛剛的事情帶過去。

  在偶像說話時,半空中湧向嬴霜葉的詛咒也發現了不對勁。它以為是它自己湧向的嬴霜葉,但卻沒想到並不是如此。它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它的身體像是被拉扯的棉花糖一樣,正源源不斷地被吸入式神的口中。

  「你們、你們看不到嗎?!」看到詛咒的人指著頭頂的天花板,驚恐地後退著,「黑影……鬼啊!」

  周圍頓時響起了嘈雜的議論聲,有不少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有的人也許是真的看到了詛咒的黑影,但是也有人可能是跟風亂叫,恐慌的情緒一下子擴散開來。

  就在這時,劇院裡的燈光忽的全被打開了,亮如白晝的燈光幾乎刺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短暫的致盲中,四周的質問聲越發高昂,還有人暴躁地開始罵人和丟東西。

  人類在吵鬧時,詛咒也終於意識到了不妙,想要斷尾求生。

  但是正在進食中的式神又哪裡願意讓到手的食物飛走,於是狍鸮前胸的那張嘴陡然漲大數倍,像個檔位開到了最大的吸塵器一樣將體積龐大的詛咒囫圇吞下。

  吞掉了詛咒後,嬴霜葉立即解除了式神,然後離開原地消失在人群裡。

  這時,劇院裡的觀眾也適應了忽然打開的燈光。

  人們抬頭打量著頭頂和四周,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黑影和無法靠近的區域。

  離開劇場內部的嬴霜葉剛掏出手機准備問問真希在哪,就聽到周圍響起了一陣小跑聲,在「就是她」的指認中,有五六個人高馬大的保安把她圍住了。

  「小姑娘,打人逃票,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嬴霜葉看了眼那站在人後摸著脖頸的保安:……

  醒得好快啊!

  「我打個電話。」嬴霜葉淡定地說。

  保安也沒攔她,反正出了這樣的事情,是要聯系家長的。

  打給真希的電話很快接通。

  「真希你在哪呢?」

  【後台的燈光室。】

  原來,聯系過輔助監督的真希思及劇場裡視線太過昏暗,索性先去了後台的燈光室,以防中途發生什麼變故可以及時地給逃跑的人們提供視野。卻沒想到剛好派上了大用場,在那時開燈掩護了嬴霜葉祓除詛咒。

  「那你聯系到輔助監督了嗎?我被逮到了。」嬴霜葉說。

  【哈?】

  三分鐘後,真希和嬴霜葉一起坐到了劇院的保安隊辦公室。一名主管模樣的人臉上露出一些思索之色,背著一只手在她們面前轉來轉去,笑眯眯地詢問她們有沒有當偶像的想法。

  主管的態度明擺著不懷好意,嬴霜葉和真希對他的話聽而不聞,湊在一起小聲抱怨輔助監督那邊的效率太慢了,怎麼還沒聯系上主辦方讓她們走人。

  見兩個女孩子一臉的漫不經心,和自己想像中誠惶誠恐的態度相去甚遠,主管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打人、逃票!這些事我們可都是有證據的!你們不好好配合的話那就只能報警了!」

  這件事本來賠償加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但是主管看到兩個女孩子的外表這麼優秀,而且聽說是非常想看看偶像們的表演,以為她們或許有這種想法,才臨時改變想法問問她們要不要當偶像。

  當然了,主管也不是什麼樂意替人圓夢的大善人。地下偶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規則不說,他推薦的人如果給劇院賺了錢,自然也是能夠拿到好處的。

  聽到這番話,那兩個對他愛答不理的女孩子終於先後抬起頭來。

  主管這才發現其中一個女孩子似乎是天生異瞳。

  這要是火了的話,說不定可以打進主流媒體啊……

  就在主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時,他聽到那個異瞳女孩子聲音十分平靜地說:「哦,那你報警吧。」


第31章

  嬴霜葉之所以毫不猶豫地讓主管報警, 是因為她知道輔助監督那邊肯定也是要聯系警方的,所以主管這個時候報不報警對她們來說都沒什麼關系。

  但嬴霜葉沒想到是,這個劇院因為經常有人鬧事, 報警的流程已經相當的熟練了。而且離劇院不遠的地方就有交番, 劇院的保安隊直接給她們送過去了,省去了打電話等警察來的這一過程。

  面對警察的盤問, 並且對方說要聯系她們監護人時, 嬴霜葉和真希繃不住了——

  輔助監督未免也太慢了吧?!

  其實這件事還真不是輔助監督動作慢。

  輔助監督聯系的是劇院的總負責人和交番的上級部門警察署。等劇院的總負責人趕到時,主管剛好領著保安隊把嬴霜葉和真希送走了。而警察署那邊則是直接派人過來,並沒有聯系下方的派遣機關, 所以陰差陽錯之下才有了嬴霜葉和真希的交番一輪游。

  最後來交番接人的是五條悟。

  「噗哈哈哈哈。」

  面無表情的嬴霜葉和真希站在街邊, 看著那抱著肚子爆笑班主任老師, 心裡全是欺師滅祖的大不敬想法。

  真希忍了忍,額角還是沒控制住地迸起青筋:「有這麼好笑嗎?!」

  「欸,我還是第一次來警局這種地方接學生啊,你們可真是厲害啊哈哈哈哈哈哈。」

  「老師。」心情還算平靜的嬴霜葉看了眼時間,然後再看看老實巴交地站在車旁的伊地知, 懷疑道, 「你不會是知道消息後特意把輔助監督支走了,說自己來接我們吧?」

  現在離她們進入交番差不多快一個小時了, 輔助監督的動作就算再慢, 也該在老師來之前就把她們領出來了。

  五條悟大約是終於笑夠了,聽到嬴霜葉的話後直起身子理直氣壯地對她們說:「好不容易自己的學生進了局子,怎麼可以讓別人來接呢!」

  嬴霜葉&真希:……

  表情冷漠的學生們先後轉身上車,把無良的班主任老師丟在身後不管了。

  「哎, 為什麼這麼冷漠啦?」跟著上車的五條悟撒嬌般地抱怨, 「工作回來的老師特意繞路來接你們欸!不感動嗎?」

  真希不為所動, 並且變得更加暴躁了:「你這是純粹在給人找麻煩吧!」

  「什麼啊,這明明就是老師對學生的拳拳愛護之情啊!你說是吧霜葉?」

  「……」嬴霜葉,「老師,就算我對您濾鏡再厚,也沒有辦法在這一點上同意您的說法啊。」

  「那就說明濾鏡還不夠厚啊,再努力一點嘛。」說著,五條悟側倒到靠背上,抬手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來,「心意不被學生認同,老師會很傷心的。」

  嬴霜葉:……

  我也不想這麼沒底線的,但是他在朝我撒嬌欸。

  「辛苦老師了。」

  「喂!」真希簡直驚呆了,「霜葉你也太縱容這個家伙了吧?!」

  嬴霜葉的話讓五條悟頓時一改之前失落難過的模樣變得得意起來,如果有尾巴的話,現在大概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這叫尊師重道啊真希,要跟著霜葉好好學習才對啊!」

  「適可而止吧你這個白痴教師!」

  鬧夠了之後,五條悟終於說起正事:「劇院裡的詛咒是怎麼解決的?」

  既然聯系了輔助監督,就代表有些棘手需要疏散人群。但是在輔助監督抵達之前,詛咒就已經被祓除了,而且也沒有鬧出人員傷亡。處理得非常漂亮了。

  「真希去聯系輔助監督時詛咒准備吃人了,我情急之下召喚了式神直接在裡面把詛咒吃掉了。」嬴霜葉說,「狍鸮,它術式就是吃。雖然過程還是挺順利的,但因為是在人群中使用的術式,當時已

  經有人發現不對了,多虧了真希提前去了燈光室才沒有引起更多的麻煩。」

  聽到嬴霜葉的話,真希的眉毛動了一下。她到現在還是對同期的誇獎不太習慣,於是有些別扭地移開眼看向車窗外倒流的街景,聲音干巴巴地說:「沒什麼啦。而且就算不開燈,你也很快就把詛咒解決了。」

  「但是會引起騷亂啊。」嬴霜葉語氣認真,「那個時候有人看到詛咒了,而人類又是最容易受環境影響的生物,所以真希的燈真的開得很及時!不僅制止了騷亂,還阻斷了亂七八糟的流言。」

  「……這樣。」

  「嗯嗯,我們配合得這麼好,事情才能這麼順利啊!」

  「好了啦我知道了、你不要整個人壓過來啊。」

  後座上,笑容淺淺的嬴霜葉抱住真希的一條手臂,並且把自己半個身子都靠了過去。一臉害羞又別扭的真希雖然說著拒絕的話,但是並沒有要把嬴霜葉推開的意思。

  五條悟看了一眼後座的學生們,目光在嬴霜葉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隨後慢悠悠地轉回臉。

  已經是可以讓人放心的孩子了呢。

  忙碌的時候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10月24日,嬴霜葉的生日。她出生那年的10月24日正好是霜降,不過今年有些可惜,霜降是23號。

  嬴霜葉生日這天雖然不是休息日,但很幸運的是,她這天邀請的聚餐對像任務都在東京周邊,大家順利地在晚餐前趕回了高專給她過生日,除了某位常年加班的咒術界最強之外。

  橘黃色的暖光中,被各種食材圍滿的兩口鍋翻騰出濃重的熱氣。

  一邊是漂浮著辣椒與花椒的紅湯,另一邊是點綴著菌菇和枸杞的清湯,兩口鴛鴦鍋裡都下了一些食物,在湯汁翻滾間辛辣鮮香的味道刺激著味蕾讓人食指大動。

  家入硝子喝了一口啤酒,壓下舌尖的辣意:「真難想像這是高專的食堂裡可以做出來的中華火鍋。」

  嬴霜葉看了一眼吃得眼淚汪汪,但是筷子就沒停過的真希和狗卷棘,給他們遞了牛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家入硝子說:「其實火鍋底料是我海淘買的,然後讓食堂的師傅幫忙准備了食材和高湯。」

  「海淘買的?」吃辣而臉上潮紅一片的真希插話,「種花家那邊的?」

  「嗯,紅湯的這個是牛油鍋底,是不是很香?」

  「金槍魚!」狗卷棘一邊吐著舌頭哈氣解辣,嘴巴裡還一邊往外冒著各種飯團語,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說什麼了。

  七海建人竟然是除了嬴霜葉之外對辣度接受最好的人。用餐時他摘下了護目鏡,平常打理得一絲褶皺也無的米黃色西裝也脫了下來,裡面藏藍色的襯衫往上折起,露出一截結實有力的小臂。

  「火鍋裡的這個毛肚,沒想到會這麼脆。」

  「我覺得這個麻辣牛肉也不錯,是個下酒的好菜。」說著,在場唯二的大人碰了個杯,然後又帶上嬴霜葉。

  又是半杯啤酒下肚後,家入硝子支著下巴打量了一會兒嬴霜葉的表情:「霜葉的酒量看起來挺不錯啊。」

  七海建人聞言看了眼嬴霜葉手邊空掉的兩個啤酒罐:「沒問題嗎?雖然並不是反對你喝酒,但是宿醉起來會頭疼的。」

  以前陪自家外婆小酌白酒的嬴霜葉自信點頭:「沒問題,只是啤酒不會那麼容易喝醉的。」

  「霜葉過完生日就是十八歲了吧?」

  「嗯。」

  「那按照種花家那邊來算的話,已經成年了?」

  「那邊十八歲就成年嗎?」吃得滿頭大汗的乙骨憂太好奇偏頭。

  七海建人給學生們科普這個並不受到重視的知識點:「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是十八歲就成年了。」

  「那順便慶祝霜葉成年——」熊貓興致勃勃地舉起杯子,「干杯~」

  「用『順便』也太隨便了吧!」真希雖然一臉受不了的模樣吐槽著,但也很配合地舉起了手中的玻璃杯。

  「哎呀,意思到了就行霜葉可以理解的。」

  「鮭魚鮭魚。」

  嬴霜葉笑著舉起杯子,但是目光卻有些不受控制地滑過那個空著的位置:「謝謝大家,干杯~!」

  回到宿舍洗完澡後,嬴霜葉抱膝坐在沙發裡看著手機裡的聊天記錄出神。

  咒術師本來就忙,在生日這天能有這麼多人陪她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而老師沒能來也不算多意外,畢竟整個咒術界裡最忙的就是他了嘛。

  說是這樣說……

  嬴霜葉有些泄氣地往後倒進沙發裡:「……為什麼剛好是今天下午有臨時任務啊。」

  在生日前兩天,嬴霜葉就問過五條悟的行程了,當時雖然說有要出差,但是晚上可以趕回來一起吃飯的。只是沒想到臨到頭來五條悟被加塞了任務,沒辦法回東京,只好用手機和她說生日快樂。

  「也太大起大落了……」嬴霜葉咕噥著翻身,把臉埋進手臂裡繼續盯著手機屏幕裡的那句生日快樂,「而且老師也太小氣了吧,都沒有打電話說……在這邊的第一個生日欸……」

  嬴霜葉這個時候驚覺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想過原來世界裡的事情了,明明才大半年時間,但是那些在坐滿學生的教室裡上課、為了高考而努力的日子好像已經過去了好多年。

  日常和非日常之間的壁……還真是厚啊。

  那原本世界的自己,是失蹤了還是會因為某種神秘的力量,被所有人遺忘了呢?

  說到底……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啊?!

  就在嬴霜葉胡思亂想時,她忽然聽到了敲門聲。

  回過神來的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什麼,像個兔子似地從沙發上蹦起來,踩著沙發去開門。

  「老師!」嬴霜葉一臉驚喜地打開門,門外站著的人果然是五條悟。

  他仍舊穿著高專的制服,看起來是剛剛回來的模樣,但是臉上戴的墨鏡而不是纏繞的繃帶。

  五條悟看著彎腰扶著牆壁和門框的女孩子,輕輕揚了下眉梢:「霜葉這是在做什麼,長大一歲的願望難道是想要俯視老師?」

  因為赤腳踩在沙發扶手上離門把手過高,而保持了一個很奇怪開門姿勢的嬴霜葉聞言從沙發上跳下來,口中冒出一連串的話:「怎麼會有人許這種奇怪的願望啦。而且要俯視老師至少還要長高四十公分吧?!怎麼可能做得到啊。不過老師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出差嗎?」

  「因為覺得或許有人在眼巴巴地等我欸。」五條悟把手中的禮品袋遞給嬴霜葉,「老師沒回來的話,說不定在偷偷地哭?」

  「沒有哭啦。」嬴霜葉開心地接過五條悟給她的禮物,那雙望著五條悟的異色瞳裡閃爍著細碎的光,「雖然的確有些失望……但是也沒辦法嘛,老師很忙,有收到生日快樂就很開心了。」

  「很容易滿足嘛。」

  「這樣的話,老師像現在這樣突然出現——」嬴霜葉沒忍住抬手比劃了一下,眼睛都眯起來了,「就是超大的驚喜啊!」

  五條悟笑了一下:「那現在超~大的驚喜五條老師和你說生日快樂哦。」

  「謝謝老師。」

  「不拆開看看裡面是什麼嗎?」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低頭從手中的禮品袋裡拿出一個包裝好的盒子。拆開後她發現裡面是一個裝在透明亞克力盒子裡的小擺件,楓葉擺件。

  一枚大約巴掌大小,半個指節厚的玻璃楓葉。

  楓

  葉內部似乎裝的漸變色液體,火紅的顏色從尖尖的樹葉頂端一路往下漸變成濃郁的金色,然後收縮進咖色的梗裡。在光線下看的時候,還能隱約看到瀲灩的晶體微光。

  「嗯…為什麼看起來疑惑比喜歡多?」五條悟看著半天沒說話的嬴霜葉微微俯下身打量她,「難道是不喜歡?不是吧,我對這個禮物還是有很有自信的欸。」

  「沒有、不是。我很喜歡。」嬴霜葉攥緊手中的楓葉,抬頭看向五條悟實話實說,「就是因為過於正經,有點太驚訝了……」

  並不是什麼惡搞的禮物,也沒有什麼讓人哭笑不得的反轉。五條悟竟然送出了一份正正經經的禮物,的確很超出嬴霜葉的預料。

  五條悟聞言直起身子,伸手捏起嬴霜葉臉頰的軟肉不滿地晃了晃:「說得我平時好像很不靠譜一樣?」

  「不是。」因為臉頰還在五條悟手中被捏著,嬴霜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因為老師聽起來一副很期待的樣子,所以覺得可能是什麼讓人措手不及的禮物。但的確有被驚訝到,所以也某種程度上也沒錯?」

  「畢竟是十八歲嘛,而且禮物當然要有驚喜啊!」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的五條悟,松開手插回制服口袋裡有些得意地說。

  明明已經是二十七歲的成年人了,但是在說這話時,語氣和表情都顯得有些孩子氣。

  嬴霜葉看著面前額發有些許凌亂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緊張,她悄悄深呼吸了一下,試探地說:「這樣的話……我能貪心地再和老師要一個擁抱嗎?」

  五條悟沒想到嬴霜葉會突然提出這麼一個請求,他看著女孩子那雙期待的眼睛停頓了半秒,隨後微微彎下腰湊過去用勉為其難的語氣說:「好吧,看在還沒過12點的份上。」

  嬴霜葉伸出手,下巴輕輕靠在五條悟的肩上,在熟悉的氣息湧入鼻息時沒忍住用力地抱緊他,聲音有些雀躍:「謝謝老師。」

  手還在口袋裡沒有拿出來的五條悟並沒有回抱嬴霜葉,只是安靜地被她抱了幾秒鐘後,偏過腦袋輕輕撞了一下她的頭:「雖然理解霜葉得到了超級帥氣的五條老師的擁抱很開心很激動,但是不要吊在老師脖子上啦,霜葉有點重欸。」

  臉上笑容陡然僵住的嬴霜葉:……???


第32章

  五條悟生日時嬴霜葉雖然想單獨送禮物, 但是同期們在聊起這件事時說到了大家一起給老師買蛋糕的事情,她不好意思突然蹦出來說「啊,我要單獨給老師送禮物」, 於是只好遺憾作罷,從另一個方面貢獻自己的主意。

  「貓?」真希疑惑地挑眉。

  「嗯。」嬴霜葉扯過剛剛數學課上用來練習的草稿紙, 拿著筆隨手在紙上畫了一只盤腿坐著的貓咪, 然後還給它畫了一副墨鏡, 拿給同期們看,「是不是很像老師?」

  周圍的一年級生們都圍過來,大家頭挨著頭盯著嬴霜葉舉起的那張紙。

  一只毛茸茸的貓咪很倨傲地揚著下巴,臉上那副圓圓的小墨鏡滑稽又可愛, 的確和某個白毛教師有很強的既視感了。

  「這個欠揍的樣子……的確很像那個笨蛋了。」

  「鮭魚。」

  「墨鏡是精髓, 悟以前的確有這樣的圓片墨鏡。」

  「真的假的?!這種墨鏡也太搞笑了吧?!」

  「所以這是讓五條老師生日時吃自己嗎?」乙骨憂太猶豫地說, 「蛋糕是要切掉的吧?」

  嬴霜葉聞言「啊」了一聲, 有些遲疑:「好像是不——」

  「那這不是太好了嗎?!」真希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這真是個好主意!」

  熊貓也贊同地點點頭:「不愧是霜葉。」

  「金槍魚。」

  嬴霜葉:???

  等等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然後五條悟生日那天,因為怕他指不定在某個時候就會被一通電話call去出差,所以大家決定在上午就把這個精心准備的蛋糕吃掉。

  於是, 來上課的五條悟一進教室就看到了一只造型是貓咪的蛋糕。

  綿密的奶油精心勾勒了貓咪雪白的皮毛,看起來軟綿又蓬松。它舉著一只爪子坐在那裡, 黑色的巧克力小墨鏡後面是一雙湛藍如海的眼睛。

  五條悟撩繃帶的一角,彎腰看了看面前的奶油貓咪:「這只招財貓誰出的主意?」

  大家都很講義氣,沒有說是誰。

  「生日要點蠟燭許願啊!」真希「啪」地拆開裝蠟燭的盒子, 拿出一只蠟燭直接戳進貓咪的頭頂, 狗卷棘立馬用打火機點上火。

  嬴霜葉看著頭頂火苗的貓咪, 忍不住想要捂臉了。

  五條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圈周圍的學生們, 很配合地盯著了一會兒面前的蛋糕才吹掉的蠟燭。

  「啪啪」,在他吹掉蠟燭的那一瞬間,熊貓和乙骨憂太拉響了手裡的彩帶小拉炮,繽紛的彩帶一下子在教室的空中飄散開來。

  「五條老師生日快樂!」

  「老師生日快樂。」

  「好!」說完生日快樂的真希立馬宣布道,「接下來是切蛋糕環節。」

  把迫不及待的心情展現得淋漓盡致。

  旁邊的狗卷棘立馬殷勤地給五條悟遞上塑料刀具,顯然也是等不及地想要看五條悟親手把這只貓咪「分屍」了。

  五條悟看著就差沒在上面寫上自己名字的貓,用手中的餐刀戳了戳那副小墨鏡,發出了「噠噠」的聲音:「還挺可愛的嘛,在生日這天收到充滿學生們心意的蛋糕,真讓老師欣慰啊……熊貓?」

  這裡的學生只有熊貓知道他有這樣的墨鏡。

  什麼?只是巧合?

  不好意思,五條悟才不信既視感這麼強的貓只是巧合。

  熊貓行了個單掌禮:「熊貓什麼都不知道。」

  五條悟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竟然不是熊貓?

  隨後,他的目光掃過笑容有些靦腆的乙骨……不會是憂太,真希和棘太興奮了也不像,那麼……最後的嫌疑人真是讓人驚

  訝啊。

  五條悟看了嬴霜葉一眼,然後又低頭看面前的蛋糕,用餐刀比劃了一下後切進了貓咪的脖頸,感慨地說:「霜葉。老師來采訪你一下靈感的來源之處?」

  嬴霜葉感覺那一刀加這一聲仿佛都捅在自己脖子上,涼颼颼的。

  雖然她的本意不是這樣,但是——

  「老師你這是什麼鬼故事的操作啊?!」

  為什麼把整個貓頭切下來了啊喂!!!

  還有!這個樹莓果醬的夾心是不是太應景了一點?!

  將整個貓腦袋切下來裝進盤子裡的五條悟,把這個奶油貓貓頭舉起來放在眼前看了看:「所以為什麼是貓?」

  腦袋被切下來了,看著那還冒著紫紅色液體的平整切口,即使是一開始想要看熱鬧的真希他們,也不得不感慨五條悟這一刀做得真是絕,再擠點番茄醬什麼的,簡直就是血腥的作案現場了。

  「……因為老師真的很像持靚行凶,仗著自己可愛會被原諒,所以就踩在人底線上反復蹦跶的貓。」嬴霜葉有些心虛的小聲說。

  「什麼?!」真希瞳孔地震,「難道不是單純的喜歡惹事嗎?!」

  「是啊,就像貓一樣我行我素絲毫不看場合。」熊貓也很震驚地說。

  「鮭魚!」

  說完,幾人和嬴霜葉大眼瞪小眼,他們沒想到就連這種理解都出現了差錯。

  「噗。」五條悟快笑死了,他摸了摸下巴,然後笑眯眯地把手裡盤子遞給嬴霜葉,「那霜葉要好好地吃完哦。」

  「但是老師……」嬴霜葉僵硬地看著那顆逼真的貓貓頭,企圖拒絕,「你生日應該自己吃第一塊?」

  「老師把這個榮幸送給霜葉了。」

  什麼鬼啊!

  嬴霜葉有些生無可戀地接過那顆貓貓頭,看起來很想暈過去。

  幾分鐘後,師生幾人很和諧地坐在教室裡吃蛋糕。

  「這個蛋糕……你們找Sweet dreams的主廚來做的啊?」

  「這都可以吃出來的嗎?!」

  「當然啦,我可是超厲害的五條老師欸!」

  蛋糕的事情過去了,但是嬴霜葉總是會時不時想起那只栩栩如生的藍眼白貓。

  然後有一天晚上她實在睡不著,倏地一下從被窩裡坐起來召出了《山海經》。

  厚重的黑書攤開在嬴霜葉的膝上,她拿著一只咒力凝成的筆,猶猶豫豫地在空白上的書頁上畫了一只貓,然後寫上介紹。

  有獸焉,瞳孔湛藍而皮毛雪白,有雙尾。其音如嬰兒,鳴則為喵。其名曰——

  嬴霜葉的筆尖頓了頓,然後繼續寫——

  悟喵。

  注入咒力後,這只有著兩根大尾巴的白色貓咪來到世間。

  超大一只的貓咪皮毛蓬松又柔軟,被摸摸腦袋的時候還很嬌地「喵」了一聲。

  原本心底還有些不好意思和心虛的嬴霜葉見狀,頓時拋開腦中的猶豫撲過去抱住它猛吸一口。

  山海經真的太棒了!!!

  隨著嬴霜葉時不時在宿舍裡偷偷擼貓,時間已經慢慢臨近新年了。

  「憂太新年也不回去……那不就是說只有棘一個人放寒假回家。」

  狗卷棘聞言看了看身邊的同期們,熊貓就住在高專,霜葉還處於『來歷不明』的狀態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憂太也不回家,那……

  「反正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真希說。

  「鮭魚、腌高菜、金槍魚!」咒言師貧瘠的飯團詞彙無法在此刻表達出他復雜的意思。

  但是快一年的相處,大家還是多少能猜出點什麼的。

  熊貓安慰地拍

  拍狗卷棘的肩膀:「沒關系,我們出去玩的時候會給你空出個位置的。」

  「反正飯團是本體吧。」

  「啊,用飯團代替棘會不會太隨便了?」

  狗卷棘感動地看向嬴霜葉,然後就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自己笑了一下,期待地提議:「要不然做個人形立牌吧?」

  狗卷棘:???

  真希沒怎麼猶豫地點頭:「可以啊,反正都已經有熊貓了,再多帶個立牌出去玩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

  「木魚花。」狗卷棘面無表情地朝自己的同期們比了個大大的「×」。

  真讓他們做了立牌出來,誰知道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啊!

  一年級們笑笑鬧鬧地往校門口走著,但是走在旁邊的乙骨憂太忽然停下腳步看向遠處的天空出神。

  「怎麼了憂太?」

  「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好像有什麼東西……」

  「啊?」

  其他三人聞言看向同樣一臉茫然的嬴霜葉,然後繼續走。

  「是錯覺啦。」

  「憂太的預感好像從來就沒對過吧?」

  「這也沒辦法的吧,畢竟裡香的存在感太強了,會讓人——」

  在真希的話說到一半時,走在她身邊的嬴霜葉忽然抬頭,下一瞬,高專的警報響了起來。

  「真的假的?」熊貓抬起頭看向天空,有一只巨大的鳥型咒靈闖入了高專的結界內,「這次憂太竟然說對了。」

  嬴霜葉看到鳥爪上落下來的人時,瞳孔緊縮了一瞬。

  夏油傑?!

  巨大的鳥正好落在高專生們面前不遠處,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沒見過的人和不屬於高專的打扮,讓學生們第一時間就戒備地拿出了武器,但就是氣氛有點跑偏。

  「你們是什麼人?竟然敢擅闖學校,憂太大哥可不會輕饒!」【1】

  「鮭魚!」

  「欸?」

  「所以在憂太大哥動手之前,趕快滾吧!」【2】

  「欸?!!」乙骨憂太震驚地看向真希。

  嬴霜葉:……?

  真是祖傳散漫啊……等等,高專沒有給學生們科普過夏油傑的長相嗎?!好像是沒有……所以說這麼出名的人不應該提醒學生們一點嗎?!

  可能是因為在自己的地盤上,不管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夏油傑的高專生們都沒有多大的危機感,直到——

  原本十幾米開外的人忽然消失在原地出現在面前,嬴霜葉在電光火石間出手擋住了夏油傑伸向乙骨憂太的手。

  穿著袈裟的男人笑眯眯的,一點都看不出被阻攔的不悅,反而饒有興趣地挑起眼尾看向面前的女孩子。

  「很快的反應啊,不愧是六眼啊。」

  嬴霜葉震驚地看著夏油傑,臉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和茫然:「你——我見過你嗎?」

  嬴霜葉在夏油傑身上嗅到一些很淺淡的檀香,這種帶著一些苦澀的香氣,她曾經嗅到過……在之前出事的那回。

  因為小時候家裡的神龕裡經常會點香,所以當時她醒來後以為是瀕死之際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而產生的錯覺。但是這個味道,她現在又在夏油傑身上聞到了……而他曾經在那裡出現過……

  嬴霜葉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認真一點,但是她有些控制不住地走神去想一些事情。

  「嗯?你見過我嗎?」夏油傑不答反問,但是他不知為何又忽然改變了注意,朝嬴霜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容,「小同學為什麼不問問你的老師是不是瞞了你什麼呢?」

  他什麼意思?

  就在嬴霜葉愣神間,夏油傑繞開她,好哥倆一樣的抬起手臂搭到乙骨憂太的肩膀上:「初

  次見面,乙骨同學。我是夏油傑。」

  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乙骨憂太看著面前笑眯眯沒有展露出任何敵意的男人,猶豫地和他打招呼:「初次見面……」

  「是這樣的乙骨同學。」夏油傑微笑著,用一種循循善誘地語氣對乙骨憂太說,「我認為你的力量應該用來做一些更加具有的意義的事情。」

  「更加具有意義的事情?」

  回過神的嬴霜葉想起夏油傑那個瘋狂的大義,想要伸手把乙骨憂太拉出來:「喂!」

  夏油傑在嬴霜葉伸手時,勾住乙骨憂太的肩膀將他往旁邊帶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種很寬和的笑容:「擅自打斷別人的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啊小同學。」

  乙骨憂太從同期的反應中意識到什麼,主動和夏油傑拉開了一些距離,但還是很客氣地問:「夏油先生說的,是什麼呢?」

  夏油傑並沒有強行留住乙骨憂太,反而很配合地抬起手聳了下肩,用悲天憫人的表情說了出讓人難以接受的話:「殺光非術師,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即使是早有准備的嬴霜葉聽到夏油傑親口說出這樣的話都覺得荒唐不經,更別說其他的學生們了。

  「少在我的學生們面前散播你那瘋狂的思想了。」忽然出現的五條悟隔開了夏油傑和學生之間的距離,纏著繃帶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你來這裡干什麼?」

  「不要這麼冷淡嘛悟。」夏油傑雙手攏進寬大的衣袖中誇張地嘆息了一聲,然後目光越過五條悟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後,「對了,有個小朋友問是不是見過我欸,你沒有告訴她嗎?」

  「她見到了你嗎?」五條悟沒什麼感情地說。

  「很遺憾,沒有。」夏油傑笑眯眯的。

  這時,高專內有越來越多的咒術師聚集到了附近,和夏油傑一塊來的女孩子也抱著手機發出了催促聲:「夏油大人,你快一點啦,很快就要到關門的時間了!」

  「啊哦,忘記了。」夏油傑仿佛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干什麼。

  他向昔日的好友、昔日的老師展開了雙臂,倨傲地宣布道:「12月24日,我們將在黃昏之後開始百鬼夜行。地點是詛咒的溫床東京新宿,以及咒術聖地京都。我們將會釋放上千只詛咒,命令當然只有一個——『趕盡殺絕』。」【3】

  夏油傑光明正大的來宣戰,高專很快就針對他的宣戰召開了會議。

  嬴霜葉他們雖然是一年級學生,但在這種時候咒術師的身份優於學生,東京校這邊沒有被納入作戰人員的學生只有兩個——乙骨憂太和禪院真希。

  乙骨憂太是因為裡香過於不可控,怕在戰場上出現無差別攻擊,危及自己人。

  真希則是因為她的情況過於特殊全靠咒具戰鬥,且又是一年級學生,被認定為不具備單獨作戰的能力,最終決定讓她留在學校。

  但是在關於嬴霜葉的派遣上,會議室裡出現了分歧。

  「京都那邊也需要有特級術師鎮守,嬴同學是最合適的人選。」從京都那邊趕過來的總監部代表說。

  「怎麼,京都的那些老頭子們不是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咒術師家族嗎?現在需要向別人求助了?」知道那邊的人都是些什麼德行的五條悟顯然不樂意讓嬴霜葉去京都,他總覺得搞不好會出什麼事情。

  「誰也不知道夏油的主力會出現在哪邊,既然你在東京,那這邊沒有必要讓兩位特級術師同時駐守。」

  五條悟聞言笑了一下:「那好啊,我去京都。」

  總監部代表被五條悟的話噎住了,甚至露出了一絲驚慌的神色,顯然是真的怕五條悟忽然改變注意,自己去京都。

  夜蛾正道有些頭疼地按了下眉心,決定道:「霜葉去支援京都。」

  京都那邊有著大大小小的咒術師家族,底蘊比東京深厚。可也正如之前所說,沒人知道夏油的主力分在哪,雖然最有可能的就是東京,但也有可能反其道而行。如果他一旦出現在那邊,需要人牽制住才行。而現在同為特級的人裡,霜葉的確是最合適的安排了。

  五條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也不想霜葉單獨對上傑。霜葉那麼聰明,肯定從傑的反應那裡猜到了點什麼。

  最重要的是,五條悟雖然覺得上一次霜葉被埋伏的事情和傑無關,但是他將那些人放跑了。

  而現在他因為挑起戰爭和那些人聯手……也不是不可能。並且就京都的那些人,一旦出現問題就會放任霜葉孤立無援簡直是正常操作。

  最終,五條悟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轉頭看向正乖乖坐在角落裡望著他的學生:「如果看到夏油,第一時間讓輔助監督聯絡這邊,老師會盡快趕過來的,知道嗎?」

  「知道了。」嬴霜葉點頭,「我會小心的,老師。」

  除了嬴霜葉外,東京校這邊還派遣了二年級的兩名學生支援京都,帶隊的是二年級的班主任日下部篤也。

  在送他們離開時,五條悟伸手扯了一下嬴霜葉的馬尾巴:「不想問老師什麼嗎?」

  他在說夏油傑來宣戰時說的事情。

  嬴霜葉想了想,然後搖頭:「雖然有點像在立flag,但是還是回來的時候再問老師吧。」

  「學生的行為太成熟了,顯得老師好沒有存在感啊?」

  「沒有啦。」嬴霜葉笑了一下,「只是相信老師而已。老師也要相信我啊,沒有那麼容易被別人影響的。」

  五條悟為什麼沒說可能是夏油傑救了自己的事情,嬴霜葉能夠理解。

  如果你的救命恩人要殺很多的人,甚至是來邀請你幫忙,你要怎麼做呢?會動搖嗎?或者會因此出現破綻被人利用嗎?

  嬴霜葉現在不想知道,但是她知道五條悟是在保護她。

  五條悟頓了一下,然後伸手揉了揉嬴霜葉的頭發:「是老師想岔了。」


第33章

  12月24日下午, 當太陽的最後一絲余暉從天邊隱沒時,京都的街道上逐漸亮起了璀璨的霓虹。

  但是一向游人如織的大街上空蕩蕩的,馬路上也沒有行駛的車輛。

  夏油傑大張旗鼓地在東京校進行了襲擊預告, 咒術界一點懈怠也沒有的針對他的預告進行了周全的布置。東京和京都兩地繁華的市區地段,全都用了各種各樣的理由對附近的居民進行了疏散。

  此時京都地區內唯一的特級術師——嬴霜葉,理所當然地被劃分了一塊範圍很廣的駐守地段, 也很可能是詛咒出沒的重災區。

  高層那邊給的理由也很充分, 她是特級術師又是式神使, 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一個人當一個小隊用是很正常的。

  大敵當前, 嬴霜葉沒有抱怨什麼,只是說自己會盡力守住這邊。

  所以在正式開戰前,這條繁華的大街上只有那名膝上放著刀的白發少女獨自坐在天橋的欄杆上,摩挲著手中厚重的《山海經》等候著詛咒的出現。

  「霜葉小姐。」

  嬴霜葉聞聲扭頭,在天橋下面的人行道出口看到了一男一女。他們並沒有穿高專的制服,而是一身和服打扮。

  「你們是……」嬴霜葉仔細打量了他們一會兒, 根據那隱約有點熟悉的咒力感遲疑地問,「老師的族人?」

  「是。」那名穿著巫女服的年輕女性語氣恭敬地說, 「五條家負責的區域就在附近, 如果有需要的話, 我們會盡力配合您的。」

  聽到對方的解釋,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微微彎起眼睛:「我知道了,謝謝。也請你們務必小心。」

  「那麼, 祝您武運昌隆。」

  五條家的族人打過招呼後就迅速離開了, 嬴霜葉記下他們離開的方向後, 抬頭看向天空中那被烏雲遮擋了的月亮。

  「還是因為不夠強, 所以才讓老師擔心啊……」嬴霜葉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後,倏地抬眸。

  街道的盡頭,有一只超大的詛咒載著數不清的小型詛咒往這邊飛過來了。

  嬴霜葉拿著刀從欄杆上站起來,異色的雙瞳緊盯著那些詛咒。

  夜風將她的頭發和裙擺全都揚起,自行浮起的《山海經》快速翻動,一團團光芒從書中飛入天空或者落到地面上。

  「等什麼時候我也能一口氣召喚這麼多式神,就不用讓老師擔心了吧。」

  戰鬥正式開始後,出於對摯友的了解,五條悟對於沒有在戰場的前線看到夏油傑心生疑惑。

  難道真的去了京都?但是提前和霜葉說過了,如果看到他就聯絡這邊……

  但很快,伊地知的報告就解答了五條悟的心中的疑惑,以及,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傑發起這場恐怖活動的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為了孤立留守在高專的憂太,趁機收取依附在憂太身上的祈本裡香!

  可是新宿這邊也有棘手的敵人在,五條悟現在無法丟下戰場離開,只得先將熊貓和棘送回高專盡量拖延一些時間。

  一條華光燦燦的英武金龍率先劃破夜空,咆哮著衝向那山丘一般的飛行咒靈,一只青羽紅紋的單足大鳥發出「畢方畢方」的叫聲跟在金龍的後面。

  畢方從樓宇間飛過時,它附近那些弱一點的詛咒在瞬間就燃成了灰燼。稍強一些的也無法逃脫自燃的下場,在熊熊火光中發出凄厲的叫聲,如雨般墜落。

  畢方飛過的地方那些火焰還沒來得及擴散,就有一頭長著八個腦袋、八條腿、八根尾巴的式神口吐水柱將那些火焰撲滅,或者直接用水柱把那些還未被火焰燒死的詛咒擊穿祓除。

  炙熱的火焰和水流碰撞在一起,蒸騰的熱氣一下

  子從街道上彌漫開來。

  而後,朦朧的水霧中衝出十來道矯捷又迅猛的身影。

  其中有如狸貓一般大小的凶犬、頭上長著一只豎角,身後拖著五條長尾的紅色豹子、有身上長毛的長蛇、身形像野鴨卻長著老鼠尾巴的怪獸,也有長了九條尾巴,面容卻像人類的老虎。

  它們凶猛又獷悍,輕而易舉地就將擋在面前的詛咒撕得粉碎,然後一刻不停地撲向下一個目標。

  式神們在努力干活的時候,嬴霜葉也沒有閑著。

  揮舞著橫刀的少女身姿輕盈如鳥,她一刀斬斷面前的詛咒後踩著停靠在路邊的汽車高高躍起,即使在沒有著力點的半空中,也依舊完美地控制好了身體的重心,接二連三地朝詛咒揮出被咒力加持過的刀,在夜色中蕩出一片耀眼的清輝。

  驍勇長嘯的式神們和少女干脆利落的身影都被停駐在高樓或者角落裡的動物們注視著,然後傳遞到不知何處的黑暗房間裡。

  「五條悟把她的情報藏得太好了,我們至今都不能確定她的那只【六眼】能夠做到什麼地步。如果她的【六眼】能讓咒力幾乎零消耗的話,徹底成長起來之後那可要比今天這位咒靈操術可怕多了,她的召喚物是能夠重復召喚的。」

  「別說【六眼】了,就連她的術式都還沒有搞清楚吧?一開始說是只能創造空有力量的咒靈,但現在顯然召喚的是式神。能否使用術式可是兩種概念!」

  「她手上拿著的書有人解析過嗎?封面上有字吧。」

  「那本書有古怪,我試著憑借記憶將上面的字寫出來,但是做不到。」

  黑暗的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大概是各自去驗證剛剛那個說法了。

  「雖然弄清楚嬴霜葉的能力上限在哪裡很重要,但現在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和五條悟站在一條線上。」

  「說得到輕巧,你現在看一眼五條家的位置就知道他們什麼打算了。就算沒有五條悟授意,僅憑那一只六眼,他們就會保護她,像當年保護五條悟那樣。」

  「我們的確沒有辦法干涉五條悟的想法,但是——」有一個分不清男女的聲音說,「如果是這個孩子自己要走的話,以五條悟的性格來說,絕對不會阻攔的……就像今天的夏油傑一樣。」

  黑暗的房間中再次安靜了一瞬,然後冒出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來。

  「安靜!」有年老嚴肅的聲音訓斥道,竊竊的議論聲停了下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能夠進入這個房間的大家都是有著相同願景的,我自然也是深思熟慮過的。」那個分不清男女的聲音用一種柔和但又不諂媚的語氣的說。

  那年老的聲音停了一會兒,覺得他說的的確沒錯,這個房間一般人別說進來了,就連知道都不可能知道。

  於是,年老的聲音不再那麼嚴厲:「一個夏油傑就已經讓整個咒術界都亂了起來,再加一個擁有【六眼】的特級術師……我們的目的是維持咒術界的現狀,而不是毀滅咒術界!」

  「大人您或許忘記了一點。」那聽不出男女的聲音繼續說,「今天過後,世界上還有沒有夏油傑這個人都不一定了……我剛剛收到了情報,夏油傑的目的是為了奪取祈本裡香,不管他的目的能否成功,五條悟這一回都不會再放過他。」

  「同樣,如果嬴霜葉叛逃的話我們也不需要擔心,最後費心清理門戶的人只會是五條悟。」

  「……她為什麼要叛逃?」有人問。

  聽到這個問題,那人沒忍住笑出聲來,他的聲音裡或許含著些許嘲諷,但被掩飾得很好:「沒有理由就創造理由啊,不知道自己來歷和過去的孩子,最容易被煽動了吧。因為她沒有立場。不過說到這一點,我很好奇到底是誰做出了這個【六眼】?」

  房間中沒人答話,幾乎所有人都對這件事很在意。但他們心底也隱約明白,做出這個【六眼】的人應該不在這裡。

  畢竟大家都算知根知底的,如果真有人手握了一只【六眼】,是怎麼也不可能就這麼把她送到五條悟眼皮子底下去的。

  安靜了一會兒後,那不分男女的聲音繼續說:「當然了,我也只是一個建議而已。不過,我要提醒各位大人一點,五條悟之所以容忍各位到現在,並不是因為怕你們或者是做不到,而是因為他在等。如果讓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時機……第一批被清算的就是在座的各位了。」

  將視野內可見的詛咒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之後,嬴霜葉召出朱雀讓它帶自己飛到高空確認周邊地區的情況。

  飛到高高的天空上後,嬴霜葉發現了在移動的可疑身影,當即就指揮著朱雀朝那邊衝了過去。

  夏油傑沒有來京都,咒靈操術也做不到跨越千裡憑空投放詛咒。這些出現在京都的詛咒都是事先就附著在某些物品上,讓手下的詛咒師們帶過來的,只需要簡單的指令就能激活它們。

  大約是知道了嬴霜葉的位置,那些詛咒師們開始分散投放詛咒的位置——

  他們是為了給咒術界帶來麻煩,而不是把詛咒給特級術師送菜的。

  而嬴霜葉發現的可疑身影正好就是一名在投放詛咒的詛咒師。

  拿著刀的少女從高空躍下時,一直在替詛咒師放風警惕的詛咒發現了她。

  雖然在詛咒張口示警的同時,嬴霜葉就把它祓除掉了,但詛咒師也因為祓除的動靜意識到了危險,手中的詛咒一股腦地被丟出來,下餃子一樣淹沒了嬴霜葉的視野。

  嬴霜葉揮刀將面前的詛咒們都祓除掉後,剛好看到詛咒師的背影消失在黑漆漆的樓宇之間,她沒有多想,提著刀追了上去。

  那詛咒師沒有想到嬴霜葉會放任街道上的咒靈不管緊跟著他不放。

  他又放出了一堆雜魚詛咒擾亂了嬴霜葉的視野後,把夏油傑用來給他保命的那只一級咒靈也放了出來,還一邊大聲嚷嚷:「嬴霜葉,夏油大人讓我們轉告你,你覺得你自己的命值多少?」

  這是在開戰前,夏油傑叮囑了手下所有詛咒師的話。畢竟就算不和特級術師糾纏,從見面起就開始逃命也是很難成功的。但是有了這句話就不一樣了。

  果然,聽到詛咒師的話後,嬴霜葉的動作頓了一下。

  在這個遲疑的瞬間,詛咒的術式生效了。周圍的牆體和地面中忽然冒出許多透明泡泡,並且還在不斷變大,逐漸填滿了整個狹窄的巷子。

  嬴霜葉往後退開一步,她看到那些被泡泡吞進去的詛咒像是陷入了什麼具有腐蝕性的膠水中一樣,艱難地掙扎了一會兒後便消失掉了。

  等嬴霜葉將巷子裡的詛咒解決掉時,她已經徹底失去了那名詛咒師的蹤跡。面無表情的嬴霜葉持著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緩緩吐出口氣,轉身離開了這邊。

  少女離開後,黑漆漆地瓦礫之中鑽出兩只灰色皮毛的老鼠,它們「吱吱」的叫了兩聲後,窸窸窣窣地順著牆邊的水管鑽了進去,消失不見。

  仍舊是那個看不見人,只能看到一些轉播畫面的黑房間裡,有人發出滿意的笑聲。

  「這不就有理由了嗎?對方究竟和我們的特級術師說了什麼,才讓她放跑了詛咒師。」

  「不,光有這點還不夠,必須有充足的理由和證據處決她,才能夠讓五條悟無話可說。」

  那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在房間裡再一次響起的議論聲中,語氣悠然地說:「那就靜候各位大人的佳音了。」

  被那句意外又不意外的話堵得心裡難受後,嬴霜葉干脆召出了更多的式神肅清詛咒——

  她會被環境影響,但是式神不會。

  京都裡肆虐的詛咒對嬴霜葉來說不懼什麼威脅性,但是對其他的咒術師而言,現在的京都市區和地獄沒什麼兩樣。

  「小心!前面還有!」

  「不行了,太多撐不住了!支援呢?!」

  「喂,注意啊——!」

  一頭小型詛咒從大體型的詛咒身後衝出,躲閃不及的咒術師瞬間被詛咒撲倒,旁邊的咒術師們分身乏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詛咒朝自己的同伴張開了鋒利的獠牙。

  「轟!」

  不知道哪裡躥出來白首大猿直接撞飛了伏在咒術師身上的詛咒,隨即,天空中落下一只紅眼睛的白色巨鳥用鋒利的爪子抓住那只被撞飛的詛咒,並將它撕成了兩半。

  解決完這只詛咒後,兩只式神一瞬未歇地撲向那只大體型的詛咒,三兩下就將它撕咬得四分五裂,爆出一地紫色的血液消散在空氣中。

  被撲倒在地的咒術師怔怔地看著夜空中那只飛過的紅色大鳥,上面那抹雪白的身影正從這邊收回目光,帶著式神趕向下一個地點。

  「你沒事吧。」旁邊的咒術師反應過來,顧不得自己正在流血的傷處想要看看地上的同伴傷勢如何。

  「沒事。」地上的咒術師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在同伴的幫助下掙扎著站起來。

  已經傷痕累累的咒術師們,相互扶持地望著不遠處勢如破竹地衝進詛咒堆裡的式神們輕聲喃喃:「這就是……特級嗎。」

  在移動間,嬴霜葉還看到了京都校的學生們。他們相互配合、相互幫助的模樣,讓嬴霜葉在所難免地感覺到一些寂寞。她摸了摸身下朱雀的羽毛,讓它朝著詛咒更多的方向飛去。

  「早點解決這裡回去吧。」

  一名特級咒術師的式神使,在大型戰場中干起來活來究竟有多效率呢?

  京都不止比新宿那邊提前結束戰鬥、傷亡比那邊小,甚至有些人還有精力嘲諷別人。

  嬴霜葉返回京都的指揮點後才知道,二年級的秤金次和星綺羅羅把保守派的人給打了。

  打人的原因也是雙方長久以來的矛盾,保守派排擠並且看不起秤金次和星綺羅羅他們那復雜的術式,說他們是不入流的術式。

  明明是過來支援京都的,那些人沒有客氣相待也就算了,還要出言挑釁。

  不想再忍了的秤金次直接就動手了,和他關系最親近的星綺羅羅當然也沒有干看著,而是一起將那幾個保守派的人打得滿地找牙。

  嬴霜葉看著被拉開後,還在叫囂著讓秤金次和星綺羅羅付出代價的中年男人,只覺得不可理喻。

  「什麼叫『咒術應該怎麼樣』啊,咒術界是你家開的嗎?你們說什麼是就是什麼?!」

  「咒術界當然不是誰一家的。」樂岩寺嘉伸從人群中走出,神情冷漠地看著面前三名東京校的學生們,「但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今日你們可以因為一時口角之爭就出手打人,明日自然也會因為這種原因刀劍相向。這件事我會上報總監部,讓東京校給出一個交待的。」

  「明明就是你們自己迂腐又無能。」聽到樂岩寺嘉伸的話,星綺羅羅露出一個反胃的表情,「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

  「東京校的無禮之徒們一言不合就打人,可不是什麼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嬴霜葉聽到了一個討厭的聲音,她轉頭一看,許久未見的禪院直哉抱臂站在門口,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嘲弄和厭惡。

  「剛剛的事情可是這麼多雙耳朵聽見的,只是很正常的咒術交流而已,卻因為自己那垃圾的情緒控制能力而打人。」說著,他看向憤憤不滿的嬴霜葉,嗤笑地說,「今天還有理由把自己包裝成無辜的受害者嗎?」

  聽到禪院直哉的話,嬴霜葉下意識地環視周圍。

  沒有一張臉熟的面孔。那些被她看到的人雖然眼神有些閃躲,但也沒人後退,顯然早就有了准備。

  太過分了……

  意識到這些人是想要仗著人多,而試圖避重就輕推卸責任的嬴霜葉攥緊了手。

  他們明明是過來支援這邊的,明明應該是戰友的,為什麼要這樣?!

  「怎麼?」眼角眉梢滿滿全是惡意的禪院直哉挑起唇,看著嬴霜葉陰陽怪氣地說,「不過你是特級術師又是五條悟的學生,真要打起來我們也只能吃下這個虧了。」

  「好了,直哉君。」有一名一直就在指揮點的老者開口了,蒼老的面孔上,那雙渾濁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掃過東京校的眾人,落到匆匆趕來的二年級班主任日下部篤也的身上,「不管是特級術師還是五條悟,都不能在咒術界一手遮天。這件事,相信東京校那邊會給出圓滿的答復的。」

  日下部篤也聽到這劈頭蓋臉的一番話,再看看臉上掛彩的術師和明顯氣得要打人的學生們,只覺得兩眼一黑——

  他為什麼會來京都?!


第34章

  嬴霜葉幾乎被京都這邊的人氣得渾身發抖, 但是她卻沒有辦法做什麼。

  就算真的動手打服了這些人,也不過是給他們再添把柄,坐實了「東京校的學生或者說五條悟的學生喜歡一言不合就打人」。

  因為這件難以讓人接受的事情, 嬴霜葉幾乎是在京都這邊確認戰鬥已經結束後的下一秒,就離開了這裡搭乘新干線返回東京。

  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秤金次和星綺羅羅,不過他們倆回到東京後並沒有返回高專。

  「不用在意啦小霜葉。」星綺羅羅安慰神色低落的後輩, 「我們已經忍他們很久了, 今天教訓了他們一頓也不錯。高專這邊……大不了就是退學。」

  「可是……」

  「沒有可是。」秤金次看起來也不怎麼在意京都那邊說的要他們付出什麼代價的事情, 「不當咒術師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

  嬴霜葉張了張嘴,她想說老師肯定不會讓他們退學的, 但是她沒有立場來說這樣的話。

  一個人回到東京校時,四處靜悄悄的,好像派出去的輔助監督和咒術師們都還沒有回來。嬴霜葉這才想起來,她是不是要先問問新宿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手機亮了起來,是同期們發來了消息。

  通過同期們的你一言我一語, 嬴霜葉拼湊出了她不在東京時,這邊發生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戰鬥。

  發起這場戰爭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被老師殺死了, 憂太身上的詛咒也解了, 可惜她沒有看到裡香成佛離開的樣子, 說是很可愛的女孩子。

  夏油傑死了嗎?

  嬴霜葉站在原地看著手機出神,然後想起同樣也在群裡,但是一直沒有出現過的五條悟。

  老師呢?

  嬴霜葉的手指移到五條悟的頭像上,但最後還是沒有點下去。她簡單回復了同期們的消息後, 把手機塞回口袋慢慢朝宿舍那邊走去。

  穿過臨近學生宿舍那邊的佛塔時, 嬴霜葉聽到有小石子砸在身邊的聲音, 她盯了地面一會兒, 有些慢半拍地抬頭去看,發現有人坐在高高的塔頂上朝她招手。

  是五條悟。

  嬴霜葉上到塔上後,支著一條腿靠坐在古老木質圍欄上的五條悟看著她挑眉問:「這麼快就回來了?」

  五條悟的臉上纏著繃帶看不出太多的情緒,聲音聽起來和以往也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嬴霜葉莫名覺得一個人坐在這裡的他有些難過和孤獨。

  嬴霜葉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五條悟的話,而是順著他之前可能在看的方向往外望出去。

  薄薄的灰雲沒能遮住月亮,夜空、遠山、森林,全都像罩上了一層朦朧的銀紗,靜謐又莊嚴。

  大約是感覺到嬴霜葉的情緒不對,五條悟又問:「在京都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這一下子,難過的人變成了嬴霜葉自己。

  嬴霜葉不確定是不是有什麼蝴蝶效應卷走了夏油傑,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

  五條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夏油傑挑起的這場戰爭,即使有當局的政府配合咒術界做了大量的准備工作,也對周圍的居民做了疏散,但仍舊有許多人死在了這個夜晚。

  他們之中或許有原本已經離開了咒術界的人,但是為了保護自己所生活的城市,還是選擇了回到這裡,並且永遠留在了這裡。

  這麼多人的犧牲,怎麼可能不做出一個交待呢?

  五條悟不會放過夏油傑,也不能放過夏油傑,即使他是他的摯友。

  所以,老師是真的親手殺掉他了吧,所以才會一個人坐在這裡。

  先拋開所有的立場不說,親手殺掉自己的朋友是什麼感受呢?嬴霜葉不知道

  也想像不出來。

  但是她知道人心都是肉做的,老師即使再強,也是人類的血肉之軀啊,即使是現代最強的咒術師也是會有難過的情緒的啊。

  她幫不上什麼忙也就算了,還要讓老師在這個時候來照顧她的情緒……

  「不是吧?這是受到什麼委屈了,都哭了欸。」五條悟語氣有些驚奇地說。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下意識抹了一下眼睛,發現自己並沒有哭只是眼睛有些濕潤,於是沒忍住叫他。

  「五條老師!」

  「果然只會在生氣的時候連姓叫我啊,但是剛剛霜葉就是差點要哭了吧。真的是很難搞的學生欸,掉眼淚方面可以給霜葉排第一名哦,歷史上的。」

  說完,五條悟看著面前真的氣得馬上就要哭出來的女孩子,沒忍住笑了一下,然後放下腿伸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好啦,誰欺負你了?老師幫你教訓他們。」

  嬴霜葉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淚意挨著五條悟坐下,和他一起面對著外面危險的高空。

  「……沒有人欺負我,不對、不是有人欺負我……」

  冷靜下來後,嬴霜葉開始後悔。

  就算不打人,她可以把京都那邊的房子都拆了啊,大不了就是寫份檢討書!

  實在不行,打一頓禪院直哉也可以啊,就說私人恩怨。

  但是她那個時候實在太生氣了,滿腦子嗡嗡的不想再看到他們,什麼都沒做的回來了。

  垂下眼睛的嬴霜葉有些懊惱又自暴自棄地說,「在京都和那些人起了爭執……二年級的前輩們和他們打起來了。」

  「這樣啊。那些人經常做一些蠢事,倒是不怎麼意外呢。」

  「老師……」

  「嗯?」

  「對不起。」

  五條悟有些驚訝地看向嬴霜葉:「為什麼要道歉?」

  「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到,還要讓老師來擔心。」

  「怎麼會什麼都沒做到,霜葉能夠回來的這麼早,肯定是很用心地在完成支援了啊。」五條悟抬手扯了扯嬴霜葉長長了不少的馬尾辮時,突然想起她第一天來高專被自己毀掉頭發後委屈大哭的樣子,不由微微地笑了一下,「就算老師不在現場也能猜到霜葉今晚救了不少人吧,已經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咒術師了欸。」

  嬴霜葉想起今晚遇到的那個詛咒師,攥緊了手指沒有說話。

  說起今晚的事情,五條悟似乎想起什麼:「對了,之前說過的,等霜葉回來就告訴你——」

  「老師!」

  意識到五條悟要說什麼的嬴霜葉,提高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五條悟安靜地看著面前眼眶紅了的女孩子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嬴霜葉看著他,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堅定說完,「下次再說也沒關系。」

  五條悟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忽然笑起來,聲音罕見的有些溫柔但又含著一些好奇:「這也是霜葉的第六感嗎?」

  「不是……」嬴霜葉移開目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只是覺得……今晚的事情好像太多了,有點累。」

  五條悟大概能猜到霜葉為什麼不讓他現在提起傑的事情。

  雖然一直都沒有明確地說過什麼,但是霜葉那麼聰明,她應該能夠通過之前那些事情裡的細節猜到他和傑的關系不錯。

  現在,傑死了,死在自己手中……她大概在意現在提起傑,會不會讓他覺得難過。

  五條悟有些驚訝於女孩子的細心和體貼。並不是說嬴霜葉在五條悟心目中是個粗枝大葉的人,而是很少、或者說沒有人會把這份細心和體貼用到他身上來。

  所有人都知道並且認同五條悟就是最強的,世界上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身邊

  的同伴信任他或者會擔心他,但是絕對不會有人對他產生一種憐惜……對,大概是用「憐惜」這個詞語的。

  因為這種感情,所以她在現在回避了這件事情。同時,她大概也覺得他需要的並不是安慰,所以心照不宣的什麼也沒說。

  五條悟看著身邊低垂著腦袋的女孩子,有點想打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在想什麼,同時還有一種很新奇和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嗯……雖然沒什麼,但是可愛的學生在關心他欸。那就收下好了。

  「的確是發生了很多事,霜葉錯過了看到裡香的樣子。你們關系好像還不錯吧,會覺得遺憾嗎?」

  「……」每次見面就是打架的關系不錯嗎?不過的確有點遺憾,嬴霜葉想,「有一點。那憂太身上的秘密死刑是不是就取消了?」

  「當然啦,憂太的學生證大概也會換一下,現在的咒力量掉到四級了。」

  「雖然有些可惜,但總歸來說是好事?」

  「是啊,詛咒解除了當然是好事。」

  「那些爛橘子們真的不能干脆都殺掉算了嗎?!果然還是因為霜葉太能干了,所以才讓他們還有心思算計這些有的沒的啊!」

  辦公室裡,夜蛾正道坐在桌後看著壓抑著怒氣,像個暴躁的野獸一樣甩著尾巴在面前走來走去的學生,聲音冷靜地說:「現在已經是最好的處理結果。」

  「最好的結果就是秤和綺羅羅停學?!」

  「悟!」夜蛾正道的聲音提高了一點,「這件事秤和綺羅羅需要負主要責任,並且他們拒絕道歉和解到現在都沒有返回學校,高專這邊也是盡力周旋了。」

  五條悟發出一聲不耐煩的音節,然後「嘭」的一下坐到沙發上,仰頭看著牆壁上的字畫面無表情地說:「那些蠢貨可真是一如既往地享受著別人帶來的安穩,然後橫加指責啊。」

  根據遞上來的報告,嬴霜葉的行動範圍幾乎覆蓋了半個戰場,京都那邊可以說,正是因為有她在才最大程度上保存了力量。

  也正是因為面臨的威脅和緊迫感不夠,那些人才像以往一樣,毫無危機感的對自己不滿的人指手畫腳,引起了這次的事件。

  同時,五條悟也知道他們就是故意的。故意激怒學生挑起事端,然後借此打壓自己這邊的力量。

  見他冷靜下來,夜蛾正道心底淺淺地嘆息了一聲:「先暫時這麼處理吧,等風頭過去了再撤銷這個處分。」

  新年的前一天下起了大雪,嬴霜葉早上起來就看到了一個白茫茫的世界。

  作為很少見到大雪的南方人,嬴霜葉當即就隨手拿過椅子上的外套,穿著拖鞋興衝衝地打開門衝進了雪地裡。

  聽到動靜的真希拉開宿舍門,看到獨自在外面撒歡的同期時沒忍住抽了下嘴角,然後走到走廊的窗戶前叫她:「你不冷嗎?」

  回應真希的是一個隨手捏的雪球。

  「要來打雪仗嗎真希!」站在雪地裡的嬴霜葉,笑容燦爛地朝看樣子也是剛起床的同期揮手。

  真希看了一眼那團砸在木框上的雪,隨即開始擼袖子:「好啊,我接受你的挑戰!」

  一時間,學生宿舍門前大雪紛飛笑鬧不斷,原本平整干淨的雪地逐漸變得一片狼藉。

  原本說了新年不回家的乙骨憂太因為意外解除了裡香的詛咒,回去和家人過年了。然後狗卷棘也回家了,熊貓不住這邊,因此現在就只剩下嬴霜葉和真希。

  兩個人的雪仗玩了一會兒就沒意思了,於是改堆雪人。

  「你這是想堆什麼?」真希問。

  「嗯……堆一個一年級全員怎麼樣?」正滾著大雪球的嬴霜葉扭頭看了看附近的積雪提出意見。

  真希顯然對這個提議很心動:「那我幫你滾雪球,你來塑形吧。」

  在孜孜不倦的練習下,嬴霜葉的動手能力越來越強了。她上課和同期們傳紙條時,隨手畫在紙上的簡筆畫都靈動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活過來,所以真希很理所當然地把堆雪人的關鍵部分交給了她。

  嬴霜葉顯然也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當即就比了一個『OK』的手勢,點頭答應。

  熊貓最簡單也最占地方,所以嬴霜葉最先堆的熊貓。

  「熊貓還要上色嗎?」

  「但是沒有顏料欸,而且如果雪化了,顏色會把其他地方染得亂七八糟的……穿個制服意思一下好了,然後再去找熊貓借個拳套?」

  「嗯……」真希摸著下巴想了想,「我們為什麼不去找熊貓來堆它自己?」

  聞言,嬴霜葉的動作停住了,然後偏過頭眨了下眼睛:「是哦。」

  此時,一陣冷風吹來,嬴霜葉「嘶」了一聲裹緊身上的睡衣,拉著真希跑回宿舍:「先換衣服!」

  換上羽絨服的兩名少女去了學校的另一頭把毛茸茸的同期約出來後,一起返回宿舍門口堆雪人。

  在笑鬧間,他們不止堆了一年級的所有學生,還有五條悟、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

  這過於壯觀的一排雪人,不止耗光了周圍積雪,還引來了許多路過的工作人員的圍觀以及某位當事人。

  在醫療室的家入硝子聽說了這裡的事情後,雙手插在口袋裡慢悠悠地過來了。

  她先是看了一圈周圍已經粗具雛形,正在由熊貓和真希補充一些細節的雪人,然後把目光落到嬴霜葉身上,出聲提議:「可以給我的手上夾根煙。」

  聽到聲音的嬴霜葉有些驚訝地扭頭:「欸?家入小姐抽煙的嗎?」

  「以前抽的,但是戒了。不過雪人沒關系。」家入硝子說。

  嬴霜葉點了點頭,然後看著面前面容模糊的這個女性雪人思索了一會兒後,動手改掉了一些細節。

  沒多久,雪人的五官變得明晰起來,明明沒看到她做出大的改動,但是雪人的模樣就是朝著人類的樣子變化了。

  家入硝子看了一會兒那個「年輕的自己」,輕聲感嘆:「霜葉真是厲害啊。」

  嬴霜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實有術式的原因在裡面啦,眼神和記憶力比較好。」

  「掌握這樣的術式也很厲害啊。」說著,家入硝子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她,「來,幫我合個影。」

  拍完照後,家入硝子看著那個還沒有打磨發型和五官的「五條悟」忽然說:「是在糾結頭發嗎?」

  「嗯。」嬴霜葉撓了撓額角,神情有些困擾地說,「想做頭發放下來的版本,但是不知道老師到底長什麼樣子……」

  頭發豎起來的話,尖尖發絲很快就會融化掉,然後變得醜醜的。可頭發放下來的話,雖然可以戴墨鏡,但是總要有五官吧?

  「啊?」旁邊的真希和熊貓聽到嬴霜葉的話愣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地說。

  「對了,那個笨蛋露臉的那天霜葉不在。」

  「去京都了呢。」

  「啊?」嬴霜葉有些懵逼扭頭看向自己的同期們,「露臉?什麼露臉?」

  「悟。」熊貓解釋說,「裡香解咒的那天悟臉上的繃帶拆下來了。」

  手上拿著一把小鏟子的真希回想了一下,有些不太情願地說:「竟然是真的很帥啊那家伙。」

  嬴霜葉:??????

  等等!她都錯過了什麼?!!!!

  傍晚,當五條悟帶著一起來過新年的伏黑惠回到東京校時,看到的不止是學生宿舍附近那一排顯眼的雪人,還有學生那幽怨中帶著一點沮喪

  還欲言又止的臉。

  「老師……」

  五條悟看著一直盯著自己在看的嬴霜葉,回想了一下最近捉弄她的情況,覺得應該沒有能讓她記仇的事情才對。

  「這是怎麼了?」

  旁邊的真希看著自從知道自己錯過了一睹班主任「芳容」的機會後,就仿佛人生失去了希望的嬴霜葉,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聽到五條悟的詢問,嬴霜葉抿了抿唇。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最後還是想看五條悟臉的心情占據了上風,於是鼓起勇氣說:「大家都知道老師長什麼樣子……除了我。」

  伏黑惠:???

  五條悟愣了,顯然完全沒想到嬴霜葉竟然是為了這個。

  「嗯……所以說。」五條悟用手指勾了勾臉上的繃帶,「霜葉是想看我的臉?」

  五條悟明明什麼都還沒做,語氣也很正常,但是嬴霜葉就是莫名覺得耳尖燙得厲害。

  不過這很正常吧,哪個五推不想看五條悟的臉啊?!他勾眼罩那一幕可是屬於刻進DNA裡的名場面啊!

  「嗯……」嬴霜葉輕輕點頭,心底瘋狂慶幸自己今天沒扎頭發,別人看不到她的耳朵。

  五條悟從小就在別人的贊美聲中長大,不管是實力還是長相他都相當的有自知之明,且行事百無禁忌的他從來都是大大方方接受別人的誇獎和贊嘆。

  以前摘墨鏡給別人看的事情也不是沒做過,但是現在面對嬴霜葉期待萬分的眼神時,他竟然很罕見地露出一些矜持的意味來。

  「也不是不可以啦。」五條悟的手指扣在繃帶上,饒有趣味地問,「不過霜葉竟然這麼好奇的嗎?」

  「大家都看到了啊,就我沒見過的話不是好不公平?」嬴霜葉努力穩住表情和聲音,開始找理由,也不知道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五條悟,「而且雪人要有五官吧,就差老師了!」

  五條悟點頭,扣在繃帶上的手指微微施力:「很有道理呢。」

  布料被抽開的細碎摩擦聲在這一刻仿佛近在耳邊又無限拉長。

  嬴霜葉看著雪白的繃帶在面前散開,如鴿絨一樣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讓人驚心動魄的藍色就從霜白的顏色中泄露出來。

  在這一瞬間,嬴霜葉在那雙含著輕淺笑意的藍眼睛裡看到了整個世界。


第35章

  嬴霜葉在動畫裡看過五條悟的臉, 現實裡看過五條悟戴墨鏡露出大半張臉的模樣,也看到過那雙眼睛從墨鏡後露出來的樣子。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張臉完全去除遮擋後,她, 毫無抵抗之力。

  還是那句話,真人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

  真希看著像個鴕鳥似的把臉埋進手掌裡的同期,拿了一罐飲料擺到她面前:「那個家伙的臉的確長得很帥啦,你一時半會看傻了也很正常。」

  「嗚——你不要再說了真希。」嬴霜葉感覺自己臉上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熱度又起來了。

  「沒關系啦。」熊貓也安慰嬴霜葉,「不過是以後可能會被悟提起來反復嘲笑而已。」

  「謝謝你熊貓, 安慰得很好, 下次不要再說了。」

  幫忙遞食材過來的伏黑惠,看著這位在看到某個人的臉之後就跟宕機了一樣的前輩, 也沒忍住補了個刀:「霜葉前輩,你也太滿足那個家伙過剩的自尊心了吧?」

  上一回也是,明明是看不見的情況下,還是毫不猶豫地相信那個家伙的指令,直接撞到了牆上。屬於本能的警惕心呢?

  聽到伏黑惠的話,嬴霜葉沒忍住偷偷從掌心中抬起眼。

  發現五條悟他們還沒來,餐廳裡現在只有他們幾個時不禁小聲嘀咕:「但是老師的確長得很帥啊,超帥欸……那是凡人該有的美貌嗎?這就是最強嗎?」

  伏黑惠&真希&熊貓:……?

  還是毀滅吧。

  沒過一會兒, 家入硝子來了。

  當電視裡的紅白歌會開始唱響第一首歌時, 夜蛾正道和七海建人拎著滿滿的啤酒還有幾個碩大的食盒進來了, 最後是雙手插在口袋,慢悠悠跟在後面的五條悟。

  「欸?」五條悟看著在幫忙分餐具的女孩子翹起唇角說, 「霜葉你重啟啦?」

  「……老師你不要再說了。」

  不知情的家入硝子、七海建人和夜蛾正道聞言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自己變成空氣的嬴霜葉。

  家入硝子疑惑地問了一句:「什麼重啟?」

  「噢!這個啊——」

  在五條悟興致勃勃的聲音中, 嬴霜葉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社死。

  「雖然我知道我很帥啦, 但是還是第一次有人對著我的臉發呆欸, 就像死機了一樣半天沒反應呢……」說著,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洋洋得意地點頭道,「肯定是我又帥了!」

  家入硝子&夜蛾正道&七海建人:???

  「霜葉你干什麼?」

  「買票離開地球……」

  「振作一點啊,沒有這種票。」

  「在提出要看這個家伙的臉的時候,就應該要做好心理准備吧?」真希說。

  雖然說真希他們原本就知道霜葉認為五條老師很帥,但是沒想到真的看到臉之後,她直接宕機了都。

  這也太誇張了!

  「嗚……我做好了心理准備的。」

  「……」真希,「還是別說了笨蛋——」

  不然那個家伙又要開始了。

  果然,五條悟的反應一點都沒讓真希失望。

  「但是——」他倏地一下湊近已經把自己半個身體都藏到同期身後的嬴霜葉,笑嘻嘻地接話說,「沒想老師的帥氣程度超出想像是吧?!」

  「……是。」雖然嬴霜葉已經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了,但面對五條悟的提問時還是很堅強地回答了。

  「欸,那還要再看看嗎?帥氣的五條老師新年大放送哦。」

  五條悟說著,竟然還真的把拆掉繃帶後就換上了的墨鏡推到了額發上,生動形像地給當時不在場的大家還原了一下,嬴霜葉看見他的臉之後那宕

  機的模樣。

  家入硝子看著女孩子那都隱約泛起了粉色的脖頸,隨手抄起手邊的筷子朝完全不知道距離感為何物的五條悟砸過去:「要點臉啊。」

  作為今年最後的一頓晚餐,桌上的食物非常豐盛。眾人吃得開懷,那兩位千杯不醉的酒豪——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也喝得盡興。

  嬴霜葉因為喝多了飲料和酒,在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但是返回的途中被外頭的雪景吸引,沒忍住拐了個彎。

  天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飄起了雪花,一朵又一朵像是漫天的蒲公英又像是潔白的鶴羽,在蒼茫的夜色中慢悠悠地落下,積在那掉盡了樹葉的枝丫上或者落在泛起淡藍銀光的雪地中,帶來一種詩意般的寧靜。

  嬴霜葉伸出手,一片蓬松的雪落在她溫熱的掌心,很快融化。

  當嬴霜葉轉身准備回去餐廳時,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五條悟。

  「老師?」

  五條悟的外套在室內時脫下來了,現在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隱約可以看到線條明晰的鎖骨。

  他走到嬴霜葉的旁邊,從廊下探出腦袋看了看頭頂的天空:「我來看看是不是有人迷路了。」

  目光不自覺往五條悟鎖骨上跑的嬴霜葉,聽到他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錯開眼神:「以前沒見過這樣的大雪所以沒忍住多看了一會兒。」

  「嗯……」五條悟收回動作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然後說,「不過霜葉以前的事情不是不記得了嗎?」

  語氣很自然,仿佛是隨口說的,但是陡然被提起的這件事情激起了嬴霜葉的自我保護意識。

  她那原本因為長久待在溫暖的室內,和飲酒而微微發燙的臉頰倏地褪去了紅潤,指尖也變得發涼。

  五條悟耐心地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能說嗎?」

  嬴霜葉張了張口,臉上的表情似乎是茫然又似乎是不知從何說起,但五條悟更在意的還是女孩子眼底那被深藏起來的……害怕。

  為什麼會還害怕?

  霜葉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特級術師,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以前那些面對詛咒的陰影也早就走出來了才對,為什麼還會有這種反應?

  就算有束縛不能說,也不應該是害怕。

  那是害怕提出這個問題的自己嗎,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五條悟仔細打量嬴霜葉。

  身體肌肉是放松的,沒有任何意圖戰鬥或者戒備的痕跡。在這個距離下他要出手的話,她肯定都反應不過來。

  這麼想著的五條悟慢慢朝嬴霜葉伸出手。

  面前的女孩子只是茫然地看著他,似乎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五條悟緩慢伸出的手搭到了嬴霜葉的肩膀上,然後用力捏了她一下。

  力道之大,都讓嬴霜葉沒忍住皺起眉頭吸氣。但即使是這樣,五條悟也沒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絲想要主動反抗的意圖。

  不是裝出來的樣子,她潛意識裡信任著剛剛問出那個問題的自己一定不會傷害她。

  既然這樣,為什麼會有害怕?

  五條悟收回手:「霜葉很信任老師欸。」

  嬴霜葉沒有回答,但是臉上的表情很明顯是「不然呢老師你在說什麼啊」。

  「那為什麼不說,是不能說嗎?」五條悟彎腰湊近嬴霜葉,微微收起下頜的動作讓那雙藍眼睛從鏡片邊緣躍出來,視線落到了和她目光齊平的位置,「說實話,霜葉從一開始就不像個失憶的人,到處都是破綻。」

  「……不知道能不能說。」嬴霜葉察覺到五條悟大約只是感到好奇,而並非一定要問出個答案後,動了動被五條悟捏得有些疼的肩膀小聲說,「沒有給我試錯的機會……也不敢說。」

  說她是另一個世界來的,然後對她那邊的世界來說,這裡只是一個動畫或者漫畫的世界?

  嬴霜葉是真的不敢說。

  「那就是有束縛啊?」

  「差不多,可以這麼理解——」嬴霜葉點了下頭,然後又急急地解釋,「但是老師,我真的不是壞人也沒有想要傷害誰,我可以保證!我——」

  直起身的五條悟伸手揉了揉嬴霜葉的頭發:「老師知道哦,霜葉是個很善良的孩子。」

  嬴霜葉怔怔地看著他,然後就聽到五條悟繼續說:「啊,霜葉那次被人埋伏,我是收到了你手機上發過來的照片才過去的。」

  話題跳躍之快,嬴霜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照片?」

  「是啊。」五條悟收回手,看向廊外紛飛的大雪,「一張地標照片和你制服的照片。但是具體是誰用你手機發的我也沒有看到,只是有一點猜測而已啦。」

  「是…夏油傑嗎?他為什麼會…救我?」

  「要說原因嘛……傑想要的是殺光非術師,咒術師並不在這個範圍內。」五條悟語氣平靜地說。

  嬴霜葉對夏油傑的了解不多,她有心想問他為什麼要殺光非術師,想問他為什麼要來殺憂太,但最後都沒有開口。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雖然這樣想對不起那些死在百鬼夜行裡的人,但是如果他沒有留手的話,她的同期們現在還能剩幾個都不好說。

  就在這時,蒼茫的夜色中忽然響起了悠揚的鐘聲。

  「鐘聲?」

  「大晦日子夜會有108道鐘聲啦。」

  「欸?那就是新年了?老師新年快樂!」

  「還真是笨蛋啊,果然不是霓虹人吧。現在離新年還有一點時間,這個要從今天一直敲到明天。」

  「……哦。」

  「不過提前說新年快樂也可以啦,新年快樂哦。」

  嬴霜葉沒忍住仰頭看著身邊的人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新年快樂。」

  學生宿舍外面的雪人吸引了回家過新年的狗卷棘和乙骨憂太匆匆返校,一年級全員在雪人融化變形前,站在屬於自己的那個雪人面前拍下了笑容燦爛的大合照。

  假期結束正式開學後,乙骨憂太的學生制服換成了普通的黑色,他的學生證也重新做了一張,上面的咒術師等級變成了四級。

  效率如此之快,嬴霜葉甚至都很微妙的覺得上頭那些人其實是在通過這種方式表達著什麼東西。

  然後是……二年級前輩們被停學了。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聽說』永遠比不上『親身』。

  嬴霜葉之前看過動畫,知道咒術界的高層一手促成了虎杖的死亡,腦子裡有『他們不是好人』這種認知,但並沒有太大的實感。

  直到現在,她親眼看到了,體會到了,來自高層的惡意。才恍然意識到——

  原來他們這麼惡心啊。

  知道這個消息時,嬴霜葉簡單地和疑惑的同期們解釋了那天晚上在京都發生的事情,大家雖然都很生氣覺得很荒謬,但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只是默默地加強了訓練。

  中場休息時,一年級的學生們坐在操場的台階上聊天。

  「裡香解咒了我還能在高專和大家一起上學,真的太好了。」開朗了許多的黑發少年抓著腦後的頭發笑容明朗地說。

  「這就說明憂太本身就是咒術師吧。」嬴霜葉有些若有所思地說,她好像記得在動畫裡,京都校的東堂葵還很期待和憂太對戰來著,這說明憂太一直都很強啊。

  「啊,憂太和悟是遠方親戚哦。」熊貓解釋說。

  「啊?!」嬴霜葉震驚地抬頭,「憂太和老師親戚?!」

  「和五條家一樣是菅原道真的後人,不過很遠的血緣關系啦。」真希想了下,「裡香解咒那天知道的,你不在所以不知道。」

  「鮭魚。」

  嬴霜葉:……

  明明看起來就錯過了一集,但是沒想到是信息量爆炸的一集啊?!不過……

  「菅原道真的後人?」

  真希有些納悶:「為什麼霜葉看起來也是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不知道很正常吧。」熊貓說,「霜葉可能不是霓虹人,而且是失憶患者欸。」

  「是霓虹的三大怨靈之一啦!」之前同樣不知道,但是被同期們科普過了的乙骨憂太自信地說道。

  嬴霜葉:不,這個名字我還是聽說過的,只是好奇……算了,這本來就是一個不科學的世界。

  「那這麼說起來,憂太有很厲害的血緣背景啊。會很快強大起來的吧。」嬴霜葉忽然想起動畫裡的五條悟曾經說過憂太會是和他齊名的咒術師。

  「嗯……五條老師說咒力可能會緩慢恢復,不過這個具體要看我自己。」

  嬴霜葉聞言點頭,然後騰地一下站起來,抓住乙骨憂太的衣領往場中走。

  「那來好好訓練吧!」

  「啊,哦。請多指教!」

  熊貓看著重新拉開架勢的同期們,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露出有些糾結又很詭異的慈祥笑容:「年輕人有干勁真好呢。」

  旁邊的真希聽見了,扭頭看了熊貓一眼:「你怎麼奇奇怪怪的?」

  「有嗎?錯覺,錯覺啦~」

  時間到了三月中旬的時候,已經國中畢業的伏黑惠搬到了高專宿舍來住。

  說是為了讓他提前適應咒術師的生活,所以被五條悟拎過來和一年級的學生們一起訓練。

  乙骨憂太在這個時候也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重新回到了特級術師的水平,並且因為恢復得過於完美把上頭那些老爺爺嚇了一大跳,甚至連夜給他換回了問題兒童的白色制服。

  還沒有正式升入二年級的學生們看著面前壓迫感滿滿的詛咒女王,發出了感慨地聲音。

  「所以說,這是個只有軀殼的裡香?」

  「那也就是說不會忽然追殺你們了吧?」

  「熊貓你的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遺憾?」

  「大逃殺還是挺刺激的啊。」

  「鮭魚!」

  伏黑惠:???

  乙骨憂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旁邊的嬴霜葉:「是從霜葉同學那裡得來的靈感,用咒力捏了一個裡香。不過也可以通過戒指和【裡香】連接,然後用術式使【裡香】完全顯現,並且使用裡香留下來的咒力。但是現在還做得不是很熟練。」

  聽完乙骨憂太的解釋,大家似懂非懂地點頭,反正很厲害就對了。

  這天下午,嬴霜葉坐在訓練場旁邊看著被真希狂揍的伏黑惠,正在心底感慨: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惠惠在挨揍時,原本以為出差還沒回來的五條悟忽然從身後冒了出來。

  「你們都在啊。霜葉和憂太要去出差,十分鐘後校門口見哦。」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和乙骨憂太面面相覷了一眼,雖然都很疑惑但還是很乖地點頭。

  當嬴霜葉背著書包上了車之後她才知道出差地點——

  「非洲?!!」女孩子驚詫的聲音幾乎要把小車的車頂掀翻。

  「是哦。」坐在副駕駛上的五條悟點頭,然後沒忍住掏了下耳朵,「話說霜葉為什麼這麼大反應啦?感覺耳膜都要破了呢。」

  「不是。」震驚的嬴霜葉顧不得五條悟那誇張的抱怨,撲過去抓住副駕駛的椅背去看他,「反應不大才奇怪吧?!突然被告知要去非洲出差欸,而且還是兩個特級術師?!非洲要毀滅了是嗎?」

  「也不算單純的出差,我給你們找了個老師。」

  「等等,什麼老師,好端端的為什麼給我們找老師啊?!」

  「上次百鬼夜行事件裡遇到的,格鬥方面的技術很不錯,正好補足你們體術方面的問題。」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愣住了:「但是……」

  「是個拿錢干活的外國術師,人品方面沒什麼大問題。」五條悟耐心地解釋說,「真希的體術雖然不錯,但是霜葉和憂太成長得太快了,需要技巧和經驗更成熟一些的老師。但是新的一年級已經要入學了,我沒那麼多時間帶你們。」

  五條悟沒說的是,他總覺得最近高層裡的氣氛不太對勁。

  二年級已經被停學,再加上【裡香】忽然【回來了】,那些人很可能又要弄出一些什麼么蛾子……

  總之先把這兩個最有可能被針對的孩子送出去,等到時候查出點什麼了再說。

  五條悟都這樣說了,嬴霜葉也只能接受。而且盡快變得更強也的確是他們現在最優先要做的。

  「那……要去多久?」

  「唔。」五條悟捏著下巴想了想,「先去個兩個月吧。」

  「哈?!!」

  這下就連乙骨憂太也很驚訝了:「太突然了吧,兩個月……我以為短途出差呢。」

  「畢竟是訓練嘛。」

  嬴霜葉:……

  總算是知道憂太為什麼一直活在台詞裡了……感情是忽然被老師丟到國外去學習了啊!


第36章

  天上的星星稀疏而黯淡。

  腳下的這片大地已經陷入了沉睡, 除了那一陣陣微涼的夜風和偶爾響起的犬吠外,只有那陰森森的,似乎藏著無邊黑暗的影子靜靜佇立在原地,安靜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忽然, 有兩道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後快速地從起起落落的房頂上掠過。在他們闖入那一片最幽暗的區域時, 濃重的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活過來了。

  一路同行的兩道白影在這時一左一右地散開,各自從不同的方向繼續朝黑暗的中心奔襲。

  隨即, 一點寒光熠熠的光芒在他們手中出現, 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澤。

  似乎是感覺到了危險又或者單純地想要狩獵獵物, 幾條暗紅色的仿佛舌頭一樣的肉狀觸手, 以閃電般地速度從黑暗中暴射而出。

  嬴霜葉腳下用力一蹬, 不僅躲開了凌空拍來的觸手而且還躍上到了它的身上, 從半空中抄近道接近自己的目標。

  察覺自己被當做傳送帶在跑的觸手開始瘋狂湧動起來, 意圖將身上的白發少女甩下去。

  同時,周圍有更多猙獰的觸手從黑暗中出現,像一條條長蛇般直撲少女。

  嬴霜葉手中的橫刀和猙獰的觸手相撞時火花四濺。

  她握緊手中的刀, 在起伏不平的『傳送帶』上抵著千鈞般的力道, 硬生生地推擠著面前的觸手往前衝了一段距離後, 手腕微動刀鋒偏轉,斬出了如奔雷般的一刀。

  六七根觸手在霎時間被一齊斬斷, 本體還藏在黑暗中的咒靈頓時發出了凄厲的嘶吼聲。

  另一個方向的乙骨憂太面對忽然發狂似的觸手們時, 沉著冷靜的眼神絲毫未變。

  他身姿靈活地躲開密集的攻擊,手中寒光攝人的刀刃一挑一削,頃刻間就將包圍自己的觸手們斷成了無數截,一時間咒靈的紫色血液幾乎濺滿了半邊天。

  兩邊都受到重創, 中央的黑暗拔地而起, 像是漲潮時不斷被推高的海浪那樣, 卷起狂瀾。

  「海浪」發出隆隆的怒吼聲,奔騰地撲擊著自己的目標。

  那兩道看起來十分纖弱的人影一瞬未停地迎上了「海浪」,被咒力覆蓋的刀在半空中挽出了絢爛的刀光,遠遠看過去像是夜間綻開的兩朵曇花。

  遠處的某個房頂上,有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將這邊的戰鬥盡收眼底。

  「看起來還是有點本事嘛。」

  「是兩個不大的孩子……從刀法來看,應該是霓虹的咒術師沒錯了。」

  「那什麼高專的?」

  「不清楚,都是穿的白衣服,也許不是。」

  被刀光絞碎的「海浪」像一灘灘泥巴似啪嗒啪嗒掉到地上。就在這時,有另一道身影從視覺的死角衝出直撲嬴霜葉。

  原本和嬴霜葉並肩作戰的乙骨憂太神情一變,拿出了比面對咒靈時更加專注的態度加入了戰鬥。

  不過他的目標也是嬴霜葉!

  前後都遭遇襲擊,嬴霜葉手腕一旋,刀柄瞬間擊中乙骨憂太的刀將他震退時,緊跟著往後撤腳後仰躲開來人的拳頭。

  仰面揮刀橫削逼退對方後,翻身而起的嬴霜葉再次掄刀劈砍重新撲上來的乙骨憂太。

  雪白的發絲因身體力量帶起的動勢輕輕浮動在空中,嬴霜葉提刀擋下乙骨憂太的刀與他錯身而過時,兩人的眼神一觸即分。

  旋即,一人急躍向前,一人翻身回轉,兩把角度刁鑽的刀同時砍向混鬥中的另一人。

  米格爾的眉頭一跳,兩把刀幾乎封住了他所有退路,避無可避的他只能選擇刀鋒沒那麼近的乙骨憂太作為突破口。

  眼看著鋒利的刀刃就要擦著米格爾的衣襟劃過時,米格爾腳下的地面忽然像是受到什麼看不見的衝擊一樣,往

  外裂出不堪重負的裂痕。

  蹬地加速的米格爾閃電般地繞開了乙骨憂太的刀近到他的身旁,然後反手握住乙骨憂太的手腕帶起他的刀擋住了嬴霜葉的刀,再用力一拉一推,直接將乙骨憂太甩向追擊而來的嬴霜葉。

  乙骨憂太在被米格爾近身時就反應過來了,但可惜在限制咒力使用的情況下,他的力氣實在比不過米格爾,於是只能被動地迎擊嬴霜葉。

  在米格爾將乙骨憂太推出去的那一瞬,嬴霜葉沒有絲毫放水的用力砍了下去。

  刀鋒與刀鋒毫不客氣地撞在一起,生成的震蕩擴散開來,掀起了一陣強勁的氣流。

  因為這一擊,原本的二對一又重新變成了三方混戰。

  遠處的觀戰的人看到這邊的變故沉默了一瞬,然後有人納悶地說。

  「這是在干什麼?窩裡鬥?」

  「那個男人大約是他們的老師吧?」另一人眯起眼睛說,「看起來像是在對戰訓練。」

  「不管怎麼樣,先得把咒靈祓除吧?而且這又沒放結界,鬧出的動靜附近肯定人盡皆知了!」說著,這人的語氣裡有著按耐不住的暴躁,「不行!老頭子我最看不慣這樣不分輕重緩急的人了,喜歡打架是吧,讓我去會會他們!」

  說著,老者的身形像幽靈一般消失在原地,與他同行的人似乎想攔但慢了一步,於是慢悠悠地收回手吐槽。

  「手癢就手癢,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的。」

  之前那只咒靈雖然被嬴霜葉和乙骨憂太合力砍成了無數塊,但是它的生命力似乎意外的強盛,並沒有因此被祓除。

  不過嬴霜葉他們也沒人在意那個還在苟延殘喘的詛咒,本來選擇用體術祓除它就是特意創造條件來練手的。

  但是三人沒想到中途竟然還會有其他的人摻和進來。

  最先感覺到不對勁的嬴霜葉直接放棄防御,將自己暴露在乙骨憂太的刀刃之下,回身砍向身後。乙骨憂太因為這個變故陡然瞪大眼睛收刀斜劈,鋒利的刀氣削斷了少女的一點發梢。

  「鏘!」

  利刃撞在來人的掌間,竟然發出了金鐵一般的聲音。

  見嬴霜葉的反應竟然如此之快,老者花白的眉毛高高挑起,臉上露出一些帶著孩子氣的興奮笑意:「好身手!」

  聽到老者說出的語言,嬴霜葉愣了一下。就在這須臾之間,老者朝她揮出了另一掌。

  那似乎都將周遭空氣帶得扭曲了的一掌絕對不容小覷,嬴霜葉凝神用刀去擋,卻沒想到那威勢攝人的一掌竟然只是個假動作!

  老者如霹靂一般閃到嬴霜葉的側後,但乙骨憂太的支援在此時到了。老者看都不看地側身躲過,隨後右腳看似沒有什麼力道的輕輕一踏,身體卻微微騰空了,高抬的左腳帶著呼嘯的勁風狠狠踢開了米格爾那從視野盲區揮過來的拳頭。

  嬴霜葉迅速向左擰身,欲以刀柄撞擊對方背部。

  但是老者卻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手掌在乙骨憂太的刀上用力一按往上蹲身躍起,然後精准有力地踏到嬴霜葉揮過來的刀上,再一記後旋踢再中米格爾的頭部,將他踢得連連暴退。

  老者蹬刀的這一動作讓嬴霜葉握刀的手臂不可控制地往下一沉,不止做不出有效的進攻,還連帶著將乙骨憂太的刀撞開了。

  莫名出現的老者以一敵三,並且占據了上風!

  因為不知是敵是友,乙骨憂太直接爆發了咒力。

  如洪流一般傾瀉的咒力逼退了老者,只見他在空中輕輕一點,便消失在原地出現在旁邊的圍牆上。

  「欸,打架就打架,這用咒力亂轟可就沒意思了啊。」

  老者站在圍牆上嘟嘟囔囔地說著,但很可惜乙骨憂太聽不懂。

  不過乙骨憂太本身也不是

  個什麼好戰的性子,現在見老者似乎沒有了繼續進攻的意圖後,他看了一眼身邊也沒有再繼續動手的同期,然後問:「你是誰?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嗯?你說什麼——啊,我想想,英語怎麼說來著。」老者皺著眉揪了揪自己的下巴後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正欲張口喊什麼,卻因為嬴霜葉的話頓住了,眼睛睜大,像是看到了什麼很稀罕的東西一樣。

  「你是誰,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嘿,你這個小丫頭中文說得還挺好嘛。」說著,老者仔細打量了嬴霜葉的打扮,「旋渦的紐扣……你們高專的制服換顏色了?」

  嬴霜葉:……

  「沒有,我們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是白色的制服。」因為對方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似乎又是來自種花家,嬴霜葉耐心又有禮貌地再問了一次,「你為什麼要攻擊我們?」

  見嬴霜葉可以和老者交談,乙骨憂太和米格爾也暫時收起戰鬥狀態,警惕地看著對方。

  就在這時,老者身邊陡然出現另一道身影,老者高興地扭頭:「老蓋你聽見了嗎,我就說到哪裡都能聽到中文嘛!學什麼勞什子外語啊。」

  背後背著一個黑色長包,被稱為老蓋的中年女性看了一眼白發異瞳的女孩子,再看看她的制服,眉梢輕揚:「我們沒有惡意,只是老人家看見你們在打架,一時手癢想和你們切磋一下。」

  說到這個,那名老者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眉毛一豎,指著旁邊還在緩緩朝一個方向蠕動似乎想要合體的詛咒大聲說:「你們打架歸打架,處理詛咒才是首要任務吧,學校沒教過這個嗎?!」

  聽到老者似乎有指責的語氣,乙骨憂太和米格爾不明所以地看向嬴霜葉。

  嬴霜葉簡單地朝同伴們翻譯了一下老者的話後,沒忍住吐槽:「可是你一上來也是和我們打架啊。」

  大家半斤八兩?

  聽出嬴霜葉話外之意的老者一噎,旁邊的老蓋笑了一聲:「我叫蓋雲,是來自種花家的咒術師。我們是感覺到了詛咒想過來看看。」

  「張清儀。」老者語速極快地說了自己的名字後就瞪著嬴霜葉,顯然是有些生悶氣,但又覺得自己的確沒什麼理。

  「我叫嬴霜葉。」嬴霜葉說,「我們是——」

  「等等!」張清儀的眼睛睜得更圓了,「你叫什麼?」

  蓋雲似乎也有些驚訝:「是姓嬴嗎,哪個嬴?」

  「嬴政的嬴。」

  「……你是種花的人?」

  聽到蓋雲的話,嬴霜葉猶豫了一下,反正老師說她的破綻已經很多了,估計也不介意再多一個,於是點頭。

  將嬴霜葉點頭承認,張清儀愣了愣,然後一下子蹦到了她面前:「種花家的娃娃怎麼跑到霓虹去讀高專了?!你家大人呢?!」

  「呃……我很多事情不記得了,是被老師撿回去的。」

  蓋雲聞言挑起眉,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於是問:「你老師是誰?」

  嬴霜葉想他們既然知道高專,那說老師名字應該知道:「五條悟。」

  張清儀:「五條悟?那個六眼的持有者?」

  「嗯。」

  張清儀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被身後的蓋雲打斷了。她朝兩人走過來,看著女孩那雙異瞳說:「我之前有聽說霓虹那邊出現了一個擁有六眼的女孩子,就是你嗎?」

  「擁有六眼?」張清儀疑惑地重復了一遍,看著盯著嬴霜葉的眼睛,「這個玩意不是遺傳的嗎?但是你說是種花家的人,混血?」

  嬴霜葉沒想到他們會知道這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只好說:「嗯……都不記得了,但是我覺得應該是種花家沒錯的。」

  知道些消息的蓋雲朝張清儀解釋說:「霓虹那邊也不確定她的身份,所以向我們發函詢問過,但是似乎也沒有找到相關線索。」

  聽到蓋雲的話嬴霜葉怔了怔,她沒想到高專那邊已經和種花家聯系過了。

  「那不對啊!」張清儀一拍大腿,「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這娃娃說自己是種花家那就是種花家啊!自家的孩子跑到外面去做什麼?協會那些人讀書把自己腦子讀傻了是吧?!不行,我非得好好說道說道。」

  說著,張清儀就抬手胡亂在身上的口袋摸索起來,找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嬴霜葉沒想到他這麼風風火火的說什麼就是什麼,想阻止又有些為難,只好求助地看向蓋雲。

  看出嬴霜葉的心思,蓋雲抬手蓋住了張清儀的手機,張清儀抬頭就要說話,但是被蓋雲看了一眼後又安靜下來。

  「你自己是什麼看法呢?」蓋雲看向嬴霜葉語氣溫和地說,「想回去的話,我們會盡力為你爭取的。」

  六眼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眼睛,有這麼一只眼睛在,霓虹肯定不會輕易放人。

  但是如果這個孩子想要回去,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和五條家協商。畢竟認祖歸宗、落葉歸根,是每個種花家人內心的歸宿。

  聽到蓋雲慈和的語氣,嬴霜葉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這還用問嗎,她——」看到嬴霜葉的反應,張清儀抽出被蓋雲蓋住的手機要繼續打電話,可又在蓋雲的暗勁中不明所以地停下來。

  「謝謝您。」嬴霜葉深吸了口氣,然後彎起眼睛說,「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去種花家的。」

  如果是一開始的時候有人來問她要不要回去種花家,她肯定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但是現在她既不想,也不能離開高專。

  聽到嬴霜葉的話,張清儀皺起眉:「為什麼不回去,你明明就有很重的歸屬感吧?」

  嬴霜葉制服上的盤扣是種花家的蝴蝶扣,衣服的樣式也是改良的旗袍上衣,不知詳情的種花家的人見了,只會把她當本國人。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且見面的方式不怎麼和諧,但嬴霜葉對張清儀和蓋雲的好感還是很高的。

  特別是張清儀,嬴霜葉覺得他有點像自己鄰居家的老大爺,看起來凶巴巴的,可實際上是一個很熱情和善的人。

  於是眼下面對他的問題,嬴霜葉有些為難地說,「我覺得還有事情沒完成。但是不記得是什麼了,所以還不能走。」

  「那邊威脅你什麼了嗎?」張清儀不禁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霓虹咒術界。

  「沒有。」嬴霜葉搖頭,「老師和同學們都對我很好。」

  事實上,嬴霜葉認為如果她提出要離開高專回去種花家的話,五條悟絕對不會反對,甚至還會幫她掃清麻煩讓她順利回去。

  蓋雲仔細看了女孩子的表情,然後點頭:「那你要是改主意了,也可以聯系我們。要加個微信好友嗎?」

  嬴霜葉怔了一瞬:「啊,但是我沒有——可以,等我申請一個。」

  嬴霜葉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現場下了一個國際版微信當場注冊。看她這麼熟練的樣子,蓋雲和張清儀對視了一眼,但什麼都沒說。旁邊的乙骨憂太和米格爾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嬴霜葉和蓋雲加好友時,旁邊那苟延殘喘地咒靈聚合起來了,乙骨憂太看了一眼,然後將咒力灌注刀裡,一刀就將它祓除掉了。

  那輕松就能使出充盈咒力的模樣讓蓋雲掃了他一眼,又看看黑皮膚的米格爾若有所思地問:「你們剛剛打起來是為什麼?」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樣的術式,但光憑咒力就能做到這樣……那剛剛祓除這個詛咒時為什麼要戰鬥那麼久?練手嗎?可高專的學生,而且還是五條悟的學生,為什麼讓一個外國人帶出來?

  「啊。」嬴霜葉看了看消散的詛咒,沒有隱瞞他們,「是訓練。因為體術欠缺,所以老師讓我們跟米格爾先生出來學習。」

  聽到嬴霜葉的話,張清儀的眉毛挑得高高的:「老師自己不教把學生丟給一個外國人?我聽說那個五條悟很厲害的吧,他這麼對你還叫好呢?!」

  「不是啦,老師很忙沒有時間才拜托了米格爾先生……」

  「他是霓虹御三家的家主吧,能有多忙?再說了,忙得連自己的學生都沒時間教的話,就不要耽誤——」

  聽到張清儀的話,嬴霜葉內心還在沉重地想:是啊老師,你一個御三家的家主為什麼會忙成007的社畜啊,也不怪別人不信。

  然後就見面前咋咋呼呼的張清儀忽然頓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一變,興致勃勃地看著她:「你剛剛說學體術對吧?」

  「嗯。」嬴霜葉下意識點頭。

  「我啊!」張清儀拍拍自己的胸膛,神色自得地說,「老頭子我不比那什麼米爾格厲害多了!還有你那個刀法喲,簡直稀碎啊,是不是老蓋!」

  被CUE的蓋雲微笑地看著嬴霜葉,點頭:「雖然看起來取百家之長,但是連入門的基本都沒做到。」

  「就是嘛,不好的老師簡直誤人子弟!老頭我一定要都給你改過來!」

  嬴霜葉:「……欸?」


第37章

  東京咒術高專的訓練場上。

  當五條悟向學生們宣布說為了慶祝他們即將正式升入二年級, 今天請他們全員去銀座吃飯時,學生們表情未變地收拾好東西,一邊商量著晚上要去吃什麼一邊繞開自己的班主任走人。

  「你們這麼無視老師, 會很傷心的欸。」

  「忽悠人干活之前好歹也換個地點吧?開學是銀座, 一年級畢業也是銀座, 我相信悟你絕對能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的。」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啦, 都最後一天了還丟給學生像話嗎?!」

  「鮭魚!」

  「太過分了吧。」五條悟嚷嚷著跟上學生們,「明明是一想到升入二年級就不能再在教室裡看到各位可愛的同學們才提出來的聚餐,但是沒想到一番心意會被如此對待!」

  「不要亂撒嬌,沒用的。」真希很無情地說。

  熊貓贊同地點頭:「畢竟吃你這套的人不在。」

  雖然老師請客的確有一點吸引力, 但是一想到吃飯前還要被忽悠給他干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槍魚。」狗卷棘抬手在腦袋上比了個姿勢,看起來像是比了一個垂下去的兔子耳朵, 但是大家都明白他說的是經常半扎著雙馬尾的嬴霜葉。

  學生們的反應讓五條悟不禁摸了摸下巴,語氣有些感慨:「霜葉的確是不管說什麼都會相信呢。」

  真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怎麼說話呢。」五條悟抬手敲了下真希的腦袋, 理直氣壯地說,「這些都是老師愛的鞭笞啊。」

  真希吃痛地嘶了一聲, 然後抱住腦袋往前跨了一步遠離五條悟,而且很故意地大聲和同期們商量晚上要去吃什麼,將無視自己白毛老師的這件事情進行到底。

  嘴角噙著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一直不緊不慢穩穩跟在學生們後面的五條悟看似和以往沒有區別,但實際上心裡有些走神地在想嬴霜葉。

  想起她對自己那超出尋常的信任,還有容忍。

  明明非常惜命,卻在她自己有可能被特級詛咒師盯上時非常相信他的判斷,也相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她。明明知道他就是在捉弄她, 但還是很配合。

  信任他的人很多, 可是在涉及自身時, 都難免會產生一些動搖。知道是在被他捉弄但還是會配合他的人也很多,可大家或多或少地都會帶上一些情緒,不滿、無奈、隱忍等等。

  因為他是五條悟,這些人要麼有求於他,要麼礙於他的力量不得不妥協,要麼就是像硝子和校長他們這樣拿他沒辦法的。

  但是不管哪一種,反應出來的情緒都是:搞定這個人太麻煩了,還是順著他好了。

  可霜葉不一樣。

  她即使知道自己可能被騙了,但還是會忍不住相信他,並且次次如此。

  啊,所以說,果然是個笨蛋吧?

  五條悟十分愉快地想。

  那這個笨蛋現在在做什麼?上次好像說到了南非,有給自己寄當地的巧克力來著……這是幾天了,巧克力為什麼還沒送到?快遞也太慢了吧。

  想到這裡,五條悟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想看看日期順便騷擾一下時差和自己不一樣的學生。

  他才把手機拿出來,就看到屏幕上跳出了寫著笨蛋名字的來電。

  看到嬴霜葉的名字時,五條悟心底閃過一絲微妙的情緒,但是那情緒來得太快也消失的太快,他的大腦沒來得及反應,只是很愉快接起了電話,張口就和電話那邊的人聲訴自己剛剛被學生們「傷透的心」。

  嬴霜葉沒想到一個電話打過去,還沒開口就聽到了老師撒嬌的抱怨。

  她看著對面疑似因為聽到了五條悟的話而沒忍住露出了地

  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的米格爾,朝對方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後,握著手機偏移了下身子,鎮定地安撫心靈「受傷」的人。

  被嬴霜葉熟練地順毛擼了一會兒後,在中途打開了揚聲器讓所有人聽到嬴霜葉是怎麼安慰他的五條悟,滿意地看面前三張寫滿了「恨鐵不成鋼」和「生無可戀」的臉,終於想起來問學生打電話來的目的了。

  聽完嬴霜葉解釋的話,五條悟揮揮手把學生們趕走後,聲音含笑地問:「所以,霜葉遇到了要強行收你當徒弟的老爺爺?」

  「嗯……」嬴霜葉抓了抓額角的頭發,看了一眼旁邊不遠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張清儀和蓋雲,小聲說,「不能說是強行吧,反正就很熱情。而且的確很厲害,我們三個人都沒能在他手裡討到好處。」

  【叫什麼名字?】

  「張清儀,還有一位叫蓋雲。」

  【張清儀……蓋雲。】電話那頭的五條悟若有所思地復述了一遍名字後,語氣有些驚訝地說,【如果真的是他們的話,運氣不錯啊霜葉。】

  「欸?老師知道他們嗎?」

  【知道哦,很有名的兩位咒術師。張清儀,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話,是種花家咒術協會的上一任會長。順帶說一句,他們的會長是按武力值選的喲。】

  「啊?會長?!」嬴霜葉沒想到張清儀看起來那麼不穩重的性格竟然是會長,如果說是蓋雲她不會這麼驚訝。但仔細一想說是按武力值選的,那就沒事了……和性格無關。

  【是啊。蓋雲呢,聽說是武器第一人。種花家那邊好像是用飛花什麼傷人這樣的詞來形容她的,不過我也沒見過。】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的腦中頓時冒出了一句話『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她不禁轉頭去看蓋雲手邊放著的黑色長包:那裡面會是武器嗎?

  【所以綜上所述,要好好學習啊霜葉~!】

  「老師?你答應得也太快了吧?!」嬴霜葉沒忍住吐槽,好歹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吧?!

  五條悟笑了一下,然後說:【安心安心。畢竟你現在是我的學生,他們如果真的要教你的話之後會正式聯系我的。】

  「哦……」嬴霜葉慢吞吞地應了一句,想問那要學多久,但還是按耐住了。到時候再說吧。

  嬴霜葉在和五條悟通話時,張清儀和蓋雲也通過國內的消息網拿到了一些關於嬴霜葉的情報。

  「嘶,這娃娃竟然還是個特級術師?!」

  「擁有一只六眼,又能夠創造力量達到特級的咒靈,被評為特級術師也不奇怪。」

  知道嬴霜葉的存在後,種花家咒術協會也通過其他的渠道秘密打聽過她的消息,所以知道一點術式的情報。

  「可惜啊,怎麼就待在霓虹了呢。」張清儀有些痛心疾首地說。

  「種花家沒有她的戶籍信息,天網的信息庫裡也沒有對得上的照片,或許之前不是生活在種花家。」蓋雲看著郵件若有所思地說,「她說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很有可能家裡人是種花家遷居過去的,所以中文說得那麼好,認為自己是種花家的人。但是僅憑這些,我們也沒有辦法對她的身份做出定論。而且也不能強求她離開霓虹。」

  張清儀滿臉嫌棄:「霓虹那邊的咒術界亂七八糟的。」

  「但應該還不會牽扯到她一個學生身上去,前面還有五條悟頂著呢。」

  「一個連學生都沒時間教的人,會真心對這娃娃好嗎?想到這樣的好苗子被糟蹋,我就心痛!」

  「五條悟是真的很忙。」順帶問了一點五條悟具體情況的蓋雲說,「霓虹那邊的結界造成了他們那邊詛咒密集且誕生快的情況,五條悟雖然是御三家的家主,但是重心一直放在東京高專,經常出差。據說全年無休。」

  張清儀聞言皺眉:「其他人呢?我記得跟我們一輩的咒術師,就有不少吧?」

  蓋雲退出郵件,聲音不鹹不淡地說:「頤養天年。」

  「哈?!」張清儀瞪大眼睛,「才多大啊就頤養天年?!」

  張清儀雖然是上一任的協會會長,但是他已經退下來快二十年了,而且他當時當會長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所以一直對霓虹咒術界那邊的情況不怎麼上心,了解的還沒蓋雲多。

  「五條悟的出生打破了平衡,世界上的詛咒隨之變強變多,所以他們心安理得地把事情都交給他來做了。」

  「這也答應?!換成我早就一巴掌呼過去了。」

  「具體不清楚,但是聽說五條悟和他們的關系不怎麼好,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聽說這次他擅自把兩個特級術師送出來,也遭到了很大的反對。」

  「還是未成年……等等,兩個特級術師?!」

  「嗯,那個男孩子也是的。」

  張清儀:……

  「說真的老蓋……」張清儀的表情像是吃什麼東西被噎到了一樣的難受,「這不把孩子拐回去,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蓋雲聽到他的話嘆了口氣:「什麼叫拐回去。」

  「她明明就覺得自己是種花家的人嘛!」張清儀的聲音不自覺抬高,然後又倏地壓低,往嬴霜葉那邊瞧了一眼,「帶回去……帶回去。」

  「我看她的確是有什麼顧慮。」蓋雲想了一下,「先保持聯系吧,也不急於這一時。」

  張清儀撇了下嘴,像個孩子似的嘟嘟囔囔:「反應那麼快的孩子,卻用出那麼稀碎的身法,老頭子心痛喲。」

  「你好好教不就完了嗎?」蓋雲摸了摸放在桌上的長包,眼神柔和了不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是個好孩子的。」

  蓋雲和張清儀常年游歷在外,見過的人數不勝數,許多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判斷一個人的大概心性。

  那個叫嬴霜葉的女孩子眸光清正澄淨,遇事沉靜穩重又進退有度,正是有著這樣一部分原因他們才起了愛才之心提出想要教她,而不僅僅是為了給種花家帶回一個厲害的咒術師。

  就像五條悟說的那樣,張清儀他們後來輾轉通過種花家咒術協會聯系到了五條悟本人,然後用視頻通話敲定了關於教導嬴霜葉的事情。

  五條悟對有厲害的咒術師想要教導嬴霜葉這件事樂見其成,不過他也有個要求,那就是要連帶著乙骨憂太一起。

  對此,張清儀和蓋雲都沒有什麼異議地答應了。說他們會盡力教,但是能學多少就全靠那個男孩子自己了。

  雖然嬴霜葉和乙骨憂太的修行老師臨時更換了,但是五條悟也沒讓米格爾離開。

  因為張清儀和蓋雲的重點顯然是嬴霜葉,乙骨憂太是順帶的,且不知道他們會教多久。而五條悟對學生們修行的打算顯然不是十天半個月的,所以米格爾暫時還是和他們同行。

  張清儀和蓋雲對米格爾同行沒有反對,米格爾覺得能學到新的東西也很樂意。

  於是,嬴霜葉的非洲之行從三個人變成五個人,每天的訓練情況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哎喲,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吃不得苦。」穿著一身灰色練功服的張清儀翹著腿坐在天台的邊沿,對著正各自扛著一個大木樁子做深蹲的嬴霜葉和乙骨憂太發出了嫌棄的聲音。

  「這有一百下嗎?腿就開始發顫啦?」

  之前和米格爾修行時,雖然有保證了每天的體能訓練,但是米格爾對兩人的指點重心全是技巧上的。現在換成了張清儀後,直接從基礎開始調整,因為他嫌他們倆的下盤太不穩了。

  「你們現在就是太依賴咒力了。

  武術講究的是什麼?武術講究的是煉體啊!基本功都沒打好,技巧學得再好也是虛的,自己的力量用不出來啊你說是不是小葉子?」

  額邊已經隱約沁出汗水的嬴霜葉努力調整著呼吸:「是。」

  「你說什麼?大聲點,老頭子耳背聽不見。」

  「是的!」

  在嬴霜葉說話間,張清儀的指尖一彈,「咻」的一聲一顆小石頭不輕不重地打到乙骨憂太的小腿上,但乙骨憂太卻感覺腿一麻,差點就要失去身體的重心。

  「發力點不對,再蹲下去點。」

  乙骨憂太雖然不能聽懂張清儀在說什麼,但是通過這幾天的訓練他隱約能根據對方的動作判斷出大概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對,於是默默回憶著最開始被指點過的動作要領,然後慢慢調整自己的動作。

  嬴霜葉還好,在穿越前她就有著不錯的身體素質,穿越後身體素質好像也有加強。

  但是乙骨憂太就不一樣了,他算是比較典型的四肢無力。

  即使經過了快一年的訓練,單從體能來講,乙骨憂太在術師中仍處於中下的水平。

  現在陡然換成了不能使用咒力強化自身的負重訓練,他和嬴霜葉的體能差距一下子就顯露了出來。

  張清儀沒有要求乙骨憂太一定要做到怎麼樣,只是在他實在扛不起那根木樁子之後,有些納悶地看向還勉強能夠堅持的嬴霜葉。

  「你們特級術師是不是要求體能不能太高啊?」

  嬴霜葉:……

  「不是、我們在一年前就是、普通人。」

  「哦?說說?」張清儀來了點興趣,雖然他們拿到了關於嬴霜葉和乙骨憂太的一部分情報,但是都是很官方的表面消息,關於他們的術式詳情和上高專之前的事情全都沒有。

  「我和憂太……」嬴霜葉有點後悔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要保持呼吸頻率深蹲,還要分心說話也太難了,「沒進高專前、對咒術一無所知……也沒、也沒訓練、過。」

  張清儀聞言揚眉:「純天賦型啊。不過也是,術師就是個吃天賦飯的。天賦不夠的別說一級,准一級都夠嗆。」

  說到了這個,出於好奇的張清儀還想問問嬴霜葉的術式,但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術師的術式情報是很重要也很私密的東西,有時候甚至會關系到性命,他現在貿然問出來,說不定會引來反感。

  等之後更熟悉一點再說吧。


第38章

  上午練體能和基本功, 下午則是進行招式和技巧類的教學。張清儀教身法格鬥,蓋雲教刀法。

  在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嬴霜葉就因為好奇從五條悟那裡聽來的關於蓋雲『飛花摘葉皆可傷人』這句話, 沒忍住詢問了一番, 然後得到了蓋雲的當場展示。

  當時只見她隨手摘下庭院裡的一片樹葉夾在指尖,隨後手腕輕輕一翻, 那片樹葉便倏地飛了出去, 像鋒利的刀片一樣嵌進了樹干裡。

  雖然大多數的咒術師也能做到將柔軟無害的東西當做武器來用, 但那都是用咒力對物品進行過加持過的。

  而蓋雲的這一手,是完完全全的身體力量和技巧。嬴霜葉三人不止看得目瞪口呆, 就連跟著蓋雲練習時都更來勁。看得一旁覺得自己受到冷落的張清儀咬牙不已。

  白天訓練完後,晚上也要出去溜達一圈, 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詛咒或者好吃的好玩的, 最後走得夠遠了就慢跑回去。

  如果是一般人, 張清儀和蓋雲不會把訓練排得這麼滿。因為訓練期間免不了一些跌打損傷, 如果年輕時仗著底子好不注意的話,等年紀大了就會為這個吃盡苦頭。

  但是在這兩個人裡, 乙骨憂太是會反轉術式的!

  訓練完了直接用反轉術式全身刷新一下, 又是好漢一條了。

  至於身體裡那些反轉術式無法消去的酸脹感和疲累感, 張清儀表示:這正好是鍛煉你們毅力和耐力的好時候。

  師父們下得去手狠練,徒弟們咬著牙跟上。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嬴霜葉和乙骨憂太在體術上面就像脫胎換骨一樣。

  特別是嬴霜葉, 她學習東西時過目不忘。再復雜的招式動作, 只要演示過一遍,她都能又對又快地還原出來。在用武器進行對戰時, 一個月前還在做她老師的米格爾, 現在在她手中完全討不了好!

  嬴霜葉具有如此高的天賦, 著實讓張清儀和蓋雲驚喜不已。

  對此,嬴霜葉面對兩位師父那如狼似虎的目光時,沒忍住往後退了一步,訕訕說:「其實是我的眼力和記憶力比較好。」

  聽到嬴霜葉的話,張清儀和蓋雲想起她的那只六眼。

  原本知道的時候就很好奇了,但是因為那個時候相處不久,怕貿然問起招來反感便一直壓抑著沒說。

  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這個女娃娃是會甜甜地叫他們師父的人了!

  「我聽說這個六眼能夠看穿對方的術式、能夠自動收集周圍的信息、能將咒力看得很清楚即使視野受阻也不會有影響?」張清儀盯著嬴霜葉那只藍眼睛十分好奇地問道。

  「嗯,在老師、五條老師身上的確是這樣,可是我只能在特定的一些情況下看到。」

  這一個月張清儀和蓋雲的傾囊相授嬴霜葉是能夠感覺到的,雖然隱約知道他們這樣做大概是為了增加一些自己對種花家的歸屬感,是有目的在前,但嬴霜葉仍為這種行為感動。

  所以現在在他們面前,只要不涉及其他人的隱私,他們問起的一些東西嬴霜葉都會如實地說。

  「那這麼說的話,你這只眼睛不是大部分時候沒什麼用,這不還是因為你的天賦嘛。」張清儀有些不滿嬴霜葉把功勞歸到六眼上去。

  「不是啦。」嬴霜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很多方面的確是有受到眼睛影響,但是體術的話其實是這只。」

  說著,嬴霜葉指了指自己那只金色的眼睛:「看過一次就能還原兩位師父的動作,因為這只眼睛變成金色的之後有了過目不忘的能力。」

  雖然嬴霜葉之前就有著不錯的記憶力,可是再好的記憶力和真正的過目不忘,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你這只眼睛還會變色的?」張清儀更加好奇了。

  嬴霜葉老實地說:「以前是很常見的琥珀瞳。那個時候的記憶力也和正常人差不多。」

  聽到嬴霜葉的話,蓋雲想起郵件裡附帶的有關嬴霜葉的照片。她當時還以為是拍攝原因導致那只金色的眼睛不明顯,沒想到是變了顏色。

  張清儀皺起了眉頭。

  他抱著手臂,看著面前一臉乖巧的嬴霜葉思索了一番:「小葉子啊,你這種想法要不得。」

  「啊?」

  「雖然不知道你以前經歷了什麼,也不知道你的老師是怎麼教你的。」張清儀難得露出了很嚴肅的表情,「但是天賦呢,是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用好的。」

  嬴霜葉愣住了,旁邊的蓋雲也看著嬴霜葉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神色。

  正在和米格爾打鬥的乙骨憂太也因為這邊一下子嚴肅起來的氣氛分了心,然後就被米格爾毫不客氣地打了一拳:「戰鬥時要專心。」

  「啊、是!」

  乙骨憂太重新打起精神來,不管是什麼,霜葉同學都能解決的吧。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你覺得五條悟是因為有了那雙眼睛才成為的現代最強咒術師嗎?換一個人也能做到這樣嗎?」張清儀問。

  「怎麼可能。」嬴霜葉想也不想地說,「六眼雖然很厲害,但是老師他更厲害啊。在沒有視野的情況下『看到』一切、會反轉術式還有領域展開,六眼只能算輔助吧。能夠自己領悟學會這些,就算沒有六眼,老師也是很厲害的一個人。」

  「那你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嘛,為什麼換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了?」

  「我……」嬴霜葉卡住了,「我這不一樣吧……」

  張清儀很耐心地問:「哪裡不一樣?」

  因為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不過是穿越時附帶的……金手指吧……

  面對張清儀的追問,不能回答這個問題的嬴霜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蓋雲想要找人解圍,但是沒想到反而招來了更多的問題。

  「小葉子知道《傷仲永》的故事嗎?」蓋雲問。

  嬴霜葉遲疑地點頭:「知道。」

  「方仲永是神童,但是後期他的父親不讓他學習,最後變得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蓋雲看著嬴霜葉的眼睛,語氣溫和地對她說,「所以,先天條件固然重要,但是自己的努力更重要。」

  「你的眼睛讓你過目不忘,可是習武並不是簡單地記住動作怎麼擺就可以了的。」

  「能否將動作精准利落地用出來,能否在對戰時見招拆招,有自己的戰鬥意識和判斷更重要。這些都是靠你自己本身練習得來的,天賦只起到基礎的作用,讓你的起點更高而已。」

  「應該要對自己的能力更自信一點,它是屬於你的一部分,而不是你屬於它。」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嬴霜葉還一直在想張清儀和蓋雲下午對她說的話。

  說起來……老師也曾經說過她應該要更自信一點。可是她覺得自己還挺自信的,就是這個眼睛……

  嬴霜葉撲進床鋪裡滾了一會兒後,沒忍住把悟喵叫了出來。

  白色的大貓咪出來後,先是睜著那雙圓溜溜的藍眼睛好奇地打量了周圍一圈,然後邁著矜持的步子湊近嬴霜葉,用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下巴。

  嬴霜葉把臉埋進貓咪柔軟的皮毛裡,然後抱住它狠狠吸了一大口。

  有貓真的太棒了!而且還是不會對自己發脾氣,任擼任親的貓咪!

  再重復一次,山海經永遠的神!

  嬴霜葉是因為想起了五條悟,才沒忍住把悟喵叫出來的。但是沒想到擼了一會兒這只既視感過強的貓咪後,反而更加想和老師說話了。

  她抱著貓趴在床上,

  看著通訊錄裡的名字有些猶豫。

  霓虹和肯尼亞的時差是6個小時,那也就是說那邊現在還是凌晨……這個時候打電話還是算了吧。

  把手機丟到一邊後,嬴霜葉抱著貓翻了個身,用雙手把它舉起來。

  被托著前肢舉起來的悟喵後腿踩在嬴霜葉身上,身後兩條大尾巴的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

  它乖巧地低頭望著她,那雙湛藍的眼睛就像溫柔的海。

  啊……

  被眼神殺的嬴霜葉又用力地親了它一下。

  貓這種生物也太可愛了吧?簡直對人類特攻啊!

  嬴霜葉雖然是在接受張清儀和蓋雲的訓練,但是他們在非洲游歷的行程還是不變的。

  每個不同的國家誕生出來的詛咒都不一樣,風土人情也各有特點,他們看得多了之後,不止是對自己的術式有更多的感悟,看事情的角度也會變得不一樣。

  上午例行的訓練結束後,米格爾帶著眾人去了一家極具當地風味的餐廳。在米格爾的推薦下,大家根據自己的飲食習慣各自點了不同類型的食物。

  張清儀和蓋雲習慣點單獨的炒菜,乙骨憂太是薄餅加土豆燉牛肉的組合,嬴霜葉則是點了一種叫Pilau的肯尼亞菜。說是菜,其實是用肉湯、雞肉還有蔬菜一起做的米飯。米格爾說裡面還加了各種肯尼亞當地風味的香料,吃起來十分美味。

  現在正值飯點,餐館內外都很熱鬧。

  坐在喧鬧環境中的嬴霜葉剛拿起勺子准備品嘗一下米格爾極力推薦的食物,就像忽然看到了什麼一樣猛地偏頭。

  因為她的動作,同桌的其他人也好奇地跟著往外看去。但是還沒等他們的目光落定,眼睛的余光就看到身邊竄出去一道白色的影子。

  「老師!」

  嬴霜葉像一尾瑩白的魚,靈巧地繞開了路上所有的人直奔那個正朝這邊走過來的白發男人。

  臉上戴著深色墨鏡,穿著白色襯衫的五條悟很自然地伸手接住撲過來的女孩子,含笑的語氣裡似乎有些驚奇:「好久不見啊,霜葉這麼熱情的嗎?」

  「因為很久都沒有看到老師了。」反應過來的嬴霜葉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五條悟自己站好,然後又想起什麼,仰著臉語速飛快地問,「老師你怎麼來了吃飯了嗎?」

  「飛機餐,不過這次的意外還可以,但是楓糖漿要是再甜一點大概就更完美了。至於為什麼來了——」說著,五條悟抬手敲了一下嬴霜葉的腦袋,「老師在霜葉心目中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當然是來看看我可愛的學生們在外面過得怎麼樣啦,總不能真的把你們丟在外面不管了吧?」

  從嬴霜葉吃痛的聲音來判斷,五條悟剛剛敲的那一下絕對不輕,但是抱著腦袋的嬴霜葉臉上的表情卻很開心。

  「很痛啊……只是看到老師太激動了順口問的嘛。」

  女孩子帶著抱怨的撒嬌讓五條悟笑了一下,然後看向那一桌子正表情各異地看著他的人:「看來霜葉這些日子和新師父相處得不錯嘛。」

  那種眼神簡直恨不得要把他扎穿了欸,他明明沒做什麼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下意識扭過頭,看到張清儀他們臉上有些古怪的表情後,她的臉上一下子燒了起來,腳趾也忍不住要開始摳地了。

  啊,糟糕。之前還在想著要找時間打電話的老師忽然出現在面前,她一時激動都忘記現在是什麼場合了。


第39章

  遠在霓虹的五條悟忽然出現在這裡顯然是有事情要說。

  吃過飯後, 眾人找了一家環境幽靜的咖啡廳坐下來吃飯後甜點。

  但是一行人才剛坐下,五條悟就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給嬴霜葉塞了紙幣,指使她去外面那個冰淇淋車給自己買要加超多配料的冰淇淋。

  對跑腿這種事情習以為常的嬴霜葉點了下頭, 又詢問了兩位師父要不要吃冰淇淋後, 就拿著錢出去了。和她一起去的還有乙骨憂太。

  見嬴霜葉和乙骨憂太都走了,米格爾也很自覺地去吧台點飲料了。

  「所以,五條先生將小葉子支走的理由是什麼?」不喜歡繞圈子的蓋雲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原來你會說日語啊。」單手搭在沙發上,坐姿有些隨意的五條悟語氣含笑地說。

  「常年在外, 打交道的人多了會的自然也就多了。上次需要翻譯, 是因為官方場合。」

  「官方場合啊。」五條悟若有所思地復述了這幾個字後,抬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露出那雙藍眼睛看向面前兩位氣勢內斂卻又感覺銳利無比的咒術師,「你們想把霜葉帶回去?」

  「她不是霓虹人。」

  「但也沒有證據是種花家的人吧。」

  「只要她承認的話,就可以是。」

  「那反過來說也可以啊。」

  「不。」蓋雲看著面前年輕的最強術師,語氣篤定地說,「霜葉永遠不會說自己是霓虹人。」

  五條悟盯著蓋雲看了一會兒,然後往後倒進沙發的靠背裡,語氣不變地說:「這麼有信心……霜葉承認過自己來自種花家了?啊,不過也是,她要不是種花家的人,你們也不會說要教她。」

  那這樣的話,種花家那邊為什麼查不出消息?

  不會說日語的張清儀感覺自己好像被排擠了,他看了看神情輕松的五條悟,又看看蓋雲,催促地說:「你們說什麼呢, 問問他到底怎麼教孩子的!體術教得勉強也就算了, 怎麼連最基本的自我認同也沒教好啊!不會教就換人!」

  聽到張清儀的話, 五條悟的眉梢輕揚:「張老先生看起來對我的意見很大啊。」

  五條悟忽然蹦出來的一句中文讓張清儀和蓋雲都愣了下,張清儀倏地扭頭,表情不善地瞪圓眼睛:「你會說中文?!」

  「一點點。」五條悟笑眯眯地說完後,語氣正經了一點,「我的確是沒什麼時間教霜葉體術才把她送出來的。不過『自我認同』又是怎麼回事?」

  「你連這個都沒有察覺到嗎?!」張清儀有些生氣地說,「她潛意識裡把自己現在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歸功於那雙特殊的眼睛!這不是就把天賦和自我分開了嗎,這想法怎麼可以!」

  聽完張清儀的話之後,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日語和蓋雲確認了一遍張清儀的意思。

  「沒錯,這就是我們想和你說的。」蓋雲點頭,「霜葉這種心態要不得。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可長久下去的話,她的實力越厲害,內心就會越自卑,最後否定自己。」

  五條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語氣裡的輕快褪去了:「的確是有忽略了這一點。」

  五條悟想起嬴霜葉之前和自己說過『因為有這只眼睛才覺得自己是和這個世界有聯系的』,他當時只以為不記得過去、沒有家人,可以說在這個世界上幾乎一無所有的她想要找一個感情寄托。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不過……也跟他的一些教學方式有關吧,最開始的訓練都是圍繞著那只六眼來的。大概讓霜葉誤會了。

  五條悟這個態度倒讓張清儀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張了下嘴,最後還是板著臉:「你要是沒時間教她,就讓我們來。好好一個小姑娘什麼東西都學得一個四不像。」

  其實張清儀還想說摟摟抱抱的像什麼樣子,但是他又一想,現在的年輕人的確不像他們那個時候和異性對上個眼神都會臉紅害羞,國外甚至還有些貼面禮什麼的。而且小葉子和五條悟的態度都很自然,他要是特意說出來,好像顯得是他太大驚小怪,於是就按耐住沒說了。

  蓋雲覺得五條悟既然之前就很爽快地答應讓嬴霜葉跟著他們學習,這會兒肯定也不會反悔,於是又把話題拉回最初:「五條先生是為何想要支走小葉子?」

  「嗯?」五條悟發出一聲疑惑輕哼,然後笑著說,「我沒有想要支走霜葉啊,單純讓她去跑腿買點東西而已。」

  張清儀&蓋雲:???

  五條悟千裡迢迢跑來非洲,當然不僅僅是看看學生們在外面過得怎麼樣,還有其他的事情想要他們去做,或者說是讓乙骨憂太去做。

  「找黑繩?」

  「對。那個繩子裡編織了十分罕見的詛咒,可以擾亂術式。」

  但是旁邊的米格爾聽了,表情就不那麼愉快了:「黑繩在新宿的時候已經被你全部破壞了。」

  「所以才說去找嘛。」聲音輕快地五條悟毫無負擔地說,「我記得你說過,那是你家鄉的咒術師們編織的吧。」

  聞言,米格爾的臉上露出了絕對稱不上和善的表情。

  嬴霜葉和乙骨憂太面面相覷了一眼後,有些疑惑地問:「找個做什麼?」

  「做一些准備而已。」五條悟表情不變地含笑說,「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沒關系。不過呢,畢竟是找東西讓太多人知道也不好,所以這件事就拜托憂太去做了,霜葉那邊……就先跟著那兩位繼續學習吧。」

  簡單地把事情說完後,五條悟又檢查了學生們的修行成果,而米格爾則是果斷地閃人,稱五條悟沒走之前他絕對不會回來!

  因為是在鬧市區,五條悟找了塊沒人的空地隨意和學生們過了幾招後就停下了。

  「進步超大的欸你們。」

  聽到老師的肯定,嬴霜葉和乙骨憂太的臉上都露出很高興的笑容。

  「畢竟是修行嘛。」

  「每天都有在好好努力的!」

  五條悟笑眯眯地抬起雙手揉了揉學生們的頭發。

  他的手放下來時,乙骨憂太眨了下眼睛,然後微笑地說:「我有點口渴想去買飲料,老師和霜葉同學要嗎?」

  「隨便挑一個當地風味的飲料好了。」五條悟說。

  「好的。那霜葉同學呢?」

  「啊……可樂吧。」

  目送乙骨憂太離開後,嬴霜葉仰頭看向身邊的人:「老師是有話想對我說嗎?」

  「這都被你發現啦,我的動作應該還挺小心的?」

  「畢竟才吃過冰淇淋沒多久啊,而且憂太也不怎麼愛喝飲料。」

  「唔,所以這是敗給了熟悉程度嗎?」五條悟感慨了一聲後,聲音正經了一些,「霜葉的兩位新師父和我說了一些事情。」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愣了愣,想起了高專那邊和種花家聯系過的事情。

  「……什麼事?」

  五條悟看了嬴霜葉一眼,抬手用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又收回手:「霜葉對這雙眼睛是怎麼看的呢?」

  五條悟是嬴霜葉的老師,又是她最信賴的人,自然是知道她那只金色的眼睛有著什麼樣的能力。

  嬴霜葉知道五條悟要說什麼了,她抬手摸了摸剛剛被五條悟碰過的地方:「很厲害。因為老師說過眼睛是我的,鑰匙也在我自己手裡,所以有在接受它就是自己的天賦。但是……偶爾還是會想我是因為有這雙眼睛,才能做到今天這個樣子的,這是沒辦法否認的事實。」

  嬴霜葉知道自己

  的這種想法不太對,因為能夠成為咒術師的人,全都是先天條件決定的,這本來就是一種『因為有這種能力,所以才能成為咒術師』的事情。

  但是她的情況和其他人又有些不一樣——

  「畢竟不是生來就有的嘛,而且……」嬴霜葉笑了一下,然後說,「還有一只是六眼。所以,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完全認同自己。」

  「霜葉長大了啊。」

  「啊?」

  「本來有在想『要怎麼才能把小朋友從牛角尖裡拉出來』,為此還苦惱了一會兒呢。」五條悟說,「但是霜葉現在已經能夠好好面對自己了啊,不再是以前那個被問到問題後,會茫然得哭出來的孩子了欸。」

  嬴霜葉覺得自己在五條悟心裡那個『愛哭』的標簽大概是甩不掉了,但現在聽到他這麼說還是很開心的:「因為有和老師約定過『要成為能夠和老師並肩同行的咒術師』啊,總要有一些進步才行吧。」

  她說話時,那雙漂亮的異色瞳流光溢彩又生氣勃勃,讓五條悟不禁微微地笑起來:「那這麼說起來,還是我教得好嘛!」

  「當然啦。」嬴霜葉聽到五條悟那得意的上揚語氣,忍俊不禁地點頭,「老師最好了。」

  五條悟是抽時間來非洲的,把事情都交待完之後,他連夜就回去了。

  乙骨憂太和米格爾也在第二天的時候同張清儀和蓋雲告別,原本熱鬧的隊伍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人。

  把乙骨憂太和米格爾送走後,嬴霜葉很鄭重地朝張清儀和蓋雲道謝。

  「謝謝清儀師父和雲師父,讓你們擔心了。我會好好正視自己的天賦的。」

  張清儀和蓋雲會對五條悟說起這件事,代表他們是真的把嬴霜葉當做自己的徒弟來看的。但是嬴霜葉沒辦法告知他們更多關於眼睛的事情,只能向他們道謝然後請他們放心。

  蓋雲仔細看了女孩子的表情,發現她並不是在逞能或者敷衍後,語氣欣慰地說:「你能夠想清楚就好。」

  「練武不僅是煉體,還要煉心。」張清儀一臉高深地說,但是下一秒就因為嬴霜葉的話破功了。

  「煉心?」嬴霜葉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又不可思議地問,「原來走火入魔這個說法是真的嗎?」

  張清儀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後瞪大眼睛:「你哪聽來的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走火入魔,當自己玄幻修仙呢?!」

  「欸?不是嗎?習武之人的心魔什麼的,這裡沒有嗎?」嬴霜葉不禁去看蓋雲,既然傳說中的內力概念都蹦出來了,再有個心魔什麼的……也很正常吧?

  要不是覺得太離譜,她還想問問御劍飛行呢!

  聽到嬴霜葉的話,張清儀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少看點網絡小說!」

  蓋雲也沒忍住笑起來:「非要說的話,如果一直不能面對自己的天賦,也是一種心魔吧或者說瓶頸期。」

  知道是自己想太多的嬴霜葉訕訕地笑了下。

  見她這個樣子,張清儀的眼睛轉了轉,然後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小葉子啊。」

  「嗯?」

  「這麼好奇的話,要跟我們回種花家看看嗎?去看看習武之人的……咳,心魔?」


第40章

  嬴霜葉雖然沒有種花家的簽證, 但是這對張清儀和蓋雲來說只要和人打聲招呼就行了。

  林立的高樓飛快地從車窗外掠過去,滿眼的方塊字看得嬴霜葉手心微微冒汗。

  坐在副駕駛的張清儀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一直挨著車窗往外看的女孩子, 語氣如常地問:「小葉子晚上想吃什麼?不管哪裡的菜, 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味道正宗的。」

  「火鍋!」眼眸一亮的嬴霜葉倏地扭頭,一點猶豫都不帶地說,「不要吃鴛鴦的!」

  聽到嬴霜葉的話,張清儀的臉色陡然一變, 蓋雲和開車的司機紛紛忍笑。

  嬴霜葉感受到車內這微妙的氣氛, 眨了眨眼睛:「清儀師父是不能吃辣嗎?」

  問完之後,女孩子有些遺憾地改口說:「那吃鴛鴦鍋吧。」

  但是張清儀不干了:「誰說我不能吃辣了?!就吃紅鍋!」

  這種語氣……說她不是種花家長大的他把名字倒過來寫!!!

  火鍋店的老板顯然認識張清儀和蓋雲,他來打招呼時,看到桌上那色澤紅艷的火鍋,沒忍住說:「張老今天打賭又打輸了?」

  「去去去!」張清儀十分嫌棄地擺手,「看你的店去少在這裡摻和。」

  老板也不介意,他和蓋雲打過招呼,又看了一眼陌生的嬴霜葉,見張清儀和蓋雲沒有介紹這個小姑娘的意思之後就樂呵呵地走了。

  不過老板剛走沒多久,就有服務員送來了一瓦罐清雞湯。

  張清儀看到湯後,臉色稍緩。蓋雲在包間裡只剩下他們三個人後,看向一直乖乖的沒有說話的嬴霜葉。

  「你的身份有些復雜,霓虹那邊又比較亂,現在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你跟我們在一起比較好。」

  蓋雲沒有明說,但嬴霜葉隱約知道她說的『太多人』是指霓虹那邊,畢竟高層那些爛橘子是什麼德行嬴霜葉也清楚。可以說, 蓋雲他們不和人介紹她, 其實是在為她著想。

  如果她現在決定要回來, 那當然是越多人知道她現在在種花家就越好。

  可事情剛好相反,她還是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並且來歷不明的那種。如果被那邊的高層知道私下裡和這邊接觸的話,會徒生許多事端。

  「我知道的,謝謝兩位師父。」

  這家火鍋店的鍋底的確很正宗,喜歡吃辣並且能吃辣的嬴霜葉和蓋雲都吃得額頭冒汗,更別說對辣度接受沒那好的張清儀了。

  嬴霜葉有些好笑地無視了張清儀悄悄用雞湯涮第二次的行為,專心吃自己的。

  吃完飯後,蓋雲提出要不要出去逛一逛,嬴霜葉欣然接受。

  但是本來很開心的嬴霜葉,在繁華的商業街上逛了一會兒後,唇角的笑意微微落下了一點。

  這座城市她在暑假時和朋友一起來玩過來。

  她記得,她原本的世界裡,這條街上有一個非常標志性的建築的。

  這邊雖然也有地標性建築,可明顯不是同一個。

  ……

  雖然概念上是一樣的,但她到底,還是回不去了啊。

  清晨,嬴霜葉在歡快的鳥鳴聲中醒來。

  她才在房間裡洗漱完,就聽到了外面隱約傳來的練功的聲音。

  嬴霜葉換好衣服出門後,跟著聲音找到了正在練功的人。

  一男一女,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正在張清儀的監督下練習拳法。

  「近身要快,氣要下沉。怎麼學了這麼久,發力點還是會出問題呢?」說著,張清儀背起一只手,自言自語,「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嬴霜葉才看了兩眼,就被張清儀發現了。

  「來來來,小葉子你來。」

  忽然變得和藹可親的語氣讓正在練功的兩人沒忍住轉頭去看嬴霜葉,然後就被張清儀罵了:「練功要專心!東張西望像什麼樣子!」

  被罵的兩人當即撇了下嘴,收回目光繼續專心練習。

  嬴霜葉走到張清儀旁邊時聽到他說:「你挑一個?」

  嬴霜葉想他大概是讓自己挑一個切磋一下,於是短暫地思索了一下之後選了那個女孩子。

  「先停一下,姿言你來。」

  叫做姿言的女孩子上前,看向嬴霜葉的眼神裡滿滿都是掩不住地好奇。

  「小葉子,爺爺的關門弟子。」張清儀有些得意地說,「現在讓小葉子來替爺爺檢查一下你們在家有沒有偷懶。」

  聽到張清儀的話,張姿言驚訝地睜大眼睛:「爺爺你什麼時候收的關門弟子?!」

  「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那這有什麼可打的啊?!」

  「嘿,我平常怎麼教你的,不要輕敵,不要輕敵!」

  「可是一個多月前欸,我從四歲開始習武啊爺爺!」

  「是啊,你從四歲開始習武要是還打輸了,丟人可就丟大發了。」張清儀無慈悲地說。

  「太瞧不起我了吧!」張姿言看向嬴霜葉,帶著一些情緒地朝她行了一個抱拳禮,「請賜教!」

  嬴霜葉:……

  這仇恨拉的,果然只有雲師父最靠譜了。

  「請賜教。」嬴霜葉說。

  兩個女孩子在場中打了起來。

  之前和張姿言一起練功的少年看了一會兒場中竟然勢均力敵的打鬥後,驚訝又疑惑地問:「爺爺,你這位關門弟子,是帶藝從師的吧?」

  「是學了一些,不過滿打滿算,也就學了不到16個月吧?」

  「真的假的?只有一年多?!」

  「所以啊,我平時讓你們戒驕戒躁,就是不聽。」張清儀抬手揪了一下男生的耳朵,「這下知道人外有人怎麼寫了吧?」

  場中。

  張姿言提膝格擋住嬴霜葉的掃腿,企圖順勢膝頂,壓下嬴霜葉的腿。

  但是她沒想到嬴霜葉的反應奇快,在瞬間就看破她的意圖不說,還在她的膝蓋撞過來時借力順勢收腿,並且手臂迅速變招屈肘下砸,和她還在往前的膝頂硬碰硬。

  強勁的力道將兩人都往後震退了一步。

  後退的張姿言還在驚訝於嬴霜葉竟然反應如此之快時,嬴霜葉就已經穩定好了重心,發起了追擊。

  嬴霜葉的抬腿側踹來得又急又重,張姿言雖然憑借著多年來的訓練養成的戰鬥意識後仰躲過了,但是忙於躲閃的她已然失去了戰鬥的主導權。

  在嬴霜葉接二連二的追擊中,張姿言心一橫,寧願硬接嬴霜葉一腿摔出去都不願再繼續防御。

  她得用受擊拉開距離,把主動權拿回來!

  早就做好准備的張姿言在摔倒在地時就地一滾,隨即手臂和腳腕同時發力起身,躍步飛踢嬴霜葉。

  嬴霜葉抬臂格擋住張姿言的瞬間,張姿言順勢旋身,手掌下劈。

  此時的張姿言早就沒有了一開始不以為然的心理,她只知道,如果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待,她會輸!

  嬴霜葉被張姿言的這一掌砍得肩膀一歪,旋即順勢反手去抓她。兩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守交換。

  原本由於莫名其妙被爺爺教訓了而心有不滿的少年,也慢慢因為場中膠著的打鬥震驚不已。因為他發現,那個白發女孩子竟然是一邊打一邊學?!

  一開始面,她對張姿言時使用的招式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幾招,但是現在,她幾乎把張姿言用過的招式一個接一個的還原出來!

  不會吧?!真的假的,是不是爺

  爺之前教過,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用到實戰裡啊?

  但是,張清儀的話打破了男孩子的僥幸。

  「『遇強則強』這個詞語簡直就是給小葉子量身打造的嘛。」張清儀十分滿意地說,「跟著姿言這個丫頭學也太浪費了——好了!停!」

  纏鬥在一起的女孩子們聽到聲音後默契地停手後退。

  「怎麼樣啊姿言,爺爺的關門弟子不錯吧。」張清儀得意地對孫女說。

  張姿言喘息地抹了把臉:「她只學了一個月?」

  「爺爺什麼時候騙過你了。」張清儀不滿地挑起眉,「早就告誡過你們,不要因為一時得意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這還只是體術呢,加上咒力你早就輸了。」

  張姿言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有些憋屈地閉上嘴,不說話了。

  張姿言對嬴霜葉並沒有什麼不滿,只是不樂意被自己爺爺看不起而已。在意識到的確是她有些自負了之後,很快就放下之前的情緒認真地投入訓練中。

  中場休息時,張姿言看著嬴霜葉的異瞳,率先湊過去打招呼。

  「我叫張姿言,你呢?」

  「嬴霜葉。」

  「你的眼睛天生異瞳嗎?而且還是白頭發,也太帥了吧!」

  看著張姿言那似乎有些羨慕又喜歡的神色,嬴霜葉不禁想:白毛不愧是一個對種花家特攻的發色呢。

  「嗯,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天生的。」嬴霜葉點頭,反正不是人力能控制的,那就和天生的差不多吧。

  另外那名少年也過來了。

  「你剛剛的比試裡,後面用的那些招式是現學的嗎?」

  旁觀者清,少年比張姿言更直觀地感受到嬴霜葉的天賦。

  聽到少年的話,張姿言頓了一下,有些愣愣地說:「不會吧???」

  「嗯,我記憶比較好。」嬴霜葉委婉地說。

  但是一旁的張清儀不樂意了,他今天就要好好給家裡這兩個小兔崽子潑潑冷水,啊不是,冰水!

  「什麼記憶力比較好——」張清儀用力拍拍嬴霜葉的肩膀,「小葉子過目不忘。你以為我為什麼叫停,還不是怕她跟著你學壞了!」

  領教過嬴霜葉實力的張姿言在此時選擇無視了自家爺爺的話,興致勃勃地看著嬴霜葉:「真的過目不忘嗎?我能試試嗎?!」

  嬴霜葉點頭:「可以。」

  得到嬴霜葉的同意,張姿言立即拉著她往外走,那名少年猶豫了一下也迅速跟上。

  原本還很熱鬧的演武場頓時只剩下了張清儀一個人站在原地衝他們喊:「嘿我說,練功呢?!」

  「現在不是休息時間嗎?」張姿言頭也不回地擺手,「玩一下就回來!」

  張姿言把嬴霜葉帶到了一個小花園裡。

  眼下正值五月,園子裡的月季和丁香開得熱熱鬧鬧,空氣裡浮動著淡淡的幽香。

  「也別說我故意為難,爺爺都那麼誇你了,不拿點高難度的東西展示一下,怎麼想都不得勁,你說對吧?」

  「嗯。」嬴霜葉能理解,畢竟張姿言一看就是天之嬌女,現在陡然出現自己這麼一個人,心裡有不服氣很正常。

  「真爽快!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張姿言彎起眼睛笑了一下,然後指著面前的花圃說,「把這裡的花記下來,需要給你多久時間?」

  嬴霜葉往花圃看過去:「具體是哪裡到哪裡?」

  「就這片竹籬笆圍起來的。」

  「可以了。」

  「真的?」張姿言驚訝地扭頭,「到時候翻車了我可是會嘲笑你的。」

  嬴霜葉聞言笑起來:「沒關系,翻車了你就嘲笑我吧。」

  「那行。你現在轉過身去。」

  嬴霜葉依言轉過身,然後就聽張姿言說:「我們等會從花圃裡摘一朵花,等你轉過來之後,告訴我摘的哪裡就行了。」

  說著,張姿言朝跟來的少年使了個眼色,少年當即抬腿進入花圃,在裡面轉了一圈後,摘下了一朵並不起眼的花,收進口袋裡。

  少年出來在身旁站定後,張姿言才讓嬴霜葉轉身。

  嬴霜葉仔細打量著花圃,雖然少年在花圃裡的行動擾亂了一些花枝,但是也給嬴霜葉提供了他的行動路線。

  用這些並不明顯的痕跡和記憶裡的對比之後,嬴霜葉很快就正確找到了被少年摘花的那從薔薇。

  張姿言和少年在嬴霜葉指出那從薔薇時還企圖掙扎一下,想要詢問具體是哪裡,但是沒想到嬴霜葉說:「摘下來的那朵,還是個將開未開的花苞。」

  聞言,少年頓時露出一臉「你是我的神」的表情,掏出了藏在練功服口袋裡的花,果然是一朵還沒有完全綻開的粉色薔薇。

  「你也太離譜了吧?!」

  「文科狀元沒你我不看!」

  「我其實是理科生……」

  「牛逼!」

  「大佬!」

  少年人們的友誼有時候就是來得這麼奇妙,嬴霜葉因為這件事迅速和張家兄妹成為了朋友。

  不過他們還在上學,只有周末才回來這個中式的大宅子,嬴霜葉平時大多還是跟著張清儀或者蓋雲訓練。有時候張清儀也會讓他的兒子,也就是張姿言的父親來指點她。

  嬴霜葉最喜歡的就是張家的那個梅花樁。

  最開始在梅花樁上練身法時,她經常沒辦法在打鬥間兼顧腳下小小的木樁,從上面重心不穩地摔下來。

  但是摔了幾天後,嬴霜葉的動作就越來越行雲流水,在攻守交換間能夠做到虛虛實實,快而不亂。

  每天都被訓練塞滿的日子過得很快,當聽到張姿言說起要准備期末考試,後面兩周都不回來時,嬴霜葉驚覺主線要開始了!

  記掛著主線這回事的嬴霜葉匆匆忙忙地去找了張清儀,跟他說自己要回霓虹的事情。

  嬴霜葉才來不過一個多月就要走,張清儀自然是不樂意。

  「你著急回去做什麼?才學了一個八極拳啊,上次不是說還想學太極嗎?而且別說我,你雲師父也不會同意的,雙刀才入門吧?」

  嬴霜葉雖然有著過目不忘的天賦,將學習的起點直接拉到了大多數人的終點,但是張清儀和蓋雲並沒有一股腦地教她很多東西。

  畢竟貪多嚼不爛。

  記性好,不代表戰鬥意識好,要能夠在實戰中靈活運用才算是真正的學會。

  我回去救命!雖然不是救別人,但很可能是救我自己的命!嬴霜葉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是不能這麼說。

  「師父之前問我為什麼不回種花家的時候,我不是說覺得自己有事沒做嗎?剛剛我就是突然覺得,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催我回高專。」

  聽到嬴霜葉有些離譜的話,張清儀不禁皺起眉。

  他第一反應就是覺得小孩子在找理由了,可想到嬴霜葉和自己家那幾個小兔崽子不一樣,而且看起來還有些著急。

  「這樣。」張清儀說,「現在要走也可以,但是走之前讓老頭子看看你這段時間到底學得怎麼樣了。要是沒什麼進步的回去,我在五條悟面前放的話不就是打自己臉了嗎?!」

  「嗯。」嬴霜葉點了下頭,然後好奇地問,「師父你和老師說什麼了?」

  「哦,讓他不會教別教。」

  「……」嬴霜葉沉默了一會兒,沒忍住小聲反駁,「老師很厲害的,只是太忙了。」

  嬴霜葉護著五條悟的行為讓張清儀瞪大了眼睛:「嘿,你這個娃娃——」

  「啊咳咳,我們去演武場打嗎師父?!」


第41章

  嬴霜葉要回去東京高專的事情張清儀通知了蓋雲。

  所以, 當天張清儀就和蓋雲給嬴霜葉來了一場校考,想要看看她現在的真實水平。

  蓋雲知道張清儀是個急性子,於是讓他先。

  「對一個咒術師來說, 體術最後還是要和咒術或者咒力結合到一起的。老頭子本來打算下一個月再進行這一步的,但是沒想要你現在就要走。」穿著一身寬松練功服的張清儀背著一只手, 很有高人風範地看著嬴霜葉,「這場校考, 我們用咒力打。」

  咒力操控得好的話,對咒術師的加成是巨大的。張清儀這話就代表著,這場打鬥在速度和力量上, 都是以往所不能及的。

  至於張清儀為什麼不說用術式打,那是因為他知道嬴霜葉是式神使。雖然戰鬥時和式神的配合也很重要,但現在主要看的是她本人的能力。

  「好的。」

  「這次就不讓你先手了, 你雲師父做裁判。」

  不管是什麼樣的比試, 占據先手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平常的練習中張清儀都讓嬴霜葉主動進攻,是因為要通過她的進攻來找到她的不足之處加以指正。

  但是既然是考試的話,就不一樣了。所有的優勢, 都需要靠她自己建立。

  場邊觀戰的蓋雲聽到張清儀的話後揚聲說:「倒計時3秒。」

  嬴霜葉深呼吸了一下, 她緩緩拉開架勢時, 身體裡的咒力隨著吐出的氣息活躍起來。

  「3、2、1,開始!」

  蓋雲的話音還未落下, 場中的嬴霜葉和張清儀的身影幾乎同時一閃, 消失在了原地戰作一團。

  張清儀的招式動作看似輕柔, 但實際上落下來的力道重如千鈞, 而且還像藕斷絲連的糖一樣黏人怎麼都拉不開距離, 一著不慎就會被一拳捶個正著。

  被咒力加持過的身法快了數倍, 嬴霜葉在最初因為不適應而吃了幾招後, 迅速就調整過來了。

  纏鬥間,當張清儀的又一次進攻來臨時,嬴霜葉及時地抵掌攔住了他的肘擊。

  經驗豐富的張清儀早就預料到她的應對,看似不慌不忙,實則閃電般地扭腰穿臂,將全身的力量都擊中在肩部去撞擊嬴霜葉。

  這是傳統武術八極拳裡聞名的打法——貼身靠。

  如果被這一下撞到的話,受擊方會被打飛出去不說,還會帶來極大的傷害。

  而且張清儀本身就是武術大家,能在如此近距離之下躲過他攻擊的人,整個種花家數不出一掌之數,可見張清儀的校考是一點水都沒放。

  但是嬴霜葉這麼些天也不是白學的,她會八極拳,自然也會破招之法。

  並且她對咒力的感知和操作都遠超一般人,別人拍馬也及不上的反應能力,對她來說只在心念之間。

  換句話說,只要她察覺到了就能躲開。不過嬴霜葉卻沒有選擇躲避。

  八極拳還有一個最大的特色就是步步緊逼,手腳相隨。一味閃躲的話,就會像第一天來時和張姿言打的時候那樣,被對方的攻勢牽著鼻子走。

  所以,嬴霜葉仗著自己的咒力優勢選擇了硬抗。

  「轟!」

  兩股強勁的咒力相撞,氣浪炸開,腳下的地面不堪重負地裂開大坑,在周圍掀起了塵土。

  嬴霜葉因為無法抗拒的強橫力道往後小退了兩步,但是作為進攻方的張清儀也被她的力量反震了半步。

  同時後退的兩人又幾乎是在同時止住身形,繼續朝對方發起進攻,速度之快,外人只能看到殘影。

  張清儀越打越覺得滿意又不滿。

  滿意的是,嬴霜葉真的是時時刻刻都在進步,見招拆招、隨機應變這兩個詞語在她身上完全體現了出來。再給她一

  年、不,或許都不要一年,她的體術方面就完全可以追上自己。

  一個接觸體術不過一年多的孩子能和自己打成這樣,說出去都是天方夜譚的故事,但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真是應了那句話,一個人有天賦不可怕,有天賦又有悟性時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有天賦有悟性,還努力。

  他能收到一個這樣的徒弟,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但正是這樣,他有多滿意就有多不滿。

  這塊玉在雕琢到一半的時候要跑了,更重要的是,她現在還不是自家的!

  想到這裡,張清儀的出手越來越狠,越來越快,嬴霜葉幾乎是在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在應對。

  兩人的攻守交錯似疾風驟雨般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偶爾還會傳來咒力相撞的鳴爆聲。

  那拳腳相接時的鈍響聽得旁觀張姿言頭皮發麻,但打鬥的兩人卻絲毫沒有被影響到,仿佛那些沉重的攻擊並不是打在他們身上一樣。

  在張清儀那個猝不及防的掃堂腿過來時,嬴霜葉腳下的重心正因為抵擋前一擊那重如山岳的轉身肘後有些不穩。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張清儀這一腿絕對會命中,對嬴霜葉造成不小的傷害時,嬴霜葉在電光火石間調整了力道,在受擊的瞬間順勢後仰翻身。

  雖然看起來好像很容易做到,但是要在受到外力的干擾下,精准地控制身體做出想要的反應是很難的。

  這一個極為漂亮的後空翻不僅順勢卸掉了張清儀的踢過來的力道,還拉開了距離,讓張清儀的攻擊間隔出現了一些空隙,也給嬴霜葉自己創造了還擊的條件。

  從半空落下,嬴霜葉腳尖點地的瞬間,地面出現了蛛網一樣的裂痕。她鬼魅般地閃至張清儀的身側,提膝橫踹。

  這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嬴霜葉的速度快到就連站在旁邊觀戰的蓋雲都沒能看清她的動作。

  張清儀感覺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在極大的危機感下,他的身體反應快過大腦,憑借本能反應雙手交叉下壓蓋住了嬴霜葉的頂膝。

  可沒想到的是,他雖然堪堪蓋住了攻擊,但攔擋的動作卻擋不住那黑色的閃光。

  黑閃,是打擊與咒力衝突的誤差小於0.000001秒之內產生的空間扭曲。用出黑閃時,打擊的威力通常是平時的2.5次方。【1】

  換句話說,就是暴擊了。

  張清儀被恐怖的力道打飛出去,翻滾出數十米的距離,在地上拉出了一道深刻的痕跡才堪堪止住身形。

  嬴霜葉因為這意外的一擊停下了攻擊,小跑過去:「您沒事吧?」

  「沒事。」震驚過後的張清儀心情十分復雜。

  黑閃是接近咒力核心的必經之途,有過黑閃經驗的人和沒有經歷過黑閃的人對咒力的理解完全是兩種概念。

  但是沒有術師可以主動地用出黑閃,包括這個世界的天花板五條悟在內。

  因為術師觸發黑閃時,精神肯定是高度集中且毫無雜念的。

  在這時,平時需要刻意操控的咒力會像呼吸一般自然流轉,所以才能達到那小於0.000001秒的誤差。

  確認張清儀沒事後,嬴霜葉這才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沒想到在這裡用出了黑閃……

  「行了。」從地上站起來張清儀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活動了一下有些麻痹的手臂,滿意道,「換人。」

  張姿言還在因為之前出現在場中的黑色閃光愣神時,蓋雲已經走向了牆邊立著的武器架。

  「我用雙刀。」

  蓋雲率先說出了自己要使用的武器,給了嬴霜葉選擇的余地。

  但這並不是在放水什麼的,而是在校考的時候兼顧教學。因為嬴霜

  葉在一次次戰鬥中學到的東西不僅是經驗,還有技法。

  聽到蓋雲的話,嬴霜葉的目光在那排木制武器上掃了一眼,最後還是選擇了用劍。

  蓋雲上場了,那場下的裁判自然就換成了張清儀。

  隨著倒計時結束,「咚」的一聲,兩種兵器交鋒了。

  這一擊,不僅僅是兵器的交鋒,還是咒力的對撞。

  巨大的力道下,嬴霜葉和蓋雲誰也沒有退讓半步。以二人為中心,看不見的氣勁炸開,腳下地面承受不住撞擊,龜裂凹陷。

  在嬴霜葉橫劍抗住自己的雙刀時,蓋雲在頃刻間進行了下一擊。

  她的左手刀上挑直衝嬴霜葉面門,右臂一震下壓,手中的雙刀一攻一守想要逼出嬴霜葉的破綻,並且壓繳她手中的長劍。

  打鬥時被人繳械,可就是輸了一半。在這種校考中,嬴霜葉要是失了武器直接就等於失敗。

  蓋雲的刀很快,但無奈嬴霜葉有著作弊般的視力。

  嬴霜葉在蓋雲出招的瞬間看破她的意圖。

  偏頭側閃的同時,嬴霜葉的身體重心順勢下沉,一個跪步持劍,穩穩地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見繳械不成,蓋雲再次改變戰術。

  她右手刀變壓為挑,左手刀緊隨其後揮劈而來。雙刀的銜接性進攻在這短短的幾息將展現得淋漓盡致。

  蓋雲挑刀,嬴霜葉就挑劍。

  只見嬴霜葉手中長劍一挽,角度刁鑽地刺入蓋雲的右手刀下,像是一把杠杆一樣狠狠地挑起蓋雲的刀,然後手腕一轉迅速地掄劍下劈,斬向左手刀。

  這一下劈中,嬴霜葉和蓋雲都感覺到了手臂發麻。蓋雲還因為嬴霜葉的變招沒忍住抽了下眼角。

  旁邊的張姿言根本就沒看清嬴霜葉是怎麼挑開蓋雲的刀的,她剛想問時,就聽自家爺爺用一種欣慰但是又無語的語氣說:「把劍當刀一樣用,還真是想到什麼用什麼啊。」

  張姿言根據爺爺的話仔細回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這也是一種融會貫通吧,不是挺好的嗎?」

  「好是好,但是敢對著老蓋這麼用,小葉子怕是第一個。」張清儀解釋說,「劍講究的是刺,劍法裡雖然也有劈和挑,但是威力比起刀來小太多。如果不是她的咒力彌補了這一點,剛剛那一劍劈到老蓋的刀上就要反震自己,更甚者,武器因此脫手都是可能的。」

  在張清儀和張姿言解釋剛剛事情時,場中武器交接的咚咚聲就沒停過。

  密集的刀劍殘影交織成網,刀氣和劍氣在地面留下了鋒利的痕跡,裊裊的煙塵隨著氣浪上升,然後逐漸朦朧視野。

  蓋雲見嬴霜葉想到什麼用什麼,干脆也跟著她亂來。蓋雲手中的短刀不僅舞出了長刀的效果不說,還有雙锏的梟、截、點、掃。

  這不按套路來的打法,一下子就打亂了嬴霜葉的攻擊節奏。

  她的天賦雖然高,但是本身會的東西和經驗是絕對比不上蓋雲的。沒見過的連招讓她應接不暇,一時間被蓋雲壓著打,只能勉強保持不敗。

  不過蓋雲本身對嬴霜葉還是很滿意的。

  一個小孩子能在她手裡撐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

  兩場校考結束後,滿身大汗的嬴霜葉拄著劍站在原地喘息著。

  場中的蓋雲隨手一拋,手中的兩柄木刀就像是被裝了磁鐵那樣精准地飛入了十幾米開外的武器架中。

  「小葉子打算什麼時候走?」

  「明天。」

  「這麼急?」蓋雲有些驚訝地看她。

  嬴霜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來的。」

  蓋雲沒再說什麼,而是看了一眼她手中拄著的木劍,若有所思地說:「喜歡劍?」

  蓋雲拿雙刀時,以為

  嬴霜葉會用刀。因為她現在最擅長的武器就是長刀,但是沒想到選擇了劍。

  「嗯……」嬴霜葉將劍拔出來,聲音有些弱弱地說,「因為帥。」

  如果不是知道各個國家都規定了:一般情況下,不能在公眾面前使用咒術或者咒具。嬴霜葉肯定是要問問種花家有沒有能飛的劍型咒具的!

  蓋雲:???

  第二天准備去機場時,嬴霜葉的行李箱裡不止有張姿言和張嘉言連夜陪她逛街買的伴手禮,還有蓋雲送她的一把咒具,是劍。

  墨藍的劍鞘和劍柄像是黎明前的夜空,深邃幽然又仿佛籠罩著破曉時的薄霧。而劍柄上的金環像是鍍染了日月的光輝,澄明發亮。可是當那細窄修長的劍身拔出來後,清凜雪白的劍光頃刻間蓋過了一切。

  「這把劍叫承影,挺結實的。當做刀去砍也沒問題。」蓋雲說。

  「承影……?」嬴霜葉慢慢念叨了一下這把劍的名字,總覺得好像有點耳熟。

  張清儀瞧著嬴霜葉手裡這把劍,很不滿的對蓋雲說:「我說老蓋,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你這麼一把劍送出來,顯得老頭子我好像很不把小葉子當回事啊!」

  「你們家也沒有什麼看得上眼的吧。」

  「嘿!武器大家了不起是吧?!」

  「的確有一點。」

  張清儀被蓋雲的態度氣得眼睛都鼓起來了。

  旁邊一塊送行的張姿言把張大的嘴巴閉上,用胳膊肘捅了捅還在思索的嬴霜葉,給她解答了這個問題:「承影劍,出自《列子·湯問》。這把劍雖然不是當年的那把,但可是實打實的特級咒具,聽說它的術式是劍身能夠歸於無形。」

  「欸?!」聽到張姿言的話嬴霜葉倏地抬頭看向蓋雲。

  臉上有推拒之意的嬴霜葉剛要開口說話,蓋雲就已經出聲打斷了她:「它已經在家中吃了幾百年的灰,是該出來曬曬太陽了。」

  旁邊的張清儀也說:「別跟她客氣。蓋家劍客出身,最不缺的就是咒具了。壓箱底的東西不知道多少呢。」

  「但是這個——」

  特級咒具欸?!

  嬴霜葉雖然對咒具不太了解,但是在高專時聽真希說過。

  高專忌庫裡的咒具大多都是礙於老師的威脅,從御三家裡『借』出來的。而且現在能夠做出咒具的人越來越少了,有時候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

  「不用有什麼心理壓力。」蓋雲神情溫和地說,「你好歹叫我一聲師父,做師父的送給徒弟一把咒具怎麼了?而且承影也只是蓋家外庫的咒具,算不得什麼稀罕的東西。」

  嬴霜葉:???

  好家伙,所以還有個內庫是嗎?

  蓋雲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嬴霜葉只好收下,認真地道謝:「謝謝雲師父,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張清儀樂了:「倒也不用,是給你當刀砍的。」

  離登機還有一點時間,五人坐在候機室裡閑聊時,心底好奇了很久的張姿言想到下次再看到嬴霜葉不知道什麼時候,於是沒忍住問道:「霜葉是式神使嗎?」

  張姿言沒看到嬴霜葉在家裡用過術式,這樣一來,肯定不是作用於自身的術式,不然爺爺肯定會讓她連術式一起用。

  聽到張姿言的話,其他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咒術師的生得術式決定了他們的上限和下限,而嬴霜葉又是特級術師,所以眾人對她的術式真的很好奇。

  不過大人比小孩子考慮得周全。

  「小葉子要是不方便,不說也沒關系。」張清儀說。

  聽到爺爺的話,張姿言也意識到了不妥,補救說:「我就是好奇式神,沒有別的意思,抱歉……」

  「沒關系。」嬴霜葉笑起來,「我的確是式神使,術式名是……」

  面對四張幾乎可以用洗耳恭聽這個詞語來形容的臉,嬴霜葉莫名緊張起來,還有一點點的不妙。

  「山海經……」


第42章

  「我的術式名是……山海經。」

  「山海……」下意識跟著念叨了一句的張清儀陡然從座位上蹦起來, 瞪大眼睛高聲道,「山海經?!!!」

  這個術式名一說出來,就連一向神色不驚的蓋雲都愣住了, 張家兄妹更是震驚和茫然——

  這個東西還能是生得術式的嗎?!!

  因為這個候機室裡現在除了他們外就沒別人了,嬴霜葉頂著四人的目光硬著頭皮解釋說:「嗯,山海經,我能召喚裡面的東西……」

  「不是!等等!」張清儀一下子躥到嬴霜葉面前, 深吸了口氣後, 壓抑著語氣催促說, 「你把術式用出來我看看。」

  聞言, 嬴霜葉默默地召喚出《山海經》,把那本厚重的黑書遞給他。

  張清儀看到封頁上的名字時,就知道這個東西是屬於種花家的《山海經》。

  他神情認真地翻開第一頁,看到那張圓形的山海圖後,又吸了一大口氣。

  「你的術式,你的術式是這個——」張清儀指著《山海經》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還用什麼勞什子證據證明自己的身份血脈啊?!哪個外國人能覺醒這種術式的啊?!不行!你今天不能走!」

  嬴霜葉就知道會這樣,於是求助地看向蓋雲。

  蓋雲雖然也很震驚甚至是激動,但是由於性格問題, 她看起來比張清儀冷靜多了。

  在女孩子求助的目光下回過神後,蓋雲站起身去看張清儀手中的黑書,就著他的手翻了幾頁後, 然後又看向嬴霜葉:「霜葉也是通過這個確認自己的身份的吧?」

  雖然不是, 但嬴霜葉還是點頭了。

  蓋雲深呼吸了一下, 正要說什麼, 就聽張清儀忽然又一聲怪叫:「哎!等等, 不是《山海經》嗎?!這個孫悟空是怎麼回事?!!」

  這一下, 張家兄妹也徹底按耐不住地跑上前去,一左一右地圍在爺爺身旁去看。

  「其握如意金箍棒一萬三千五百斤……《山海經》裡原來還記載了大師兄嗎?」滿臉茫然的張嘉言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文學素養了。

  沉默了一瞬的嬴霜葉弱弱地說:「不是,沒有。我的術式本質……是編纂《山海經》——」

  在那四雙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的目光下,嬴霜葉的聲音越來越輕:「只要見過的都能記錄上去,然後進行召喚。」

  「你召喚一個我看看。」張清儀忽然很冷靜地說。

  「哦……大聖。」

  隨著嬴霜葉的呼喚,書頁上的大聖化作一團光芒飛出。

  凶悍的咒力氣息驚得張家兄妹頭皮發麻,身體發僵,但是更讓他們心神不穩的還是那出現在眼前的,原本只存在於神話之中的人物。

  盤腿坐在雲團上的孫悟空耍了一下手中的金箍棒,將它扛到自己的肩上,頭上那長長的鳳翅隨著動作在空氣中飄蕩著,身上的黃金環鎖鎧在光線下一派耀眼的金光燦燦。

  「呔,吃俺老孫一棒。」

  除了那飄飄蕩蕩坐在雲團上的大聖之外,候機室裡的其他人好像在這一瞬間被人按下了停止鍵。

  半晌,蓋雲平穩卻略顯干澀的語氣和張清儀暴躁的聲音一同響起。

  「在那邊很重要的事情,可以說嗎?」

  「走個屁!」

  察覺到蓋雲的意思,張清儀立馬就要反駁她,但看到嬴霜葉臉上的為難後,聲音一哽,差點把自己氣個仰倒。

  孫悟空!《山海經》!這可是《山海經》啊!這種消息都不知道,協會那群小兔崽子一天天的在干什麼呢?!!

  「不能……或者說我也不清楚,但是有束縛……」

  束縛、六眼、霓虹。

  蓋雲看著嬴霜葉那雙異瞳,

  再聯想到她之前說自己是個普通人的事情,覺得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情況,用成為術師和人交換了條件,才有今天的事情。

  束縛這種東西,一旦違背會有很嚴重的後果,誰也無法逃脫……

  「我知道了。」心中思緒萬千的蓋雲無聲地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安慰地說,「別在意你清儀的師父的話,還是和以前說好的那樣,想回家就跟我們說。」

  聽到蓋雲說回家兩個字,嬴霜葉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後笑起來:「嗯。」

  當這架飛往東京的飛機離開種花境內時,風風火火走在蓋雲前面的張清儀「砰」的一聲推開了面前雕刻了麒麟的厚重大門。

  黑灰厚重的大理石地面,深棕的皮質沙發,方形的茶幾矮幾,木質溫潤的博古架,升著裊裊青煙的黃銅香爐,透著陽光的木制窗欞。

  這是一間中式古典和現代風格結合得相當完美的辦公室。

  裡面正在彙報什麼的年輕人聽到動靜後驚訝地扭頭,看到來人後臉上的表情收起,甚至有一點「果然如此」的感覺。

  「張老,蓋首席。」

  張清儀心不在焉地和年輕人打了個招呼,目光一直緊盯著那坐在實木大桌後面的中年男人,恨不得把他戳出個洞來。

  「就先這樣。」李家瀚合上手中的文件,遞給年輕人,「機場那邊——」

  「機場那邊不用查了。」蓋雲插話說,「我們知道。」

  聽到蓋雲的話,李家瀚停頓了半秒,隨即看向年輕人:「那就這樣,按已處理記錄。」

  「是。」

  年輕人離開後,李家瀚,也就是種花家咒術協會現任會長,看向臉上的不滿意都要化成水流淌出來的張清儀,好笑道:「我這是又哪裡惹到您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張清儀那在路上壓下去的脾氣又上來了。

  「山海經!小葉子的術式是山海經啊!你們連這種消息都不知道,情報署一天天的都在干什麼呢?!」

  張清儀這一番劈頭蓋臉的話給李家瀚說得有點懵:「山海經是什麼意思……誰的術式是山海經?!」

  「嬴霜葉。那個身在霓虹,擁有一只六眼的女孩子,她的術式名為山海經。」蓋雲解釋今天的事情,「之前你們在機場觀測到的咒力,是我們讓她召喚式神時引起的。」

  聽到嬴霜葉的名字,李家瀚就知道是在說誰了,但是這個術式?是他想的那個《山海經》嗎?而且機場那邊觀測到的咒力評定為特級……這是她的式神,那……

  意識到什麼的李家瀚心底不可抑制的激動起來。

  「這個術式要是追根溯源,可是祖宗裡的祖宗,不用想都知道出生種花吧?!」張清儀才不管李家瀚現在在想什麼,有些暴躁地說,「趕緊給我找人!把小葉子接回來。」

  張清儀和蓋雲把嬴霜葉帶入境的事情李家瀚是知道的,眼下聽到張清儀的話後,還在消化這個消息的李家瀚下意識說:「她現在不是跟著您二位在種花嗎?」

  蓋雲:「霜葉今天返回東京了,那邊有事情要處理。老張的意思是,再查嬴霜葉的身份信息,這個孩子一定要光明正大的接回來。」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自己家的孩子放在外面不管是個什麼事啊!」

  東京高專。

  隔壁吵吵鬧鬧的動靜吵醒了正在宿舍裡休息的伏黑惠,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爬起來坐在床上聽了一下一會兒後,趿拉著拖鞋朝門邊走去。

  伏黑惠打開宿舍門時,隔壁原本空著的宿舍也剛巧被人打開,裡面出來的人果然是他想的那樣,是自己的班主任和因為意外而轉入高專的同期——

  虎杖悠仁。

  所以說,高專這麼多空宿舍,為什麼剛好就在隔壁?

  就當伏黑惠這麼想著的時候,跟在五條悟身後走出來的虎杖悠仁看到了他,頓時一臉開朗地朝他打招呼。

  「伏黑~!」

  但是和虎杖悠仁的聲音一起響起的,還有一道熟悉的女聲。

  「老師~!」

  怔了下的伏黑惠下意識轉頭,就看到原本應該在國外的前輩正從宿舍樓的大門外探進了半個身子,一臉開心地裡面揮手。

  嬴霜葉回高專的事情沒有事先和這邊的任何人說,搞得五條悟看到她時也有些驚訝。

  「是霜葉回來了啊。」

  「嗯。」嬴霜葉拖著行李箱走進來,「因為太想大家了,所以和師父說想要提前回來。」

  說著,嬴霜葉的目光掃過站在五條悟身旁的虎杖悠仁,先彎起眼睛和伏黑惠打了招呼,然後語氣很自然地問:「這位同學是一年級的新生嗎?」

  聽到詢問,虎杖悠仁頓了一下,但是因為搞不清楚面前的少女到底是前輩還是同期,於是只做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虎杖悠仁,請多指教。」

  趕上了!

  嬴霜葉壓下心底的激動,微微笑起來:「你好,虎杖君,我是二年級的嬴霜葉。」

  「欸?」虎杖悠仁重復了一遍這個有些繞口的名字,「嬴霜葉?」

  「是中文名字。」嬴霜葉笑眯眯地說,「我來自種花家。」

  「種花家……好厲害啊,原來高專裡還會有外國的學生。」虎杖悠仁眼睛明亮地說。

  五條悟聽到嬴霜葉的話心中微動,他看了看走廊上的三名學生,對伏黑惠說:「既然惠在這裡的話,那就由你帶悠仁參觀學校吧,要好好相處哦~!」

  又被指使干活,伏黑惠對五條悟露出了「好麻煩為什麼是我來做這樣的事情」的嫌棄神情,可他略有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後還是很順從地答應了。

  面無表情的伏黑惠帶著一臉開朗的虎杖悠仁離開後,五條悟看向身旁還朝兩位一年級後輩揮手說再見的女孩子。

  「霜葉現在還學會先斬後奏了啊。」

  聽到五條悟的語氣,嬴霜葉仰起臉有些驚訝又遲疑地問:「老師不希望我回來嗎?」

  「沒有。」五條悟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只是有點驚訝。」

  雖然五條悟覺得嬴霜葉說的那個理由沒有說謊,但是他總覺得霜葉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還有其他的原因。

  「因為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才沒說的。」

  「的確是個驚喜呢,有小朋友主動回來干活。」

  「……老師,雖然這是事實,但是您這麼一說好扎心,顯得我好像只是個工具人。」

  五條悟笑起來,手掌順著嬴霜葉的後腦撫了一下才收回去:「抱歉啦,不過的確有因為霜葉忽然回來感覺輕松了一點。」

  雖說當時他是為了不讓那些人打霜葉和憂太的注意才把人送出去的,但是現在既然回來了就回來吧。

  逗小孩可比和應付那些老家伙有趣多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裡有點微妙,嬴霜葉不禁仔細去看五條悟,想從他身上發現點什麼。

  也是這時,嬴霜葉才注意到五條悟臉上的繃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黑色的眼罩了。

  「老師把繃帶換了啊。」

  「因為覺得纏起來有些麻煩,眼罩的話可以很方便的摘下再戴起來。」

  「是有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嬴霜葉問,明明之前那麼久都沒覺得麻煩……總不能是劇情使然吧?

  「霜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啊。」五條悟很坦然地和學生抱怨,「就是高層的那些爛橘子們最近越來越討厭了,一點小事

  糾纏個不停,然後又被指使著天南海北地到處跑,超煩人的。」

  「所以……繃帶其實是被遷怒了啊?」

  「噗。霜葉是更喜歡繃帶的造型嗎?」

  「沒有啦,老師不管什麼樣子都很帥。」心跳莫名有些加速的嬴霜葉語速飛快地說完,然後跳過這個話題,「我有給老師帶伴手禮回來!」

  五條悟沒有在繃帶還是眼罩的問題上繼續逗她,笑吟吟地問:「是什麼?」

  「奶糖。超級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嬴霜葉的箱子裡衣物沒多少,大部分全都是帶回來的禮物。

  並且很多糖,各種各樣的糖被分門別類地打包好裝在一個袋子裡,顯然是給一個人的。

  學生宿舍外面,五條悟接過嬴霜葉遞來的袋子時掂了掂。

  「超級有分量啊。」

  「在那邊逛街時嘗到的。」嬴霜葉有些臉熱地說,「想著老師應該會喜歡,然後就不知不覺就買了這麼多。但是對老師來說的話,這些也不算太多?」

  還是張姿言當時還問她『你的同學都這麼喜歡吃糖嗎』,才讓她注意到原來買了這麼多。

  可……的確都很好吃啊,種花家那邊的特產,又沒有出口別的國家,對老師來說會是很合適的伴手禮欸!

  「嗯。」五條悟的語氣拉長,「的確呢。畢竟老師不管什麼方面都是最強的啊~!」

  說著,還要得意地朝自己比一個大拇指。

  包括臉皮,嬴霜葉默默地想。

  「不過霜葉從那邊回來之後,感覺人都開朗一些了呢。」雖然不明顯,但五條悟畢竟是一路看著嬴霜葉過來,他很敏銳地察覺到從種花家回來之後的女孩子比以前更加堅定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睛一亮,期待地說,「老師,我有用出過黑閃!」

  「很不錯嘛。」五條悟眼罩下的眉角輕輕挑了一下,「來,讓我看看你這一個多月又學了什麼。」

  嬴霜葉把蓋雲送她的承影帶去了訓練場。

  「這是雲師父送我的劍,但是拿到之後還沒有和人打過架……」

  「所以這是用老師來試劍嗎?」

  「畢竟老師很厲害嘛,盡全力上也沒關系。」

  「霜葉是真的很喜歡誇老師啊。」五條悟感慨地說,他自有記憶以來聽到的誇獎不計其數,但是像霜葉這樣一遍又一遍的肯定並且當面表達出來的人,不是很少,而是沒有。

  並且她每次都不是隨口提起,語氣裡的真摯和赤誠一覽無遺。

  還是說,果然是國籍問題?

  聞言,嬴霜葉仰起臉有些不解地說:「啊,但這只是闡述一個事實吧?」

  五條悟低頭看她,然後笑起來:「沒錯。繼續保持哦!」

  「前面那一棟是後勤樓,醫療室也在裡面。然後這邊是食堂,在飲食上有什麼特殊需求的話,可以提前和工作人員說。」

  虎杖悠仁順著伏黑惠指的方向看了看:「聽起來很不錯嘛,還可以自己點餐。」

  「畢竟咒術師大多都很忙,如果還要來操心這些事情的話也太累了。」語氣淡淡的伏黑惠在路口拐了個彎,領著虎杖悠仁繼續朝另一邊走,「這邊過去就是訓練場。高專的課程是上午文化課,下午實戰訓練或者出去咒術實習,今天前輩們都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伏黑惠和虎杖悠仁不僅感覺到了爆發的咒力,還有周圍變化的氣流。

  樹木被風吹響了樹葉,發出了颯颯的聲音。

  「這是……」四處打量了一下的虎杖悠仁想了想,「五條老師的咒力?」

  伏黑惠感受著那兩股

  糾纏在一起的咒力,面無表情地抬腿繼續朝前方走去:「是五條老師和霜葉前輩。」

  當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穿過小樹林後,塵土飛揚的訓練場出現在階梯的盡頭下。

  「就在這裡吧。」站在階梯上的伏黑惠看著傳出咒力鳴爆聲的訓練場對虎杖悠仁說,「進去的話很可能會被誤傷。」

  「哇哦。」虎杖悠仁抬起手放到眼睛上,眺望著下方不斷閃爍著咒力和白芒的訓練場,一臉興奮地說,「咒術師也太酷了吧?!那位嬴前輩用的武器是什麼?刀?還是劍?都看不清欸。」

  伏黑惠仔細看了一會兒視野不明的訓練場,發現五條悟並沒有使用【蒼】或者【赫】,嬴霜葉也沒有叫出式神,就知道這兩個人純用體術在打。

  為了避免對咒術什麼都不懂的新同期,因為這場打鬥產生什麼不必要的期待和誤解,伏黑惠解釋道:「不是每個咒術師都能做到這樣的,霜葉前輩和五條老師一樣是特級術師。」

  「欸?特級術師,是什麼意思?」

  「……」伏黑惠語氣毫無起伏地說,「咒術師分為1-4級和特級,但是特級並不在常規範圍內。現在霓虹咒術界裡,總共只有四名特級術師。」

  虎杖悠仁想了想:「也就是說,像抽卡游戲裡的N,R,SR,SSR,然後還有極其稀有的UR。是這樣嗎?」

  「可以這麼理解。因為他們——」

  伏黑惠的話還沒有說完,訓練場中驀然有一道仿佛糾纏了日光和夜色的劍光,劈天裂地般地破開了那浮動的灰塵。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下方的訓練場裂出了兩道數十米長、不知具體多深的溝壑。

  虎杖悠仁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會兒,在伏黑惠重新說話時才回過神來。

  「這一擊甚至都不是他們的術式,但是很可能是其他咒術師能做到的極限。剩下的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理解了。」


第43章

  訓練場中。

  相撞的武器不時地冒出絢爛的火花, 自己就是個人形武器的五條悟,手中破天荒地拿著一把太刀和嬴霜葉戰在一起。

  五條悟在給嬴霜葉進行刀法啟蒙時,是按照正正經經的刀法教的。但是他本人用刀時,路數大開大合又隨心所欲的, 根本就猜不到下一擊是什麼。

  譬如像現在。

  明明看著像是一刀橫劈, 但是落下時, 刀鋒靠著持刀人的力量硬生生的偏轉加速, 劃出凌厲的破空之聲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砍下。

  橫劈變為下砍。

  幾乎沒有人會在實戰中這麼做, 因為招式用出來後想要硬生生改變的話,是需要更加強大的力量去抵消那股慣性的, 並且途中還會增加時間的損耗。

  而高手之間過招,瞬息之間就可定勝負。

  可是五條悟偏偏就這麼做了,而且還用力量優勢逼得嬴霜葉跟著變招。

  因為五條悟那完全不講道理的變招, 眼瞳微縮的嬴霜葉匆忙地變攻為守,橫劍架住了五條悟砍下來的刀。

  刀鋒和劍刃一觸及分,但是兩人腳下的地面卻承受不住兵刃相撞的力量,頓時往外龜裂凹陷出一個大坑。

  攻擊節奏亂了一瞬的嬴霜葉, 腳下一擰飛快地調整好重心,在五條悟欲要重新砍來時,手中瞬間朝他連刺幾劍。

  但是每一劍都被五條悟游刃有余地擋下了,並且還有心思和她說話:「真是讓人驚訝的進步啊霜葉。」

  嬴霜葉在面對其他人時那種眼神好、反應快還有操控咒力的優勢,在五條悟面前基本為零。

  因為他比她更敏銳、對咒力的操控更加成熟細致, 速度自然也就越快, 即使沒有使用術式進行加持。

  清楚明白這一點的嬴霜葉對五條悟的話充耳不聞,神情愈發的冷靜專注, 手中的動作也愈發凌厲。

  五條悟見狀, 唇角的弧度加深。

  好像可以更加期待一點啊。

  訓練場上刀劍相擊的鐺鐺聲接連不斷, 一番纏鬥下來,嬴霜葉的體力消耗不少,額前的白發隱隱被汗水濡濕,但是那雙異色瞳卻越來越亮。

  手中的承影劍是有術式的,用承影和五條悟打就是想試試威力。但直到現在嬴霜葉都一直把承影的術式攥在手裡沒有用。

  她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劍刃與刀鋒相貼,劃開了耀眼的火花,帶起了刺耳的摩擦聲。

  在打鬥間,嬴霜葉的身法慢慢和劍法融合到一起。如果張清儀在這裡,他就會發現八極拳最基礎的手腳相隨、勾掛連環被她消化得相當好。

  五條悟是最清楚,也是最深刻感受到嬴霜葉變化的人。

  幾個月沒有好好帶過的學生,已經完全的進入了另外一個高度。那柄長劍在她的手中如臂使指,劍芒逐漸交織成網,將他的刀纏住,拉不開距離。

  在不用術式的情況下,五條悟一時半會還真的沒辦法撕開嬴霜葉連擊。

  就在這時,嬴霜葉忽然雙手握劍。

  她這個時候什麼都沒想,但是她的本能告訴她,可以用承影的術式了。

  於是,心隨意動。

  五條悟看到那雪亮的劍身飄忽了一瞬,剎那間就在物理視野中消失了,只能看見劍柄。

  他的眉頭一跳,下一瞬,極為浩大的咒力灌注刀身往前斬下。

  在五條悟揮刀的同時,被嬴霜葉握在手中的劍也朝前劈下了。

  明明看起來是輕柔緩慢的一劍,但是卻仿佛讓人看到了白晝和黑夜交織的剎那。

  可那白晝並不是什麼白晝,而是比日光還要刺眼的劍光。那黑夜也不是什麼黑夜,而是嬴霜葉收束成閃光的咒力——黑閃。

  磅

  礡如海的咒力被織得天衣無縫,蠻橫地劈開了那道劍氣。

  被一分為二的劍氣掠過五條悟的兩側,在他身後的地面上拉出兩道十幾米的溝壑。

  原本因兩人的打鬥而在周圍浮動的灰塵,被暴虐的氣勁卷走,清出一片明亮的視野。

  在五條悟劈開劍氣的那一瞬間,身形疾如雷電的嬴霜葉就閃至了他的另一側,消失的劍身飄忽地浮現出來,裹挾著黑色的『雷電』刺出。

  反應絲毫不慢的五條悟毫不猶豫地反手握住手中的太刀,橫刀去攔。

  「鏘」的一聲,嬴霜葉和五條悟都感覺到了手臂發麻,有細密的窸窣傳入耳中。

  五條悟表面上看著一如既往的輕松,實則內心早就認真了起來。

  在不用術式的情況下,他能夠做到的事情有限。而且,作為一個好老師,怎麼可以打斷學生的黑閃。

  劈、砍、刺,訓練場的地面被凌厲的劍氣犁出一道又一道痕跡,兩人周圍的空氣都好像被劍氣和咒力扭曲了。

  當嬴霜葉再一次掄劍朝著五條悟劈下時,那把早就充滿了裂痕,只是在五條悟咒力的維持下勉強保持完整的太刀,啪得一下碎成無數塊。

  這個變故讓嬴霜葉愣了一下,隨即停下了攻擊。

  因為打鬥而將眼罩掀開一角,露出一只藍眼睛的五條悟看了看手中布滿裂痕的刀柄,又瞥了一眼那根飄蕩在空氣的白發,伸手讓它落到掌心。

  「霜葉也太可怕了吧,專門照著我的臉砍欸?」

  正握著劍在調整呼吸的嬴霜葉被五條悟的話噎了一下:「您在說什麼啊?攻擊當然朝人打啊。」

  「誇你很厲害啦。」

  「這是誇我厲害嗎?!」

  「是哦,最強的五條老師差一點就要被學生毀容。」說著五條悟捻起那根白發捏到指尖,「你看,頭發都掉了。」

  嬴霜葉張嘴想說什麼,但是愣了一下:「頭發?」

  「是啊,剛剛那一劍削掉的。」

  「???」嬴霜葉更疑惑了,「掉頭發也怪我——等一下,我削的?!」

  說完,嬴霜葉拎著劍湊近五條悟,看到了被他捻在指尖的那根白發。

  「劍氣碰到了。好歹是黑閃欸,不用術式的情況下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完全擋住的。」五條悟說,「而且霜葉是不是忘記了,無下限的防御對你不起作用,你是有能傷到我的可能性的。」

  五條悟無下限的防御可以擋下嬴霜葉式神的攻擊,也能擋住她的遠攻。但如果,是嬴霜葉本人像這樣提著劍來砍他的話,是能夠砍中的。

  當然了,前提是要能命中才行。

  嬴霜葉盯著那根頭發沒說話,然後又默默地抬頭望著五條悟。

  她竟然……削到了老師的頭發?!

  雖然是在老師沒有用術式的情況下,但是她削到了老師的頭發欸!!!這個世界的天花板欸!

  「為什麼一臉傻傻的?」

  五條悟想要松開指尖的發絲,抬手捏捏嬴霜葉的臉,但是沒想到卻先被她用雙手抓住了那只手,那雙看著他的異色瞳亮得驚人。

  「老師!」

  「嗯?」

  「這根頭發送給我吧!」

  愣了一瞬的五條悟噗嗤地笑了:「你要這個干什麼?」

  「留作紀念!」

  「因為攻擊到了我?」

  「當然啦!我的老師可是最強的五條悟欸!」眼睛亮晶晶的嬴霜葉驕傲地說,「然後我今天削斷了五條悟的一根頭發!」

  五條悟忍住笑:「聽起來的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不愧是我帶的學生呢!」

  「所以,拜托啦老師!戰利品是對學生進步的肯定欸!」

  「那你要先把手松開啊,頭發可以給你,手不行哦。」

  「啊、哦。」

  從五條悟手中拿到那根頭發時,嬴霜葉已經想好等一會兒的照片消息要怎麼發了。

  五條悟看著嬴霜葉那興奮又開心的模樣,沒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霜葉會成為和老師並肩同行的咒術師的。」

  真正的,與他齊名。

  握著那根發絲的嬴霜葉聞言抬頭,漂亮的異色瞳彎彎如月牙一般:「會的!」

  回到宿舍後,嬴霜葉翻找了半天,最後在一堆小玩意中找到了一個裝著彩沙的玻璃瓶。

  瓶口系著緞帶的玻璃瓶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長度也差不多。淡紫色的沙大約覆蓋了瓶子三分之一的高度,裡面還插著一支薰衣草的干花。

  嬴霜葉摩挲著手中的玻璃瓶,想起來這個是她某次和真希逛街買雜志時收到的贈品。

  打開瓶子上的木塞,還能隱約嗅到一點薰衣草的香味。

  嬴霜葉想了想,還是沒有把那根薰衣草扯出來,而是直接把一直小心捻在指尖的頭發放進去。然後把木塞重新塞好,放到了床頭那個楓葉擺件的旁邊。

  金紅色的楓葉和紫色的玻璃瓶擺在一起其實不怎麼搭,但嬴霜葉就是托著下巴蹲在床頭櫃前看了好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呆呆看著這兩樣東西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嬴霜葉忽然輕輕地「呀」了一聲。

  「忘記拍照了!」

  說著,嬴霜葉摸出手機,認真地對焦,把玻璃瓶中的那根發絲拍下來,想要發到班級群裡去顯擺一下。

  但是在照片即將發出去的瞬間,嬴霜葉又果斷刪除,然後打開瓶子把頭發拿出來,放到木質的床頭櫃上,單獨拍了一張。

  瓶子裡那張……太有痴漢的變態感了!

  達咩!

  雖然二年級現在的班主任是日下部篤也,大家的手機裡也有了一個新的群,但他們還是習慣在一年級時拉的那個群裡聊天。

  嬴霜葉今天回來的不巧,二年級都出去出任務了。所以當大家看到群裡的消息時,紛紛回復了問號。

  【嬴霜葉:這是老師的頭發!】

  【真希:?】

  【熊貓:??】

  【狗卷棘:???】

  學生裡只有乙骨憂太沒回,大約是時差的關系。

  【真希:你在非洲被太陽曬傻了嗎?】

  【熊貓:不是說去隔壁種花了嗎?是中了什麼奇怪的術式吧。】

  【狗卷棘:霜葉難道回來了?】

  同期裡有一個正常回答幾乎讓嬴霜葉感動落淚。

  【嬴霜葉:我回來了!現在在高專!】

  【嬴霜葉:剛剛和老師打了一架!】

  【嬴霜葉:這是我從老師腦袋上削下來的!】

  各自看到消息的高專生們還在愣神時,就看到群裡跳出另一個人的消息。

  【五條悟:霜葉現在打架喜歡照臉打,建議大家小心一點哦,會毀容的。】

  真希&熊貓&狗卷棘:???

  艸?真的啊?!!!

  現在已經進入夏季,咒術界裡早就開始忙起來了。

  雖然一年級的新生們才入學沒幾天,但是五條悟又去出差了,然後他就很理所當然地把一年級的學生們丟給了二年級。

  因為突然回來而暫時沒有接到委托的嬴霜葉,成為了教導一年級體術的人。

  只是嬴霜葉一回來就讓訓練場外掛上了正在維修牌子,學生們的實戰訓練只好轉移到室內。

  虎杖悠仁速度極快地衝向面前的白發少女,緊握的拳頭揮舞得又快又有

  力。

  嬴霜葉腳下微動,便身姿輕盈地躲開了這些虎虎生風的拳頭,甚至還在氣定神閑地進行教學。

  「力道太狠了,自己都收不住的話,就會成為破綻。」

  「要注意調整節奏,不要一味攻擊,進退自如才行。」

  說話間,嬴霜葉已然單手攥住了虎杖悠仁的手,緊接著手腕用力一轉,少年的身體就因為這股巨力騰空而起,在空中翻轉一周後重重地砸到了木質的地板上。

  旁邊正在和伏黑惠打的熊貓抽空看了一眼,然後不禁感慨:「霜葉變得好厲害啊。」

  伏黑惠抓住熊貓分神的機會揉身上前,想要壓制住它的行動。卻沒想到熊貓突然用屁股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把他彈飛了出去。

  「不要小看熊貓啊~!」熊貓語氣愉快地說,「下一個。」

  下午的訓練結束後,嬴霜葉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後面,和伏黑惠同行。

  她看著前面吵吵鬧鬧和熊貓走在一起的虎杖悠仁還有釘崎野薔薇,若有所指地對伏黑惠說:「有事找不到老師的話,試著來問問我也可以。」

  嬴霜葉不知道少年院的事情具體發生在什麼時候,可她沒有理由一直留在高專不出任務。

  雖然老師說她的破綻很多了,但是在任務最忙的一段時間固執地留在高專不願意出任務也太奇怪了。只能注意一點,在七月的時候盡量不要做距離太遠的任務,或者快去快回。

  早知道就應該偷偷摸摸地回來東京,蹲一手出事的時間了,嬴霜葉有些懊惱地想。

  聽到嬴霜葉的話,伏黑惠愣了一下,心底有些狐疑:「前輩什麼意思?」

  「沒什麼。」收起思緒的嬴霜葉轉過頭朝他笑了一下,「只是,惠知道高專的問題學生都會用顏色標注吧?上層忌憚這樣的學生。」

  伏黑惠不禁想起虎杖悠仁制服上的紅色帽子:「……我知道了。」


第44章

  嬴霜葉看著手機上未來一個星期都有雨的天氣預報, 淺淺地嘆了口氣。

  正在開車的黑西裝女人聽到, 不禁出聲詢問:「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嬴霜葉這次回來後,有了一個專門協助她的輔助監督, 姓星野。說是專門也不算, 只是嬴霜葉的大部分任務都會優先派遣星野監督隨行。

  所以,星野和嬴霜葉的相處比起其他只是偶爾合作一回的輔助監督要熟稔一些。

  「沒事。」嬴霜葉按滅手機屏幕把手機收回口袋裡,往後倒進座椅裡看著擋風玻璃上搖擺的雨刷輕聲說, 「就是討厭下雨天。」

  少年院的事情發生在下雨天, 然後夏油傑和咒靈們見面的劇情是和悠仁復活交叉進行的。

  那家在動畫裡出現過的餐廳也試著找過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不在東京的原因,沒找到。

  不確定的時間就像掛在頭上的一把刀, 擾得嬴霜葉心煩。

  「的確。現在正是梅雨季節, 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很不舒服。」

  「梅雨啊……」嬴霜葉念叨了一句,然後問,「水戶之後的任務在哪?」

  「三島市。然後明天上午8點我會來接您飛鹿兒島。」

  「鹿兒島?」嬴霜葉愣了一下, 「那邊是西邊吧,一般來說不是優先安排京都那邊的術師出任務?」

  「是這樣。」星野解釋說, 「【窗】口昨天在鹿兒島觀測到了一個一級詛咒,經過勘察後發現是地縛靈性質的詛咒,所以往後延順了。任務分到東京校這邊來, 是因為那邊一時間沒有合適的一級術師出任務。」

  為了安全著想,大多數咒術師出任務時都需要時間准備,以精神和咒力都比較充足的狀態去祓除詛咒。

  而現在是一年中最忙碌的階段,能做到數個任務連軸轉的人, 少之又少。

  這樣一來, 身為特級術師的五條悟和嬴霜葉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任務粉碎機, 暫時沒有人去做的任務都會優先給他們。

  聽完星野監督的話, 嬴霜葉想了一下還在國外出差的老師,覺得她要等的事情說不定就在明天。

  要不然裝個病把明天的任務推掉?反正是地縛靈性質的話詛咒並不會跑出來,多放一天也沒關系。

  但是……要找個什麼理由呢?

  發燒?這個的可操作性好像最高。

  做完任務返回高專後,嬴霜葉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坐在空調溫度調到最低的宿舍裡瑟瑟發抖地吃冰淇淋,然後成功地在凌晨發起了高燒。

  終於達成目標後,頭昏腦漲的嬴霜葉還沒忘把體溫計上測出來的溫度拍下來,在天亮後發給了星野監督,說自己有點起不來,讓她把今天去鹿兒島的飛機取消。

  沒過多久,星野監督回復了消息,說事情已經上報了,任務暫停,讓她好好休息。

  鼻子全堵了只能靠嘴巴呼吸的嬴霜葉看到消息後安心地睡了一會兒,然後在高專的上課鈴聲中醒來,掙扎爬起來去了醫療室。

  嗯……她好像有點折騰過頭了。

  醫療室內,剛剛泡好咖啡的家入硝子還沒坐下,就聽到了敲門聲。隨即,平常生機勃勃的女孩子蔫噠噠地走了進來。

  「家入小姐。」

  往常清亮的聲音也跟個破鑼嗓子似的。

  正端著咖啡打算喝的家入硝子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地走過去。看到嬴霜葉那紅撲撲的臉蛋和干燥得不像話的唇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這麼燙?怎麼搞的?」

  嬴霜葉:不過是渾身濕透的吹了半天空調,然後吃完了小半個冰箱的冰淇淋而已。

  「昨天晚上睡覺前忘記吹頭發了……」嬴霜葉心口不一地說。

  家入硝

  子:???

  咒術師有身體這麼弱的嗎?

  說完,嬴霜葉頓了頓,然後又一臉恍然大悟地補充:「我快要生理期了。」

  最近的抵抗力不太行,難怪燒得這麼高呢!

  家入硝子看著她這個模樣有些哭笑不得:「今天請假休息吧,我等下給你掛點水。」

  「麻煩你了,家入小姐。」

  在醫療室打上點滴後,嬴霜葉把自己正在打點滴的手拍下來,發給了伏黑惠。

  【我發燒了真希,求安慰。流淚貓貓頭.jpg】

  消息發出後,嬴霜葉看著聊天框上備注的名稱想:有了這個,如果他們去出少年院任務的話應該會和自己說。畢竟那是個特級,讓一年級的學生去本來就不合理。

  但是消息發出去了好一會兒,嬴霜葉都沒等來伏黑惠的回復。正當她准備發第二條,用自己看錯人了的理由再騷擾伏黑惠時,醫療室裡傳來了第三個人的動靜。

  正在單手打字的嬴霜葉下意識抬頭,看到了手中拿著一罐牛奶和一包水果軟糖進來的伏黑惠。

  欸?

  走過來的少年將手中的慰問品放到嬴霜葉的手邊的茶幾上:「前輩還好嗎?」

  「嗯……」腦子正燒著的嬴霜葉看著忽然出現在醫療室的伏黑惠有些慢半拍地點頭,「還好。」

  伏黑惠以為嬴霜葉疑惑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於是看了眼嬴霜葉手裡握著的手機然後說:「前輩把發給真希前輩的消息發到我手機上來了,所以就知道了。」

  「啊,抱歉,我也是剛剛才發現,正想和你說呢。」嬴霜葉訕訕地說。

  雖然是自己故意發錯的吧……但是被當面說出來還是覺得好尷尬啊。

  所以說,惠不愧是老師帶大的啊,雖然是個酷哥,但是該吐槽的時候一點都不留情。

  伏黑惠看著嬴霜葉那一眼就能看出在高燒的臉,實在沒忍住問:「前輩是怎麼生病的?」

  會感冒,對身體素質普遍強於普通人的咒術師來說就是很難得一見的事情了,而在大夏天的發高燒,已經可以用離譜來形容了。

  「……」嬴霜葉鎮定地說,「昨天晚上睡覺前忘記吹干頭發了。」

  伏黑惠:???

  伏黑惠因為額外來了一趟醫療室導致上課遲到,所以一年級的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好奇詢問後,也知道了嬴霜葉生病在醫療室打點滴的事情。

  於是,一年級的後輩們在課間給待在醫療室的前輩帶去了雜志和漫畫解悶。

  嬴霜葉在來看她的一年級後輩們准備離開時,仿佛聊天似地隨口問了一句:「你們今天不用出任務嗎?」

  「嗯?」虎杖悠仁想了想,然後看向旁邊的伏黑惠,「我們今天應該沒有任務,是吧?」

  「沒有。」伏黑惠說。

  「好不容易老師不在,咒術實習也沒有,明明可以出去逛街的,但是偏偏下雨!」釘崎野薔薇遺憾地握拳。

  一年級回去上課後,嬴霜葉看著手機上的天氣預報陷入思索。

  是猜錯了嗎?

  那她現在重新發燒還來得及嗎???

  一直到傍晚吃完飯,一年級仍舊全員待在學校裡。

  上午就已經退燒的嬴霜葉看著手機上星野發來的問好消息,正琢磨著怎麼再拖一天時,手機屏幕上就跳出了星野的電話。

  【很抱歉這個時候打擾霜葉同學,高知縣在十分鐘前觀測到了孵化中的特級咒胎,這邊已經在與航空公司協商,您需要盡快准備出發。】

  聽到星野的話,嬴霜葉的心沉了沉,可是報告的是特級咒胎,她又不能不去。

  「我知道了,五分鐘後校門口見。」

  掛斷電話的嬴霜葉轉頭看了眼東京市區方向的天空。

  動畫裡是白天,就算是明天的話她也應該趕得及回來?

  因為隨處可見由板塊推擠而形成的片狀岩石,位於高知的室戶市全區域被認證為世界地質公園。

  其中,最受游客歡迎的地點是室戶岬。因為站在高高的岬頂上時,可以將蔚藍遼闊的太平洋盡收眼底,讓人心曠神怡,感覺煩惱都隨著海風被吹走了。

  不過這個著名的觀賞點,今天傍晚的時候因為勘測維修的理由提前關閉了。但是天色完全地暗下來後,卻有人登上了這裡。

  燈塔寂寥的燈光下,嬴霜葉把目光從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收回來,深吸了口氣後冷靜地看向在此處待命的輔助監督。

  「你們把一個准一級的咒靈,上報成孵化中的特級咒胎?【窗】口的觀測工作已經做到這麼離譜的地步了嗎?!」

  被質問的輔助監督尷尬地說:「那個咒靈長得太像咒胎了……」

  漂浮在海面下的那個咒靈圓溜溜的,的確和孵化中的咒胎長得非常像。而一般還在孵化過程中就能達到這個水平的咒胎,最後八九不離十會是個特級。

  所以,從情況上來說【窗】的失誤情有可原。畢竟輔助監督們幾乎都不是術師,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會近距離觀測詛咒。

  但是!

  「你們在這個距離下都還能認成咒胎嗎?!」

  「抵達這裡確認目標時,您已經在飛機上了……」

  聽到輔助監督的話,嬴霜葉懂了。

  這就是將錯就錯唄,反正飛機不可能中途停下,她來都來了就順便祓除。

  氣到不想說話的嬴霜葉跳下岬頂,往黑漆漆海岸線去了。

  嬴霜葉走後,星野看了一眼陡然松了口氣的輔助監督安撫道:「別介意,霜葉同學平時不這樣。她今天本來是因為高燒休息的,突然叫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發現落差太大之後難免有些煩躁。」

  輔助監督點了下頭:「理解。」

  海邊,不想下海把自己打濕的嬴霜葉叫出了會水的式神。

  「冉遺魚。」

  冉遺之魚,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可以御凶。【1】

  體型碩大的式神一出來後,就歡快地蹦入水中,巨大的魚尾拍起了高高的海浪。

  式神撒歡的模樣有稍微安撫到嬴霜葉:「拜托你把前面那只咒靈吃掉吧。」

  冉遺魚口中吐出了水花,然後尾巴一甩,飛快地鑽進海裡朝那只長得像咒胎的咒靈游去。

  剛剛吐出口氣靜下心的嬴霜葉聽到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把手機拿出來時,因為收到消息而自動點亮的屏幕還沒有熄滅,所以嬴霜葉第一時間就看到了那行彈在鎖屏界面的消息。

  【惠:前輩你休息了嗎?】

  頓覺不妙的嬴霜葉直接給伏黑惠打了個電話。

  接通後,嬴霜葉脫口而出地問:「你們不會被叫去出任務了吧?!」

  電話那頭的伏黑惠沉默了一瞬,嬴霜葉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在穿衣服:【剛剛接到了一個一級緊急事件。】

  在這個人手不足的時候,讓一年級的新生去做不符合規定的支援任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伏黑惠莫名想到嬴霜葉之前和自己說過的話,再加上知道她今天生病休息在學校裡,所以才有這一條消息。

  只是……前輩現在大概不在學校裡。

  聽到伏黑惠的回答,嬴霜葉捏緊了手機。她剛想問是不是英集少年院,但是冥冥之中被什麼制止了。

  差點算劇透吧?!

  瞬間驚出一層薄汗的嬴霜葉下意識改口:「去什麼地方?」

  【英集少年院。】

  「……」嬴霜葉將起伏的海面甩在身後,飛快地返回岬頂,「聽我說,惠。我臨時出的這個任務是個幌子,你們盡力拖延時間,我想辦法回來。」

  緊急事件並不是想拖就能拖的,這裡面往往會關系到人命,但是伏黑惠沒有問為什麼:【我看情況。】

  站在燈塔下的星野看著才在視野裡消失不久的少女,如白色的閃電一樣眨眼間出現,然後近身。

  「星野,我們現在回東京!」

  「現在?」星野愣了一下,意識到嬴霜葉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語速飛快地說,「現在飛往東京的航班已經沒有了,只能試著趕一下新干線的末班車。換乘時間預計要7個小時。」

  7個小時黃花菜都涼了!

  這時,完成任務的冉遺魚因為游回海岸線後發現找不到主人,仰頭發出了只有主人才能聽見的嘶叫。

  下意識將式神收起來的嬴霜葉想到了什麼。

  她的山海經裡那麼多式神,還怕找不出一個當飛機用的?!

  星野和待命的輔助監督看著原本著急上火的少女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站在原地擰眉思索著什麼。

  找到解決答案的嬴霜葉看了一眼面前的輔助監督,然後對星野說:「我試試式神,星野監督你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回。」

  「好的。」

  星野的話音未落,嬴霜葉就召出了一只鴕鳥大小,外形長得像野雞,脖頸上豐厚的棕色髯須遮蓋住了大半個身子的式神。

  「當扈。」

  當扈的能力在《山海經》中算不上強力,但嬴霜葉在那麼多能飛的式神中選擇了它是有原因的。

  《山海經》裡對當扈的描寫雖然是「以其髯飛」,但是當扈其實是有一雙巨大的翅膀的。當扈用和飛翔毫不相關的髯須飛行時都很快,用上翅膀後,只會更加讓人望塵莫及。

  感覺到主人跳到了自己的背上後,當扈展開了自己那油亮如銅雕的翅膀。

  式神起飛時拍打出的氣流將站在旁邊的兩名輔助監督吹得東倒西歪,當他們重新睜開眼時,只看到了遠去的黑點。

  但是只有當扈還不算完。

  無人的高空中,嬴霜葉在高速飛行間叫出了第二只式神。

  「因因乎。」

  有神名曰因因乎,處南極以出入風。【1】

  《山海經》裡難得一見的人形式神抬起了自己寬大的袖袍,幾乎要實質化的風從式神的袖口中如青蛇般游出,附著到的當扈身上。

  有了□□之神因因乎的加持後,當扈頓時以子彈般的速度射了出去,飛往東京的方向。


第45章

  仿佛地下水道一樣空曠的環境裡, 一名身形狼狽的粉發少年從站在廢墟前,用手痛苦的捂住臉,發出不甘又絕望的哭泣聲。

  「我不想死。」

  「不想, 不要啊。」

  「可是……」

  少年的雙手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樣子, 一只失去了指節, 另一只直接沒了手掌, 臉上和唇邊也都是血跡。

  已經痛得全身發抖了的虎杖悠仁喃喃地說:「我還是要死啊。」

  粉發少年正是虎杖悠仁。

  才入學高專沒多久的虎杖悠仁在今晚和同期們一起接到了一個緊急支援任務。

  面對這明顯超出他們能力範圍的任務,想到或許有人在裡面等待他們救援的少年少女們,沒有絲毫退縮地進入了這片極為危險的區域。

  可是,被判定為特級的詛咒, 實力遠比少年們預想的要可怕。

  他們面對特級詛咒時, 只是讓身體動起來這件事, 就幾乎耗盡了全部的力氣,更別說戰鬥了。

  為了保護同伴, 身體裡寄宿著詛咒之王的虎杖悠仁果斷選擇了他來拖延詛咒的行動, 為同伴們爭取逃命的時間。

  在實力壓倒性的詛咒面前, 在直面了死亡的威脅面前, 少年忽然意識到, 他真的太天真了,意識到他入學前校長說的那句話是真的——

  咒術師不存在沒有悔意的死亡。

  但是——

  爺爺的遺言、校長的教誨、昔日同學的求救以及他想要想要保護的同期, 一一從腦海中劃過。

  忽然就從絕望和不甘中冷靜下來的虎杖悠仁,以一種赴死的心情,朝面前對他發出不屑譏笑的詛咒,竭盡全力地揮出了拳頭。

  然而,身體裡連咒力都沒多少的少年和特級詛咒之間的距離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

  可以輕易砸碎牆面的拳頭被詛咒輕輕飄飄地擋了下來, 嘴裡發出的嘲笑聲更大了。

  它在嘲笑面前弱如螻蟻的獵物。

  突然, 這個像人類一樣有著腦袋和四肢的詛咒「砰」地一下炸開了, 紫色的血液濺到虎杖悠仁的臉上,灑到了少女白色的制服裙上。

  勁風卷動著虎杖悠仁櫻色的短發,還維持著被詛咒桎梏了拳頭的姿勢的少年,在悠長嘹亮的犬嚎中,下意識發出了疑惑的氣音。

  「欸?」

  心髒怦怦怦跳個不停的嬴霜葉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站直身體偏頭看向虎杖悠仁,笑起來:「趕上了。」

  「……前輩?」

  漆黑的夜空,有一道普通人看不見的暗紅色流光宛如閃電一般破空而下,砸到一處建築的空地前。

  在【帳】內焦急等待的伊地知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一驚,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是什麼,那落到空地前的東西就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深陷的大坑。

  是詛咒的襲擊嗎?輔助監督先生有些驚慌的想,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麼。

  不、不對。

  那是……贏同學的咒力???

  但是她去高知了啊?!

  就在伊地知驚疑不定時,有人從少年院監舍的大門裡出來了,是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

  因為和虎杖悠仁約定好,等他們一逃出生得領域就放信號告訴他,然後他讓身體裡的詛咒之王出來對付這個特級詛咒。

  所以,伏黑惠沒有耽擱地讓身邊的黑玉犬發出了嘹亮的嚎叫聲,通知還被困在生得領域裡的同伴。

  玉犬的嚎叫聲還未落下,眾人便看到頭頂的【帳】忽然自動收起來了。

  這代表著詛咒被祓除了!

  這麼快嗎?

  伏黑惠和伊地知這樣想著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轟隆」

  的響聲。

  他們下意識抬頭,看到有什麼東西從建築裡衝了出來,飛快的消失在黑色的天幕中。

  伏黑惠&伊地知:???

  在高專醫療室裡值夜班的家入硝子剛剛泡好咖啡端到位置上坐下,准備繼續看電視劇時,就聽到了玻璃炸裂的聲音。

  隨之一同響起的還有熟悉的聲音。

  「救命啊家入小姐!」

  被了一跳的醫生小姐看著那扇破碎的玻璃窗,有些不合時宜地想:不愧是五條的學生嗎???

  當看著家入硝子把虎杖悠仁的手治好後,嬴霜葉長長地吐出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塌下去。

  「太好了。」

  因為想要學習,所以嬴霜葉很詳細地了解過反轉術式。

  以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為例,她雖然可以做到讓人長出斷肢,甚至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能把人救活,但是也有不少的限制。

  譬如說,燒傷就算治好了也會留疤,而且根據每個人身體素質的不同,時效性也不同。

  所謂時效性就是,超過一定時間後,就算能治好傷,但是可能無法恢復斷肢。

  所以嬴霜葉才火急火燎地帶著虎杖悠仁回高專,畢竟動畫裡是宿儺把手給治好的。

  嬴霜葉那仿佛劫後余生的表情太過明顯,都讓家入硝子懷疑自己剛剛用反轉術式長好的不是手,而是心髒。

  從被救下後就一直有點愣愣的虎杖悠仁看著面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開心的前輩,有些顫抖地抿起唇。

  在任務正式開始前,負責輔助他們的伊地知先生就告知了這次任務的特殊情況。

  本來應該由特級術師來完成的任務,由於五條老師和霜葉前輩都出差不在東京,才臨時委托了他們。

  因為下午還在學校裡看到了霜葉前輩,所以虎杖悠仁當時好奇地問了一下,得到了前輩在傍晚去高知出差的消息,要回來都是明天了。

  但是現在,應該遠在高知的前輩突然出現在少年院救了他,然後又急急忙忙帶他回高專醫治……

  「謝謝前輩……真的很謝謝你。」一晚上經歷了生死的少年紅著眼眶鄭重地道謝。

  「欸?」嬴霜葉愣了一下,看著虎杖悠仁那有些亂糟糟,但仍舊可以看出來十分柔軟的頭發,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語氣輕快地說,「不用謝啦。我是前輩啊,老師不在的時候前輩保護你們是應該的。」

  雖然聽到嬴霜葉這麼說了,但是虎杖悠仁看起來好像還是沒辦法輕易放下這件事情。

  眨了下眼睛的嬴霜葉忽然說:「這樣,星期六的時候會有限量的甜品,超難排隊的那種,悠仁幫我跑個腿怎麼樣?」

  一年級的任務出了問題,又受了傷,他們最近肯定不會出任務,所以嬴霜葉很心安理得地說了。

  「……買甜品嗎?」

  「是啊。可不要小瞧限量甜品啊!集齊三個甚至可以召喚老師!」

  「?」

  嬴霜葉這番話在還不夠了解五條悟的虎杖悠仁聽來有點不知所雲,但是前輩擔心和關照他的心意有清楚的感覺到。

  打起精神來的少年用力地點頭:「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

  醫療室裡的氣氛莫名就變得很熱血,好像在進行什麼了不得的囑托交接。

  圍觀的家入硝子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嬴霜葉這麼急急忙忙的行為和那還被她握在手裡的兩面宿儺的手指,大概能猜到是任務中出了什麼問題。

  於是,在笨蛋式發言結束後,家入硝子一邊給少年遞上干淨的毛巾,一邊問嬴霜葉:「手中的東西要處理一下嗎?」

  「欸?」嬴霜葉下意識抬起

  手,看了一眼在領域裡撿的這根手指後,猶豫地看向虎杖悠仁,「要……來根夜宵嗎?」

  本意是讓她封印起來,然後上交高專的家入硝子:???

  虎杖悠仁吃下手指後,嬴霜葉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到消息伏黑惠的名字後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麼事情。

  「哎呀,把惠他們忘了。」

  等受了些輕傷的一年級們都返回高專在醫療室處理過傷口後,嬴霜葉才跟著起身,打算一起離開醫療室回宿舍休息。

  但是她還沒站起來,就被家入硝子按住了。

  「霜葉等一下。」

  覺得有些困的嬴霜葉和後輩們告別後,疑惑地看向家入硝子。

  「家入小姐?」

  家入硝子微涼的手掌摸到嬴霜葉的額頭:「果然又發燒了,我給你拿顆退燒藥,回去吃了再睡。」

  嬴霜葉上午退燒了的,但是從高知趕回來時在高空吹了一路的狂風,又燒起來了。

  聽到家入硝子說起這個,因為救下虎杖悠仁改變了劇情,而一直格外有些興奮的嬴霜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不是困而是有點頭暈腦脹的。

  「麻煩您了。」

  「說什麼傻話呢。」

  當本來應該在千裡之外的嬴霜葉忽然出現在少年院,並且一年級全員平安的任務報告遞上去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扼腕嘆息。

  強烈的光線幾乎將薄薄的窗簾照得透明。

  嬴霜葉醒來時,聽到了十分歡快的鳥鳴聲。

  渾身懶洋洋的少女在床上的薄被裡翻滾了一會兒後,才伸手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按亮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時間和堆積的未讀消息讓嬴霜葉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唰地一下坐起來,查看消息。

  都是星野監督發來的,對方告訴她昨天的任務報告已經交上去了,今天暫時沒有安排任務,可以好好在高專裡休息。

  發現沒耽誤什麼事情的嬴霜葉松了口氣,回復完消息後就掀開被子下床洗漱了。

  現在正是上課時間,已經遲到了的嬴霜葉干脆不緊不慢地去食堂吃了個早餐,再溜溜達達地去教室。

  不過她走到教學樓外的那個岔路口時,遠遠看到了出差回來的真希。然後毫不猶豫地腳步一拐,朝那邊撲了過去。

  「真希!」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真希聞聲偏頭,看到在陽光下耀眼到不行的同期一個箭步地飛躍過來,重重地跳到了自己身上。

  「我好想你呀~!」

  真希被嬴霜葉衝過來的力道撞得一聲悶哼,甚至往後退了小半步,差點從階梯上滾下去,足見嬴霜葉力氣之大。

  「你也太興奮了吧?!聲音怎麼回事?」

  「昨天有點感冒。」扒在真希身上的嬴霜葉眼眸彎彎地說,「很想你嘛,好幾個月沒看到了呢!」

  嬴霜葉雖然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但是由於各自都有任務,今天才看到真希。

  雖然臉上看起來有點嫌棄黏黏糊糊的同期,但是真希還是單手托住了像個無尾熊似的掛在自己身上的人,帶著她朝裡走:「你原來是個這麼黏人的性子嗎?」

  「嗯……小別勝新婚?」

  「這話是用在這裡的嗎?」

  「哎呀不要在意嘛,反正是這個意思啦。」

  「……撒嬌可以,但是不要學那個笨蛋說話。」真希很冷酷無情地說。

  行為詭異的兩人路過通往教學樓的拱門時,被大概是課間休息出來買飲料的一年級後輩們還有同期們碰見了。

  其他人都表情如常的打招呼,只有想法格外多的熊貓看著她們露出了驚嘆又原來如此

  的笑容。

  嬴霜葉和真希神情冷靜地看著笑容突然就變態起來的同期,異口同聲地說:「熊貓你在亂想什麼?!」

  「哎呀,果然很默契嘛!大上分~憂太出局!」

  「你給我正常一點啊!」

  在教室裡上了一堂無聊的國文課後,嬴霜葉那從昨晚開始就一直興奮的神經終於安分了下來。

  她之前還一直有些擔心能不能改變劇情的事情,但這件事終於在昨晚得到了答案,松了口氣。

  而且時間也和動畫裡看到的不一樣……

  這樣一來,夏油傑大概真的死了?畢竟是老師親口承認的嘛。

  坐在位置上的少女一邊反復琢磨這件事,一邊刷著網絡消息。

  那家店她不知道在哪,但是按照動畫來說,悠仁復活的時間不是今天就是昨天,如果真的發生了,應該會有新聞。

  但是直到上午的課程結束,嬴霜葉都沒有找到想要的消息,只好暫時放下。

  因為意外參與了少年院任務而多出一份報告的嬴霜葉,在下午去校長室交自己的任務報告時看到了五條悟。

  夜蛾正道不知道去做什麼了,這個時候的辦公室裡只有坐在沙發裡的五條悟。

  嬴霜葉進來時好像看到往後靠坐在沙發裡的白發男人不經意地揉過眉心,看起來有點累的樣子。但是他偏頭朝自己看過來時,又是往常那樣輕快的語氣。

  「是霜葉啊。」

  心裡忽然就不開心了的嬴霜葉反手合上門慢慢走過去:「老師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本來就在外面連軸轉的出差,這麼快回來了……肯定是因為知道少年院的事情,所以任務解決了之後一刻不停地趕回來了吧。

  雖然沒有學生出事,但有很多要處理的問題在等著他。

  ……

  老師很累吧。

  「剛剛。」坐起身的五條悟看著嬴霜葉有些好奇地問,「聲音怎麼這麼奇怪?」

  有點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嬴霜葉頓了一下,還是老實說:「昨天有點感冒了。」

  「感冒?」

  基本就沒怎麼生過病的五條悟,對於一個咒術師在大夏天的感冒這件事十分不能理解。

  但是早就預料到五條悟會有什麼反應的嬴霜葉在他開口前搶答。

  「我知道這是一件很稀奇甚至是很離譜的事情,老師您不要再說了。」

  五條悟覺得嬴霜葉的反應真的很有意思,饒有趣味地說:「原來霜葉也知道這是一件很離譜的事情啊。」

  「……」還好老師不知道自己昨天還發高燒的事情呢,不然會被嘲笑死,嬴霜葉想。

  這時,辦公室門的又發出一聲「哢噠」的輕響。

  嬴霜葉轉頭看過去,是夜蛾正道來了。

  夜蛾正道一目十行地大致看完嬴霜葉的任務報告後,抬頭問:「霜葉說在少年院裡回收了兩面宿儺的手指,那手指呢?」

  「嗯?」嬴霜葉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

  隨即,她在夜蛾正道的目光中看出點什麼,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旁邊的五條悟,不確定地小聲問:「回收……不是給悠仁吃嗎?」

  老師是這麼做的吧?動畫裡……

  「噗。」收到學生目光的五條悟當即就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贊同地點頭,「沒錯。」

  夜蛾正道看著嬴霜葉那驀然就松了口氣的樣子忍了忍,但沒忍住:「不要聽悟胡說八道!按照高專的規定,以後回收的手指需要上交,等找齊後再說。」

  「……哦。」

  「但是我覺得一根一根的吃比較好消化啊!」五條悟不滿地反駁說。

  「你以為在吃零食嗎!」說完,不想

  和五條悟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的夜蛾正道問嬴霜葉,「霜葉昨天怎麼從高知回來的?」

  這既是在問回來的原因,也是在問怎麼回來的。

  聽到這個問題後,嬴霜葉心中那些因為改變了劇情、因救下了後輩而輕快的情緒徹底褪去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睛輕聲說:「和惠聊天時知道他們接到了不符合規定的任務,用式神趕回來的。」

  其實這個回答並不是夜蛾正道想要的答案,但是他看著面前乖巧的女孩子,還是沒有選擇追根究底。

  學生裡沒人出事,是好事。

  不過夜蛾正道沒有問的事情,並不代表五條悟不會問。

  走在通往訓練場的路上,雙手插在口袋裡的五條悟語氣隨意地說:「因為知道接到不符合規定的任務,就匆匆趕回來了,這不是理由吧。」

  「雖然一年級是才入學沒多久的新生,但是霜葉和惠一起做過任務,應該知道他面對一級任務時保命肯定是沒問題的。」

  「而且高知到東京,飛機都要一個半小時欸。」

  「但是那是個特級詛咒。」嬴霜葉小聲說。

  「所以霜葉的行為不是更奇怪了嗎?任務派遣時,並不確定會成為特級。」

  五條悟看過了伊地知遞上來的報告。

  少年院那個咒胎在被觀測到時,預測是一級。後來出了差錯,才變態成特級。

  不過知道嬴霜葉在裡面回收了兩面宿儺的手指後,五條悟就確認「差錯」的原因了。

  「女生的第六感。」

  「嗯。」五條悟贊同地點頭,然後抬手敲了一下嬴霜葉的腦袋,「老師我看起來是個傻子嗎?」

  嬴霜葉「哎呀」一聲地抱住腦袋,覺得自己大概被昨天的高燒燒壞腦子了,這一下簡直白挨的。

  「我晚上的時候本來應該在學校裡的。」放下手的嬴霜葉說,「但是高知那邊忽然說觀測到了孵化中的特級咒胎。等我匆匆趕過去後,發現其實不過是個准一級的詛咒而已,而且還在海裡……」

  「仔細想想,昨天發生的事情……很明顯就是故意把我引走的。」

  五條悟知道嬴霜葉很聰明,也知道她的直覺很強,但是這番解釋在他聽來還是有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他還在思索的時候,就聽到嬴霜葉又繼續說了:「老師應該也能猜到少年院的事情就是上頭那些人故意的吧,他們一直都在針對身上『有問題』的學生。之前是憂太和我,現在是悠仁。」

  「說是一級支援任務,但是變成了特級詛咒。兩面宿儺的手指哪裡有這麼好遇到啊。」

  明明是因為意外才卷入咒術界的無辜少年,被人充滿惡意的對待著。明明是為了這個世界在不辭辛勞奔波的人,卻被人這樣針對著。

  這些陰謀……真是令人作嘔。

  「就是一群爛人……全都換掉也沒關系的吧?」

  聽著女孩子聲音裡那些可能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殺意,五條悟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抬手按到嬴霜葉的頭上,揉了揉剛剛他敲過的地方:「有點後悔把上頭的那些破事情告訴霜葉了呢。」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不禁偏頭看他。

  「霜葉覺得很不公平吧,明明沒做錯什麼事情卻要遭到這樣的對待。」

  「說實話,我不止一次想過要殺光高層的那些爛橘子,但是現在殺掉他們又怎麼樣呢?換上去的人也不見得強到哪裡去,而且現在有些事還需要他們來做。」

  「那些人也清楚這一點,知道我在忍耐著沒有殺掉他們。所以之前還能勉強維持著平衡。」

  「但是現在嘛……」五條悟不知道為什麼笑了一下,隨後語調變得有些冷,「可能坐不住了吧。」

  短短三年,咒術界裡出現這麼多具有天賦的學生,東京這邊甚至有兩名以特級術師入學的孩子。

  他們一旦成長起來之後,總監部那些人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所以才這麼著急。

  隨即,他的語氣又恢復之前的輕松。

  「這些事情本該是老師來處理的,年輕人就應該好好享受青春才對。讓我可愛的學生因為那些爛橘子露出不開心的表情,真的很不高興啊。」

  「但是這些事情我們遲早都會面對的……」

  「只不過提前了而已,對嗎?」揉了揉嬴霜葉的頭發後,五條悟收回手,似乎很輕地朝她笑了笑,「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說年輕人應該在現在好好享受青春才對啊。青春可是很寶貴的東西呢。」

  嬴霜葉沉默下來。

  「我不是說要對這些事情熟視無睹啦。還記得我以前和霜葉說過的話嗎?『知道有危險,保持警惕但不要害怕』。這件事也是,霜葉可以警惕防備那些人,但是不要陷在裡面,也不要被他們影響。先交給老師來處理吧。」

  雖然還不清楚高知那邊的任務到底是什麼回事,但是自己不在,霜葉也恰好不在,又有合適的誘餌出現在少年院,算是難得的機會。

  盡管他們針對的目標是悠仁,可是一年級的另外兩名學生不管誰死在任務裡,都是那些人樂見其成的,也算是一種對他強行保下悠仁的一種報復。

  也難怪霜葉的情緒不對勁。

  會覺得很委屈、很憤怒吧。進去執行任務的,都是她認識的後輩們啊。

  見嬴霜葉就是不回答之前的事情,五條悟又說:「還是覺得很難接受這樣的事情嗎,需要老師安慰的抱抱嗎?」

  嬴霜葉停下腳步看著五條悟,然後慢慢朝他伸出手。

  五條悟輕輕彎下腰靠過來,嬴霜葉攬住他的肩膀把臉頰埋進他的頸側,隔著薄薄的夏季制服感受到了皮膚下跳動的脈搏,聲音有些悶悶地說。

  「可是老師也會累的啊……」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偏頭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腦袋,聲音輕快地說:「沒關系,老師可是最強的——」

  「有關系!」聲音陡然提高的嬴霜葉攬在五條悟身上的手臂收緊,隨後又低聲喃喃,「有關系的……那些人,太過分了……」

  燥熱的風吹過頭頂的樹葉,發出颯颯的聲音,五條悟那條虛虛搭在嬴霜葉後背的手臂圈住她有力地抱了一下。

  「那就當為了老師,暫且忍耐他們一下吧。」


第46章

  在訓練場上熱完身的真希正奇怪嬴霜葉交個任務報告為什麼要這麼久的時候, 就看到兩名白發之人並肩地從訓練場的入口走進來。

  不過上午回來時還在撒歡的同期,此時有點像一顆蔫蔫的小白菜,旁邊那個人的臉上倒是一如既往噙著點漫不經心的笑容。

  真希甩了一下手中的棍子, 目光狐疑又指責地看向五條悟:「你不會在欺負人吧?」

  「?」五條悟簡直不可思議, 「真希,我覺得需要好好糾正一下老師在你心目中的形像了。」

  「哈?你有什麼形像嗎?」

  聞言,正走下階梯的五條悟揚聲道:「來, 大家讓一讓,老師今天要好好檢查一下真希的功課。」

  「喂?!你這是惱羞成怒嗎?!」

  一直在出差的老師終於有時間給學生們上課了,而且今天還是難得的一二年級都在,於是訓練場上的情況不知不覺變成了大亂鬥。

  「等、看著點啊!」

  「啊抱歉,但是是老師太快了啊!」

  「唔,你們之間的默契也太差了吧?」

  「有默契這種東西嗎?」

  「砰」的一聲悶響後, 訓練場上的學生們全都被五條悟用咒力震倒了,除了嬴霜葉。

  因為她根本就沒參與這場大亂鬥。

  捉弄打擊、不是, 指點完學生們之後,五條悟看著那一張張不爽又不甘心的臉,語氣愉快地宣布:「下個月的交流會, 一年級也一起參加吧。」

  雖然有被五條悟勸慰過, 但嬴霜葉還是有些無法釋懷。

  躺在床上久久沒有入睡的她,想著做點別的來拉開注意力,於是翻身去摸放在床頭的手機。

  只是沒想到這一看,反而更加睡不著了。

  她再次刷新了上午的搜索記錄後,找到了幾條有關「某咖啡店瓦斯爆炸導致幾人喪生」的推文,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在網絡上引起太多人注意。

  留言者大多也只是感慨了一下倒霉、可怕之類的。

  嬴霜葉覺得這件事大概不是巧合, 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事情。

  但是這樣一來的話, 就說明夏油傑沒有死, 腦袋上的傷也是因為這個吧?

  能瞞過六眼的後手……

  應該說不愧是老師的摯友嗎?

  而且明明從動畫中來看,當時的店內有不少的員工和客人,可最後出來的報道卻顯得這麼微不足道……

  很明顯是有人在幫忙掩蓋了,而且手中的權利可能還不低。

  這些又是什麼人?還是咒術界高層的人嗎?

  可是老師說夏油傑只想殺光普通人,高專也知道這一點……總不能是上次的「百鬼夜行」事件失敗後,決定先殺光咒術師吧?

  這樣的話也不對啊,那幫他的人到底想干什麼?

  她所知道的事情有限,甚至都沒看到2018年的姐妹校交流會……

  而且那個被漏瑚稱為禁物的【獄門疆】又是什麼?

  想到這個,嬴霜葉有些無語。

  以前沒有給學生們科普過夏油傑的事情也就算了,但是為什麼連咒靈都知道的特級咒物,高專的教科書裡沒有啊?!

  好歹也收錄一個什麼咒具咒物的百科全書吧?!

  或許……

  嬴霜葉翻了個身,看向夜色晦暗的窗外。

  她應該去祭拜一下夏油傑。

  完成一天工作的伊地知,剛剛摘下眼鏡准備洗漱休息,就聽到手機發出「叮」的一聲,有郵件進來了。

  熟悉的電子提示聲讓這名勤勤懇懇的社畜一下子就重新進入了工作狀態。

  心有所感的伊地知打開郵件一看,發件人果然是五條悟,然後內容是——

  「調查東京【窗口】近三日的觀測數據、人員名單,還有——」下意識念出重點的伊地知看到後面那行字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欸?欸?!!!」

  【近期和嬴霜葉共事過的輔助監督。】

  「你想去祭拜傑?」五條悟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子。

  「嗯。之前有些介意,但是現在想通了。不管怎麼說……他都算救了我。」

  嬴霜葉的語氣和表情都很正常,但是五條悟心裡卻拉起了警報。

  事情都過去了大半年,霜葉忽然說起這件事也太奇怪了。而且又是在經歷了少年院的事情之後……

  怎麼想都很像是從傑的事情裡找到了靈感,然後向「前輩」致敬靠攏啊?!

  可是……

  五條悟想起百鬼夜行當天,嬴霜葉出發去京都前和他說過的話。

  【老師也要相信我啊,沒有那麼容易被人影響的。】

  的確。霜葉是一個很堅強又豁達的孩子,而且這次的事情並沒有造成什麼後果,不至於無法接受才對。

  最重要的是——

  「霜葉記得和老師的約定吧?」

  「嗯?」

  五條悟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讓嬴霜葉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地說:「老師您在想什麼呢?我只是想祭拜一下他,不是想要去當詛咒師而給大哥上香。」

  「誰讓你的發言真的很危險欸。」五條悟抬手捏了下嬴霜葉的臉,「昨天問你半天不說話,今天忽然就要去祭拜傑。很難不讓人多想啊。」

  嬴霜葉看著面前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語氣柔軟下來:「抱歉,讓老師擔心了。」

  「嘴上道歉沒有用哦,知道錯了的話,以後有事情要跟老師說,知道嗎?」

  「嗯,知道了。」

  嬴霜葉隨手在高專外面的森林裡采了一把開得燦爛的野花後,五條悟帶著她去了他安葬夏油傑的地方。

  不知道是哪裡的山,人跡罕至並且古樸幽靜。

  林中潭水清澈如鏡面,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塊潤澤的琥珀。大樹的枝干上偶爾還能看到松鼠跑過的身影,一座並不起眼的墳包就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大石旁邊。

  嬴霜葉祭拜時,戴著墨鏡的五條悟就雙手插兜地站在旁邊看著。

  但是一直到嬴霜葉祭拜完,他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的舉動,比如說覺得這個墳不對勁什麼的。

  垂眸的嬴霜葉不禁有些疑惑。

  老師親手下葬的話,如果裡面的人爬出來了,他肯定會察覺環境有異吧?

  但為什麼沒發現?難道真的死了?

  而且,為什麼不火化要土葬啊?!現在是21世紀吧?!

  「霜葉,你的眼神好可怕欸,是想要把傑從土裡刨出來嗎?我記得我們來之前說的是祭拜而不是挖墳吧?」

  「……」嬴霜葉順著他的話說,「可以嗎?說感謝要當面吧。」

  聽到嬴霜葉的回答五條悟都懵了:「真的假的?你認真的?」

  嬴霜葉在五條悟震驚的目光下堅強地點頭,然後就被敲了腦袋。

  「回去之後記得去醫療室找硝子看看是不是之前感冒弄壞了腦袋。」

  「……我覺得可能是老師你天天敲我敲壞的。」

  五條悟難得地被噎住了,眉毛微微有些上挑,能夠看到墨鏡後露出來的那雙藍眼睛睜大了。

  那似乎有點懷疑人生的模樣顯得有些孩子氣,讓嬴霜葉莫名覺得很可愛。

  她不自覺地抿唇笑了一下,

  在當著五條悟的面強行挖墳和另找方法之間猶豫了一會兒後,嬴霜葉放棄了前者:「老師不立碑嗎?」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偏頭看向面前的墳包語氣隨意地說,「沒什麼必要吧。反正不會有什麼人來祭拜,也不需要。」

  「……」

  五條悟沒有看出異常,倒讓嬴霜葉不確定土裡到底有沒有人了,或者不確定夏油傑到底死沒死。畢竟針對老師的人好像挺多的,可以換人合作?

  而且她也不能真的來偷偷挖墳確認一下。

  第一是她不知道這是哪裡,第二獨自來的話,就算發現裡面沒人,她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種劇透,不敢說。

  如果有人的話,那就更糟糕了,對方再怎麼說都是有過救命之——

  等一下……漏瑚襲擊老師的晚上,夏油傑在的!

  等那天就知道了!

  「好了,還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嗎?需要老師回避嗎?」

  「沒有。」說完,嬴霜葉頓了半秒,然後又補充,「還是有的。」

  五條悟偏過頭,看到身旁的女孩子再次鄭重地彎下腰:「謝謝夏油先生。」

  希望這句話以後沒有要當面和你說的機會。

  「徑庭拳!」

  虎杖悠仁的氣勢看起來十分驚人,但是被他攻擊的少女只是腳下輕輕一動,便輕巧地躲開了攻擊,還順帶用腳絆了他一下。

  差點就被絆倒的虎杖悠仁好不容易憑借著強悍的身體素質穩住重心,卻感覺手臂被人用力扣住,一拉一折,緊接著視線天旋地轉,他被反剪一條手臂,重重地摁到了地上。

  「啊,又輸了,再來!」

  但是身上的人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起身放開他,然後進入下一局。

  「前輩?」虎杖悠仁不由疑惑地喊了一聲。

  嬴霜葉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松開手站起來,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虎杖悠仁若有所思地說,「悠仁的咒力有點跟不上身體速度呢。」

  雖然之前就有教虎杖悠仁體術,但那個時候的虎杖悠仁沒有什麼咒力,就是純體術教學。

  可是經歷了少年院事件後,五條悟又給了嬴霜葉一個新任務——

  他不在的時候,由嬴霜葉一對一指點虎杖悠仁,幫助他盡快成長起來。

  「嗯。」虎杖悠仁甩了甩手臂,「五條老師說這樣會造成兩次打擊傷害,第一次是拳頭本身的物理傷害,然後再是咒力的。」

  先後的兩次擊打,敵人不一定能反應過來,這對現在咒力還並不高的悠仁來說,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這裡也有個問題。

  嬴霜葉看了眼天真明朗的後輩:「老師還沒有教悠仁具體怎麼使用咒力吧?」

  「嗯,那些電影還沒看完呢。」

  隨著虎杖悠仁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隔壁房間那堆滿影碟的茶幾和沙發,讓嬴霜葉仿佛看到了一年多以前的自己。

  她當時也是這麼瘋狂看電影提煉咒力的,不過她從一開始就能比較好的操控咒力,倒是沒出現過咒力跟不上身體速度的情況。

  不對,悠仁的咒力跟不上身體,可能是他身體素質太強了的原因。

  正常人怎麼可能三秒跑五十米啊!也不可能一拳打穿水泥牆,就算沒有鋼筋也不行!!

  「而且我現在咒力量不高,老師說不著急。」

  聽到後面這句話,嬴霜葉就知道老師為什麼讓她有空來給悠仁陪練了。

  因為他們倆這比較相似的開局。

  不管是從體術、提煉咒力、還是對咒力的操控,她都有經驗。屬於普通人視角的經驗。

  啊,還包括老師那離譜的核心教學。

  所謂的核

  心教學,就是告訴你怎麼入門,然後就是頂點,中間略。

  「徑庭拳現在對沒有術式的悠仁來說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我的建議是,最好在學習提煉咒力時兼顧操控咒力的方式。」嬴霜葉說。

  聞言,虎杖悠仁露出虛心求解的表情。

  「對咒術師來說,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門檻——黑閃。這個雖然不能人為控制,但是對咒力操作是有一定的要求。經歷過黑閃和沒經歷過黑閃的人,對咒力核心的理解會有很大的區別。」

  嬴霜葉在有過黑閃經驗後,對咒力的操作更加得心應手了,並且使用術式時也更加的游刃有余。

  所以她認為,從一開始就應該要為能夠觸發黑閃這件事打基礎。

  「悠仁現在既然主要靠結合體術和咒力來戰鬥的話,那麼能夠隨心所欲地使用咒力配合自己,是最優先的任務。」

  「至於老師說的不急……」說到這裡,嬴霜葉的聲音頓了頓,有些無奈又縱容的樣子,「他大概知道我會對悠仁的錯處進行糾正,或者說,老師不覺得這種東西需要教……」

  把事情丟給學生去做,對老師來說不要太正常。

  而且,老師生來就站在別人的頂點,有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和呼吸一樣自然。有誰不知道呼吸還需要人來教嗎?所以老師真不一定能注意到。

  虎杖悠仁想了想,沒有對嬴霜葉的話表示出疑慮,而是問:「那要怎麼做呢?加快咒力的流動速度,讓它跟上身體嗎?」

  畢竟虎杖悠仁入學之後沒多久,嬴霜葉就被使喚來指點他體術又和五條悟一樣是特級術師,所以他並沒有因為她不是自己的班主任老師而懷疑她的話。

  「理論上說,這句話也沒錯,但是會有兩種理解。」嬴霜葉想了一下問,「悠仁對咒力的流動,是怎麼想的呢?」

  「嗯……是從肚臍的位置流出來,然後擴散到全身?」

  「那麼加快咒力的流動速度呢?」

  「就操控它,讓它在身體裡流得快一點,然後正好跟上身體的速度。」

  「正好跟上身體的速度啊……」嬴霜葉沉吟了一下,然後朝虎杖悠仁伸手,「來,把手伸出來。」

  虎杖悠仁好奇地照做。

  嬴霜葉搭上虎杖悠仁的手,沒有攻擊性的咒力分化萬千探入虎杖悠仁的體內,幾乎是在頃刻間就在虎杖悠仁體內編織出了一張細密的網。

  虎杖悠仁很微妙地感覺到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往上提了提……好像是他的咒力?

  「有感覺到嗎?就算悠仁現在沒有特意操控咒力,但是我仍然能從你身體各處撈起咒力。」嬴霜葉說。

  用自己的咒力引導對方感受咒力,這是五條悟給嬴霜葉上的第一堂課。

  現在,她已經能夠用同樣的方式來指點別人了。

  「……感覺到了。」虎杖悠仁有點愣愣地說,他似乎感覺自己好像隱約明白了什麼,但還差一點點。

  嬴霜葉收回手,看著面前擰眉思索的虎杖悠仁忽然問:「高專發的教材裡有一本《咒術理論》,悠仁看了嗎?」

  「啊?沒,五條老師說那本書很無聊,不重要……」

  嬴霜葉:……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咒術理論》裡一大半的內容全是冗長又晦澀的理論知識,對於出生咒術世家從小接觸咒術的術師們來說的確寫得很菜,因為許多東西只要稍微感受一下就能明白。

  但是對於沒有絲毫基礎的普通人來說,能將那些句子讀順,理清思路的話,還是有很大的幫助的。

  「是這樣的。」嬴霜葉解釋說,「咒力的中心點雖然是在丹田,也就是肚臍附近的位置。」

  「但是我們本身是一個整體,在這個整體內,你

  想讓咒力去哪就去哪,不需要追逐身體速度,因為這是隨著意識同時進行的。」

  「加快咒力的流動,更准確來說,是讓咒力聚集得更快。也就是爆發。」

  聽完嬴霜葉的話,虎杖悠仁的眼睛微微睜大,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因為咒力以是肚臍為起點的,所以他認為讓咒力流動起來,是從肚臍流向全身。這樣的話,咒力從肚臍到拳頭,他下意識地讓咒力中途穿過胸膛和手臂,需要了多余的時間,所以才會出現延遲!

  「我知道了!謝謝前輩!」

  「那再來試試吧。」

  體術和操縱咒力的訓練,讓虎杖悠仁本就不多的咒力很快見底。於是他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提煉咒力環節,也就是看電影。

  虎杖悠仁去放影片時,正准備坐到沙發上的嬴霜葉忽然轉頭往身後的樓梯看去。

  「老師?」

  疑惑的虎杖悠仁下意識地跟著嬴霜葉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就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慢慢從昏暗的樓梯上下來。

  「五條老師?」

  「喲~!晚上好呀。」雙手插在口袋裡從樓梯上走下來五條悟,笑眯眯地抬手朝學生們打了個招呼。

  一看到虎杖悠仁,五條悟就發現他的咒力比上一次見面時提升了不少,顯然是最近得到了很好的指點。

  讓霜葉來果然是個很正確的選擇啊,五條悟想。

  那這樣的話,悠仁接下來可以提前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不過這個的話,換一個人可能會更合適一點。

  雖然五條悟的臉被眼罩遮住了一部分,但是並不妨礙嬴霜葉猜到他心裡現在在想什麼。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她終於蹲到了這一天!

  漏瑚!

  果然,和學生們打完招呼的五條悟繼續說:「老師遇到了點好玩的事情,所以隨機挑選了幸運兒出門哦,中獎的是熬夜的悠仁還有霜葉~」

  聽到五條悟話,虎杖悠仁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出門?現在?」

  「嗯哼。」五條悟語氣愉快地點頭,「五條老師的課外教學~咒術戰的頂點——領域展開。」

  看過這集的嬴霜葉即使早有心理准備,但還是沒忍住在心裡吐槽。

  出現了,雙重意義上的名場面——

  五條悟的核心教學法,從入門到頂點。


第47章

  當嬴霜葉在高專指點虎杖悠仁體術的時候, 才從外面結束出差,正要回高專和夜蛾正道見面的五條悟,在路上被一只沒有在高專注冊過, 且能和人類正常溝通的特級咒靈堵了路。

  這只能夠和人交流的咒靈, 是除了祈本裡香外,五條悟見過的咒力量最高的一只咒靈。

  而且從對方使用術式的熟練度和精細度來看,五條悟判斷它大概能夠展開完整的生得領域。於是暫且將它打趴下後,就用術式回了一趟高專。

  不過今晚在學校的學生並不多,五條悟直接選了那兩個還沒睡的, 拎出來課外教學。

  漏瑚是一個身形類人,一副黑齒, 身披黃色短披風的獨眼咒靈。它的頭頂像一座小型火山, 裡面偶爾還會有星星點點的岩漿濺出, 腦袋兩旁各有一個木塞一樣的東西。

  即使沒有事先看過劇情, 嬴霜葉也能根據漏瑚身上的特征,猜到它誕生的原由。

  這是從人類對大地或者更具體一點, 是從對火山的恐懼中所誕生的咒靈。

  此時,被五條悟那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嬉笑模樣徹底激怒的漏瑚,用出了自己的殺手锏,也就是五條悟的目的所在——

  「領域展開——蓋棺鐵圍山。」

  屬於咒靈的咒力不斷拔高, 在短短一息之間,周圍的環境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腳下踩著的湖面不知道在什麼時候, 變成了裂縫中有岩漿在流動的岩石地面,頭頂的星光璀璨的夜空也被光裸的岩石替代。變得炙熱的空氣中,充滿了硫磺的味道。

  面對這突然的改變, 五條悟仍舊是那副輕松含笑的模樣, 第一次見到完整的生得領域的嬴霜葉在好奇的打量周圍。只有連咒術理論知識都沒怎麼學過的虎杖悠仁, 因為第一次直面如此洶湧的咒力,感到了一些慌張。

  「這是……什麼啊。」

  「問得好。」五條悟語氣歡快地說,「霜葉,領域展開是什麼?」

  「用咒力構築出的,賦予了術式的生得領域。」嬴霜葉很自覺地充當起助教的角色,配合地回答,「就和悠仁你們上次在少年院遇到的一樣,不過那個沒有被賦予術式,不是完整的。不然,一年級一個都逃不出來。因為領域幾乎都是封閉的,且領域主人的攻擊是必中的。」

  虎杖悠仁愣了一下:「必中?」

  「嗯。」嬴霜葉點頭,「領域展開是咒術戰的頂點,是非常消耗咒力的。不止必中,還會提高術式的威力,一般情況下都是當做殺手锏來用。」

  「因為開完領域後的一段時間會進入術式熔斷狀態,無法使用自己的生得術式,所以使用領域時,是朝著一定殺死對方的目標去的。」

  聽到嬴霜葉的話,虎杖悠仁還在想那這要怎麼辦的時候,就聽五條悟補充說:「不用擔心啦,應對的方法肯定是有的。」

  在五條悟說話時漏瑚並沒有閑著。它朝五條悟三人抬起了手,一顆表面還流動著岩漿的巨石,砸向了他們。

  在動畫裡,五條悟很輕松地就用手肘撞碎了這顆石頭。

  但此時,嬴霜葉看著身邊很明顯不打算管這顆石頭的五條悟,稍微思忖了一番,然後腳步微微後撤,抬起了拳頭。

  她覺得能夠打碎!

  濃度極高的咒力包裹了拳頭,狠狠地砸向了飛來的那顆巨石。

  「轟隆」一聲,巨石被砸得碎成無數塊,消失在了空氣中。

  同時,五條悟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耳中。

  「和領域對抗有兩種辦法,第一是打破領域逃出去。不過這個老師並不推薦哦,因為一般情況下是很難找到領域的邊界的。第二種呢——」

  一直在等名場面的嬴霜葉,頓時眸光湛湛地仰頭。

  抬手准備勾下眼罩的五條悟當然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嬴霜葉的動作,他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就是我方也展開領域。同時展開領域時,誰的術式更強,咒力濃度越高,誰就會獲得優勢。當然啦,和術式的相性也會有一點關系。」【1】

  黑色的眼罩從高挺的鼻梁上被拉了下來,被眼罩縛住而豎起的白發紛紛散落下來,飄蕩在那雙湛藍如天空一般的眼睛前。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一種壯闊又夢幻的光輝遮蓋了原本如火山岩洞裡的領域。

  無聲、無垠的世界在眼前展開,它像是孤寂蒼茫的宇宙,神秘深邃卻又璀璨縹緲。

  在展開領域時,還分心順手攬住兩名學生的五條悟看了一眼嬴霜葉。

  「霜葉竟然沒有宕機呢。」

  「……」被攬了一下才回神的嬴霜葉壓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鎮定地說,「老師,你為什麼聽起來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這就冤枉我了吧,明明是感慨啊!話說,這種事情也能鍛煉出抵抗力嗎?」

  「沒有……但是也要分情況吧?!」

  聽得不明所以的虎杖悠仁看著從領域展開後站立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漏瑚,然後又看看還在拌嘴的老師和前輩,有點不知道要不要打斷他們。

  我們現在……是在打架吧???

  大約是感覺到虎杖悠仁茫然的心情,五條悟笑了一下,帶著學生們瞬移到漏瑚的身旁後,那條攬住嬴霜葉的手臂動了動:「霜葉記得抓好老師哦,不然真的會宕機的~」

  知道五條悟的領域會給目標大腦灌入大量的垃圾信息,從而導致目標失去行動能力的嬴霜葉點了點頭,抬手抓住他的衣擺。

  騰出一只手來的五條悟抬手擰下了漏瑚的腦袋。

  對於漏瑚這種程度的特級咒靈來說,失去大半個身體並不足以致命。五條悟沒有直接祓除漏瑚,是想從它嘴裡問一些東西出來。

  畢竟能和人交流,還有預謀來襲擊他的咒靈,怎麼想都是和人類勾結到了一起。

  當那個位於湖面上的領域破碎時,附近山崖上有一名穿著袈裟的黑發男人站起身來。

  從相貌和穿做打扮來看,黑發男人赫然就是去年百鬼夜行時已經死去的夏油傑。

  不過他的額頭上,多了一條讓人難以忽視的縫合線。

  「我不能被高專相關人士看到,就先走了。」【2】

  占據了夏油傑的身體,對咒靈們自稱自己是夏油傑的羂索說:「不過你真的要去救嗎?五條悟雖然因為開了領域,現在進入了術式熔斷的狀態,但他身邊可還是有一名特級術師。搞不好,你們都會被留在那裡。」

  旁邊,身上布滿黑色紋路,臉上長著一對樹枝的咒靈張開嘴,吐出了一串人類無法聽懂,但是大腦中卻能自動理解的話。

  「即使這樣,我也要去嘗試。我們是同伴、是家人。」

  只剩一顆腦袋的漏瑚被丟到了地上,五條悟一邊戴著自己的眼罩,一邊將腳下的咒靈腦袋當罐子踩著玩。

  「好了,現在該說說是誰派你來了吧?」

  嬴霜葉雖然很想再看一會兒五條悟那張完全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的臉,但她還沒忘記這個時候會出事。

  漏瑚的同伴會來救它,而它來的方向,就是夏油傑離開的方向!

  沒有證據,也就是她沒有親眼所見的情況算劇透,那麼如果她自己看到了呢?她已經在主線裡,這樣的話應該就算正常發展吧?

  就在嬴霜葉一邊警惕著周圍,一邊分神想著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一抹幾乎快到模糊的黑點。

  一截不知道從哪裡

  來的樹枝倏地從天而降,就要擦著五條悟釘進他腳下的地裡。

  因為剛剛使用了領域,而在這個沒時候沒辦法使用生得術式的五條悟,察覺到不對欲要往後退開,就感覺到嬴霜葉的咒力在周圍爆發。

  大聖和金龍同時出現在空氣中。

  大聖一棍子拍碎了那根樹枝後,迎面衝向了如鬼魅般襲來的咒靈。

  而金龍則是第一時間載著主人飛到了高空。

  雖然動畫裡看到夏油傑在的地方是一片光禿禿的山崖,看起來很顯眼很好找的模樣。

  可現實完全不是如此。

  周圍的山上,延伸出來的山崖有好幾處。而且後面都是茂密的森林,相似度超高的環境又是晚上,嬴霜葉根本沒辦法確定到底哪一個才是正確的。

  「句芒。」

  鳥身人面的式神應聲出現在嬴霜葉身後,然後緩緩展開了雙臂。

  隨著句芒身上亮起金翠的光芒,附近的森林裡似乎起了風。

  嬴霜葉身體裡的咒力不要錢一般的被式神抽走,他們腳下大片的樹林裡冒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無數的藤蔓以嬴霜葉所在的位置為中心點往外游走散開,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此時,腳下傳來轟隆的聲音。

  嬴霜葉分心看了一眼,發現五條悟竟然雙手插在口袋裡,單腳踩著那顆咒靈腦袋站在虎杖悠仁旁邊一副看戲的模樣?

  嬴霜葉:???

  不是,老師你倒是干活啊!速戰速決是什麼不知道嗎??!

  嬴霜葉剛想喊他,眼睛的余光裡就看到遠處的森林裡有藤蔓纏著的『巨蛇』衝天而起。

  這是找到夏油傑了嗎?

  來不及多想,嬴霜葉立即讓金龍載著自己飛過去。

  率先離開現場的羂索,十分意外自己竟然會在這裡遭到襲擊。

  不過一向謹慎的他,即使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也給自己准備了後手。

  畢竟好不容易才等來了所有想要的東西,可不能在計劃實行前功虧一簣!

  因為怕留下殘穢而不敢輕易使用咒力的羂索,完全憑借著強悍的身體素質快速地從樹林裡掠過。可是追在身後的藤條越來越多,速度也越來越快。

  眼看著那些藤條要追上他的時候,一股洶湧的寒冰之氣從側前方吹來。

  如潮湧至的寒氣所過之處,萬物頃刻凝結,形成晶瑩剔透的冰雕。那些被凍住的藤蔓就像是凝結的海浪,瞬間停止在原地不動了。

  隨即,一名同樣穿著和尚服飾,留著妹妹頭的白發術師從一棵大樹後走出。

  「你們暴露了?」裡梅問。

  「沒有,至少在花御去救漏瑚的時候還沒有。不過這個攻擊來得太快太奇怪了。」羂索不用看也知道森林裡的攻擊還在繼續,他速度絲毫不減地越過裡梅時,似乎從他那裡得到了什麼東西,「不要多糾纏,這是個式神使,而且我們不能確定五條悟術式的真空期有多久。」

  羂索的話音未落,但是人已遠去,隨即消失不見。

  知道現在不宜和高專那些人面對面戰鬥的裡梅,不用羂索的提醒就已經抬起了手。

  「冰凝咒法——霜凪。」

  吐息吹過掌心,化作比之前更加浩大的寒冰之氣,向著森林中聚集而來的藤蔓們席卷而去。

  就在此時,周圍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

  是之前被困住的藤蔓們掙脫了寒冰的束縛,和後來的藤蔓們彙聚到一起,形成了一條綠色的巨蛇。

  裡梅沒想到那些脆弱的藤蔓竟然能夠變得如此堅韌。要知道,不少的一級術師,都會被他的冰凍住無法脫身!

  意識到不妙的裡梅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就察覺到一道

  破空之聲呼嘯而來。

  什麼都沒看清的裡梅只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拋去。

  宛如一顆隕石般地從空中墜落的嬴霜葉,看到面前這個從未見過的人時驚訝了一瞬。

  竟然不是夏油傑?但是這副和尚的打扮……夏油傑真死了,然後又冒出一個反派補上???

  算了,不管了,先抓住在說。

  在剎那間就做好決定的嬴霜葉從地上縱躍而起,凌空追到了被拋起的裡梅面前,屈起的右腿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橫踢過去。

  察覺到危險的裡梅眼瞳一縮,在空中沒辦法借力的他本能地選擇了防御。

  但是嬴霜葉的攻擊又快又重,裡梅抬起的雙臂甚至還沒來及擋在胸口就被擊中了,頓時化作了無數塊碎裂的冰,天女散花一樣的散落到地上。

  落到地上的嬴霜葉看著滿地的冰塊怔愣了一瞬,隨即意識到這大概是被替身拖延時間了。

  但這樣也說明,她找的這個方向是對的!

  嬴霜葉當即放出了所有速度快的式神順著周圍去找,但是一無所獲。

  而且最讓她覺得糟心的是,花御竟然也跑了?!!

  五條悟看著面前滿眼怨念和指責的女孩子,抬手摸了摸鼻子,語氣裡有著罕見的心虛:「因為想看看霜葉的式神能做到什麼地步嘛……誰知道那個家伙逃跑的能力這麼強,幾乎和森林融為一體了……」

  嬴霜葉被五條悟的話一哽,這的確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不過這個火山頭我有好好保管啊!」五條悟用力碾了一下腳下的咒靈腦袋,用一種求誇獎的語氣說。

  但五條悟沒想到這次適得其反,被發脾氣了。

  「這種時候就不要撒嬌了……」越想越生氣的嬴霜葉沒忍住提高聲音,「老師你認真一點啊!!」

  留在陀艮領域裡的真人萬萬沒想到,兩個活蹦亂跳的同伴出去後,只回來了一個。

  受了些傷的花御情緒低落地說:「我沒能救回漏瑚……那個嬴霜葉的反應實在太快了,她甚至比五條悟還先發現我的攻擊。」

  「啊……」身上布滿縫合線的人形咒靈聽完同伴的話後神情不明地應了一聲,隨後灰藍的異瞳裡流露出猙獰的笑意,「嬴霜葉……是吧?」

  羂索知道這個消息後微微垂下眼睛。

  「計劃稍微改變一下。」


第48章

  五條悟被咒靈襲擊的報告是嬴霜葉寫的。

  原因很簡單, 她能夠很准確地將對方的模樣畫出來,而且和那個詛咒師的戰鬥也是她。

  一張咒靈和一張詛咒師的畫像,被掃描成照片在第二天分發到了咒術界所有人的手上。

  羂索看到照片後, 就知道漏瑚已經被祓除了。

  雖然失去一顆棋子讓他有些氣惱,但他很快就壓下這點情緒,轉而很有閑情雅致地和身旁的人點評照片。

  「這個畫技不錯啊, 幾乎和本人一模一樣呢。」

  被通緝了的裡梅掃了一眼,神情不悅地說:「太麻煩了。」

  「最近就再低調些吧。不過也要不了太久了。」

  「霜葉還在生氣嗎?」

  「沒有。」

  「但是你都不願意停下來和老師說話了欸。」

  嬴霜葉有些無奈地站住腳,看著身旁的白發男人, 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只在腳邊繞著走,想要引起注意的貓。

  「要去做任務, 星野監督在門口等我。而且老師也是要出去吧?」

  「不是說現在,霜葉昨天在路上看到我也是打了一個招呼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五條悟指責地說。

  嬴霜葉:……

  見她一副無可奈何,但是又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樣子,五條悟笑了一下:「這麼在意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會在意是正常的吧, 老師為什麼不在意呢?」

  「沒什麼好在意的啊,那些家伙又殺不掉我。」五條悟無所謂地說。

  如果是衝著哪個學生去的,五條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但是一旦被針對的對像換成他自己, 就不一樣了。

  反正針對他的人已經夠多了,再多一個也不痛不癢的。

  嬴霜葉就知道是這個原因。

  雖然知道,但聽到五條悟這麼說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生氣。她想問五條悟獄門疆是什麼,可又顧慮著【劇透】的概念不敢問。

  啊,真是的!

  到底是咒靈太聰明了,還是高專太離譜了啊?!!

  「怎麼感覺頭發都要氣得炸起來了啊?」五條悟饒有趣味地伸手揉亂女孩子的額發, 「因為失手放跑了敵人, 所以很不開心嗎?唔, 不過也可以理解啦,畢竟霜葉是第一次失利。」

  「跟這個沒關系,我又不是輸不起,只是——」嬴霜葉沒好氣地抬手捋著自己的頭發,「老師您如果認真一點的話,那只咒靈根本就跑不掉!」

  「那不還是在意咒靈跑掉的事情嘛。」

  不說還好,越說嬴霜葉就越生氣,並且面前這個完全不在意這件事的當事人還要用手指搗亂。嬴霜葉捋順哪裡,他就用手指再把哪裡的頭發撥亂。

  「我知道老師很厲害,那些人全都加在一起可能都碰不到老師。」越來越生氣的嬴霜葉用力地收回手,不管頭發了,盯著面前的男人提高了聲音,「但是世界這麼大,如果有什麼意外呢?!要破開老師的術式也不是不可能吧,比如去年出現過的黑繩。老師明明知道可能有這種東西存在,為什麼對待敵人不認真一點呢?!」

  那雙因為生氣而灼灼發亮的異色瞳,在某一個瞬間讓五條悟覺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樣。

  他的動作頓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說:「霜葉是在擔心老師嗎?但是沒必要吧,我——」

  五條悟的話還沒說完,嬴霜葉唰地一下轉身走人了。

  「老師再見。」

  正在駕駛位上確認郵件的星野監督聽到拉門的聲音下意識抬頭打招呼,然後就看到了幾乎要氣到爆炸的嬴霜葉。

  「上、午好……出什麼事了嗎?」星

  野監督小聲又遲疑地問。

  坐進車裡的嬴霜葉深吸了一大口氣,想要冷靜下來,可最後還是沒忍住用力拉扯了一下安全帶:「什麼品種的混蛋啊!!」

  明明知道是在擔心他吧,就算是敷衍一下都行啊,說什麼沒必要……

  也太傷人了。

  抵達任務地點後,嬴霜葉的情緒已經平復得差不多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她現在也改變不了什麼。

  她這次的任務地點在富士山腳下那片名為青木原的森林裡。

  這片位於富士山腳下的樹海,風光秀美怡人,但是它最出名的原因卻不是因為景色,而是每年都會有許多的人來這裡自殺。

  久而久之,青木原樹海多出了一個別稱——自殺森林。

  甚至每年秋天的時候,警方還會在青木原樹海組織一次大規模的搜索屍體的行動,到現在為止已經進行了差不多三十多年。

  隨著自殺的人數越多,關於青木原樹海的詭異傳聞也就越多。

  屍體和源源不斷地負面情緒,讓這裡成為了著名的詛咒溫床,可以說幾乎每天都有四級的詛咒在裡面誕生。

  因為這個情況,咒術界每個月都會安排兩名術師一同進入青木原樹海祓除裡面的詛咒。但是這個月進入青木原樹海的咒術師們,已經失聯兩天了。

  青木原樹海很大,完成任務一般至少都需要一天。

  而且由於地下蘊藏的磁鐵礦和樹林過於茂盛濃密的關系,裡面的信號不太好,所以一開始沒有接到咒術師的聯絡時,輔助監督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到了第二天,仍舊電話不通,信號彈也沒有,留守在外圍的輔助監督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上報了高專。

  嬴霜葉下車後,在路邊看到了不少提示人珍惜生命的標語牌。

  她的目光從歷經了歲月的標語牌上掃過後,看向綠影深重的樹林:「知道他們的行動路線嗎?」

  「森林裡的磁場影響了指南針,所以一般情況派遣術師會在樹干上系一根繩子,然後牽著繩子往裡走。繩子很好辨別,有高專的標識。」輔助監督說,「如果遇到意外,就會放出對應顏色的信號彈。我們根據方向進去接人。」

  「知道了。」

  嬴霜葉點了下頭就要往裡走,輔助監督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您不需要帶信號彈進去嗎?」

  嬴霜葉聞言回頭,朝輔助監督安慰地笑了笑:「沒關系,我找到他們後有辦法帶出來的。」

  幾乎要遮天蔽日的林海裡,溫度都比外面低上許多。腳下的地面都鋪滿了厚厚的枯葉樹枝,踩上去給人一種十分不踏實的軟綿感。

  往裡走了一會兒後,嬴霜葉發現了一些淺淡的殘穢還有許多綁在樹干上的繩子。

  聽說最開始用繩子綁在樹上找路的人,是那些准備在這裡自殺的人。他們將繩子的一頭系在樹上,然後牽著繩子往森林深處走去。如果中途後悔不想死了,還能順著繩子回來。

  各種各樣的繩子系在不同的樹上,朝著樹海深處延伸。

  嬴霜葉找到那根有高專標識的繩子後,轉頭打量了四周,心底冒出一個不太妙的預感。

  不會是走進什麼藏起來的生得領域裡了吧?

  想到這點後,嬴霜葉飛快地返回外圍,從輔助監督那裡重新拿了繩子,系到了和之前那兩名咒術師選擇的同一棵樹上。

  嬴霜葉拽著繩子順著咒術師留下的痕跡往裡走了許久,發現了一個破敗的神龕。

  神龕是木質的,裡面的東西大多已經腐朽長滿了青苔,但即使是這樣,嬴霜葉仍舊在裡面的供台上發現了不少硬幣。

  以此判斷,許多路過這裡的人,可能還抱著給神明上供的想法留下了供品。

  而且從硬幣的顏色來看,有很久之前放下的,也有還比較新的。說明這種行為存在很久了。

  嬴霜葉不由覺得頭疼。

  這裡的要素真的太多了,出現什麼級別的詛咒都不奇怪。

  又繼續往裡走了一會兒,嬴霜葉發現沿途的殘穢痕跡變得密集了一些。隨後,一塊釘在一棵大樹樹干上的標語,和一根被人從中間割斷的吊繩,一起出現在了嬴霜葉的視野裡。

  標語上的字跡因為雨水衝刷的緣故變得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上面寫了些什麼。

  【要死回家死啊,你們的收屍費都是我們的稅金。】【1】

  嬴霜葉將這句話看了兩遍,才輕輕抿起唇離開這邊。

  忽然,那根給嬴霜葉引路的繩子到了終點。

  嬴霜葉彎腰撿起地上的繩子,轉頭打量四周想要尋找點什麼線索。但是周圍枝繁葉茂的,視野極其受阻,她選擇放出了式神分頭尋找。

  很快,有一只式神的嚎叫從遠處傳來。

  嬴霜葉趕過去後發現了一個很深的地洞。

  這個地洞的口子本來是被許多枯枝掩蓋了的,但此時上面有一個明顯的破口,從痕跡來看還很新鮮,明顯是最近出現。

  最重要的是,嬴霜葉聽到裡面有聲音傳出來。

  「有人嗎?!救命啊!」

  嬴霜葉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下墜時,她發現下方是個水潭,頓時叫出式神托了自己一把安穩落到旁邊的岩石上,看到了失聯咒術師們。

  兩個人都在這裡,但是有一個人面色潮紅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另外一個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一條腿不自然地屈蜷著,渾身濕漉漉的,臉色青白。

  叫出式神把兩名咒術師帶出去,看到他們被送上救護車後,嬴霜葉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

  原來,兩名咒術師在晚上追擊一只詛咒時,不小心掉進那個地洞了。那個地洞很深,正下方又是一潭水,沒有視野的他們直接掉進了水裡,手機和信號彈全都不能用了。

  其中一人掉進水裡後,很倒霉的撞到了水下的岩石,一條腿直接骨折了。

  另一個人為了求救,從濕滑的壁面上爬出去時,不小心被什麼毒物蟄了一口,頓時掉回水潭。好在處理及時,雖然因為傷口感染暈過去了,但命保住了。

  總得來說,只是太倒霉了。

  在醫療室內值夜班的家入硝子翻過一頁雜志,頭也不抬地問:「半夜有覺不睡,在這裡干什麼呢?」

  聽到家入硝子出聲詢問,正伸著兩條長腿半躺在椅子裡看著天花板出神的白發男人,立即腿一蹬,嘩啦啦地把自己推到了家入硝子的面前,手肘撐在扶手上傾身看她。

  「硝子。」

  「說。」

  「你覺得我需要保護嗎?」

  「?」家入硝子終於從雜志上抬起頭來,一臉的「你在說什麼胡話?」

  五條悟接著又問:「你會想要保護我嗎?」

  過於離譜的話讓家入硝子盯了五條悟半天:「你瘋了?」

  「我就說嘛!」

  「不對,等等——」家入硝子從五條悟反應裡意識到什麼,「你為什麼要問這個?難道是有誰說了要保護你嗎???」

  五條悟沒有說是誰,而是有些委屈地朝同期抱怨:「我就說沒必要擔心我嘛,結果不但生氣了,還甩臉色給我看,第一次欸!」

  家入硝子第一反應是想說這個人到底是有多麼想不開,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緊接著,她想到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你是說,有人有表達出想要保護你的想法,然後你說沒必要,對方就生氣了?」

  「差不

  多?」五條悟想了下,擔心他的安全而對跑掉的詛咒和詛咒師十分在意,換而言之,就是想解決掉這些麻煩保護他,但是真的很沒必要吧?

  「……會生氣很正常吧。」家入硝子思索了一圈,想到了一個人。

  也只有那個孩子會有可能對這個家伙說出這樣的話了。

  她看了眼面前這個一如既往沒有考慮到別人心情的人,有些嘆息地說:「不管是擔心還是想要保護你,都是一種很寶貴的心意啊。可是被拒絕也就算了,你這種回答根本就是把別人的心意丟到地上還要踩一腳吧。」

  聽到家入硝子的話,五條悟安靜了一會兒,而後疑惑地問:「有這麼嚴重嗎?可是我說的也只是事實吧。」

  「的確是事實。」家入硝子合上手中的雜志,看著面前的同期語氣平靜地說,「大概除了她以外,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對最強的天之驕子產生擔心並且想要保護你的想法。」

  「……這也能猜到嗎?我沒有說是誰吧?!」

  「是誰都不重要,不對,我倒希望不是她,這種感情值得更好的人。」

  五條悟都懵了,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同期:「喂?!」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家入硝子問,「我都能猜到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

  家入硝子不願意把事情往復雜的方面想,但是如果那個人是霜葉的話……

  五條悟頓了頓,有些煩躁又茫然地抓了抓頭發:「我覺得應該不至於?霜葉很重視身邊的每一個人。我的話,因為是老師,所以會更加依賴一點?」

  「是嗎。那麻煩你以後不要隨隨便便把臉懟到感情上很依賴你的女孩子面前去,保持點距離知道嗎?」

  五條悟:???

  說完,家入硝子就准備趕人。可她才剛要開口,在電光火石間又想到了什麼,問題脫口而出。

  「那你既然覺得自己的回答沒問題,半夜不回去睡覺跑來這裡找我做什麼???」

  「……」五條悟等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生氣了欸,超級生氣的那種。」

  「你是一個會在意別人是不是生氣的人嗎?」

  「硝子,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人渣啊?好歹也是因為關心我吧。」

  「哦,那你再把你前後說的話聯系起來聽聽。」

  「……」

  家入硝子覺得今天晚上的消息好像都有點魔幻:「你怎麼想的?」

  「沒有怎麼想,只是霜葉多少有點不一樣吧。」

  五條悟仿佛有些泄氣似地倒回椅子裡,縛著黑色眼罩的面孔仰面看向亮著日光燈的天花板語氣平靜地說。

  「因為有一只六眼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比較關注她。然後看著她從一個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一點點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的特級術師,會有一種滿足和驕傲的感覺。像是一種從零開始的養成?所以難免會更在意一點。」

  「而且硝子應該也知道吧,霜葉剛來的時候心理狀態很不穩定,怕她會胡思亂想出什麼問題,所以一直都有注意她的情緒,到現在都已經習慣了。」

  五條悟說完後,醫療室裡一時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五條悟又騰地一下坐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掌說:「其實多少也有察覺到霜葉很依賴我,或者說喜歡我。但這也是正常的。」

  「因為眼睛的關系,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霜葉把我當做了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有時候難免會混淆感情或者更在意我。」

  「等她再長大一點,認識更多的人,經歷更多的事情,自然就能夠分清楚了。」

  家入硝子沉默地看了五條悟一會兒。

  「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第49章

  交流會的各項流程都確定了之後, 派遣給高專學生們的任務陡然減少了許多,連帶著嬴霜葉也有時間休息了。

  穿著一身運動服的嬴霜葉走進訓練場就看到野薔薇正在被熊貓追得滿場跑,近一點的地方,真希剛剛用長棍逼退了虎杖悠仁的進攻, 狗卷棘正興致勃勃地朝伏黑惠擺出拳擊的姿勢。

  她下樓梯時, 被熊貓一路猛追的野薔薇正好路過了這邊, 面目猙獰地抬手朝她打了個招呼:「霜葉前輩!」

  話音未落, 一人一熊便已絕塵而去。

  抬手揮了揮的嬴霜葉沒忍住笑了一下, 看著熱鬧的訓練場輕聲喃喃:「這麼有精神真好啊。」

  下午的訓練結束後, 一行人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了似乎剛從外面回來的五條悟。

  大家分別和他打招呼, 五條悟照例逗了學生們幾句,但是沒有等來自己想要的反應。

  果然是很生氣啊。

  在雙方要分開時, 五條悟叫住打完招呼後就沒再說話的嬴霜葉:「霜葉來一下。」

  學生們對五條悟叫走嬴霜葉的事情沒有多想, 只有真希看著神色平靜的嬴霜葉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平時霜葉看到這個家伙都挺開心的, 今天這是怎麼了?好像有點反常啊……

  嬴霜葉跟著五條悟朝與同期們相反的方向離開。

  陽光透過樹葉投下斑駁的光影, 兩人在布滿石燈的林道中走了一會兒後五條悟說:「老師那天不應該說『沒必要』, 向霜葉道歉,所以不要生氣了?」

  「……」

  「霜葉不說話的話,老師會一直擔心學生會不會因為而生氣不好好吃飯睡覺欸。」

  「……」一直目視著前方的嬴霜葉輕聲說,「老師也會擔心人,那為什麼要說別人的擔心沒必要呢?」

  這次沉默的人換成了五條悟。

  不過嬴霜葉也沒有非要他說一個答案,因為她知道。

  「我接受老師的道歉,所以沒在生氣了, 老師不用擔心。」

  她改變不了五條悟的想法, 無法讓他認真對待這起襲擊, 那麼就只能靠自己。

  那晚出現的和尚不是夏油傑, 讓嬴霜葉有些松口氣, 畢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詛咒師和特級術師之間的差距是很大的。

  所以這是被什麼世界意識之類的填補了空缺嗎?

  只是,她穿越到這邊的時候動畫才播到14集,她甚至都還沒得及看……而且當時為了不被劇透,一直按耐著連已經畫到很後面的漫畫也沒看。

  ……

  必須要在這之前改變更多的事情才行。

  「我怎麼覺得聽起來好像更生氣了啊?」

  「沒有。」回過神來的嬴霜葉停下腳步看向身旁雙手插在口袋裡人。

  他正好處於逆光裡,被眼罩遮擋的面孔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緒,也不知道那雙眼睛裡究竟有什麼。

  「我沒有生老師的氣,真的,不會騙您的。」

  只不過……有些難過而已。

  對於她來說很重要的人,就那麼輕飄飄地拒絕了她……顯得一切都好像是她在自作多情。

  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嬴霜葉有些恍然地想。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啊,在動畫的第二集 ,面對千年之前詛咒之王的挑釁,依舊能夠輕松又從容地說出『會贏的』。

  動畫啊……

  五條悟看著面前的女孩子,有心想伸手像往常那樣安慰地揉揉她的腦袋,再說點什麼哄哄她,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抬腿繼續往前走。

  「那作為補償,老師回來的時候給霜葉帶伴手禮怎麼樣?」

  「老師又要去出差嗎?」

  「是哦,要去差不多一個星期,回來的時候估計交流會都要開始了吧。」

  「嗯,那拜托老師了。」

  比起之前沒什麼頭緒的少年院事件,後面發生的【幼魚與逆罰】對嬴霜葉來說就好找多了。

  因為她經常給虎杖悠仁補課的原因,兩人的聊天次數很多。有時候是訓練休息時閑聊,有時候是用手機敲定補課時間的時候。

  從關於咒術的問題到最新發行的漫畫,又或者是吐槽之前看過的某部電影,兩個人每次都會聊上好一會兒。

  旁敲側擊間,嬴霜葉知道虎杖悠仁已經跟著七海建人在處理那起發生在電影院的案子了。

  這次嬴霜葉學聰明了,她每次完成任務後就和星野分開,說自己回去,讓人摸不清她到底在哪裡。

  當這天任務的返程途中看到虎杖悠仁發來的消息,說他今天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之後,嬴霜葉就知道那根引起吉野家悲劇的兩面宿儺的手指,就要出現了。

  雖然不知道吉野順平家中的具體住址,但嬴霜葉有無敵的記憶力。

  通過回憶動畫裡虎杖悠仁和吉野順平聊天的那條河流周圍的場景,她很順利地就找到了大概位置。

  吉野凪在一片昏暗的客廳中醒來。

  她活動了一下因為伏桌熟睡了很久而有些酸痛的肩膀後,驀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睡在這裡。

  因為一向獨來獨往的兒子遇到了合得來的朋友,所以她主動邀請他來家中吃飯了。然後由於那個孩子太過可愛健談,不知不覺間喝多了,最後就變成了這樣。

  有了悠仁君這個朋友,順平以後就不會那麼寂寞了吧。

  吉野凪的眼底不自覺地流露出一些笑意。

  就在這時,「叮咚」的聲音在黑暗的客廳中響了起來,是門鈴的聲音。

  吉野凪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向掛在牆上的鐘。

  這麼晚了為什麼會有人來敲門?

  雖然心中疑惑,但吉野凪還是匆匆站了起來,准備去開門。

  倉促間,她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在桌上碰到了什麼,但沒有在意。

  去開門的吉野凪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此時的身後,正有一只體型龐大的怪物朝她張開了嘴。

  「哢噠!」

  緊閉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強行打開了,才走了兩步的吉野凪一下子愣住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名白衣白發的女孩子推開門走進來。

  「等、等一下?!你是誰?!」

  「砰」的一聲悶響,吉野凪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爆炸了,她被洶湧的氣流推得往前踉蹌了幾步,扶住了旁邊的沙發才堪堪站穩。

  此時,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吉野順平擔心的呼喊。

  「媽媽?!」

  聽到兒子的聲音,吉野凪陡然回過神來,大喊道:「順平!不要下來!」

  但是已經晚了,吉野順平幾步就躍下了樓梯,出現在客廳裡。

  少年拉住母親的手臂,將她護到身後,警惕地看著面前來歷不明的人。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闖進我家?!」

  嬴霜葉看著少年身體裡那活躍起來的咒力就知道他大概隨時會朝自己發起攻擊,不過這也正常,不管是誰在大半夜的在家裡碰到破門而入的人,都不會把對方當做好人。

  「我是東京咒高的學生。」嬴霜葉拿出自己的學生證,「來這裡回收一樣東西。」

  「東京咒高?」吉野順平聽到這個耳熟的名字後愣了一下,掃了一眼她的學生證後又下意識去打量嬴霜葉身上的制服,果然看到了旋渦紋紐扣。

  「是的,剛剛破壞了你家的門也是

  因為事出緊急。」嬴霜葉頓了頓,「你應該可以看到吧,現在往後看看桌上的痕跡。」

  因為虎杖悠仁的關系,吉野順平對同樣來自東京咒高的嬴霜葉放松了一些警惕。他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然後陡然睜大了眼睛。

  之前太過著急媽媽的安危,吉野順平忽略了客廳裡的環境。現在他才發現,在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桌面上,還有周圍的牆壁上,不知什麼時候灑滿了紫色的液體。

  但是吉野凪什麼都沒有看到。

  「順平?」

  「沒事的媽媽……」吉野順平回過神來,有些顫抖握緊媽媽的手,「沒事的,她不是壞人。」

  取得對方的信任後,嬴霜葉才繼續往裡走,拿起了那根擺在桌面上的手指。

  「這是什麼?」擁有咒力的吉野順平本能地覺得那根被少女拿在手中的東西很不對勁。

  「兩面宿儺的手指。」因為考慮到吉野順平或許會轉入高專的可能性,嬴霜葉此時並沒有向母子兩隱瞞什麼,「這個東西會引來詛咒。我路過這邊時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過來看看。」

  「詛咒?」

  嬴霜葉看著還有些雲裡霧裡的吉野凪,輕聲解釋說:「一種普通人看不見的怪物,剛剛有詛咒被這根手指吸引,出現在你們家中。我怕它會傷害到您,所以才強行破門。抱歉。損失會賠償給您。」

  「這個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知道詛咒存在的吉野順平著急地問道。

  「你們不知道怎麼來的嗎?」一直在等這個問題的嬴霜葉假裝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這種東西普通人是拿不到的,最近有得罪什麼奇怪的人或者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沒——」吉野順平剛想說沒有,但是一下子想到了什麼,聲音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他最近遇到的和詛咒有關的人只有兩個。真人先生和虎杖。

  虎杖是高專的學生,他們的職責就是祓除詛咒。而且剛剛她也說了,她是來回收這種的東西的。也就是說,虎杖絕對不會把這種東西放到他家來。

  可是想到之前和真人的那些相處,吉野順平有些不願意把這件事安到他頭上,於是心存僥幸地問。

  「普通人拿不到……那麼很有錢的人呢?可以買……的吧。」吉野順平的聲音在嬴霜葉那平靜的,卻又好像看透一切的目光中,慢慢低了下來。

  「很抱歉。雖然的確存在這種可能,但是有能力買下這種東西的人,不會用它來對付普通人。除非你們家藏著什麼天大的秘密。會用詛咒來害人的,都是詛咒師。」

  見吉野順平已經陷入了難以置信又懊悔的情緒中,嬴霜葉推了他最後一把。

  「因為涉及到普通人和保密規定,我需要聯絡高專那邊來進行後續的——」

  「那個!」吉野順平急急地打斷了嬴霜葉的話,「你既然是高專的學生,那麼認識虎杖悠仁嗎?」

  嬴霜葉露出驚訝的表情:「當然認識,悠仁是我的後輩。」

  「我、我和虎杖君在調查的一件事情有關……如果可以的話,聯絡他,可以嗎?」

  嬴霜葉看了他一會兒:「當然可以。」

  很快,負責這次事件的七海建人、伊地知還有虎杖悠仁便趕到了吉野家。

  吉野順平沒有什麼隱瞞的,在媽媽面前和高專的四人說出了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

  「我……沒有想到真人先、真人一直在騙我……」

  長時間在學校裡被欺凌的少年,忽然遇到了非常奇妙的事情,並且對方看起來還很友好和善的樣子,一下子就成為了少年信任的對像。

  但是現在戳破了眼前的那層迷霧後,吉野順平陡然想起,真人……並不是人類啊。

  他親眼看著它在

  電影院裡把人殺掉了,還把人變成了怪物。他真的……太傻了。差一點媽媽就……

  在這個晚上被太多消息衝擊到的吉野凪握緊了兒子的手:「沒關系的順平,不是你的錯,都是媽媽太忽略你了。」

  一直在調查的事情得到了結果,這個名叫吉野順平的孩子只是被狡猾的詛咒蠱惑而並非什麼同伙,這讓七海建人內心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能否冒昧地問一下,吉野同學以後打算怎麼辦嗎?」

  七海建人雖然不贊成特意引導對咒術一無所知的孩子,進入這個殘酷又看不到盡頭的咒術界,但是吉野順平的情況不一樣。

  他並非天生的咒術師,而是被真人改造過的。莫名得到力量的孩子,需要正面的引導才不會走上歧路。

  外面的許多詛咒師,一開始時也不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只是擁有特殊的力量,很容易讓人迷失。

  而且咒術師也不是終身制。吉野順平高專畢業後,可以不用留在咒術界。但在這之前,他應該要對自己的力量有一個認知。

  「順平。」一直沉默著的虎杖悠仁看著茫然至極的吉野順平說話了,「來高專吧。」

  【出完任務回來的嬴霜葉,路過神奈川買夜宵時意外回收了兩面宿儺的手指。】

  看完手中的消息後,羂索幾乎都被氣笑了。

  「六眼……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礙事啊。」

  【記錄——

  2018年9月,東京某會館觀測到一級詛咒,第一批派遣術師失聯。得知此緊急情況後,任務轉交特級術師嬴霜葉。

  經確認,事件共有八名受害者死亡。其中四人為任務擔當者嬴霜葉的術式致死。】


第50章

  「任務是什麼情況?」

  「大約三小時前, 【窗】在這家會館觀測到了一級詛咒。詛咒出現的位置是會館的三層。根據【窗】的觀測和逃出來的幸存者所描述的情況, 我們推測咒靈的術式能夠關閉門窗。事發時,會館三層被一群年輕人包下來了,根據會館提供的消息,被困人員可能在十人左右。」

  「進去的術師呢?」

  「一級和准一級。」

  「……一個都沒有出來?」

  「沒有。」星野監督的語氣沉了沉, 「有輔助監督進入【帳】中查看了, 裡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也察覺不到詛咒的氣息了。」

  這種時候就不得不考慮最壞的一種情況了——

  裡面出現了未完成的領域。

  聽完星野監督的情報,嬴霜葉長長地吐出口氣:「我知道了。」

  「咕……哈……別、別浪費力氣了。」

  一名穿著花襯衫的青年臉色蒼白地靠在牆邊, 用力攥緊了身邊同伴的手, 黏膩的血液在同伴略顯粗糙的皮膚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痕跡。

  「活下去……你要活下去。」青年的聲音已經氣若游絲, 但是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不值得……不值得……」

  留著寸頭的中年男人看著同伴那充滿希冀和瘋狂的眼睛,一向嚴肅漠然的臉上流露出痛色,他剛要開口說話,就被人打斷了。

  「喂, 你們還在嘀咕什麼啊?他很明顯活不了了, 我們快走吧, 一個地方躲不了多久。」

  身後圍聚在一起的年輕人有男有女,聽到有人開口後, 立即一人一句的抱怨起來。

  「就是啊, 那個怪物隨時都會找過來。」

  「不要因為一個人,把大家都拖下水吧……」

  聽到這群人的話,那名花襯衫青年臉上露出奇怪的笑意, 聲音輕到恍若錯覺。

  「為了這樣的垃圾死在這裡……好不甘心啊……」

  聽到青年的話, 中年男人陡然一驚。但是青年又說:「別擔心、你還在這裡……我不會……不……會……」

  青年的話還沒說完, 那抓住中年男人的手便陡然落了下去,還在笑著的臉上,眼睛已經毫無生機。

  在沒完沒了的抱怨聲中,中年男人顫抖地用手替青年合上了眼睛,然後脫下黑色的制服外套,又抱起他缺失了大半條腿的屍體,似乎想將屍體背到背上。

  見中年男人似乎還要帶著青年的屍體行動,那群年輕人立即一改之前的竊竊私語,變得大呼小叫起來。

  「你干什麼啊?!現在就你一個咒術師,你帶著一個屍體怎麼保護我們啊?!」

  「就是啊!而且帶著屍體也會拖累你自己吧。」

  「快放下來吧,等我們都逃出去了你再來給他收屍也可以啊。」

  但是,年輕人們的吵鬧的聲,在中年男人那鋒利又冷漠的目光中慢慢停了下來。

  這群涉世未深的年輕人紛紛被中年男人的目光嚇住,下意識去看同一個人。

  一名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金發青年似乎是這群人的領頭羊,他不避不閃地對上中年男人的目光,雖然也有點被嚇到,但很快就打起精神。

  「我可告訴你,我的姑父是咒術總監部的人!你們咒術師的職責就是在詛咒手中保護我們!保護我們是你現在最優先的任務!」

  中年男人抱著屍體的手收緊,聲音干澀地說:「我帶著他並不會影響行動。」

  領頭的那名青年也不是傻子,他知道這個時候不宜過分激怒對方,只要對方沒忘記要保護他們就行。

  於是,金發青年神情勉強,像是在施舍什麼一般地點頭:「你知道就好。等出去了

  之後,我一定告訴我的姑父,讓他好好獎勵你!」

  原本裝修得富麗典雅的會館因為領域的關系,變成了類似學校宿舍一樣的空間。

  站在廊道裡一眼望過去,全是數不清的門,還有連通上下的樓梯。

  雖然走廊兩邊的盡頭和樓梯間有窗戶,但是從窗戶外望出去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忽然,走廊裡的一扇門被輕輕打開。

  悄悄探出半張臉的中年男人確認了外面沒有詛咒後,背著屍體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那些在房間裡抱怨時還很盛氣凌人的年輕人們,此時像一只只被嚇破膽的鵪鶉一樣,戰戰兢兢的相互推擠地跟在後面。

  在這裡面和詛咒周旋了許久的中年男人,已經摸到了一點規律。

  這個詛咒雖然會主動進入房間,但是一旦是【被】關進房間裡,就會被困住一段時間。只是當它從被困的房間裡出來後會變得比之前更狂暴一點,可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應對辦法了。

  一開始同伴還在時,他們試著聯手祓除詛咒,然而做不到。

  那詛咒一旦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傷害,就會逃跑,下一次出現時便又恢復了。

  詛咒可以很快恢復,但是他們不行。而且又還帶著七八名幸存者,要顧慮的事情太多,於是就變成了找路逃出去,或者說拖延時間等支援過來。

  但是在某一次移動過程中,詛咒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出現在了走廊上。

  受到領域影響可以看到詛咒的年輕人們,當即被嚇到六神無主,求生的本能讓他們下意識地讓身邊的人去擋災。

  混亂間,為了保護他們,花襯衫的青年被詛咒抓傷了腹部。也正是從這開始,情況急轉直下,最後失去了半條大腿,失血過多。

  少了一名咒術師後,這些年輕人反而鎮定了許多。

  或者說,他們知道活命的機會減小了,只能變得更加謹慎了。

  原本恨不得想像連體嬰兒一般跟著中年男人的年輕人們,看著那具背對著他們的屍體,不得不和中年男人保持了一點距離。

  因為對環境的恐慌和對屍體的恐懼,不滿的情緒在他們的心底慢慢彙聚著。

  他們偷偷摸摸地相互給旁邊的同伴使著眼色,小心地拉扯著,想要讓人去說說中年男人,讓他把屍體放下。

  對於耳目靈敏,特別是現在精神本就高度集中的中年男人來說,身後那群人的動靜都被他聽得一清二楚,就算不回頭看,他也知道他們想要干什麼。

  可是,他絕對不會放下同伴的屍體的。

  雖然身為咒術師的他很清楚在此時帶著屍體行動絕對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但這個領域來得太奇怪,後面就算得救了,還能不能找回屍體都不好說。

  而且最重要的是……

  中年男人的目光沉下來。

  同伴的屍體,可比後面這些人重要的多。實在不行——

  突兀的風聲打斷了中年男人的思緒,他第一時間用出術式擋住詛咒的攻擊,大喝道:「我身後的第一扇門,進!」

  但是因為情況來得突然,中年男人正好背對在了兩扇門的中間。一下不確定到底要進那扇門的年輕人手忙腳亂地撞在一起,有人在尖叫,有人不管不顧地進門,還有人在責罵,就是沒有人維持秩序的。

  正當在苦苦維持術式的中年男人想要讓他們隨便進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用力地拽了一下他背後的屍體。

  本就體力消耗過大的中年男人沒想到還要防備身後,一下子就被拽得身形不穩地往後踉蹌。

  他後退間,維持術式的手印亂了,失去了桎梏的詛咒立馬尖笑地撲了過來。

  憑借著多年來的戰鬥經驗和身體

  素質,中年男人很快穩住了重心,躲開了詛咒的襲擊,但是那些年輕人做不到。

  撲進了人群的詛咒,就像掉到了雞窩裡的黃鼠狼,抓住一個人的脖子就狠狠咬了下去。

  高高濺起的血液像是一股小型噴泉一樣,映入了不少人的眼中,然後落到他們的臉上。

  吵鬧的人群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瞬間炸開。

  他們再也顧不得太多,頓時作鳥獸散,慌不擇路地選擇離自己最近的房門。

  但是被嚇得手腳發軟的他們,哪裡快得過詛咒的速度呢?

  詛咒像是撕開一張紙巾一樣的,那手中的屍體撕成兩半後,隨手丟開,抓住了下一個人。

  「啊——!!」

  驚恐到破音的叫聲,幾乎要衝破人的耳膜。

  咒力所剩不多的中年男人在救人和自保中猶豫了一瞬。他告訴自己再救他們最後一次,咬牙准備再次用出術式時,腳下的地面突然被人從下方打穿。

  一名手持盾牌和戰斧的無頭巨人劈碎了頭頂的天花板,戰斧一伸一偏,便精准地掛到了詛咒的身上,隨後用力一勾就將它拖了下來。

  戰斧深深地嵌進了身體裡,在下落間被劃得皮開肉綻的詛咒發出凄厲的尖嘯。它丟開手裡的獵物,反身去抓那無頭的巨人。

  巨人手中那面鐫刻了古老的紋路和圖案的漆黑的盾牌狠狠拍來,頓時就砸扁了詛咒的半個身體,將它狠狠地撞飛出去,撞破了數面牆。

  詛咒意識到敵我差距太大,想要逃跑。

  可它才剛從廢墟裡爬起來,那柄鋒利的戰斧便被巨人從手中甩出,精准地劈中它的腦袋,將它一分為二,消散在了空氣中。

  詛咒從面前被拖下去後,怔愣了一瞬的中年男人陡然松了一口氣,踉蹌地靠到牆邊。

  是支援來了……

  如果再早一點、不對,如果他們能再多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嬴霜葉看了一會兒那個被詛咒丟開的人,然後沉默地躍上頭頂的大洞。

  折到了脖子,沒救了。

  但是上去後,嬴霜葉看到那背著屍體的中年男人,頓時愣住了。

  對方大抵也知道她在意外什麼,沉默了一瞬後低聲開口:「多謝。」

  嬴霜葉不知道要怎麼回,走廊上一時便安靜下來了。

  雖然她知道這裡之前發生的事情和自己沒關系,但是看到咒術師的屍體,還是會讓她覺得有些難過。

  很快,嬴霜葉意識到什麼,轉頭打量了四周:「這裡面有兩只詛咒?」

  不然為什麼領域還沒消失?

  聽到嬴霜葉的話,中年男人也反應過來,喃喃道:「不應該啊……我們只看到了一只——」

  中年男人的話未說完,便聽到旁邊的房間裡傳出慘叫聲。

  嬴霜葉在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就踹開了對應的房門,不大的空間裡,有扭曲的黑影將躲入房間裡的人按到了身下,似乎在從他們的身體裡吸取著什麼。

  被嬴霜葉拿在手中的承影瞬間出鞘,恍若白日的劍光斬碎了黑影。

  可黑影的消失,像是按下了什麼開關一樣,整片空間都開始扭曲起來,晃得人站不穩,周圍又有尖叫聲響起。

  沒有被收起的刑天用那只舉著盾牌的手臂護住了中年男人,就當嬴霜葉預備召出另外的式神保護其他人時,眼前的場景像是融化的油畫一般,蛻變成了另外一個場景。

  原本逼仄樓道和房間,變成了一個青磚灰牆的教堂,牆面上鑲嵌著大片大片的玻璃花窗。

  嬴霜葉下意識抬頭。

  教堂的圓頂上,有一尊巨大的白色聖母雕像雙手向前捧著一個嬰兒。四周五顏六色的玻璃花窗映出瑰麗光影,落到聖潔的聖母雕像上,莫名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這、這是……」

  「怎麼會是這裡……怎麼會是這裡?!」

  「利江?利江你怎麼了?!」

  原本的場景融化後,那些分別逃入不同房間的年輕人們也都出現在了這裡,包括那落在走廊上的兩具屍體。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即使在充滿危險的環境下,即使之前還在怕得要死。但是一旦出現了什麼觸碰到底線,或者格外在意的事情,就會變得忘記一切,專注當下。

  那群年輕人中的一名女生發現倒在地上的男生死去了之後,當即就朝著中年男人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叫聲。

  「都怪你!都怪你要背著一個死人的屍體!不然利江就不會死!」

  說著,她竟然還猛地站起身衝了過來,意圖打人。

  下意識皺起眉頭的嬴霜葉出手抓住了她,被抓住的女生像是瘋了一樣哭叫地掙扎著,嬴霜葉手腕用力一甩,女生被巨大到完全不可抗拒的力道驚醒,張大嘴巴驚恐地瑟縮地看著嬴霜葉。

  「還吵嗎?」

  「不、不吵……」被嚇到渾身顫抖的女生結結巴巴地說。

  嬴霜葉松開她,聲音冷靜地說:「你的朋友在意外中死去,這種悲傷我能理解,但這絕不是咒術師的——」

  可是嬴霜葉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就是你們這些咒術師保護不力的原因!」

  嬴霜葉神情冷淡地偏過頭,看到一名衣著狼狽的金發青年正暴跳如雷地看著她。


第51章

  「就是你們這些咒術師保護不利的關系, 利江才會死!我們才會被弄到著莫名其妙的地方來!」

  金發青年語氣狂躁,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含著深深的恐懼,他催促地朝嬴霜葉大喊著:「快點解決這裡救我們出去啊!!」

  大抵是金發青年的態度給了其他人勇氣, 那些男生們也紛紛加入聲討咒術師的隊伍裡來。

  「既然是來救人的, 那就拿出點本事啊!」

  「我不想待在這種地方!我要回家, 你們快想辦法啊!」

  異樣的急躁、掩不住的害怕,還有之前的喃喃自語, 都讓嬴霜葉十分清晰地意識到一件事情——

  這些人和這個詛咒有關!

  嬴霜葉再次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聖母像, 發現雕像的臉上流露出生硬又古怪的笑意。

  這個雕像是活的, 或者說……這個雕像就是詛咒。

  但是它為什麼還不攻擊,是在等什麼嗎?

  想到這裡的嬴霜葉看向那些在朝自己叫嚷的年輕人們,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們知道這裡。」

  用的陳述的語氣,顯然很篤定。

  聽到嬴霜葉的話, 那兩名女生都是一臉茫然疑惑,但那些男生們的臉上都露出一些心虛又害怕的神情, 小心地看向金發男生。

  可又因為極力想要隱瞞情緒,讓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古怪又詭異。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名金發青年大聲地反駁了嬴霜葉的話, 「我們都是普通人, 怎麼會和詛咒有關系!」

  金發青年的話帶來了許多信息,正當嬴霜葉思索時,金發青年仿佛想起什麼, 一改之前的急躁, 頤氣指使地看著嬴霜葉:「我可告訴你,我姑父是總監部的人!如果他知道你們對我保護不力, 一個都吃不了兜著走!」

  聽到金發青年再次說起這樣的話, 中年男人臉上露出極為反感的表情。

  而周圍的男生則紛紛附和地說:「就是, 我們陽友可是家裡的獨子!」

  這些年輕人們絕對想不到的是, 這番話反而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如果他們是和咒術界毫無關系的普通人,嬴霜葉大抵還會忍耐一下,先把詛咒解決了再說。

  可知道他和總監部有關系,還露出這麼令人惡心的嘴臉後,嬴霜葉覺得再在這裡面待一會兒也沒關系。

  「既然你家裡和咒術界有關系,那你應該知道詛咒是怎麼出現的吧?」嬴霜葉面無表情地說,「而且我剛剛聽到你們說『這裡』,很顯然就是認識這個教堂。了解詛咒的誕生原因,對解決問題會起決定性的作用。」

  嬴霜葉看起來一副要和他們討論詛咒的樣子讓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這些年輕人不認識嬴霜葉,但是他是知道的。

  或者說,咒術界裡的人,沒有人會不認識嬴霜葉。就算不認識,看到這身白色制服和異色瞳,也能猜出她的身份。

  特級術師,咒術界裡現在唯四的特級術師之一,並且是板上釘釘的五條派系的人。

  那這麼一來……

  中年男人看向那明顯不認識嬴霜葉的金發青年。

  這個人大抵只是和總監部的誰有些親戚關系在這裡狐假虎威,而且還……踢到了鐵板上。

  「我不認識這個教堂。」金發青年仍舊矢口否認,「只是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化,覺得奇怪。」

  「對啊,我們又不信教,怎麼會知道教堂嘛!」

  「就是!世界上真的有耶穌的話,他怎麼不來救我們啊。」

  那名戴著黑環耳釘的年輕人脫口而出的說完這句後,嬴霜葉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環境起了變化。

  她下意識地做出戰鬥反應,可眼前的一切讓她

  愣住了。

  剎那間,她就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周圍的人和景色看起來全都褪色了一般顯得有些灰蒙蒙的,他們來去匆匆的,都沒有臉。

  這是什麼?幻覺嗎?

  嬴霜葉試探地往前走,但是周圍的人就像看不到她似的直直地撞上來。

  被撞得踉蹌的路人晃悠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往前走,就像被設定好的程序一樣。

  大意了。

  嬴霜葉抿起唇,想要召喚式神帶自己飛起來看看情況。但在張口間她看到了什麼,倏地一下睜大眼睛,下意識就撥開面前的人群往那邊走去。

  「老師?!」

  不遠處的人流裡,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被穿著高專制服的學生們圍在中央。

  他們興高采烈地和男人說著什麼,唇角含笑的男人懶懶散散地點頭,隨後抬手挨個摸摸他們的頭發。

  嬴霜葉衝到了他們的面前,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無視自己,繼續有說有笑地往前走。

  下意識跟了兩步後,嬴霜葉站住腳,怔然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遠去。

  然後是拎著香燭和一瓶白酒的從身旁路過的外婆,手挽著手從她面前路過的雨霏和陳宇。

  而後,當那些熟悉的身影都消失在視野裡時,周圍的環境繼續褪色,最後變成了一個望不到頭的白色空間,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空茫又孤寂。

  沒有人知道她,也沒有人看到她。絕望的情緒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

  嬴霜葉大概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了。

  如果這是詛咒的術式的話……大概是讓人面對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吧?

  ……原來是這樣啊,她最害怕的事情。

  但是呢——

  嬴霜葉抬起眼,那雙眸光堅定的異色瞳仿佛瑩瑩生輝的寶石。

  她最討厭別人用這些來威脅她了!

  信教是吧?聖母像是吧?

  一名端坐於青色蓮台之上,頭帶天冠,披著素色布幔,身著白色法衣,腦後有光輪流轉的女性出現在嬴霜葉身後的半空中。

  祂唇角含笑,寶相莊嚴,令人一看就心生敬畏和安然。

  忽然,祂那十指相合,掌心相對的雙手,有一只掌心向外地緩慢下伸,指端下垂。

  隨著祂的動作,背後忽然唰地延伸出幾杆槍一樣的東西。

  「不好意思,我也不信教!但是……感謝外婆和能天使為物理超度提供的靈感!」

  嬴霜葉的話音落下,寶相莊嚴的菩薩身後,那幾杆槍就像一個齒輪一樣,飛快地旋轉起來。

  無數金色的光點從槍口傾瀉而出,逐漸充滿整個世界。

  似乎有「啪」的一聲脆響,嬴霜葉眼前一花,然後發現自己回到了教堂內。或許是因為之前中了術式在幻覺中的原因,剛才臨時創造出來的菩薩也沒有了蹤影。

  這時,其他的人那充滿驚恐的胡言亂語,也傳入了她的耳中。

  嬴霜葉先是往頭頂看,教堂穹頂上那尊聖母像不知道何時變成了一個有些瑟縮的姿勢,並且從中間位置偏離,遠離了嬴霜葉。

  看起來可能是因為嬴霜葉自行掙脫術式的關系,對它產生了傷害,生出了懼意。

  但嬴霜葉更在意的是,那從聖母像中若有若無的延伸出來的線,那並不是真正的線,而是類似於咒力的東西。

  她的目光順著線下落,沉默地看著那些連接著線的人。

  旁邊,那些頭頂冒出黑線的年輕人們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立在原地,眼睛鼓大,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嘴裡喃喃。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做。」

  「不

  是我推的,你不要來找我、不是我!」

  「明明就是自己勾引人還要裝清高……怪我嗎?!不怪我、跟我沒關系!」

  除了咒術師外,沒有線的人只有一名女生。

  可見,這場悲劇的源頭來自他們自己的作的孽。

  能夠孕育出一只特級的詛咒……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啊?

  抿緊唇的嬴霜葉試著叫醒同樣陷入幻覺裡的中年男人,但發現做不到。

  無奈之下,她只好叫出式神,預備先把人從這裡救出去在說。

  身後浮現著六把機槍的菩薩甫一出現,穹頂上的聖母雕像動了,它抱緊了手中的嬰孩,臉上就流露出驚恐又悲傷的神色。

  它的反應太過人性化讓嬴霜葉有一些猜想,可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對詛咒手下留情,因為必須要對同伴負責才行。

  顧忌到周圍有人,菩薩身後的槍不像之前在幻覺裡那樣旋轉,而是全都調轉槍口向上對准了頭頂的聖母像。

  同時,嬴霜葉又召喚了體型龐大的大蟹,讓它保護在場的所有人,避免他們被掉落的天花板砸死。

  磅礡的咒力化作子彈從槍口噴射,潔白的聖母像身上頓時被乒乒乓乓的打出一身的黑窟窿。

  它一邊閃躲著,一遍發出凄厲的叫聲,聽起來像女人的哭聲,可憐極了。

  可即使是這樣,菩薩的攻擊也未有絲毫的減弱,反而變得更加密集了。

  忽然,聖母雕像的哭聲似乎變成了從四面八方傳來。

  教堂裡的光線暗了下去,電閃雷鳴從玻璃花窗外傳進來,周圍的場景再次發生變化。

  嬴霜葉看清後,眼瞳陡然收縮。受到她的心神影響,菩薩的攻擊慢了下來。

  教堂裡到處都可以看到一名女孩子衣衫不整地被一群年輕人圍在中間,按在教堂的長椅上尖利地哭叫。

  就像是一個小情景劇裡的人們被復制了出來,然後不斷地粘貼,最終形成了一個180度的圓圈,讓被圍在中心人不管從什麼角度都能看到那些令人發指的罪行,聽到那囂張無忌的聲音和絕望的求助。

  他們有人拿著手機在拍攝,有人在對她動手動腳,還有人在不停地聳動著身體,口中污言穢語就沒停過。

  「哈哈,基督教徒是吧?真的有耶穌的話他怎麼不來救你呢。」

  【救命,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想什麼呢,像她這種不知檢點的人,招來的東西也是地獄裡的吧。」

  【不是的,我沒有。】

  「別胡說,什麼救啊的,這明明是她自己邀請我們來的。」

  【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對對對,陽友說得對,是我口誤、口誤。」

  【好疼,我好疼啊。】

  大約是因為聖母像的術式發生了改變,之前那些陷在幻覺裡的人也都一個接一個的清醒了過來。

  那兩名和他們一起的女生似乎對這件事毫不知情,看清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後當即就下意識遠離了身邊的同伴,甚至有一人還反胃的干嘔起來。

  而那些男生,在驚恐之余還有人朝身邊後退的女生大喊。

  「干什麼……假的!這些都是假的!」

  「我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幻覺……對!這都是怪物制造的幻覺!」

  一片吵鬧中,嬴霜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倒映著那些人影的異色瞳裡滿是怔然和無措。

  ……

  這些都是什麼啊……

  在這時,那些被按住的女孩子突然停止了尖利的哭泣,全都在同一時間扭頭,透過那些正在對她作惡的人群朝外看出來。

  那一張張布滿淚水的臉,明明是人類的模樣,但

  卻僵硬得像雕像。『她們』忽得笑了一下,然後動了動唇說了什麼。

  神情怔然的嬴霜葉還在分辨時,就見那個叫陽友的金發青年和另外一個人突然失控般地衝向離他們最近的『人群』,掄起拳頭狠狠砸向那個女孩子。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讓人鎮壓你了!」

  「去死!去死啊!」

  「閉嘴、給我閉嘴,別叫了!」

  那些用足了力氣的拳頭,意外又不意外的揮空了。

  那還在獰笑作惡的人群和哭泣求助的女孩子,不過全是虛幻的泡影罷了。

  這些事情早就發生了,現在不過是在詛咒中重演了而已。

  在教堂中輪…奸了一個信基督教的女孩子。

  這就是詛咒的源頭,這就是這些人孕育出了這個特級詛咒的原因。

  嬴霜葉覺得周圍的環境吵得她腦子嗡嗡的,一張張絕望哭泣的臉和放辟淫侈的面孔相互在腦海裡交織著,似乎有聲音在腦海裡朝她叫囂著什麼催促著什麼,但是聽不清。

  「為什麼呢?」才成年沒多久的少女無意識地低喃出聲。

  她救的怎麼是這樣的人?

  她為什麼會保護這樣的人?

  不對,他們能稱作人嗎?

  這都是……人面獸心的禽獸啊。

  他們都能活著……那那個女孩子怎麼辦啊……她怎麼辦啊……

  忽然,眼前落下了一只沾著暗紅色痕跡的大手,擋住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

  「別看。」

  嬴霜葉聽到同伴說。

  怔然又無措的嬴霜葉偏過頭,看著中年男人那疲憊的但卻因為壓抑著怒意而咬肌鼓起的臉龐和閃動著殺意的眼睛,隨後落到他背上那穿著花襯衣的青年臉上。

  從青白狼狽的臉和身上的衣著來看,他生前大概是一個開朗瀟灑的性格。或許因為帥氣的外貌,還有一點小小的自戀。

  放在普通人社會裡,會是很受歡迎的類型吧?

  他會是高專的某一屆學長嗎?

  外面會有家人朋友在等他回去嗎?

  ……

  大家都只有一次生命啊。他們,咒術師們……又為什麼要為這樣的禽獸付出寶貴的代價呢?

  付出了代價,又有人尊重了嗎?

  就在這時,那朝著空氣在撒氣的陽友忽然想起了什麼。

  他倏地扭頭衝向兩名在場的咒術師,表情狂躁得簡直不像一個正常人:「你們這些咒術師還在這裡干看著什麼?!趕緊動手啊!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對、對!」周圍那些人也如夢初醒般地看向嬴霜葉他們,臉紅脖子粗地聲援陽友,「我們陽友可是你們那總、總監會的侄子!」

  但是他們的聲音忽然頓住了。

  是被嚇的。

  嬴霜葉拉下了中年男人擋在自己眼前的手,用雙瑰麗無雙的異色瞳漠然地注視著陽友。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在看一只螻蟻,但更像是——

  在看一具屍體。

  是了。

  這個人是總監部的親戚啊。

  和那個腐朽又肮髒的總監部扯上關系……只會放出去一群惡鬼吧?

  與此同時,大概是看到下方的人群陷入了自己想要的混亂。

  原本哭哭啼啼的聖母雕像一改之前的柔弱可憐,潔白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隨即,那被打穿了無數孔洞的身軀忽然從中裂開。

  白色的石膏嘩啦啦地往下掉,一個渾身漆黑的人影從雕像裡衝出來,沒有五官的臉上,咧開了一張猩紅大嘴。

  並且,那些被按住的女孩子也在此時突然被黑色淹沒,變成了黑影

  將周圍對自己施暴的人群吸入身體裡,隨即撲向領域內的活人。

  在吵鬧的環境中,在危險逼近的環境中,嬴霜葉忽然聽清了內心的聲音,知道了那個『女孩子』的口型是在對她說什麼。

  【殺了他。】

  「有一句話說得對,這個世界上沒有耶穌。但是……」

  式神使強烈的心意傳達到了式神。

  原本盤腿坐在蓮台上的菩薩忽然站了起來,祂還是那副寶相莊嚴的模樣,但白玉般的手臂卻變成了衝鋒槍,連同著背後的機槍們一起,傾瀉出無數的子彈。

  「會有菩薩願意超度你們的。」

  那些咒力凝成的子彈,不僅射中了詛咒,還有人類。

  子彈入體時沒有想像中的痛苦,或者說,陽友的憤怒又驚懼的大腦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忽然就感覺自己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樣,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身體裡流出來。他怔怔地低頭,手掌摸到胸口,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癱軟地撲到地上,失去了生息。

  不止是陽友,其他的幾人也都渾身是血的倒了下去。

  那兩名被黑影抓住而瘋狂掙扎的女生因為陡然消失的危險愣了一下,然後就看到周圍的同伴們全都已經中彈流血死去,頓時發出驚恐的尖叫想要逃跑。但是由於過於驚慌渾身發軟的跌到在地,只能拼命的手腳並用地往外爬去。

  她們也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只是下意識遠離死人的地方,想要離他們遠一點,再遠一點。


第52章

  關於會館任務的報告遞上去後, 小半個咒術界都動了起來。

  匆忙結束出差的五條悟,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深夜返回了東京高專。

  朦朧的月光織出如霧氣般的銀紗,籠罩在樹葉上, 投進廊道裡, 落進窗戶中。

  五條悟透過特殊的視域看著那一牆之隔的身影,無聲地深呼吸了一下, 然後抬手敲門。

  待在宿舍裡的嬴霜葉沒有睡。

  她睡不著, 也知道五條悟今晚一定會回來找她。

  聽到敲門聲後,抱膝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子慢吞吞地穿好拖鞋去開門。

  打開門,滿身風塵的白發男人逆光站在門口。黑暗中,嬴霜葉看不清五條悟的表情,也沒敢仔細去看。

  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面對面站了一會兒。

  五條悟看著面前垂著眼睛不看他的人, 胸膛起伏了一下,隨後用和平時相差無幾的聲音問:「任務裡發生什麼事情了?」

  「……報告裡應該都有寫。」

  「我現在是想聽你自己說。」

  「……」

  「之前有答應過老師吧?有什麼事都要和我說。」說著,五條悟的聲音似乎緊繃了起來,「這就是你答應的態度?!」

  嬴霜葉不出聲, 兩人又僵持下來, 五條悟周身的氣息越來越煩躁。

  就在五條悟的耐心即將告罄前,嬴霜葉終於說話了。

  「不想保護那種人, 也不想救他們。」

  「所以你就一聲不吭地在任務中殺人,那下一步是想要做什麼?!」

  嬴霜葉沒有回答五條悟的問題,而是垂著眼睛輕聲的重復強調:「不想他們從那裡活著走出去。」

  「嬴霜葉!」五條悟厲聲喊了她的名字,伸手粗魯地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臉來面對自己,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 就被打斷了。

  被迫仰著臉的嬴霜葉神情平靜地看著面前人, 但是聲音裡有掩不住的顫抖。

  「為什麼他們可以活著呢?那是他們自己做的惡, 為什麼要別人來付出代價?為什麼他們可以不遵守規則,而我們卻需要呢?」

  「總監部高層的親戚……好大的威風啊,如果讓他們就這麼走了,那個女孩子怎麼辦?有誰會還她一個公道嗎?」

  「死在領域裡的咒術師又怎麼辦呢,他那麼年輕,也不欠他們什麼,為什麼要為一點都不尊重自己的人,付出代價……」

  「我好像找不到理由啊,老師。」

  五條悟看過報告,大概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是——

  「霜葉。」五條悟手中的力道和語氣都在放緩,「咒術師從來都不是一份審判別人的工作。而且你也應該要相信自己、相信老師能夠用其他的手段,光明正大地還那個女孩子清白。」

  「那那個死去的咒術師呢?有誰——」

  「霜葉。」五條悟松開嬴霜葉的臉,將臉上的眼罩拉了下來。

  嬴霜葉怔愣地望著他,但卻不是以往那樣因為看到他的臉,被容色蠱惑而失神。

  而是他臉上那從未見過的,冷靜到幾乎漠然的神色。

  那雙讓人心馳神往的藍眼睛在這個時候仿佛真正的天空,無悲無喜,只有那超脫世俗的純淨。

  就像是高居九天之上神明,在俯瞰著她。

  「沒有人知道任務裡會發生什麼,也沒有人清楚任務裡的受害人是什麼品行,更加沒有人能洞悉意外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但是,所有的咒術師在知曉人性、接受死亡,並且不是為了拯救某一類人的前提下而行動的。」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沒有那麼美好,或者說本來就是一團糟。」

  「要成為一名咒術師,就要學會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東京會館任務中,共有八人死亡,其中四人死於嬴霜葉式神的攻擊。現在,請作為當事人的二位解釋一下任務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是一個半圓形的古老大廳,有點像階梯教室一樣,一面是窄小的像講台一樣的平台,上面放了兩張座椅,另一面是逐漸往上一層層抬高的座位。

  現在,作為任務當事人的嬴霜葉和那名中年男人,一同坐在窄小的平台上,面對前方幾乎座無虛席的看台,接受審問。

  嬴霜葉還沒張口,身旁的中年男人就先說話了。

  「本來是個一級事件,在救援過程中因為詛咒的術式有些棘手,我們被一齊困在了裡面。」

  「但被困者們並不配合行動,有人死亡後,詛咒的術式變成了未完成的生得領域,是有著無數房間的走廊空間。」

  「咒術師北原幸弘在保護被困者時受傷,並且因此遭到指責,最後因為被困者們的拒不配合失去了生命。」

  「後續行動過程中,被困者們並沒有為自己的行為反省。在我和詛咒戰鬥間,有人從背後故意給我制造了麻煩,如果不是嬴霜葉術師來得及時,大概我也會死在詛咒手中。」

  「在走廊空間裡追逐我們的詛咒被嬴霜葉術師祓除後,我們才知道那裡面還有第二只詛咒,並且這個詛咒,來源於那些被困者本身。」

  「因為詛咒的術式,我們看到了它誕生的來源。」

  「一個在教堂裡被輪奸,並且被拍下了視頻的女孩子。」

  「在領域裡時,那些被困者們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並無任何悔改之心。並且有人威脅我們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因為他的姑父是咒術總監部的人。」

  中年男人語速緩慢又沉重地說完這一句時,大廳裡頓時響起了嘈雜的議論聲。

  今天來這裡參加這場會議的人,不止各方高層,更多的是咒術界基層的工作人員和咒術師。

  對於他們來說,特級術師為什麼擊殺普通人很重要,但是高層對待一般的咒術師是什麼樣子,更重要,因為這會關系到他們自身。

  「安靜。」

  主持這場審問的白袍老者用手中的小槌敲擊了一下桌面的石台後,有金鐵般的嗡鳴聲瞬間傳遍大廳,人們逐漸安靜下來。

  「受害者的身份我們都核實過了,其中的確有一人的家庭關系和咒術界有些間接聯系,不過具體事宜還在調查。你還有要補充的嗎?」

  「有。」中年男人神情平靜地說,「詛咒的術式是幻境類,會影響人的心緒。再加上證據確鑿的犯人、同伴的死亡、不知感恩反而辱罵威脅,雖然嬴霜葉術師的行為有些過激,但我認為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她動作快,大概我也會殺了他們。」

  中年男人的話讓嬴霜葉的手指微蜷。

  不過他的話音未落,就有另外的聲音插了進來,蓋過了那些隱約的議論聲。

  「宮村!是讓你陳述當時發生的事情,不是發表意見。聯盟的審判團也不需要你的意見!」

  因為死者裡有人的家庭關系牽扯到了咒術總監部,並且死者生前一直強調自己身份的事情得到了那兩名幸存女生的證實,所以這場會議的主持方和裁決方在經過一番暗中博弈之後,都是來自於中立的咒術聯盟。

  「這就是當時發生的事情。」被稱為宮村的男人語氣不變地說,「因為怕我之前沒有表述清楚,所以用一些簡短的詞語總結了一番。」

  中立的主持人說:「也就是說,你的確看到了嬴霜葉讓自己的式神主動攻擊了死者們,對嗎?」

  「是。」

  「那麼嬴霜葉,你是出於什麼動機用術式擊殺普通

  人?」

  一直安靜的嬴霜葉抬起眼睛,在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面孔裡,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裡的五條悟。

  穿著高專制服的老師手插口袋的靠坐在椅子裡,面容平靜地看著她。

  嬴霜葉想起進來這裡前,五條悟對自己說的話。

  【不管被問到什麼說實話就可以了,但是霜葉,你得想清楚是實話,還是氣話。】

  「想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嬴霜葉說。

  「什麼代價?」

  「那個女孩子還有北原術師。」

  中立的主持人還沒說話,就有熟悉的聲音插入進來。

  是禪院直哉。

  染著一頭金發的禪院直哉抱臂嘲笑:「怎麼,這是把自己當做正義的使者了?」

  嬴霜葉望過去,神色很冷靜:「不算是正義的使者,也沒有想過要當一個正義的使者,但是有人企圖在一手遮天。」

  禪院直哉還要說話,但是被主持人用嚴肅的聲音訓斥般地叫了名字:「禪院先生。」

  於是他只能不滿的閉嘴。

  「當時太混亂了,宮村先生可能遺漏了一點,但我沒有。」嬴霜葉沒有收回目光,而是掃了一眼看台上的人們繼續說,「那個叫囂著自己家裡和總監部有關系的人親口說的,他讓人【鎮壓】了那個女孩子,不可能會出現詛咒。」

  「也就是說,他們在迫害了那個女孩子之後,可能還違禁地使用了咒術進行了二次傷害。」

  「我確定那個詛咒來自於他們,究竟有沒有術師幫他處理過,調查屍體應該可以發現端倪。」

  「這些都說明有人在用權力包庇他們、縱容他們。讓他們活著從領域裡出去,不過也是放出去一批惡鬼。」

  嬴霜葉的話說完,人們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坐於主持人身後的審判團相互交頭接耳的商量了一陣後,有一人將手中記錄了什麼的文件遞往了前面的主持人。

  主持人看過後,又拿起手邊的小錘敲了敲。

  「高專、聯盟還有總監部三方都對死者們的屍體進行了調查。」

  「在他們體內發現的不止是嬴霜葉的咒力殘穢,還有詛咒的。由此可以證實,詛咒的確和他們有關系或者來源於他們。」

  「宮村術師所說的詛咒的術式,也從兩名幸存者那裡得到了確認,會讓人一直陷在某種幻覺裡,放大心裡的負面情緒。」

  「關於是否有人幫死者處理過詛咒這一點我們也進行了查實,答案是:有。根據咒力殘穢分析,不是咒術界裡登錄過的術師。」

  「但由於唯一能夠調查這個細節的人是五條悟,他是嬴霜葉一年級時的班主任,所以這個結果只能作為參考。」

  「另外。根據死者們的身份信息,我們的確查到了有一名和他們相識的女生在半年前意外死亡。通過一名幸存者的證言,那名女生在死前的確遭受過死者們的磋磨,錄像也被查明是真實的,並且不止一位受害人。」

  「基於以上種種,聯盟認為:嬴霜葉用術式擊殺普通人的行為是過激的,但是出於詛咒術式的特殊性還有死者們的罪行考慮,可以諒解。」

  「但是嬴霜葉同學——」

  主持人用到的稱呼讓嬴霜葉沒忍住看過去。

  臉上布滿皺紋的老者,用平和、睿智又包容的目光看著她。

  「我們並不提倡咒術師代替律法的行為,咒術師沒有權力審判一個人,你也不能越過法律判決一個人的罪行,這一點你明白嗎?」

  如果咒術師都像這樣,遇到不平的事情就殺人,那這個世界會亂套。因為普通人面對咒術師時,是處於絕對弱勢的。

  主持人沒有明說的東西,嬴霜葉能夠猜到。

  她沉默了一瞬:「明白。」

  「你現在需要暫停學習和任務在高專內反省一段時間,對於這個結果,有意見嗎?」

  「沒有。」

  「那麼,還有人要提出異議嗎?」主持人問。

  主持人的話音落下後,大廳裡人們開始相互討論著這件事情。

  有些人並不想就這麼放過嬴霜葉,可他們用余光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另外一邊看不出情緒的五條悟,只能暗暗咬牙把話咽了回去。

  雖然在這場審問裡五條悟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清楚,能夠在不到24小時內找到這麼多證據、拿到證詞,並且還把一向中立的咒術聯盟拉進來做主持和裁決,很明顯都是五條悟的手筆。

  他在告訴所有人,他庇護著這個孩子。

  等了一會兒,都沒有聽到反對的聲音後,老者又敲了一下小錘子:「2018年10月1日東京會館任務審議結束,散會。」

  大廳裡的人陸陸續續起身,宮村也站起身准備離開。但是他看到旁邊仍舊坐著沒動的女孩子,又停了下來。

  宮村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抬手拍了拍嬴霜葉的肩,在她仰頭看過來時輕聲說:「如果下次還遇到這樣的事情,不要這麼衝動了。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很多,那些人不值得你弄髒手。」

  「……謝謝您,宮村先生。」

  「不用謝。」宮村收回手,「我只是說了一些實話。」

  頓了頓,宮村又繼續說:「而且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謝謝你救了我。」

  嬴霜葉張了下嘴,想說什麼但又沒有開口。

  面前的女孩子雖然是首屈一指的特級術師,但她也還是個孩子啊。才二年級,也就比自己女兒大一點。

  第一次殺人……心裡也很彷徨吧。

  宮村沒忍住抬手揉了下嬴霜葉的發頂,安慰道:「以後再碰到生氣的事情,或許可以試著在心裡默念幾句『傻X』。」

  這番和外表極為不符的發言讓嬴霜葉錯愕了一瞬,隨即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謝謝您。」

  收回手的宮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轉頭朝看台上看去。

  已經走了大半觀眾的看台上,那個還坐在原地沒動的白發男人十分顯眼。

  嬴霜葉下意識地順著宮村的動作看過去後,搭在膝上的手指不禁抓緊了裙擺。

  「有人在等你。」收回目光的宮村對嬴霜葉說,「我走了,再見。」

  「再見。」


第53章

  徹底冷靜下來後, 嬴霜葉是有一些害怕,或者說不敢面對五條悟的。

  她知道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如此多的證據,肯定是老師的原因。但正是因為這樣, 她害怕五條悟會對她露出失望的神色。

  因為如果她拜托了老師,她相信老師也一定會找到這些證據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而不僅僅是用來替她證明什麼。

  之前在宿舍被質問時還能撐住, 是她還陷在情緒裡, 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

  或者說……

  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吧。

  如果只是坐牢就能抵消那些罪行, 那別人失去的生命就能夠回來嗎?

  可, 以命抵命……

  那她又在充當著什麼角色呢?她有權利來做這樣的事情嗎?

  雖然是有受到術式的影響,但是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不認同那些行為,因為覺得憤怒, 就抹殺了別人的生命……

  和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嗎?

  在思緒混沌間,嬴霜葉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五條悟面前。

  五條悟看了一會兒面前明顯惴惴不安,但還在勉強支撐的女孩子,伸出手用力揉了一下她的腦袋,隨後手掌順勢撫到腦後輕輕地帶了一下:「走吧。」

  嬴霜葉沒有問五條悟要去哪,她以為不是回宿舍就是教室, 或者去教師辦公室。

  但沒想到從大廳出去後, 五條悟就帶著她走上了一條有些陌生的路, 然後順著偏僻的小路拐進她沒去過的樹林裡。

  頭頂的樹葉在風的吹動中發出細碎的聲音, 蒼翠茂密的樹林裡, 偶爾能看到有松鼠在枝頭間躥過。

  拐過一排樹干上系著繩結的杉樹後, 一座日式庭院出現在視野裡,看起來有些清冷, 平常應該沒什麼人來。

  「這裡是?」

  「關小黑屋的地方, 霜葉不會以為在宿舍裡反省吧?」五條悟說。

  「……哦。」

  「這會兒態度倒是挺乖的, 不和老師吵了?」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輕輕吸了口氣,眼睛盯著地面上的鵝卵石:「那不是吵架。」

  「不是吵架是什麼?發泄自己的不滿還是想提前和老師做人生相談?一個沒注意就敢在任務裡殺人了,你可真是長大了啊。」

  五條悟說這話的語氣算不上好,甚至有點刻薄或者嘲諷,總之是嬴霜葉從來沒有聽過的語氣。

  但是她覺得老師會生氣是理所當然的,於是又不說話了。

  沒等來回答的五條悟煩躁「嘖」了一聲,然後抬手敲在嬴霜葉腦袋上。

  這一下敲得不輕,抱著腦袋吸氣的嬴霜葉下意識就要張口叫他,但又想起什麼,硬生生地閉上嘴巴。

  「怎麼不發脾氣了?」

  「……」

  「接到伊地知的電話說你在任務裡殺死了普通人,我差點都以為自己出差把腦子弄壞了欸?」

  「……」

  「用這麼極端的方式解決問題,老師是這麼教你的?」

  「……」

  進入室內後,失去了陽光的照射,身體上的溫度一下子就褪了下去,能夠感覺到明顯的涼意。

  五條悟看著一言不發跟在身邊的女孩子,無計可施地嘆息了一聲。

  「害怕嗎?」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嬴霜葉手中,但情況不一樣。

  上次是詛咒師,是要取她性命的詛咒師,她為了自保不得不那麼做。

  可這次,雖然大概用惡貫滿盈來形容那些人也沒什麼問題,但本質上全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

  被迫和主動,天差地別。

  如果五條悟一直說她或者罵她,嬴霜葉還好受

  些。

  但是他突然用這種無奈又溫柔的語氣問她怕不怕,一下子就擊潰了嬴霜葉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

  眼睛忽然就濕潤了的嬴霜葉張了張嘴,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目光緊緊地盯著地面上木板嵌合的一條縫隙,過了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

  「我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但是真的太生氣了,好生氣啊,從來都沒有這麼生氣過,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種人啊。」

  「還有總監部,我不知道這次事情和他們有沒有關系,但他們憑什麼不把別人的生命放在眼裡啊……可我現在好像做了和他們一樣的事情……」

  「雖然我不贊成霜葉這次的做法。」五條悟說,「但是也不要把自己拉到那麼糟糕的水平上去啊。」

  嬴霜葉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他,異色的眼瞳裡蓄滿了打轉的淚水。

  五條悟看著強忍著淚水沒有哭出來的女孩子,看著她那一臉的難過不安想要尋求安慰的模樣,手指微微動了下。

  最終,五條悟只是抬手摸了摸嬴霜葉的腦袋:「這次的事情並不能代表什麼,老師從心底相信霜葉是個善良的孩子。」

  說完,五條悟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了,原本按在嬴霜葉腦袋上的手挪開,握上了旁邊的門把手。

  「哢噠」一聲,門被打開了。

  「鏘鏘~霜葉要一個人在這裡待四天哦。」

  明明有聽到想要的安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有些發涼的嬴霜葉因為五條悟的動作愣愣地轉頭,看到了一個干淨明亮的房間。

  「畢竟校長是真的很生氣呢,老師救不了你哦。不過時間上還是有爭取一下的啦,原本是七天呢。每天會有人送飯來,想要什麼也可以和這裡的工作人員說。但是不能出房門,可以做到吧?」

  「嗯……」

  五條悟看了一會兒有些懨懨地跟在身旁的女孩子,輕聲說:「很快就過去了。」

  他能夠扶起跌倒的孩子,但是要真正站起來並且不再被同一顆石頭絆倒,還得靠她自己。

  五條悟似乎還有事,交待好之後就離開了。

  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的嬴霜葉坐在床邊發了會呆之後,有些疲累地往枕頭那邊倒下去,想要睡一會兒。

  但她的肩膀接觸到被子時,被什麼硬硬的東西硌到了。

  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半支起身子掀開被子一看,是一個黃色的Switch Lite。

  不用想都知道,這個東西肯定是五條悟放在這裡的。

  不大的游戲掌機拿在手裡並不重,但是嬴霜葉卻覺得沉甸甸的,心裡那絲隱秘的不安似乎也散去了。

  老師沒有——

  「啪」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到了玻璃上。

  嬴霜葉下意識轉頭,看到窗戶外的人之後,她臉上恍然的神情倏然褪去,漂亮的異色瞳變得冷漠又鋒利。

  真是陰魂不散啊。

  窗戶外的人是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抱臂站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又輕蔑的笑容。

  在東京校的過節和受到的屈辱他可是一直沒有忘記過。之前在會場礙於五條悟在場他不能做什麼,但來看看笑話還是可以的。

  「明明是被關禁閉,但還能得到這麼好的環境,不愧是五條悟最心愛的學生呢。」

  這間房間可能才打掃過不久,房間裡的窗戶都是半開著通風的,禪院直哉嘲諷的聲音很清楚地隨著風一齊傳了進來。

  嬴霜葉站起身時順手把游戲機塞進回了被子下面,走到窗前。

  兩人隔著窗戶對望,在狹小房間裡的嬴霜葉讓現在站在陽光下、站在廣闊空間外的禪院直哉感覺她就像個階下囚一般,心底升起莫名的快意。

  「你來干什麼?」

  「看看我們的特級術師啊,誰說五條悟不會包庇縱容學生的,我看你就是例子嘛。」

  嬴霜葉並未對禪院直哉的話產生什麼反應,只是安靜地打量他。

  那雙異色瞳在沒有什麼情緒時會給人一種很強烈的非人感,原本還有些志得意滿的禪院直哉被嬴霜葉的目光看得有點心慌。

  但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拋開腦中的想法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想要看她無能狂怒的樣子,就像之前在京都的那次。

  禪院直哉才張開嘴,就看到窗戶後的少女臉上露出一些疑惑的神色,比他先說話了:「你就是個蠢貨吧?」

  禪院直哉神情一僵,神情變得陰鷙:「你說什麼?」

  「一年前我就敢在高專揍你,現在憑什麼認為我不會對你動手?」

  嬴霜葉說完後,又恍然大悟的自己回答了:「是我之前脾氣太好了吧,還是因為我現在被關禁閉了?」

  話音還未落下,嬴霜葉忽然消失在房間裡。

  五條悟走進校長辦公室時,夜蛾正道正背著一只手站在窗戶前看著外面的景色。

  「校長找我什麼事?」五條悟散漫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對夜蛾正道明知故問。

  「霜葉的問題。」

  「霜葉的問題不是解決了嗎?知道自己犯了錯的小朋友已經在反省關禁閉了欸。」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夜蛾正道轉過身來,看著沙發裡沒個坐樣的學生,「自從當年之後,高專的學生入學前我都會問他們為什麼要成為咒術師。但是霜葉的情況特殊,當時並沒有問過她。」

  夜蛾正道的話讓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就算問了也會得到同意吧,她想要活下去。」

  「親口說出來的和我們自行理解的,是不同的。」

  「那現在問也可以啊,霜葉不會撒謊的。」

  「悟——」

  「校長——」五條悟微沉的聲音蓋過了夜蛾正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霜葉不會走上傑的那條路的。她並沒有在憤怒之下殺掉所有人,也沒有選擇逃走而是返回高專就是一種證明。」

  校長辦公室裡安靜了下來。

  然後五條悟不知道想到什麼,笑了一下補充說:「就算有這麼一天,估計也是衝著上頭那些爛橘子去的吧。」

  玩笑又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語氣讓夜蛾正道覺得頭疼:「你——」

  但夜蛾正道的話還沒說出口,沙發上原本唇角含笑的人忽然眉峰一動,收起了表情:「我離開一下。」

  禪院直哉已經拼盡全力逃跑了,但是仍舊像個破布麻袋一樣橫飛出去砸進了地裡。

  怎麼會!她怎麼敢?!

  難以置信的情緒率先衝上禪院直哉的大腦,然後就是臨近死亡的恐懼。

  她是想殺他的!

  嬴霜葉蹲下身,抓住禪院直哉的衣襟把他從地裡拎起來,沾染著鮮血的碎石土塊從金色的發間掉落。

  「你的術式是要碰到人吧,現在試試啊,我就在這裡。」

  禪院直哉看著面前神情冷淡的女孩子,眼底後知後覺地漫上一些驚懼之色,他艱難地咽下口中的鮮血,聲音沙啞:「你……」

  「好歹也是御三家嫡子出身吧,努力一點啊,不然會死的哦。」

  禪院直哉看著那只藍眼睛,有種看到了五條悟站在自己面前的感覺。

  ……

  特級術師。

  不!

  這種女人怎麼可以和最強相提並論!

  禪院直哉心中一狠,一手朝嬴霜葉拍去,另外一只手摸出了懷中的匕首,角度刁鑽地刺向嬴霜葉。

  但是他的一切動作都被嬴霜葉看在了眼裡,一年多前還對他的動作反應不及的少女,此時不急不緩地側身躲過他的動作,捉住了他拿著匕首的手輕輕往後一折。

  「啊——!」

  手腕硬生生被折斷的痛楚讓禪院直哉沒忍住慘叫出聲,但是嬴霜葉還沒得及做下一步,就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嬴霜葉的身形僵硬了一瞬,然後鎮定地抬頭。

  忽然出現的五條悟看著嬴霜葉,似笑非笑。

  「房間挺大的啊?」

  抿起唇的嬴霜葉輕輕動了下手腕,五條悟就放開了她。

  丟開禪院直哉站起身後,嬴霜葉語氣冷靜地說:「出來打個蚊子,這就回去。」

  「悟君!她要殺我,她——」狼狽從地上爬起來的禪院直哉被兩張同樣面無表情地望過來的臉,嚇得頓時噤聲。

  「誰要殺你?」

  禪院直哉之前拼命從嬴霜葉手底下逃跑時鬧出了一些動靜,京都那邊和他一起來的人隱約感覺到他的咒力後,當即就明白發生了什麼,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眼下眾人看到滿臉是血的禪院直哉,再看一旁的嬴霜葉,立即就知道要怎麼做了。

  「嬴霜葉!你在反省期間不知悔改也就算了,竟然還對咒術師出手意圖殺人,這是要造反嗎?!」

  嬴霜葉認得這個對她大呼小叫的人,百鬼夜行那晚見過。

  早就受夠他們了的嬴霜葉指尖微動,一道藍色的咒力打在那人的腳下。

  這一下,不止讓他栽了個跟頭,還失去了一半的腳趾!那人頓時抱著鮮血直流的腿在地上哀嚎不已。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現場所有的人都驚住了,包括五條悟!

  五條悟不是沒注意到嬴霜葉的動作,但是他以為會打在腳底給個警告。

  嬴霜葉看著那些身形僵硬,表情看起來滑稽又可笑的人,沒什麼感情地說:「看到了嗎?我要殺你們跟切瓜砍菜沒什麼區別,想要我造反嗎?」

  那些人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他們之所以敢來找麻煩,是因為會議雖然結束了,但是很多人還沒走呢。事情鬧起來,不利的肯定是嬴霜葉。

  可誰也沒有料到,嬴霜葉竟然毫無顧忌的這個時候動手傷人?!

  有人下意識的把目光投向五條悟,畢竟他們剛剛也沒做什麼吧?這怎麼都是他們占理啊!

  五條悟朝嬴霜葉抬起了手。

  眾人的目光下意識的隨著五條悟的手移動,然後就看到他把手搭了嬴霜葉的肩膀上,往——

  往自己的身邊帶了帶?!

  五條悟的手搭在嬴霜葉的肩膀上,半攬著她,是一個庇護的姿態。

  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攬著學生的肩,笑眯眯地對面前那些呆若木雞的人說:「聽到了嗎?小朋友發起脾氣來很凶的,最好別來惹她哦。」

  「你!」

  有人當即被五條悟的態度氣到。

  說是氣到,不如說是事情超出他們掌控的又驚又怒。即使是五條悟都沒有這樣一言不合的動手過!

  「你這是縱容包庇她!無緣無故對咒術師出手,是違規的!」

  「眼睛不好就捐給別人。」在那人痛叫的背景音中,被五條悟攬著的嬴霜葉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地上的禪院直哉,看著他說,「專門跑到這種偏僻地方來,不就是來找揍的嗎?我滿足你啊,對不對,禪院直哉。」

  這番顛倒黑白的話,讓禪院直哉當即就感覺有血要從喉嚨裡湧上來。

  當然不是!!

  雖然心中在怒號著,全身上下都在表達著抗拒,但是禪院直哉不敢說。

  他的名字被女孩子用柔軟的尾音咬著,明明應該

  是和婉柔順的溫柔小意,但禪院直哉只覺得全身寒毛倒豎。

  他清楚的意識到,如果說了的話,嬴霜葉……是真的會殺了他的!

  氣得青筋鼓起,面色潮紅,卻滿身冷汗的禪院直哉在那雙冰冷的異色瞳中,聲音干澀地應聲:「……是。」

  一個簡單的『是』字,仿佛抽走了禪院直哉所有的力氣,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頹唐下去。

  得到回答的嬴霜葉重新看向那群人:「聽見了嗎?沒事了的話就別耽誤我關禁閉。」

  「噗。」

  雖然五條悟這一笑有點拆台,但是嬴霜葉那壓倒性的氣勢足夠讓那些人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還說什麼?當事人都叛變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有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禪院直哉想用眼神鼓勵他反水,但是禪院直哉的心神早就不在這裡了,自然也就注意不到那些人的神色。

  撒過氣了的嬴霜葉很自覺地轉身回去關禁閉,但是她才邁出一步,忽然又停下來重新看過去。

  才剛剛松懈一點的人們頓時緊繃起來。

  「忘記說了。」那雙異色瞳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不該做的,畢竟老師天天出差沒那麼多時間管我,萬一哪天就像這樣手滑了呢?你們知道的吧?」

  五條悟再一次親自把嬴霜葉送回了反省的『小黑屋』。

  他看著面前收斂了囂張,垂著眼睛乖乖坐在床邊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的女孩子,覺得有些好笑。

  「我不來的話,那一刀真的打算捅下去啊?」

  聽到這個問題,嬴霜葉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抬頭:「會的。但是對於咒術師來說,那一刀不會死,只是要麻煩家入小姐了。」

  「你這是忽然打通了什麼任督二脈嗎?」

  「老師還會用任督二脈這個詞語啊。」

  「誰讓學生的術式裡全是中文啊,不要岔開話題哦。」

  嬴霜葉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點了點地面,聲音輕輕地:「的確沒那麼在意禪院直哉會不會死了,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之心。」

  五條悟看著女孩子的發旋無聲嘆息,然後在她旁邊坐下來。

  「如果換成一個霜葉討厭的,但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那一刀還會捅下去嗎?」明明是一個很危險的話題,但五條悟用一種仿佛在便利店問她覺得哪個口味的布丁更好吃的語氣在說。

  「不會。」

  「我說的是像昨天死掉的那些人一樣討厭哦。」

  嬴霜葉很抗拒這個問題,但是也有答案:「……不會。」

  「唔……也是,霜葉的術式只在心念之間。那自己下不去手的話,就像之前那樣把想法傳遞給式神,然後讓它們殺掉怎麼樣?」想了想之後的五條悟仍舊語氣輕快地提議。

  嬴霜葉茫然抬頭:「老師?」

  五條悟像是沒有察覺到嬴霜葉的心情,興致勃勃的繼續說:「反正是像這樣有罪的話,殺掉也沒關系吧?」

  「不是、等一下?」

  「不用擔心,老師會給霜葉找證據,最後就像——」

  「五條老師!!」嬴霜葉朝五條悟大喊,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憤怒和驚慌。

  「干嘛生氣啊?話是霜葉自己說的吧。」五條悟很無辜地看她,「關心學生的五條老師不過是出個主意而已啊。」

  「……」

  「那下次還會沒有『敬畏之心』的讓式神殺掉有罪的普通人嗎?」

  聞言,嬴霜葉把目光從五條悟臉上移開,過了一會兒又移回來看著他輕聲說:「不會。」

  「所以。」五條悟微微地笑了一下,「這不是很清楚嗎?」


第54章

  嬴霜葉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她打著哈欠拉開門後, 發現門外站著不少人,是她的同期們和後輩們。

  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群人就烏泱泱地擠開她, 興奮地進入房間。

  「高專的小黑屋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嗎?」

  「除了位置偏僻一點外比我們宿舍還要大吧?」

  「浴缸!衛生間裡竟然還有浴缸!」

  嬴霜葉:……

  好像不需要感動。

  鬧了一陣後,大家或站或坐的各自在房間裡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聚在一起聊天。只有才進入高專沒幾天的吉野順平,因為人太多了顯得有些局促。

  不過吉野順平來這裡看嬴霜葉不是為了顯得合群,而是被嬴霜葉搭救過的他,對她天然就有著很高的好感, 覺得她不是一個會濫殺無辜的人。

  同期們和後輩們的態度一如既往,並沒有因為她在任務裡殺了人而改變什麼, 這讓原本忐忑的嬴霜葉打心底裡覺得安心和高興。

  一直覺得高專宿舍裡的衣櫃太小的釘崎野薔薇,反手敲了敲身後靠著的這面和牆一樣大小的收納櫃:「高專明明有這樣的空房間, 給學生的宿舍也太小氣了吧?」

  「這邊不一樣啦。」唯一一個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的熊貓,用爪子指了指地面,「這個地下就是封印室,上面的這些房間是給工作人員和負責看守的人住的。」

  聽到熊貓的話, 大家都愣了一下。

  「這還真的是關小黑屋的地方啊?」

  「我以為只是找個偏僻的地方意思一下呢。」

  嬴霜葉也有些驚訝和疑惑:「高專的封印室……原來是在這裡嗎?」

  比其他人都要更早認識嬴霜葉的熊貓聞言想了一下:「霜葉當時出來應該是走的另外一條路, 所以不知道。」

  「走的另外一條路……是什麼意思?」

  「前輩難道進過封印室嗎?」

  「嗯。」嬴霜葉點了下頭,「我是因為術式失控被老師帶回來的, 當時不知道我是不是詛咒師,所以在封印室裡待過一會兒。」

  「啊,所以這個就是前輩白色校服的原因嗎?」

  「嗯。」

  「霜葉要在這裡待幾天?」真希問。

  「四天。」

  「四天?」虎杖悠仁想了想,「那不是剛好交流會結束嗎?!」

  「這也沒辦法。」熊貓說, 「京都那邊極力反對霜葉現在參加交流會。」

  嬴霜葉想起去年交流會的事情, 有些抱歉地看向眾人:「我們去年參賽時就有衝突, 今年我和憂太不在, 三年級的前輩們也不在,他們大概會衝著你們來。」

  「他們也太輸不起了吧?」真希嫌棄地說。

  「嗯……不止是這個。」嬴霜葉猶豫了一下,看向正興致勃勃聽著前輩們說八卦的虎杖悠仁,「說不定會針對悠仁,雖然這次交流會在東京校,是我們自己的地盤,但還是注意一點比較好。」

  「欸?」忽然被點名的虎杖悠仁一愣,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就聽耳邊有一道聲音突然拔高。

  「在東京?!」釘崎野薔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京都校姐妹交流會,難道不是在京都嗎?!」

  眾人:「啊?」

  野薔薇:「在京都的姐妹校交流會啊。」

  「……」

  「是『和』京都『的』姐妹校辦交流會。」【1】

  聽完解釋,野薔薇頓時一臉難以接受和人生失去希望的表情。

  「不過地點並不是固定的啦。」嬴霜葉說,「因為我們去年贏了,所以今年的舉辦地在東京。」

  野薔薇:……

  她難

  道能怪是前輩太強了嗎?!

  『小黑屋』這邊有游戲機,有同期們捎帶進來的手機,還有後輩們半夜悄悄送來的甜點和零食。

  有了這些東西,嬴霜葉雖然一個人待在這裡,但也沒有在安靜得嚇人的環境中胡思亂想什麼。

  期間,嬴霜葉還收到張姿言的消息,說他們想趁著國慶的尾巴來霓虹找她玩,問她有空嗎。

  張姿言說的時間有點微妙,嬴霜葉隱約意識到什麼,回復她有時間。

  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嬴霜葉也沒有只顧著發呆和打發時間,更多時候她還是在完善式神。

  會館任務的幻覺裡,讓嬴霜葉想起了許多深藏在記憶裡的東西。

  她當時之所以能一下子召喚出觀音菩薩一樣的式神,是因為她家一直供奉著一尊觀音像,腦海裡有著很深刻的印像。所以在忽然想起時,幾乎是在心念一動間就能將它創造出來。

  「六根真理機槍掃業障,雙持救苦炮筒渡世人。端是寶相莊嚴,立為……」

  寫到這裡時嬴霜葉的動作慢慢停下來,盯著上面的字跡出神。

  「眾生平等嗎……?眾生平等啊……」

  女孩子低聲的喃喃如泡沫般地消失在室內,然後又變得堅定起來。

  「故稱:南無加特林菩薩。」

  在《山海經》上寫下最後一個字後,嬴霜葉注入了咒力,將完善了不少細節的南無加特林菩薩召喚至了眼前。

  笑容慈悲的菩薩端坐於青色的蓮座之上,左手是自然下伸的與願印,右手是結與胸前的施無畏印,淺金色的梵文在菩薩背後那六根槍管上若隱若現,一派寶相莊嚴,威儀自在的模樣。

  一年前,嬴霜葉在《山海經》裡記錄下齊天大聖時,還因為被抽取大量的咒力覺得有些累。

  可是現在,她記錄了一個在力量上隱隱超過大聖的菩薩,卻如潑墨繪畫一樣輕輕松松,足見她這一年多以來飛快成長的東西不止戰鬥經驗,還有咒力。

  覺得不需要再加什麼細節後,盤腿坐在床上的嬴霜葉慢慢翻著膝上的《山海經》,仔細回顧著裡面的東西。

  《山海經》裡自帶的式神,在第一次召喚時需要注入大量咒力激活,但是激活之後下次再召喚,就和其他那些自己創造出來的沒什麼兩樣了。

  激活過式神會比沒激活的式神更加鮮艷生動一點,看起來就像注入了靈魂重新來到這個世間。

  秉承著各個都能上場的原則,嬴霜葉在這一年多來將《山海經》裡的式神召喚得七七八八了。

  現在一頁頁翻看時,看到沒有召喚過的就注入咒力激活,沒多久,不大的房間裡就擠擠挨挨的站滿了各種飛禽走獸還有奇形怪狀的神人。

  因為太擠,它們相互甩著蹄子或者翅膀,腦袋多的還一頭一個方向四處打量,躁動得不行。

  如果不是屬於同一個主人,現在指不定已經打起來了。

  當視野裡出現那熟悉的長著無數張扭曲面孔的咒靈時,嬴霜葉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把《山海經》自帶的內容翻完了,後面那些都是自己記錄的。

  她吐出因長時間低頭而悶在胸口的那口濁氣時,沒忍住伸了個懶腰。

  這一伸,眼睛就看到了滿屋子的神人異獸,動作和表情頓時就卡住了,然後沒忍住笑出聲來。

  大大小小的神獸異獸體型各不相同。

  那些小的,為了避免自己被擠到,紛紛找了一個體型大的爬上去,找地方安靜待好。

  體型大的,因為體型中等的式神太多,在這種時候反而被逼到了角落,委委屈屈地蜷縮起身體給它們騰地方,或者讓它們坐到自己的身上。

  只有那些在《山海經》裡被冠了【神】的式神,各自得

  了一方不那麼擠的空間。

  可是各神之間也相互看不順眼。

  鳥身人頭的九鳳,看似抱著自己華麗的尾羽冷冷清清的站在那裡,面朝嬴霜葉。

  但實際上,九鳳脖子上那一圈拳頭大小,看起來像項鏈一樣的八個腦袋,正分別對著左邊的兩條青蛇,還有右邊的彘身八足蛇尾的山神橫眉豎眼。

  那兩條青蛇是於兒神的伴生物,衣飾華麗的於兒神似乎是個優雅又隨和的性子,對九鳳的行為倒是沒表現什麼不滿。但那彘身的山神就不一樣了,每條粗壯的腿都在蠢蠢欲動的刨著地,似乎想把九鳳的腦袋咬下來。

  可是不管式神們之間的氣氛怎麼微妙,但都沒有波及到待在床上的嬴霜葉,所以她到了現在才發現不對勁。

  看著這滿眼的神人異獸,嬴霜葉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上古的神話時代裡。

  這種念頭在心底閃過時嬴霜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想法溜得實在太快,她沒抓住。

  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答案後,嬴霜葉只能暫時放棄,然後將式神們都收了起來。

  就在這時,嬴霜葉隱約聽到外面傳來廣播的嘯叫聲還有某個熟悉的男聲在宣布比賽開始。

  「麥都炸了……老師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充滿活力啊。」

  其實在交流會正式開始的前一天,五條悟有來問嬴霜葉,要不要偷偷帶她進去看比賽,但是被嬴霜葉拒絕了。

  因為老師說的那個「偷偷」……

  她總覺得很可能是:給她做一副誇張,但沒有任何用的偽裝,然後直接帶進觀賽廳裡。

  這樣一來,先不管京都校的人是個什麼反應,首先就能把夜蛾校長氣得血壓飆升。

  所以嬴霜葉只能十動然拒。

  不過大家都在努力,她也不能懈怠啊。

  「接下來畫個什麼好呢……」

  在交流會的團體賽正式開始前,東京校的學生們就商量好了戰術。

  以對詛咒比較敏感的熊貓和有多種索敵能力的伏黑惠為中心,分為兩個隊伍分頭行動。

  站在比賽起點聽著老師們發表賽前講話時,被五條悟趕鴨子上架一塊塞進交流會的吉野順平一直在悄悄的深呼吸,想要放松一點。

  旁邊的虎杖悠仁察覺到吉野順平的緊張,笑容開朗地拍了拍他的肩:「沒關系的順平,就按之前說好的行動就可以了。」

  真希感覺自己看到了當年的乙骨憂太,於是說:「放開手的上就好了,比賽裡只要不殺人,受再重的傷都可以救回來——啊,不過你估計也傷不到人吧,那就練習保命吧。」

  雖然前輩的話聽起來不怎麼好聽,但在之前學校裡面對了太對霸凌的吉野順平很敏銳地察覺到話裡的安撫,鄭重地點頭:「我會努力的!」


第55章

  交流會進行的如火如荼時, 嬴霜葉也在《山海經》上記錄好了一只新的式神,或者說童年陰影。

  「秀禾嫁衣,紅蓋頭。良辰吉日, 大砍刀——」

  嬴霜葉的話還沒寫完,就忽然感覺到了什麼,倏地扭頭往窗外看去。

  一個黑色圓點出現在湛藍的天空中,然後如一滴油墨污漬一樣的往外暈染。

  「有人在高專放【帳】?!」

  顧不得自己還在關禁閉的事情, 嬴霜葉當即就從窗戶翻了出去。

  可她才剛剛跳到屋頂上,想要尋找施術人,順便看看學校裡的情況, 就看到樹林那邊有人影走出。

  是一群輔助監督,走在最前面的是星野監督。

  即使隔了一些距離,嬴霜葉也能看到他們那略顯蒼白的臉色。

  這是——

  心中的疑惑還沒有完全落定, 嬴霜葉就知道了原因。

  輔助監督們的中間,星野監督的身後, 走著一名身上滿是縫合線的人形咒靈。

  見此情景,嬴霜葉的心沉了下來, 但同時又有一點荒謬感。

  這些詛咒竟然敢在這個時候闖進高專?!

  「嗨,初次見面,我是真人。」

  人群在離嬴霜葉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名為真人的人形詛咒一手搭在了星野監督的肩上, 一手朝她揮了揮,臉上的表情很是開心。

  嬴霜葉看了一眼身體隱約有些顫抖的星野監督, 然後轉向真人:「你想干什麼?」

  她知道這個咒靈, 真人。它能力是改變人的靈魂, 一旦被改變了, 就連家入小姐都救不了……

  因為她直接改變了吉野家的事情, 蝴蝶掉了順平的事情,後面也就沒能再找到它的線索,但是沒想到它竟然敢公然跑進高專裡來?!

  「不要這麼冷淡嘛特級術師。」真人笑眯眯的,但是那雙異色瞳裡閃動著充滿惡意的冷光,「我們來玩個游戲吧,怎麼樣?」

  在嬴霜葉發現有【帳】降下的同時,高專的另一個方向也降下了一個【帳】。

  那個【帳】籠罩的是學生們正在比賽的森林。

  觀賽廳裡的老師們發現異樣後,第一時間就做好了安排。

  夜蛾正道去保護天元大人,能夠和烏鴉共通視野的冥冥留在觀賽廳裡實時注意學生們的動向,然後告知進入【帳】中保護學生們的五條悟、庵歌姬還有樂岩寺嘉伸。

  但是當他們離開觀賽廳時才發現,高專裡現在竟然有兩個【帳】!

  而且【帳】的形成效果比視野效果快,也就是說,【帳】雖然看起來還沒有完全落下,但是在施術者念完咒言時,其實就已經完成了。

  最重要的是——

  「這個【帳】……」第一個觸碰到【帳】的五條悟在被反彈回來後,饒有趣味地笑了一下,「拒絕『五條悟』進入啊。」

  以「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代價,換取五條悟一人不能進入」的特殊結界!

  五條悟飛快地往另外那個【帳】看了一眼,立即就做出了決定。

  既然用如此大的代價阻攔他進去,那麼裡面很有可能有特級詛咒。霜葉那邊大概也被困住了,但是倒不用擔心她。

  「你們先進去吧,我來解決這個【帳】。」

  「喂?五——」還沒搞清楚情況的庵歌姬話還沒說完,五條悟就不見了。

  人已經不見了,想發脾氣都沒有目標,而且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時候,庵歌姬只好深吸了口氣進入【帳】中。

  但是一進入【帳】,庵歌姬就被裡面的詛咒濃度驚到了——

  裡面有著非同一般的特級。

  「你想玩什麼游戲?」嬴霜葉冷靜地問。

  聽到嬴霜葉的話,真人從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個圓環形的東西:「聽說你現在是在被關禁閉欸,人類被關禁閉的時候可以這麼自由嗎?我來給你補上流程裡應該要有的東西啊。」

  「你把這個戴上,然後我就放了他們,怎麼樣?」

  嬴霜葉雖然不認識那是什麼,但是既然提到關禁閉的話,大約能猜到是限制她行動的東西。

  「不可能。」站在屋頂上的白發少女果斷拒絕。

  「啊,你們看,她一點都不在意你們的生死欸。」手掌壓在星野監督身上的真人挑撥道。

  在被抓時就見識過真人術式的星野監督雖然已經害怕到忍不住顫抖的程度,但面對詛咒的挑撥時並沒有動搖。

  「霜葉同學一旦失去能力……我們必死無疑。」

  「哎?有點失策啊,竟然不是貪生怕死的性格啊。」真人這麼說了一句後,看向旁邊戰戰兢兢不敢動的人,「你們也是這麼想的嗎?」

  「你現在不敢殺人,就是為了用他們掣制我。」嬴霜葉插話說,「一旦人數減少到我底線,我會毫不猶豫地動手,你跑不掉的。」

  兩雙異瞳遙遙對望,誰都沒有露出退縮之意。

  半晌,真人像個孩子似地抱怨說:「真是的,怎麼就偏偏定在這個時候呢。」

  如果早來幾天,在那起會館任務還沒有發生時,用這麼多輔助監督的性命威脅嬴霜葉可能會起效。

  但是現在真人覺得她大概真的是不怎麼在意,而且為了穩妥起見,也不敢隨意減少人數……

  「那好吧。」本來就沒想著可以威脅成功的真人像是妥協一般地丟開手中的圓環,「那這樣——」

  說話間,真人的手指按到星野監督的一條胳膊上。隨即,那平整的肩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半個小時內,你不用術式和武器,我就不殺他們,怎麼樣?」

  看到星野監督肩膀的變化,嬴霜葉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但是聲音還維持著之前的冷靜:「半個小時內,除了我之外,你和你的同伙不對高專裡的其他人用術式,不傷害他們,我就不用術式和武器。」

  「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因為我減少大家的樂趣——」身上布滿縫合線的咒靈仿佛在此時想到什麼,用愉快的語氣恍然大悟地說,「你還不知道吧,高專裡現在有兩個【帳】啊。」

  嬴霜葉的眼瞳微縮,但不怎麼擔心——

  老師在學校裡。

  「快點啊,不然這位小姐整個人就要變成我的玩具了。」

  嬴霜葉深吸了口氣,看著肩膀處已經變形的星野監督,還是沒有退讓:「我怎麼知道這個【帳】裡有沒有你的同伙。」

  輔助監督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如果還有其他詛咒師或者詛咒在,不在束縛之中的他們也完全可以趁著她注意不到的時候殺人……

  「你還真是謹慎啊,但是謹慎過頭了哦。這裡面只有我一個。」說完,真人的手忽然一揚,將星野監督身旁的那名輔助監督變成了一個怪物的模樣,「快點答應吧,我已經等不急……要殺你了。」

  看著一個好好的人突然變成一個長了鴨子嘴的改造人,嬴霜葉的胸口一窒,難以遏制的怒意從胸腔中升起,那雙瑰麗的異色瞳緊緊地盯著用人命取樂的詛咒。

  「我答應你。」

  「早這樣多好嘛。」真人表情愉悅地說。

  束縛成立後,輔助監督立即和這裡的工作人員一起轉移進了地下的封印室。

  在輔助監督們移動的時候,站在房頂上的嬴霜葉忽地消失,閃現般的出現在真人面前。

  順平的劇情被蝴蝶掉了,它現在應該是沒有領域的。雖然近身

  有一定的危險性,但是只要不被它的手主動碰到就行了!而且她也不一定非要祓除它,實在不行的話拖延時間也可以。

  帶起破空之聲的拳頭上能看到如藍色火焰一樣的咒力,壓迫感極強,這還是嬴霜葉第一次這麼外放地使用咒力。

  真人知道嬴霜葉的體術很強,可它沒想到速度竟然會這麼快,它甚至來不及防御!

  「轟隆!」

  人形咒靈被打飛進樹林裡,攔腰撞斷了幾棵大樹後才停下來。

  嬴霜葉剛剛的那一拳是照著真人的頭部打的,不管是人類還是詛咒,只要是有腦袋的生物,大腦都是要害。

  換成一般的特級詛咒,嬴霜葉那一拳可能都直接祓除掉了,就像少年院裡那只詛咒一樣。

  不過真人顯然和那些詛咒不一樣。

  它的小半張臉雖然都被那力量恐怖的拳頭打扁了,可它從斷裂的樹木中爬起來時,臉頰上的肉蠕動一下便恢復了正常模樣。

  「真是可怕啊,如果被打到靈魂,這一下腦袋都爆了吧?」

  才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沒多久的特級詛咒像個孩子似的揉著自己的臉抱怨著,在它抱怨時,嬴霜葉已經跟進了樹林裡發起了下一擊。

  吃過一次虧,有過一次經驗的真人在從地上爬起來時,就想到了要怎麼對付嬴霜葉。

  它在速度上可能比不過她,但是她的攻擊對自己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

  當真人的腦袋的再一次被那暴力的拳頭擊中時,像一個風箏似地飄飛了出去!

  真人改變了自己的靈魂形狀,脖子變得像蛇一樣細長又靈活。

  用變長脖子卸去嬴霜葉力道的真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借著慣性從後面回撲嬴霜葉。

  同時,它的右手也變成了蛇一樣的形狀,企圖從三個方向困住嬴霜葉。

  或者不應該說是困住嬴霜葉,而是企圖觸碰她。

  只要它那只完好的手主動觸碰到了嬴霜葉,就能夠使用術式改變她的模樣,破壞她身體裡的生得術式或者,拿走她的眼睛!

  嬴霜葉從一開始就知道真人的打算,但是她也不敢冒險用自己的身體和它硬碰硬。

  果斷又凌厲的一字馬在泥土的地面上推出了高高的土堆。

  隨即,少女的腰腹擰轉,帶動臀腿旋身踢開那俯衝而下的手臂,在地上翻滾了半圈後手臂一撐一躍而起,又像一顆炮彈似地重新攻向真人。

  「砰!」

  從真人口中吐出來的東西替他擋下了嬴霜葉的這一擊,鮮紅的液體混著肉塊往外飛濺,在指骨清晰的拳頭上留下溫熱的痕跡。

  「哎呀,好險。」因為那一擊沒有打中,而有時間和嬴霜葉拉開距離的咒靈拍了拍胸口,臉上帶笑地說。

  意識到剛剛那是什麼的嬴霜葉一頓,臉上的神情隨即變得更加的冷漠。

  真人的肚子裡儲存了不少被它變小的改造人。

  在打鬥間,不斷有改造人被真人吐出來,然後變成適合戰鬥的模樣替它牽制住嬴霜葉的行動。

  但是嬴霜葉的實力實在超出真人的預料,它沒想到即使是限制了她不能使用術式,又靠著數量制造了混亂後,處於下風的一方仍然是它!

  連續有樹木在打鬥間被撞斷,或者和那些改造人一起被咒力碾碎。

  一直像個破布麻袋一樣被嬴霜葉黏著打的真人,竟然逐漸適應了嬴霜葉的攻擊節奏!

  意識到這一點後,嬴霜葉有些著急——

  這個詛咒的成長和學習能力太快了,她必須要盡快找到辦法對它造成更大的有效傷害才行!不然只能被動的逃跑了。

  當真人再一次被恐怖的咒力捶進地裡時,地面「轟隆」一聲地砸出了一個大坑,周圍脆弱

  的灌木直接在鳴爆的氣浪中化成虛無。

  明明已經變得狼狽不堪,但是眼神卻越來越亮,神情也越來越愉悅的真人,仰面躺在大坑裡對像鷹隼一下俯衝而來的少女說。

  「對了,另外一個【帳】五條悟不能進,但是這個他能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嬴霜葉對真人的話充耳不聞。

  在少女的咒力重新碾過來時,真人的身體突然急劇變小,躲掉了這一波攻擊。

  同時,嬴霜葉在轟隆聲中,聽到咒靈那滿含笑意和猙獰惡意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耳中。

  「意味著他,都沒有來這邊看過一眼啊——」

  嬴霜葉的思緒因為真人的話不可避免地出現一剎那的走神,咒靈的聲音還在繼續。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裹。」


第56章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裹。」

  咒靈的領域內一片漆黑, 除了那些各自結成不同手印的手掌外,就沒有其他風景了。

  領域……嗎

  在這一瞬間,嬴霜葉突然知道了她之前在宿舍裡錯過的東西是什麼。

  然後她忽然意識到,被她蝴蝶掉了的東西又回來了啊。

  不過就算沒有看過動畫, 根據真人的術式, 嬴霜葉也能猜出被拉進這裡後會有什麼後果, 特別是在……她不能使用術式的情況下。

  一直被壓著打的咒靈仿佛在這個時候重獲了新生,它看著嬴霜葉露出平和溫柔, 但又讓人汗毛直立的笑容。

  「雖然還是很想殺掉你,不過現在更應該感謝你呢。」

  嬴霜葉冷靜地看著它:「少惡心人了。」

  領域內的必中效果,並不是沒有解決辦法。

  用比領域內更高濃度的咒力在術式中保護自己也是可行的,動畫裡五條老師用手輕松敲碎漏瑚的攻擊應該就是這個原理。

  這對別人來說大概很難做到,但對自己來說是可能的, 可問題的關鍵是……她不知道怎麼保護靈魂, 或者說不確定是否保護了自己的靈魂。

  因為已知的情報裡, 除了體內有兩面宿儺的悠仁外, 只有七海先生被真人觸碰過, 七海先生當時用咒力保護了自己的靈魂, 所以沒有被改變。

  而自己其實和七海先生有一個共同點的——

  黑閃經驗。

  但是七海先生在被拉入這個領域時, 幾乎是放棄抵抗了的……

  那這樣的話……

  最好還是考慮另外一個選擇。

  大約是覺得已經穩券在握了, 之前疲於閃躲的咒靈在此時並沒有對嬴霜葉露出多少防備。

  所以, 真人在看到嬴霜葉仍舊朝自己發起攻擊時,感到了可笑。

  「啊啊,垂死掙扎嗎?」

  嬴霜葉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有咒力從四面八方彙入自己的身體,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自己。

  下意識的, 體內的咒力像是沸水一樣的活躍起來, 將那些探入的力量絞碎然後驅逐。

  嬴霜葉感覺到一些頭暈眼花, 但是動作沒有絲毫停滯停過。

  她沒辦法使用術式,也沒有時間找到這個領域的邊界,要想活下去的話,那麼只能先殺死這個領域的主人!

  用反轉術式!

  藍色如火焰一般的咒力在頃刻間蛻變成瑩瑩白光,如雪亮的刀光一般往前斬下。

  反轉術式雖然名字裡有【術式】二字,但實際上只是一種咒力操作。

  將負能量的咒力轉變成正能量之後,呈現的是治愈效果。

  這對人類來說不會造成傷害,但是咒靈的本質是負面情緒!

  白發少女冷靜又鋒利的面孔在真人緊縮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因為合作的夏油說了,學生裡可能有著會踩爆兩面宿儺雷點的存在,而他們又還需要將兩面宿儺拉進陣營裡,所以真人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真的要殺死嬴霜葉,而是想從她這裡取走點東西,順便收一點利息。

  當然了,如果能做到的話,最好還是能將她從高專帶走。

  雖然有著以上種種的考慮,可這並不代表真人會在戰鬥中放水。因為就算把她變成改造人,也是可以再變回來的。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沒有被改變?

  「噗呲」

  反轉術式對咒靈造成了傷害,在它的肩頸處砍出一道傷痕,裡面迸射出來的液體是於其他咒靈不同的,鮮紅色血液。

  成功了!

  嬴霜葉的眼底才剛剛露出一絲喜色,領域裡就不斷冒出

  許多巨大的手掌,從四面八方拍向她,那種被拉扯的擰巴感和眩暈感變得更強烈了。

  身體的不適讓嬴霜葉閃躲的動作慢了下來,真人在這個時候欺身而上,終於用自己的手抓住了嬴霜葉。

  咒靈不同於常人的體溫讓嬴霜葉心中陡然一驚,在眩暈中稍微恢復了一點清明。

  兩股咒力在體內對抗,可能是意識在極度的危機下變得十分清醒了,嬴霜葉在此刻清晰地感覺到了【靈魂】的概念,和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一段非常結實厚重的橡皮筋,就算有人試圖把她這截橡皮筋扭成自己想要的形狀,就算對方成功了,但一旦松手或者放輕力道後,她這截橡皮筋就會又「唰」地一下回彈回去,恢復了原狀。

  這種感覺來得毫無道理,但是嬴霜葉卻莫名的篤定。

  她是不是可以賭一把?!

  雖然一味地用咒力進行對抗她應該也能撐住,但是……

  和咒靈僵持不下的嬴霜葉忽然盯住那雙藍灰的異色瞳,眼睛裡露出一點瘋狂的笑意:「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那你就死定了!」

  真人還來不及理解嬴霜葉的意思,就感覺到那股和自己對抗的咒力忽然全部撤開了。

  等一下?放棄抵抗?她瘋了嗎???

  但是真人看到那原本被它術式改變了形狀的手臂,只維持了短短一瞬就刷的一下恢復了原狀。

  真人因為面前的事情瞪大了眼睛。

  即使嬴霜葉在此時用反轉術式朝它砍下來了,但是因為這件過於震驚和無法理解的事情,它無暇搭理面前的攻擊,任由她對自己造成難以忍受的傷害,就是為了再改變她一次,但也是徒勞無功。

  「怎麼會……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人的靈魂這麼堅韌?!」

  咒靈對面前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況難以置信,它想抓住她一遍又一遍地使用術式。可是身體不斷流失的咒力告訴它情況已經非常不妙了,再不逃的話它真的就要死在這裡了!

  在真人的術式中,嬴霜葉感覺自己現在好像分出了兩個意識。

  一個在源源不斷的拉扯感中眩暈著,另一個卻十分的清醒。

  她的靈魂是不一樣的。

  不過也沒什麼稀奇的吧,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哈……」嬴霜葉忽然低低地笑起來,然後笑聲越來越大,那雙抬眸望過來的異色瞳裡閃動著興奮異常的光芒,「怎麼辦,我真的天克你欸。」

  「不可能——不對……你到底是什麼人?!」

  頭暈目眩的嬴霜葉喘息了一聲,在略帶瘋狂的笑容中抬起了手,身體裡的咒力狂躁的湧動:「反正跟你們這種東西不一樣就對了!」

  才誕生不久的真人被現在實力強於它的同伴們推舉成首領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它在嬴霜葉的殺意裡瞬間清醒,並且精准地計算出自己的咒力余量做出計劃。

  瑩白的咒力砍中了真人的胸膛幾乎要將它一分為二,但是身體突然充氣似地脹大的真人用那變成鯊魚腦袋的嘴也咬上了嬴霜葉的小臂。

  那長滿利齒的大嘴原本是衝著嬴霜葉整條手臂去的,但是千鈞一發之際被她反手架住了。可即使如此,嬴霜葉還是被咬掉了一大塊肉。

  「噗嗤」的鮮血同時從兩個方向迸出。

  嬴霜葉本來是覺得這一記凝成刀鋒的咒力劈下去後,真人是會被祓除掉的。但是當身體變得龐大的真人和它的領域一塊炸開了之後她反而不確定了。

  屬於咒靈的咒力就像是一團被吹散的蒲公英,在周圍飄飄灑灑的落下,到處都是。

  突如其來的光亮將嬴霜葉刺激得眯起了眼睛,等短暫的白茫過去後,她意識到什麼,有些怔愣地抬

  頭看向湛藍的天空。

  結界也消失了……是祓除了嗎?

  就在這時,嬴霜葉感覺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咒力在遠處的爆發,她下意識地望過去,看到那邊的天空都被染上了青紫的顏色。

  是老師……

  想到五條悟,嬴霜葉就回想起真人之前對她說的話。

  【另外一個帳五條悟不能進,但是這個他能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他,都沒有來這邊看過一眼啊。】

  在高專同時出現兩個情況不明的【帳】的情況下,老師先去那個被困了更多學生的【帳】是應該的,因為自己出事的概率很小。

  如果要做這個選擇的人是自己,也會這麼做的。

  所以沒什麼不對的。

  而且這很明顯是對方企圖在挑撥離間。

  只是……

  雖然理智上清楚並且認同這一選擇,但是,情感上還是難免會覺得有一點受傷。

  嬴霜葉收回目光,用手抹掉手臂上蜿蜒的鮮血,慢慢轉身走出狼藉的樹林。

  一點點而已……

  幾乎是在五條悟打破了那個籠罩在賽場上,不允許他進入的那個【帳】的同時,高專裡的另外一個【帳】也破了。

  懸於高空的五條悟往那邊看了一眼。

  「霜葉果然不用擔心嘛,那麼接下來……」

  擁有360度遠距離視野的六眼,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將下方森林裡的動靜盡收眼底。

  悠仁和葵似乎能對付那個詛咒,然後就是樂岩寺那邊……

  原本打算先去解決樂岩寺嘉伸那邊那個詛咒師的五條悟,在抬手結印時忽然改變了主意。

  看到頭頂的【帳】被打破,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五條悟對手的花御當機立斷想要藏於植物中逃跑,但還沒等它動作,就感覺被一股猙獰刺骨的殺意鎖定了。

  突然出現的五條悟笑眯眯地按住了花御的手,語氣輕快地說:「萬一你要是又跑掉了,我會被罵死欸,所以只好先辛苦你一下啦~」

  嬴霜葉打開封印室的門時,能感覺到室內的氣氛陡然緊繃了一瞬,然後又放松下來。

  「是嬴霜葉術師。」

  「得、得救了嗎?」

  「嗯,沒事了。」嬴霜葉說。

  在避難的輔助監督和工作人員們依次走出時,嬴霜葉走到了落在最後的星野監督身上。

  她試著用反轉術式對星野監督的肩膀進行還原,但是無濟於事。

  「……抱歉,如果不是我——」

  對方特地去抓星野監督,很明顯是知道她對自己有一些不一樣。

  「霜葉。」星野監督語氣溫和地喊了嬴霜葉的名字,「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已經死掉了。」

  嬴霜葉看著她。

  臉色有些蒼白的星野監督對嬴霜葉露出一個輕淺又有些苦澀的笑容:「我們是在回來的路上不小心碰見那個詛咒的,它好像認識我,所以才沒有殺我們。謝謝你,霜葉。」

  這次來襲擊高專的不止詛咒,還有一群詛咒師。

  它們兵分了三路,分別襲擊了正在比賽的兩校學生、關禁閉的嬴霜葉還有高專的忌庫。

  趁著五條悟他們去【帳】裡保護學生,嬴霜葉也沒辦法從【帳】裡出去時,嬴霜葉上次見過的詛咒師裡梅闖進了高專忌庫,殺死了守衛,拿走了所有保管在高專的兩面宿儺的手指。

  臨時用來開會的和室裡,伊地知向大家彙報這次高專遇襲的情況。

  「此次襲擊中,高專一共有兩名二級術師、一名三級術師、四名輔助監督,還有兩名忌庫守衛死亡,另有三

  名輔助監督失蹤。」

  「根據殘穢分析,殺死術師和忌庫守衛的人是嬴同學之前報告裡提到的詛咒師。

  「殺死輔助監督的則是七海先生曾經報告過的特級咒靈。」

  在伊地知的話說完後,因為獨自面對了詛咒又是特級術師而破例加入會議的嬴霜葉,輕聲補充說:「我親眼看到了一名輔助監督被變成了改造人。」

  伊地知沉默了一瞬:「2號【帳】樹林裡的屍體已經全部回收轉入解剖室等待化驗,有消息會進行更新。」

  雖然靈魂被改變了形狀,但是DNA的信息並沒有遭到改變或者破壞。他們能夠根據這個對應失蹤者的信息。

  氣氛沉重的會議室裡短暫地安靜了一瞬後,夜蛾正道問。

  「那個活捉的詛咒師,有說什麼嗎?」

  伊地知:「並沒有在他那裡審出什麼有用信息。只知道是受到那個妹妹頭和尚的雇佣,也就是嬴同學之前在報告中提到過的那個詛咒師。」

  「也就是說,最近冒出來的這些能和人交流的咒靈,全都和詛咒師勾結在一起啊。」

  「那……那些被盜走的特級咒物?」

  「讓上面封鎖消息吧,這種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特別是一些詛咒師。」

  有咒靈和詛咒師闖進高專,還盜走了特級咒物。這種消息傳出去,不但咒術界裡會人心浮動,外面那些詛咒師也會變得猖狂起來。

  「不過……」一直沒說話的樂岩寺嘉伸看向坐在五條悟旁邊的嬴霜葉,「2號【帳】裡是什麼情況?」

  高專對此次的兩個【帳】進行了編號,賽場的那個是1號,嬴霜葉那邊的是2號。

  嬴霜葉是特級術師,又是式神使。她沒有支援到外面,的確是很奇怪的事情。

  聽到樂岩寺嘉伸的提問,嬴霜葉雖然不太想說,但還是說了。反正也瞞不住。

  「那個【帳】應該是除了老師之外,世界上其他人都不能出入。我因為束縛的關系不能使用術式,所以遲遲沒能祓除咒靈。最後……可能是跑掉了。」

  五條悟聽到嬴霜葉的話時下意識轉頭看她,但是女孩子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

  「除了五條外其他人都不能出入……這和1號【帳】完全相反嗎?」庵歌姬驚訝地說。

  而樂岩寺嘉伸的重點則是在嬴霜葉的後半句:「束縛?什麼束縛?」

  拿到了這次襲擊中所有報告的伊地知主動地替嬴霜葉解釋說:「咒靈用7名輔助監督的性命脅迫嬴同學定下了暫時不使用術式和武器的束縛。」

  會議室再次安靜了下來。

  然後庵歌姬說。

  「沒有出更大的亂子真是太好了。」

  不知哪裡的地下。

  身上衣物破破爛爛的真人長大嘴,將一團帶血的肉吐到地上。

  旁邊的羂索見狀,微微挑眉:「看來很不順利?」

  他們原本預定的計劃是挖掉嬴霜葉的六眼或者拿走一條手臂,但這差距也太大了。

  「那個嬴霜葉天生克我。」真人不滿又茫然地說,「我的術式對她不起作用,在領域裡都沒辦法改變她靈魂的模樣。如果不是定下了束縛不能使用術式,我肯定回不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羂索震驚地睜大眼睛,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件事情實在太超出他的預料了!

  嬴霜葉到底是什麼?!

  「那讓你試探的事情怎麼樣了?」羂索擰眉問。

  「你的想法是對的。」想起這個,真人臉上的茫然褪去,變得興趣盎然起來,眼睛裡閃動著全然的惡意,「她看見輔助監督被變成改造人都能冷靜,但是提到五條悟話會分神,

  人類還真是難以捉摸啊。」

  說完後,真人又環顧四周,「花御呢?」

  「還沒回來。」

  真人擰起眉,心底有些擔心。

  「不過宿儺的手指我們順利拿到了。」回過神的羂索這麼說了一句後,看向旁邊的裡梅,「你去問問這個行不行。」

  裡梅聽了後,皺著眉撿起那塊肉離開了這邊。

  一個完全開鑿在地下的房間裡,一名盤著發髻,身批羽織,手捻念珠的老婦聽到動靜扭頭。她的旁邊,一名留著莫西干式短發的年輕人正在給她煮茶。

  裡梅將手中的那塊肉拋到老婦面前:「尾神,這個行嗎?」

  「這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也差太多了。」滿臉皺紋老婦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撥弄了一下那塊肉後,思索著說,「像之前那樣肯定是做不到,但是有個樣子應該勉強可以。」

  「那就夠了。」


第57章

  「霜葉已經變得比老師想像的還要厲害了啊。」

  五條悟之所以放心嬴霜葉被困在【帳】中, 是因為她想要自保的話,在不使用領域的情況下, 就算是自己一時半會兒都沒辦法對她造成傷害, 更別說捉到她了。

  但是他沒想到會立下這樣的束縛。

  無法使用術式,又面對的是能夠改變身體形態或者靈魂的咒靈。

  想到這裡,五條悟心裡難得地浮現一絲煩躁和……

  「老師好像當得有些失敗呢。」抬手按著自己的後頸的五條悟說。

  他在霜葉入學前就說過會保護她, 但是, 真的遇到危險時,每次都是讓她一個人面對啊。

  之前是,這次也是。

  「怎麼會,老師很好啊。老師肯定也是因為相信我才做出的決定, 這也是一種對我的認可啊。」嬴霜葉朝他笑了一下,然後有些神采飛揚地說, 「而且有危險才能更快地成長嘛, 我會用領域了!」

  五條悟的腳步停下來, 驚訝地低頭看她:「霜葉已經這麼厲害了嗎, 還真是小看你了啊。」

  「老師,你剛剛還在說我已經變得比你想像得還要厲害——」嬴霜葉有些不可思議的指責地說,「但是你都沒有想過我可以學會領域嗎?太過分了吧?!」

  「我當然知道霜葉有一天能夠展開領域, 但是你的反應也太淡定了吧, 這個時候才順口說的啊。」

  「這是一種藏拙啦,不想被別人知道, 然後有一天用出來嚇死他們。」

  孩子氣的虛空挑釁讓五條悟沒忍住笑起來,他抬手揉揉女孩子的頭發:「但是霜葉現在告訴老師了, 就會很好奇欸。」

  聽到五條悟的話, 嬴霜葉沒有猶豫地說:「那我開領域給老師看看?」

  「不是不想被別人知道嗎?」

  「但是老師不是好奇嗎?」

  五條悟頓了一下:「因為老師想看, 霜葉就可以在這裡開領域嗎?」

  嬴霜葉望著他:「當然啊。」

  五條悟落在嬴霜葉發間的手幾不可見地蜷縮了一下, 然後帶著她消失在了高專裡。

  如輪的旭日才露出半圓。

  霞光四射的天穹中,有碩大無比、滿身金鱗的龍在雲海中遨游,又仿佛是在圍繞著旭日戲耍。那些大如山丘的飛鳥,在它面前都顯得渺小。

  因為身處一個一望無際的開闊地帶,五條悟能很清楚地看到,那旭日的下方,綿延起伏的墨綠色並不是遠山,而是一棵大樹的樹冠,依稀間還能見到有動物的身影在樹冠間出沒。

  而周圍那些真正的群山,將一片湖泊或者說一片海環抱其中,一齊掩映在縹緲的雲霧之中影影綽綽,只能聽到飛鳥走獸的鳴叫伴隨水流飛濺的嘩嘩聲,不絕於耳。

  忽然,附近傳來一些響動。

  不知道什麼時候拉下了眼罩的五條悟偏頭看去,一頭渾身雪白,頭上長著四只角的鹿從不知名的灌木中鑽出來。

  出來後,它先是抖了抖身上沾著的樹葉,然後才邁著優雅地步子走過來,低頭用濕潤的鼻頭蹭蹭嬴霜葉的手臂。

  「你好啊,夫諸。」

  被稱為夫諸的式神仰頭鳴叫了一聲,像是在回應。

  隨著嬴霜葉摸了夫諸後,四周的樹林頓時冒出一個接一個腦袋,全都用灼灼發亮的目光盯著嬴霜葉。

  緊接著,大地顫動,一顆幾乎遮天蔽日巨大人頭從山林後抬起,只露出一黑一白兩只眼睛看了嬴霜葉一會兒後又把頭埋了下去。

  在那顆人頭埋下去時,有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從人頭上掉下來。

  那抹小小的身影在跌落時似乎發現了什麼,掉到樹上後身姿輕盈的一伏,隨即

  在起伏的樹枝上如履平地般地衝了過來。

  嬴霜葉眯起眼睛仔細看了一會兒後,才發現那竟然是——

  「喵!!」

  悟喵!

  被主人親親抱抱慣了的悟喵凶悍又霸道地叫著,想要把那些圍住主人的式神趕走。

  但是悟喵對比它們顯得太小了,而且對方數量又多,根本無濟於事。

  戰鬥力不強的悟喵氣得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像一顆棉花糖。

  朝悟喵抬起手的嬴霜葉下意識就要叫它,但忽然想起什麼,硬生生地咽回那兩個字:「過來。」

  炸毛中的悟喵頓時一個變臉,跳起來踩著那些式神的腦袋蹦到嬴霜葉的懷裡,然後探出腦袋神氣十足地看著周圍的式神們。

  站在旁邊的五條悟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雖然沒有見過太多的領域,但是在自己能夠展開領域的前提下,五條悟清楚沒有人的生得領域能夠做到這樣。

  生得領域雖然是內心的一種映射,在概念上是用咒力構築出來的一片小世界,但咒力終歸是沒有生命的。

  像這樣無邊無垠又生機盎然,仿佛真正的世界的領域……

  五條悟想起了嬴霜葉領域的名字。

  「為什麼會叫『再入娑婆』?」

  領域的名字並不需要特意去取,就和生得術式一樣,在領悟時心中會有答案。

  所以,五條悟對『娑婆』這兩個字很感興趣。

  這是一個佛教用詞,意為:世人所生活的世界被稱為娑婆。

  而且,加上一個『再入』後就更有意思了。

  「老師說領域展開需要用【心】去學,但是我的術式有點……」嬴霜葉摸著悟喵的手慢慢停下來,「嗯,概念上的太大了?所以這裡其實不是我的【內心】而是【願望】,我想看看上古時期的人們記錄下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山海。」

  「然後《山海經》回應了我,於是就有了這方世界,這個領域。」

  「再入娑婆。」

  五條悟若有所思:「術式回應了你啊……」

  「嗯。」

  「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回答呢。」

  大概是主人一直和別人說話都不給自己順毛了,悟喵唰地仰頭。

  看到那頭在陽光下閃耀著淺色光芒的白發和那雙藍眼睛時,悟喵的尾巴毛炸開,然後後腿用力一蹬,就從嬴霜葉的懷裡蹦了出去。

  嬴霜葉壓根就沒想過悟喵會在沒有自己示意的情況下撲人,特別這個被撲的對像還是五條悟。

  五條悟因為在嬴霜葉的領域裡,無下限被中和了,所以被悟喵撲了個正著。

  「喵!」

  白色的大貓咪四肢並用地抱住五條悟的腦袋,喵喵叫地胡亂撓著他的頭發。

  「喂?霜葉???」五條悟因為臉上毛茸茸的觸感懵了一瞬,然後試圖把扒在腦袋上不放的貓抓下來。

  五條悟一反抗,悟喵撓得更起勁了。一時間,瞳孔地震的嬴霜葉都分不清楚那飄蕩在空氣中的是貓毛還是頭發!

  「等、等一下——」回過神來的嬴霜葉趕緊伸手去抱悟喵,「悟喵!你下來!」

  被叫了名字的貓咪頓時撒開爪子,乖乖被主人抱回去,中途還扭過頭很嬌的朝她「喵」了一聲,湛藍的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無辜極了。

  「……」嬴霜葉對悟喵對視了一會兒後,默默把它抱進懷裡,又抬頭去看五條悟,心虛得不行,「老師你沒事吧?」

  悟喵的指甲都好好收在肉墊裡,所以五條悟除了那一頭白發被撓得亂糟糟之外,並沒有受傷。

  「你覺得呢?」

  「……我覺得還行。」

  「好傷心啊霜葉,這只貓在撓我欸!」

  「它不是故意的。」

  嬴霜葉的話說完,本來面朝著嬴霜葉的悟喵轉過腦袋,藍眼睛盯著五條悟,挑釁似的「喵」了一聲。

  不要找事啊!

  嬴霜葉第一時間就伸手把悟喵的臉掰回來,但還是晚了。

  用手指捋著自己頭發的五條悟看著面前眼神閃躲的嬴霜葉和她懷裡的白貓,驀然笑了一下,用手指毫不客氣地戳戳悟喵的後腦勺,惹得悟喵很凶地扭頭咬他。

  在領域必中的情況下,悟喵理所當然地咬中了。但是那哢嚓像咬到石頭上一樣的聲音,聽得嬴霜葉都覺得牙疼。

  但這還沒完,被咬住一根手指的五條悟,用其他的手指彈了悟喵一個腦瓜崩。

  「喵喵喵。」被彈得一懵的悟喵反應過來後,頓時松開嘴委屈地朝嬴霜葉叫起來。

  在悟喵告狀期間,五條悟還很惡劣地去扯悟喵的尾巴尖,又惹來一陣掙扎。

  嬴霜葉看看懷裡的貓又看看面前的人,一臉為難又猶豫地試圖拯救悟喵的尾巴:「老師……你不要欺負它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拖著尾音撒嬌,配合著那張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漂亮臉蛋,殺傷力爆炸。

  「……」覺得老師現在如果讓她去毀滅世界,她可能都會答應的嬴霜葉移開目光,默默地揉了揉悟喵的腦袋,全當安慰。

  不是我不幫你啊悟喵,但是……反正我也經常被老師敲腦袋,就這樣吧。

  嬴霜葉的反應讓五條悟「噗嗤」的笑了一聲。

  玩夠了的五條悟終於勉為其難地放開了悟喵的尾巴,但是不甘心的悟喵又去惹他。

  在五條悟的手松開時,貓咪的另一條大尾巴就跟長了眼睛似的「啪」地一下甩到他手背上,然後飛快地收回去想要藏起來,結果五條悟反應比它快多了,又抓住尾巴尖薅了一把。

  「喵!」

  欺負完小貓咪的五條悟,一臉愉快地甩了一下黏在指尖的貓毛:「霜葉的這個式神,看起來很眼熟欸。」

  「貓不都是長一個樣子嗎。」安撫著悟喵的嬴霜葉小聲說。

  「嗯,沒錯。」五條悟點頭,但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信,「剛剛叫什麼名字來著?」

  「……咪咪。」

  「你確定?」

  「……」嬴霜葉努力穩住表情,「我確定。」

  「哦,我還以為跟我名字一樣呢,中文的讀法真是多啊。」

  含笑的語氣輕飄飄的鑽入耳朵,本來還能自欺欺人的嬴霜葉,臉一下子就燒了起來,徹底不敢去看五條悟的表情了,抱著悟喵的手也不自覺收緊。

  救命!這是什麼吃代餐被本尊抓個正著的死亡現場啊!!!

  「真是沒辦法啊……」

  五條悟在之前就意識到嬴霜葉在他心裡和其他學生的不同,他也考慮過是不是因為六眼的關系對她投注了太多目光,所以才產生的特殊性。

  可現在他很難再用那個理由告訴自己霜葉的不同是在於六眼。

  雖然咒術師本來就是一些瘋子,只是瘋狂程度各有不同,但霜葉對他的信任是一種偏激而病態的。或者說,他這個『錨點』對她的影響越來越來大。

  作為她的老師,他其實不應該放任她這樣繼續下去的,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一個人身上不是什麼好事。

  可只是稍微考慮一下,那雙眼睛以後不再這樣看著他的可能性,他就感到了深深的不快。

  既然這樣的話,就這樣一直看著他也沒什麼不好的,他給得起霜葉想要的東西,即使她自己現在可能都沒弄明白。

  五條悟那恍若低喃的輕笑聲裡似乎有些無奈,但更像是在一個猶豫不決的問題上,終於做出決

  定後的釋然和愉快。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復雜情緒的嬴霜葉下意識轉頭,猝不及防地就跌進了那雙仿佛天空一樣的藍眼睛裡。

  不知何時彎腰湊過來的五條悟,看著脖頸都蔓延了一層淡淡粉色的女孩子,語氣輕快地問:「霜葉原來喜歡貓啊?」

  「?」雖然不知道話題為什麼跳到這個上面來了,但嬴霜葉還是誠實地回答了,「喜歡。」

  「唔,白毛藍眼睛的,比如你懷裡這個?」

  嬴霜葉看著面前白發藍眼的人,忽然就點不下去頭了,聲音也全都卡在喉嚨裡。

  她懷裡的這個……這個是……

  女孩子的白皙面孔一點點漲紅,那雙流光溢彩的異色瞳裡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呼吸啊霜葉。」五條悟聲音裡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了,「這個問題這麼可怕嗎?」

  被這麼說了之後,嬴霜葉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地往後退了半步,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不對,有些慌亂地解釋。

  「不是、喜……我——貓很可愛!」

  說出後面這句時,嬴霜葉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而松了口氣一樣,又看著五條悟底氣十足地重復了一次:「對,貓是一種很可愛的生物,我喜歡貓!」

  但是說出這番話的女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一種什麼樣的表情看著面前的人。

  熾熱而真誠,發自內心的感情在那雙眼睛裡化作細碎閃耀的光,讓人一覽無遺。

  那雙像仿佛包容了整個世界的藍眼睛,在此時含著輕淺的笑意,專注地回望著。

  「霜葉還是趕緊長大吧。」

  「欸?」

  「說自己喜歡貓是很幼稚的行為。」

  「???」


第58章

  晚上的時候, 已經處理過傷口的兩校學生們一起坐在學校食堂裡吃烤肉。

  本來在比賽時還針鋒相對的學生們,因為一起面對了突如其來的危險,在合作中好像更了解了對方, 關系變得融洽起來。

  還在關禁閉的嬴霜葉也因為這次的襲擊提前出來了, 和大家一起在食堂聚餐。

  一向死守規矩的京都校對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做自己不知道這回事。

  在用餐時,嬴霜葉看著那毫不客氣擠進東京校一年級座位中, 朝虎杖悠仁聲情並茂地大喊著「摯友」的東堂葵,再看看那一手推著東堂葵的臉, 一手用筷子搶烤肉的虎杖悠仁,疑惑又茫然地問:「這是在干什麼???」

  「不知道。」真希夾了一筷子烤好的蘑菇放到嬴霜葉碗裡, 不在意地說,「可能在比賽中被打壞腦子了吧。」

  「啊?」

  打壞腦子會隨便亂認摯友嗎???

  就在嬴霜葉變得更疑惑時,她突然感受到一道涼颼颼的目光。

  順著感覺看去, 禪院真依剛好從她這裡收回視線。

  嬴霜葉:?

  哦對了,京都校的真依和真希是雙胞胎來著,只是聽說姐妹倆的關系好像不太好。

  但是……

  嬴霜葉低頭看了看碗裡真希剛剛給自己夾的蘑菇, 這不是關系不好,而是傲嬌吧???

  詛咒和詛咒師們能夠准確地找到交流會的比賽場地並且找到了高專忌庫的位置,很明顯是有奸細和他們裡應外合了。

  東京高專這邊因為前不久的少年院事件已經被排查清理過一次,所以這次襲擊事件發生後,犯人的盤查範圍縮小, 東京高專很快完成了自查, 五條悟把目光放到了京都高專那邊。

  京都高專那邊能讓五條悟信任的人不多, 庵歌姬是最優先的選擇。

  剛和庵歌姬通過電話的五條悟正要給誰發郵件, 就聽到了敲門聲。

  他抬頭望過去, 看到嬴霜葉從門後探進半張臉。和他對視上了之後, 女孩子才走進來。

  「老師,我想請兩天假。」

  嬴霜葉現在的班主任是日下部篤也,本來應該是找他請假的,但是這個常年摸魚的班主任神出鬼沒的程度比五條悟不逞多讓,嬴霜葉一時沒找到他,於是就來找五條悟了。

  反正只要請假條交上去,就不會派遣任務過來,是誰批的都無所謂。

  「可以哦。」五條悟答應的很干脆,「不過霜葉要去做什麼?」

  「種花那邊有朋友過兩天要來找我玩。」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的眉角輕輕動了下:「這樣啊……那兩天夠嗎?」

  「夠了,他們就是趁著假期過來在東京玩兩天。」

  五條悟笑眯眯地點頭:「霜葉也是該和朋友好好出去玩玩呢。」

  十月的第一周,世界各國都有比往常要更多的游客,霓虹也不例外。

  在機場順利地接到張家兄妹後,嬴霜葉帶他們去預定好的酒店放下行李,一行人就直奔第一個旅游景點——

  位於千代田區的秋葉原。

  「哇哦,不愧是秋葉原啊!和其他地方的區別真大啊。」

  被稱為二次元聖地的秋葉原,街道上全是各種動漫人物的海報和招牌,隨處可見cosplay的人,還有像便利店一樣常見的女僕咖啡廳。

  對於喜歡二次元文化的人來說,來霓虹旅游的話,秋葉原幾乎是必須要來打卡的地方。

  能聽懂一些日語,但是並不認識多少日文的張家兄妹,在嬴霜葉的幫助下順利照著清單買好了所有想要的東西,只剩下最後一樣——

  「女僕咖啡廳!」張姿言興致勃勃地看著嬴霜葉,「霜葉去過女僕咖啡廳嗎?」

  「沒有。」嬴霜葉搖頭。她雖然在這邊生活了一年多,也來秋葉原玩過,但是女僕咖啡廳這種還真沒進去過。

  「欸~」張姿言拉長聲音,「那我們今天就一起去女僕咖啡廳看看吧!」

  比起絲毫沒有顧忌的張姿言,作為男生的張嘉言就顯得矜持多了,只是說:「咳,來都來了?」

  原本對女僕咖啡廳不感興趣的嬴霜葉,在他們情緒的感染下也變得有些期待起來。

  她環顧了四周之後,指向招牌最顯眼的那家。

  「那就去那家吧,天使女僕咖啡廳。」

  「好耶!走走走。」

  手中提滿購物袋的三人,還沒進入這家名為天使女僕咖啡廳的大門,裡面就有背著天使翅膀的女僕小姐姐主動迎出來,笑容甜美的接過他們手裡的東西,引他們進入店內。

  「歡迎光臨主人,歡迎來到天國~」

  很中二的用詞,但是沒有母語羞恥的張家兄妹完全的興致盎然,只有不管日語還是中文聽起來都沒有區別的嬴霜葉,腳趾已經要開始摳地了。

  對不起!她果然高看了自己!

  但是就像張嘉言說的那樣,來都來了……

  落座後,嬴霜葉一臉鎮定地戴上了女僕小姐姐遞來的天使翅膀,並且頭頂還有一個光環。

  「天使」是這家女僕咖啡廳店的主題,所以一般進來這裡消費的人,都會很配合地戴上翅膀,並且——

  「哇哦,還有仙女棒欸!」張姿言揮舞著手中的仙女棒高興地說。

  嬴霜葉:……

  天使為什麼還有仙女棒這種東西啊?!!

  但是內心吐槽歸吐槽,一點都沒耽誤嬴霜葉和張家兄妹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著要點什麼套餐。

  畢竟這些什麼「愛ソ熾天使」之類的套餐名稱,一個比一個中二,他們得好好選選。

  就在三人商量好,嬴霜葉准備和在旁邊等候的女僕小姐姐點餐時,她的眼睛余光裡出現了一個人。

  嬴霜葉的聲音頓時卡住,扭過頭確認來人後一臉不可置信地低叫道:「……老師?!」

  張家兄妹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

  只見一名穿著黑色制服,臉上帶著墨鏡的白發男人正從大門走進來。

  男人很高,襯得旁邊體型不高的女僕小姐姐更加嬌小了。

  「噢,好巧啊,霜葉也在這裡啊。」仿佛一副偶遇模樣的男人笑眯眯地抬手朝嬴霜葉揮了一下。

  嬴霜葉簡直瞳孔地震。

  原來老師也喜歡女僕嗎?!!竟然還會來女僕咖啡店???雖然全年無休,但有時間來女僕咖啡店?!!

  嬴霜葉震驚的情緒全都寫在臉上,一向自來熟的五條悟掃了一眼兩名陌生的高中生後,樂不可支地在嬴霜葉的對面,也就是張嘉言的身旁坐下,手肘撐在桌面看著面前懷疑人生的女孩子。

  「看到我有這麼驚訝嗎?」

  「……」嬴霜葉愣愣地說,「老師原來……喜歡這種嗎?」

  張家兄妹:他們果然沒有聽錯,是「老師」啊!在女僕咖啡廳碰到自己的老師!這是什麼地獄?!

  「嗯?」五條悟發出一聲疑惑的輕哼,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麼挑眉笑起來,「女僕嗎?我其實比較喜歡貓耳女僕欸。」

  嬴霜葉:???

  跟貓過不去了是吧?!

  張口欲言的嬴霜葉想到張家兄妹還在這裡,於是改口給他們做介紹。

  「這是張姿言和張嘉言,是我在種花家那邊認識的朋友,也是清儀師父的孫子孫女。」

  「姿言,嘉言,這是我的老師,五條悟。」

  張家兄妹看到男人那頭白發時就隱約猜到了身份,此時猜想成真後,很開心地和五條悟打招呼。

  「你好,五條先生,久仰大名。」

  「你們好呀。」五條悟語氣含笑地說。

  聽到五條悟說中文,別說張家兄妹了,就連嬴霜葉都有點驚訝地睜大眼睛。

  她知道五條悟有學習中文,但是她從沒聽他說過!

  「五條先生的中文說得好好啊,都沒有什麼口音!」

  「畢竟我是最強的嘛。」五條悟抬手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語氣自得地點頭,「不管什麼方面都是哦。」

  「?」第一次聽到有人會這麼誇自己的張姿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的確很厲害呢!」

  咒術界裡公認的「現代最強術師」,從小就聽說過五條悟的張家兄妹在五條悟出現後,注意力的重點都從女僕咖啡廳上移開了,興致勃勃地和他聊起來天來。

  五條悟雖然和他們有著幾乎一輪的年齡差,但是不管說起時下流行新番、熱門游戲還是熱點電影,都能很好的接上梗,甚至還有一些嬴霜葉都不知道的東西。

  嬴霜葉:???

  老師網上衝浪的強度也太可怕了吧?哪來這麼多時間啊?!

  那三個人就這麼用中文聊了起來,旁邊在點單時被打斷了的女僕小姐姐耐心地向嬴霜葉詢問:「請問主人需要點些什麼呢?」

  「啊,抱歉,我們要這三個套餐,然後……」嬴霜葉遲疑地看向五條悟,老師進來還沒有看過菜單吧。

  在和張嘉言說話的五條悟此時轉眸看向嬴霜葉,那雙蒼藍的眼睛從漆黑的鏡片邊緣躍出一線,似乎在朝她笑,話卻是對女僕說的:「我要一份薄餅,雙份糖漿。」

  「好的,請各位主人稍等~」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大概知道他為什麼會進來這裡了。

  不是因為女僕,而是在外面的廣告牌上看到了色澤誘人的薄餅廣告,所以想嘗嘗看吧,畢竟是個超級大甜黨呢。

  在嬴霜葉他們說話時,咖啡店裡有新的客人進來了。是三名穿著黑色制服,胸前有金色漩渦紋紐扣的男高中生。

  進入咖啡店後,虎杖悠仁的目光順著自己老師的背影看過去後有一個十分震驚的發現:「霜——唔唔??」

  眼疾手快的伏黑惠一把捂住了同期的嘴,順勢壓低他的腦袋往領路的女僕身後藏了藏:「小點聲,會被發現的。」

  旁邊的吉野順平看著聞聲疑惑地轉頭看向他們的女僕,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那個……麻煩給我們一個安靜一點的位置……」

  當接待他們的女僕小姐姐從這邊離開後,分別坐好的男生們頓時溜到一起,扒著卡座的護欄狗狗祟祟的依次探出三個腦袋。

  「五條老師來女僕咖啡廳,難道是和霜葉前輩約好了嗎?!」

  「應該不是,他之前看起來就是在隨便亂逛的樣子。」

  「而且……那兩位應該是霜葉前輩的朋友吧,可能剛好碰見?」

  今天是難得的休息日,一年級全員便出來玩了。

  但是野薔薇想要先去逛街買衣服,三個對逛街不感興趣的男生便來一條街之隔的秋葉原打發時間,等野薔薇買完東西再看看一起去玩點什麼。

  可是在路上,他們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師。

  對老師休息日都在做什麼很好奇的虎杖悠仁說動了另外兩個同期,於是大家一起偷偷摸摸地跟蹤老師。

  但哪想到五條悟在秋葉原的街上到處溜達了一番後,忽然進了一家女僕咖啡店。有些害羞而不好意思跟進去的高專生們決定在外面等,可沒想到被拉客了。

  於是就有了這一出。

  女僕小姐姐送來餐點時,還順帶帶來了一副天使翅膀和一個拍立得相機。

  在嬴霜葉那期待的,張家兄妹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五條悟神色自然的加入他們,戴上了那對天使的翅膀。

  張姿言萬萬沒想到能看到一個大人,並且是老師又是家主的人,能這麼自然的和他們混在一起!

  原本就因為慕強而對五條悟有一些崇拜之心的她,立刻期待地詢問:「五條先生!我能和你合影嗎?!」

  「可以哦。」

  得到回答,張姿言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把手機塞進嬴霜葉手裡:「霜葉,拜托你啦!」

  「啊,好。」坐在靠外位置的嬴霜葉拿到手機後,後知後覺地挪了一下讓張姿言出去。

  嬴霜葉點進攝像機,一邊慢慢調整著角度,一邊看著鏡頭湊得不算近的兩個人,心底忽然有些酸溜溜地想:她都沒有和老師一起拍過照呢!雖然有大合照,但是沒有單獨合照過……

  嬴霜葉有些神游天外地拍了幾張後,坐在五條悟身邊的張嘉言也按耐不住地湊過去。

  「啊,我也想要跟五條先生合照!霜葉你一塊拍了吧,等下發給我。」

  「哦……」

  張家兄妹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但是五條悟看著嬴霜葉眼底的茫然若失,沒忍住笑起來。

  果然還是個小朋友啊。

  「霜葉呢?」五條悟看了眼女僕手中一塊拿過來的拍立得相機,「用拍立得可以嗎?」

  嬴霜葉雖然還不解五條悟為什麼要問她這個,但是回答已經脫口而出了:「可以!」

  女僕咖啡廳裡許多服務都是額外收費的,給客人戴天使光環和翅膀就是為了引導後面和女僕一起拍照。

  拍照當然是免費,但是想要拿走拍立得的照片的話,就要付錢。

  原本還打算等他們自拍完再詢問的女僕小姐姐沒想到客人這麼配合,當即就遞出手裡的拍立得相機,並且很有眼色的沒有提出是否需要自己一起。

  這一桌子客人的顏值都好高!讓她付費都可以啊!

  張姿言和嬴霜葉交換了位置,回到座位上查看之前嬴霜葉給她拍的照片。旁邊的張嘉言也興致勃勃地抬起身子半撐在桌子上,去看張姿言的手機相冊。

  他們對五條悟和嬴霜葉拍照的事情沒有絲毫覺得不對——

  大家都拍過了,輪到霜葉了,不是很合理嗎?!

  嬴霜葉開心地挨著五條悟坐下來後,原本在擺弄拍立得的五條悟很自然地湊近她,然後抬起另一條手臂繞過嬴霜葉的肩膀在她的耳旁比「耶」。

  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但是當拍立得的快門聲響起,嬴霜葉感覺似乎有毛茸茸的白發若有似無的掃過耳尖時,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從拍立得裡拿到照片後,五條悟把照片遞到嬴霜葉面前扭頭問她:「霜葉的翅膀好像有點歪了呢,要重新拍嗎?」

  翅膀?什麼翅膀?

  嬴霜葉現在壓根就反應不過來五條悟在問什麼,她只知道好近……

  太近了……

  在這個距離下,她能感覺到他說話時輕淺的氣流,感覺自己都能數一數那幾乎要戳到鏡片上的睫毛有多少根,能聽到咚咚的心跳聲。

  雖然她以前不止一次的擁抱過老師,但那都是被安慰,是不一樣的。

  而且……而且?

  「伏黑……」

  熟悉的聲音和名字忽然鑽入耳朵,驚得嬴霜葉陡然回神。她下意識就要扭頭去看,但是被五條悟攔住了。

  微涼的照片被人捻在指尖輕輕抵到了自己的唇上,嬴霜葉怔怔地看著那雙半掩在墨鏡後的藍眼睛有些俏皮的朝她眨了一下。

  「噓。」

  嬴霜葉感

  覺自己腦子裡在這會兒什麼都沒想,但是臉色忽然爆紅,怦怦的心跳聲也完全找不到節奏。

  等一下!救命!這是什麼啊啊啊啊啊!!


第59章

  嬴霜葉這邊因為五條悟宕機時, 三名男子高中生也因為過於可愛的女僕小姐姐陷入了讓人十分害羞又有些興奮的心情中。

  不過根據三人臉色來看,伏黑惠用『生無可戀』來形容會更加合適。

  天使翅膀和光環全部戴好的虎杖悠仁拍了拍伏黑惠身上那個被他強行戴上的天使翅膀,一臉開朗地說:「開心點嘛伏黑, 這個很可愛的啊, 五條老師也戴了呢!」

  聽到他的話,旁邊的吉野順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頂的光環, 也跟著安慰說:「這也叫入鄉隨俗吧?」

  「沒錯, 各位主人回到天國當然就要拋掉所有的壓力和包袱,好好地做自己啊~」

  「是吧是吧!」虎杖悠仁,「女僕小姐姐說得很有道理啊伏黑!」

  「哎嘿~那麼各位主人,你們需要點些什麼呢~」

  「唔這個嘛, 這個啊,我看看啊……」

  伏黑惠:……

  他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想不開的答應他們來跟蹤五條老師?

  最後, 嬴霜葉連自己怎麼走出女僕咖啡店的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她選了那麼久的套餐吃起來是個什麼味道。

  五條悟看著完全靠著本能在行動的女孩子, 心底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時間、地點還有人物全都不對, 他一定要好好逗一下她。

  「你們繼續去玩吧, 我還有點事情。」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下意識問:「老師還有任務嗎?」

  「與其說是我的, 不如說是一年級的∼」

  「?」

  在嬴霜葉茫然又疑惑的目光下, 五條悟笑嘻嘻地轉身,看著身後因為在女僕咖啡店裡玩得有點樂不思蜀, 而忘記了自己在干嘛的學生們。

  「悠仁,惠,順平, 吃飽了嗎?吃飽了就准備干活吧∼」

  五條悟幾乎全年無休的事情並不算誇張, 他今天出現在秋葉原, 是在那一堆地處東京地區的任務裡隨便挑了一個,想看看能不能碰到嬴霜葉。

  結果沒想到,一路上碰到的學生還挺多的。

  小朋友也逗了,干活的人也有了……嗯,等會再去買個可麗餅吧~現代最強的咒術師一臉愉快的想。

  原本說笑著要踏出咖啡店的高專生們頓時呆若木雞:?!

  糟!都忘記他們是在跟蹤五條老師了!但是——

  「老師?!你早就發現我們了嗎?!」

  「不是吧?!我應該還挺小心的啊!」

  理智全部回籠後,嬴霜葉根據前後的事情,一下子就弄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了。

  但正是因為弄清楚了,所以格外的難以置信:「你們在跟蹤老師?!太傻了吧,六眼是擺設嗎???」

  離得這麼近,還是三個人,即使藏在人群裡六眼也能一眼發現啊!

  高專生們:……好像有點道理。

  五條悟領著男生們走了之後,矜持、按耐了很久的張姿言忽然激動的抱住嬴霜葉:「超帥啊!不止是最強,身高、長相、性格也都這麼棒!我宣布,他就是我的新偶像!」

  被張姿言嚇的一激靈的嬴霜葉先是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張姿言的話後心裡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但之前困擾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沒錯!老師這麼好看又厲害,還會關心她,所以會喜歡他是理所當然的啊!

  「是吧!」自覺豁然開朗的嬴霜葉開心地說,「我也覺得老師超帥的,性格也很可愛!」當然了,喜歡捉弄人這個就不要告訴姿言了,距離產生美!

  下午在咖啡店的那張拍立得照片在嬴霜葉手上。

  晚上躺到酒店的床上休息時,閉

  了一會兒眼睛的嬴霜葉沒忍住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燈從包包裡拿出照片。

  照片裡的兩個白發之人離得很近,身量纖細的女孩子看起來像是被高大的男人半圈在懷裡,一起看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拍立得的拍出來的照片有著一種獨特的復古之美,明明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卻像是經歷了很長的歲月。

  『經歷歲月』這個想法在心頭浮現時,好像獲得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嬴霜葉舉著照片滾回床上一瞬不瞬地看了好一會兒後,又翻滾了一下,把臉半埋進松軟的枕頭裡,露出那雙盈盈的異色瞳盯著照片,隨後又用力閉上眼睛。

  不行了,不能再想了!

  再想今晚就睡不著了!

  白天和人待在一起嬴霜葉還不覺得,但是房間裡安靜下來只剩她一個時,大腦裡就不斷回想起今天下午在咖啡店裡拍照的事情。

  托了那無敵的記憶力的福,下午拍照時從身邊湧過來的氣息、若有似無的觸感、纖長的睫毛、眨動的藍眼睛,像是被截取出來的短視頻一樣,一遍遍地在腦海裡重復播放著。

  啊啊啊,這是什麼級別的美顏暴擊啊?!

  催眠自己無效後,嬴霜葉從枕頭裡抬起臉。

  「悟喵。」

  白色的大貓咪憑空出現掉到枕頭上,但是嬴霜葉還沒來得及朝它伸手,就見悟喵那雙藍眼睛一凝,頓時要撲過去撓照片。

  嬴霜葉:?

  嬴霜葉陡然翻身,一手撈住悟喵,一手舉高照片。

  「你和老師的相性也太差了吧,還是記仇?照片都要撓???」

  「喵~」

  襲擊不成的貓咪開始撒嬌,嬴霜葉親親它的腦袋,抱著它探身把照片放回包裡的夾層後在床上躺好。

  被抱著的悟喵安分下來,乖乖待在嬴霜葉的臂彎裡。

  有了悟喵後,腦海裡那個『短視頻』終於停下了。

  嬴霜葉擼了一會兒悟喵後,想起一件事情。

  在編纂《山海經》時,被賦予了名字和介紹的大聖、九色鹿、鬼新娘還有加特林菩薩等等,雖然都能進行簡單的交流,但它們都和原本術式裡自帶的式神還有悟喵,有很大的區別。

  捋到悟喵尾巴上的手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換來貓咪疑惑地抬眸。

  嬴霜葉垂下眼,和那雙湛藍的眼睛對視著。

  非要說的話,術式裡自帶的式神和悟喵,是活的。它們會和她撒嬌,主動和她互動。

  而其他那些由她記錄下來的……有形無神,像是設定好的機器人。

  之前沒有意識到,是因為貓咪撒嬌是很常見的事情,嬴霜葉沒覺得什麼不對。直到悟喵在領域裡撲了老師,然後剛剛又撲老師的照片。

  有這樣的區別……也不難找到原因。

  比起想像和看,悟喵的概念其實是來自於五條悟。

  雖然在以前的時候,五條悟也像大聖它們那樣,對於她來說是只存在於紙上或者熒幕上的人物。但到了現在,五條悟是她朝夕相處,親手觸碰過、擁抱過的老師啊。

  以前編纂《山海經》的人,也是將自己親身經歷過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才有了這本書。

  所以,親身經歷的優先級,是比想像高嗎?

  那這樣的話……

  因為腦海中大膽的想法,嬴霜葉的心髒不禁怦怦怦地狂跳起來。

  她能記錄下老師嗎?真實存在的對像……會像句芒它們那樣具有術式嗎???

  應該不可能吧?這樣也太BUG了。而且,記錄身邊的人也太奇怪了?!

  但是……她真的好想要一個這樣的式神啊,是五條悟欸!!

  嬴霜葉到底還是沒忍住,「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山海經》和咒力凝成的筆分別在她手中出現。

  「咳、不過也不能照著老師畫,萬一被發現了……會被當成變態關起來吧???」

  自言自語的女孩子眼神閃爍地開始下筆。

  「嗯……首先是身高,矮一點好了……然後是頭發……長發還是發尾留小辮子?悟喵,你的爪子。」

  把搗亂的貓咪塞進屈起的腿間,不讓它亂動後,嬴霜葉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耐著住心底的激動,認真地在咒力凝成的書上描畫著。

  但沒多久,嬴霜葉的動作就停下了。

  鼻尖冒出細密汗水的女孩子看著書頁上才勾勒了一個大概輪廓的少年,有些累地長出了一口氣。

  「該說不愧是老師嗎?需要的咒力也太多了吧……」

  「喵。」悟喵伸出腦袋,好奇地扒拉嬴霜葉拿筆的手。

  今天不打算再繼續的嬴霜葉把書收起來,揉揉悟喵的腦袋:「要好好相處啊。」

  不然只有被老師欺負的份了……

  並不知道主人在想什麼的悟喵眯起眼睛,開心地「喵」了一聲。

  嬴霜葉在酒店裡舉著照片莫名興奮時,剛剛和庵歌姬確認完奸細消息的五條悟,在退出手機通訊錄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重新點進去,然後撥出了一個國際號碼。

  「你好,蓋雲女士……對,是我……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們聊聊……是,關於霜葉的問題。」

  第二天在千葉縣的迪某尼游樂園玩了一整天後,張家兄妹在隔日的上午,搭乘飛機返回了種花家。

  在送張家兄妹登機前,嬴霜葉和他們說了謝謝。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張家兄妹都知道嬴霜葉為什麼會和他們道謝。這也是他們這次來霓虹的一個原因。

  嬴霜葉現在是種花家的重點關注對像,她在任務裡擊殺了普通人的消息,種花家後續也得到了完整的消息。

  張清儀拿到情報後,思索了一番就把事情告訴了兄妹倆。

  畢竟世界上不會有不透風的牆,這種事情與其隱瞞,不如全都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思考、決定要不要繼續和嬴霜葉來往,來往的話又要做什麼程度上的朋友。

  「我不是當事人,所以我不知道我會在那種情況下做出什麼事情。」張姿言語氣認真地說,「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我還是知道一點的——」

  張嘉言接上堂妹的話:「我們相信你不會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

  有無辜的幸存者活下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霜葉哪天真的辜負了這份期待和情誼,那也只能怪我們自己識人不清。」

  後面的日子,嬴霜葉在任務的間隙一邊悄悄完善著那名以「五條悟」的概念記錄下來的少年,一邊琢磨著自己的術式。

  交流會遇襲的那天,她一口氣地學會反轉術式、領悟了領域展開後,對於在咒力上理解到的東西變得更多了。於是開始試著在生得術式的基礎上衍生出新的術式,也就是五條悟曾經教過的術式擴張。

  獨自坐在宿舍沙發裡的女孩子仔細觀察、感受著掌中流動的咒力。

  老師當時說的是,把術式和咒力裝進物品裡,來實現對威力的增幅……但是同為式神使的惠,是把式神和式神融合到一起形成了新的式神……

  不對,好像不能這麼分開理解。惠召喚式神是有媒介的,要影子,他應該是把術式塞進影子了。

  但是自己的式神是沒有媒介的,或者說她的那本《山海經》就是媒介。可是《山海經》本身就是術式具像化之後的產物,她也不能再把《山海經》當做「新的物品」。

  那要怎麼辦

  呢?

  式神……找個東西塞進去……塞進去……

  嗯?等等!

  不知道想到什麼的嬴霜葉眼神一亮。

  種花家的神話裡,一直都有「降神」的這種概念……比如請大仙、祖師爺上身啊什麼的。

  生得術式就在自己體內,也沒辦法當做「物品」再塞進術式,但如果換種方法使用呢?!

  將原本外放召喚的術式進行倒置,讓式神以她的身體為基礎重新進行構築,就像……就像真人的無為轉變?!

  她的靈魂沒辦法被真人改變,所以身體不會發生變化,但是她自己應該能做到吧?

  想到這裡,嬴霜葉立即閉上眼睛集中精神,開始試著在體內使用生得術式。


第60章

  咒靈的無為轉變湧入身體時的記憶被一遍又一遍的重溫著。

  隨後, 嬴霜葉身體裡的咒力流開始發生變化。

  原本都朝著一個方向流動的咒力,在此時好像各自有了自己的意識,分別朝著自己的目的地湧去。

  但是第一次「分開行駛」的咒力還不夠熟練, 很快就在各個「干道」上發生車禍, 擁堵了起來。

  身體被亂竄的咒力弄得仿佛要炸開了一般的難受,嬴霜葉試了幾次之後只好先停下來休息, 不過那雙瑰麗的異色瞳始終都亮晶晶的。

  自己的想法應該是可行的!

  都說萬事開頭難, 只要她把咒力操控得再好一些,說不定就可以實現變身的願望了!

  能飛嗎?!她想飛!

  欲望,永遠是最佳的驅動力。

  等身體裡的不適感減輕了之後,嬴霜葉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嘗試。

  在一次次失敗中, 嬴霜葉隱約意識到她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無法改變的東西,正是因為這個東西, 她的術式在最後關頭總會消散。

  但同時,嬴霜葉也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身體和靈魂, 是分開的。不知道別人是否是這樣, 至少她是的。

  這個界限很模糊, 但她的確感覺到了。上一次在真人領域裡不適感就是很好的證明。

  那這樣的話……

  就像穿衣服一樣的在靈魂外面套個殼子,保持本我不變而不是改變自己?

  有了新的思路後, 嬴霜葉開始重新調整。

  慢慢的, 嬴霜葉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種十分奇妙的狀態。雖然看不到,但是她的腦海裡似乎幻視了有什麼縹緲又空靈的東西附著到了自己身上。

  「山海經·鸞鳥。」

  咒力在室內帶起了風, 少女雙耳的位置出現了五彩的翎羽,從新雪般的長發間直立出來,纖細白皙的雙臂變成了覆蓋著厚實彩羽的翅膀, 身後還有長到拖地的尾羽從裙擺下伸出。

  「哇哦!」

  一臉驚奇的嬴霜葉抬起翅膀好奇地揮了揮, 頓時在宿舍裡掀起大風, 吹得窗簾「嘩啦」作響。

  「超棒欸!!」

  滿心欣喜的嬴霜葉一下子衝到穿衣鏡前,扭身那看著從裙擺下伸出的華麗尾羽,沒忍住用翅膀撥了撥裙子,想看看是從哪裡長出來的。

  但是沒想到這一掀,她才發現自己腰、臀、大腿上也覆蓋了羽毛,細密的彩色覆羽從腰部往下,過渡成白色絨羽,然後又逐漸轉變成更密一些的覆羽。

  換句話來說,嬴霜葉現在有了一個毛絨絨的鳥尾巴,完全不用擔心走光問題了。

  人類有了翅膀,就能飛嗎?!

  嬴霜葉興衝衝地跑出宿舍後,心念一動地便飛起來了。

  自己飛,和平時被式神載著在天上的飛的感覺很不一樣。

  偏飛、旋轉、滑翔。

  隨心所欲,不拘形跡。

  風吹開了長發,從高高的天上往下看,一切都變得渺小了。

  飛在空中的人引起了一些注意,但還沒等他們仔細看清,就見那長著翅膀的人偏轉了翅膀,朝著高專訓練場的方向俯衝而下。

  最先發現天空中異樣的是釘崎野薔薇,因為她正在被熊貓掄。

  「等一下?!天上是什麼東西?!」

  「沒有用的野薔薇,熊貓不會信這種拙劣的謊言的。」

  「不是啊!我說真的,你們看。」

  坐在旁邊休息的吉野順平下意識抬頭,在空中尋找了一會兒後,驚訝的睜大眼睛:「那是什麼……好像衝過來了?!」

  聽到順平的話,訓練場上的其他人紛紛抬頭。

  「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飛快地從學生們之間掠過,強勁的氣流掀起了撲面而來風沙,不得不抬手抵擋。

  「是襲擊嗎?!」

  「……別傻了,好歹也感知一下咒力吧?!」

  「霜葉前輩?!」

  「等等,霜葉你怎麼變成鳥人了?!」

  在訓練場俯衝而過,又在他們頭頂盤旋了一圈後,嬴霜葉才收了速度落了下來。

  收斂翅膀站在原地的嬴霜葉笑眯眯的看著有些目瞪口呆的同期和後輩們:「是不是很酷?」

  所有人都圍攏過去,野薔薇好奇地伸手摸她的翅膀。

  「滑溜溜的……這是真的翅膀啊?!」

  「當然啦。」

  「前輩!我也可以摸一下嗎?!」眼睛發亮的虎杖悠仁舉手發問。

  「可以,想摸的都可以摸摸看。」

  頓時,好幾只手同時伸向嬴霜葉的翅膀。

  「這是我剛研究出來的術式的新用法,讓式神降臨到自己身上。」嬴霜葉給好奇不已的眾人解釋。

  「式神降臨到自己身上?好厲害的想法啊!」

  「欸?那這麼說起來,伏黑也可以試試?」

  「前輩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啊……」嬴霜葉想了想,「之前不是有一個能夠改變靈魂的詛咒嗎,從它那裡我得到了一點靈感,把術式或者說式神,像一件衣服一樣的穿在靈魂上,然後就影響到外表,暫時擁有了式神的能力。」

  眾學生:……?

  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很了不得的話呢。

  「那這算一種術式擴張嗎?威力試過了嗎?」真希挑眉問。

  嬴霜葉朝真希看過去,一眼就明白了她的躍躍欲試:「差不多吧?不過鸞鳥不適合打架,我換一個。」

  「山海經·夫諸。」

  隨著嬴霜葉的話音落下,她身上的彩羽褪去,身量變高,頭頂長出枯枝一樣的鹿角,眼周浮現一圈金紋,裙下的雙腿變成了皮毛雪白的鹿腿。

  親眼看到變化的高專生們發出高低不一的感慨。

  嬴霜葉蹦了蹦,熟悉了一下彈跳力非凡的鹿腿後,朝眾人揚起挑釁的笑容:「要一起來試試嗎?」

  興致勃勃的虎杖悠仁第一個響應,他抬手活動了一下指骨:「那我就不客氣了,前輩!」

  熊貓戴上了拳套:「霜葉現在好囂張呢。」

  真希甩了一下手中的長棍,朝嬴霜葉拉開架勢,眼底是熊熊的戰意:「畢竟是特級術師嘛。」

  「可惡!我沒拿錘子!」

  有點不知道要怎麼辦的吉野順平左看看,右看看,發現伏黑惠也一聲不吭地結了手影召喚式神後,他也發動了術式:「澱月。」

  高專的上空出現不明飛行物,雖然沒有觸發警報,但還是被謹慎的工作人員上報給了夜蛾正道。

  就當接到報告的夜蛾正道走出校長室,准備去訓練場那邊看看什麼情況時,他感覺到一股陡然拔高的咒力,並且還有一絲十分不妙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來——

  訓練場不會又要重修吧?!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劃過的下一秒,夜蛾正道看到滔天的水浪突兀地從訓練場裡升起來。

  咒力創造出來的驚濤駭浪猛烈地往前拍下,發出「轟隆」的聲音。

  漫天的水霧上,一架夢幻的彩虹橋橫跨了整個訓練場上空。

  「……」夜蛾正道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額角青筋直蹦,最後還是沒能忍住,「霜葉!!!」

  當嬴霜葉在高專裡接受校長的批評教育,並且可憐兮兮地領回一份檢討書時,五條悟在一家中式茶館裡見到了張清儀和蓋雲。

  即使坐在包間裡,也能聽到有劈裡啪

  啦的麻將聲隱約傳來。

  獨自坐在一側沙發裡的五條悟,一條手臂搭在身後的沙發上,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隨意地搭在一起。

  明明是一個很散漫的姿勢,但是他做出來時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失禮。從睜眼起就被當做家族繼承人培養的神子,修養與風雅早已是刻進骨子裡的東西。

  「二位來得比我想像中要快啊。」唇邊噙著一點笑意的五條悟語氣懶散地說。

  聽到五條悟的話,張清儀不禁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不是你家孩子丟了,你當然不著急。」

  五條悟對張清儀的態度一點兒也不介意,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那找到有關線索了嗎?」

  張清儀頓時被五條悟的反問噎住。五條悟的語氣聽起來像單純只是好奇,可是如果聯系他之前說的話來看,又像陰陽怪氣的在暗指什麼。

  可是種花家那邊的確沒找到有關小葉子的信息,他們能夠根據術式確認她出生種花,但是外國人可不會管你這個……

  想到這裡,張清儀不爽地在心裡嘖了一聲。

  「還在擴大範圍搜索。」蓋雲語氣溫和地說,「畢竟種花的國土面積太大,大海撈針似的尋找線索需要時間。」

  一個不是釘子的軟釘子讓五條悟笑了一下:「霜葉在霓虹這邊法律上的監護人是我。」

  嬴霜葉來歷不明,但是有一只六眼。

  所以當時在給她登記身份信息時,五條悟很自然地在監護人那欄填了自己的名字。

  換句話說,如果五條悟不同意的話,有些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聽到五條悟的話,張蓋兩人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麼意思,就聽五條悟繼續說了:「這次約兩位來,是想把她的國籍定下來。」

  張、蓋兩人都是聰明人,立即就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

  他如果非要給霜葉安個霓虹國籍,壓根就不需要通知他們。

  「五條先生想要什麼?」蓋雲問。

  雖然不能插手別國政治和咒術界,但是有些東西私下裡以「朋友」的立場,還是能做的。

  就算非要鬧到官方層面的話,協會也會認真考慮。畢竟霜葉的身份並不僅僅是公民這麼簡單的事情。

  蓋雲在明白五條悟意思的瞬間,就想到了許多種可能,唯獨只有五條悟說出來的事情,她沒有考慮過。

  「沒什麼目的。」五條悟語氣含笑地說,「畢竟我可是一個時刻為學生著想的好老師啊。」

  之前沒有主動提起過這件事情,是因為嬴霜葉本人既沒有露出過這種意思,五條悟也不清楚種花家內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與其給霜葉身上再加一個枷鎖,不如就安心在自己身邊待著。

  但是張家兄妹在這個時候過來霓虹,再加上嬴霜葉對他們的態度,五條悟覺得給她把國籍定下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這樣一來的話,至少高層的那些爛橘子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針對她了。

  本國學生和留學生,區別還是很大的。

  張清儀和蓋雲因為五條悟的話皺起了眉頭。

  沒有任何利益要求的放走一名特級術師……這是什麼聖人在世嗎?

  「而且。」五條悟翹起的腿放下來,用手指輕輕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那只完整露出來的藍眼睛流光溢彩又有一種恣意的倨傲,「不管霜葉是哪國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她不會因此離開自己。

  現代最強的術師十分自信地想。


第61章

  有了五條悟的幫助, 種花家那邊就不需要再用什麼決定性的證據和霓虹官方周旋,證明嬴霜葉是出生種花家的孩子讓她歸籍。

  可即使這樣,種花家也沒有放棄尋找有關嬴霜葉的身世線索。

  嬴霜葉知道這件事時, 剛好從醫院探望完星野監督出來。

  星野監督的肩膀在上次襲擊事件中被真人變形, 但是經過仔細檢查後,發現可以試著用整形上的削骨辦法將肩膀恢復到正常的水平內, 於是便住院治療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在走流程了,快的話十天左右, 慢的話半個月, 霜葉就能拿到自己的身份證, 以後就是以留學生的身份待著高專了。」

  嬴霜葉從五條悟告知她這個消息起,就處於一種有些像喝醉酒後的微醺狀態中,反應變得遲緩,對周圍的一切感知都朦朦朧朧的。

  她很早的時候就知道, 如果她提出要走, 五條悟不會攔她甚至還會幫她。

  但是,這和五條悟私下裡主動幫她聯系了種花家那邊敲定她的身份問題, 讓她光明正大的有一個歸屬,是截然不同的。

  流淌著輕快歌聲的甜品店裡, 坐在高腳椅上的女孩子用勺子戳著沒吃幾口的冰淇淋球, 下意識問。

  「老師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唔……」坐在嬴霜葉旁邊的五條悟聽了她的問題後, 若有所思地用手中的勺子敲了敲冰淇淋的杯子,然後語氣歡快地不答反問, 「霜葉知道外面在傳什麼嗎?」

  「啊?」

  「八卦啦,高專裡面的八卦。關於霜葉自己的, 沒有聽說嗎?」

  嬴霜葉聽得雲裡霧裡, 怎麼扯到這個上面來了:「沒有……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說出事肯定算不上。」說著, 五條悟偏頭看向神情茫然的女孩子,微微收起下頜,戲謔似地朝她眨了下眼睛,「外面都在說霜葉是五條悟最心愛的學生欸。」

  嬴霜葉會館任務事件那次,五條悟作為她曾經的班主任幫她找證據是正常的,但是他的動作太快了,給人一種好像不能多容忍一絲的指責潑在她身上的感覺。

  再加上她有六眼,又是從入學起被五條悟帶在身邊教導的情況就比別人多得多,所以漸漸的就傳出這種說法來。

  「啊、啊?」嬴霜葉聽到五條悟的話都懵了,隨即就感覺到有熱意漫上臉頰,心跳變得有些亂。

  什、什麼最心愛的學生啊?太曖昧了吧,老師他……

  面前五條悟含笑的表情,讓嬴霜葉覺得和他平時准備用某種惡作劇來捉弄她時一樣。

  大概話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岔了。

  想到這裡的嬴霜葉慢慢冷靜下來,松開不自覺捏緊了的勺柄,挖起一勺冰淇淋。

  其實老師對大家都挺好的,只是自己身上的問題比較多而已。不管換成是誰,老師肯定都會幫他解決身份問題,就像強行更改憂太和悠仁身上的秘密死刑一樣。

  「……感覺,換個理解的話,更像是『五條悟最麻煩的學生』?」

  聽到嬴霜葉的小聲嘟囔時五條悟都愣了一下:霜葉到底是個什麼腦回路啊?

  「為什麼?」完全弄不懂女孩子此時到底在想什麼的五條老師認真又好奇地問。

  「因為仔細想想……給老師添了好多麻煩呢,所以才會讓人有這樣的想法吧。」

  「……」

  「不過也沒有覺得困擾啦,因為是老師嘛,學生給老師帶來一點麻煩……也是很正常的吧?」說到這裡,嬴霜葉沒忍住悄悄去看五條悟,理直氣壯地說,「老師說過會保護我的。」

  然後她就發現五條悟有些神情古怪地看著她。

  「老師?」

  五條悟的眉頭微微

  擰起,露出一點思索的表情:「我在想……」

  「嗯?」

  五條悟抬起眼睛看著面前明明有恃無恐地撒嬌,但完全不在一個頻道的嬴霜葉,伸手揉亂她的頭發,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早點畢業吧,真的。我怕你在高專讀書把人讀傻了。」

  「???」嬴霜葉,「老師你突然人身攻擊很過分啊?!」

  「霜葉本來就是笨蛋吧?」

  「我不是!」

  「笨蛋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笨蛋啦。」

  「……」嬴霜葉覺得自己會回答『是不是笨蛋』這個問題就已經很笨蛋了。

  於是她扭過頭不理五條悟了,一邊理著被弄亂的頭發,一邊吃自己的冰淇淋。

  五條悟看著女孩子生氣的側臉忽然笑了一下:「脾氣見長的小朋友,明天生日有什麼打算嗎?」

  剛剛還決定不搭理五條悟的嬴霜葉咬著勺子看向他,聲音有些含糊地說:「沒有,大家都有任務,老師也有工作吧?」

  「對哦,要去一趟北海道。不過生日沒關系嗎?」

  「沒關系,以後還有很多個生日。」嬴霜葉冷靜地搶答,「不會遺憾,也不會偷偷哭的……不對,我根本就沒有因為這種事情偷偷哭過!」

  五條悟實在沒忍住大笑起來,引得店內的其他客人頻頻回頭。

  如果說嬴霜葉去年的生日很幸運的話,那麼今年大概就要用犯太歲來形容了。

  同期們天南海北的出任務,一年級的後輩們也接到了一樁奇怪的死亡事件,一起出去調查了。其他相熟的人裡,只有常年在高專待命的家入硝子在學校。

  不過嬴霜葉對五條悟說的那番話倒也不是逞強,能夠有人陪她過生日當然好,但是如果會給人帶來麻煩的話,就沒必要了。

  嬴霜葉在今天雖然也有任務,不過對她來說輕而易舉地就搞定了。

  於是趁著時間還早,嬴霜葉讓隨行的輔助監督先行返回,自己繞路去商業街逛了逛。

  在逛街時,嬴霜葉接到了張清儀和蓋雲的電話。

  他們本來是想來霓虹給嬴霜葉過生日的,但是現在因為在處理嬴霜葉的身份問題,處於一個比較敏感的時段,為了避免橫生枝節,還是決定不過來了,說下次給她補上。

  嬴霜葉開心地應了,很認真地感謝他們願意為自己的事情操心。

  但嬴霜葉沒想到的是,她一天的好心情,在晚上准備洗漱休息時被打碎得徹底。

  「咚咚咚!」

  敲門聲又急又快,嬴霜葉打開宿舍門時,看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人。

  紋付羽織袴的老者、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還有幾名氣勢上不同於普通咒術師的術師們。

  嬴霜葉掃了一圈面前對自己飽含敵意的人們,目光落到正中央的那人身上。

  「校長?」

  面容嚴肅的夜蛾正道看了嬴霜葉一會兒,然後問:「霜葉今天上午去橫濱做任務了?」

  嬴霜葉隱約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嗯。」

  見嬴霜葉承認了,那名跟在老者身邊的年輕人不疾不徐地開口插話說:「下午時,橫濱接到一起報案,有人在家中被殘忍的殺害。由於作案手法極其惡劣,警方第一時間調取了周圍的監控並且對附近居民進行了走訪調查。」

  嬴霜葉不解地皺起眉:「然後呢?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了。」那名臉上長滿了老人斑的老者,目光犀利地盯著面前比自己要高的女孩子,「你是重大嫌疑人。」

  聽到老者的話,嬴霜葉只覺得不可理喻:「你有病吧?」

  「霜葉。」夜蛾正道聲音嚴肅地說,「警方提供的證據裡你曾經在周圍出現過,所以現在是需要你配合調查一下。」

  嬴霜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那名老者高聲打斷了:「夜蛾校長!那可不是什麼曾經出現在周圍出現過!她就在現場!你們東京校是要繼續包庇她嗎?!」

  「現在並不能確定那個視頻裡的人就是霜葉!」夜蛾正道寸步不讓地說,「在事情沒有確鑿的證據前,吉本總監不能擅自定義。」

  吉本總監……

  略有特殊的稱呼讓嬴霜葉倏地看向老者。

  這就是總監部的高層?!

  來之前,吉本總監還對嬴霜葉還有些不以為然。

  他認為其他人對她的忌憚有些誇張了。一個才接觸咒術不到兩年的女孩子就算是特級術師,有一只六眼,也不能夠和五條悟相提並論。

  但是現在,他直面了嬴霜葉的殺意後,驀然有了一種現在站在面前的人是五條悟的錯覺!

  那種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人感到無法抵抗的強大。

  細密的冷汗頓時爬滿了老者的後背,有些佝僂的身軀輕輕顫抖著,還是身旁的那名年輕人不經意地扶了他一下後才回過神來。然後就是虛張聲勢的暴怒。

  「你這是什麼表情?!事情敗露後的惱羞成怒嗎?!」

  「我沒有做過的事情哪裡來的惱羞成怒!」

  「既然嬴霜葉術師沒有做過,跟我們去接受調查就是了。」那名年輕人語氣淡淡地說。

  嬴霜葉轉眼看他:「我為什麼要聽你們的?」

  那名年輕人比老者看起來沉穩冷靜多了,他在嬴霜葉不善的目光下表情不變地說:「為了一個清白而已,嬴霜葉術師也不希望自己背負一個殺人犯的污點吧?」

  「我沒做過的事情,不去也能夠證明清白。還是說,你們已經准備好了所謂的證據?」

  「所有的證據都來自於警方的調查,我們可沒有插手,而且夜蛾校長也親自看過了。」說著,年輕人朝嬴霜葉很輕地笑了一下,「或者說,你非要等五條悟回來也可以。」

  年輕人意有所指的話讓嬴霜葉的呼吸起伏了一下:「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霜葉。」夜蛾正道在這時看著拒不配合的嬴霜葉沉聲說,「只是進行常規的問話和調查取證,地點就在東京高專內。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手上的事情處理就會返回東京。」

  嬴霜葉看了夜蛾正道半晌,垂在身側的拳頭收了又放。

  「我知道了。」


第62章

  不知何處的黑房間裡。

  「只是殺掉一個普通人, 就算有這些『確鑿的證據』也沒有辦法處決嬴霜葉的吧?」

  「別忘了,她去年百鬼夜行時還放跑了一個詛咒師呢。只要和夏油傑扯上關系,潛藏的危害可就不止殺掉一個普通人這麼簡單了。」

  「會不會有點冒進了?在事情沒有真正發生前, 五條悟肯定不會動手的。」

  「而且嬴霜葉只要不承認, 這件事最後也只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沒錯, 這樣的話反而會暴露我們自己。之前因為少年院和高知縣任務情報出錯的關系,五條悟已經清理掉一批人了, 再這樣下去, 我們會變得很被動。」

  房間裡的討論聲在這人說完後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有人說:「我們現在真正需要的……不是處刑嬴霜葉吧?只要她不和五條悟站在同一條陣線上就可以了。」

  「是啊。嬴霜葉似乎已經被確定為種花家的人, 五條悟已經打算讓她歸國,流程都已經啟動了,這樣一來,她沒有立場私自插手霓虹咒術界的事情……」

  嬴霜葉確定國籍的事情讓不少人生出退意, 覺得沒必要和一個不是本國的威脅死磕。

  「各位大人。」有一道分不清男女的聲音似乎嘆息地說, 「傳聞不會是空穴來風,嬴霜葉即使確定為種花家的國籍, 但不會影響到她還是不是『五條悟最心愛的學生』。並且據我所知,嬴霜葉也很在意五條悟。不管這是一種什麼感情, 她都有可能為了五條悟重新回到霓虹。」

  「這……」

  「可照你這麼說的話, 嬴霜葉更加不可能會從高專叛逃了。」

  那個分不清男女的聲音說:「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是要嬴霜葉從高專叛逃或者處決她, 而是要在人的心底埋下懷疑的種子。等到種子生根發芽,破土而出長成大樹時, 就算五條悟相信她,但是其他人能堅持嗎?只要雙方的矛盾不斷累積, 總有一方會率先行動的。」

  看似無人的黑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似乎都在思考這件事情。

  等了一會兒, 那個分不清男女的聲音又繼續說:「至於我之前說的事情,各位大人也可以印證一番。」

  「用『五條悟』來攻擊嬴霜葉,她一定會有反應。」

  似乎含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像是氣泡一樣悠悠回蕩在黑房間中,胸有成竹。

  燈火煌煌的校長室裡,坐了許多著裝不一的人。

  白衣緋袴的巫女、黑色留袖的老婦、紋付羽織的男性、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女還有幾名穿著警服的人。

  嬴霜葉進來時,那些人幾乎是齊刷刷地看向她。

  校長室裡的座位被特意移動過,呈一個半圓形,嬴霜葉坐的那個在中間。

  「今天請嬴霜葉術師來,是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說話的中年女人是嬴霜葉以前見過的,她第一次被詛咒師襲擊的那次。

  「你說。」

  「今天上午橫濱的任務完成後,你去了哪裡?」

  「和輔助監督分開後,去了中華街那邊。」

  「為什麼要讓輔助監督提前離開?」

  「我想去買點東西,不耽誤輔助監督工作了。」

  「這是路口的監控,嬴霜葉術師離開任務地點時是否經過了這邊?」

  說著,中年女人按了一下手邊的遙控器,校長室裡的顯示屏亮起來,隨後出現了一段畫面。

  畫面裡,可以看到嬴霜葉獨自拐過路口的身影。

  嬴霜葉仔細看了一會那條路,的確是她去過的:「是的。」

  「那你知道是否知道渡部木太郎住在這邊?」

  嬴霜葉疑惑抬眸:「渡部木太郎?」

  中年女人看向自己操控著筆記本電腦的助手,幾聲鼠標按動聲後,屏幕上畫面一變,出現一份中年男人的情報。

  嬴霜葉看到那張有些熟悉的面孔後,眼睛微微睜大。

  「渡部木太郎,xx劇院主管,今日下午被人發現慘死家中。經過警方調查,在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內,在附近出現過並且具有重大嫌疑的人,是你,嬴霜葉術師。」

  「太荒謬了吧?!我為什麼要殺他?!」

  「曾經因為一次突發任務,你被主管送進了交番。」

  「然後呢?!」嬴霜葉聽到這個理由只覺得不可理喻,她簡直不可置信地看向夜蛾正道,「就因為這個我要殺他?!」

  嬴霜葉之所以同意接受調查,是因為夜蛾正道看過了所謂的『證據』並且因此陷入了為難,她以為是什麼他無法反駁的東西,但沒想到是一個這麼扯的理由?!

  夜蛾正道沒說話,然後屏幕中又出現了另外一段視頻。

  「這是警方走訪調查時,在渡部鄰居家拿到的視頻。視頻的主人是一名主播,經常會拍一些視頻。今天案發時,他正好在進行拍攝,無意中錄下了渡部家裡的一角。」

  拍攝視頻的人似乎是名年紀不大的少年,視頻中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他正側坐在房間的窗戶下,抱著吉他自彈自唱。

  因為畫面十分高清,在少年抱著吉他搖頭晃腦間,可以透過他的動作隱約看到對面渡部家的客廳裡,有一抹纖細的白色身影從沒有完全拉上窗簾的客廳裡走過。

  從畫面來看,那個人很像是嬴霜葉。

  「對比路口的監控和視頻裡你出現的時間,前後剛好有三分鐘空白。雖然時間上有些倉促,但由於你是訓練有素的術師,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警方還在被害人家中發現了半枚大拇指指紋和一枚小指指紋。」中年女人面色平靜地看著嬴霜葉,「接下來會有警員進行取證,還請嬴霜葉術師配合。」

  嬴霜葉抿著唇沒說話,但還是配合地讓警員提取了自己的十指指紋。

  「現場沒有發現殘穢,現在只是根據視頻和路口監控的初步推測,懷疑嬴霜葉術師是嫌疑人。」中年女人說,「你可以不用現在回答問題,但是按照相關規定,高專需要先對你進行監管,等待公開的審議。」

  嬴霜葉看了一眼周圍那些不知是敵是友的人,冷靜地問:「他是怎麼死的?」

  「分屍。」

  五條悟不在,又在具有如此重大的嫌疑之下,那些人想把嬴霜葉關進地下的封印室,但是遭到了嬴霜葉本人的拒絕。

  「我沒做過的事情,不會認。而且——」女孩子的異色瞳冷漠又鋒利,「你們確定你們能關得住我?」

  「你——!」

  夜蛾正道打斷了那名吉本總監的話:「霜葉既然願意配合調查,就沒有必要擔心她會逃跑。高專能夠擔保這一點。」

  夜蛾正道的話既是定心丸,也給了吉本一個台階,參與這場調查提問的人各自看了嬴霜葉一眼後,紛紛離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嬴霜葉忍了忍,最後還是沒有忍住質問:「校長覺得我殺人了?」

  「沒有。高專讓你配合調查是正常流程。」

  夜蛾正道的回答沒有問題,但是嬴霜葉仍舊感到了一些失望。她進入宿舍前,夜蛾正道似乎想問什麼,但他最後什麼都沒說。

  合上宿舍門的嬴霜葉,安靜的在只有夜色的房間中站了一會兒後想起什麼,去看放在床頭沒有帶出去的手機。

  按亮屏幕後,嬴霜葉果然看到了一條來自五條悟的未讀消息。

  【巧克力芝士蛋糕,還是雙層芝士蛋糕?】

  嬴霜葉不自覺地笑起來,打字回復。

  【雙層蜜瓜干酪味蛋糕。】

  嬴霜葉雖然在高專接受監管,但是行動並未受到太多限制,甚至真希他們還能夠光明正大地進來宿舍看她。

  「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麼啊?」盤腿坐在沙發上的真希一邊哢嚓哢嚓咬著薯片,一邊不滿地大聲說給門外守著的人聽,「特級術師殺人,還要給你們留下屍體當證據嗎?!」

  「是被針對了吧。」熊貓一針見血地說,「普通的作案手法,但是這麼快查到霜葉身上,而且那周圍剛好只有那一個監控是好的,怎麼想都很奇怪啊。」

  「鮭魚!」狗卷棘氣憤地點了點頭後,又看向嬴霜葉,「大芥?」

  面對同期關系的眼神,嬴霜葉笑了一下:「我沒事。那些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那些證據有些不利啊。」真希皺起眉,「校長說連夜在做技術鑒別了,但是不樂觀。」

  「不過那邊給出的理由也很牽強啊。」熊貓說,「既然是分屍,那肯定有大量鮮血飛濺,但霜葉既沒有換衣服的條件,又沒有使用術式幫忙,出現在路口時身上也干干淨淨的,這不就和他們說的『殺完人立馬離開現場』自相矛盾了嗎?」

  「想要潑污水的話不需要完整的邏輯鏈的。」

  「他們把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甚至發起了比上一次聽審範圍還要廣的審議到底是想干什麼?」

  嬴霜葉聽著同期們的討論沒有說話,但是她心底隱約對這件事是有一個大概的猜測。

  是想用她來針對老師嗎?一個身上有『污點』的學生?但是說得不好聽一點,這件事並不會對老師造成什麼影響。

  半夜的時候,嬴霜葉的宿舍裡又來了一群客人。

  嬴霜葉看著臉上還貼著紗布,一眼就能看出剛剛經歷過一番苦鬥的後輩們,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

  「你們這是怎麼了?」

  「剛剛從琦玉的八十八橋回來。」

  「我們在那裡解決了三只特級咒靈哦前輩!」

  「還回收了一根手指。」虎杖悠仁舉起手掌,用手指指著自己的掌心說,「不過沒注意被宿儺吃掉了。」

  在任務中隱約意識到出現了藏起來的生得領域時,一年級們就知道這件事或許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但是沒想到,老師出差不在也就算了,前輩也因為突發事件被高專監管起來,沒辦法過來。

  情況緊急之下,他們只能試著自己解決。

  聽完他們的話,嬴霜葉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笑起來:「很厲害啊。」

  支著下巴坐在沙發上的釘崎野薔薇斜眼掃了一眼門的方向:「最近的這些詛咒和詛咒師真是煩啊,像一群蒼蠅一樣。」

  交流會被襲擊、任務途中有奇怪的受肉體來搶手指、前輩被污蔑成殺人犯,就算反應再遲鈍的人都能意識到不對勁啊。

  一年級中認識嬴霜葉最久的伏黑惠,看著神情平和的她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霜葉前輩,你沒事吧?」

  嬴霜葉聞言看過去,微微地朝他笑了一下:「沒事。」

  五條悟是在事情發生的第三天一早回到東京的,他從北海道那邊帶回來的蛋糕甚至趕上了嬴霜葉的早餐。

  「老師您不愧是最強的啊,早上吃蛋糕……也太甜了。」吃了兩口蛋糕後,嬴霜葉沒忍住吐槽。

  「難道霜葉的味覺還會根據早中晚發生變化嗎?」

  「……」嬴霜葉拿起旁邊的純牛奶喝了一口,語氣誠懇地說,「我在早上還是想吃一點清淡爽口的東西的。」

  然後五條悟就毫不客氣地把嬴霜葉盤子裡那

  塊蛋糕吃掉了,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不是……為什麼要吃她吃過的那塊,旁邊不是還有嗎?

  「怎麼了?」五條悟語氣無辜地問。

  嬴霜葉看了一會兒面前神情自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的人,慢慢低頭喝自己的牛奶:「沒……」

  反正是用叉子吃的,好像也沒什麼關系……才怪啊!!!

  五條悟看著耳尖微微有些泛紅的女孩子,無聲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揉揉她的頭發:「警方的那些證據都是真的,老師需要點時間。」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詫異地抬頭:「什麼?」

  「視頻沒有合成或者剪輯的痕跡、人體和面部特征高度吻合、指紋一致,所有的證據都能證明,那個人是『嬴霜葉』。」

  五條悟想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想要干什麼。

  雖然有這些常規意義上的證據,但是當審判對像是術師時,殘穢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而且霜葉還是一名式神使,不管是殺人手法還有留下屍體這一點,都站不住腳。

  他們是打算借著這次的事鬧什麼?


第63章

  時隔二十多天重新坐到這個古老的大廳、坐到這個位置, 看著對面那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時,嬴霜葉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這個地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法庭吧?

  以前從未想過的事情,竟然在這個世界裡一個月來了兩次呢。

  主持人似乎仍舊是上回的那名老者, 只是這一次,他神情比上次看起來嚴肅許多。

  旁邊還一左一右的坐了兩名和他年紀相仿的人。一個是嬴霜葉見過的吉本總監, 還有一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者。

  看來那些人提交了許多了不得的證據啊。

  靠在椅子上的嬴霜葉有些漫不經心地想:是誰呢?和詛咒勾結的詛咒師,還是高層?或者說他們一起的?

  「10月24日,橫濱分屍案。一名中年男性被人發現慘死家中,經過警方調查, 頭號嫌疑人鎖定為術師, 嬴霜葉。嬴霜葉,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不是我。」

  「根據警方提供的證據,凶案現場遺留的指紋是你的,視頻中出現的人, 經過技術分析後也確定是你本人。」

  「我為什麼要殺他?」

  「嬴霜葉, 現在是我們在審問你,不是讓你提問的!」吉本總監語氣不滿地說。

  嬴霜葉直接無視了他,一直看著那名立場中立的主持人,她覺得對方會給她一個答案的。

  「你——」

  「根據分析判斷。」中立的主持人在思索了一瞬後, 還是回答了她, 「你或許是覺得他做錯事了。」

  聞言,嬴霜葉皺起了眉。

  見中立的主持人用詞溫和, 吉本總監有些嘲諷地說:「死者渡部木太郎與你有過過節,然後又出軌別的女性。被你發現之後, 所以將其殺害。畢竟大家也都知道, 我們這位年輕的特級術師是個正義感很強的人。」

  吉本總監企圖用上一次東京會館發生的事情, 來引導人們相信這個理由。

  而且經過之前的事情,這個在平時聽起來很牽強的理由變得有了那麼一些道理。

  「在這件事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渡部這個名字,更別說他的家庭情況和住址了。而且我的任務是隨機分配的。」

  「可以臨時起意。」

  「我都知道他出軌別人了,還要臨時起意嗎?」嬴霜葉目光犀利地盯著吉本總監,「再說了,我留下屍體給你們調查,是傻嗎?」

  吉本總監信誓旦旦:「意外消失可能會進入咒術界的視野。你不想引起咒術界的關注,所以選擇了普通人的作案手法。」

  「我既然不想引起咒術界的關注,那為什麼要在任務這天殺人?」嬴霜葉都快笑出來了,「知道自相矛盾這個詞語是什麼意思嗎?就是你剛剛說的那些毫無根據的理由。」

  見吉本總監幾乎是在被嬴霜葉的話牽著鼻子手,那名山羊胡子的老者說話了:「好了,你何為殺死受害者的動機我們可以等會再說。既然是公開的審議,那麼證據自然也要公開,才會不失公允。」

  有人搬來了一塊很大的電子屏幕,經過簡單的調試後,嬴霜葉曾經看過的視頻在屏幕中播放。

  「這是經過高專、總監部、聯盟還有警方四方驗證過的視頻。沒有任何合成的痕跡,通過技術分析,確認視頻裡的人就是嬴霜葉。」

  隨著老者的話音落下,視頻裡的圖像被一層層放大,能夠很清楚的看到嬴霜葉的異瞳和制服上的旋渦紐扣。

  「視頻的拍攝者我們也經過了調查,認為他的身份沒有問題。並且他今天也來到了高專,如果有疑問的話,可以當場進行詢問。」

  聽到山羊胡子老者的話,中立的主持人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咒術界的事情不

  應當暴露在普通人面前,即使他是這次的證人。」

  「既然都來了,那肯定要充分做到證人的職責才行啊。」吉本總監有些迫不及待地搭話,「不然,又要說是我們『准備』的證據。」

  山羊胡子的老者看向那位中立的主持人:「這也是一種公平,聯盟認為如何?」

  「……那就叫上來吧。」

  沒多久,一名少年在一名警衛員的護送下,進入了大廳。

  少年的年紀不大,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的他似乎有些害怕,一直緊繃著身體。

  少年出現後,吉本和山羊胡子老者把主動權又交還給了那位中立的主持人。

  「你叫什麼名字?」

  「元吉。」

  「你認識渡部木太郎嗎?」

  「是對門的鄰居,見過幾回。」

  「只見過幾回?」

  「嗯,我上個月才搬來這邊。」

  「那麼認識嬴霜葉嗎?」

  「不認識。」

  「10月24日,你為什麼會在家中拍攝視頻?」

  「我是一名網絡主播。」元吉努力放大聲音,「所以經常會拍攝一些視頻放到主頁吸引新的粉絲,那天是湊巧。」

  「能看一下你的主頁裡的記錄嗎?」

  「可以。」

  元吉提供了自己的賬號,登錄進去後可以看到少年的賬號有不少粉絲,且拍攝視頻的習慣由來已久,第一支視頻發布於三年前。

  「好,感謝你的配合。」

  見問話到此為止,警衛員領著少年離開時,他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獨坐在那邊的嬴霜葉。

  少年的這一眼,讓嬴霜葉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這個人……

  元吉跟著警衛員離開會議廳後,一名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年輕人上前朝警衛員微笑。

  「麻煩你了,接下來我會送證人回去的。」

  警衛員點頭,然後目送了少年和年輕人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後,元吉忽然問:「她真的能夠因此付出代價嗎?」

  聽到元吉的話,年輕人偏頭看了他一眼:「當然。」

  元吉盯著年輕人微笑著看不出一絲破綻的臉,按下心底憤憤的情緒撇過頭。

  元吉正是嬴霜葉去年遇襲時松田家那個幸存的孩子。

  一夕之間,他的家人全部離世,屍骨無存。被告知的理由卻是可笑的瓦斯爆炸。

  他無法接受,但只能接受。

  可是沒想到幾個月前,這個男人找上門來,問他想不想知道家人的真正死因。

  通過這人,元吉知道了咒術界、知道了咒術師,也知道他家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元吉心底清楚年輕人告訴他的可能不是全部,那個叫嬴霜葉的術師可能也不是殺害他家人的真正凶手。但是——

  都是因為她!全都是因為她他才連家人的屍骨都辦法留下!!

  所以,他願意改變樣貌配合他們作證,只為那一點的可能性……

  少年離開了,但會議廳裡的審議還在繼續。

  「此項證據沒有問題,那麼再根據現場遺留的指紋,我們已經可以確定,嬴霜葉當日的確出現在了渡部家中。」山羊胡子老者目光銳利地看向嬴霜葉,「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嬴霜葉由於上次東京會館的事件,對普通人產生了『敵視』或者『審判』心理。就像當年的夏油傑一樣。」

  老者最後的這句話可以說是在人群中投下了一個重磅炸彈,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頓時傳開。

  「我說——」坐在高專區域裡的五條悟在此時說話了,不鹹不淡的聲音裡暗含警告,「這個帽子未免就扣得太大了吧?」

  「很可

  惜,我的推測並不是空穴來風。」

  山羊胡子老者篤定的語氣讓五條悟皺起了眉。

  他知道這些人把事情鬧大就是想像之前將三年級學生停學那樣,把霜葉壓制下去,最好是能夠動搖高專這邊對霜葉的信任。但是硬要把一個特級術師打成詛咒師,這些人瘋了?

  「安靜。」

  金鐵之聲回蕩在大廳之中,人們很快安靜下來。

  這時,屏幕裡開始播放另外一段畫面。

  「這是去年百鬼夜行時保留下來的畫面,可以看到,身為一名特級術師的嬴霜葉完全有能力處理掉面前的詛咒和詛咒師,但是她猶豫了。」

  看到那條暗巷時,嬴霜葉的眼睛睜大——

  這些人,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嗎?!她那個時候在京都努力救人,一刻不停的祓除詛咒,但是他們卻私底下監視她並且斷章取義的保留這樣的東西?!

  「雖然可以理解為那時候不敢殺人,但是,我們之後分析了這名詛咒師的口型,他說的是『嬴霜葉,夏油大人讓我問你』。問的什麼,不知道,由於動物的不穩定性,並沒有完整的看到後半句話。」

  「這個證據在去年時我們就已經掌握了,但是由於嬴霜葉在百鬼夜行中的優秀表現,我們並未深想。」

  「直到現在,她開始對普通人展露敵意,我們不得不考慮——嬴霜葉是否在2017年夏季的那次襲擊後,私下和夏油傑接觸過,並且受到了夏油傑的影響。」

  「更甚者——」山羊胡子的老者看向五條悟,「五條悟,你作為嬴霜葉一年級時的班主任,作為她的監管人,沒有察覺到她和夏油傑的接觸嗎?」

  這個證據讓五條悟始料未及,他完全沒有想到霜葉竟然瞞下了這件事情沒有告訴他,但是他也不會就這樣懷疑她。

  「霜葉沒有私下和夏油傑接觸過,也不會受到夏油傑的影響,我可以保證。」

  吉本總監:「學生私底下做了什麼事情你也不一定全都知道吧。」

  是否受到夏油傑的影響產生了對非術師的惡意,和因為某些原因擊殺普通人,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中立的主持人看向嬴霜葉:「你是否和夏油傑私下接觸過,百鬼夜行當晚發生的事情又是什麼?」

  「我沒有私下接觸過夏油傑,至於百鬼夜行那天……」嬴霜葉搭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努力壓下心底的不忿,「那個詛咒師說的是『嬴霜葉,夏油大人讓我問你,你的命值多少。我去年夏季遭到襲擊時,帳內帳外可能都有敵人,但是我力竭昏迷後並沒有被攻擊,後來有猜想過是不是出現在附近的夏油傑救過我。所以當時有點震驚,就猶豫了。」

  「所以你很有可能因為這個救命之恩倒向夏油傑,是嗎?」山羊胡子的老者問。

  嬴霜葉深吸了一口氣,按耐著性子語速飛快地解釋:「非要說的話,把我帶回高專的老師和治療我的家入小姐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按你這個邏輯,兩個人怎麼也比一個人重要。而且夏油傑當時還想殺掉我的同期,就算他還活著,我也不可能和他達成一致!」

  「但是你沒否認他的理念,那個瘋狂大義。」

  「這種問話就過分了吧,這是在誘導嗎?」五條悟插話說,那帶著眼罩的臉上能看出顯而易見的不滿和銳利,「只要沒有否認就是認同,你們國文是不是該重新進修一下了?」

  「五條悟,這件事情已經不單單是『嬴霜葉是否殺害了普通人』這麼簡單了。」山羊胡子的老者聲音嚴肅,「嬴霜葉是特級術師,如果她出現問題,就是一場危害社會的災難!」

  「那你就該直接問啊。」五條悟語氣尖銳地說,「你可以問『嬴霜葉你是不是偏激的想殺掉所有普通人』或者『你是不是想審判那些有罪的普通人』,而

  不是扯上夏油傑做幌子。」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就算有這種想法,也不會親口承認。」

  「那你的意思就是,可以側面承認了?你承認還是她承認,或者說讓在場的觀眾承認,才是你們的目的?」

  「五條悟,你是嬴霜葉的老師和監管人,她現在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你需要為此負起責任。」

  「先是精心策劃一起殺人案搭好舞台,然後冠冕堂皇的把一年前的事情擺出來混為一談。」五條悟忽然笑了一下,「這才是你們鬧得這麼大的原因吧?用這種理由給我的學生定罪,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山羊胡子老者並不接五條悟的這句話,一板一眼地重復強調:「之前已經核對過了,此次分屍案的所有證據都是真實的。現在說起這件事,是因為這個隱患不止總監部非常擔心,相信高專的大家也和我們一樣。」

  「高——」

  「老師。」嬴霜葉打斷了五條悟的話。

  嬴霜葉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始終維護著她的五條悟,然後目光慢慢掃到旁邊的人,掃過眼露擔憂的蓋雲和皺眉的張清儀。

  高專對她的懷疑,她在之前就感受到了。但是也還有人在相信著她,所以……還能夠忍受。

  「我最後再解釋一次。」慢慢吐出口氣的嬴霜葉聲音清晰地說,「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有要繼承夏油傑想法的意思。我今天還坐在這裡聽有些人廢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山羊胡子的老者聽到嬴霜葉的話也不惱,他不慌不忙地說,「你今天還坐在這裡,並非是出自你覺得自己問心無愧,而是你還有事情沒完成。我們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證據。」

  聽到老者的話,大廳裡不少的人愣了一下,然後紛紛翹首以盼那新的證據。

  就連吉本總監也有些意外,不由說:「還有什麼證據?」

  「是在會議開始前不久收到的。」山羊胡子偏頭朝誰看了一眼,然後有人從座位上起身,去把什麼東西交給操控屏幕的人。

  「我們不要忘記了一件事情,嬴霜葉來歷不明,且有一只六眼能夠穿過無下限的防御。我們曾經猜測過,她是否是誰特意制作出來的,用來對付六眼的武器。」

  「但是現在,這個猜測有了佐證。」

  這時,一張照片被投屏到電子屏幕上。

  「這是在追查這名詛咒師的咒術師,拼上性命傳回來的照片。照片裡和尚打扮的詛咒師大家應該都見過,是參與襲擊五條悟並且襲擊了交流會的人,而他身邊的人,有些人應該也見過,是百鬼夜行中夏油傑的手下。」

  「在這一伙詛咒師勾結的對像裡,有一名能夠通過觸碰改變人靈魂的咒靈。」

  「交流會被襲擊那天,嬴霜葉說因為與咒靈立下了束縛,不能使用術式和武器才遲遲沒有祓除它。」

  「可近身作戰的話,你為何沒有被咒靈改變?根據報告,那個咒靈能夠展開完整的生得領域。但是你完好無傷的活下來了。」

  「有了這張照片,再加上之前的事情,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嬴霜葉和那些詛咒師們是一伙的,留在高專是為了成為內應向他們提供高專的情報,並且取得五條悟的信任。」

  「從現在的結果來看,你們的目的達到了——」山羊胡子老者的語速在此時慢了下來,直直地看向嬴霜葉,「五條悟即使到現在都十分信任你。」

  這一下子,許多人的表情立即變了,大廳裡徹底炸開了鍋。

  雖然在嬴霜葉看來是荒謬至極的話,但對許多的人來說是說得通的——

  即使是特級術師,在不使用任何術式和武器的情況下,能從特級咒靈的領域中活下來嗎?還是術式如此特殊的咒靈。而且高專遇襲的時候,那兩個【帳】出現的

  位置太精准了,肯定是有人指點過位置的。

  懷疑和敵視的目光仿佛潮水一般從四周湧來,令人窒息。嬴霜葉在嘈雜如夏夜蛙鳴般的環境中下意識看向東京高專那邊。

  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不可置信表情,甚至還有人一臉『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

  不管他們最後到底怎麼想,在現在這一刻都是動搖或者已經在心底給她定罪了的。

  而她最在意的那個人,因為臉上帶著眼罩看不清楚神情,無法得知具體想法。

  老師也會懷疑她嗎?

  嬴霜葉在這個時候莫名想起一件事情,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想的,可是控制不住。

  會館審議的那天……如果是以前的話……老師會安慰地抱抱她的吧?

  是因為殺了人,所以還是出現了改變嗎?

  雖然之後的相處好像一如既往,甚至變得更親昵了一點,但是……

  ……

  在一片喧囂嘲雜的環境裡,嬴霜葉忽然覺得好累。

  說到底,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為什麼要因為一些所謂的證據,而拼命地朝一些陌生人證明自己沒有做過那樣可笑的事情?

  因為她之前殺過人嗎?可她救過的人更多啊,那些被她搭救過的人就坐在這些人裡面啊。她不奢求他們能像老師一樣相信自己,但是也不要因為一張照片就從根本上否認她啊……

  明明知道是那些垃圾的陰謀和算計,但是卻被困在這裡和他們講道理。

  明明是她救過的人啊,賭上性命救的。

  明明她……做了那麼多啊。

  這裡……始終不是她的家啊。

  她為什麼要待在不是家的地方?她為什麼要受制於這些垃圾?!

  她本來就不是這個國家,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麼要管他們?!

  尖銳的酸澀從胸口湧上鼻腔,鋒利得仿佛要把腦子從中剖開。嬴霜葉眨了下眼睛從位置上站起來,然後朝外走。

  觀眾席上的人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下,有些人下意識地去看五條悟,還有些人甚至做出了應敵的反應。

  「嬴霜葉,你想要干什麼?!」端坐於主持席上的山羊胡子老者高聲詢問。

  見嬴霜葉並不答話,也不停,老者繼續提高聲音說:「你這是無話可說打算攤牌了嗎?!依照以上證據,總監部將對你宣告死刑!」

  這一下,嬴霜葉停下來了。

  「說起來,我今天沒有在這裡看到禪院直哉呢。」原本神情近乎麻木的人忽然笑起來,「所以,有人能夠學聰明,為什麼有的人就學不會呢?」

  五條悟隱約意識到嬴霜葉想要做什麼,不由出聲叫她:「霜葉?」

  「我之前就說過了吧,不要來惹我,我想要殺你們和捏死蟲子沒多大區別。」嬴霜葉無視了五條悟的話,目光定定地看向主持人席那邊有些感嘆地說,「宣告死刑?你們要是這麼想我成為一名詛咒師的話,也不是不能成全你們。」

  「霜葉!」

  剎那間,兩股咒力幾乎同時在大廳裡拔高。

  「領域展開——再入娑婆。」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萬獸在咆哮,寒光在炸裂。

  尚且稚嫩的生得領域被近乎完美的咒力回路覆蓋,周遭的場景如電視花屏那樣閃爍了一下後,生機勃勃的世界被無聲無垠的宇宙壓下。

  除了領域的主人外,所有具有大腦的生物都在此刻停止了活動,不過有些人是永遠失去了生命。

  嬴霜葉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現在即使拼盡全力地展開領域對上五條悟也沒有優勢,所以,她一早就定好了目標。

  在意識停擺前,嬴霜葉看著那噴湧出的鮮血露出快意的笑容。

  她真的受夠了。

  仗著老師不會殺他們,覺得老師一定能夠壓制她,所以這些蠢貨就肆無忌憚的大放厥詞、借題發揮。

  這下滿意了吧?

  老師是人,不是神啊,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第64章

  嬴霜葉最先感受到的是如陷在淤泥裡一樣的遲滯感。

  隨後, 在昏黃的燭光裡,她看到了貼滿符咒的牆面。

  是封印室啊……

  嬴霜葉眨了下眼睛,支著身子坐起來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和腳腕上都被戴上了鐐銬一樣的東西, 上面刻滿了繁復的咒紋。

  就是這個東西壓制住了她的咒力吧?

  坐在單薄木床上的女孩子伸了個懶腰,鐐銬上限制行動的鎖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放下手的嬴霜葉往後靠到滿是符咒的牆上, 目光落到床邊的那一把椅子上。

  看來這是會在這裡關很久啊。

  不過也是,老師肯定很生氣吧,她殺掉了幾個來著,三個還是四個?

  而且老師的領域啊……

  嬴霜葉的唇邊露出了一點惡作劇成功時那樣俏皮的笑容。

  外面估計亂成一團了吧?那麼多昏迷的人, 老師大概忙死了。

  開心了一會兒後, 嬴霜葉慢慢抱住自己的雙腿,下巴墊在膝蓋上, 用目光描摹著鎖鏈上的紋路。

  這種東西沒有學過呢……

  過了一會兒,認真拆解鎖鏈上咒紋的嬴霜葉聽到了石頭摩擦的聲響。

  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到厚重的石門被打開, 身量高大的白發男人從外面進來。

  老師進來這裡還要彎腰的啊, 這個門果然修的太低了吧。

  沒有戴眼罩也沒有戴墨鏡的五條悟雙手插兜地走進來,他踹了一腳床邊的椅子將它變了個方向,然後長腿一跨,「哐啷」的在嬴霜葉對面坐下來。

  雪白的眉頭擰著, 淡色的唇也緊緊抿起, 配合著那好看的五官,像是個在發脾氣的大男孩。

  「還笑?!」五條悟一腳踩到床沿上, 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欸?」嬴霜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可能是老師這個樣子太可愛吧?」

  五條悟要被嬴霜葉這個態度氣死了, 他那只踩在床上的腳用力, 坐在床上的嬴霜葉頓時感覺原本和牆面還有些縫隙的床, 往後搖晃了一下。

  「嬴霜葉同學!你現在能有點當犯人的自覺嗎?!」

  「哦,好吧。」嬴霜葉應了一聲,然後換了姿勢,把手放在膝上,面朝著五條悟跪坐好。

  看起來乖得不得了。

  「……」五條悟深吸了口氣,第一次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殺人,你可真行啊。」

  「那我下次換成私下裡?」

  「真的打算去當詛咒師是吧?!」

  「詛咒師也沒什麼不好啊。」嬴霜葉語氣真誠地說,「詛咒師不管是殺人還是放火都沒人管,也不會有人追著他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要不引起嚴重的公共安全事故,想做什麼都可以。」

  那雙躍動著燭火的藍眼睛緊緊地盯著嬴霜葉,聲音平靜得嚇人:「你再說一次。」

  嬴霜葉不避不閃地和五條悟對視著,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老師,你就當我是詛咒師吧。」

  緊閉的石室裡忽然起了風,五條悟坐著的椅子下出現了裂紋。

  五條悟壓抑著怒氣,厲聲問她:「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現在的小孩子說話都是這樣不算話的嗎?!當詛咒師?!你今天要是詛咒師,覺得自己還能夠從這裡走出去嗎?!」

  「老師不會殺我的。」

  「霜葉也太小看自己了吧?!」五條悟語氣嘲諷地說,「要是讓你這麼一個詛咒師跑掉了,即使是我也會很頭疼啊。」

  嬴霜葉眨了下眼睛:「那老師你要殺我嗎?」

  聽到她的話,五條悟莫名想起一年前,面前的女孩子也是用同樣的語氣

  問他『那老師你要把我的眼睛挖出來嗎』。

  不過那個時候單純出於一種信任,而現在,信任裡面還有有恃無恐。

  「我到底是給了霜葉什麼樣的錯覺。」五條悟臉上的神色完全的冷了下來,天空一樣的藍眼睛裡閃動著令人心悸的光芒,「才讓你覺得我會對詛咒師手下留情?」

  嬴霜葉曾經會被五條悟的氣勢嚇到身體發抖,但是現在,她頂著他那冷厲的目光往前膝行了兩步,靠近了他。

  「如果老師要殺我的話,不會還手的。」女孩子朝五條悟仰起臉,露出了脆弱的脖頸,「要是老師舍不得,我也可以自己來。」

  這是唯一支撐著她在這裡走下去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殺她,對她露出了殺意,那麼留在這裡也沒意義了。

  在主線裡死掉說不定還能回家呢,嬴霜葉有些開心地想。

  五條悟發現他已經完全搞不明白嬴霜葉在想什麼了。

  曾經為了活下去而拼盡全力的人,在此刻輕飄飄地放棄了她最最重要的東西。

  但她既沒有在用自己的性命威脅他,也不是做做樣子撒嬌給他看。

  而是單純告訴他——

  如果你不要我了,那就死掉吧。

  五條悟的胸膛快速起伏了幾下,語氣冷漠又可怕:「你是鐵了心要當詛咒師是嗎?」

  「咒術師好累啊老師。」保持著動作的嬴霜葉盯著一張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符咒說,「做不完的任務、救不完的人。不管你做了再多的事情,只需要一張照片就可以全盤否定。啊,還有那些無處不在的算計。」

  「其實仔細想想,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這些事情、這個世界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才十八歲欸,哦不對,收到了一份超級棒的十九歲生日禮物,虛歲都能說二十了。」

  「本來這個年紀,應該坐在明亮的教室裡一邊上著課,一邊和同學小聲商量中午要去吃什麼、周末要去哪裡玩,選修課的學分拿了多少吧?」

  「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啊。」

  五條悟插在口袋裡的手緊握成拳,神情不自覺的和緩下來:「霜葉,你可以不當咒術師,但是也不能去當詛咒師。以詛咒師的身份離開高專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老師。」嬴霜葉低下頭,認真地看了一會兒面前白發藍眼的人,然後彎起眼睛朝他笑了一下,「不管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怎麼無所謂,種花家——」

  「留在霓虹還是去種花家,都沒有區別。」

  「不要鑽牛角尖——」

  「我沒有家啊,我家不在這裡。」

  五條悟倏地停了下來,然後在女孩子低低含笑的話語裡睜大了眼睛,心神巨震。

  「老師猜測的沒錯,我沒有失憶。我記得所有的一切。」

  「我記得眼睛是怎麼來的,記得在遇到老師前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記得我家在哪個小區住在幾層樓,記得鄰居家的小朋友讀幾年級了,記得誰給我取的名字,記得外婆的樣子。」

  「記得經常和朋友去的奶茶店,記得我上一次考試排在年級第幾,也記得學校裡那只喜歡在一棵老榕樹下睡覺的橘貓。」

  「但是又怎麼樣呢?」

  「我找不到家……也永遠回不去了啊。」

  從醫療室出來的家入硝子把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裡,和雙臂撐在圍欄上的五條悟一起眺望著遠處訓練場上的學生們。

  「看起來聊得很不順利?」

  「簡直糟糕透了。」目光的焦點不知道落在何處的五條悟喃喃說,「以前偶爾會想,霜葉還要裝多久

  的失憶。但是現在……我寧願她真的失憶了。清醒的活在絕望裡對她來說也太可怕了。」

  五條悟沒有問嬴霜葉眼睛是怎麼來的,也沒有問她說的『在遇到老師之前的事』是什麼。因為他還記得她最初看到詛咒時那崩潰的模樣。

  光這一點,他就感覺到了一陣窒息。

  聽完五條悟的話,家入硝子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以前聊天時女孩子神態裡流露出的對家的念想:「所有的事情嗎?」

  「是啊,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五條悟抬手抹了把臉,「之前覺得霜葉把我當做錨點一直追逐著我、覺得她因為『和老師約定了』所以才當咒術師的理由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我就在這裡看著她,她可以慢慢跟上來。但這種想法果然還是太自負了啊。」

  「霜葉不能只看著我,把自己的價值都交到另一個人手上是會出大問題的。」五條悟按在欄杆上的手收緊,「讓她忍耐的人是我,最後忍不住了也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不會被這麼多人針對,面對這麼大的壓力。」

  審議上嬴霜葉的情緒變化家入硝子也有察覺,但是現在顯然不是談論一個女孩子感情的時候:「……那種花那邊怎麼說?」

  「流程照舊,但是霜葉拒絕見他們。」

  「嬴霜葉竟然能夠展開領域?這個情報還真是藏得夠深啊。」

  「還好她在審議上動手了,不然依據五條悟對她的信任,可能都沒辦法給她定罪。」

  「但五條悟並沒有殺掉她,只是關進了封印室。而且封印室那邊的人都被換成了五條一系的,我們並不清楚裡面的具體情況。」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尾神的降靈術需要一定的肉體情報。之前帶回來的那塊肉只能夠勉強變成嬴霜葉的模樣,如果能使用她的咒力和術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沒關系,只要在封印五條悟之前她不能出現就行了,剩下的不重要。」說完,羂索看向旁邊的人形咒靈,「真人准備得怎麼樣了?」

  把變小到只有一根拇指那麼大的改造人拿在手中的把玩的真人,聞言朝羂索露出十分孩子氣的開朗笑容,但是那雙異瞳裡卻閃動著森然的惡意。

  「放心吧,我最近又研究出了新的玩法。」

  「嬴霜葉公然殺死兩位總監還有總監部無辜的咒術師,必須立刻處決她!」

  「那些證據和她殺人的舉動,已經足夠證明她和那些詛咒師是一伙的了,聯盟的各位應該能贊同這一點吧?」

  吵鬧的小型會議廳裡,一直翹著椅子搖晃的五條悟忽然收回腿,笨拙的實木椅子重重的砸到地面,發出「啪」的一聲悶響,讓會議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視頻裡的人和那些證據的真實性還有待商榷,我沒記錯的話多年前有一群很出名的詛咒師,能夠變成別人殺人。在事情調查完畢前,霜葉由高專監管。」面孔上縛著黑色眼罩的白發男人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語氣不輕不重的,但卻讓人噤若寒蟬,「至於總監部的各位為什麼還能夠活到現在,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五條悟離開後,一直沉默的夜蛾正道也跟著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悟,現在外面都在說你對霜葉的信任太奇怪了。」

  「不是外面都在說,而是校長也這麼認為的吧?」

  「……」夜蛾正道沉默了一瞬,「霜葉的來歷、交流會事件裡的內應,還有她這次在審議上的舉動,很難讓人不懷疑她。」

  「交流會的內應出在京都,別人不知道,但是校長還需要我再重復一次嗎?而且,高專懷疑霜葉也不是從這次審議開始吧。」五條悟語氣隨意地說,「那晚琦玉八十八橋的任務中基本能夠確定有藏起來的生得領域了,但為什麼沒讓霜

  葉去呢?因為高專這邊已經覺得她是殺人犯了吧。」

  聽到五條悟的話,夜蛾正道皺眉:「我們必須要考慮這種事情的可能性,那個時候不讓霜葉去既是對別人負責,也是對她負責!」

  「負責?高專考慮過一年級要是死在那裡怎麼辦了嗎?還有,霜葉要真的想跑,別說關了,高專能攔住她幾秒?沒有證據就懷疑,等同於背叛啊。」

  「悟!你難道是想說霜葉做出這樣的事情,是高專有錯在先嗎?!」

  「沒有。」腳步不停的五條悟語氣平靜地說,「我只是覺得不被信任在先,所以她難免會覺得很失望吧。」

  連朝夕相處的人都開始懷疑她,所以才會想要離開這裡啊。

  走出會議廳所在大樓後,五條悟看到有人朝自己小跑而來,臉上的神情似乎有點為難。

  「五條先生。」

  「怎麼了?」

  那人停在五條悟兩步之外,語氣有些尷尬地說,「您去一趟封印室那邊吧,嬴霜葉說她要洗澡換衣服。」

  五條悟:……


第65章

  五條悟再次走進封印室時, 嬴霜葉正撐著手坐在床上晃蕩著腿,叮叮當當的聲音回蕩在石室裡,一點都不像是個被囚禁的人。

  「老師拿的什麼?」

  「給你換個東西。」五條悟沒好氣地說。

  放到床上的木盒打開, 裡面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疊黑色的綢緞,流淌著溫潤的光澤。

  在五條悟用特制的鑰匙打開手腕上的鐐銬時,嬴霜葉已經用指尖從木盒裡拎起一片疑似布料的東西仔細打量著:「不能什麼都不戴嗎?感覺身體好沉都提不起勁。」

  「你不跑就不戴。」

  「我不會亂殺人的,大哥要毀滅世界, 但是我又沒有。」

  這個大哥毋庸置疑說的就是夏油傑。

  五條悟毫不客氣地敲了嬴霜葉一下,然後把木盒裡的東西拿出來貼近嬴霜葉的手腕。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那緞帶一樣的東西緊緊地貼到了嬴霜葉的皮膚上,然後自行往袖子裡鑽。

  感覺像是有冰冷的蛇從手腕上鑽進來然後纏住了手臂, 又鑽進了體內。

  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的嬴霜葉輕輕嘶了一聲:「還不如之前那個呢!」

  「要求不要太多啊,立志要當詛咒師的同學。」

  雙手上的封印完成後,五條悟示意嬴霜葉把腳抬起來。

  當雙腳踩到床上, 五條悟的手碰到光裸的腳踝時,嬴霜葉下意識地動了下腿。

  「別動。」

  寬松的褲腿被撩上去,一截小腿被干燥溫熱的手握在掌心。感覺血液一下子就衝上腦門的嬴霜葉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慌忙地想要收回腿。

  「等一下老師!我可以自己開!」

  「你自己開了還不是我來封印, 老實點, 很快就好了。」

  雖然五條悟的語氣聽起來和往常一樣沒什麼區別, 但是他的動作因為手掌下滑動的細膩幾不可見的停滯了一瞬。

  「……」

  快速完成腳上封印的後, 隱隱吐出口氣的五條悟轉過身看著把腦袋埋進膝蓋裡的女孩子, 疑惑又遲疑地問:「這麼不舒服嗎?」

  體內的咒力被強制封印起來自然會不舒服,但是五條悟沒想到嬴霜葉反應會這麼大,還是說四根太多了?可少了的話不一定壓得住她。

  「……等一下就好了。」心髒怦怦直跳, 臉頰也燙得厲害的嬴霜葉盯著面前的黑暗悶悶地說。

  五條悟看了她一會兒沒有多想:「封印室外面有我下的【帳】, 能夠進來的都是能夠信任的人, 我不在的話,有要求可以和他們說。」

  「老師要一直把我關在這裡嗎?那些人死掉也沒關系的吧。」

  五條悟聞言嘆氣,抬手蓋住嬴霜葉的發頂揉了揉:「他們死掉的確沒關系,但是不能死在你手上,霜葉。你也不能為自己沒做過的事情背上詛咒師的稱號。」

  聽到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沉默了很久,在他就要離開這裡前忽然抬起臉問。

  「老師有懷疑過我嗎?」

  比起別人,五條悟知道的更多。

  他知道嬴霜葉進入高專、留在高專是為了做一些事情,他也知道嬴霜葉一些不同尋常的行為,特別是最近。

  她比擁有六眼的自己更早的發現襲擊、一句聊天就知道少年院的事情不對勁、晚上路過就巧合地救下了被詛咒盯上的吉野家,還有交流會上的確出現了內應。

  這一切從某種方面來說,的確很像是她和別人策劃好的,提前知道了,所以及時的搶在事情發生前阻止了悲劇的發生,然後賺取人的信任和好感。

  「有聯想過霜葉是不是知道點什麼。」走到封印室門口的五條悟回過頭。看著朝自己望過來的女孩子,他用手

  指勾起眼罩的一角,露出一只湛藍的眼睛朝她很輕地笑了一下,「但是我不認為,我連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小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

  2018年10月31日萬聖節,是嬴霜葉被五條悟關進高專封印室的第五天。

  晚上7點,一個半徑約為400米的【帳】以東急東橫店為中心,籠罩了涉谷。

  有數十萬的普通民眾被困在了【帳】中無法出去,並且幾乎所有逃到了【帳】邊緣的人們,口中都在重復一句話——

  讓五條悟來。

  東京範圍內可調動的輔助監督和咒術師們第一時間趕到了涉谷附近待命,可是為了用最小的代價平息這件事,咒術界高層決定讓五條悟一個人進入【帳】平定此次事件。

  晚上8點30,五條悟出現在涉谷。

  「還真是大手筆啊。」將編輯好的郵件發出去後,五條悟把手機收回口袋,獨自進入了【帳】中,「那就讓我看看這裡面又是些什麼人吧。」

  某日,一個陽光燦爛的海灘邊,真人問身旁的羂索。

  「獄門疆的具體用法是什麼?」

  「讓目標待在範圍內一分鐘,便可以強行封印。即使是五條悟也無法掙脫。」

  已經通過同伴的死亡領教過五條悟到底有多強的咒靈神色難看地質問:「一分鐘?!」

  「別擔心,這個一分鐘並不單指物理時間上的一分鐘,也可以是五條悟腦內的一分鐘。」羂索朝面前的咒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你們只需要給他帶來足夠多的麻煩,讓他無瑕顧及腳下那些不起眼的東西就夠了。」

  於是。

  2018年10月31日晚,真人使用了無為轉變,將數千名在涉谷過萬聖節的游客變成了改造人,投放進地鐵,送到了五條悟面前。

  周圍是無數被困的普通人,車廂裡湧出來的是如蝗蟲過境一般的改造人。

  被詛咒和數名受肉復活的詛咒師拖住腳步的五條悟,在瞬間做出了取舍,開出了讓人驚嘆的0.2秒的領域,讓周圍的所有生物陷入了意識停擺的狀態。

  隨後,被投放進站台的改造人,在299秒內被現代最強咒術師全殲。【1】

  當最後一名改造人的腦袋被擰下時,原本如神明般不染塵埃的最強身上沾滿了人類的血跡。

  「啪嗒。」

  有什麼東西從角落裡滾到了五條悟腳邊的地面上。

  嬴霜葉都被人誣蔑到被自己親手關進封印室裡,所以以前被她提醒過的五條悟從始至終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可是耳邊那熟悉的聲音響起時,那個人最後的遺言還有三年的青春,不受他控制的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

  「嗨,悟。」

  五條悟聽到摯友的聲音這麼說。

  10月31日晚9點25,涉谷【帳】中傳出五條悟被封印的消息並且確認百鬼夜行事件主謀,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存活。

  在這個瞬間,無數掩藏在黑暗中的邪惡,露出了獠牙。

  籠罩在封印室外圍的【帳】忽然消失了。

  得知這一情況後,留守在封印室這邊的咒術師在短暫的面面相覷後,露出了一些驚疑不定的神色。

  「是襲擊嗎?」

  「有人來救嬴霜葉嗎?」

  「她真的和那些詛咒師是一伙的嗎?」

  「安靜!」穿著黑色制服的女性術師低低地呵斥,然後目光掃過周圍的人,「五條先生在大約一個小時前給我傳來了一封郵件,他說封印室這邊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就放嬴霜葉離開。」

  聽到女人的話,大家並沒有懷

  疑她話裡的真實性,而是有些擔憂地議論起別的事情。

  「五條先生這是要放她走嗎?」

  「太信任她了吧,這是特級術師啊……放出去的話……」

  「會是第二個夏油傑嗎?」

  「你們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要相信——」

  「鈴鈴鈴——」

  突然想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女性術師的話,隨後,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更是讓她差點連手機都拿不住。

  趴在床上看漫畫的嬴霜葉聽到沉悶的摩擦聲時倏地抬頭,但是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開,便停住了。

  不是老師。

  看到幾名負責看守自己的術師匆匆進來時,嬴霜葉警惕地坐起身子:「你們想干什麼?」

  「五條先生被封印了,我們放你出去。」

  嬴霜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發問:「誰被封印了?」

  「五條悟!」說話間,女性術師已經衝到了嬴霜葉的床邊,拿著一塊菱形的半透明石頭就要伸向她。

  嬴霜葉一把抓住她的手,難以置信的厲聲確認:「老師被封印了?!誰干的?!」

  「對!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女性術師發現嬴霜葉的力氣竟然大得驚人,不、不對,是她的咒力在暴走,「你先冷靜!我給你把封印解開。」

  聽到女人的話,嬴霜葉如夢初醒般地松開手。

  貼在皮膚上的封印在那顆石頭靠近後,很快就出現了松動的痕跡。

  嬴霜葉掃了一眼,很沒耐心地直接伸手攥住浮起的封印,不顧強行撕開封印時帶來的那仿佛深入骨髓的刺痛,硬生生地把它扯了下來。然後在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她又自行撕開了另一只手上的封印。

  咒術師們因為嬴霜葉的舉動愣住了,難怪五條先生當時要用四個……

  「在哪裡?」

  聽到身後沒人及時答話,嬴霜葉回頭。

  咒術師們被她那冷漠無情的眼神嚇得一激靈:「涉谷。」

  上到地面上後,嬴霜葉看到不少帶著武器的術師匆匆趕來這邊,領頭的那人是嬴霜葉在分屍案那天見過的年輕人。

  當時她在會議廳裡沒看到他讓他逃過了一劫,沒想到現在又自己送上門來了。

  那些接到上頭消息,匆匆趕往封印室這邊的術師們看到嬴霜葉走出來時,紛紛被嚇得停住了腳步。

  她、她怎麼被放出來了?!

  「看起來,你們是衝著我來的啊。」本來冷漠得可怕的嬴霜葉忽然笑起來,身旁頓時浮現出一抹鮮紅的身影,「那就都留在這裡吧。」

  「郎君——」

  身穿秀禾嫁衣,頭上蓋著鮮紅蓋頭的新娘發出戲腔似的呼喚,提著手中寒光熠熠的大砍刀衝向了人群。

  有人嚇得掉頭就跑,有人在用術式抵抗。那個年輕人一個照面便看到了自己的身體直挺挺地站在那裡,腦中還在奇怪自己的視野怎麼飛起來了。

  當第一聲慘叫響起時,那名女性術師才反應過來。她看著那舉著一把大砍刀,像個屠夫一樣收割著性命的女性式神沒忍住喊道:「嬴霜葉!」

  正打算騎上當扈離開這裡的嬴霜葉聞聲回頭。

  那名女性術師被嬴霜葉的目光看得腿一軟,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咬牙站住了。

  雖然不清楚外面到底什麼情況,但是她要完成五條先生交代的事情。

  「五條先生一直很信任你,你不要讓他失望。這裡交給我們吧。」

  嬴霜葉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隨後空氣中的鬼新娘消失,留下一地狼藉的屍體和嚇破膽的術師們。

  「算你們運氣好。」


第66章

  嬴霜葉曾經想過, 如果有一天知道老師出事,她大概會瘋。

  但實際上,她現在很冷靜, 非常冷靜,甚至還想起了她放在宿舍裡的承影劍。

  從宿舍裡拿到承影劍出來時,嬴霜葉看到有一個人站在離當扈不遠不近的地方,並且看到她出來時眼睛亮了一下。

  嬴霜葉認識他, 或者說知道他,是她上回救下來的輔助監督之一。

  見到嬴霜葉出來, 那名輔助監督下意識上前了兩步,但隨即因為當扈那扇動翅膀的動作, 表情訕訕地停了下來。

  「嬴同學是要去涉谷吧?」

  「三秒鐘。」

  「這個。」輔助監督立即有些手忙腳亂地將手裡的手機展示給嬴霜葉看,口中十分快速地說,「我們會實時收到涉谷那邊的消息, 是最快知道消息的一批人。您要去涉谷的話,這個應該會有點幫助。」

  五條悟被封印的消息傳出來後,【帳】外待機的咒術師們全都進去了,現在【帳】外基本都是警察和輔助監督。

  隸屬於【窗】的輔助監督們在這個時候因為負責向各方傳遞消息, 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帳】外最清楚情況的人。

  嬴霜葉伸出手, 輔助監督立馬把手中的手機丟過去。

  「謝謝您。」

  接住手機跳上當扈的背時嬴霜葉聽到輔助監督這麼說, 她往那邊看過去, 只見這個身量並不高大的男人搓著手, 愧疚地說:「懷疑過您很抱歉,但是我不認為您當時的憤怒是假的。謝謝您救了我。」

  當扈展開了翅膀,在下意識抬起手臂抵抗撲面而來的狂風時, 輔助監督聽到了女孩子那沒有多少情緒的聲音。

  「謝謝你的手機。」

  在飛往涉谷的途中, 嬴霜葉通過輔助監督手機裡的消息和郵件, 大概弄清楚了這次事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疑似以夏油傑為首的一群詛咒師和詛咒,以數十萬的人質的安全,換取五條悟進入【帳】中。

  因為事發後【帳】內沒有出現詛咒或者詛咒師在殺人的情況,所以不止是高層,就連其他一些人也都贊同讓五條悟一個人進去平息這次事件的決定。

  那些人為什麼會贊同,嬴霜葉心裡清楚。

  他們都覺得詛咒師的目的是五條悟,而五條悟又是最強的,只要他一出現肯定很快就能解決問題,所以沒必要造成太大的傷亡。

  當然了,這個太大的傷亡對於腐朽的咒術界來說肯定是指咒術師。

  當扈的飛行速度極快,當視野裡出現那個突兀立在城市中的帳後,嬴霜葉收起手機輕聲喃喃:「夏油傑……」

  嬴霜葉進入涉谷時,發現這個原本在報告裡被說『一派祥和』的帳內,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

  詛咒和改造人在肆意屠殺人類。

  嬴霜葉的唇瓣緊緊抿起,隨即厚重的黑書在她身前浮現。

  當當扈如一道流星滑過半空時,一串串的光芒宛如氣泡似的從空中落下,拉扯出不同的形狀,衝進了怪物堆裡。

  她果然……還是沒有辦法看到無辜的人在面前死去。即使她不想再把這裡當做世界。

  突然出現的式神們讓咒術師們的壓力銳減。

  「這是……?」

  「嬴霜葉?」

  「是嬴霜葉!」

  有曾經在京都參加過百鬼夜行的咒術師們看到天空中那閃過的流光時,不自覺地輕聲喃喃:「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是詛咒師……」

  正當伏黑惠和虎杖悠仁決定分頭行動,一人先把重傷的豬野送去帳外治療,另一人繼續往涉谷車站的方向前進營救被封印的老師時,一道令伏黑惠覺得有點眼熟的紅色流

  光如隕石一般砸到了遠處涉谷車站前的廣場上。

  兩名高專生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先後露出驚喜的神情:「是霜葉前輩?!」

  正在廣場上清理詛咒的狗卷棘聽到動靜回頭。

  「金槍魚蛋黃醬!!」

  原本一直緊繃著情緒的嬴霜葉聽到這熟悉又驚喜的聲音沒忍住露出一點笑容:「我給你留下兩只式神。」

  「腌魚子!」說著,手裡拿著一個喇叭的狗卷棘指向車站的大門,提醒她,「明太子!」

  「別擔心。山揮、鳴蛇。」嬴霜葉叫出兩只式神,然後收斂了笑意,神情冰冷地抬腳往裡面走去,「我會把老師帶出來的。」

  根據情報來看,涉谷地鐵站內應該有許多被困的普通人,但是嬴霜葉進去的時候發現這一層竟然空無一人,只有一名詛咒師在等著她。

  不、不對……從氣息上來看似乎有點奇怪。算了,無所謂。

  守在這裡的脹相看到來人那雙標志性的異瞳時眼瞳驟縮,嬴霜葉?!她不是——

  脹相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應敵反應,便感覺胸口一痛,喉嚨翻湧出止不住的鮮血,踉蹌著倒了下去。

  少女輕淺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空蕩的地鐵站裡。

  倒在血泊中的脹相感覺自己在逐漸喪失聽覺、視覺和意識。

  不可以!他還沒有給弟弟們報仇!怎麼可以就此死去?!弟弟,他的弟弟——

  多虧了輔助監督的手機,嬴霜葉省去了找人問路的時間。

  當她解決掉路上煩人的蟲子,從連通了上下的通風口跳下,直達封印了老師的地下五層後,看到了那個盤腿坐在地上的男人。

  「夏油傑?」

  「你來得還真是快。」羂索笑眯眯地看著面前神色不渝的人,「悟果然很疼你啊。」

  為了最大程度上減少意外發生的可能性,羂索一早就在高專安排了人。

  獄門疆的封印條件一旦達成,五條悟的咒力會瞬間消失,他降下的【帳】自然也會消失,到時候會立即有人去殺被封印了咒力的嬴霜葉。

  就算沒能及時殺掉她,也應該能造成一些傷害,或者讓她誤會高專趁著五條悟不在要她的命,從而拖延住她的行動。

  但是沒想到,她竟然毫發無損的過來了。

  可見,五條悟做了其他的保險手段。

  嬴霜葉認真說起來和夏油傑只有過一面之緣,可她現在從對方的身上感到了一絲違和感。

  語氣和神態……

  雖然都是那副笑眯眯的,看起來很寬容溫和的模樣,但是總感覺腔調和之前見面的時候有點不一樣。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嬴霜葉的目光落到男人身前的地面上,一個巴掌大小每面都像骰子似的有數目不一的眼睛的方塊,似乎嵌在地裡拿不起來的模樣。

  「看起來,你似乎沒辦法把老師帶走。」

  「我現在帶不走,你也一樣。」羂索知道嬴霜葉是很厲害的特級術師,但是面對她時他並沒有太大的危機感。

  就算都是特級術師,可這個世界上憑借一己之力打破世界平衡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被稱為【最強】的五條悟。

  出於某種平衡,世界上能力出眾的術師越多,咒靈的力量也會隨之變強。

  嬴霜葉和乙骨憂太出現後,誕生的咒靈雖然有某些方面的加強,但是對比五條悟帶來的變化,可以說不值一提。

  深知【世界的平衡】這個規則的羂索,從這裡判斷——

  嬴霜葉雖然棘手,但是現在封印完成後她並不能改變什麼。

  聽到男人的話,嬴霜葉笑起來:「你躲躲藏藏一年,抓了幾個寶可夢了?」

  說話間,面容慈悲的菩薩從嬴霜葉身旁浮現。

  金色的槍管一時間齊刷刷地調轉方向,對准了羂索,傾瀉出子彈。

  「砰砰砰——」

  咒力的子彈幾乎在頃刻間就將羂索周圍的東西化為齏粉,頭頂的天花板發出顫動,粉塵簌簌地從縫隙中往下掉。

  嬴霜葉絲毫不顧及場地因素的行為讓羂索有一些驚訝——

  這個可是地下五層的站台!一旦塌陷,一般的咒術師都逃不出,那些被困的普通人更是全都要死在這裡!

  「還真是小看你了。」在用來擋下攻擊的咒靈被祓除掉時,羂索又放出了另外一只咒靈,「皰瘡神。」

  特級特定疾病咒靈·皰瘡神。

  這只咒靈一出來就展開了領域,將嬴霜葉拉了進去。

  羂索在一切開始前,就為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做了打算。

  嬴霜葉是能夠展開領域的術師,她如果在對付咒靈的時候用了領域,那自然再好不過。如果沒有用,她要祓除掉皰瘡婆也需要一點時間。

  是的,這只咒靈其實並不叫皰瘡神而叫皰瘡婆,羂索特意在名字上撒了謊來進行誤導。越是了解這一類咒靈,就越有可能誤會情報,從而出現致命的錯誤。

  這個期間,自己能帶走獄門疆最好。帶不走的話,那就繼續用咒靈拖延。反正這種東西不過是一些消耗品。

  她出來之後如果沒有用領域對付自己,那麼就代表是有顧慮的……她是式神使,或許下來之前放了許多式神在外面。一旦展開領域,外面的那些式神可能會消失,她不到不得已大概不會用領域。

  所以說……

  心中又將計劃快速過了一遍的羂索微微地笑起來。

  雖然變得比之前強硬了許多,但是內心裡還是個溫柔又天真的孩子啊,她如果鐵了心只為帶走五條悟,那自己大概還真的有一點——

  「哢嚓」一聲輕響,面前的領域出現了裂紋,隨後那些裂紋飛速擴張。

  羂索的表情微變,在他身邊待命的那只特級咒靈才剛剛顯現,「啪」的一聲皰瘡婆的領域破碎了,有什麼東西閃電般地衝至眼前。

  狹長上的眼睛裡甚至來不及映出那道殘影,羂索憑借著身體的本能和大腦裡叫囂的危機意識,堪堪閃躲了一下。

  但即使是這樣,他仍舊感覺到身體的某個部分被切開了,鮮紅的血液頓時侵染了身上的袈裟。

  第二只特級咒靈的領域在此時及時展開,拉開了嬴霜葉和羂索的距離,救了他一命。

  一座吊橋橫亙嬴霜葉和羂索與咒靈的中間,吊橋下方是黑洞洞看不到底的深淵。

  差點被劈成兩半的羂索用反轉術式治好傷後,神色難看地看向執劍站在那裡的嬴霜葉。這時他才發現她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條比她身體還要長的尾巴,雪白的發間似乎出現了一對獸耳。

  這就是她的術式擴張吧?能將身體素質強化到這種地步還真是可怕啊。

  羂索眯起眼睛:「看來,還是得我自己來才行。」

  他本來是不打算用領域的,畢竟領域要消耗的咒力太多了,他想穩妥點留著點力氣去捉真人,但是沒想到運氣實在太差了。

  獄門疆一時間無法拿走也就算了,嬴霜葉還來得這麼快,實力……也有點超出預計。

  「領域展開——胎藏遍野。」

  面對咒靈,嬴霜葉可以依靠自身破壞領域。但是對上特級術師,她不會如此輕敵。

  「領域展開——再入娑婆。」

  兩個領域同時展開時,誰的術式更強,咒力濃度越高,誰就會獲得優勢。

  嬴霜葉有一只六眼,尚不清楚她領域內的咒力輸出到底能夠做到什麼程度,但羂索對自己的領域

  很有信心的原因不止來自於術式,還有結界術。

  他是存活了千年,能夠和天元媲美的結界師,在構築結界的造詣上比五條悟還要高。

  而且他的領域是開放式,威力本就比一般的封閉式領域強,再配合上術式,他認為要在領域戰中贏過嬴霜葉是很簡單的事情。

  但讓羂索萬萬沒想到的是,在經過短暫地拉扯後,他的領域被吞沒了。

  「怎麼可能?!」

  「很精妙的領域啊,開放式……」兩個領域在拉扯時,嬴霜葉感受到了對方那神乎其技一般的結界術,「但是呢——」

  嬴霜葉輕輕彎起眼睛。

  「萬物都在世界中啊。」

  她的術式強度和相性都能壓制咒靈操術!

  不管怎麼說,夏油傑之前都給了她一次活命的機會。嬴霜葉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給他留了個全屍。

  但也因為夏油傑詐屍的事情,她在頭身分離的屍體倒下去後,對他腦袋上的縫合線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從剛剛來看,他明明是會反轉術式的,但是為什麼腦袋上的傷不治?是有什麼特殊的束縛嗎?

  「喵~!」

  領域裡打架的氛圍散去後,悟喵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正用承影劍劃開縫合線的嬴霜葉,因為熱情撲過來的貓咪手抖了一下:「悟喵,你——」

  這期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發出輕響,一手抱住貓的嬴霜葉下意識偏頭,首先看到的是那掉到地上的天靈蓋,然後才是那長著一副牙齒的大腦!

  ???

  等等,這是這什麼鬼東西?!!

  嬴霜葉還在瞳孔地震時,腦子說話了。

  「嬴霜葉,你是想救五條悟的吧。」

  光禿禿沒有沾著一絲血肉的天靈蓋,還有現在這完全不同於夏油傑的聲音。

  嬴霜葉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什麼:「你不是夏油傑,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想救出五條悟,就要拿到開門的權限才行。」羂索說。

  聞言,嬴霜葉看向那一起被拉入了領域的獄門疆:「你什麼意思?」

  「特級咒物獄門疆,無法被破壞,要想解放裡面人的,要麼等到一千年後自行打開,要麼解除術式或者使用開門的權限。能夠強制解除術式的咒具【黑繩】和【天逆鉾】都被五條悟破壞了。」

  「……」

  「你放我離開這,我在一個月後就放五條悟出來。」

  「……」

  「反正咒術界那些人不信任你。」因為身體頭身分離,而徹底暴露在嬴霜葉面前的羂索用溫和的語氣循循善誘,「總監部裡面也都不是些什麼好東西,你沒必要為了他們失去自己的老師,對不對?」

  悟喵似乎對這個能說話的腦子十分感興趣,湛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它,有些躍躍欲試地想要撲上去。

  一手抱著貓的嬴霜葉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用承影劍把腦子從頭顱上剔了下來。

  「我不相信你。」

  「不相信我沒關系,你可以先試著去尋找其他的解決方法。」「啪嗒」一下掉到地上的羂索蠕動了一下後胸有成竹地說。

  羂索這麼自信,讓投鼠忌器的嬴霜葉一時間還真的不敢殺掉他。

  可她也不能這麼大喇喇地帶著這顆腦子出去。

  領域解除後,她會有一段時間沒辦法使用術式,這個惡心玩意雖然在之前展開了領域,但用的是夏油傑的身體,現在也不清楚它只剩一顆腦子後還有沒有自己的術式……

  對了!

  嬴霜葉想到什麼,把懷裡的悟喵放下,然後撩起褲腿。

  來得太急了,她身上還有沒撕下來的

  封印呢!一顆腦子而已,兩根封印都能捆粽子了!

  被嬴霜葉一臉嫌惡地貼上封印時,羂索是懵的。

  她身上竟然還有封印符?!

  她竟然是貼著封印符開的領域?!這不可能!她為什麼能做到這種事情?!!


第67章

  嬴霜葉撿起獄門疆後, 領域破碎。

  她看了一眼地上夏油傑的屍體,還有那些直挺挺站著失去意識的人後,抬腳要離開這裡。

  自己現在用不了術式,還是叫人進來收屍吧。

  但讓嬴霜葉覺得十分意外的是, 她竟然被一個結界攔下出不去了, 而且無法靠暴力打破。

  思及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 嬴霜葉甩了一下手中拎著的腦子:「這個結界的根基在哪?」

  如果在外面就糟糕了, 她只能靠別人解決。

  手中的大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問道:「你不能離開這個結界?」

  「你在說廢話嗎?」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從黑暗的地鐵道中傳來。

  轉過身的嬴霜葉遠遠看清是誰後, 下意識出聲:「冥小姐?」

  解決了攔路的詛咒師, 從另一個地鐵站走過來的冥冥目光依次掃過倒在地面的屍體、站在階梯上的少女, 還有被她拿在手中的獄門疆和大腦輕輕揚了下眉梢:「看起來解決了?」

  「大概吧, 但是現在出不去。」

  「出不去?為什麼?」

  「這個結界攔著。」嬴霜葉抬手敲了敲旁邊的屏障, 「能進不能出,我們得先解決這個。」

  聽到嬴霜葉的話,冥冥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個帳應該只是用來關住五條悟的……」

  說著, 冥冥看向身旁的弟弟:「憂憂,你去試一下。」

  叫憂憂的男孩子聞言返回身後的黑暗裡,然後很快回來了。

  「我可以出去。」

  得到憂憂的回答, 冥冥若有所思地看向嬴霜葉:「你是因為手中拿了封印他的獄門疆, 所以不能出去嗎?」

  「或許?」嬴霜葉有些遲疑地說。

  「要試試嗎?如果獄門疆無法離開這裡的話, 我們需要從外面想辦法解開這個【帳】。」可能是想到嬴霜葉之前和咒術界的不愉快, 冥冥又補充說,「我們並不是敵人, 大家來這裡的目的都是為了解放五條悟。」

  嬴霜葉聽聞過有關冥冥的事情, 這是一位金錢至上主義者, 她的立場在於錢。而身為五條家主的老師,無疑是個有錢人。

  所以解放老師對她百利而無一害,倒不用擔心她會搶走獄門疆。而且冥冥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處於術式熔斷的狀態,就算別有目的也不敢輕易動手。

  「我試試。」

  嬴霜葉將獄門疆放到腳下,隨即試著離開【帳】,但沒想到還是被反彈了回來。

  她愣了一下,然後又試第二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這……難道被關住的是我?」嬴霜葉下意識低喃時,腦海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老師曾經猜測過她因為那只六眼,在概念上被當做了【五條悟】。

  所以,她能穿過老師的無下限。

  所以,這個用來關住五條悟的【帳】,把她關在了裡面。

  或許是嬴霜葉那邊的情況太過古怪,冥冥再次出聲提議:「要換個方向試試嗎?」

  「……」嬴霜葉慢慢彎腰撿起地上的獄門疆,「不用了,問題大概出在我自己身上。」

  冥冥見嬴霜葉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於是轉而問起另外的事情:「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們先去外面尋找解帳的辦法?」

  「嗯,麻煩你們了。」嬴霜葉不放心把獄門疆交給冥冥,但是她心中現在也有還其他的問題,「冥小姐知道獄門疆的解封辦法嗎?」

  雖然羂索那樣說了,但嬴霜葉並不完全相信。

  【黑繩】她知道被老師破壞了,可那個【天逆鉾】她沒聽說過……而且,老師當時讓憂太去找【黑繩】時說的是『能

  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沒關系』。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老師手裡有類似【黑繩】的東西?

  「不清楚。這個問題或許要回高專去詢問天元大人。」

  嬴霜葉收起心中的思緒:「我知道了,謝謝。」

  「不客氣。那我們先去外面了。」

  冥冥和憂憂暢通無阻地離開了【帳】。

  這個【帳】是羂索親手做的,效果是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確認嬴霜葉被困在了這個用來關五條悟的【帳】中,羂索在震驚過後,得到了一個新的答案和更多的疑惑。

  嬴霜葉沒有影響到平衡的原因,是因為她被當做【五條悟】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就能解釋她的力量為什麼超出自己設想中的那麼多!

  但是,她為什麼會被當做【五條悟】?因為六眼嗎?可六眼只是遺傳的特殊眼睛,而五條悟是作為個體存在的人。就算她有一只六眼,也不應該在概念上被當做五條悟啊!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出不去這個帳?」百思不得其解的羂索問。

  「知道啊。」反正出不去,嬴霜葉干脆在台階上坐下來,低頭轉動著手中的獄門疆。

  「為什麼?」

  「想知道?用開門的口令來換。」

  「……」羂索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這樣超出理解的事情,就算嬴霜葉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他也忍不住地開始自問自答起來,「你在概念上被當做了五條悟所以出不去,為什麼?六眼?你的六眼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誰給你的六眼?」

  「不說口令就閉嘴。」嬴霜葉用力甩了一下手中被綁成粽子一樣的大腦,語氣冷漠,「雖然不能殺你,但戳成塞子應該還是可以的,我力道控制得挺好的,萬一失手了也還有反轉術式可以把你救回來。」

  羂索閉嘴了。

  嬴霜葉離開東京高專後不久,那幾個在鬼新娘刀下幸存的術師就被留守在封印室的術師們制服了。

  但是五條派系的這些術師們沒想到,封印室被襲擊僅僅還只是一個開始。

  派出去的術師們失聯,總監部的高層立即就知道事情失手了。

  通過東京高專內部的線人確認嬴霜葉的確從封印室逃掉了之後,總監部決定先下手為強!

  五條悟被封印了,涉谷裡傳出來的詛咒師頭領是去年就被五條悟殺死的夏油傑,再加上本該受到高專監管的嬴霜葉在這個時候殺人逃亡,總監部占據了絕對有利的位置!

  在總監部的重重施壓下,一向中立的咒術師們對這些明晃晃擺在面前的證據也不得不站隊或者默認。而那些追隨五條悟的術師們現在也因為拿不出證據證明『夏油傑活著與五條悟無關』這一點,只能保持沉默。

  於是,一則關於此次事件的通告在臨時召開的緊急會議中快速擬好。

  嬴霜葉進入涉谷車站前在外面留下了許多式神,她展開了領域後,式神全都消失了。

  正一起在車站廣場上清理詛咒的狗卷棘和虎杖悠仁見狀,不由擔心地扭頭。

  「霜葉前輩不會出什麼事情吧?」說完,虎杖悠仁看向狗卷棘,「狗卷前輩,我進去車站看看,這外面交給你了,伏黑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了。」

  狗卷棘點頭:「鮭魚!明太子!」

  虎杖悠仁朝狗卷棘比了個放心的手勢後,進入了車站大廳。

  視野裡別說人了,空蕩蕩的大廳除了地上的血泊外,連一具屍體都沒有。

  虎杖悠仁確認了一下方向後,加快速度往裡衝去。

  【帳】的屏障可以穿過建築,但是人不可以,人類的視野也不可以。

  【帳】中沒有信號,為了盡快將獄門疆帶出涉谷的

  冥冥沒辦法通知其他人,只好自行在周圍尋找那個困住了嬴霜葉的【帳】的根基在哪。

  但是她才走出沒多遠,就聽到有人遠遠地在叫自己:「冥小姐?!」

  冥冥轉過頭,看到是之前和她在明治神宮前分頭行動的虎杖悠仁後,優雅地抬手和他打了個招呼:「一個好消息和一個說不上壞消息的消息,想先聽哪個?」

  虎杖悠仁愣了一下:「說不上壞消息的消息……是什麼意思?」

  「嬴霜葉被困在關住五條悟的那個【帳】裡了,只要找到根基就能放她出來。對了,獄門疆也在她手裡。」

  「真的?!」虎杖悠仁驚喜地睜大眼睛,然後干勁十足地擼起袖子,「我知道了!」

  「那我去左邊,你去右邊。」

  可冥冥萬萬沒想到,只是分開尋找根基的這段時間,竟然會出現意想不到的重大變故。

  五條悟被封印著,嬴霜葉還被困在帳裡,詛咒之王卻忽然降世。

  暗紅色的咒力化作成衝天而起的光芒,那股邪惡又猙獰的氣勢,整個【帳】內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面對這股令人顫栗的恐怖,有人選擇了逃避,也有人為了同伴迎難而上。

  當嬴霜葉甩著手中的大腦數到第751時,那個困住她的【帳】破掉了。但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強悍到令人心悸的咒力。

  瑰麗的異色瞳陡然收縮:「這是……悠仁?!」

  恢復十五根手指實力的詛咒之王,即使面對了數名咒術師的圍攻,也是壓倒性優勢。

  他只是抬手伸了個懶腰,便輕飄飄地擋下了七海建人最高水准的斬擊,隨後又跟上一拳,直接將七海建人打飛。

  當七海建人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連續撞破數棟建築,被掩埋進廢墟裡時,翅膀上繚繞著紫色電光的鵺從兩面宿儺的頭頂空襲來,日下部篤也的刀鋒正面砍下,禪院直毘人和手持巨斧的冥冥一左一右地從兩面宿儺的視野死角衝出。

  但是被包圍的兩面宿儺非但毫無危機感不說,反而一副十分輕松愉快的神情:「難得出來,就稍微活動一下吧。要是你們還沒有那個詛咒讓我開心的話,可就太讓人失望了。」

  兩名宿儺說的詛咒是真人。

  原來,在冥冥和虎杖悠仁分開尋找帳的根基時,虎杖悠仁遇到了脹相和裡梅。

  守在車站入口的脹相雖然被嬴霜葉打穿了心髒,但由於他並非人類,而是特級咒物的受肉體,靠著頑強的意志和術式的特殊性活了下來,隨後被路過的裡梅救治。

  虎杖悠仁他們那天晚上在八十八橋祓除的三個特級咒靈裡,有兩個是和脹相一樣的受肉體,也是脹相的弟弟。

  為了給弟弟們報仇,脹相讓裡梅不要插手他和虎杖悠仁之間的戰鬥。

  有著自己打算的裡梅欣然應允。

  特級和特級之間也是有區別的,作為大哥的脹相,實力顯然比弟弟們高出許多。

  一番纏鬥後,脹相重傷了虎杖悠仁,把他打至了假死狀態。

  但也正是這個時候,能夠通過痛楚感受弟弟們狀態的脹相,腦海裡忽然浮現了一段不存在的記憶——

  他所有的弟弟裡面,竟然出現了虎杖悠仁的存在!

  記憶和虎杖悠仁那裡傳來的痛楚告訴告訴脹相,眼前的這個人、眼前這個被他殺掉的人,是他的弟弟!

  無法接受這件事情的脹相在精神極度錯亂的情況下跑掉了。

  一直在旁邊觀戰的裡梅,用反轉術式把虎杖悠仁搶救回來後,強行給他喂了下十根手指。因為身體一下子無法消化這麼多的力量,兩面宿儺的靈魂直接強行接管了虎杖悠仁的身體。

  隨後在涉谷裡亂晃

  的真人因為感受到這股氣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想要按照之前的計劃拉兩面宿儺入伙。

  從裡梅那裡得知他們的確有著一些相同目的後,兩面宿儺沒有直接拒絕,而是饒有興致地對真人說,如果能碰到他一下,就答應這場合作。

  但是在這場『游戲』期間,真人在某一次被兩面宿儺擊飛後,正好被打飛到了趕來這邊的咒術師們面前,於是這場『游戲』就變成了交換對手的亂鬥。

  就在離兩面宿儺那邊戰場不遠的地方,身上布滿縫合線的咒靈摸著自己的緩慢長好的手臂,目光不善地看著對面手持釘子和小錘的橘發女生。

  「你的攻擊能夠傷到靈魂……又是一個天生克制我的術師啊。」

  「呵,能克制你的人多了去了。」

  獨自拖住真人的釘崎野薔薇雖然面上還保持著鎮定,但是內心裡已經忍不住在瘋狂咆哮了——

  前輩們還沒找到根基嗎?!她快撐不住了!!

  另一邊。即使是五打一,仍舊是咒術師們處於下風。

  伏黑惠看著傷勢越來越重的同伴,和仍舊表情的輕松的兩面宿儺,心底冒出了一個決定。

  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死的……他現在的咒力不夠再用一次領域,但是他可以強行把兩面宿儺拖進魔虛羅的調服儀式裡。這樣一來大家都可以逃掉。

  就在兩面宿儺的斬擊要將冥冥一分為二時,冥冥和憂憂忽然消失在現場。

  這個變故不止讓咒術師們驚疑了一瞬,也讓兩面宿儺眉梢輕挑:「真是有意思啊,逃跑了嗎?不過——」

  覺得這場打架沒意思,不想再浪費時間的兩面宿儺有些興趣闌珊地抬手:「你們就太過無聊了,還是早點——」

  在這個時候,反應過來的伏黑惠一邊結出手印一邊朝七海建人他們喊:「七海先生!你們先退開——」

  但是來不及了,兩面宿儺的斬擊已經出現。

  「轟隆!」

  激蕩四散的煙塵中,有兩道身影被拋了出來,隨即,擾亂視線的煙塵像一團烏雲似的被勁風卷碎消失。

  不知從哪裡出現的嬴霜葉直接一劍斬破了兩面宿儺的斬擊,並且直直砍向了他本人,但被兩面宿儺反應極快地擋了下來。

  短暫的僵持中,周身繚繞著淺色流風的嬴霜葉握緊手中的劍加大了施力,兩人腳下地面的裂紋頓時擴散得更寬更深,漂亮的異色瞳裡燃燒著怒火。

  「你拿著別人的身體,在干什麼呢。」


第68章

  突然出現的嬴霜葉打斷了兩面宿儺殺人的舉動, 如秋水般澄明的劍身在兩股相互爭鬥的力量中發出嗡鳴的聲音。

  兩面宿儺看著面前的人露出了興奮的笑容:「是你啊特級,終於來了一個可以讓我好好活動一下筋骨的人了呢。」

  嬴霜葉沒有回答兩面宿儺的話, 而是問身後的人:「禪院?還能自己走吧?」

  嬴霜葉來得急, 優先選擇了把七海建人和日下部篤也丟出斬擊的範圍。雖然她不認識禪院直毘人,但是根據對方那和禪院直哉有些相似的咒力感,倒也不難猜出姓氏。

  被斬擊切開了半邊腹部的禪院直毘人按住傷口, 大笑了一聲:「活著就能動。」

  因為嬴霜葉的出現, 怔愣了一瞬的伏黑惠解除了醞釀中術式,跑向那被拋出來的七海建人和日下部篤也。

  「七海先生, 日下部老師,你們沒事吧?」

  日下部篤也撐著刀站起來,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血:「差一點就被劈成兩半了啊。」

  傷勢較重的七海建人休息了幾秒, 才搭住伏黑惠伸過來的手站起來。

  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另一側。看到有式神在幫釘崎野薔薇之後,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氣,又把目光轉回那已經打起來的兩個人。

  「沒事。」

  原本僵持在一起的兩人早已經戰做一團。

  兩面宿儺腳下用力一蹬, 飛身踹向嬴霜葉。嬴霜葉在側身閃躲的瞬間, 右腿外撤,旋身劈劍砍向兩面宿儺的背部。

  攻擊落空的兩面宿儺強行止住衝勁擰身,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嬴霜葉的劍,並且奉上自己的反擊。

  無形的斬擊雖然看不見, 但是嬴霜葉感覺到了。

  手中承影劍的劍身在剎那間歸於無形, 像是黎明時分在天際擴散的那一線微白,又像是暮色驀然合攏時天地間留下的最後一道光線。

  這道仿佛無處不在的光將兩面宿儺的斬擊全部擋下,兩人的身周頓時響起數聲鳴爆, 附近商鋪的玻璃全都在激蕩的氣流中化成碎片。

  當外圍的人還在凝神想要看清戰況時, 嬴霜葉和兩面宿儺已經攻守交錯地過了十幾招, 速度快到只剩殘影。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越打越興奮的兩面宿儺臉上帶起邪妄的笑容,「沒想到在千年後還能碰到這麼帶勁的女人,再努力一點讓我看看啊!」

  趁兩面宿儺不夠專注的時候,抓住機會欺身而上的嬴霜葉插腳絆住兩面宿儺一只腳的同時,手中長劍調轉,以握刀的姿勢反手插入腰間,劍和人一齊撞向兩面宿儺。

  鋒利的劍身比積蓄了力量的肩膀先到,深知這柄劍有古怪的兩面宿儺剛要避開,卻見嬴霜葉腳下陡然爆發出力量,她的身體驟然加速,甚至比劍更快地撞向他!

  劍不過幾指寬,要躲開只需要進行一些動作上的微調就可以了,但是嬴霜葉本人撞過來時,可不是微調就能躲的。

  沒有及時察覺到嬴霜葉虛實的兩面宿儺被那看似輕飄飄,卻重如山岳的鐵山靠撞飛了出去,連續撞穿了好幾面牆後才停下。

  在受擊時就已經調整好重心的兩面宿儺在落地的瞬間,就像一顆炮彈似的從廢墟的碎石裡爆射出來。

  隨即又是一聲讓建築顫動的爆炸聲。

  原來是同時以恐怖的速度衝刺的兩人暴力的撞在了一起,碰撞的咒力頓時在原地轟出了一個直徑數十米的圓坑!

  兩人的速度幾乎快到讓旁人應接不暇,只能根據空氣中閃過的咒力光芒和鳴爆的聲音判斷他們到底在哪。

  過了一會兒,視野裡已經幾乎失去嬴霜葉和兩面宿儺蹤跡的眾人,發現空氣中傳來的動靜出現了微妙的暫停。

  在咒術師們看不到的

  建築樓頂,兩面宿儺不在意地抬手抹了一下臉上血跡的。因為剛剛打鬥,他身上的制服已經被劃開了好些口子,被汗水微微濡濕的鬢發間還沾著一些碎石灰塵。

  而他對面喘著粗氣的嬴霜葉因為穿著淺色的衣服,血跡暈染了布料的模樣看起來比他更狼狽一些。

  但實際上,兩人剛剛打鬥結果卻是截然相反。

  兩面宿儺知道教導過虎杖悠仁體術的嬴霜葉能力不錯,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處於劣勢!

  這個女人是個式神使吧?哪裡來的這麼快的速度?!

  對了……兩面宿儺想起自己之前通過虎杖悠仁看到的一些情報。

  她的術式擴張是讓式神降臨到自己身上,所以身上才會有那些風一樣的東西吧?應該是通過這個提高了速度。

  想到這裡,兩面宿儺看向嬴霜葉的眼神裡頓時充滿了垂涎欲滴的邪肆:「你吃起來的話,一定會比別人更有嚼勁吧?!」

  詛咒之王在猖狂獰笑間抬起了手:「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面對不知道恢復了多少根手指實力的詛咒之王,嬴霜葉沒有選擇主動開領域和他打,並不是她自大覺得能夠只用術式就能壓制他或者解決他,而是因為領域會把範圍內的其他人一起拉進來。

  先不說她現在也不確定誰的領域會勝出,就從她不會攻擊領域裡的其他人但是兩面宿儺會,這一點來說,嬴霜葉就陷入了被動。

  兩面宿儺的領域效果是斬擊,嬴霜葉不確定萬一領域被壓制的話,那個時候自己是否還能有余力兼顧別人。

  所以只好先消減他的咒力。

  但是現在,兩面宿儺率先展開了領域,嬴霜葉也只能拼盡全力地跟上。

  「領域展開——再入娑婆。」

  在兩面宿儺的領域具像化的瞬間,嬴霜葉的瞳孔陡然緊縮,渾身血液全都湧向心髒。

  在自己那恍若擂鼓的心跳聲中,嬴霜葉意識到了兩件事情。

  第一,兩面宿儺也是開放式領域!而且範圍極廣,連帶著把她的領域也擴張了!!

  第二,她的領域可能沒辦法完全壓下對方,如果不做點什麼,會有無數人死在這場領域戰裡!

  怎麼辦?

  她要怎麼辦??

  領域戰已經是咒術的頂點了,她現在還能做什麼???

  老師呢……老師有教過類似的東西嗎??

  大腦像個搜索引擎一樣工作起來,飛速檢索著腦海中那無數個與五條悟相處的片段。

  【結界術承載於言靈上……】

  【領域展開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結界術……】

  【一般情況下術式裡面不會出現無關緊要的東西……】

  【當然啦,和術式的相性也會有一點關系……】

  【術式回應你了啊……】

  大量的關鍵詞被大腦提取出來,嬴霜葉想起了她讓大聖打招呼的那天,被五條悟打斷的思考。

  老師曾經說過,【那些介紹式神的話當然不僅僅是簡介。】

  她自己給大聖寫上了介紹,所以大聖就能開口說話了,給悟喵加上名字,它就會像真正的貓咪一樣朝自己撒嬌。

  那那些原本就存在於《山海經》中的式神呢?它們的簡介,僅僅只是簡介嗎?

  雖然嬴霜葉的腦海中劃過了無數的念頭,但現實裡的時間才不過兩息。

  籠罩在涉谷中心的帳,雖然阻攔了普通人的視野也不允許普通人進出,但是攔不住咒力和咒術師。

  因為打鬥中的兩人不知不覺間靠近了【帳】的邊緣,所以當那僵持不下的兩個領域出現時橫跨了帳內帳外,不僅有大量的普通人被拉入了領域裡,還被無數雙目光注視著。

  深邃的夜幕中有一片殷紅似血的天空陡然蔓延,然後又像被什麼東西框住了一樣,突兀地停住。

  下一瞬,那片殷紅似血的天空又隱沒在霞光璀璨,金龍鑽雲的奇景裡。

  慢慢的,天空下的景色依次顯露出來。

  一尊堆滿屍骨的巨大神龕,格格不入的坐落在水木清華的群山中,陰森詭譎的氣息往外不斷蔓延,侵蝕著周圍。

  隨後,這兩片完全不一樣的天空閃爍了一瞬。

  不詳的紅雲吞沒了霞光,碩大無比的金龍穿梭在黏稠的紅雲發出不屈的咆哮。

  不管是領域內還是領域外,所有對咒術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地意識到——

  領域……這是詛咒之王的領域!

  要死了……

  有人萬念俱灰的想:五條悟被封印了,沒有人能從詛咒之王的領域中救下他們……

  絕望在瞬間蔓延,只有那些還搞不清楚狀況但能看到領域的普通人滿心茫然。

  兩面宿儺看著面前的白發術師露出愉悅地笑容。

  他不傻,當然能猜到對方一直不開領域是為什麼。

  雖然眼下被牽制住了領域有點讓他驚訝,但是就憑這想要壓住他的攻擊可遠遠不夠。

  會被弱者牽動感情的獵物啊,用這麼多「調味料」烹飪的絕望和恐怖,她吃起來會更加的美味吧!

  但是,再次讓兩面宿儺驚訝的事情出現了。

  有輕輕的女聲回蕩在世界中,像是來自遠古的嘆息又像是某種祭典上巫女的吟唱,悠長又幽渺。

  「有神處西北隅以司日月之長短,名曰石夷。」

  一抹高大虛幻的身影出現在西北角的山巔上,舉高雙手,面向猩紅的天空。

  跟隨著祂的動作,旭日從厚重的血雲中掙扎了出來,領域內的時間出現了微妙的延遲。

  「鐘山之神,名曰燭陰。」

  人面蛇身的龐然大物從一處山下抬起了頭顱,用一黑一白的眼睛注視著那尊不詳的神龕,張口吐息。

  頓時,整個世界裡驀然出現無數覆蓋著寒霜的冰凌。

  見狀,兩面宿儺眉梢微動。

  不為其他,那些冰凌全都是被燭陰凍住的斬擊!

  有點本事,但是斬擊可不止這些!

  兩面宿儺的斬擊還在繼續,嬴霜葉的聲音也一刻未停,不斷有式神被她念出名諱,解放出該有的力量。

  「東方句芒,木神也。」

  坐於扶桑樹頂的句芒張開了雙翼,金翠的光芒從祂身上浮現,擴散。

  世界裡到處都有數不清的藤蔓蜂擁而起,遮天蔽日般的織出了幾乎覆蓋整個領域的『綠海』,將其余人類縛成綠繭庇護於『海潮』之下。

  「吉神泰逢,動天地氣也。」

  一座山峰發出了神奇的光彩,隨後,這些神奇的光彩蔓延至整片『綠海』,仿佛鍍上了一層光膜。

  徹底沒有了後顧之憂後,就以戰止戰,以殺止殺!

  誰能在這龐大的咒力消耗中堅持下去,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司天之厲及五殘,是西王母也。」

  某座山峰上,被青鳥簇擁著的,蓬發間插著玉勝頭飾,身後甩動著豹尾的祂張開了虎齒,發出了穿雲裂石的咆哮。

  看不見的凶之刑罰和無形的斬擊一齊將那無數的冰凌化作了齏粉,讓這個殺機四伏的世界,在這些飄蕩的冰晶中呈現出一種夢幻般的無害和璀璨。

  「神計蒙,出入必有飄風暴雨。」

  神龕下的水面出現了湧動的波紋,龍首人身,臂生羽毛的司雨之神從水淵中浮出,世界裡下起了如盆傾倒的大雨。

  但是那些大雨在半空時,便在敵我雙方那數不清的斬擊中

  變成了水霧,隨後在寒氣中化為細小的冰晶,洋洋灑灑的落於『綠海』之上,像是下起了一場大雪。

  「雷澤中有雷神。」

  仍舊是一名龍首人身的神明,祂歡快地躍出水面落於一顆巨石之上,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肚皮。

  如游龍走蛇的雷電頓時在世界中引發出劇烈的爆炸淹沒一切,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響徹整座城市。

  不知過了多久,那幾乎要動搖靈魂的雷鳴聲終於停止了。

  領域內的人被庇佑於『綠海』之下看不見,但是領域外能看到這一奇觀的人,全都被狠狠地攝住了心神。

  爆炸帶來的灼目白光消散時,人們看到恢宏的霞光再次占據了天空。在領域徹底合攏前的那一瞬間,昂首的金龍暢游於天空之中。

  異國的神明們在今夜向世人展露出了神秘的一角,拯救了無數生靈。

  有一個名字將在今夜被無數人銘記。

  嬴霜葉。


第69章

  嬴霜葉是領域的主人, 即使沒有那超出常人的感知能力,她也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領域裡的變化。

  所以,當感覺到兩面宿儺的領域消失了的下一秒, 嬴霜葉也停下了攻擊。

  原本被開放式領域『伏魔御廚子』強行擴張的『再入娑婆』也在此時自行合攏封閉, 徹底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嬴霜葉跑到娑婆世界的海邊時, 看到從水底浮出來的大蟹推湧起高高的海浪。

  大蟹身上有兩個人, 一名身著青衣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另外一個則是身受重傷的粉發少年。

  確認少年身上沒有了不詳的黑紋後,嬴霜葉的心底松了口氣,然後迅速上前用反轉術式對他進行治療。

  旁邊的女醜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就收回目光繼續梳理自己的長發, 不再關注這邊。

  把人救回來之後, 嬴霜葉的領域也終於維持不住的破碎了, 回到了現實。

  看著仰面躺在地上的虎杖悠仁, 嬴霜葉想了想, 還是把劍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以悠仁的體質來說, 應該很快就會醒。雖然大概能夠確定沒有黑紋的時候就是悠仁本人,但還是穩妥一點吧。

  大約一兩分鐘的時間, 原本雙眸緊閉的少年就如嬴霜葉預料的那般醒過來了。

  脖頸上冰涼鋒利的觸感讓虎杖悠仁沒有亂動。

  他之前因為一次性被喂下太多的手指而失去了身體控制權, 但不代表他沒有兩面宿儺操控身體時的那段記憶。

  兩面宿儺和真人打架時波及了不少普通人, 還差點殺死許多來支援的同伴,如果不是前輩, 涉谷裡會有數不清的人死在領域中。所以這個時候, 被忌憚——

  「悠仁?」熟悉的女聲溫和又寬容, 還帶著一點的擔心。

  虎杖悠仁下意識「嗯」了一聲。

  「太好了。」得到回答的嬴霜葉全身放松下來, 手中的承影劍也隨著她的動作落到地上, 發出一聲「哐啷」的輕響。

  嬴霜葉放松得太快太輕易, 讓虎杖悠仁愣住了。

  他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前輩……」

  「嗯?」

  「你不擔心我會繼續失控嗎?」虎杖悠仁有些茫然地問。

  「嗯……」嬴霜葉想了想,「與其說擔心你會不會失控,不如說擔心你能不能回來吧。」

  說完,盤腿坐在地上的嬴霜葉朝虎杖悠仁笑起來:「雖然不知道兩面宿儺全盛時期怎麼樣,但是現在這個程度,我可以殺掉他的呀。」

  臉上的稚氣還未完全褪掉的男孩子,在一夜之間變得沉重了起來:「如果下次他再出來,請前輩不要猶豫地殺了我。」

  領域戰的最後,是虎杖悠仁的意識回來了才提前結束,然後因為嬴霜葉及時停下了攻擊,才沒讓他落到一個屍骨無存的地步。這一切虎杖悠仁都清楚,他知道嬴霜葉面對他時心軟了。

  嬴霜葉安靜地和目光堅定的少年對視了一會兒:「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也一定會拼盡全力阻止兩面宿儺殺人的。但是悠仁,這不是你的錯。」

  「我殺人了前輩……」腦海中閃過的那一張張充滿恐懼的臉,讓虎杖悠仁的聲音有些顫抖,「那麼多的人……」

  「那是兩面宿儺殺的。」

  虎杖悠仁搖頭,大聲地說:「這不是是否是兩面宿儺殺人的事情,我——」

  「悠仁。」表情始終平靜的嬴霜葉抬手壓住虎杖悠仁的腦袋,「我以前也遇到有無辜的人因我而死的事情,也主動殺過人。想聽聽老師當時是怎麼對我說的,還有我後來是怎麼想的嗎?」

  被壓得身體往前一傾的虎杖悠仁看著面前的人,下意識說:「五條老師嗎?」

  「是啊。」嬴

  霜葉用力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老師說『做出讓我單獨出任務這一決定的人是他,因為貪婪而不擇手段殺人的是詛咒師,這一切都和我沒關系』。雖然被這麼告訴了,但是心裡難免還是會想『要是我能再厲害一點是不是就能救下他們了』。」

  「悠仁大概也會這麼覺得吧。」

  「所以即使我和你說『今晚發生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你是為了救人才進入涉谷,才被那些作惡的人鑽了空子』。但你也肯定會想『如果自己能夠壓制住他,再早一點拿回控制權,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了』,對不對?」

  聽到嬴霜葉的話,虎杖悠仁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眼睛變得濕潤的男孩子看著面前一直包容著他的白發之人,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那前輩……是怎麼想通的呢?」

  嬴霜葉在短暫的沉默後,微微地笑了一下:「很簡單啊,我今晚做了什麼?」

  她連累過別人,也在種種原因之下殺過人,但是她也在今晚救下了許多的人。

  人不會一直被困在原地的,只要你想繼續往前走下去,就一定會好起來。

  嬴霜葉的話讓虎杖悠仁的眼睛陡然睜大,然後他聽到那溫柔的聲音又嘆息般地說。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悠仁。」

  嬴霜葉和虎杖悠仁找到七海建人他們時,發現他們的日下部篤也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刀。

  七海建人上前半步擋住了日下部篤也:「虎杖同學?」

  「是。」虎杖悠仁站住了腳,並沒有第一時間上前,「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七海先生。」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即使知道七海建人仍舊確認了一番,「虎杖同學,你現在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嗎?」

  虎杖悠仁看著身上滿是血跡的七海建人握緊了拳頭鄭重地點頭:「我可以!」

  日下部篤也還想說什麼,旁邊的高專生們就分別越過他朝歸來的兩人撲了過去。

  「歡迎回來!」

  「霜葉!」

  「啊,抱歉前輩,讓真人跑掉了!」

  嬴霜葉當時雖然讓式神去幫了野薔薇,可一看到她出現就深感不妙的真人第一時間分離出了分身,制造出混亂逃掉了。

  「沒關系。」嬴霜葉對真人不太在意,她看向被同期們好好拿在手上的獄門疆還有那顆腦子,「我們現在有更要的事情。」

  聽到嬴霜葉的話,大家紛紛看向被真希拿在手裡的獄門疆。

  「這個獄門疆要怎麼解開?」

  「這個腦子說需要開門的口令或者強制解除術式的咒具。」嬴霜葉看向旁邊的年長者們,「七海先生你們知道還有什麼相關的咒具嗎?黑繩和天逆鉾似乎都被老師破壞掉了,憂太那邊不知道有沒有找到。」

  聽到嬴霜葉的話,七海建人擰起眉頭:「其他的咒具我不清楚,但是天逆鉾……如果不確定五條先生是否破壞了這把咒具的話,你可以試著去問問家入小姐。」

  「欸?」

  「雖然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個可能太沒眼色了。」熊貓舉起爪子,讓人看到它手中的被五花大綁的腦子,「但這個東西太惡心了吧?是什麼啊霜葉?!」

  「鮭魚!」

  困住嬴霜葉的【帳】是二年級的學生解開的,嬴霜葉發現他們後,直接把獄門疆、腦子還有夏油傑的屍體一股腦的全丟了過去,然後就匆匆趕去救人了,一句解釋也沒有。

  「偷走了夏油傑屍體的詛咒師。」嬴霜葉說。

  聽到她的話,真希立即瞪大了眼睛:「還真是你從夏油傑腦袋裡挖出來的啊?!」

  熊貓:「噫~好可怕。」

  嬴霜葉:「……」

  涉谷【帳】外的醫療點,在天台上抽煙家入硝子看到被鵺馱上來的屍體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家入小姐。」

  家入硝子回過神,看向傷痕累累的學生們:「事情……解決了?」

  因為涉谷裡面還存在著大量咒靈和改造人,並且還有詛咒師在逃竄,還能夠繼續行動的人都留在了【帳】內,只有咒力幾乎耗空的嬴霜葉、狗卷棘、釘崎野薔薇還有伏黑惠他們先行出來了。

  「暫時,獄門疆拿到了。」嬴霜葉看著她補充說,「夏油傑被人偷了屍體,罪魁禍首是這個腦子。」

  雖然之前就有猜想涉谷裡的那個夏油傑可能是個冒牌貨,但是眼下得到確定答案後,家入硝子才真正地松了口氣。

  不然的話……那也太糟糕了。

  進入醫療點的帳篷後,嬴霜葉問:「家入小姐知道天逆鉾嗎?」

  「天逆鉾?」正在煙灰缸裡擰滅煙頭的家入硝子聽到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時,臉上露出一絲讓人無法細究到底是什麼的復雜神色,「是那個強制解除術式的特殊咒具吧?」

  「嗯,七海先生說您可能知道它的消息。」

  「這個東西我只知道它當年被五條帶去了國外。」

  「被五條老師特地帶去國外了的話……」釘崎野薔薇面露思索,「那很有可能是封印起來了吧?」

  伏黑惠贊同地說:「有道理,如果是破壞的話,沒必要這麼麻煩。」

  「但是就算還存在我們也找不到吧?連在哪個國家都不知道。」

  醫療室安靜了一瞬後,伏黑惠問:「前輩之前說憂太前輩那邊有沒有找到,是什麼意思?」

  「啊,今年五月的時候老師去國外找過我們,當時讓憂太去找黑繩了。」說著,嬴霜葉下意識在身上的口袋摸索起來,「這外面有信號吧?打個電話問問……」

  但是電話打過去後,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乙骨憂太並沒有找到另外的黑繩,但是他已經在機場候機,幾個小時後就會回到霓虹。

  同期回來的消息多少有點安慰到嬴霜葉,可沒想到,那稍微輕松了一瞬的心情,很快就跌落谷底。

  輔助監督的手機裡有許多未讀消息,下意識查看未讀郵件的嬴霜葉看到那最新的一封郵件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咒術總監部通告如下:

  一、確認嬴霜葉逃亡,其為詛咒師,對其宣告死刑。

  二、確認夏油傑存活的事情,對其再度宣告死刑。

  三、取消虎杖悠仁死刑緩刑。

  四、認定五條悟為涉谷事變的共同主犯,將其永遠驅逐出咒術界。

  五、認定夜蛾正道犯有教唆五條悟和夏油傑引發涉谷事變,並且包庇嬴霜葉的嫌疑。判處其死刑。】【1】

  嬴霜葉異樣的神色引來了同期和後輩們的注意。

  「前輩?」

  「大芥?」

  只有事先就知曉這封郵件的家入硝子說:「在你展開領域前一分鐘發出來的,應該有許多人不會相信。而且那些人知道這邊的消息後,一時間大概也不敢動校長。」

  聽到家入硝子的話,其余的高專生們意識到什麼,紛紛湊上前去查看。

  「……這些人都是傻*吧?!」釘崎野薔薇簡直不可思議,「我們在這裡辛苦救人,他們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瞬間被點燃怒火的釘崎野薔薇因為沒有等來贊同的聲音,下意識看向其他人:「喂?伏黑,你們倒是說點什麼啊?!」

  伏黑惠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冷靜地說:「五條老師被封印之後,那些和他關系緊張的高層肯定會一起聯合起來施壓。前輩之前被那麼多『證據』壓在高專,再加上

  涉谷裡各方傳出來的消息都是夏油傑……」

  乍一看起來,是很有理有據的東西……

  「但是……」釘崎野薔薇還是不能接受地說,「這也太快吧?!根本還沒調查就發出這樣的通告!」

  「現在這些不是重點。」伏黑惠說,「只要解放五條老師,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釘崎野薔薇緊緊地抿起唇:「那……現在還能回高專去問天元大人嗎?」

  「有點麻煩,只有天元大人才知道那扇正確通往忌庫的門。」

  說完後,伏黑惠才意識到嬴霜葉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想起前些天發生在高專的事情,伏黑惠有些擔心又遲疑地開口:「前輩?」

  「我有一個想法。」嬴霜葉輕聲說。

  嬴霜葉是想去把發出這份通告的人殺得一個不留的,但是她現在真的太累了。

  還有。

  這就是老師讓她忍耐的結果嗎?

  這些人……根本無可救藥啊。

  嬴霜葉的話讓醫療室裡的人下意識緊張起來。

  察覺到他們的心情,嬴霜葉抬起眼睛略帶安撫地微笑道:「別擔心,我現在沒力氣去殺他們。我說的是關於獄門疆封印的事情。」

  室內的氣氛放松下來,狗卷棘坐到嬴霜葉的身邊,安慰地拍拍她的腦袋。

  嬴霜葉先是朝狗卷棘笑了一下,然後抬手摸上自己的六眼:「我記得,野薔薇的術式,是能夠把兩個對像進行共鳴的吧?」

  釘崎野薔薇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說到這個,但下意識點頭:「是的,被共鳴聯系起來之後,會把受到的傷害原封不動地轉移。」

  「獲得的目標的肉體部分價值越高,術式的效果會越明顯?」

  「嗯。」

  「那眼睛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六眼。」

  「當然——等等?前輩你在說什麼?!」

  「我教你一個術式的用法吧。」嬴霜葉說,「試著把我和獄門疆聯系起來,然後將它的詛咒轉移。」

  釘崎野薔薇震驚地睜大眼睛:「這做不到的,先不說封印不是傷害,光憑獄門疆是特級咒物攻擊不會對它生效這一點,就無法建立聯系。」

  「所以我才說教你一個用法啊。」嬴霜葉笑起來,語氣很篤定地說,「野薔薇的術式可以觸及靈魂吧,所以真人對你那麼忌憚。試著擺脫草人,用咒力把獄門疆和我的六眼聯系起來。就像術式擴張那樣,把咒力和術式注入物品裡,衍生出新的術式。它們在概念上都屬於同一個人,應該可以轉移的。可以理解成在池塘的邊緣挖了一個新的角落,然後把裡面的魚全都趕到這個角落裡來。」

  「屬於同一個人……是什麼意思?」

  別說釘崎野薔薇了,醫療室裡所有人都聽暈了。除了事先知道一點的羂索,但他的震驚程度也不比其他人的茫然少。

  「你的那只六眼是五條悟的?!!」

  嬴霜葉沒有搭理羂索,而是對一臉懵逼的釘崎野薔薇繼續說:「反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先試試。」

  「哦……」釘崎野薔薇愣愣地點頭,然後她下意識舉起手中的錘子時突然驚醒,「但是我的術式發動時需要用釘子啊!」

  「那就釘進眼睛裡。」

  「前輩?!」

  「霜葉?!」

  「明太子!!」

  早就想好了一切的嬴霜葉有條不紊地說:「野薔薇你試著用咒力凝成釘子的形狀,實在困難的話,用普通的釘子也沒關系,家入小姐在這裡,我不會有事的。」

  伏黑惠想不通事情怎麼突然就轉變成這樣了:「前輩,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先試試——」

  「我真的太累了,惠。」

  短短的

  一句話,讓所有人再次沉默下來。

  隨後,嬴霜葉在這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輕聲說:「所以,還是盡快想辦法把老師放出來吧。」

  讓他自己看看這個世界。

  嬴霜葉幾乎是報復性地微笑起來。


第70章

  嬴霜葉教釘崎野薔薇的用法, 她雖然沒有完全弄懂,但是六眼或者說嬴霜葉和獄門疆之間的聯系的確是建立起來了,所以她們決定冒險試試。

  可是要把釘子釘入前輩眼睛裡這種事情, 野薔薇從來沒有做過, 所以羂索在醫療室裡發揮了他的作用。

  一顆接一顆的釘子被釘入大腦,那深淺不一扎在上面的模樣, 看起來像一個裁縫用的針插。

  但偏偏這樣了, 羂索還沒有死, 也死不了。

  因為那些釘入腦子的釘子不僅控制了力道, 還有反轉術式的治療進行輔助——

  家入硝子和釘崎野薔薇要確保嬴霜葉沒事。

  反復調整了手感後,釘崎野薔薇深吸一口氣地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嬴霜葉:「前輩……你確定嗎?」

  「我確定。」

  一切准備就緒後,嬴霜葉在干淨的病床上躺下來。天花板上並不刺眼的燈光映入眼睛後, 莫名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她因為【五條悟】來到這個世界總歸是要做點什麼的吧?或許就是這個呢?

  這還真是……

  讓人難過啊。

  但如果事情都到了這種地步,老師還留著他們的話……那就最好不要把她從獄門疆裡放出去了。

  獄門疆被放到了嬴霜葉的枕邊。

  釘崎野薔薇分別用咒力覆蓋了嬴霜葉的六眼和獄門疆後,慢慢地將二者聯系起來。

  隨後,覆蓋在六眼上的咒力慢慢升騰變形,凝成一個疑似釘子的形狀。

  嬴霜葉聽著後輩那尖銳的吸氣聲, 感覺到了她的緊張於是出言安慰。

  「別擔心,就算不成功我也不會有事,頂多是疼一會兒。」

  聞言,釘崎野薔薇慢慢吐出一口氣, 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爭取不讓前輩白疼這一下。」

  隨後,湛藍如天空一樣的眼瞳裡, 有陰影陡然放大。

  剎那間,像是有一萬根被烈火燒紅的毫針扎入了眼睛。嬴霜葉沒忍住尖叫, 劇烈的疼痛刺激著神經, 旋即遍布全身。

  在讓人眼前發黑的劇痛中, 嬴霜葉似乎看到了許多無法捉摸的東西像亂流一般從身邊閃過,也似乎聽到了冥冥之中似乎傳來一陣極為清脆的響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的碎掉了。

  當下意識蜷縮起身子的嬴霜葉從粗重的喘息中平復下來後,她抹掉糊在眼睫上的淚水和血,睜著那只金色的眼睛打量面前這個黑如淤泥一般的世界。

  「……果然成功了啊。」

  獄門疆裡物理的時間並不會流動。

  因為走神而被封印進來的五條悟確認了這一點之後,躺在一堆白骨上懶懶散散地把眼罩戴好。

  「還真讓霜葉說中這種『萬一』了啊。」想起還被關在封印室的女孩子,五條悟微微笑了一下,「出去以後會被教訓吧。」

  因為知道自己留了後手,因為知道嬴霜葉到底有多厲害,因為知道他進來前涉谷外面有無數正在待命的同伴,所以五條悟並沒有擔心會出什麼大亂子。

  所以當五條悟從小憩驚醒,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個世界正半坐在一張床上時,語氣輕快地抬手朝周圍的人打招呼。

  「喲,好久不見啊大家。」

  但是,不管是同期還學生,臉上都是一種震驚、沉重、荒謬等等一系列情緒糅雜在一起難以描述的復雜神情。

  在還沒弄懂周圍的人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緒的時候,憑借著六眼發現了那一點屬於嬴霜葉的殘穢的五條悟下意識地問了:「霜葉呢?」

  微妙的安靜後,伏黑惠指了一下五條悟身旁的獄門疆。

  「這裡面。」

  「?」

  「用釘崎的術式共鳴了前輩的那只六眼,將獄門疆的詛咒轉移到了前輩身上。」

  聽到學生的解釋,五條悟錯愕地張開唇,嘴唇翕張了一下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釘崎野薔薇也是五條悟的學生,他當然知道她的術式發動條件是什麼。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陡然陷入一種荒誕又無力的感覺中。

  臉上懵然無措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只剛剛還在撒歡的大貓,突然就被人劈頭蓋臉的潑下了一盆冰水,完全反應不及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著難以置信到人都懵了的同期,家入硝子無力地嘆了口氣,然後對他說:「她做到了。」

  對於高專生們來說,他們以為家入硝子是在說成功轉移詛咒這件事情,但五條悟明白家入硝子還有另一層意思。

  他曾經和硝子說過,霜葉想要保護他。

  所以硝子說『她做到了』。

  她保護了這個世界上被稱為最強的人。

  「嬴霜葉的那只六眼是你的?!為什麼?!這不可能!」

  他辛辛苦苦做了那麼多的准備,用掉了無數棋子才順利封印的人,竟然就這麼輕易地被人換了出來?!!!

  羂索不能接受這件事情!!

  如果是同化開始了,五條悟就算出來了也改變不了太多的事情,但絕不能是現在!

  醫療室裡陡然想響起的聲音讓五條悟回神。

  「是你啊。」臉上情緒全部褪去的五條悟從床上下去時,把獄門疆放進了口袋,「給你一個機會把解開封印的方法說出來。」

  對,還沒結束,五條悟很在意嬴霜葉!只要現在不死,他就能再找機會!

  「要救嬴霜葉可以,你放我——」羂索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咒力碾成了碎渣。

  「廢話這麼多,那就不要說了。」語氣冷淡的五條悟說完就要離開醫療點,但是被家入硝子攔住了。

  「你去哪?」

  「天逆鉾被我封印起來了。」五條悟語速很快地說,「那個東西可以打開這玩意。」

  「現在不是去拿天逆鉾的時候!」

  五條悟看著攔在面前的同期,縛著黑色眼罩的臉上像是雕塑般沒有一絲情緒,讓他看起來有些可怕:「硝子——」

  「這是霜葉的意思!」不受他氣勢影響的家入硝子飛快地說,「霜葉把你換出來就是為了解決外面的事情!封印可以之後在說。」

  「外面不是——」

  伏黑惠在這時把手機裡的那則通告舉到了五條悟面前:「前輩說她太累了,老師自己解決吧。」

  那一瞬間,醫療室裡的人仿佛看到一頭無與倫比的凶獸睜開了眼睛。

  涉谷的【帳】中沒有信號,所以不止咒術師們的情報延遲,那些詛咒和詛咒師們也一樣。

  因此,當大街上那些詛咒和改造人像一串被點燃的鞭炮似的接連爆炸時,很多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當那肉體炸開的聲音逐漸遠去時,人們才透過那傳來的咒力感意識到什麼。

  「五條悟……?」

  「是五條先生?」

  「五條老師!」

  「霜葉他們把悟解放出來了!」

  驚喜的聲音逐漸彙聚成起伏的海潮,傳遍涉谷內外。

  【帳】中的咒術師們都很驚喜,甚至因為五條悟出現了,變得氣勢大漲。但是【帳】外的人就很復雜了。

  五條悟被解封的消息被一層層傳遞到咒術界的高層時,中立的術師們松了口氣,五條一系的振作起來,只有總監部和那些與羂索合作的人,紛紛陷入了極度驚恐之中。

  黑暗的會議室裡,因為沒有了特意引導的人,頓時你來我往地爭吵了起來。

  「不是說五條悟被封印後絕對萬無一失嗎?!」

  「這才不到兩小時!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封印?!」

  「完了,這回全完了……」

  「慌什麼!我們不過是根據現有證據做出的判斷而已!他五條悟難道還想把我們全殺了嗎?!」

  「他或許不會,但別忘了還有嬴霜葉!她要殺人除了五條悟沒人攔得住!」

  「之前在涉谷出現的領域都看見了吧?她牽制住了兩面宿儺,救了那麼多人,誰還會相信她是詛咒師?!」

  「我當時就說不要再針對嬴霜葉,讓她走就是了——」

  「現在馬後炮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別吵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平息這件事!」

  「……」

  「我們這麼多人……五條悟不可能放任嬴霜葉殺光總監部……吧?」

  「你的意思是,推幾個人出去送死?那麼在座的各位誰這麼慷慨呢?」

  這番話之後,會議室裡很微妙的安靜了下來,然後那些亮起的障子門一個接一個消失。

  他們並沒有逃跑,也知道逃跑或許沒有用。因為一旦逃跑,他們就注定只能像過街老鼠一樣活在陰影裡,失去了權利地位還有金錢,這還不如死了呢。

  因此,這些相熟了幾十年的人們,在短暫的思索後紛紛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為了我能活下去,就委屈老伙計們了。

  花了點時間把涉谷裡上下收拾了一番後,正打算找高層那些爛橘子算賬的五條悟,在一離開【帳】的範圍便聽到手機傳來一陣鈴響。

  粗略的掃了一眼,發現全是一些言辭懇切的請求會面的郵件後,原本面無表情的人忽然低笑了一聲,把手機放回口袋。

  「來的好啊,也省了我一個個去找你們。」

  柳生總監就住在東京,當他那封發出去的郵件終於得到回信,並且對方給了一個見面地點時,柳生心裡懸著的大石頭放下了一半。

  以五條悟的性格來說,他還願意搭理,就代表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那這樣的話……他一定要好好地抓住這個機會!

  見面的地點就在涉谷的一家快餐店內。

  這家快餐店因為離【帳】不遠,所以在事件發生時就被疏散了店員和顧客。此時,有些凌亂的店裡除了那名鞋跟搭在椅子上,靠坐在沙發裡擺弄著手機的白發男人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柳生總監對於五條悟把見面地點放在這裡是有點不滿的,因為這不符合他們的身份,但是現在柳生總監也不敢說什麼。

  「現在沒那麼多時間去找你們,所以放在這裡不介意吧。」

  雖然是問句,但那似乎含笑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發問或者覺得抱歉的意思。

  「當然不介意,五條先生要處理這麼多事情,還能抽出時間見我……」柳生這個時候意識到了什麼,聲音頓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說,「已經十分榮幸了。」

  「喲,一個晚上不見,這麼客氣了啊。」

  聽到五條悟那明明白白的嘲諷語氣,柳生表情不變地走過去,找了一張還算干淨的位置坐下。

  「五條先生為涉谷事變做出了這麼大貢獻,自然是值得人人尊敬的。」

  五條悟似乎笑了一下,然後低頭繼續看手機,不再搭理他。

  室內頓時只剩下了敲擊手機屏幕的聲音,柳生在這安靜的環境中快速把腦海中的東西梳理了一遍後,把手中的那個文件袋推到了五條悟面前的桌上。

  「這次來,是想——」

  「不急,等你們都到了再說。」

  五條悟看起

  來仍舊是平常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但不知為何柳生覺得心裡有些慌。

  隨後沒多久,快餐店內又陸續進來兩個人。

  大家相互看到後,先是一愣,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別開目光,各自坐開。

  過了一會兒沒人進來後,五條悟終於收起手裡的手機,看向快餐店內的人。

  「有些人還真是謹慎啊。」

  那名年輕人努力維持住臉上的鎮定:「父親身體有些不適,但又想與五條先生見面,所以就托付了我來。」

  五條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看起來似乎不介意:「那你們自己說吧。」

  「這……」

  快餐店裡其他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是帶了一些人的把柄來的,想用此來和五條悟交換,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出去。畢竟他們都知道五條悟一直想殺他們,但是沒有足夠合理的證據。

  可是涉谷的這件事後,他們不得不出此下策。之後再收斂一些,應當是可以保持現狀不變的。

  「不知道要怎麼說是吧?」笑眯眯的五條悟很熱心地提議,「那就從你們怎麼誣蔑霜葉開始說好了。」

  說到誣蔑嬴霜葉的事情,在場的三人紛紛遲疑起來。

  這件事他們知道的還真不多……

  但是很快有人做出決斷,反正先把鍋甩給別人就對了。

  「我只知道當時有人篤定地說嬴霜葉殺了人,並且有無法反駁的確鑿證據,但是其他——對了,吉本之前主張把這件事鬧大,就是為了逼嬴霜葉從高專叛逃,所以具體到底是什麼,只有吉本他們知道!」

  「對!這個我也知道!當時保留百鬼夜行那段畫面,也是為了有這麼一天。」

  見有兩人已經快自己一步,那名代替父親來的年輕人一咬牙:「我父親當時是反對針對嬴霜葉的,但是米津總監說她不能和五條先生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吉本已經被嬴霜葉殺死了,但是米津還沒有,活人的把柄可比死人的有價值多了。

  那兩名年長的總監雖然在心裡暗罵小孩子不懂事,但口中也快速補充其他的事情。

  「你被封印的消息傳出來後,永谷和阪野都安排了人去高專殺被關在封印室的嬴霜葉。後來知道嬴霜葉逃掉了之後,擔心她會來報仇,於是聯合了其他人想要先下手為強!」

  「這……不是被封印後才安排的人,事先就安排好了,只等你被封印完成!」

  這句話說完,快餐店裡相互攻擊其他人的人都愣了一下。

  還有這種事情?!!

  那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這個我也是偶然得知的……總監部裡也不是那麼融洽,有些人和那名被通緝的詛咒師是有合作的,但具體要做什麼我之前也不知道。直到涉谷事變發生……」

  說完,那人又有些急切地看向五條悟:「我一開始也不是故意要參與這些事的,可是人在總監部裡……如果不同意的話,被針對或者陷害的人就是我自己,我也是為了自保,您能理解的吧五條先生?!」

  「是、沒錯!我父親也是這個意思!」

  「我們這次約五條先生見面,就是想解釋那則通告的事情!因為您被封印了,嬴霜葉又跑了,那些人為了防止被報復,只能讓她變成詛咒師宣告死刑。」

  一群人迫不及待地說著,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把自己洗成清白無辜,被迫害的可憐人。

  但是,他們說了半天,突然看到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唇畔失去笑意的人,一臉厭煩地收起手機站起身來。

  「總監部偽造證據誣蔑並且意圖殺害未成年咒術師、知情不報引發涉谷事變導致上萬人死亡、為了自己的利益聯手打壓其他咒術師,讓他們對你們言聽計從,動搖咒術界的秩序。

  這三點,足夠宣判你們死刑了吧?」

  五條悟冷淡的聲音讓三人心慌不已。

  「等、等等?五條——」

  「好了,聽證會結束,任命五條悟負責執行死刑。」

  帶著電流的「噗嗤」聲,從廣播裡傳出,傳進了無數咒術師的耳中。

  在收到那些郵件時,五條悟就想好了打算。

  他是想把那些人全部殺掉的,這個時候他不在意殺光那些人之後其他人會不會有什麼異議,而且也不會有什麼人有異議。

  但是,與其殺掉他們之後再找證據,不如讓他們自己說出來。

  於是,有幾名在涉谷外圍待命的輔助監督被抓了壯丁,在快餐店裡放了收音的設備,並將快餐店裡的視頻接入了咒術界的內部通訊。

  一場沒有通知當事人的聽證會,在無聲無息間拉開了帷幕。而那些來赴約的人也因為五條悟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壓根就沒懷疑過他會在背地裡做什麼手腳。

  位於高專會議室的夜蛾正道神情嚴肅地看向參與這場臨時會議的其他人。

  「總監部監守自盜、顛倒黑白,我提議此刻起罷免總監部所有權力,緝拿所有相關人員。」

  會議廳裡安靜了一瞬,隨後陸續有人舉手表決。

  「我贊成。」

  「聯盟贊成。」

  「京都高專贊成。」

  「加茂家贊成。」

  「禪院贊成。」


第71章

  咒術界自上而下的大清洗開始了。

  乙骨憂太抵達涉谷的時候, 五條悟帶著獄門疆離開了東京。

  因為知道嬴霜葉眼睛上有傷,又不清楚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態,五條悟拿到天逆鉾後並沒有直接把獄門疆打開, 而是帶回了高專。

  醫療室內, 剛剛處理完高專內所有重傷人員的家入硝子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個獨自坐在沙發裡的人。

  她合上門走過去,看到多年前曾經見過一面的天逆鉾被隨意地丟在茶幾上,而那個彎腰坐在沙發裡的白發男人,正盯著手中慢慢轉動的獄門疆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家入硝子覺得她大概能猜到一點五條悟在想什麼。

  「是不敢面對霜葉嗎?」

  不僅僅是因為霜葉為了救他出來,用自己的眼睛做代價。

  也是因為, 如果不是謹慎的留了後手, 讓封印室那邊及時放掉了霜葉,這場災難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子沒人能夠預料。

  更因為, 感情。

  「有一點。」五條悟說,「霜葉很失望吧, 自大的老師。」

  霜葉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點什麼但又不確定, 所以才有那莫名其妙的祭拜、提到了可以破開他術式的咒具讓他認真一點,還有高層那些事情。

  說完, 五條悟吐出口氣, 然後拿起桌上的天逆鉾:「還需要准備什麼嗎?」

  「不用。」

  可以強制解除一切術式的天逆鉾碰到了獄門疆上。

  四四方方的特級咒物頓時像個被分解拆開的盒子一樣, 往六個方向打開, 被封印在特殊空間裡的女孩子顯現出來,然後被人接到了懷中。

  在反轉術式的生效下, 那從眼皮下流出來的血止住了,眼球也恢復正常輪廓。

  家入硝子翻開嬴霜葉的眼皮檢查了一下:「看起來似乎沒事, 但到底怎麼樣要等霜葉醒來才知道。」

  沒有第一時間等到回答的家入硝子下意識偏頭看了一眼, 才發現身邊的人緊繃得厲害, 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得很清楚, 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從獄門疆裡放出來的人,不管外面的時間過了多久,狀態都會保持在被封印的那一瞬間。所以理論上來說,嬴霜葉應該是醒著的,但是她現在卻失去了意識。

  只能看到疼痛帶來的冷汗將女孩子的額發黏在了皮膚上,淚水汗水和血水混雜在一起打濕了眼睫,順著緊閉的眼角蜿蜒出觸目驚心的痕跡。

  五條悟的拇指撫過嬴霜葉的眼角,拭去那血淚一般的痕跡,然後用力地將昏睡過去她攏進懷裡,幾乎是用氣音在說。

  「知道了。」

  家入硝子看了五條悟半晌,最後什麼都沒說的收回目光去給嬴霜葉拿病號服。

  入目是干淨的白色和溫暖的光線。

  嬴霜葉才從床上爬起來坐好,就聽到了開門聲。

  她下意識地順著聲音轉頭,看到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白發男人從外面走進來。

  「醒來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對方詢問的聲音很溫和,但是嬴霜葉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一陣心慌,或者也不能說是心慌,就是一種很難受的感覺。

  出於身體的反饋,她在對方動作很自然地在床邊坐下時,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點。

  五條悟的動作瞬間頓住了,隨即,他看到面前的女孩子用那雙干淨純粹的異色瞳遲疑地望著他,一臉茫然地發問:「你……是誰?」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的呼吸都滯住了。他重新再說話時,一向輕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穩:「霜葉?」

  「霜……葉?」

  「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

  字嗎?」

  「不記得。」

  「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嗯,但是有時候看到或者聽到一些東西會隱約知道是什麼意思。」

  「比如?」

  「知道自己在病房裡。」

  「這樣啊,那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嗎,比如說頭疼或者眼睛疼?」

  「沒有。」

  簡單地詢問過後,家入硝子抬手摸摸女孩子的頭發,柔聲安慰:「別擔心,之前就檢查過你的身體並沒有發現異常,可能和你的能力有關,我們先觀察幾天看看。」

  「我的……能力?」嬴霜葉疑惑地問。

  「是的,霜葉以前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歷,不過那次是眼睛無故失明,過了一段時間就自行恢復了。」

  「這樣啊。」嬴霜葉點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面前乖巧的女孩子,家入硝子無聲嘆息了一下,然後委婉地問:「霜葉剛剛醒來時看到的人是你的老師,我聽說……你好像嚇到了,是嗎?」

  聽到家入硝子的話,嬴霜葉臉上露出一點遲疑又為難的表情:「不是嚇到了,就是覺得……嗯……」

  見女孩子在努力思索著回答,家入硝子很貼心地舉例:「難過?生氣?抗拒?」

  嬴霜葉仔細想了想之後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沒關系。」說完,家入硝子又試探地提議,「那,我讓他不要隨便來你面前晃?」

  家入硝子看到她的話說完後,女孩子有些明顯的意動,但又很猶豫地問:「這樣沒關系嗎?」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隱約傳來一聲物品開裂的聲音,引得嬴霜葉轉頭往那邊看過去。

  而家入硝子則是淡定地回答她:「沒關系的,不用在意。」

  家入硝子關上病房的門後,一抬頭就看到緊繃著下頜站在面前的同期。

  「硝子?!」

  「干什麼。」家入硝子雙手插兜地往前走,「不是你自己讓我幫你問問的嗎?」

  五條悟跟上去:「那我也沒讓你直接替我做這個決定吧?!」

  「這只是我從一個醫生的角度考慮的建議,為了患者病情著想,必須減少那些有可能刺激到她的事情。」

  「你——」

  「五條,你必須要明白一件事情。失憶,也許不僅僅是霜葉體質特殊的關系,也可能是一種應激時的保護。」已經遠離病房範圍的家入硝子停下腳步,抬起眼睛看著身邊的人,「她覺得難以接受,所以就忘掉了。」

  是難以接受這個世界?還是難以接受某件事或者某個人?

  家入硝子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現在難以接受的人可能不止霜葉,還有五條。

  「明天讓有空的學生輪流來看看霜葉吧,看看她是不是只拒絕你一個人。」

  家入硝子的話讓五條悟深呼吸了一下:「如果是呢?」

  「那恭喜你,被喜歡的女孩子討厭了。」

  「……」

  「沒反駁啊。」家入硝子插在口袋裡的手摸索了一下,有點想抽煙,但又忍耐下來。

  「有什麼好反駁的。」五條悟長長地出了口氣,看著白天抹過血跡的手指,「原本打算等霜葉畢業時再說的。」

  「真沒看出來你還挺有道德感的。」

  「……也沒有,主要是霜葉自己還沒弄懂。」

  「等一下?」家入硝子詫異地抬頭,「你做什麼了?」

  「你為什麼一副想報警的樣子啊?!」

  「這聽起來就是一件很想讓人報警的事情吧。」家入硝子深吸了口氣,「你確定霜葉的感情嗎?喜歡也分很多種吧,不是因為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所

  以感情上非常依賴你嗎?雛鳥情節總知道吧?」

  這幾乎就是他們之前聊起這個時,五條悟的原話。

  「是,那時候是這樣覺得的——可是我還沒有自戀到這一步啊!」五條悟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五條悟見過很多喜歡他的人,不管是外表的一時迷戀,還是因為實力上崇拜的喜歡,又或者被他搭救過的傾慕。

  那些神態都和霜葉不一樣,或者說,都在霜葉那裡能夠感受得到。

  只是,沒有了全部記憶之後,那雙眼睛看向他時不再赤誠而熱烈。

  ……

  是他自己造成的。

  家入硝子不是當事人,她看著面露懊惱和煩躁的同期,也很難對他喜歡上一個幾乎比自己小十歲的女孩子發表什麼意見。

  最終,捻了捻手指的家入硝子說:「你別亂來。」

  「硝子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

  「會害怕我嗎?」

  「不會啊,很可愛。」

  「唔,那要摸摸頭嗎?」

  「欸?可以嗎!」

  「可以。」

  熊貓抬起爪子揉了揉同期的腦袋。

  「海帶!」

  「海帶?」

  「金槍魚蛋黃醬!」

  「嗯……雖然聽不懂什麼意思,但是好像有點餓了。」

  交流失敗的狗卷棘,帶著什麼都不懂的同期去自動販賣機買她愛喝的牛奶了。

  「轟!」

  「砰!」

  「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反應也太快了吧?!」

  「啊,家入小姐說我只是失憶,不是智障。」

  「嘖,條件反射真是可怕。」

  「我覺得真希你的表情可能更可怕一點。」

  「哈?!算了。」從地上爬起來的真希拍拍身上的灰,「聽說你被那個愛捉弄人的白痴嚇到了?」

  嬴霜葉有些疑惑:「那個……白痴?」

  「哦,就是那個戴眼罩的混蛋前班主任。」

  嬴霜葉恍然大悟:「是班主任啊……」

  「知道班主任是什麼意思?」

  「感覺聽起來就是一個很可怕的詞語呢。」嬴霜葉語氣誠懇地說。

  雖然很無語,但真希還是沒忍住欣慰地拍拍嬴霜葉的肩膀。

  那個家伙也有今天!

  「這是裡香,會害怕嗎?」

  「不會,很酷的欸。」

  「要和裡香一起玩嗎?」

  「嗯?怎麼玩?」

  「大逃殺的游戲。」乙骨憂太對著失憶的同期笑容開朗地說,「以前的時候,大家最喜歡和裡香做的事情。」

  見面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嬴霜葉看著面前擰著眉毛盯了她半晌的老爺爺,然後沒忍住旁邊的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您二位……也是我的熟人嗎?」

  蓋雲看著有些慌亂又尷尬的女孩,沒忍住笑了一下:「是的,我們是霜葉你的師父,也是故國的人。」

  「故國?」

  「就是同一個國家。這次來,是想來接你回去的。」

  聽到蓋雲的話,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疑惑地問:「接我回去?」

  「是啊。」盯了嬴霜葉半天的張清儀終於換了個姿勢有些不滿地說,「如果沒出事的話,你的身份證這會兒都辦好了。」

  「是這樣的。」蓋雲仔細地給失去記憶的女孩子解釋說,「在你失憶前,我們敲定了你歸籍的流程,但是沒想到中途出

  事耽誤了。不過我們也不瞞你,當時出事後我們提出要見你,可是被你拒絕了。」

  從嬴霜葉出事到涉谷事變,中間相隔的時間太短了,種花家才介入調查流程就出事了。以至於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卡得不上不下的,只好暫時聽取高專這邊的建議,等嬴霜葉咒力全部恢復時能不能找回記憶再做決定。

  「這樣啊。」嬴霜葉想了一下問,「那我是什麼原因拒絕的?」

  「不知道。」

  「哦。」

  見嬴霜葉露出思索的樣子,張清儀說:「小葉子,不是老頭子趁你失憶嚇唬你,這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會受傷失憶,全都拜他們所賜。再說你當時也說了,等這裡的事情做完就回去。」

  「啊……」

  「老張的話有些急,但你不要有心理壓力。」蓋雲安撫她,「最近一段時間我們都會在東京,霜葉可以好好考慮。而且種花到霓虹很方便,你舍不得這裡的老師和同學,也可以隨時回來看他們。」

  嬴霜葉慢慢點頭:「我會認真考慮的。」

  和嬴霜葉關系好的人幾乎全都來和她見了一面。

  但是她對所有人都表現得很平靜,即使面對身形怪異的【裡香】都沒有露出閃躲害怕的意思。

  所以——

  熊貓:「你被區別對待了啊,悟。」

  真希學著嬴霜葉的語氣:「『班主任聽起來就是一個很可怕的詞語呢』」

  狗卷棘:「腌魚子。」

  乙骨憂太疑惑地問:「五條老師是對霜葉同學做了什麼嗎?」

  「大概是濾鏡褪去後,平常積累的惡劣就壓不住了吧。」真希很無情地捅刀。

  五條悟看著面前的學生們深吸了口氣,然後抬手趕人:「去去去,都干活去。」

  把學生們都趕走後,五條悟走到了張清儀和蓋雲同嬴霜葉見面的小花園外。

  看著似乎相談甚歡的三人,五條悟插在口袋裡的手慢慢攥緊。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霜葉會選擇離開,但是現在……

  在和人聊天的女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偏了下頭朝這邊投來了目光。看到是他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隨後收回目光不再關注。

  她要走的話,自己留不住。


第72章

  嬴霜葉被誣蔑的事情雖然不是五條悟的錯, 但因為後來發生的事情,五條悟還是被張清儀遷怒了。

  不過顧及著嬴霜葉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張清儀也沒說什麼, 只是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張清儀和蓋雲走後,這個位於醫療室後方的小花園安靜了下來。

  五條悟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來, 語氣自然地問:「霜葉看到我還是會緊張嗎?」

  聽到如此直白地問話,嬴霜葉有些訕訕地笑了一下。

  「我聽真希說,五條老師以前是我的班主任, 所以……可能因為這個關系多少會有一點?」

  「為什麼?」

  「就是潛意識這麼覺得的吧, 學生和班主任什麼的。」

  「比起另外的, 我倒希望是這個原因啊……」

  說這句話時五條悟的聲音很輕, 嬴霜葉一時沒聽明白。

  「您說什麼?」

  「沒什麼。」五條悟看向身邊保持了一個空位的女孩子, 「霜葉要是無聊的話, 可以叫你的式神出來陪你玩。」

  「我的式神?」

  「是啊,霜葉是式神使, 用術式可以召喚很多式神。」五條悟伸直腿,懶洋洋地搭在一起,「你有一只很喜歡的貓, 應該能陪你打發點時間。雖然記憶沒了,但是生得術式是刻在身體裡的, 仔細想想的話應該可以用出來。」

  「是嗎?」聽完五條悟的話,嬴霜葉斂眉想了一會兒,隨後一本厚重的黑書在她面前浮現。

  憑空出現的東西讓嬴霜葉覺得有點驚奇,她把書拿到手裡後, 仔細地翻看著裡面的東西。

  背脊靠在長椅上的五條悟則是安靜地看著女孩子興致勃勃的側臉,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 嬴霜葉像是發現了什麼, 把翻開的書舉起來給五條悟看:「五條老師說的貓,是這個嗎?」

  「是啊。」

  「白色的?」

  「藍眼睛。」

  但是得到回答的女孩子看看手中的書,又看了看五條悟,臉上露出一點好奇又糾結的神態。

  「怎麼了?」五條悟問。

  「五條老師為什麼戴著眼罩也能看見具體的東西啊?」

  「這個啊……」嬴霜葉的用詞有一點點奇怪但是五條悟沒在意,他用手指勾了勾眼罩的布料,語氣正經地說,「其實這個眼罩是一個很高科技的東西,能夠透視的。」

  聞言,嬴霜葉盯著五條悟臉上那黑漆漆的布料看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是這樣嗎?」

  「要試試看嗎?」

  嬴霜葉雖然很好奇是不是真的,但是對她來說,戴別人眼罩這件事情太超過界限了,於是有些遺憾地搖頭:「不了,謝謝。」

  疏離的稱呼和態度,不再全然的信任。雖然早有心理准備,但直面這種落差時,還是讓五條悟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可不管他心裡現在怎麼想,表面上仍舊是那副輕松隨意的模樣。

  「不把貓叫出來看看嗎?」

  話題又回到了貓上。

  嬴霜葉隱約覺得哪裡有點奇怪,只是她現在對式神很好奇,於是順著五條悟的目的把書中那只栩栩如生的貓咪召喚了出來。

  皮毛雪白的貓咪一出來就翹著兩根大尾巴開開心心地往嬴霜葉懷裡蹭,「喵喵」的叫聲甜蜜又親昵。

  毛茸茸的可愛生物一下子就俘獲了女孩子的心。

  嬴霜葉抱住抬起腦袋來蹭自己的貓咪,用雙手壓了壓貓咪尖尖的耳朵,看它從指腹下回彈出去然後又壓住,高興地玩了一會兒。

  「我說得沒錯吧。」

  聽到五條悟的聲音,嬴霜葉下意識地偏頭朝他笑了一下:「嗯!」

  但是出聲的五條悟,引來的不止嬴霜葉的注意,還有悟喵的。

  悟喵可沒忘記之前是被怎麼欺負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於是又撲過去撓五條悟。

  原本還在撒嬌的貓咪突然一下就懷裡蹦出去了,沒有記憶的嬴霜葉沒想到會發生這出,眼睜睜地看著悟喵被眼疾手快的五條悟伸手一抓就拎住了後頸皮,四肢在空氣中胡亂蹬著。

  「喵!」

  五條悟注意到嬴霜葉那目瞪口呆的神情後,頓時一改姿勢,強硬地把掙扎的悟喵夾進了臂彎裡,用另一只手按住悟喵的腦袋用力地揉了揉,語氣絲毫不慌地說:「這是我們打招呼的方式。」

  回應五條悟的是悟喵鋒利的牙口,只是咬空了。

  嬴霜葉:……

  不管怎麼看都是很不靠譜的樣子。所以,她會抗拒五條老師真的很正常吧?

  這一回,嬴霜葉順利的把悟喵從五條悟的魔爪中解救了出來。

  一被主人接到手裡,悟喵就趾高氣揚地用尾巴甩了五條悟一下,絲毫不記得上次這樣干的時候被揪了尾巴毛的事情。

  不過眼下情況不同。面對沒有記憶的嬴霜葉,五條悟『忍氣吞聲』的被悟喵甩了一下,然後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委屈的感覺來。

  就連頭上那因為眼罩而豎起來的白發,看起來都有點被欺負了之後沒精打采的樣子。

  嬴霜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一個身量高大的成年男性身上,得出『他受了委屈在朝自己撒嬌』如此詭異的想法。

  她摸著悟喵油光水滑的毛,心想:就算是式神,但是貓咪的尾巴甩一下應該不疼的。

  於是,遲疑了一會兒的女孩子決定無視那些『錯覺』,抱著貓咪開溜:「謝謝五條老師的提議,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五條老師再見!」

  「……」五條悟,「再見。」

  抱著貓離開了五條悟的視野後,腳步微緩的嬴霜葉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低頭用手指點點貓咪濕潤的鼻頭:「不可以調皮,也不能咬人。」

  悟喵仰起臉,眨了眨那雙湛藍的眼睛:「喵~」

  撒嬌一般的叫聲配合著蓬松又雪白的皮毛,像一顆棉花糖。

  被可愛到的嬴霜葉沒忍住笑起來,然後低頭用力地在它腦門上親了一口。

  「好吧,下不為例。」

  「喵~~」

  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嬴霜葉正好碰到了去校長室那邊彙報完任務情況,准備再次出門的同學們。

  「霜葉你抱的什麼?」

  「……貓?」

  二年級的學生們把嬴霜葉團團圍住了。

  「這只貓……」

  「生筋子。」

  熊貓伸出兩根爪子,一左一右地擋住了悟喵的眼睛:「果然很眼熟啊!」

  「欸?」不明所以的嬴霜葉有些疑惑地說,「你們沒見過嗎?」

  五條老師都知道的貓,但是同學們不知道嗎?

  嬴霜葉的話說完,真希的臉上露出很奇怪的神色:「見過……」

  「這是霜葉同學的式神吧。」乙骨憂太說。

  「嗯。」

  「你什麼時候畫了這樣一只貓了?」

  「不記得了,但是五條老師說我很喜歡這只貓,提議我無聊的時候可以叫它出來玩。」

  二年級的學生們:……

  「我記得霜葉的式神都是有名字的。」熊貓看著面前什麼都不記得了,而顯得像一只掉進狼堆裡的小白兔的同期,語氣深刻地問,「這只貓叫什麼?」

  「悟喵。」嬴霜葉下意識說。

  「什麼?」

  「聽不懂,是中文嗎?」

  「嗯,日語的意思是——」欲要給同學們解釋的嬴霜葉想起『悟喵』的日語發音後,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真希看著同期的嘴就像離了水的魚兒似的,翕張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不由得越發疑惑——

  不會真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就在這時,震驚到幾乎腦子發暈的嬴霜葉看著同學那探究和八卦的眼神一個激靈,一個詞語脫口而出:「咪咪!它叫咪咪!」

  「咪咪啊。」

  「真是個好名字呢。」

  「喵~」

  「很可愛啊,所以巧合而已吧?」

  嬴霜葉看著逗貓的同學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也沒敢問他們什麼巧合。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真希說的『愛捉弄人的混蛋班主任』,一點都沒錯呢!

  獨自回到宿舍後,嬴霜葉舉起手中的悟喵和它對視:「一只貓和自己的老師同名,還是自己的式神……五條老師一定是故意這麼做的吧?讓失憶的學生直面她以前的惡作劇什麼的……」

  越想越尷尬的嬴霜葉已經感覺自己的腳趾在摳地了,然後干脆眼不見為淨地把悟喵收了起來,拖著步子走到床邊撲到枕頭上。

  在枕頭裡埋了幾秒後,直挺挺躺屍的女孩子突然抽風一樣的,手腳並用地捶床撲騰了幾下。

  真希他們之前很顯然不知道悟喵的!現在不用恢復記憶都感覺到社死了!!!

  「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啊?!!」

  為了防止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鬧出什麼讓自己窒息的事情,嬴霜葉唰地一下從床上爬起來,召喚出自己的《山海經》仔細檢查裡面還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式神。

  這一翻,還真讓嬴霜葉翻到了。

  她看著書中最後那一個還沒有寫字的人形式神,遲疑了一下,打算把他叫出來看看。

  柔和的光芒散去後,一名頭戴烏紗翼善冠,面覆銀色面具,身著飛魚服,腰間挎著一把長刀的白發之人出現在床邊。

  「哇哦……自己的審美真是不錯啊!」

  雖然還沒看到臉,但是式神的氣場就已經足夠帥氣。

  跪坐在床上的嬴霜葉因為出乎意料的式神而忘記了之前的事情,興致勃勃地直起身伸手去摘式神的面具:「這個東西應該能摘吧?讓我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身姿挺拔如松的式神因為她的動作配合地彎下腰來,原本落在肩上的白色長發跌落下來,帶起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流。

  雖然知道是自己畫的式神,但是明顯的男性形像還是讓嬴霜葉因為式神靠過來的舉動有些心跳加速。

  嬴霜葉抿起唇,指尖在面具的邊緣摸索了一下後,順利地把它摘了下來。

  旋即,瑰麗的異色瞳陡然睜大,手中的面具「啪嗒」地掉到床沿,然後落到地上。

  從面容上來看,這是一名少年。

  好看的五官挑不出一絲瑕疵,特別是那雙眼睛。

  霜白的眼睫纖長如鶴羽,那雙湛藍的眼眸就像是外面那漂浮著流雲的天空,無邊無際又高不可攀。

  嬴霜葉完全移不開眼睛,甚至感覺心中有什麼地方驀然被牽動了一下。

  像是有一枚還未完全熟透的果實在心中流出了汁液,縱然有些酸澀,但又混雜著讓人歡喜甜意。

  過了一會兒,等嬴霜葉從那種猝不及防的美貌攻擊中回過神來後。她先是抬手摸摸自己的左眼,然後又順手捋過耳畔的一縷頭發和少年的進行對比。

  「……我這麼自戀的嗎?」


第73章

  因為無意中知道自己的貓咪式神和前班主任同名, 接下幾天嬴霜葉都躲著五條悟走。

  對此,不敢強行堵住她,怕萬一招來更多不滿的五條悟只能采取一些迂回戰術, 比如偶遇,在各種地方偶遇。

  這一發現讓知情的家入硝子看足了同期的好戲。

  她真的是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看到一向行事百無禁忌的最強,在一個人面前變得這麼束手束腳的模樣。

  外界因為涉谷事變帶來的麻煩和動蕩還沒有完全平復下去, 所以咒術界裡絕大多數人這段時間都很忙。

  而嬴霜葉因為失憶和咒力並未完全恢復的關系, 五條悟他們並未對她說起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 所以她一直都待在高專內沒有出去, 有時候會主動去醫療室裡給家入硝子幫忙。

  這天,結束了手上的事情,准備去外面透透氣的嬴霜葉剛給自動販賣機投了幣, 就因為看到的咒力在心中無聲地嘆息了一下, 隨後又重新投了一枚硬幣進去。

  五條老師真是好執著啊, 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很不愉快的事情, 才讓他現在趁著自己失憶了瘋狂刷存在感,想要修復關系?

  上次真希說她知道的最大的矛盾, 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然後自己被五條老師關起來了,被關後發生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但是問及原因, 大家都是一個理由。

  【如果確定霜葉你的咒力完全恢復後記憶還沒有回來的話,我們再告訴你吧。】

  「咕咚、咕咚。」

  兩瓶波子汽水先後掉進了出貨口。

  嬴霜葉一邊彎腰去撿汽水,一邊想:這是怕給她造成二次傷害嗎?

  「唷, 這不是霜葉嗎?」

  五條老師的臉皮還真是厚啊, 這種刻意的偶遇也只有他能這麼自然地打招呼了吧?

  拿到飲料的嬴霜葉一邊在心裡吐槽, 一邊直起身來:「五條老師——」

  但是嬴霜葉看那朝自己走過來的人時, 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徹底怔住。

  五條悟今天沒有穿那身黑色的制服,而是穿了一件長風衣,敞開的衣襟裡能看到完美分割了身材比例的白襯衣和黑色的休閑褲。

  臉上那黑漆漆的眼罩也換成了一副方片的黑色墨鏡,原本刺刺豎起的白發因為失去了束縛的關系,紛紛散落了下來,看起來十分柔順好摸。

  而且因為有些背光的原因,那雙從墨鏡後半露出來的蒼藍眼眸顯得格外的清澈。

  「霜葉看到老——」

  語氣愉快的五條悟的話還沒說完,手中拿著兩瓶汽水的嬴霜葉頓時如大夢初醒一般的轉身走,快走了兩步之後甚至還小跑起來了,留下唇畔笑意陡然僵住的五條悟傻眼地站在原地。

  艸!!!!

  她畫的原來是五條老師嗎?!!!!

  錯愕了一瞬的五條悟很快反應過來,然後用術式追上去擋在了嬴霜葉面前。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絕對不能讓她這麼跑掉。

  「霜葉?」

  來不及剎車的嬴霜葉撞到了五條悟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干淨又疏冷的氣息。

  她晃了一下神,然後站直身體想要繞路,卻被五條悟抓住了手腕。

  「霜葉?!」

  嬴霜葉掙扎了一下,沒甩開:「五條老師,你放開我。」

  她為什麼會畫那種東西啊?!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太可怕了吧!

  「我可以放開你,但是你冷靜一點,為什麼要走?」嬴霜葉的行為讓五條悟的心裡有點發沉,這個反應也太奇怪了。

  聽到五條悟的問題,攥緊了手中兩瓶汽水的嬴霜葉抿起唇,目光看著他身後的地面:「沒有為什麼。」

  嬴霜葉眼睛的余光看到面前五條悟的胸膛很明顯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克制著什麼,但是語氣仍舊很溫和地詢問:「是有想起什麼嗎?」

  「沒有。」

  只是發現了一件很驚人的事情。

  給式神取一個類似的名字或許還可以理解是惡作劇什麼的,可她為什麼會在術式裡畫自己的老師?!

  雖然沒有看到五條悟完整的臉,但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她以為是自己!

  ……

  所以,唯獨對五條老師不一樣的反應……是因為他在自己心裡的位置和別人不一樣嗎?

  那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好像也有了解釋。

  但是嬴霜葉不想接受這樣的事情,這對沒有記憶的她來說太可怕,也太不公平了。

  想到這裡,嬴霜葉又掙扎起來。

  「老師你讓開!」

  熟悉的稱呼帶來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明明以前都是生氣的時候才連姓叫他『五條老師』,現在卻是截然相反。

  五條悟沒動,反而抓得更緊了,鍥而不舍地問:「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不對,不管誰被人這樣抓著都會生氣吧?!」說著,實在掙不開的嬴霜葉沒忍住朝他叫起來,「你抓痛我了!」

  五條悟倏然松手。

  嬴霜葉因為發脾氣的關系愣了一瞬,然後抽回手深呼吸了一下悶頭繞開五條悟,抱著兩瓶汽水快步離開了這邊。

  醫療室裡的家入硝子透過那扇經常被撞碎的玻璃窗,將自動販賣機那邊的事情盡收眼底。

  「不是提醒過你,不要亂來、不要去刺激霜葉嗎?」

  「連個招呼都沒打完,這也算一種刺激嗎?」仰面躺在醫療室椅子裡看著天花板的白發男人語氣冷淡地說。

  「剛剛的結果就是很好的證明吧。」家入硝子說,「而且你趁著學生失憶的時候穿成這個樣子是要干什麼?我會考慮要不要告訴校長的。」

  「所以,霜葉明明是很喜歡我的臉吧?為什麼失憶之後連這個都不行啊?」

  五條悟的發言讓家入硝子深吸了口氣:「我真的要報警了。」

  「她成年了。」

  「五條!」

  「為什麼啊硝子?」五條悟幾乎是茫然地問。

  一口氣堵在胸口的家入硝子沉默下來,看著同期那張和十年前沒多少變化的臉無奈地嘆氣,「大概是真的很在意吧。所以即使沒有記憶,但是相似的感覺冒出來時還是會有影響。」

  聽完家入硝子的話,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這樣一來的話……不就是更糟糕了嗎?」

  但是事情遠比五條悟想像的還要糟糕——

  嬴霜葉要走。

  「你現在就要離開高專?」夜蛾正道詫異地問。

  「是。」坐在校長辦公室裡的嬴霜葉平靜地點頭,因為不確定恢復記憶之後的自己怎麼想,她沒有把話說死,「清儀師父和雲師父在東京也耽誤了不少時間,我想和他們回種花家看看。」

  嬴霜葉說完,蓋雲就接話說:「我們一開始就說好的,一切尊重霜葉自己的選擇。」

  聽到蓋雲的話,夜蛾正道也不好反駁什麼,先不說事情的確如此,而且也是他們虧欠在先。

  「我知道了。」夜蛾正道頓了頓之後看向嬴霜葉,「霜葉要走的事情有告訴悟嗎?」

  嬴霜葉沉默了一下:「還沒說,之後麻煩校長轉告一聲吧。」

  嬴霜葉他們的動作太快,幾乎是離開校長室後就帶著行李離開了高專。五條悟得到消息後,只來得及去機場等他們。

  「霜葉,如果昨天的事情有嚇到你——」

  「和昨天的事情

  無關。」嬴霜葉看著面前的人冷靜地說,「我想去種花家看看,僅此而已。」

  五條悟不相信這個理由,但是這個時候也只能順著嬴霜葉的話說:「可是我們之前說好的,先等你咒力完全恢復之後再——」

  「我臨時改變主意不可以嗎?那如果我恢復咒力之後也沒有想起來呢?」嬴霜葉的語速變快,聲音也沒忍住抬高,「你是不是一直想用這個理由,然後什麼都不告訴我的把我困在那裡?!或者,老師你現在告訴我失憶之前都發生了什麼,我就考慮要不要聽你的。」

  以前見識過嬴霜葉是怎麼維護五條悟的張清儀,看著現在氣勢洶洶的女孩子,心底默默咋了下舌。

  還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五條悟被嬴霜葉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能說,但是不能現在說。

  忘記所有的霜葉,認知上和心態上或許更接近進入咒術界之前的普通人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敢賭那些事情會不會直接把人逼到沒有轉圜的余地,只能暫時拖著。

  嬴霜葉盯著面前沉默的人看了一會兒,聲音緩下來:「看來五條老師沒什麼要說的。再見。」

  上了飛機後,蓋雲看著身旁一直抿著唇看著窗外女孩子輕聲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原本還不清楚嬴霜葉為什麼突然就改主意說現在就走,但是之前機場裡發生的事情讓蓋雲他們看到了端倪。

  「……」嬴霜葉把目光從外面收回來,看著前方倒映著自己的顯示屏說,「只是覺得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待在那裡好像個傻子。」

  不止五條悟的事情,還有周圍其他人的原因。

  嬴霜葉只是失憶,並不是智商下降。她在高專的時候,人們看她的眼神尊敬又感激,但同時又還有一些微妙的歉疚在裡面,她不是感覺不出來。

  但是她什麼都不知道。

  「雲師父也不能告訴我嗎?」

  「不是不告訴你。」蓋雲語氣溫和地說,「我和你清儀師父的確知道一點東西,但是起因、結果,以及中間發生的很多事情我們都不清楚,在不知全貌的情況擅自和你說,可能會出現什麼偏差。只能說的是,當時出了很大的誤會,傷害到了你。」

  「……這樣啊。」

  張清儀慈藹地摸摸嬴霜葉的腦袋:「不過現在已經要離開這裡了,就先把這些事情暫時放下吧。」

  飛機在種花境內降落時,正值中午飯點。

  嬴霜葉走出航站樓,就看到一名穿著呢子外套,扎著高馬尾的女孩子興衝衝地朝她跑過來,後面還跟了一個男生。

  「霜葉!」

  大概是看出嬴霜葉的茫然和意外,女孩子在離嬴霜葉一步之遙的時候匆匆剎車:「我聽爺爺說你不記得我們了,那再做一次自我介紹,我是張姿言,你在種花家的朋友!」

  「我是張嘉言。」

  「為了證明我們的關系。」張姿言倏地舉起自己的手機,「你看,這是我們去霓虹玩的合照!」

  嬴霜葉看過去,是一張在游樂園的照片,她們各自戴著一個可愛的發箍,一左一右地站在一個卡通人物旁邊笑容燦爛的比「耶」。

  因為照片裡的笑容,嬴霜葉也下意識地笑起來:「那我也再做一個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嬴霜葉。」

  嬴霜葉的話一說完,張姿言就擠開了自家爺爺開心地挽住嬴霜葉的一條手臂:「你餓了吧?走走走,我們訂了味道超級贊的餐廳!」

  「麻辣兔丁、水煮牛肉、口水雞。」報菜名的張嘉言說,「都是你上一次回來時說喜歡吃的。」

  被自己孫女往外擠得一個踉蹌的張清儀鼓起眼睛,對著

  三個孩子的背影嚷嚷:「嘿!我說,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要上天是吧?」


第74章

  嬴霜葉暫時住到了張家。

  「明天是周末, 協會和戶籍處都放假暫時沒辦法給你登錄身份,但是我們可以先去做點別的!」

  張姿言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引得嬴霜葉好奇地湊過去:「去做什麼?」

  「選房子!喏。」張姿言調出一個相冊,「因為要給霜葉上戶口, 所以得有住址才行。這是協會和國家申請的特殊人才獎勵, 總共有十幾套可以選。毛坯、精裝還有拎包入住, 看你喜歡哪種。」

  雖然當時出了一些負面的事情, 但是對種花來說, 嬴霜葉本身所代表的戰略意義足以讓他們包容那些小瑕疵,而且後來那些事情也都被證實是事出有因或者是誣蔑。

  「因為當時就想著等回來之後給你參考參考,所以這些我們都提前去看過了。」張嘉言指著張姿言播放的視頻說, 「還是我拍的呢,完完全全真實展示。」

  嬴霜葉看著視頻裡熱情地在房子裡亂逛介紹這裡是哪裡哪裡的少女,低聲喃喃:「房子嗎……」

  「嗯。」張姿言撓了撓額角說, 「因為沒有在戶籍系統裡找到霜葉以前的身份信息,所以只能這樣做了。不過霜葉肯定是種花家的孩子!」

  聽到張姿言的話,嬴霜葉不禁抬眸:「為什麼這麼說?」

  「你的術式啊。」張嘉言說, 「術式具有遺傳性。雖然許多術式並沒有地域性的區別,但是霜葉你的術式太特殊了,幾乎是種花家神話史的起源。」

  張姿言:「而且你之前雖然沒說過自己老家在哪, 但是有和我們討論過文科理科。」

  「文科理科?」

  「對啊,種花家的高中生文理分科。你記憶力那麼好我們當時以為學文科的, 沒想到你說自己理科生。」

  這些日常的小細節聊天讓嬴霜葉感到放松, 她想起今天來時在機場看到的那張說是在霓虹拍的照片,沒忍住問:「那姿言知道我東京高專的班主任老師嗎?」

  「你是說五條悟嗎?」張家兄妹之前就被自家爺爺告誡過什麼該說, 什麼不該說, 現在聽到嬴霜葉問起這個, 想了一下說,「知道一點,我們去霓虹玩的時候還碰到了五條先生。」

  「那……我和他關系怎麼樣?」

  不知道嬴霜葉為什麼會這麼問的張姿言和張嘉言有些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在我們看來應該挺好的。」

  「霜葉應該比較崇拜五條先生,畢竟是老師又是現代最強的術師嘛。」

  聽到他們的話,嬴霜葉沉默了一瞬,然後笑起來:「知道了,謝謝你們。」

  「這要謝什麼啊。」張姿言爽朗地拍拍嬴霜葉的肩,「那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們出去看電影,明天再去挑房子!」

  張姿言他們離開後,嬴霜葉看到手機裡同學們發來的消息。

  她走得太急了,沒有一個個當面說。但是現在同學們知道她離開霓虹的消息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說有時間就過來找她玩。

  嬴霜葉盯著手機裡的消息看了好一會兒才挨個回復。

  因為張姿言他們事先就去踩過點,所以在他們的帶領下,嬴霜葉很快就做出了選擇。

  一套現代輕奢風格房子,三室兩廳,就算一個人獨居也不會太空曠。

  嬴霜葉選擇這個不僅是裝修風格上比較喜歡,又不用自己選家具太麻煩,還因為張姿言讀書的時候也住這個小區。

  嬴霜葉覺得自己大概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有朋友在會讓她覺得安心一點。

  做出選擇後,房子的鑰匙就交到了嬴霜葉手中。

  第二天的時候張家兄妹都去學校上課了,張清儀和蓋雲先帶著嬴霜葉去了咒術協會。

  受到高專

  那邊的影響,嬴霜葉以為咒術協會也是在某個大山裡面,但沒想到咒術協會就很大喇喇地坐落在某個算不上郊區的園區內,外圍甚至還能看到世界知名的某快餐店的黃色招牌。

  在園區內用來代步的觀光車駛過食品街時,看到嬴霜葉一直盯著那邊看,坐在她旁邊的張清儀於是解釋說:「這叫大隱隱於市。外頭看起來這裡都是什麼消防器材公司、建築公司、醫療器械公司啊之類的,但實際上都是咒術協會名下的。」

  嬴霜葉張了下嘴,然後問:「那這些開店的人呢?」

  她當時聽一年級的後輩野薔薇吐槽因為不能對普通人公開咒術的消息,所以高專內自動販賣機的種類都少得可憐。

  但是為什麼在這邊都能開一些餐飲店啊?

  真的是在同一個世界嗎?!

  「也是啊。都是一些術師的家屬開的,畢竟這裡上班的人很多總不能都指著食堂那點東西吧。至於那個金拱門嘛。」張清儀咂了下嘴,「開在我們國家的這個是被收購了,算國企。運營方面和外面的那些國家不一樣。」

  嬴霜葉:……

  雖然沒太聽懂,但是很厲害的樣子。

  看到嬴霜葉懵逼的模樣,蓋雲笑了一下:「我們地域廣,人口多。咒術師的密度比不上霓虹,但是人數比他們多得多。再加上許多家族的傳承還在,社會體系也不一樣,所是不缺人手的。」

  聽到這話,張清儀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小葉子你雖然是特級術師,但是可不能一人之力拉低整個咒術協會的學歷啊。」

  嬴霜葉更懵了:「啊?」

  微笑的蓋雲繼續說:「霜葉失憶了不知道,咒術師在我國也是公務員的一種,除了術師的硬性要求外,還有一定的學歷要求。」

  「也就是說,你一個高中學歷絕對不行!」

  聽到張清儀的話,前面開車的司機插話說:「協會不是還有什麼獎學金和助學金制度嗎?孩子別怕,國家一定讓你有書讀。」

  嬴霜葉:???

  穿過外圍那些和普通公司看起來沒多大的區別的建築後,一些掩映在蒼翠樹木中,只有兩三層樓高的現代中式建築出現在眼前。

  來往的工作人員不多,基本也和嬴霜葉在高專那邊看到的輔助監督一樣,黑色的西裝打理得一絲不苟。

  路上,對蓋雲打招呼的人比張清儀多。

  跟著張清儀和蓋雲七拐八拐地繞過一個廊橋後,嬴霜葉才發現這裡面比她想像的還要大,並且隱藏了許多防御和攻擊性的咒具。

  雖然她失憶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是她隱隱覺得,如果有什麼人貿然闖入這裡,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亭台樓閣,假山溪流,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派清淨寧然之景。

  園林裡的青色琉璃瓦的八角亭下,一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戴著一副老花鏡坐在朱紅色的木廊上曬著太陽織毛衣。

  因為八角亭裡流動的咒力過於復雜,嬴霜葉沒忍住仔細盯著看了一會兒。

  「老余!」張清儀快走兩步過去,彎腰在老太太旁邊大聲喊,「嘿我說老余!」

  「哦喲,你要死啊。」被稱作老余的奶奶用手中織毛衣的棒針抽了張清儀一下,「我耳朵都要聾了!」

  「聲音小了你不是聽不見嗎?!」

  「誰說我聽不見了?!」

  兩位年齡加起來離兩百歲沒有幾十年了的老人家,相互嚷嚷著,聲音越抬越高。

  嬴霜葉因為他們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時,蓋雲清了下嗓子,然後插入兩人中間,打斷了兩個大喇叭。

  「余老,我們把那個孩子帶來了。」

  「你說什麼?」余奶奶抬起一只手放到耳邊,不滿

  地大聲說,「我剛剛被張清儀吵得耳朵疼,都聽不清小蓋雲你說什麼了!」

  張清儀:「就說你耳背,還不承認!」

  蓋雲又重復了一遍,這一回聲音很大余奶奶聽清了,然後轉頭看向站在亭外的嬴霜葉,朝她招手:「來孩子,過來奶奶看看。」

  嬴霜葉走上去:「余奶奶好。」

  「哎喲,奶奶就喜歡懂禮貌的孩子。」

  余奶奶握住嬴霜葉的手仔細摸了摸,嬴霜葉感覺到似乎有咒力一閃而逝,然後就聽余奶奶就一邊念叨著「等我找找啊」,一邊在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塊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小牌子來塞進她手中。

  「來,你把咒力注入進去。」

  嬴霜葉依言注入咒力後,那塊看起來像玉又像鐵的黑色小牌子上忽然浮現出一條騰雲駕霧的金龍。

  那條金龍在黑牌內游走了一圈後,以一個昂首的姿勢停住不動了。

  隨後,當那黑牌中有一片薄紙似的金光浮現出來時,眾人身處的這個八角亭也亮起光芒,將那小小的一片金光吸納了進去。

  嬴霜葉在那一瞬間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繁雜並且龐大到不可描述咒力。

  「好了,登錄好了。」

  「余老是負責登錄咒術師資格的人,錄入咒力後,分會那邊也會通過八角閣同步更新你的咒力信息。」

  聽到蓋雲的話,嬴霜葉點點頭,然後看著手中的那枚小牌子:「那這個是?」

  「登錄咒力的必要物品,在種花家術師內部可以當做一種身份證明來用。」

  蓋雲說完後,余奶奶心滿意足地活動了一下筋骨:「這把年紀了還能等來一個玄色牌,回家又能多吃一碗飯。」

  張清儀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合著所有玄色牌,只有我吃不下飯是吧?」

  「有自知之明還要問?」

  「老蓋,你帶小葉子進去吧,我今天非要和這個老太太好好說道說道!」

  兩位老人家吵吵鬧鬧的聲音被合攏的雕花大門擋在了身後。

  嬴霜葉摩挲著手中小小的黑牌,偏頭問蓋雲:「玄色牌是什麼意思?」

  「術師的1-4級還有特級,是國際上通用的說法。」蓋雲從自己的口袋裡也拿出一枚和嬴霜葉手中一樣的小牌子,「但是我們內部也有一套評定體系,玄色牌是指所有有能力達到特級的術師,包括某種條件下暫時的,我就是後者。」

  嬴霜葉點頭,隨後跟著蓋雲見了種花家咒術協會現任會長後,蓋雲又帶她去拍了照片。

  「到時候咒術師的證件和身份證會一塊送來,同時出示兩張證件時,可以請求種花家所有官方機構的協助,包括國外的大使館。」

  聽蓋雲說起國外,嬴霜葉開始好奇國內咒術師的工作流程。

  「所有國家的咒術師都大差不差。」蓋雲說,「都是先由觀測的部門上報,然後離得最近的行動組執行任務。不過我們有一點不一樣,執行祓除詛咒的外派人員裡,有一部分的非術師或者普通人。」

  那雙瑰麗的異色瞳睜大:「非術師?」

  「是啊。」蓋雲微笑地說,「我們地方太大了,出現什麼事情不一定趕得及,所以各地區大部分的行動組都是由兩到三名咒術師,然後搭配四到六人的非術師組成。非術師們配備咒具以小隊為單位活動,只負責二級以下的任務。不過,大多也都是一些咒術師家族出身的非術師,或者從軍隊裡選拔的,都有一定的武術或者格鬥的功底。」

  嬴霜葉沉默了一會兒:「感覺和高專那邊好像完全不一樣呢。」

  她在高專那邊看到的非術師,都是文職的輔助監督,普通人更是沒有。

  「是不一樣,首先我們國家的根本制度就不同。」蓋

  雲摸摸嬴霜葉的腦袋,「我帶你去最近的一個行動組看看?」

  種花家這邊的詛咒出現的並不頻繁,嬴霜葉沒有碰上任務,只是在那個位於公安局內部的特別行動組內參觀了一下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想起自己那些每天都要出去做任務的同學們和後輩們,嬴霜葉沒忍住說:「都是成年人啊。」

  「除非一些特殊情況,像詛咒高發的夏季或者來不及調遣咒術師,不然一般不會讓未成年術師執行任務的。」說完,蓋雲有些揶揄地朝嬴霜葉笑了一下,「畢竟要讀書嘛,考試考砸了的話,回去要挨罵的。」

  「……」嬴霜葉冷靜地說,「雲師父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哈哈,沒有。」蓋雲看著一臉嚴肅又如臨大敵的女孩子沒忍住笑出聲來,然後又放柔目光說,「霜葉可以慢慢來,沒關系的。」

  混亂。嘈雜。

  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臉與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在面前急速的閃過。

  嬴霜葉陡然睜開眼睛時只看到了滿室昏暗。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呼吸粗重地喘息了幾下後,才慢慢翻了個身,縮在柔軟的被褥裡看向透著月光的窗外。

  過了一會兒,房間裡莫名浮起了一股氣流,一本黑書憑空出現並自行翻至某一頁。

  嬴霜葉盯著書頁上那穿著飛魚服的式神看了許久,隨後慢慢伸出手。

  連這種東西都畫出來了還意識不到自己在想什麼……也太傻了吧。

  嬴霜葉似乎想把那個式神從書頁上抹掉,可微微顫抖的手指始終沒能落下去。

  又等了一會兒,那只伸出被褥的手收了回去,黑書消失,房間裡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第75章

  「如果我要參加高考的話, 首要把學籍轉回來吧?」

  「啊?」張清儀不明所以地說, 「哪裡的學籍?」

  「高專那邊。」

  「雖然我弄不清學籍這一塊的事情,但是小葉子你的話,直接注冊一個不就行了?霓虹高專的學歷本來就不被我們承認。」說完,張清儀意識到什麼, 眉毛一揚, 興衝衝地傾身看向嬴霜葉,「小葉子你准備在這邊上高中了?!」

  「嗯。」嬴霜葉點頭, 「但是我就不去學校上課了,先自己復習看看吧。」

  「你自己復習——等等?!復習?!你、你——」

  面對激動得話都不利索了的張清儀, 嬴霜葉沒忍住笑了一下:「是啊復習, 我記起來了,清儀師父。」

  嬴霜葉的話一說出來, 張清儀立即放下手裡的早餐:「真的?以前的事情都記起來了?!那太好了,這回不走了吧?!」

  聽到張清儀的話, 嬴霜葉安靜了一瞬:「不走了。」

  「好好好!我這就告訴老蓋!」

  等張清儀興高采烈地和蓋雲通完電話後,嬴霜葉才輕聲說:「謝謝你,清儀師父。還有抱歉, 那個時候沒有願意見你們。」

  聽到這話, 張清儀高興的情緒落下了一些, 語氣正經地說:「謝什麼, 就像老蓋說的,你好歹叫我們一聲師父。而且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一時不願意接受也正常,我們能理解。」

  餐廳裡安靜下來,隨後張清儀又遲疑地說:「那涉谷事變那天的事情……」

  「高層那邊是什麼情況?」嬴霜葉問。

  「這個啊。」面對恢復了記憶的嬴霜葉, 張清儀沒有隱瞞地告訴她自己知道的事情, 「五條悟用了一點方法在咒術界進行了一場幾乎全員性質的聽證會, 公開了總監部背後的陰謀,包括你被誣蔑的事情和涉谷事變。總監部整個被罷免拆分,我們離開霓虹前高層的人除了一個在逃的,其余全都被執行了死刑,執行人是五條悟。其他的權力機構是怎麼個什麼情況我們就不知道了,不過因為事情的性質太嚴重了,一下子弄掉了一個這麼重要的權利機構倒也沒有亂起來。」

  「是嗎。」輕輕應了一聲後,嬴霜葉低頭看著碗裡的豆漿,「那學籍的事情就拜托師父了。如果高專問起的話,就再幫我轉告一句話吧。」

  之前選的那套房子早就裝修好了,現在住進去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嬴霜葉恢復記憶的當天就從張家的老宅搬了出去,張清儀想留她,可是嬴霜葉的理由讓他不好再說什麼。

  「我一直住在師父家裡也不好。」

  雖然種花家這邊有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但嬴霜葉始終都不是張家的一份子。

  因為和張家在一個小區,嬴霜葉搬到這邊的第一個晚上,張家、蓋雲還有見過一面的協會會長,都帶了禮物和食物來給她溫居。

  張蓋兩家是出於情誼,而協會會長則是出於一種籠絡和安撫人心的手段。

  嬴霜葉明白並且接受。

  當這群熱情友善的客人們離開,房子裡只剩下嬴霜葉一個人後,她扯過沙發上的一個抱枕,歪歪地倒進了沙發的角落中。

  從恢復記憶後,她整個人都有點茫然。

  對這個世界憤怒的情緒被那突如其來的失憶衝淡,原先在意的事情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高專不信任她很正常。

  面對那樣的證據,還能堅定不疑相信她的老師才是異類。

  嬴霜葉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只六眼,然後仰頭看著頭頂的水晶吊燈。

  在她和被封印在獄門疆裡的老師進行共鳴的那一瞬間,這只六眼的功能變得更完善了,雖然不能無視阻礙,但是她能

  很清楚地看到咒力的流動。

  最重要的是,一直在冥冥之中制約她的東西也消失了。

  她活下來了,沒有束縛的活下來了,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

  在這個世界裡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嗎?

  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

  反正在哪裡都是一個人……

  嬴霜葉眨了下酸澀的眼睛。

  她好想他啊。

  但是這種事情……到底要怎麼辦啊。

  和嬴霜葉確認過她的確要從高專『畢業』後,蓋雲很快聯系了東京高專。

  夜蛾正道接到蓋雲的電話,聽到那邊毫無商量余地通知他們,霜葉從即日起就是東京高專畢業生的話後,整個人都愣了。

  「蓋雲女士,你們這種行為不符合——」

  【沒有什麼符合不符合的。】蓋雲強硬地打斷了夜蛾正道的話,【這一切都是霜葉恢復記憶後她自己的決定。並且,霜葉托我們轉告高專一句話——她理解,但並不接受。】

  她理解東京高專之前對她的懷疑,也知道高專想挽留她,但並不代表她感情上接受這件事。所以,她選擇了『畢業』。

  夜蛾正道握著手機的手收緊,他有心想說什麼,可什麼都說不出來。

  站在高專的立場上,他不覺得當時的決定是錯誤的,只是……這件事的確是他們虧欠了霜葉。

  沒有保護好學生,讓她陷入那種境地,是高專的問題。

  【對了。】想到什麼的蓋雲補充說,【涉谷那晚霜葉的任務酬勞高專記得結一下。】

  霜葉是小孩子不記得這件事了,做大人的可不能讓她被占便宜。

  嬴霜葉說要准備參加明年的高考,張姿言第二天就給她抱來了一堆課本和學習資料,還順帶介紹了一名可以一對一輔導劃重點的老師。

  當嬴霜葉去廚房拿飲料和零食時,張姿言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後面,一臉痛苦又高興地小聲說:「是我學校的老師,也是我的大表哥。」

  「?」嬴霜葉幾乎瞳孔地震地看向張姿言,「這是什麼地獄?!」

  「可痛苦了!在學校裡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會知道!」

  嬴霜葉光是想像了一下,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對於學生來說,沒有比自己親戚是自己學校老師更可怕的事情了吧?不過也有例外,比如……高專。

  在嬴霜葉有些走神時,聽到張姿言又高興地說,「不過我還好啦。因為小一屆,剛好和表哥錯過了,但嘉言是他班上的學生。」

  嬴霜葉:「……這就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嗎?」

  「嘿嘿嘿,嘉言的家長會簡直想~開~就~開。」

  「太慘了。」嬴霜葉語氣誠懇地說。雖然不一定有什麼會被家長批評的事情,但是這種心理壓力也太大了。

  「不過嘉言明年就熬出頭了!」張姿言笑嘻嘻地說,「對了,咱家明年參加高考的是你和嘉言。爺爺說,正好有伴可以相互督促,嘉言也補補課。」

  嬴霜葉加上了張姿言表哥的聯系方式,不過因為對方本身帶的高三就比較忙,嬴霜葉都是先自己看過一遍課本,碰到實在做不出來的題才會去問對方。

  畢竟穿越來之前,嬴霜葉就是高三生。雖然這兩年在東京高專的時候學的東西不一樣,但是學習習慣還在。

  而且因為記憶力變得很離譜的關系,以前學過的知識現在也都記得,所以即使面對那些有些區別的學習內容,她熬過最初兩天那無從下手的感覺後就慢慢熟練起來。

  這天,磕磕絆絆做完一張物理試卷的嬴霜葉剛要起身去倒點水喝時,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喂,雲師父。」女孩子開心地打了招呼後,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她先是愣了一下才輕聲說,「沒關系……我過來吧。」

  五條悟來了,就在這座城市。

  嬴霜葉恢復記憶後沒有和高專那邊的任何人聯系過。因為她有點不知道要怎麼辦,恰好張姿言在這個時候給她送來了課本和試卷,於是干脆就鴕鳥一樣把自己埋進學習裡,想著拖一時是一時。

  眼下聽到五條悟來找自己的消息,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些開心,但更多的還是那種……即將要上斷頭台的緊張感。

  接到電話時,嬴霜葉就清楚的意識到:她不想和老師回去,但是她也舍不得老師。

  可如果非要做出一個選擇的話……事情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呢?

  內心忐忑的嬴霜葉趕到說好的地點時,五條悟並沒有好好地待在店內,而是在外面的沿江風光帶上喂鴿子。

  穿著風衣的男人鼻梁上虛虛的架著墨鏡,伸著一只手蹲在花壇邊,讓花色不一的鴿子站在他的手腕上啄食手裡的面包。

  嬴霜葉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往那邊走過去時,在喂鴿子的人朝她這邊轉過頭來。

  十一月的風吹過,那頭雪白的短發在陽光下浮動出比水面還要瀲灩的碎光,比天際還要藍的眼睛安靜地注視她。

  「老師。」手心微微有些出汗的嬴霜葉輕聲叫他。

  「我還以為霜葉連老師都不想叫了呢。」五條悟站起身來,順手將手中沒喂完的面包拋出去,那些不怎麼怕人的鴿子頓時撲棱棱地扇著翅膀追逐面包去了,「蓋女士說你恢復記憶了,然後才決定從高專畢業,是嗎?」

  「嗯。」

  兩個人就這麼安靜下來,耳邊只有吹拂的風聲和遠處人們那隱約的喧鬧聲。

  過了一會兒,五條悟看著她語氣平靜地問:「霜葉這麼討厭我們嗎?甚至——」

  「沒有!」打斷五條悟話的嬴霜葉努力穩住聲音,因為不敢去看五條悟的眼睛,只好盯著他胸前的一顆衣扣,「我沒有討厭老師,也沒有討厭同學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我不想待在那樣的環境裡……」

  五條悟往前了一步:「能夠理解的霜葉的想法。霜葉對老師很失望吧?如果早點殺光那群人,許多事情都可以避免。」

  嬴霜葉當時的確是帶著這樣的想法,才讓五條悟自己去解決這些事情。

  可是當那些情緒過去後,她並不能指責五條悟做錯了。

  每個人身處的環境不同、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想法也會不一樣。

  他是許多人的信仰和崇拜的對像,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影響到那些追隨他的人。

  毫無實證的情況下,使用暴力的手段將整個咒術界變成五條悟的一言堂,萬一他出現什麼問題,就會像涉谷事變那天一樣,迅速的土崩瓦解。

  而且……

  她喜歡這個人的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強大到可以一己之力改變世界的他,從來不因為潛在的威脅就抹殺掉一切啊。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她、憂太還悠仁,一個都活不下去。

  「沒有,不是失望……只是覺得很生氣,很不理解老師為什麼要那麼容忍他們。但是清儀師父說霓虹沒有亂起來的時候……我好像知道了一點……」

  整個咒術界裡只有總監部是腐敗的嗎?不一定。

  那要怎麼根據他們的『腐爛』程度,來決定哪些人該死,哪些人不該死呢?

  而且就像老師之前說的,那些人還有能夠做的事情。咒術界需要許多的指令才能有條不紊地轉動起來,在沒有合適的人選替換之前,只能讓他們先待在上面。

  她可能無法接受的這樣的事情,但是她理解老師的選

  擇。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低低地嘆息一聲:「為什麼會這麼乖啊?」

  說著,五條悟伸手摸了摸嬴霜葉的發頂,然後手掌順勢下拂,手指穿過她耳畔的發絲插進發間,拇指輕輕撫過眼下的肌膚:「我可是做好了被霜葉揍的准備過來的。」

  被微微托起臉頰的嬴霜葉有些怔愣地看著他:「……那些事也不是老師的錯。」

  「那為什麼突然就從高專畢業了?甚至都不願意親口和我說。」

  嬴霜葉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目光再次移開:「您為什麼一定要一個答案呢……之前說過的吧,我要是有一天不想當咒術師了,可以離開高專。」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你的離開高專,就是把那邊的全部過往、所有的人都丟下,包括我,是嗎?」

  「……」嬴霜葉想說不是的,可她現在又的確是不想回去高專,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五條悟。

  一直以學生的身份待在他身邊嗎?這好像是可行的,但是她不想。

  可以看見卻無法觸碰,她可能無法接受。而且她沒信心藏好自己的感情,如果老師知道他疼愛的學生是懷著愛慕的心思在朝他索要安慰和擁抱的話,會怎麼看她呢?

  即使是再沒有邊界感的人都會反感吧。

  她光是想像一下老師可能會對她露出那樣的表情,就覺得要崩潰。

  見她沉默,五條悟深吸了口氣,隨後扯下臉上的墨鏡微微彎下腰欺身靠近,聲音有些壓抑:「我想要你留下來,霜葉。」

  因為他的動作,嬴霜葉下意識想要後退。

  五條悟一手抓住了嬴霜葉的手臂制止了她後退的動作,另一只手重新托住她的臉頰微微施力,讓移開視線的嬴霜葉重新看著自己,藍眼睛緊盯著那雙有些震顫的異色瞳。

  「我想要霜葉留下來,不是說要讓你回去高專,而是留在我身邊。以前就說過的,霜葉當不當咒術師都可以。」五條悟看著那雙難以置信的異色瞳,聲音很輕但卻意外的清晰,「我知道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聽起來很像是用感情在欺騙你。但是現在我想要抓住你,好像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了。」

  經歷了涉谷事變和失憶的女孩子,不僅在這兩件事情中飛快地成長了,也重新看到了自己。

  雖然她無法割舍掉以前,還是會下意識追逐著他,但是她也開始意識到老師並不是全部。

  她的實力在涉谷那夜被世人見證,她心性上的成長在今日一覽無遺。

  她不再是需要被他牽在手裡的孩子了。

  這個認知讓五條悟覺得欣慰和驕傲,但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和心悸——

  他可能會失去她。

  「之前有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說,本來我也不是一個什麼守規矩的人——」語氣裡似乎含了點自嘲,但很快褪去,那雙藍眼睛深邃又坦然,「我喜歡你,霜葉。」

  那一瞬間,瞳孔倏然放大的嬴霜葉覺得如果不是五條悟抓著她,她或許都站不穩。

  嬴霜葉不能否認地從五條悟的表白的話語中產生了巨大的竊喜,但同時也還有著分量一點都不少的恐慌。

  在之前的相處中,她對五條悟的感情並非一無所知,只是一直覺得是沒有社交距離的老師和青睞的學生之間正常的相處,也沒有敢停下來細想過。

  因為這個人對她來說太特別、太重要了。

  「別哭。」

  五條悟的手指撫過眼角,帶起一片微涼的濕潤時,嬴霜葉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半晌,嬴霜葉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的看著面前的人笑中帶淚地說:「我喜歡五條悟,永遠喜歡五條悟。」

  明明是一句表白的話,明明是在

  回應他,但是五條悟的心卻驀然下沉。

  他覺得霜葉這個時候好像沒在看自己,表白的對像好像也不是自己。

  果然——

  「但是,我分不清啊。」

  明明之前還在怕他反感自己,可這座讓她躊躇不前的大山被移開後,更大的一座山出現了。

  她愛慕著這個人,但是她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他是【五條悟】,還是因為他陪伴在身邊教導她、保護她。

  而且……她也沒辦法瞞著那麼重要的事情來面對他的感情,那樣太不公平了。

  緊繃著身體的嬴霜葉看著五條悟聲音清晰地說:「老師一直都想知道我隱瞞了什麼吧?」


第76章

  「老師之前的時候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那麼信任你嗎?」嬴霜葉看著那雙困惑又震驚的藍眼睛輕聲說, 「我早在那天之前就……知道你。」

  「我通過某種方式看到過五條老師。」

  沒有坦言這裡在以前對她來說是否只是個存在於動漫裡的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已經變成了無法否定的現實。

  「我知道五條悟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術師, 是高專的老師, 知道五條悟不會因為某種威脅就殺人,更加知道不管什麼身份,只要成為五條悟的學生會得到庇護。」

  「所以我從來沒有擔心過會從五條悟這裡受到傷害,所以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你、依賴你。」

  「所以, 我從一開始就喜歡五條悟, 以前是, 現在是, 以後也是。」

  「等、不是, 你在說什——」五條悟因為嬴霜葉的話困惑極了,但他又在電光火石間想到什麼,「霜葉的意思是, 你在得到【六眼】前,就看到了未來的事情,是這樣嗎?」

  「是。」

  見嬴霜葉承認,五條悟心裡的那些疑惑全都有了答案。

  她看到過未來, 所以才那樣拐彎抹角的提醒。但是……

  「為什麼現在可以說了……你已經完成了要做的事情, 因為涉谷?」

  「我不知道要做的事情什麼,但是從獄門疆裡出來之後束縛已經沒有了。」

  五條悟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嬴霜葉,隨後說:「所以霜葉是想說, 你不知道喜歡的人是未來裡看到的五條悟,還是我,對嗎?」

  「……」嬴霜葉有些艱難地應聲, 「是。」

  「但是這很不合理啊!」五條悟的抓住嬴霜葉的力道收緊了一瞬, 又很快松開:「仔細想一下就知道吧?!」

  五條悟語速很快地說, 語氣裡甚至有一點強硬和委屈:「霜葉最開始頂多因為某種原因對我有好感而已,後面的那些感情,難道不是因為一起經歷的事情才有的羈絆嗎?!因為某個不存在的家伙,就完全的否定我,還要把我的東西全都歸給那個家伙——」

  「不是的,老師——」

  「難道不是嗎?」原本是來道歉的人越說越生氣,眼睛睜得大大的,「陪你做訓練的人是我,送你生日禮物的是我,拿走的頭發是我的,難過的時候被抱著哭的人是我,你承受著那麼大痛苦從獄門疆裡換出來的人也是我欸?!」

  「我——」

  「還有那只貓!它撓的也是我啊!」

  原本還不知所措的嬴霜葉因為後面這句抱怨的話,頓時沒忍住笑了一下。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的五條悟看著眼睫還濕漉漉的,但是眼睛已經笑起來的女孩子,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地用指腹揩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

  「用這種理由來拒絕我的話——」五條悟的聲音低低的,「就太過分了,會很傷心的。」

  在這句話中,嬴霜葉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我不是想拒絕……」嬴霜葉慢慢抬起手覆住那只貼在自己臉上的手,看著那雙明亮的藍眼睛說,「我只是想好好分清楚依賴和喜歡,這樣才能夠更好地回應老、你的感情啊。」

  五條悟皺眉:「依賴和喜歡又不衝突。」

  「是不衝突啊。」嬴霜葉輕聲說,「但是我真的很想好好對待這份心意啊,對我來說是很重要、非常寶貴的東西。」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的耳尖好像變得有點紅紅的。那眼神閃爍的模樣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世界上最強的術師,而是一個有些青澀害羞的大男孩:「我也是很認真的,才不是那種輕浮的人渣!」

  「?」嬴霜葉疑惑了一瞬,下意識問,「為什麼會說自己是人渣啊?」

  「……」

  就差沒被家入硝子指著鼻子說人渣的五條悟清了下嗓子,轉移話題,「那這和你一聲不吭離開高專有什麼關系?」

  「一部分原因是想留在這邊,另外一部分……覺得只有先脫離身份,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嬴霜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本來以為老師就算再隨心所欲,應該也不至於……」

  不至於什麼?嬴霜葉沒說完但五條悟懂了。

  「咳!」為了保全濾鏡的五條悟開始轉移話題,「那霜葉的這個脫離身份也太可怕了吧?跟絕交似的什麼東西都沒帶走啊!」

  「那是因為——等等?!」嬴霜葉在五條悟的話裡發現了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什麼都沒帶走?!」

  嬴霜葉是失憶的狀態離開東京咒高的,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被自己放在床頭的東西是誰送的,對她來說有什麼意義,所以離開時除了一些衣物外並沒有帶走什麼。

  再次失言的五條悟卡了殼,眼神漂移了一下有些心虛地說:「霜葉離開前的態度太嚇人了,所以……咳,去你宿舍待了一會兒。但是我什麼也沒動!」

  五條悟的話讓嬴霜葉有些無語,但又覺得心髒好像在被什麼東西拉扯著,有一點點的疼,可更多的是一種柔軟。

  「老師喜歡我呀?」嬴霜葉聲音輕輕地問。

  雖然被五條悟很生氣、很認真地告訴了:他喜歡著自己。但嬴霜葉還是有些不真實感。

  聞言,五條悟轉回目光看著面前眼神裡有著掩飾不住的期待和雀躍,唇邊抿著輕淺笑意的女孩子,反手牽住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是啊,我喜歡霜葉。」五條悟說。

  嬴霜葉笑起來,但是很快又不好意思的想要壓下去,可惜收效甚微。最後在那雙天空一樣的眼睛的注視中,滿心歡喜地問:「那可以抱抱我嗎?」

  還以為她要說什麼的五條悟伸手把人抱進懷裡:「你是笨蛋嗎?」

  雖然在說嫌棄的話,但是聲音裡滿是笑意。

  嬴霜葉的下巴墊在五條悟的肩膀上,小心又緩慢地用手臂圈住他的腰,然後沒忍住用臉頰輕輕蹭了他一下,開心地小聲說。

  「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她喜歡【五條悟】,也喜歡這個一路引導、陪伴著她走到現在的人。

  或許她沒有辦法徹底地把兩者區分開來,但是孰輕孰重,誰才是她真正的心之所向,已經非常明顯了。

  一連三個喜歡,五條悟的耳朵徹底紅了起來。抱著她的手臂收緊力道,將原本還有一步距離的嬴霜葉往懷裡帶得踉蹌了一下。

  「表白要說名字的吧?」五條悟要求道。

  嬴霜葉的呼吸頓了頓,原本利索的聲音竟然只是因為加上了名字而開始打結,臉頰也飛快地紅起來,心髒怦怦怦地跳得飛快:「我喜歡G——sa——satoru。很喜歡悟,最喜歡悟了。」

  五條悟偏頭親了下嬴霜葉耳畔的發絲,輕聲對她的話進行了回應。

  「我喜歡霜葉,很喜歡霜葉,最喜歡霜葉。」

  當整個人都像小酌醉酒一樣後飄乎乎的嬴霜葉回過神來時,她才發現她把五條悟帶回家了!

  不過……

  嬴霜葉用余光瞄了一眼被牽著的手,鎮定地想。

  老師、不對,悟來找自己的話,也不能讓他出去住酒店吧?反正家裡有多余的房間……

  但是嬴霜葉沒想到的是,換了鞋之後這個人竟然開始興師問罪了?!

  「霜葉那天在高專看到我就跑是怎麼回事?」

  被五條悟堵在玄關還沒能走出去的嬴霜葉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五條悟問的是哪天後,眼神開始閃躲:「那什麼……呃……」

  嬴霜葉本來就沒辦法對五條

  悟說謊,再加上現在的關系發生了變化,於是糾結了一會兒有點破罐子破摔地說:「我……有一個式神。」

  聽到嬴霜葉的話,意識到什麼的五條悟眉梢挑起:「你除了那只貓之外竟然還有別的?」

  嬴霜葉已經忍不住要捂臉了:「就、嗯。」

  「把老師教過的東西都用到老師的身上,霜葉不愧是我最心愛的學生呢。」五條悟意味不明的語氣讓嬴霜葉的臉都紅透了,但事情還只是開始,「叫出來我看看。」

  「……」

  「敢做不敢當。」說著,五條悟往前欺進了一步,嬴霜葉下意識後退,便被徹底堵到了拐角的牆上,「你這是畫了什麼才心虛成這樣啊霜葉?」

  頓了頓之後,五條悟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會畫裸——」

  「沒有!」驚慌的嬴霜葉下意識推他,「怎麼可能畫這種啊變態嗎?!」

  五條悟拉下嬴霜葉的手,骨節分明的手指緩慢又不容拒絕地扣進她的五指中:「那是什麼?」

  被牽住手的嬴霜葉囁嚅了一下,然後沒辦法地召喚出《山海經》,讓書翻到那一頁叫出式神。

  五條悟偏頭看了一會兒身姿挺拔的式神,用另外一只手摘下式神的面具後,好看的眉毛徹底揚起:「你真是可以啊霜葉,私底下還做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而且,有這種功夫直接來找我本人不好嗎?」

  「我……」因為過於羞恥,敬語都用出來了,「您別說了……」

  五條悟看著臉紅得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的女孩子,倒也沒有再逗她:「他為什麼看起來呆呆的?」

  那只貓看到他就撒潑,這個也太安靜了吧?

  「因為還沒寫名字……」紅著臉的嬴霜葉偷偷看了式神一眼,然後小聲說,「其實還沒畫完就出事了。」

  聽到這話,五條悟動作隨意地把面具給式神戴回去,隨後轉回腦袋專心地看著被困在咫尺的人:「霜葉不想回高專吧。」

  嬴霜葉遲疑了一瞬,點頭:「但是不是想要離開悟,也不是討厭大家,只是……種花飛霓虹也很方便的,我——」

  「我是什麼專制的魔鬼嗎?」五條悟笑了一下,「你不想回去就不去,成熟的男人是可以接受異地戀的。」

  五條悟的話讓嬴霜葉臉上剛剛稍微褪下去一點的熱度又起來了,她忍著臉頰上的熱意認真地解釋說:「我想在這邊上大學,想試著從另外一個角度主動地來認識、接納這個世界。」

  而不是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參與其中。

  聞言,五條悟用手指撫了一下嬴霜葉的那只六眼:「霜葉是因為這只眼睛才來到這裡的吧?」

  嬴霜葉想了想,點頭:「嗯。」

  「有後悔嗎?」五條悟聲音很輕的問。

  「有過。但是已經可以接受了,而且——」嬴霜葉望著五條悟,漂亮的異色瞳裡流光溢彩,「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寶藏。」

  如果沒有穿越來這裡,她大概會考上心儀的大學,在之後的歲月裡喜歡上一個或者幾個人,然後有一個家。

  但不管怎麼樣,都不會這樣的刻骨銘心,非他不可。

  在這個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撲到自己臉上的距離裡,五條悟的確如嬴霜葉心中那隱秘的期待一樣,垂首吻了她。

  但是是吻在她那只金色的眼睛上。

  「那可要把我收好啊。」


第77章

  嬴霜葉最終不打算給少年式神寫上名字, 五條悟沒有意見。

  對他來說,賦予名字讓那個式神活過來不是單純給自己找麻煩嗎?有一只蠢貓就已經很礙事了。

  想起悟喵,站在嬴霜葉身邊看她洗水果的五條悟忽然說:「那只笨貓叫出來玩一下。」

  聽到五條悟的話, 正在拿著籃子瀝水的嬴霜葉有些詫異又無奈地偏頭看他:「你明明知道它是什麼吧?」

  為什麼態度這麼差啊?罵自己嗎???

  「一只會和我搶女朋友的可愛廢物罷了。」五條悟冷笑地說完後語氣驟然一改, 活潑又輕快,「放出來玩一下嘛, 交流一下感情?」

  因為『女朋友』這個稱呼而臉紅的嬴霜葉默默地把悟喵叫了出來。

  憑空出現的悟喵一貫的出來後就直撲主人, 但是這一回, 它在半空中被人截了道!

  突然滯空的悟喵劃拉了一下四肢, 懵逼地看著怎麼也碰不到的主人, 藍眼睛裡全是疑惑:「喵?」

  「果然笨死了。」一只手就托住了悟喵的五條悟像轉盤子一樣把悟喵轉過來, 讓它面對自己。

  仇人不對, 或許應該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

  怔愣了一瞬的悟喵頓時喵喵叫地朝五條悟揮舞起爪子,但是沒有一絲意外地被五條悟強行鎮壓住, 緊接著就是一頓薅。

  「喵嗷!」

  「呵, 你再叫啊。」

  端著水果的嬴霜葉看著面前幼稚的人貓大戰, 心情十分復雜。

  在之前失憶的時候,悟特意讓自己把悟喵叫出來,並且說讓悟喵陪她打發時間, 實際上就是想用悟喵來刷他的存在感吧……

  不敵五條悟的悟喵被欺負懵了之後終於想起了自己的靠山,於是開始用可憐的聲音撒嬌。

  第一時間察覺到悟喵意圖的五條悟,聽到那熟悉的叫聲後,臉上的表情更得意了。

  他一手拎住悟喵的後頸皮把它放遠一點距離,讓它能清楚看到自己在做什麼。

  五條悟身體靠近嬴霜葉在她唇畔親了一下,52g.G,d. 朝悟喵挑釁地說:「別做夢了, 沒人會救你的。」

  悟喵簡直瞳孔地震:這是它的主人!!

  但還沒等悟喵掙扎, 說完的五條悟直接手一甩把它給丟了很遠。

  雪白的大貓咪落地時發出扎實的悶響,然後又一刻不停地衝回來,仰頭朝嬴霜葉喵喵叫。

  但是嬴霜葉這會兒因為之前被五條悟親了一下,正完全宕機中。

  啊啊啊啊這個人!哪有這樣的?!

  ……不能好好親嗎?!!

  五條悟感受到身旁人的僵硬,轉過頭來看著臉上浮起薄紅的人,那雙亮晶晶的異色瞳裡有些懊惱但又有著躍躍欲試的期待。

  五條悟調整了一下姿勢,一手取走嬴霜葉手裡拿的水果盤,一邊把嬴霜葉半摟進懷裡垂首貼近她:「霜葉想要什麼要自己說啊。」

  慢條斯理的聲音含著輕淺的笑意和一種莫名的鼓勵,絲毫都聽不出是個耳尖已經泛紅的狀態。

  清冽疏闊的氣息盈滿了四周的空氣,整個人似乎都被他的身影籠罩。

  心髒怦怦狂跳的嬴霜葉盯著那雙倒映著自己的湛藍眼眸看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雙手捧住五條悟的臉仰頭親了上去。

  嘴唇碰到那微涼又柔軟的陌生觸感時,嬴霜葉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難以控制般地輕顫了一下。

  眼睛下意識閉起時,嬴霜葉感覺到五條悟的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頜。

  掌心滾燙的溫度、手掌的紋路和那略顯急促的鼻息,都透過皮膚感覺到了。還有那探進口腔裡的濕滑柔韌。

  腳下打

  轉的悟喵被無下限隔開,只能發出不解的叫聲。

  五條悟的五指順著下頜的線條插入嬴霜葉的發間托住她的後腦勺。

  貓咪的叫聲掩蓋不了唇齒間那黏膩的水聲,被五條悟抱在懷裡仰頭承受著親吻嬴霜葉,雙手抓緊了他的肩膀和手臂,喉嚨中逸出難以抑制的輕哼聲。

  閉上眼睛失去正常視野後,嬴霜葉只能看到滿世界的藍。

  像是被月亮擁在懷中,又像是要把她溺斃的大海。

  這個親吻算不得什麼技術高超,甚至有一點磕到牙齦的粗魯。但是心中的悸動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快感,渾身發麻的嬴霜葉感覺自己幾乎要在五條悟那像某種掠食動物一樣強勢的親吻中窒息。

  半晌,大約是發現嬴霜葉是真的喘不過氣了,五條悟有些戀戀不舍的放開她,退開時大拇指的指腹順勢抹過她溢出口津的唇角。

  「真笨啊霜葉。」

  聲音低低的,但是聽起來很愉快。

  正按著五條悟的肩膀,張開唇大口呼吸的嬴霜葉聽到他的話後,頓時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

  被瞪的五條悟心情很好地笑起來,語調上揚,輕快的像個十幾歲的JK:「不過沒關系,都包在最強的五條老師身上吧~!」

  說完,五條悟又重新低下頭覆上那水潤柔軟的唇。

  蓋雲怎麼也想不到,她不過是為了給徒弟和五條悟騰出一點私人空間來談事情而先行離開了幾個小時。回來後,徒弟還是徒弟,但是那個客人變成了……自己人?!

  面對蓋雲那懵然、震驚但是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時,嬴霜葉有些心虛地清了一下嗓子,但是語氣堅定地說:「嚴格來說,是我先喜歡老、悟的……」

  「但是是我先表白的,而且霜葉現在既不是我的學生了,也成年很久了,不管是年齡上還是道德上都沒有什麼問題吧?」說這話的五條悟還特意牽起嬴霜葉的手晃給蓋雲看。

  面對如此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的人,蓋雲的嘴唇翕張了一下還是把話都咽了回去——

  棒打鴛鴦這種事情她做不出來,而且論感情,她也沒什麼立場來教育霜葉,唯一有的擔心就是這兩個人對待感情的態度。

  但是……

  想到這裡,蓋雲又看了五條悟一眼,雖然看起來有些輕佻的樣子,但是從剛剛那把事情都攬過去的話還有他主動過來種花的行為來說……不管以後怎麼樣,至少這個時候他是認真的。

  「當然。而且霜葉喜歡誰和誰談戀愛都是她的自由,我們尊重她。」蓋雲沒忍住想:老張知道後怕是會氣到蹦起來。

  果然,晚上一起吃飯時知道這個消息的張清儀當即就瞪大了眼睛要朝五條悟發作——

  先拋開身份問題不說,小葉子還比他小了快十歲,這不妥妥的老牛吃嫩草嗎?!

  可是張清儀看到五條悟那有恃無恐的模樣,再看看雖然害羞但沒有過閃躲和退縮的嬴霜葉,硬生生地把動作憋了回去,差點沒堵岔一口氣。

  小葉子都不願意住他家裡,這個時候說了也是平白惹人嫌。

  「小葉子之前不是說想要參加明年的高考嗎?」眼睛一轉的張清儀說,「師父可告訴你啊,書可是一定要讀的!」

  「明年參考考試的事情不變。」知道張清儀也是關心自己的嬴霜葉微笑了一下,然後說,「雖然以後會去霓虹,但我沒有要離開這裡。」

  嬴霜葉現在不想回去高專,但她知道她總有一天會去的。

  這和是否與五條悟交往無關,也不是要回去那邊的咒術界,而是那裡有的她朋友和羈絆。

  況且高專的事情也並不是什麼跨不過去的檻。最重要的是,那塊讓她覺得無法共存的大石頭,已經被人

  搬開了。

  雖然還遺留了零星的碎石,但是她能夠接受。

  聽到嬴霜葉的話,張蓋兩人提起來的心稍緩。

  單從一個長輩的角度出發,他們覺得霓虹那邊的咒術界不適合年輕的咒術師成長的,雖然經過之前那一出,以後大概會在五條悟手裡發生許多改變……但至少,他們希望霜葉能夠再長大一點,再去面對那些東西。

  吃過飯後,嬴霜葉和五條悟牽著手散步地走回家裡。

  路燈的暖色燈光落在新雪一樣的發絲上,浮起一層淺淡朦朧的光暈。

  嬴霜葉看了一會兒腳底下挨在一起的影子後仰頭:「悟應該很忙吧?」

  嬴霜葉恢復記憶後用手機搜索過霓虹那邊的國際新聞。

  涉谷事變被用恐怖襲擊、生物實驗還有致幻藥的理由強行解釋下來了,雖然很多人都不信,但是也沒有證據反駁政府的新聞,這段時間從人們負面情緒中誕生出來的詛咒也許都比得上整個夏季了。

  至於為什麼不公開,嬴霜葉很清楚。

  不能證明有『鬼』的時候,人們都對這種事情擔心害怕,一旦真正出現了『鬼』,只會讓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到時候才是真的百鬼夜行。

  這不僅僅是霓虹的事情,也涉及到全世界。其他國家的咒術師機構肯定是不會同意公開的。

  「有拜托憂太在處理。」五條悟說,「不過我也不能在這邊待太久,明天下午就走。」

  可能是看出嬴霜葉在想什麼,五條悟抬手摸摸她的頭發:「不用擔心,雖然忙了一點,但還是搞得定的。霜葉安心在這邊讀書吧。」

  嬴霜葉沒忍住停下來抬手抱住五條悟的腰,把臉貼到他的胸膛上,平穩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中:「真的不要我幫忙嗎?」

  她是式神使也是特級,能做到的事情很多。而且又不是幫別人。

  五條悟感覺女孩子的話就像一根柔軟的鉤子,輕輕拉扯著自己的心髒。

  他的手掌順著頭發摸到嬴霜葉的臉頰,然後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親了她一下:「霜葉在我面前實在太乖了,會讓我忍不住想對你做很過分的事情的啊。」

  話裡的嘆息般的繾綣讓嬴霜葉的眼睫難以遏制的輕顫了一下,抱住他的手收緊,眼神漂移的小聲地說:「也不是不行……」

  「膽子還真大啊。」那雙藍眼睛盯著她,「你再說一次。」

  本來就只是腦子一熱的嬴霜葉當然不敢再說,她把臉重新埋回五條悟的身上,有些悶悶地聲音傳出來。

  「那我給悟出個主意吧。」

  第二天,在種花家把幾家知名奶茶連鎖店裡的招牌奶茶都喝過了一遍後,五條悟帶著一紙協議返回了東京。

  第三天的時候,一架搭載咒術師的專機在東京羽田國際機場降落。

  嬴霜葉給五條悟出的主意是——找種花家借人。

  當然了,打白工肯定是不可能的。霓虹咒術界除了按照平時的委托金付報酬外,還要包攬雇佣期間所有生活花費,俗稱包吃包住。

  對於霓虹來說,五十名咒術師如大火時的天降甘霖,但對於種花家來說——

  我只是在每個省市、自治區還有特別行政區裡挪出一到兩個在辦公室摸魚的人而已!


第78章 正文完

  雖然有了許多咒術師可以分擔任務, 但還是有許多需要五條悟去處理的事情。

  而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過去霓虹的嬴霜葉則是靜下心來,認真地完成她給自己制定的學習計劃。

  不過兩個人每天都保持了視頻通話。

  每次聊天時,五條悟的背景都不大相同, 有時候是嬴霜葉熟悉的高專辦公室、陌生的現代化走廊、新干線的車廂裡、裝修很精致的公寓, 還有時候是某家甜品店。

  但不管五條悟在哪,嬴霜葉總是在家裡,只是位置偶爾有變化。

  時間還早的話,她可能在書房裡寫作業、在客廳吃東西, 晚一點的話, 基本就是在臥室裡。

  對此,五條悟很認真地問她:等他下次來的時候, 會不會收獲一個變成書呆子的小女朋友。

  雖然已經交往有一段時間了,但是聽到五條悟用『小女朋友』稱呼自己時,嬴霜葉心底還是會有一些害羞。

  「怎麼可能啦。」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把臉半埋進枕頭裡,只露出一雙盈盈的眼睛看著手機屏幕。因為嘴巴被枕頭捂住了,聲音聽起來有點悶, 「只是現在離高考不到170天了, 不認真一點的話很難考出好成績的。」

  五條悟雖然不太理解嬴霜葉對高考的執念, 但是他明白好勝心這個東西——

  既然參加了考試,那麼想考好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他很自信地說:有無敵的Great teacher gojo幫忙補習, 霜葉一定能考出好成績的!

  早已深刻了解五條悟上課模式的嬴霜葉:……

  對不起老師!她就算濾鏡再厚也沒辦法在這補習這一點上相信你啊!

  後來,五條悟來種花家教嬴霜葉寫作業時的情景,充分證明了她之前的想法沒有錯。

  嬴霜葉雖然有著可以稱之為無敵的記憶力, 但是數學並不是記憶力好就能掌握的。

  試卷最後一道大題難度大, 題目又比較長, 嬴霜葉在對著題目猶豫時, 晃蕩過來的五條悟彎腰掃了一眼,然後興致盎然地說:「霜葉是被題目卡住了嗎?」

  愉快的語氣讓嬴霜葉忍不住偏頭。

  看到滿臉寫著「快問我我知道」的人,嬴霜葉沉默了一瞬,還是決定順著他的話來。

  「嗯,有點沒弄懂。」

  然後,不出嬴霜葉所料的,五條悟直接給她報了個答案,解題思路一點影子都沒有。

  「……」嬴霜葉默默望了五條悟一會兒,「悟,我寫個解還有兩分呢,但是高考直接填答案是零分。」

  對此,從來就沒有正經參加過普通學校考試的五條悟不解地說:「為什麼?答案對了不就行了。」

  「考試需要清晰的步驟,證明你的答案是通過自己的計算得出來的。只填一個答案誰知道是不是碰運氣的。」頓了頓,嬴霜葉又問,「悟高專的時候……沒有考試嗎?」

  明明她在高專的時候也有這種普通科目的考試啊,難道十幾年前沒有嗎?

  「有啊,直接填答案就行了。」

  「……」

  等了一會兒,五條悟看嬴霜葉還在看題目,語氣隨意又疑惑:/52gG,d./「那你照著答案再倒推過程不就行了?」

  嬴霜葉想要趕人了。

  「運算量太大了,有答案我也會兒倒推不出來啊!」

  五條悟又想了一下,真心實意地問:「霜葉的數學考試真的沒問題嗎?」

  那試卷上的題目,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答案吧?這句話在五條悟心裡打了個轉,到底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說了的話搞不好會被趕出去。

  「……」嬴霜葉冷靜地說,

  「應該沒問題的,畢竟大家都凡人,和悟不一樣。」

  「欸?所以這是在誇我嗎?」

  「是啊,悟真的很厲害。」

  「哼哼,畢竟是最強的五條老師嘛!不管什麼方面。」五條悟得意地說。

  等嬴霜葉把今天的試卷都寫完了之後,外面已經華燈初上了。

  她在椅子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准備等吃完飯再回來對答案。

  明黃色的皮卡丘毛絨拖鞋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並沒有發出什麼特別的聲響,嬴霜葉打開書房的門後,就隱約聽到了鍋鏟翻動的聲音。

  她順手合上門,走到客廳那邊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灶台邊的白發男人。

  他之前穿著的外套脫了下來,現在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寬領毛衣,衣袖往上拉了一點,露出一截線條清晰流暢的小臂。

  這不是嬴霜葉第一次看到五條悟做飯,但是她仍舊像第一次那樣,因為那個灶台前修長挺拔的身影恍神。

  自從外婆去世後,嬴霜葉就再也沒有在家裡看到過人給自己做飯了。

  大約是嬴霜葉看得久了,五條悟忽然扭頭朝她看過來。

  「這是做題目做到靈魂出竅了?」

  嬴霜葉眨了下眼睛,走到五條悟身後伸手抱住他的腰,臉頰透過軟糯的毛衣感受到了那結實有力的肌理還有讓人安心的溫度。

  「老師……」

  雖然已經交往了一段時間也改口了,但嬴霜葉偶爾還是會冒出以前的稱呼。

  大約猜到嬴霜葉在想什麼的五條悟動作干淨地把鍋裡的菜盛出來,輕快的語氣微微上揚:「霜葉這麼喜歡我,真是讓人難辦啊。」

  雙方都心知肚明嬴霜葉為什麼突然用以前的稱呼叫他,但是誰都沒有戳破。

  聽到五條悟這麼說了之後,嬴霜葉笑了一下,輕輕的聲音很溫柔:「嗯,最喜歡你了。」

  沉在心底的情緒散去,嬴霜葉探身去看是什麼菜。

  這一看,就愣住了。

  「這是排骨和……土豆?」

  「椒鹽排骨土豆~是不是很厲害?」

  五條悟雖然會做飯,但霓虹和種花的飲食文化有很大的區別。而這道看起來色香味俱全的菜,似乎是地地道道的中式做法。並且是他們曾經在外面餐館吃過的一道菜。

  「很厲害。」嬴霜葉驚訝又感慨地說,「聞著就覺得很好吃,老師什麼時候學的?」

  「你寫試卷的時候。」嬴霜葉會做飯,家裡的冰箱裡有不少食材,五條悟是根據冰箱裡的東西現場搜的菜譜。

  「?」

  嬴霜葉看著面前得意又愉快的人,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被她遺忘了很久的東西——

  五條悟,除了性格之外都很完美的人。

  一道椒鹽排骨土豆、一道照燒雞腿還有一個炒時蔬是兩個人的晚餐。

  吃完飯收拾好之後,兩人坐在客廳一起看電視。

  嬴霜葉剛穿越到這邊時,為了提煉咒力在短時間內補了無數的電影,但是之後的日子因為太忙了,新上映的電影沒看過幾部,在這個時候那些沒看過的電影正好成為了他們打發時間的最佳選擇。

  兩人一番挑選後,選擇了一部評分較高的科幻動作片。

  為了良好的視覺體驗,室內的燈都關掉了,只有電視明滅的光芒落在兩人身上。

  寬大的長沙發上,盤著一條腿的嬴霜葉懷裡抱著一個抱枕,背後半挨著五條悟的臂膀,他的手虛虛攬著她的腰。

  剛開始,嬴霜葉還因為親昵的姿勢和昏暗的光線有一點緊張,但五條悟並沒有做什麼話也很少,於是嬴霜葉很快就沉浸到電影裡去了。

  明明是世界觀龐大復雜,又十分能點燃人類腎上腺

  素的戰爭類作品,但在中途突然來了一段有些少兒不宜的畫面。

  因為馬上要到大戰了,嬴霜葉以為只是單純的接個吻,後續肯定會被什麼意外打斷的,可沒想到這個編劇偏偏不安套路出牌!雖然畫面沒有多露骨,但是那過於明顯的暗示讓她慢慢僵住了。

  明明五條悟一直都在身邊,他的呼吸、視線和體溫她也一直都能感受得到,只是眼下突然變得無比強烈,心髒也有點亂了節奏。

  嬴霜葉仰起頭,五條悟在看著她。

  面容俊美的白發男人仍舊是平常那副輕松又隨意的模樣,可嬴霜葉在那雙藍眼睛裡看到了莫名的鼓勵。

  平常是一個喜歡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的人,但是這種時候總是喜歡等她先……

  這樣想著的嬴霜葉下意識抓緊了懷裡的抱枕,然後微微抬起身子湊上去。五條悟配合低頭的同時,那只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緊,直接把人帶到了腿上。

  礙事的抱枕被丟開,跨坐在五條悟腿上的嬴霜葉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脖子,承受著逐漸變得強勢起來的親吻。

  看起來似乎是很好心的給她換氣的機會,但是親吻落到脖子上時,酥麻的感覺讓嬴霜葉覺得自己幾乎都要坐不住了,聲音也在仿佛被桎梏得動彈不得的親密中帶上了一點哭腔。

  明明客廳裡的電視還在放著電影,可眼前一片模糊的嬴霜葉卻覺得好像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半晌,五條悟終於停下了,他把嬴霜葉摟在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絲。

  兩個人的呼吸都很亂,只是嬴霜葉更狼狽一點,沒什麼力氣地靠在他懷裡。

  耳中咚咚的心跳聲太大,她都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五條悟的。

  過了一會兒,嬴霜葉聽到五條悟問她:「還看嗎?」

  聲音有點啞,像是在克制著什麼。

  嬴霜葉很喜歡五條悟,在這種情況下,要說她沒有產生過更進一步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是腦中亂糟糟的她猶豫了半天,最後只是悶悶地說:「想睡覺……」然後發現似乎有什麼歧義,於是又補充,「困了。」

  臉頰挨著的胸腔下發出輕微的震動,五條悟大概在笑。

  羞惱的嬴霜葉正要抬頭瞪他時,他用手摸摸她的臉,然後又低下頭來親了親她的眼睛:「那就去睡覺吧。」

  回到房間時,嬴霜葉在臥室衛生間的鏡子裡看到了一個臉頰紅紅,眸光似春水的女孩子,脖頸靠近鎖骨的位置還能看到零星的紅印。

  眼中的景像頓時喚起了才被壓下的記憶。

  嬴霜葉攥了一下手腕,抿緊因為親吻而紅潤微腫的唇瓣。

  她為什麼要慫?!

  雖然在懊惱,但是嬴霜葉也沒敢再干點什麼,只好飛快地洗漱上床睡覺。

  張姿言約嬴霜葉元旦節一起去滑雪的時候才知道她早就已經訂了飛東京的機票。

  面對滿臉寫著『重色輕友』『狗情侶』的張姿言,嬴霜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但是眼眸亮亮的:「畢竟悟之前才來過,而且我們是元旦,他們是新年,不太一樣。」

  「我懂的,有對像的人了不起。」

  張姿言知道嬴霜葉和五條悟交往的消息時,差點沒把眼珠子驚出來。

  隨後她想起之前在霓虹的女僕咖啡店裡發生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以為是因為五條悟年輕,所以和霜葉沒什麼距離感。但沒想到竟然是喜歡!!

  「會給你帶伴手禮的。」

  「我才沒這麼容易被收買呢!五個盲盒扭蛋行李箱裡能裝嗎?」

  聽到張姿言的話,嬴霜葉頓時沒忍住笑起來:「必須裝得下。」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干杯~!」

  再次見到同期和後輩們嬴霜葉唇邊的笑意就沒有落下過。

  兩個月的時間,所有人都飛快的成長了。就連才入學沒多久的吉野順平看起來都成熟堅定了許多,一看就知道從涉谷事變之後經歷了不少事情。

  放下手中的飲料杯後,真希和野薔薇看著對面的白毛老師沒忍住露出看人渣的眼神。

  當時明明是說去種花問問霜葉到底什麼情況的,結果回來就一直炫耀自己有女朋友了?!!

  禽獸!失德教師!!

  在種花面對類似的情景時五條悟還有點成年人的靠譜,但是現在凝視他的對像換成了自己的學生們後,唇角一直噙著笑意的五條悟動作很大地故意往身旁的嬴霜葉那裡靠。

  「霜葉,你看她們好可怕欸。」

  故意的撒嬌頓時引來了全部人的圍觀,原本還在說笑的包間裡甚至出現了很微妙的安靜。

  正要伸筷子夾菜的嬴霜葉陡然僵住,她飛快地掃了一眼表情各異的人們,努力繃住臉上的表情,然後用另一只手安撫似地摸了摸那顆蹭過來的腦袋,若無其事地說:「怎麼會,肯定是老師的錯覺。」

  但實際上心底慌亂又有點尷尬的嬴霜葉不僅下意識地用了以前的稱呼,桌子下的腳也已經忍不住地在踩五條悟了——

  你干什麼啊!!!

  五條悟不但任嬴霜葉踩,還表情不變地湊過去在她唇畔親了一下笑嘻嘻地說:「不過被嫉妒的話也情有可原啦,畢竟她們都是單身嘛,唯一有女朋友的五條老師能夠理解。」

  這一下子直接點燃了所有仇恨。

  家入硝子「哐啷」一聲把自己的酒杯放到五條悟手邊:「唯一有女朋友的五條老師新年不和我們這群單身的人拼一下酒怎麼可以。」

  雖然霓虹二十歲以下禁止飲酒,但是家入硝子他們自己在高專時期就不是什麼遵守規則的人,而且眼下又是新年,是忙碌了快兩個月之後的放松時間,於是很大方地給想嘗試的學生們也點了酒。

  於是,野薔薇第一個舉著自己的雞尾酒加入:「五條老師既然是最強的,那麼肯定不介意大家一起吧?!」

  「噢!好像很有意思,我也要來!」虎杖悠仁第二個響應。

  挑釁五條悟永遠是拉開他注意力的最有效辦法。

  「哼哼,明天宿醉起來頭疼可不要怪老師沒有手下留情啊!」

  「這個就不麻煩老師操心——不對,你那是奶茶!」

  「酒有什麼好喝的,當然是拼奶茶了!」

  「我們說的拼酒啊!」

  「好,我這杯喝完了你們趕緊。」

  「聽人說話啊?!而且這根本就不一樣吧喂!」

  「這個家伙不能喝酒是個一杯倒。」說完,家入硝子揚聲,「老板,來一箱氣泡水,再拿個啤酒杯。」

  「哇嗚,硝子你好可怕,要干什麼?」

  「我喝酒,你喝氣泡水,沒問題吧?」

  「算我一個。」七海建人冷靜地說。

  一箱碳酸飲料喝下去,不說其他的,光脹氣都夠難受的了。包間裡的氣氛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坐在旁邊的伏黑惠看著被親了一下之後臉紅得跟個蘋果似的,垂頭坐在那裡沒動的嬴霜葉,再看看她身旁已經鬧騰起來的五條悟,冷靜地喝了一口飲料——

  霜葉前輩到底是多麼想不開啊?

  聚餐結束時已經是深夜,但是因為馬上就要到新年,所以燈火通明的大街上還是挺熱鬧的,大多都是相約出來玩的年輕人。

  在店門外告別時,真希看著顯然不和他們一起行動的嬴霜葉,再次對五條悟很不滿地嘖了一聲。

  剛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時真希他們的震驚一點也不比別人少,但很快,二年級的學生們就在面面相覷間迅速接受了。

  畢竟一直以來他們就知道霜葉對這個家伙的濾鏡厚得嚇人!

  真是便宜他了!

  一二年級的學生們約著一起去寺廟等新年參拜,家入硝子還有伊地知一起返回高專,七海建人則是回外面的公寓。

  返回公寓的七海建人雖然有一段路是和五條悟他們同行的,但是他很有眼色的繞路了——

  一點都不想知道某些人的戀愛細節!

  嬴霜葉被五條悟牽著回去的時候一路都在很開心地和他說話。

  說她在種花家那邊新發現的好吃的甜品店,說刷試卷果然是最可怕的掉頭發方式,說她在最近的一次任務中遇到了一個會讓人手機沒電的詛咒,然後一臉感慨地說果然詛咒也是在進步的。

  到家後,五條悟看著精神明顯比往常亢奮的女孩子,笑著問她:「霜葉這是喝醉了嗎?」

  「嗯?」在換鞋的嬴霜葉下意識地發出一聲疑惑的氣音,然後仰起臉認真地說,「沒有,我就喝了兩杯。」

  「那這麼開心。」五條悟伸手摸摸她的臉,「因為很久沒見到了大家了?」

  「有一部原因是這個。」

  「還有另外一部分是什麼?」

  聽到五條悟的話,換好鞋子的嬴霜葉朝他懷裡靠過去。

  嬴霜葉伸手將他臉上的墨鏡摘下來,看著那雙含著笑意溫柔注視著她的藍眼睛,吞咽了一下口水後答非所問地說:「我可以要一個新年禮物嗎?」

  一只手攬住了嬴霜葉腰的五條悟輕哼了一聲表示同意,鼻音慵懶而性感。

  得到同意後,嬴霜葉感覺自己的心髒在怦怦怦地跳個不停,手心也有點冒汗。

  她今天晚上喝那兩杯酒就是為了壯膽!一定能夠撐住的!

  「我想要悟,想和悟做愛。」

  幾乎是丟掉腦子的說出這句時,嬴霜葉感覺到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

  反正他們是戀人又是成年人,提出這種要求很正常的吧?!

  嬴霜葉看到五條悟似乎驚訝了一瞬,但表情看起來又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霜葉你就這點出息了嗎?」

  「?」羞恥心回來了的嬴霜葉已經忍不住地抬手揍他了,「什麼啊!!」

  哪有人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的啊?!!!!

  但是原本一只手攬著她的人往前俯身,壓住她的掙扎,隨後手臂下移一下子就單手把她抱了起來朝裡面走。

  「誇你很可愛啦。」

  身體的騰空的嬴霜葉顧不得爆炸的羞恥心,下意識抱住了五條悟的脖子:「這是誇獎嗎?!」

  「是啊~」

  隨後,房間的門「砰」的一聲被人用腳踹開。

  嬴霜葉眼睛的余光看到那張落著一縷夜色的大床時,身體後知後覺地緊繃起來。

  感覺到她的緊張,五條悟哼笑了一聲:「每次說話的時候膽子是挺大的,不過後悔也來不及了哦。」

  「……」耳朵燙得厲害的嬴霜葉下意識用手指抓著五條悟腦後的碎發,小聲嘟囔,「又沒有要後悔。」

  身體接觸到柔軟的床褥,高大的身影裹挾著熟悉的氣息朝自己壓過來時,嬴霜葉難以克制地抖了一下。

  一條腿跪在床上的五條悟,撐著手臂垂首在嬴霜葉的眼睛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感受到那如蝶翼的眼睫顫抖著掃過唇瓣,細微的麻癢從嘴唇一路傳遞到胸腔。

  「不過畢竟我是禮物嘛。」

  輕柔又濕熱的氣流隨著低低的說話聲呵到皮膚上,感覺自己好像要窒息了的嬴霜葉盯著那雙如月下大海一樣

  的藍眼睛,下意識地半張開唇小口的呼吸。

  「要霜葉自己拆的吧?」

  聲音裡含著一些誘哄意味的五條悟笑著說。

  拆『禮物』的過程有些艱難,因為嬴霜葉的手總是抖個不停,也使不上太多的力氣。但好在『禮物』很有自覺,並且謹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循循善誘的進行了教學。

  房間內動蕩的氣息平復下去後,被人半抱在懷裡用親吻安撫的嬴霜葉被外面突然傳進來的爆炸響嚇得一激靈。

  「砰砰砰——」

  連綿的巨響響徹夜空,燦爛的花火將有些黑暗的房間點亮。

  嬴霜葉下意識轉頭,透過沒有完全拉起來的窗簾看到了在夜幕中熱烈綻放的煙花。

  「零點了……」低聲喃喃了一句後,嬴霜葉又轉回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好看的異色瞳彎起,「新年快樂啊,悟。」

  「新年快樂。」

  五條悟又低下頭去親她,額前散落的短發蹭在嬴霜葉的皮膚上弄得她覺得有點癢癢的,但是又懶得抬手,於是貼過去蹭蹭他就當抓癢了。

  兩個人玩鬧般地親昵了一會兒後,五條悟又半抬起身子重新壓住嬴霜葉,伸出去的手臂似乎在被丟在床頭的衣物裡摸索著什麼。

  「霜葉想知道新年禮物是什麼嗎?」

  嬴霜葉疑惑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是他給自己准備了新年禮物,於是有些期待地問:「什麼?」

  「你猜?」

  找到東西的五條悟將手握拳放到了嬴霜葉的眼前。

  嬴霜葉盯著眼前的拳頭看了一會兒。

  能被手完全握住的肯定都是一些不怎麼起眼的小東西,但是這麼小又還要是禮物……

  見她滿臉疑惑的模樣,等了一會兒的五條悟沒忍住有些驚奇地說:「你還真的都一點沒往這個方向想啊?」

  「啊?」

  五條悟攤開手後嬴霜葉徹底愣住了。

  一枚銀白的戒指躺在他的掌心,澄瑩的藍色寶石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折射出瑰麗的光。

  但是寶石的光芒在那雙看著她的藍眼睛的對比之下反而顯得不值一提。

  「求婚戒指哦。霜葉要和我結婚嗎?」

  「不是、我、等一下——」這下子,嬴霜葉算是知道五條悟之前為什麼會說她沒出息了!

  但是!

  結婚……他們才交往多久啊?!會不會太快了?!而且他最近不是因為咒術界的事情忙得團團轉嗎?她壓根就沒想到……好吧,她有期待過……

  「沒有等一下啦,要跟我結婚嗎?」五條悟又問了一次。

  雖然上一秒還在糾結結婚是不是太快了,但是下一秒,嬴霜葉就果斷地抬起了手,眼睛因為害羞的關系緊張地眨動著。

  「要。」

  戒指被白發藍眼的人捏在指尖,神情專注又虔誠地套進白皙的指根裡。

  從意識到自己喜歡嬴霜葉的那一刻起,五條悟就沒有要放掉她的想法。現在親手把這個代表誓言的戒指給她戴上後,心底的野獸非但沒有安靜反而更加躁動了。

  他想把她藏起來,讓她的目光只能在自己身上停留,只能被自己觸碰。

  但是不可以。

  她是自由的。

  那冰涼的金屬觸感滑過皮膚時,嬴霜葉感覺好像整個人都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攥緊,令人頭皮發麻的悸動感從腳底躥起,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戴好戒指的五條悟親了一下嬴霜葉的手背,然後又抬頭親親她的眼睛。

  在煙花炸響的背景音中,在那雙仿佛融縮了整個世界的藍眼睛中,嬴霜葉將那溫柔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霜葉找到家了嗎?」

  眼睛在霎時間

  泛起淚水的嬴霜葉抬起手用力地抱住身上的人。

  「找到了。」

  我的家。


第79章 番外

  嬴霜葉搭乘的飛機在關西國際落地後, 是五條家的族人來接的她,是百鬼夜行那晚來和她說話的那名年輕女人。

  「家主有事脫不開身, 所以吩咐我來接夫人。」

  聽到對方的稱呼時, 嬴霜葉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等、等一下,這個稱呼?」

  面對震驚的嬴霜葉,保持著微笑的女人恭敬又淡定地回答說:「是家主囑咐的。」

  「……」

  嬴霜葉雖然答應了五條悟的求婚, 但是因為還沒到法定的結婚年齡,所以兩人現在還不是夫妻關系。

  現在陡然聽到這樣的稱呼, 嬴霜葉只覺得……

  還是太奇怪了吧?!!

  一整座山都是自家範圍, 傳承了近千年,又是咒術界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家底的豐厚程度可見一斑。

  嬴霜葉下車後,年輕女人將她的行李交到一名迎上前來的和服侍女的手中,隨後領著她往宅院深處走。

  充滿禪意的枯山水、曲折清幽的鏡湖水廊、掩映在高大樹木中的青瓦白牆的大出檐建築群, 還有那連綿起伏的小山丘。

  在歲月中顯得古樸而莊重的池泉回游式的庭園設計, 讓嬴霜葉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參觀什麼名勝古跡。

  上次讓她有這種感覺的時候, 還是新年去給雲師父拜年。蓋家那飛檐反宇、碧瓦朱甍的恢宏建族群, 簡直就像是走進歷史中。

  該說不愧是傳承了近千年的世家嗎?不管是種花還是霓虹都很誇張……

  在通往某個目的地的路上, 嬴霜葉看到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從一個回廊的拐角後出來。

  雪白的發絲在光線下散發出細碎的光澤,黑色的長著和袴被深藍繪流雲的羽織籠罩,毛茸茸的白色羽織紐因為穿廊的風,有些調皮的在胸口浮動著。

  雖然身穿了一般作為禮服而使用的紋付羽織袴, 但五條悟的臉上仍舊是墨鏡。有些窄的方片墨鏡在他臉上配合著紋付羽織袴竟也不顯違和。

  眼下他步履從容地從那邊走出時,那股自小就精心培養的, 屬於世家子弟的優雅和氣韻展現得淋漓盡致。

  嬴霜葉從來沒有看到五條悟這種打扮,腳步都有一瞬的停滯, 然後又加快了步伐朝他走過去。

  看到五條悟後, 年輕女人和侍女很識趣地落到了後面和他們保持距離。

  搭上五條悟伸過來的手時, 眼眸亮亮的嬴霜葉沒忍住說:「原來悟在家裡是這樣的打扮嗎?」

  以五條悟嫌麻煩和對保守派那樣嗤之以鼻的程度來說,嬴霜葉還以為他很反感穿這樣繁瑣的民族服飾。

  「不常穿,太麻煩了。」說著,五條悟偏頭朝嬴霜葉眨了一下那帶著笑意的藍眼睛,「今天是例外。」

  自從高專畢業後,五條悟很少會返回京都的本家,更別說穿紋付羽織袴了。

  嬴霜葉從他的話語和動作裡意識到什麼,雖然有點害羞,但還是努力保持著鎮定問:「是穿給我看的嗎?」

  「是啊,喜歡嗎?應該很喜歡吧,看到我的時候眼睛都亮起來了欸。」自問自答也就算了,五條悟還要表情得意地點點頭。

  但是嬴霜葉對五條悟這種顯擺又自大的行為早就習慣了,甚至非常的包容:「很喜歡,超級帥氣的。」

  「再誇誇?」

  「倜儻不羈、雍容雅步,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因為在准備高考而補充了超多詞彙量的嬴霜葉幾乎是沒有停頓地說。

  「真是一點都不誇張呢霜葉,有獎勵哦。」

  言語間,五條悟已經側身欺近了嬴霜葉,用另一只手觸碰著她的臉頰,吻上她的唇。

  嬴霜葉在五條悟湊過來時就下意識停下了腳步,在親吻中,她沒忍住伸手拽

  住了他身上的羽織來保持站立。

  等這個綿長又溫柔的吻結束後,嬴霜葉才發現之前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後面的人已經都不見了。

  看著嬴霜葉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抹了下唇邊的水漬後,五條悟笑了一下然後牽著她繼續往裡走:「霜葉待會自己在房間裡玩沒關系吧?或者要是想跟著我也可以,不過那些老爺爺們都很煩人就是了。」

  去年年底發生了太多事情,五條悟這是把東京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才回來京都這邊。而時間又正好趕上三月是京都的櫻花季,五條悟問嬴霜葉要不要過來玩。但是出去玩之前,手裡的事情還是先要做完的。

  「沒關系。」

  把嬴霜葉送到房間後,五條悟和她一塊吃了一些茶點才離開。

  五條悟離開後嬴霜葉從行李箱裡翻出自己的試卷。

  果然,就算出來玩了,刷試卷也是她無法放棄的宿命!

  庭院內外都很安靜,只是偶爾能聽到一些鳥叫或者不知何處的驚鹿聲遠遠傳來。

  無人打擾的嬴霜葉做完一張化學試卷後,長長地伸了懶腰,然後從桌上拿了個大福塞進嘴裡,一邊對答案,一邊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什麼新消息。

  私人消息沒有,但有群消息。

  真希他們知道嬴霜葉來霓虹了,在群裡聊天時問起了她現在在做什麼,來不來東京玩。

  嘴裡還叼著大福的嬴霜葉用手機把自己剛剛寫好的試卷拍下發到群裡。

  【霜葉:剛剛在寫試卷。】

  【霜葉:會來東京,但是具體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嬴霜葉的消息發出去後,群裡安靜了一會兒。

  對於她後面那條消息,大家不用問都知道嬴霜葉肯定是要等五條悟一起。

  之所以會短暫的安靜下來,是因為她前面發出來的照片被群裡的高專生們放大看過之後,紛紛陷入了一種看天書的狀態。

  雖然那一大片的中文的確很難辨認,但因為知道是中文,所以就算看不懂心裡也能接受。

  只是那一串串用水性筆書寫的化學方程式裡的數字和字母,明明拆開都認識,但是一旦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是在說什麼。

  最後,曾經在普通學校裡正經讀到國三了的乙骨憂太率先打破了沉默。

  【憂太:霜葉是帶了試卷出門的嗎?】

  【霜葉:嗯,因為離高考不到三個月了,想抓緊時間多刷一些題目。】

  【真希:為什麼感覺你好緊張的樣子?】

  【狗卷:高考很難的吧,而且種花那邊參加高考的學生好像很多。】

  【霜葉:我問過了,今年參加高考的人數大約1200萬,壓力好大啊。流淚貓貓頭.jpg】

  群裡又是一陣沉默——

  人口大國也太可怕了!

  【熊貓:沒關系,霜葉一定會考上心儀的大學的!】

  【真希:不過你大學准備學什麼?】

  【霜葉:園林!】

  所有人紛紛回復了問號。

  【霜葉:就和養花方面有關啦,我想設計一個自己的花園!】

  群裡的問號變得更多了。

  嬴霜葉穿越前也有考慮過大學的專業。但那個時候她要從生存出發,所以把目標放在了經濟學方面。

  可是現在,大學的專業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她感興趣的東西。

  除開她特級術師這個身份能夠很容易賺到錢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今年1月份的時候嬴霜葉收到了涉谷事變的報酬,那是一筆天文數字。

  這筆報酬再加上嬴霜葉之前在高專上學時攢的存款,她的身家在年輕人裡已經很可怕了。所以就算下半

  輩子不工作,她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所以當張姿言問起她大學准備讀什麼專業時,嬴霜葉想了很久,最後選擇了園林——

  一來是的確有些感興趣,二來她想像外婆一樣,擁有自己的花園。

  話題聊到了這個,嬴霜葉一邊在群裡繼續和他們聊天,一邊抽出干淨的草稿紙拿著筆開始寫寫畫畫。

  要種花的話……還是別墅方便吧?

  錢肯定夠,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和開發商定制別墅……協會裡既然有建築公司,那應該有這方面的人脈吧?不然找一個離城市近的農村?

  終於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的五條悟回到房間裡時,看到嬴霜葉正一臉認真的坐在桌前寫著什麼東西。

  等他坐過去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在畫建築的平面圖。

  「霜葉這是打算建房子嗎?」

  嬴霜葉的平面圖不像專業人士那樣標准,甚至更像一幅從天空鳥瞰的畫,但是大體結構還是一目了然的。

  「嗯。」嬴霜葉隨手把花園區域勾勒好後,興致勃勃地把紙推到五條悟面前,「我要在家種出一個一年四季都有花開的小花園!」

  「很有干勁嘛。」

  「那當然啦。」說話間,嬴霜葉看到了被五條悟帶進來放在手邊的木盒,「這是什麼?」

  「給你的,打開看看?」五條悟把那個碩大的木盒放到嬴霜葉面前。

  做工精致的木盒被打開後,嬴霜葉看到了染著楓葉圖案的布料。

  火紅的楓葉以金粉為脈絡洋洋灑灑地舒展於藍色絲綢的布料之上,就像在陽光正好的深秋,透過頭頂火紅的楓樹林仰望湛藍的天空。

  「這是?」

  「和服。」單手支著下巴的五條悟唇角含笑地看著嬴霜葉,聲音慵懶但是又帶著一些莫名的意味,「霜葉沒有穿過和服吧?」

  很少會有女孩子拒絕漂亮的新衣服,知道是和服之後嬴霜葉眼眸微亮地把衣服從盒子裡拿出來:「沒有。」

  雖然在高專待了快兩年的時間,但是嬴霜葉連浴衣都沒有穿過。第一年的夏季忙著做任務學習,第二年雖然有時間去花火大會玩,不過她那個時候擔心悠仁的事情完全沒有想起來這回事。

  盒子裡的東西,就像套娃一樣,拿出了一樣又有一樣。

  和服、肌襦袢、長襦袢這些嬴霜葉還勉強知道怎麼穿,但是那一條條寬窄不一、材質不同的帶子,還有那小枕頭的一樣的東西,實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東西都拿出來後,嬴霜葉抱著手裡的衣物看向身旁的五條悟:「我不會穿和服。」

  五條悟當然知道嬴霜葉不會穿和服,實際上,大多數土生土長在霓虹的女性都沒辦法自己穿好和服。

  於是,白發藍眼的男人懶洋洋地伸出手,上揚的尾音聽起來很愉快:「老師教你啊。」

  這話一出,嬴霜葉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但為了避免冤枉某個人,她很謹慎地問了一句。

  「女性和服和男性的,是一種穿法嗎?」

  「那怎麼可能啊。」五條悟笑眯眯地把嬴霜葉懷裡和服拿開放到一邊,墨鏡後躍出來的藍色眼睛流光溢彩,傾身親了親她的唇角後,歡快的語氣裡滿滿都是求誇獎,「我為了能給霜葉穿好和服特意去學的欸~是不是很感動?」

  嬴霜葉的臉頰在五條悟的話裡有些不受控制的發起燙來,漂亮的異色瞳也濕漉漉的。這一切反應倒不是感動的,而是她已經預見到穿衣服時會發生什麼了。

  但不管怎麼樣,貓咪撒嬌時還是要順毛擼的。

  「嗯,很開心,謝謝悟。」

  可貓咪永遠不知道收斂是什麼,它只會踩著底線得寸進尺。

  「嘛,既然都收到霜葉的感謝了,那

  我也要表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才行啊~」

  「等一下?現在嗎??」

  「當然啦~雖然我對霜葉的衣服尺寸很有自信啦,但是萬一不合適的話還能讓人去改。」

  「唔——」

  「畢竟。」五條悟輕而易舉地就壓住了懷裡掙扎得不怎麼認真的人,特意拉長的語氣慢悠悠的,像是晃動的貓尾巴,勾得人心癢難耐,「明天要穿和服出去玩的嘛~」

  事實證明,五條悟的自信沒有翻車。這身並沒有經過裁縫仔細量體的和服,嬴霜葉穿的很合身。

  眼下正值春季,大多數人在挑選和服時都會選擇與季節相配的花色,比如櫻花、桃花、杏花、迎春花,或者一些比較柔和清新的顏色。

  嬴霜葉這一身飽和度極高的楓葉紅和湛藍在人群中十分的惹眼,更別說她身邊還走著本就存在感極強的五條悟。

  明媚的陽光下,京都府府花之一的垂枝櫻隨著微風輕輕擺動。遠遠望過去,猶如一片片粉色的雲朵。走過櫻花樹下時,偶爾還能得到花瓣的青睞,沾染一絲別樣的溫柔。

  來賞櫻的人非常多,在又一次拒絕了想要合影的游客後,嬴霜葉終於拉著五條悟找到了一處比較適合自拍的地方。

  在點開手機的拍照界面時,嬴霜葉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仰頭看向身邊的人:「不是悟說出來玩的嗎?怎麼變成我在帶著你走了?」

  搭配和服的花色和樣式精心制作而成的細工花簪,隨著嬴霜葉的動作在空氣中輕輕晃動。

  五條悟微微彎腰湊過來配合嬴霜葉拍照時,輕輕在她耳畔蹭了一下,說話的尾音上翹,又甜又嗲:「沒錯啊,霜葉帶我出來玩啊。」

  雖然內心有些無語,但嬴霜葉還是因為親昵的動作彎起了眼睛。

  拍過照後,兩人牽著手隨著人潮悠閑地往前走。

  「這裡竟然有限定的櫻花味冰淇淋賣欸,要吃嗎?」

  「嗯?但是我想先吃章魚小丸子。」

  「那沙拉醬還是番茄醬?」

  「芥末醬!」

  「你故意的吧?吃了別哭哦。」

  傍晚。

  做完任務的真希剛摸出手機想要問問有沒有誰晚上要一起去吃烤肉犒勞一下自己時,就在群裡看到了刷屏的照片。

  大片櫻花樹作陪的背景裡,穿著艷麗和服的女孩子似乎被什麼食物嗆到而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

  被相機虛化的人潮中,鬢邊插著金紅色細工花簪的女孩子抿唇認真挑選御守的模樣格外清晰。

  清澈的池水倒映著藍天、綠樹、櫻花還有廊橋,明明應該是一副絕景的,但看到這張照片的人只會被畫面中央那兩名看不清面容的白發之人吸引。

  最後,頭挨著頭,一起看著鏡頭開心比「V」的照片,更是讓人感覺到一股溫柔又璀璨的春日氣息。

  牙酸的真希翻完照片後沒忍住輕「嘶」了一聲,然後越想越氣憤的她點開聊天框打字。

  談戀愛了不起是嗎?!

  我明天就來京都!!!


第80章 番外

  看著樸素了不少的街景, 嬴霜葉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她不過是因為好奇而走進了一點,可那個陣法範圍簡直不講武德啊!

  三個小時前,正在學校上干壓花實驗課的嬴霜葉接到了咒術協會的一個委托。說是在一個新發掘的古墓附近發現了奇怪的咒力痕跡, 有咒術師進去查探, 然後失蹤了。

  各種不確定之下, 咒術協會讓所有人員暫停工作,把事情委托到了嬴霜葉這裡。

  畢竟她有一只六眼又是特級術師, 如果她都解決不了,那麼咒術協會就會把這裡徹底封閉起來。

  請了假的嬴霜葉趕到現場後,發現了一個術式陣法, 好像和時間有關。

  只是她的六眼並不能像五條悟那樣能透過建築類的阻礙看清一切,所以好奇之下, 她根據之前術師失蹤的情報, 計算了一個自覺安全的範圍走近了一點, 想要看清楚。

  結果沒想到,那個術式陣法的影響範圍比她預計的要寬很多,直接把她轉移走了——

  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種花。

  那這麼看來, 之前查探的術師應該也是被時間卷走了。

  那個陣法既然能把人弄過來, 自然也能通過那個陣法回去,只是要花點功夫罷了。不過既然來都來了……

  嬴霜葉從包裡翻出錢夾,抽出裡面的證件。

  錢肯定是用不了,不過證件應該沒問題吧?

  十分鐘後,嬴霜葉走進了縣城裡的公安局。

  二十分鐘後,嬴霜葉見到了該地特別行動組的組長,但沒想到竟然還是個熟人。

  嬴霜葉和王玨山有著簡單但又不簡單的交情。在咒術協會一年一度的代表大會上他們曾經同過桌, 休息期間, 對方知道她在京林大學學園藝專業的後, 興致勃勃地向她詢問了怎麼才會不把仙人掌養死……

  後來,兩人的話題從養花過渡到做菜,王玨山教她怎麼腌酸菜,他們就這樣很順帶加上了微信好友。偶爾,她會關心一下王玨山家裡的仙人掌怎麼樣了,王玨山還會給她寄自己做的榨菜之類的。

  只是沒想到2006年的時候,他是一個縣城裡的行動組組長,竟然還被自己碰見了。

  「我是行動組組長王玨山,同志可以出示你的身份牌嗎?」

  嬴霜葉的身份證和咒術師的證件都是14年之後的制式與現在不同,並且戶籍系統裡又查不到她,王玨山只能向她索要第三個證明——近千年來都不曾變過的,咒術師的身份牌。

  「可以。」回過神來的嬴霜葉遞出了自己的玄色牌。

  看到那枚玄色牌後,王玨山的表情陡然凝住了。

  玄色牌。據他所知,現在整個種花家裡擁有玄色牌的人不到一掌之數。

  「是這樣的王、組長。」嬴霜葉差點叫他委員了,「我因為一點意外來到這裡,八角閣和戶籍系統裡應該都查不到我的信息,但是我認識你,並且我的師父是張清儀和蓋雲。」頓了頓之後,嬴霜葉又補充說,「未來的。」

  玄色牌、認識自己、張清儀、蓋雲還有未來。

  以上的關鍵詞,除了認識自己外不管哪一個單拎出來都代表事情不小。現在只是一個行動組組長的王玨山立馬把事情上報,然後親自送嬴霜葉去了咒術協會總會。

  恰好就在這座城市的張清儀來得很快,嬴霜葉看著自己那年輕了不少的師父,不得不感慨了一下歲月。

  花了點功夫自證完身份,並表示未來沒有出現什麼大事,自己只是因為意外來到這裡後,嬴霜葉提出了她按耐許久的事情。

  「我想去一趟霓虹。」

  星漿體、同化日、盤星教、詛咒師集團【Q】、總監部空降來的插班生。

  這麼多事情撞在一起,夜蛾正道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和一種詭異的宿命感。

  被陽光照亮的教室裡,雖然擺著四套課桌,但是只有兩個座位上有人。

  「硝子好像很警惕我啊。」趴在座位上的嬴霜葉下巴墊在自己手臂上,偏頭看著身旁的短發女生說。

  「畢竟你感覺起來太危險了。」正在看醫學書的家入硝子頭也不抬地說,「明明第一天認識,但卻給人十分親和又熟稔的感覺,我不認為我是個這麼喜歡交朋友的人。」

  這個名為嬴霜葉的插班生來之前,家入硝子就被自己的班主任夜蛾正道提醒過:她是總監部那邊直接安排過來的,讓自己注意一點。

  眼下,兩個同期不在,沒有六眼也沒有生得術式的家入硝子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特質或者術式,畢竟——

  想到這裡的家入硝子目光頓了頓。

  那只特意被繃帶纏起來的眼睛太讓人在意了。

  「好吧。」嬴霜葉悶悶地應了一聲,聲音聽起來很委屈,「我還想和硝子一起出去玩呢。」

  聽到女孩子委屈巴巴的撒嬌,家入硝子的手指下意識捻了捻書頁——

  果然是個很危險的人啊。

  嬴霜葉來了霓虹之後,並沒有通過種花家進入高專,而是直接順著記憶找去了某個高層的家威脅的,她覺得這樣更方便快捷。

  雖然當時總監部的高層都在涉谷事變裡判處了死刑,但是他們的家族裡還有人在咒術界的,嬴霜葉後來見過知道一點大概的消息。

  看在那個高層幫自己順利空降到五條悟的班上的份上,嬴霜葉決定走之前再和他算賬。

  但是她來的不巧又或者說太巧了,五條悟和夏油傑被指派出去做任務了。事關咒術界的大事,也是【最強】人生中的一個轉折點——

  保護星漿體。

  嬴霜葉後來因為對天逆鉾的好奇向五條悟詢問過,所以她對星漿體的事件稍有了解。於是短暫的思索之後,她便安心待在高專裡等他們回來。

  只是沒想到,她的空降竟然引起了家入硝子的警惕,讓她之前想過的JK貼貼真的只存在於想像之中了。

  不過等悟回來就好了吧?

  想到十六歲的五條悟,嬴霜葉頓時又精神起來。

  她是通過時間倒流回到這裡的,所以,這個時空的五條悟肯定是她認識並且結婚了的老師。雖然她意外到了這裡,會讓事情產生一些變化,但應該是衍生出平行世界,不會影響到她的【現在】。

  所以說!

  就算她干出點什麼事來,也不算出軌?!

  咒術高專上午是文化課,下午是體術訓練或者咒術實習。

  嬴霜葉雖然插班進來了,但是她一點都沒打算遵守學習規則。上午被家入硝子拒絕了後,她下午就躺在宿舍裡吹空調了——

  這個夏天好熱啊!

  第二天的下午,嬴霜葉拎著一塊蛋糕還有一盒冰牛奶,進入了薨星宮。

  薨星宮未經允許是不可以入內的,但架不住嬴霜葉對天元的了解,還有她的那只六眼。

  六眼和星漿體之間存在著特殊的因果關系。

  於是,雖然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六眼】是哪裡冒出來的,但天元還是放嬴霜葉進入了薨星宮。

  下午15點10分,薨星宮的參道中。

  女僕打扮的年輕女人正和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哭泣告別,站在一旁的夏油傑安靜地看著她們,狹長的眉眼間露出一些如佛陀一樣悲憫的神色來。

  但是他這會兒什麼都沒說,在那邊的告別結束後,就領著他們這次的護衛對像,同時也是需要抹消的對像——天內理子,進入了薨星宮本殿。

  可讓夏油傑驚訝的是,薨星宮的本殿裡竟然有人!

  穿著一條紅色雪紡連衣裙的白發女性立於偌大的本殿之中,像是一朵立於荒原之中的紅色薔薇,嬌艷又扎眼。

  夏油傑警惕地將天內理子擋在身後:「你是誰?」

  天元大人嗎?感覺上不太像……

  夏油傑看到那只金瞳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之後,那人才慢慢轉過身來,徹底地面對他。

  「初次見面,我是嬴霜葉。」

  女性、一只眼睛被繃帶纏住。

  夏油傑頓時想起了一個人,硝子提到過的奇怪插班生?

  「我是夏油傑,你為什麼在這裡?」

  「等你們。」

  夏油傑皺眉:「等我們?」

  難道是總監部不放心他們的任務,特地派人來監視?但也不對,這個任務是天元大人直接指派的……

  「是啊。」嬴霜葉笑了一下,目光看向臉上還有哭過痕跡的天內理子,似乎安撫地說,「別擔心,我並不是敵人,也不想阻止你們做什麼。可以當我不存在。」

  嬴霜葉意有所指的話讓夏油傑擰起了眉——

  他和悟……是想放走理子妹妹的。

  但是這件事他們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她在胡說還是真的知道點什麼?硝子說她覺得這個插班生很奇怪很危險……要是悟在就好了,能一眼看穿她的術式……

  雖然心中有著諸多的疑惑,但因為有著非同一般的實力而從小就沒有真正遇到過失敗的夏油傑,還是當著嬴霜葉的面對天內理子說出了他們之前的打算。

  「理子妹妹,你如果拒絕同化,那麼就取消。現在可以離開這裡和黑井小姐一起回家去。」

  「我們是最強的,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能保障你的未來。」【1】

  夏油傑沒有什麼顧忌地說起此事,讓嬴霜葉心中微微感慨——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時候夏油傑的態度應該就代表著悟的態度。她以為二十八歲的老師就已經夠囂張了,但沒想到高專時期才是真正的囂張嗎?

  而且保障一個人的未來到底有多麼沉重……他們真的做好准備了嗎?

  從小父母雙亡的天內理子在被咒術界接管起,就被告知了【星漿體】的使命。為了咒術界的穩定,她會在某一天和天元大人合二為一。界時,她既是天元,天元也是天內理子。

  明知道同化的下場就是死亡,但無力反抗的天內理子只能相信他們的理由,催眠著自己。

  可是這兩天的自由時光,還有忽然出現在面前希望,讓她動搖了。

  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為了一個陌生人死去。

  天內理子自然也一樣。

  她國中都還沒有畢業,人生才剛剛開始,她還想去更廣闊的世界看看。所以,她沒有什麼意外的做出了拒絕同化的選擇。

  在少女做出選擇的下一秒,一聲槍響回蕩在了薨星宮。

  被人按進懷裡的天內理子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回事,只聽到含著笑意的女聲和淺淡的香氣一起湧入思緒。

  「雖然沒什麼意見啦。不過我要糾正一點,現在,我才是最強的。」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夏油傑一時之間都分不清他是要警惕面前的女人還是那個從參道中出現的身影。

  「高專竟然還有支援?」拿著一把手槍的黑發男人神情不渝地從陰影中走出來。

  竟然能夠發現他並且速度快到能夠擋下子彈,這個女人是哪裡來的?!

  「我不是高專的人。」嬴霜葉笑吟吟地說,「不過這個小妹妹,我會暫時替人保護她的。」

  不管怎麼樣,這個奇怪的同期暫時是友非敵,夏油傑迅速調整了狀態,看向來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受到雇佣而來刺殺星漿體的伏黑甚爾笑了一下,然後語懷惡意地說:「那當然是因為,五條悟已經被我殺掉了啊。」

  嬴霜葉帶著天內理子退到了旁邊觀戰。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剛被人救了的天內理子,將目光從前方的打鬥中收回來,怔愣地仰頭看向嬴霜葉:「謝謝你。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來保護我的嗎?」

  嬴霜葉低頭,看著茫然無措的女孩子,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非要說的話……」她笑了一下,「五條悟。」

  天內理子的眼睛不禁睜大。

  夏油傑說『他們是最強的』這話,並非全是自大的成分。

  大多數咒術師到達二級或者准一級就是極限了,但是今年才十六歲的他們,已經是一級術師了,而且正在為評為特級術師做准備。

  每一級術師之間的實力都相差很大,而特級更是超出常規之外。

  眼下霓虹的咒術界裡,被稱為特級術師的只有一人。

  所以少年們是真的很強。

  但他們偏偏遇到了身體素質強到逆天的天與咒縛,還有那把可以強行解除一切發動中的術式的天逆鉾。

  術式失去了作用,咒靈在天與咒縛的強悍體質中不堪一擊。

  當鋒利的匕首劃開夏油傑的胸膛時,嬴霜葉終於動了。

  「大聖。」

  身披金甲的大聖坐在雲上好奇打量天內理子時,嬴霜葉已經從伏黑甚爾手中拉開了夏油傑,並且順手用反轉術式治好他的傷把人丟去了大聖那邊。

  第二刀砍空,伏黑甚爾瞬間調轉刀鋒,卻沒想到竟然被躲開了,並且對方還反應極快地抬腿蓋住了他的鞭腿。

  「你的身手倒是比這兩個厲害得多。」被力量反震而後退了半步的伏黑甚爾,看著面前的年輕女性饒有趣味地說。

  「畢竟我的老師還有師父們,都很強嘛。」嬴霜葉笑眯眯地說。

  伏黑甚爾不以為意的哼笑了一聲:「是嗎。」

  話音未落,他便朝嬴霜葉發起了進攻,速度快到連殘影都難以捕捉。但嬴霜葉偏偏能擋住他的每一次攻擊。

  簡直就像——

  再一次被近身牽制住行動後,伏黑甚爾的臉色沉了下來。

  被預判了所有動作!

  看著對方那愈發狠厲和不解的神色,嬴霜葉躲開刀鋒,退出安全距離後語氣輕快地說:「不愧是天與咒縛欸。」

  「你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嗯?」嬴霜葉輕輕歪了下頭,然後恍然大悟地說,「是不是很疑惑為什麼我能知道你的動作是吧?」

  說著,她笑起來:「你猜猜看?」

  雖然被繃帶纏住眼睛時無法看到咒力,但是六眼帶給嬴霜葉的那敏銳到可怕的感知並不受影響,伏黑甚爾身上那只咒靈對她來說就像一個移動火源。

  「山海經·折丹。」

  嬴霜葉身周繚繞起淺色的流風,柔軟的裙擺和順滑的白發在空氣中浮動,下一瞬,她陡然消失在了原地,宛如瞬移一般出現在了伏黑甚爾面前揮出了拳頭。

  認真起來了的嬴霜葉在很短的時間內結束了戰鬥。畢竟伏黑甚爾本身沒有術式,他的那把天逆鉾如果碰不到嬴霜葉的話,一切都白搭。

  夏油傑自從被嬴霜葉丟出戰局時,整個人就處於一種震驚又恍惚的狀態。

  一直以來的驕傲,在今天接連被人踩碎。

  沒有咒力也沒有術式的人差點殺掉他,然後那個差點殺掉的他的人,被人輕而易舉地奪走了武器,身陷囹圄。

  少年心中的信念不可避免的動搖——

  最強?

  把伏黑甚爾狠狠地按進了地面之後,嬴霜葉並沒有殺他。

  「說起來,你和我一個認識的人長得很像啊。」嬴霜葉拋了一下手中的天逆鉾,隨手丟出去,讓它狠狠地插進了牆壁中,「姓伏黑嗎?」

  原本還在蓄勢想要掙扎的伏黑甚爾聽到她的話後愣了一下,神情變得更加陰鷙了,像是被激怒的野獸:「你到底是誰?!」

  「還真是啊。」語氣感慨的嬴霜葉想了一下那復雜的關系。

  雖然當時悟沒說天逆鉾的上一任主人是誰,但根據眼下的事情來看,她要是沒推算錯的話就是:惠的父親差點殺掉悟——悟反殺了惠的父親?——成為了惠的監護人——惠的高中老師……

  她當初是不是應該多問一點的?

  「這樣的話就有點為難了啊。」嬴霜葉苦惱了一瞬,然後決定道,「還是交給悟好了。」

  聽到嬴霜葉的話,伏黑甚爾頓了一下,嘲笑地說:「你是聾子嗎?五條悟已經被我殺了。」

  「嗯?」嬴霜葉漫不經心發出了一聲氣音,然後微笑地說,「他不會死的。」

  伏黑甚爾的語氣更加嘲諷了:「沒有人被捅了腦子還能活吧。」

  伏黑甚爾的話一說完,就感覺到身上壓住他的人陡然露出了猙獰的殺意。隨即,龐大到幾乎讓他窒息的咒力轟鳴地壓下。

  薨星宮本殿的地面頓時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掌拍出了一個巨坑。

  「原來傷口在腦袋啊。」垂著眼睛用力把伏黑甚爾的頭深按進地面的嬴霜葉,語氣不明地說,「看在惠的面子上,我給你最後一次忠告——不要再惹我。」

  伏黑甚爾是天生零咒力的天與咒縛,對咒力有著非同一般的抗性。

  嬴霜葉那恐怖的咒力雖然對他造成了一些傷害,但換算一下,就和普通人一頭撞到牆上差不多。

  只不過,即使是強悍如此的天與咒縛,在被人反剪了手臂按在地上時也難以使得上勁的。而且那個熟悉的名字也讓他頗有忌憚,於是不爽地「嘁」了一聲後,伏黑甚爾干脆閉上眼睛養精蓄銳了。

  嬴霜葉見狀反而松開了桎梏,站起來身來。她相信有能力做到這種地步的都不會是什麼蠢人,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

  果然,被松開桎梏的伏黑甚爾並沒有再表現出攻擊的意圖。他只是拿錢辦事的,沒必要激進的搭上自己的性命。

  在伏黑甚爾盤腿坐起來的期間,嬴霜葉仿佛感覺到了什麼,抬眸往漆黑的參道那邊看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緩緩從裡面走出來。

  正活動著手臂,檢查身上有沒有哪裡骨折的伏黑甚爾看到那突然出現在薨星宮的白發少年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是吧?真的還活著?」

  「嗯?當然啦。」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臉上露出一個略帶瘋狂的笑容,他抬手撩起了沾著斑駁血跡的額發,讓眾人看到他額頭上那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語氣輕快地說,「誰讓你沒有用那把奇怪的刀捅我的腦子,才讓我在瀕死的時候領悟了反轉術式啊。」

  少年的情緒高昂到讓眾人感覺到了一些違和。

  隨後,五條悟看向本殿裡的陌生人:「你又是誰?和他們一伙的?」

  嬴霜葉從來沒有看到五條悟這麼狼狽的樣子,看到他渾身是血的出現時,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掉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但是她始終都沒有動,眼睜睜地看著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朝她走近。

  「為什麼不說話,是啞巴嗎?」五條悟俯身湊近嬴霜葉,那雙宛如天空一樣的藍眼睛裡閃動著奇異又興奮的光芒,「喂,你看起來很有意思啊。」

  磅礡的咒力,看不穿的術式。

  五條悟頓時忘記了伏黑甚爾和他要保護的對像,只想和這個人好好打一場。她的實力應該不會讓自己失望才對。

  但嬴霜葉只是眨了下眼睛,聲音輕輕的答非所問:「你湊這麼近,我會以為你是想要我親你的。」

  聽到她的回答,五條悟錯愕了一瞬,下意識看向夏油傑那邊:「這是哪裡來的神經病?」

  其他人:……

  他們也想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說出這麼離譜的話啊!

  但是嬴霜葉的臉上也有些許的疑惑:「明明看起來就更惡劣啊,為什麼會好意思說自己風趣幽默又帥氣啊?」

  聽到嬴霜葉完全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五條悟深深同情了她一番:「你的腦子是不是都換成咒力了?」

  喜歡一個人,自然會對他的過去感到好奇。

  嬴霜葉問過悟高專時期的事情,他當時的回答是——

  【無敵的五條老師當然是從小就超級帥氣又有趣,並且很受歡迎哦。】

  這就是悟的『有趣』嗎?

  但嬴霜葉還是決定原諒他:「我是誰可以之後再說,這裡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吧,我到外面去等——」

  「喂——」五條悟打斷了嬴霜葉的話,語氣興致盎然,「打一架吧。」

  嬴霜葉看了他一會兒:「你打不過我的。」

  領悟了反轉術式後,感覺天下地下,唯我獨尊的少年聽到嬴霜葉的話不覺得生氣,反而更加的戰意盎然。

  那雙盯著她的藍眼睛裡是一種宛如神明俯瞰渺小塵世的倨傲和挑釁。

  「那就讓我看看。」

  然後。

  一直有些飄飄然,覺得踩不到底的少年被人狠狠的揍了,全方位碾壓的那一種。

  世外桃源一樣的領域裡,一只雪白的大貓咪趾高氣揚地蹦到少年的腦袋上,隨即撒開爪子就是一頓亂撓。

  「什麼——等一下,哪裡來的臭貓?!」

  「……」嬴霜葉伸出手,「過來悟喵。」

  被叫了名字的貓咪頓時乖乖地收起囂張,跳回主人的懷裡「喵喵」叫的撒嬌。

  嬴霜葉摸了摸悟喵,看著變得更狼狽了的少年說:「還要繼續嗎?」

  如果不是五條悟那非要纏著她一打再打的架勢,嬴霜葉也不會開領域。

  理著自己頭發的五條悟不爽地「嘖」了一聲:「你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啊?還有,你那只眼睛,不會是還有底牌沒用吧?」

  聽到眼睛,嬴霜葉的表情奇怪了一瞬:「嗯。想看嗎?」

  嬴霜葉把眼睛藏起來,就是想給五條悟一個驚喜的,嗯,不過也可能有驚無喜吧?

  聞言,五條悟疑惑又驚訝地看她:「這麼配合?」

  「畢竟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嬴霜葉朝他笑起來,一只手扣住繃帶的邊緣,「確定要看嗎?」

  嬴霜葉的話徹底引起了五條悟的好奇心,他甚至湊過來了一點:「看看。」

  「說起來,還沒有來得及和你打招呼呢。」說話間,嬴霜葉勾住繃帶的手指微微施力。

  順滑透氣的布料被拉扯開,霜白的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後,一抹湛藍的顏色泄露出來。

  在五條悟瞪大的眼睛的錯愕神情中,嬴霜葉朝他彎起眼睛,瑰麗的異色瞳裡是比日月還要讓人心馳神往的細碎光芒。

  「嗨,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傑,你聽到她當時和我打招呼的話了嗎?」

  當摯友第不知道幾百次說起這句話時,面無表情的夏油傑用毫無起伏的語氣回答說:「聽到了。不覺得。也許是。你自己去問。」

  「傑你太過分了吧?!」五條悟睜大眼睛指責地說,「我明明是很認真地在和你說啊!」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提出建議啊。」

  「那霜葉萬一真的喜歡我怎麼辦?」

  「哦,那恭喜你脫離單身?」

  「……」五條悟安靜了一瞬後,頓時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大聲嚷嚷,「我又沒有喜歡她——也沒有說要和她交往啊!」

  夏油傑很無情地說:「那你在這裡糾結什麼?」

  「咳。」少年的眼神漂移了一瞬,「畢竟現在是同期?」

  夏油傑不想理他,並且轉身要走。然後又被五條悟一把拽回去。

  不過這次五條悟的聲音正經了很多:「我問過了,五條家不知道另外還有六眼的事情,並且查不到她的身份信息,把她安排進來的高層似乎也不知道她,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聽到他的話,夏油傑下意識開始思考:「但是霜葉那天在薨星宮說過『她有老師和師父』,而且以霜葉的實力來說,不可能是個無名之輩。」

  現在距離星漿體同化的日期已經過去了一周。

  星漿體被上報死亡,五條悟和夏油傑任務失敗。

  但實際上,天內理子被五條悟和夏油傑當著天元的面帶出了薨星宮,然後悄悄送出了高專。

  對於差點殺掉自己的伏黑甚爾,五條悟並不在意,沒收了他所有的咒具後就把人放走了。

  但這對伏黑甚爾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而嬴霜葉,也因為這件事被劃分進了朋友的範圍,只是五條悟被她那句打招呼的話弄得難受死了。

  要說喜歡的話,他覺得肯定不至於。

  可是一個長得漂亮又能輕松打贏自己的女孩子疑似喜歡自己。五條悟不說被她本人戳中某種XP吧,但的確是有一點奇怪的感覺在的。

  夏油傑說完後沒有等來摯友的答案,於是不禁去看他。然後就發現五條悟的耳尖莫名有點紅紅的,眼神也沒有焦點,像是在回憶什麼。

  最近一段時間對這個狀態很熟悉的夏油傑冷靜地說:「但是悟,你不覺得被喊『老婆』很奇怪嗎?」

  「嗯?」五條悟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好像是有一點?」

  「不。我是想說,你真的沒看到霜葉手上的戒指嗎?」夏油傑說。霜葉的手上有一枚戒指,並且戴在無名指。一般情況下,只有婚戒才會戴在那裡。

  「那不是個咒具嗎?」五條悟奇怪地問。他不是瞎子,當然看到了那枚戒指,可是得眼光多差的人才會用那麼花裡胡哨的婚戒啊,並且那是個咒具啊。

  「……」夏油傑,「是嗎。你開心就好。」

  就像一只小貓咪到了新環境時,總是會不時的試探一樣。五條悟對突然出現,並且對自己抱有極高好感的嬴霜葉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或者說,他像找到什麼有趣的玩具。總是在不斷地試探嬴霜葉對他的底線。

  不厭其煩地陪練,還在他東扯西扯時准確理解出他的意思然後默契地接話,就算提出讓她去幫自己買甜品的事情也不會拒絕。

  他都無意中聽到庵歌姬和硝子聊天時納悶地說起「你們那個新同期是個什麼戀愛腦嗎?」

  當然了,庵歌姬的後面還有一句「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要是五條這麼惡劣的家伙吧?!」不過這句話被五條悟無視了。

  她真的喜歡自己嗎?

  五條悟其實很確定。

  因為那雙眼睛看著他的時候清澈而赤誠,「喜歡」的感情在裡面表露得明明白白。

  但是她到底有多喜歡自己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晚上睡不著的五條悟做了一件非常缺德的事情——

  他去敲門把嬴霜葉吵醒了。

  就算是傑,半夜被毫無理由地吵起來,絕對是要和自己打架的。

  她不會連這個都能忍吧?

  就在五條悟思考的時候,面前的宿舍門被打開了。

  那雙總是精神奕奕的異色瞳此時半闔著,即使是光線並不明朗的深夜,眼力非常好的五條悟也能看到那被微微濡濕的眼睫。明顯就是熟睡中被吵醒的模樣。

  「怎麼了?」壓下哈欠的嬴霜葉問。

  「哦沒事,就想看看你睡了沒。」五條悟語氣隨意地說。

  「……」嬴霜葉慢慢抬起眼睛。

  少年的頭發有些長了,耳尖被遮住,還有幾縷頭發很不服管教地從發流裡翹出來,很顯然也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

  那雙藍色的眼睛在黑夜裡顯得非常深邃,但隱約還能看出一點期待。

  嬴霜葉不太懂五條悟在期待什麼,但是她根據經驗想了一會兒,排除掉幾個少兒不宜的選項後,問:「是想去吃宵夜?」

  聽到嬴霜葉的話,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瞪大眼睛:「你不生氣嗎?!」

  「?」嬴霜葉不解地看他,「為什麼要生氣?」

  「半夜被人吵醒來很煩的吧?!」

  「嗯,是啊。」

  「那你不生氣?!」

  嬴霜葉懂了。

  雖然面前的少年和她的丈夫比起來,面孔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在氣質上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少年人獨有的肆意張狂和活潑。

  他這是故意來試探自己吧?

  有點可愛欸。

  濾鏡超厚的嬴霜葉不自覺地彎起眼睛:「因為是悟啊。」

  那雙望過來的異色瞳裡盈盈的碎光溫柔又熱烈,像是在注視著她信仰的神明,又像是在表露著什麼足以將人拖進深淵的東西——

  五條悟很沒出息的跑了。

  面前突然沒人了的嬴霜葉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地靠著門框笑出聲來。

  這是害羞了?悟高專的時候太可愛了吧?!

  回到宿舍後,五條悟才意識到自己干了什麼蠢事。他聽到外面隱約傳來的笑聲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到底在干什麼啊?!

  家入硝子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五條會偷偷關注霜葉,但是幾乎無下限包容五條的胡攪蠻纏的霜葉,還經常會看著夏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特別是出任務的時候。

  然後再一想到,她從那兩個人渣同期那裡聽來的【嗨,我命中注定的老婆】這句話。

  家入硝子不禁開始懷疑她的新同期是不是個感情騙子了。

  就在家入硝子以為她要在同期之間看到什麼狗血的三角戀,或者出軌和捉小三的戲碼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了。

  傍晚。

  剛從高專外面的冷飲店吃完冰淇淋的高專生們正踏著晚風走在鳥居下的石階,商量晚上一起玩游戲的事情。

  但是原本在說話的五條悟和嬴霜葉幾乎同時一頓,夏油傑和家入硝子正為此奇怪時,就聽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聲,語調含笑地說。

  「玩得開心嗎?」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順著聲音望過去,一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高大的身影,正懶洋洋地下著台階朝他們走來。

  臉上帶著深色墨鏡的白發男人一身簡單的白色襯衣和休閑西褲的打扮,身量高挑,臉部的線條俊美得無可挑剔,唇畔還掛著輕松的笑意。

  但是不管怎麼看……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倏地扭頭。

  這都是成人版的五條悟啊?!

  在三名『同期』發怔間,陡然心虛並且大感不妙的嬴霜葉,下意識地小退了一步。

  悟挑了下眉,腳步停在比他們高兩級的台階上,語氣意味深長:「真是太明顯了啊,霜葉。」

  這種心虛的模樣,不用問就知道她肯定對這裡的【五條悟】做了什麼。

  話音未落,另外三道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到嬴霜葉身上。

  成人版的五條悟,親昵的語氣,只要不是傻子都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嬴霜葉:……

  嬴霜葉努力保持鎮定:「悟怎麼來了?」

  「這真是個好問題呢。」悟這時候繼續往下走,很故意地擠開了五條悟,「當然是來找我突然失蹤的老婆啊。」

  說著,悟看了一眼身旁想說什麼又震驚到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少年,伸手牽起嬴霜葉的手,手指還在動作間摸了一下她手上的戒指。

  「不會戴著結婚戒指都還防不住某些人吧?」

  話落,家入硝子和夏油傑看著那交握的雙手上閃動的金屬流光,表情陡然復雜了起來。

  他們應該要震驚那真是結婚戒指呢,還是震驚,霜葉的結婚對像竟然真的是五條悟呢?!

  實際上是她自己做了什麼的嬴霜葉已經快要繃不住了:救命!別再說了。

  「喂你——」終於回過神來的五條悟看看另一個自己,又看向嬴霜葉,「所以你——」

  「所以什麼?」悟打斷了少年的話,線條凌厲的下頜微微收起,墨鏡後的藍眼睛露出來,根據少年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會真的以為霜葉喜歡你吧?」

  說完,悟忽然莫名地笑了一下,很有大人的游刃有余:「就算是,那也是被當代餐了啊小鬼。」

  五條悟的表情在暗含挑釁的話裡頓時變了。

  在這時,生怕再聽到什麼石破天驚的話,嬴霜葉當即抓住悟的手臂拖著他往上走,還下意識地提高了聲音:「悟從哪裡過來的?種花?為什麼那邊都沒有聯系我!」

  悟隨著她的力道懶洋洋地走著:「哦,說是給老婆的驚喜,讓他們保密了一下。」

  「等一下?這就信了?!」

  悟驕傲地點頭:「畢竟有結婚證嘛。」

  「???為什麼會隨身攜帶這個啊?!!!」

  親密無間,仿佛誰都插不進去的氛圍在短短幾句話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目瞪口呆的家入硝子收回目光,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對同期露出什麼目光了。

  說被霜葉渣了吧,好像又不是。說沒被騙吧,也不對。

  半晌,夏油傑拍了拍五條悟的肩膀。

  「往好處想,悟,你以後會有老婆的。」

  進入高專的教師辦公室時,嬴霜葉才知道悟來了有一會兒了,似乎和夜蛾正道聊了不少東西。

  嬴霜葉為什麼這麼確認呢,因為她看到夜蛾正道對五條悟露出了十分復雜的目光——

  像是對熊孩子長大了欣慰,還有完全沒想到的那種驚訝感。

  「其余的也沒什麼值得說的了。」悟把玩著霜葉的手指,語氣漫不經心的,「選擇都是自己做的,強求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的話讓其他三名高專生聽得一頭霧水,只有嬴霜葉知道是什麼意思,然後沒忍住看了一眼夏油傑和五條悟。

  但是她的目光一掃到五條悟那邊時,立即就對上了少年那憤怒又委屈的目光。

  自覺心虛的嬴霜葉剛要悄悄移開視線,就被人抓包了。

  「說起來,霜葉做了什麼才這麼心虛啊?」悟聲音含笑地問。

  「……」嬴霜葉窒息了一瞬,頂著眾人的目光硬著頭皮說,「也……沒有做什麼。」

  說起來,她不過是打招呼時喊了一聲『老婆』,後面也沒做什麼曖昧的事情,不應該這麼沒底氣的!

  「沒有做什麼,是什麼?」

  雖然是那麼想了,但是被悟再次問起時,從來就沒辦法對他撒謊的嬴霜葉眼睛一閉放棄了掙扎:「就喊了一句『老婆』。」

  聲音又快又含糊,像是吞在嘴裡出不來。

  可嬴霜葉的話一說完,五條悟立即炸毛,活像被什麼負心漢拋棄了:「什麼是就喊了一句『老婆』?!你明明說的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對此完全不知情的夜蛾正道:??????

  悟的臉在此時轉過來:「你命中注定的老婆?」

  當悟把這句話一字一句的對著嬴霜葉重復出來時,她已經抬手捂臉了:「你知道的……就……」

  最終,嬴霜葉深吸了口氣放下手,然後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的,牽住悟的手語氣歡快地對他說,「我們回家吧!」

  2017年2月19日霓虹山梨

  一名穿著黑色制服裙子的白發少女被人冒失的少年撞出了人行道,刺耳的剎車聲驚得周圍的路人陡然回頭。

  視線天旋地轉了一瞬的嬴霜葉怔怔地立在原地,心跳得飛快,但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事情。

  「我說。」

  耳旁響起一道低沉磁性又笑意盎然的聲音,引得嬴霜葉下意識抬頭,猝然望進了一雙比天空還要干淨湛藍的眼眸裡。

  「小心點啊,小朋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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