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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白漣君之憶少年 BY 藏影(清尊)

白漣君之憶少年 BY 藏影(清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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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影(清尊)  白漣君之憶少年


第一章



「啊——」

我發出亢奮的呻吟聲。

此時的我,正趴跪在被龍的圖騰圍繞著的大床上,翹著臀部,張開腿,任由趴在我背上的男人將他巨大的男根插入我體內深處,肆意妄為。

男人的性器像一把灼熱的長劍,在我的直腸內橫衝直撞,當被刺上某一個點時,我控制不住的全身戰慄,張著嘴,流著唾液,嘶啞地吼著。

「呵,君兒,朕的君兒真淫蕩呀!」壓在背上的男人滿意地聽著我的叫吼聲,腰下的動作越來越重,撞擊得我幾乎趴不住,向前衝去,但他兩隻有力而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扣住我的細腰,我只能完全承受這種巨大如海潮般的衝擊。


「啊啊啊——」我搖擺著臀,肩胛骨收攏,十指死命地揪著明黃色的被單,轉過頭,向男人索吻。男人毫不吝嗇地給我一個深深地吻。

「嗯……」

多點!再給得多點!

我的身體飢渴的叫囂著,許多年未曾被男人如此疼愛的身體空虛得可以吞噬一切。後穴開始收縮,進行吞吐,將插入到深處的肉棒死死咬住,吸取那久未滋潤的甘露。

男人邊吻我邊抽插著,扣著我的腰的手,鬆開了一隻,繞到前面,握住我的分身,將我那快要噴發的小孔給捏住了。

「唔……」我甩著頭,將舌頭從他嘴裡抽出,不滿地瞅著他黑得深沉的眼。「放……放開啦……」

「不乖,想偷偷地射嗎?」男人玩弄我的前端,而他的分身在我體內越來越粗長,我繃緊了身子,縮起小穴,男人低吼一聲,在我狹小的通道裡艱難地磨著。

「妖精,你要朕的折在你裡面嗎?」男人咬我的耳垂。

我卻泛出一抹笑。「快一點……再快一點嘛……」

男人臉一沉,動作加快了,我尖叫一聲,身體抖得不行了,兩腿在發顫,那脆弱的小穴更是被蹂躪得異常敏感。

高潮一下子來臨了,我和男人不約而同的低吼,身體劇烈動作著,在那個臨界點上糾纏不去。

「啊……啊……」一道滾燙的熱流衝進我的體內,我腦中一片空白,感到前端男人的手放開了,同時射出了積累許多的精液。

「呼——呼——」男人仍趴在我身上,在我耳邊喘著氣,我全身無力地趴著,同樣氣喘吁吁。

好一會兒,男人帶著我翻個身,我被他抱在懷裡,背貼著他的胸膛,他靠坐在枕上,撫開我貼在胸膛上的黑髮,捏揉著我胸前的兩顆紅珠。「君兒的身體跟以前一樣敏感啊。」


我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享受著男人的撫摸。

「這七年間,君兒的身體沒有被別人碰過吧?」男人在我耳邊吹氣。

「這個啊……」我打了個呵欠,感到仍插在我體內的男根在漸漸甦醒。「可能……沒有吧。」

「可能?」體內的東西硬得很快,我輕呼一聲,知道男人不高興了,不過,那又如何呢?我扭了扭身子,壞心地引誘著他。啊,這個身體果然是太飢渴了。

「後面是沒有吧,前面就……呵,說不清了。」我一說完,馬上被男人再次壓在身下,開始第二波攻擊。

「啊……輕點……輕點……」我哀求著,身體卻非常享受男人粗暴。啊,男人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將我如此擺弄著,我卻如饑似渴,毫不介意。

「朕不原諒你!」男人低吼。「該死的你,竟然背叛朕!不可原諒。」

「呃……」他好像真的有些生氣。我感到有些痛,但快感多於痛,我也就不在乎他粗暴的動作了。「哪……哪有背叛!我後面除了你,就沒有人插入過了!嗯……前面……好像……有一回……喝醉酒……啊……跟一個……女人……呀呀呀……你不要再……再深入了,好痛……」


眼淚不由自由地滾落出來,我的身體被男人肆意地玩弄著。

「女人?你竟敢碰女人?」男人抽了出來,將我翻轉過來,再抬高我的臀,分開我的腿架在他的肩上,然後他腰一挺,再次深入我的小穴。我張著嘴,分身在被插入的剎那,竟噴發了一次,粘稠的體液射在小腹上,然後漸漸地往兩腿間滑去。


「君兒,你太令我生氣了!」男人俊美的臉上佈滿寒霜,看起來有些陰森可怖,我卻一點也不害怕,除了因被男人插入而感到快意外,沒有其它情緒。

「嗯……啊……」我哼了幾聲,覺得要再次高潮了,挺了腰,抬高臀部,毫無保留地受男人撞擊。「你……生氣……也沒用……都……發生過了……唔……」

說不出話來,嘴巴被男人堵住了。

唉,這個愛吃醋的男人!自己後宮一堆,憑什麼要我忠誠於他啊!何況,我僅那麼一次跟女人發生關係呀!酒後亂性,不是我能控制的!

想來,今夜是無法安睡了,我只能提了提神,跟男人糾纏不清了!

在數次高潮之後,我累極了,縮在男人的懷裡,昏昏欲睡。睡去之前,不禁想,我是怎麼再次到了男人的懷裡呢?

**** *** ****

皇宮大殿內,燈火通明,笙歌燕舞,絲竹聲四起,皇帝正在慶祝三十歲的生辰,百官恭賀,後宮佳麗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簇擁在皇帝身邊,熱鬧的氣氛下,是暗濤洶湧。

我躲在宮殿的樑上,無聊之至地望著底下官員佳麗爭寵現醜。

那九五至尊,身著五爪龍袍,手執酒鼎,垂著眼,神色慵懶地注視著一切。我移了移身子,讓眼睛更清楚地看到他。嗯,許多年不見,他似乎沒多少變化。而立之年的他,俊美如昔呀!看來宮裡錦衣玉食,仙丹妙藥,使得他三十來歲了看起來仍只有二十幾歲的模樣。至於他的身材……我多看了兩眼,暗暗心驚,好像沒有發福,也沒有走樣,一如七年前我所看到的那般精壯修長呢。我吞吞口水,盯著他,自己的身體沒來由地發熱。


宮中樂舞的美人們跳完舞後,暫且退了去,朝臣們一一說了些恭賀的話後,一個貴妃模樣的女人拖著長裙來到殿中央,向帝王行了個禮後,用黃鶯般的聲音道:「陛下洪福,妾身現醜,為陛下跳一曲《雲霓裳》。」


皇帝點點頭。

女人面帶喜色,樂曲聲響,她便翩翩起舞了。手一揮,長袖甩出,紗袖飛揚,柳腰一扭,柔軟如蛇,裙內秀腿一踢,長裙翻飛,百折裙細密,那長腿是若隱若現。

我津津有味地看著女人優美的舞姿,暗歎她不愧是宮裡的美人,氣質才情果然是宮外青樓紅坊的那些庸脂俗粉不能比擬的。看來我看遍天下美人,還不如皇帝的後宮佳麗來得好。悔,悔,悔,悔七年前不該離了宮,錯過了諸多美人吶。這七年,宮裡少了我,皇帝定是收集了更多更美的女人!


絲竹聲歇,女人跳完舞了,香汗淋漓,皇帝手一擺,說個「賞」字,早有太監上前,賞給美女一樣寶物,美女說了謝,便退回座位,偎向皇帝,開始獻媚了。我皺了皺眉頭,不悅地瞪著她。女人美是美,但是,若是對我的人有企圖就令人乏味了。嗯,要不要找個時間,將這個女人勾引過來?


正想著,下面響起男人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樑上君子,看得夠久該下來了吧?」

這聲音聽得有些熟悉!我好奇地低頭一看,發現滿殿的人都震驚地向上看,而那九五至尊別有意味地盯著我瞧,我對上他的視線,聳了聳肩。

「護駕,護駕!」錦衣衛們忽地緊張起來了,皇帝手一擺,要他們暫且按兵不動,錦衣衛面面相覷,但不得不聽從聖上的命令。

我伸了伸懶腰,覺得在樑上坐得的確夠久了,久到屁股有些發麻了。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輕輕一躍,飄然落於殿堂之上,瀟灑地一甩長髮,袍袖一捲,負手而立。

「何方盜賊,膽大包天,竟敢私闖皇宮!」一名武將打扮的男子衝著我喊。我懶洋洋地瞪了回去。「嚷什麼嚷,你們皇帝都沒開口,你小小一個武將放肆什麼?」

我話一落,殿堂氣氛詭異,現場會武功的人全都警戒地盯著我。那帝王似有若無地笑了,自開宴至今,第一次笑,他一笑,身旁的貴妃娘娘們全都不可思議地驚了花容月貌。

「君兒,怎麼還如此調皮?」帝王說話了,語氣平和沒有任何怒氣。官員侍衛娘娘們皆露出疑惑的神情,我抿嘴笑笑,一閃身,便來到皇帝的寶座前,當下,其他人驚惶失措,就怕我不利於皇帝。


「皇兄……」我開口,一開口,那些個驚慌的人全都一呆,瞪大眼,像見了鬼一般瞪著我。「我肚子有些餓啊,呆在上面坐了一個時辰,實在耗體力。」

皇帝拉了我的手,將我扯到他的龍椅上,我便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去,不理那一堆人僵硬如石般的神情,笑瞇瞇地挨著皇帝,伸手接過他遞來的點心。

「好吃,好吃。」我邊吃邊點頭,皇帝連餵了我七口,我才慢了下來,開始自己拿著象牙筷,斯文地吃起食物來。

諾大的殿堂內,坐了眾多人,但卻鴉雀無聲,我吃了個盡興時,一抬頭,看到無數個呆頭鵝,手肘蹭了蹭皇帝的胳膊,我道:「這麼安靜,太無趣了。」

皇帝威嚴地掃視群臣與眾妃。「起樂……」

樂師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始擊築彈琴,於是,安靜的大殿再次笙歌燕舞了。

我吃飽了,便開始進攻那香甜美味的御酒來。身邊的皇帝並不阻止,只是將我摟進懷裡,我就順勢倒入他懷中,頭靠在他的手臂上,享受著這獨無僅有的特權。至於身邊那些個嬪妃們的驚奇神情,可以忽略不理。


「陛下……」終於,一個女人忍不住了,看她打扮嬌艷,珠釵衣裳皆屬珍品,定是個受寵的妃子。「這位公子是……」

皇帝理都沒有理他,專注於我,將我手裡的空杯取走,我舔舔濕潤的唇,眼角瞟到女人尷尬地愣在原地,欲言又止。我揚揚眉,向她挑逗地拋了記媚眼,她臉一紅,急急低下頭。


我笑,笑得狡黠,皇帝卻不高興地捏了我的鼻子,我的視線立馬對上皇帝的。「不要用力,捏壞了可賠不起。」

皇帝鬆了手,改用指腹磨我的唇了。「幾年不見,仍是個鬼精靈!」

「嘻嘻,皇帝哥哥啊,七年不見,你可有想我啊?」

皇帝眼一瞇,似乎在醞釀著什麼,我曾跟他相處十幾載,自然清楚他在想什麼,眼一轉,立即改變話題。「我還要喝酒,你餵我。」

皇帝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命一旁的太監倒酒,酒滿,端著酒杯,遞到我的嘴邊,我笑逐顏開地喝著他喂的酒。

我無顧大廳廣眾,大膽而親密地倒在皇帝的懷裡,命令皇帝侍候我,那些不知情的人全都目瞪口呆,普天之下,恐怕唯有我敢如此膽大包天,在皇帝面前放肆。

詭異的氣氛進行了半個時辰,終於有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名王爺打扮的青年向前請奏道:「皇兄,臣弟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皇弟?」

皇帝淡淡地望了眼青年,道:「是清弟你忘了。」

「咦?」那位被喚為「清弟」的青年一臉茫然,似乎不明白兄長的話是何意思。

我壞心地笑笑,沖那青年一笑,道:「其實我不是皇帝哥哥的弟弟,皇帝哥哥其實是我父皇。」

話一出,有人倒抽一口氣,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抱著皇帝悶笑,笑那些人的表情太好玩了。

「咳,咳……」那清弟連咳數聲。可能他無法置信一名外表看起來二十出頭的男子會是三十而立的皇帝的兒子。我和皇帝從外表上看,歲數相差個七八歲,實則,我們只差五歲。


「嘻嘻,你不相信?」笑過之後,我露出臉,伸手把玩桌上的餐具。「不信你可以向皇帝哥哥求證啊。」

「皇兄?」那清弟果然一臉求助地望向皇帝。奇怪他為何一定要搞清楚我的身份啊?不就是突然出現,又貿然坐上龍椅,與皇帝同坐,更是往他懷裡一倒嗎?

「君兒說得沒錯。」皇帝有些不耐煩了。「朕是君兒的皇兄,更是他的父皇。另,爾等還不向太子殿下下跪?!」

「轟——」

大殿像炸開的鍋一樣,鬧哄哄了。

沒有人相信,沒有人鎮定,沒有人冷靜,除了我和皇帝,其他人全都不可思議地望著我。我斂了笑,掙扎著從皇帝的懷裡坐正,冷眼看著一堆被驚呆了的傻瓜。

「……難道……難道……」那清弟顫著音,吞吐地吐出一句話:「難道……你是那個……失蹤七年的……太子殿下……」

很沒有創意的話!

我瞇了瞇眼,掀起嘴角。

「咚——」有人最先下跪,我瞅了下,發現是清弟,一人下跪,百人效仿。那些百官,侍衛,太監,貴妃,宮女們紛紛跪於大殿之上,向我和皇帝跪拜叩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洪亮的聲音響徹殿堂,響徹雲霄,我卻無精打采地倒在皇帝的懷裡,稍一抬頭,撲捉到皇帝黑如潭的眼裡閃過一絲難懂的光。

***** **** ****

宴會一結束,皇帝迫不及待地抱著我,快速地回寢宮,將我往龍床上一拋,便壓了上來。

我早料到他會如此,便沒有任何反抗地由著他對我為所欲為。七年沒被男人碰過的身體,有些生疏,但一經男人撩撥,很快便能適應。我打開雙腿,讓男人竄進我的體內,雖然有些痛,但很痛快。


於是,我們開始了長達一夜的魚水之歡。

一個皇帝,一個太子,在龍床上糾纏,是常人無法置信的。不過,我與男人有肉體關係,至少有十年之久,不,或許更久吧。在我還懵懂的時候,便被男人狡猾地奪了初夜,之後夜夜在龍床上翻雲覆雨。直到七年前,我離宮出走,才斷了這種關係。不過,如今我回來了,又開始與這個年長我五歲的男人糾纏不清了。呵呵,要不是因為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我才不想回這黑暗的皇宮呢!


說到江湖,我不禁哀歎三聲。想我在江湖上有頭有臉,有名有望,過得逍遙自在的生活,卻因為一個病人,搞得我不得安寧。病人?沒錯,我在江湖上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偉大神醫啊!只要還有一口氣,我都能醫活他。不過,我醫治人時有個怪癖,當我心情非常不好的時候,我才出手救人,而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又是少之又少。因此,我救的病人屈指可數,但我的名聲直上不下,也是怪異非常。


話說一兩個月前,我在華山腳下的小榭裡正舒服,忽然來了一群人,說是要我救他們的少主人。他們有求於我,卻對我無禮,我那時候心情本就惡劣,他們轟倒了我的屋門後,更是惡上加惡。當我定睛一看時,發現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御風山莊」莊主帶了他的幾個手下來拜訪。幾句話語下來,方知他要我救他的兒子。哈哈,那少年真是長得美麗靈氣,看得我心癢難耐,恨不得將他佔為己有。可惜他老爹太厲害,而且還是個愛自己兒子的父親,我沒下手的機會。只是,我那時候雖然心情惡劣,卻沒心情去救那個漂亮的孩子。只因,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心情若是壞到極限時,我只想害人,不想救人。可能是江湖人的誤傳,傳言我只要心情不好便救人。唉,真是胡說八道!我是那麼沒脾氣的人嗎?


心情極度不好的我,無可厚非的擺了「御風山莊」莊主風冷邪幾道,讓他這柄千年不化的冷劍吃吃苦頭。果然,那小子被我整得差點一命嗚呼。正當我得意之時,風小子死裡逃生之餘,對我展開了天羅地網般的追殺。一開始我不在意,隨意打發了事,但久了之後,我便受不了清靜的日子常被打擾了。於是,我只能動身往家裡——皇宮裡跑。想來皇宮最是安全,那些個無孔不入的殺手定是不敢闖進皇宮。只是,進了皇宮,我便要面對我曾經逃避的一切。


唉——

有捨有得,有利有害,凡事求不得十全十美,我只能選擇對我有利的一方了。

如此這般,便是我被皇帝壓在龍床上的原因。

至於為何我會跟皇帝糾纏不清,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了。回想當年,真是有些縹緲模糊了。

夜深了,我與皇帝相擁而眠,漸漸沉入夢鄉的我,緩緩地憶起了許久許久之前的事。

那個時候,我還只七八歲。

**** **** ****

鵝,鵝,鵝。屈頸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好早的時候,我就學過這首小詩兒,聽夫子說,作這首詩的是個與我差不多大的小娃兒。我那時候就想,憑我的聰明才智,定能作出比這更好的詩來。

七八歲,是個好動的年紀。我不滿爹爹老是將我關在家裡,有一天,趁著家人不注意,便從後門溜了出來,跑到外面逍遙自在了。

雖然我跟上面的兩位兄長見識過幾回外面的世界,但單獨出走還是第一次。一站在熱鬧非凡的街角,我便興奮得連蹦帶跳。在城裡溜躂了一圈,看到新奇的東西便往裡竄,半天下來,我身上的白衫一團黑,一團紅,還粘了些糖葫蘆的渣。身上帶出來的幾個銅板,花得只剩一個了。我哀怨地瞪著掌心的一枚銅板,恨爹爹太小氣,零花錢給得實在是太少了。


回去之後,定要向娘親撒撒嬌,要她向爹爹說些好話兒,以後多給我些零花錢用用。手裡拿著一支小風車,跑著讓它轉轉轉,邊呼叫著,邊跑到城裡有名的風景區,西湖。

不知哪本書裡寫,水光瀲灩晴方好,欲把西湖比西子。我站在蘇堤邊上,繞著垂柳走。聽夫子說,西子便是那西施,一個紅顏禍水。我雖然不懂何為紅顏禍水,不過禍水二字,定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不是好東西,那西施便不是好人了,可為什麼人們把那麼漂亮的西湖比作那西子?莫不是西湖不是好湖?


將一顆小石子踢進水裡,濺起朵朵水花,我高興地拍拍手,忽兒游來一群白色的水鳥,我定睛一看,那長長的脖子,白色的羽毛,紅紅的扁嘴,胖胖的身子,不正是大白鵝嗎?


「鵝,鵝!快過來,快過來!」我呼叫著向它們招手。只是那些個胖鵝們竟然無視本少爺的呼叫,在我面前大搖大擺的游來游去,就是不游到岸邊來回應我。真是大膽!我脾氣一上來,便撿了小石子,扔向那些胖傢伙。哈哈,幾隻鵝被我扔中了,拍著翅膀在水面上飛跳了幾下。


我看得開心,便撿了好些石子,接連不斷地扔向白鵝,一時之間,湖裡的白鵝亂了套,展翅飛撲,更有的在水面上滑水,白羽綠水,剎是好看。

「呆鵝不聽話,少爺賞石子。鵝驚水花起,鬧醒酣西子。」我一邊扔,一邊隨口作了首詩。想來,少爺我也是有天分,如此便能開口成詩。

「啪啪啪——」突然身後有人鼓掌,我奇怪地回頭,看到不遠處站了三人。前面一點的是個衣著華麗的少年,比我大上幾歲,他後面兩個人是成年男子,侍衛打扮。

那少年看到我回頭,瞇起眼,笑了笑。我有些恍惚,覺得他笑起來真是好看,我大哥在城裡被封為第一美男,但笑起來也沒眼前這少年的好看。我喜歡美的事物,美人更是我的最愛。因為我娘是城裡出了名的美人,爹爹也是個美男子,兄長們自然俊美非凡,而我雖還小,但聽丫環姐姐們說,長大之後定是個害人精。專勾女人的魂。


身邊全是美人,自然而然,我只對美人有感覺。那年長我幾歲的少年好看,我便對他有好感。於是我咧嘴一笑,小大人一個地走向他,仰高頭望他。這一仰,覺得脖子酸得很。奇怪,我矮他那麼多嗎?竟然只到他腰上一點點。


「美人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我後退一步,讓自己的脖子稍微不用仰得太辛苦。

少年微怔了下,似乎無法置信,有人會稱呼他「美人哥哥」。

當然,這是我獨創名詞,旁人哪敢學?遇到美女便叫美女姐姐,遇到美男,就叫美人哥哥啦。

「小傢伙,在問他人名字之前,是否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呢?」少年微彎腰,伸手拍拍我的嫩臉。

我嘟了嘟嘴兒,大眼一轉,學著兄長們會友時的語氣道:「在下白漣君,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噗哧——」那少年很不給我面子的竟然大笑了出來,笑得我眉頭越來越緊,兩腮更是鼓得像青蛙。

他笑得彎了腰,笑得囂張異常,我非常非常的不悅。家人寵我,誰敢在我面前如此無禮呢?就算是哥哥們,也都沒有如此取笑我。我衝他大喊一聲:「放肆!不可取笑本少爺!」


笑聲停了,停得突然。那少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心裡毛毛的。他黑得如漆的眼像會發光,一閃,我便一抖,後退數步。

少年負手而立,神情有些傲慢。我雖不服氣,但從沒遇到過像他這樣的人,便不敢開口說話了。

「朱珉恆,我的名字。」

朱珉恆?我咀嚼著這三個字,忽爾一笑。「嘻嘻,你姓朱啊?豬豬哦!」

「大膽!」兩名當了好一會兒柱子的侍衛大哥暴喝一聲,我被嚇得縮了肩。

怎麼,我哪裡得罪他們了?兩個都是大人了,竟然欺負我一個小孩子。

朱珉恆擺了一下手,兩名侍衛便安靜了下來,我嘖嘖稱奇。這個人好厲害呀,揮一下手,兩個大男人便乖得像隻貓一樣。不知我揮一揮手,他們會如何?心動不如行動,我便上前,在他們面前揮了揮,他們瞪大眼看著我,我又揮了揮,他們還是瞪著我,我愣愣地看著手。太不給面子了吧,竟然一直凶神惡煞般地瞪著我。


「哈哈哈……」那姓朱的豬豬竟然又笑了。邊笑邊說:「你……你……你……真是好可愛的孩子!我喜歡,我喜歡……」

他連說好幾個喜歡後,伸手便將我抱了起來,我連掙扎的時間都沒有,便被他牢牢地鎖在懷裡。

「小傢伙,你是哪家的孩子?」他笑瞇瞇地問我。

我皺了五官,這問話怎的那般奇怪?聽爹娘們說,小孩子不能一人出門,否則很容易遇到人販子。

「放……快放開本少爺!」我推著他的胸膛,叫呼小叫。「我爹可是丞相哦,你要是敢抓我拿去賣,就等著腦袋搬家!」雖然我爹爹遠在京城,但我家在杭州的勢力不可小覷。


「噢——」抱我的人絲毫沒有被我的威脅嚇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是白青極的兒子,難怪看著眼熟。」

「咦?你……你認識我爹爹?」一覺不對勁,我叫道,「你怎麼可以直呼我爹爹的名諱!」

他扯扯嘴角,笑得邪氣,俊美的臉貼近我,看得我心兒怦怦亂跳。「小傢伙,這天底下,還沒有人的名字,我呼不得的。呵呵,看你這髒亂的樣子,定是頑皮出逃在外玩耍的吧?」


我一驚。他怎麼知道。不好,他若真認識爹爹,將我送回去,家人知了,定會罵我,罰我。記得許久以前只因打翻墨,弄糊了爹爹的一張美畫,便被罰跪書房兩個時辰。

「胡……胡說!我有跟家人說過,你放下我,我要回家了。」我扭著身子,想要脫離他,可他手勁好大,我根本動彈不得。最後我臉紅脖子粗,弄得氣喘吁吁,還是沒逃脫出來。看我安靜下來了,他便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記,軟軟的觸感一閃而逝,弄得我暈忽忽的。


「好了,小傢伙,我們到你家去。呵呵,如此可愛的寶貝,留在身邊應該會很有趣。」

我就這樣被他抱著回到了家門口。門衛看到我,都大驚失色。正好,門口有轎子停下,當看到轎子裡出來的人,便輪到我大驚失色了。

「君兒?!」俊美中年男子蹙了下英挺的眉,繼而竟臉色一變,變得恭敬了。「不知陛下親臨,微臣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接著,他跪到了地上,不約而同的,其他人跟著跪了下來。一時之間,我家門口跪了一地人。


我莫名其妙,衝著風塵僕僕的爹爹喊:「爹爹,你快來救君兒,這個人是人販子,要賣我!」

爹爹猛地抬頭,臉色不善。「孽子,休得胡言亂語,還不下來,向皇帝陛下請罪!」

「啊?」我嘴一扁。爹爹怎麼可以如此嚴厲地罵我孽子。明明是他抱著我不放,哪是我不肯下來。咦咦?皇帝陛下?我狐疑地轉頭望著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雖然我才七八歲,但身為丞相之子的我,自然知道何為帝王!現下知道抱我的人竟然是萬人之上的皇帝,當下我駭了一張小臉。聽說皇帝很可怕,動不動便砍人腦袋,龍威不可觸,我之前三番兩次出言不遜,不知他會不會一怒之下,讓我腦袋搬家。


許是看出我的害怕,皇帝用威嚴的聲音道:「愛卿請起,不必多禮。」

父親再三道謝後方起身,平時看起來嚴厲的父親,現在卻變得有點陌生。皇帝要進我家,父親立馬引進,到了大廳,請了上坐。

我依舊被皇帝抱在懷裡,坐在他的膝上,他抱得緊,我無可奈何。爹爹看我的眼神亂可怕一把,但因為皇帝在場,不好發作。

「微臣斗膽,不知陛下與微臣的劣子是如何遇上?」一盞茶後,父親恭敬地問。

皇帝捏了捏我的嫩頰,笑道:「在蘇堤邊。這孩子貪玩,又煞是可愛,朕一見如故,喜歡得緊。」

「劣子,劣子難教。」父親搖頭晃腦,頗為頭痛的樣子。

我鼓著腮。平日父親可是稱我聰明可愛,怎麼現下如此貶低我。

皇帝拿了個糕點,遞到我嘴邊,問:「小傢伙,餓不餓?」

我瞅瞅他,再看看香甜的栗糕。肚子不爭氣的咕叫了幾聲。在外面玩了大半天,餓得很快。

「來,拿著。」他態度溫和,我便不客氣地接過來了。反正是自家的東西,他拿給我,我也不用說謝謝。

「教子不嚴,讓陛下看笑話了。」父親還在那裡貶我。

「朕喜愛得緊呢。」這皇帝可真奇怪,從進門到現在,一直說喜歡我。聽夫子說,伴君如伴虎,若被皇上喜歡,也是件可怕的事。

父親一時無言,發直了眼,瞪著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我。我疑惑地望著他,他眼裡好像有什麼在閃動,但又不敢顯示太多。

等我吃完一個栗糕後,皇帝又遞給我一個,我不客氣地接過來,繼續啃著吃。

皇帝低低地笑,不懂他在笑些什麼。

「愛卿,朕對君兒喜愛萬分,有意收他為皇弟,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陛下——」父親幾乎是驚呼一直,咚的一聲,跪於地上。我差點嚥著,咳了幾下,終於順了氣。爹爹怎麼了?為何如此駭然?

「陛下,小兒頑劣,不懂大體,只怕沒這個福氣,還望陛下能收回成命。」父親顫著音道。

皇帝哼了兩聲,似乎不悅了。「愛卿不必推遲了。朕意已定,來你府上只是會知一聲。今後,這孩子便姓朱,乃大明皇朝第十皇子。」

「陛下……」父親臉色發白。

我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大廳裡氣氛詭異。

皇帝抱著我起身了,然後出了大廳,出了大門。父親沒有跟出來,我霧煞煞地被皇帝抱著出了家門,坐上了早候在門外的華麗馬車,駛上不知處。

「啊?你要帶我去哪裡?」我坐在皇帝的懷裡,惶惶然地問。為何爹爹不跟出來,由著他將我帶出府?好不容易爹爹回家一趟,跟家人聚聚,他竟然不顧我,由著我被他人抱走了!


「小君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懂得何為君命。」皇帝捏捏我的頰。「從今以後,你姓朱,是朕的弟弟,是皇家的孩子,可記住了。」

我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嚷:「我明明姓白!我是我爹爹的孩子!」

「終究是個孩子!」皇帝揉揉我的亂髮。「不管你懂不懂,你往後與白家無任何瓜葛,否則……」語氣一寒。「白家就等著滅族!」

我哆嗦了一下。駭然這個俊美的人有著可怕的一面。害怕地望著車窗外越來越陌生的景,隱隱感到,我的命運發生了變化。



第二章

皇帝的一趟微服私訪,帶回一個皇子。

我初來皇宮,對金碧輝煌的宮殿好奇萬分。皇宮雖富麗堂皇,可終究不是我的家,我孤伶伶地被帶進宮裡,換上了皇子的服飾,頭戴紫金冠,跟在皇帝身邊。

十三歲的皇帝已掌權,掌政,他的一句話,可是驚天動地。

我的出現,自然引起了陣轟動,皇帝臉色一變,令所有人不敢再哼一聲。

我終究只是個被家人寵慣了的八歲小孩,被禁錮在皇宮裡,見不到家人,我便哭得一塌糊塗。皇帝竟然不哄哄我,由著我哭得上氣不接下去,哭了好久,哭到沒意思,我只能含著淚,氣呼呼地瞪著皇帝。


「不哭了?」正在批奏章的皇帝抬了抬眼,不為所動。

我賴在地上,抽泣。

皇帝放下奏章,拍了拍手,對我說:「君兒過來。」

我仰起頭,看到他伸開雙臂,好像是在叫我到他懷裡。可我正生他的氣呢,哪裡肯聽他的話,臉一偏,不理他。

「君兒不聽話嗎?」他的語氣懶洋洋的,可就是讓我覺得心寒。我回過頭,看著他俊美的臉,明明他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為何看起來成熟穩重,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


咬咬唇,我爬了起來,一步一步挨近他,來到他身邊。他將我拉進懷裡,坐在他的大腿上,從宮女手裡接過絲絹,將我的花貓臉擦了個乾淨。

「君兒長得漂亮,適合笑,不適合哭。」

我當然知道自己長得漂亮啊,一年到頭,哭的次數屈指可數,在家裡掉一滴眼淚,都是珍寶,可到了這裡,流了一缸的淚,不過是一灘水。

「我要回家。」我哽咽。

皇帝伸指,沾一滴我的眼淚,放在唇邊摩挲。「君兒變笨了。」

笨?我?我一聽,更不開心。想我平時是如何的聰明伶俐,遇上這皇帝,便時時處於下風。我看不透那張俊美的少年臉下的心思。「君兒不笨!我不笨!」

「哦?君兒連朕說過的話都忘了,怎不笨呢?」皇帝一手攬著我,一手翻閱奏折。

他說過的話?他說了那麼多話,我哪都記得清啊?見我一臉迷茫,他哼了一聲。他一哼,我便縮了縮肩。他又是發哪邊的氣啊?較起來,我不是該更生氣嗎?莫名其妙被他帶到這富麗堂皇的地方,龐大而陌生,全無熟悉的人。


「君兒,你是聰明的孩子,朕不想再重複了。」頓了頓,他捏住我的下巴,正色對我說道,「從今以後,你是朕的孩子,是朕的弟弟,若再想著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朕發誓叫他們死無葬生之地!」


下巴痛得緊,但皇帝的發狠的話令小小的我震驚。在這之前,我從不知恐懼為何物,家裡寵我的人太多,我過得太幸福,所有的醜陋都被屏蔽於外,從一出生便是富家少爺的我,怎麼也無法想像大難臨頭的一天。然而此時此刻,面對俊美的帝王,我首次感覺到發寒發冷,恐懼的驚悸自腳底發起,向上爬升,盤旋於脆弱的心口。眼淚早不知何時停止,我像木偶般,呆呆地直瞪皇帝。


我的恐懼,終於令皇帝滿意了,冷峻的臉變魔術般,剎那間轉化,漾出柔和的笑容,他略帶寵溺的眼神看我,捏我下巴的手輕柔了。「明白了嗎?朕的好君兒?」

我咬唇。大眼裡蓄滿了淚水,卻不敢溢出來。原來這便是父親常提的龍顏無常?皇帝瞬息間的變化,竟是如此的高深莫測。面對一個小小孩的我,他竟能以龍顏相待?我不知他是出於何種原因,為何硬是要我當他的孩子,做他的弟弟,可我知道識務者為俊傑。爹爹和兄長們的教導,我時刻記著,不敢忘記。儘管我只是一個七八歲天真無邪的孩子,但我畢竟不是平常家的小孩,我忍著對君主的恐懼,點了點頭,顫抖地回答:「君兒……知道了。以後……君兒就是……皇帝哥哥的……孩子。」


「皇帝哥哥?」皇帝聽了哈哈大笑,似乎非常開心。他親了一下我的小嘴兒,便抱著我起身。「君兒餓了吧?你一進宮便一直哭,沒吃什麼東西,餓著了小肚了吧?」

我摟著他的脖子,聽著他愉悅的笑聲,感到不可思議。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皇帝呢?

***** **** ****

夜晚,我睡在龍床上,被皇帝緊緊擁著,令我覺得自己根本是一個抱枕。

早上,天還未完全亮,皇帝便起身了,連帶,我也被弄醒。我睡眼惺忪,嘟著嘴,被宮女拉起來,穿衣,漱口,束髮,喝濃湯,吃早點。我耷拉著頭,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睡蟲還在我腦子裡嗡嗡響,只要一沾床,我可以立即會周公。然而,我的困相沒維持多久,皇帝在我頰上一彈,剎時去了一半的睡蟲,我揉揉眼,埋怨地瞪他。「皇帝哥哥……君兒好困啊!可不可……」


「不可!」還未等我說完,皇帝笑容惡劣地拒絕。優雅地用完餐後,拖著諸多不願的我,出了房。

天空灰濛濛的,太陽公公好像還沒出來。我怨恨地望著天空,不懂為何要天黑的時候起房出門?這個皇帝一定是看我平日過得太安逸,因此將我留在他身邊,方便折磨我。可憐我一個小孩子,毫無抵抗能力。紅了眼,強忍著淚水,在諾大的皇宮裡,被人拉著走上了一架鋪了絲墊的輦,往不知明的宮殿而去。


靠在皇帝的懷裡,溫暖的人體帶給我一陣舒心,我控制不住猛打呵欠,動了動,找個好位置,打算靠在皇帝的懷裡偷睡了會。皇帝好像不打算阻止我,由著我打瞌睡,輕輕拍我背的手,助我更快地沉入夢鄉。正當彌離之際,屁股忽的一痛,我猛然醒來,大眼立即映入皇帝惡劣的笑容。


「該醒了,小君兒。」

我好想破口大罵,無奈對方是唯一令我恐懼過的皇帝,只能強忍下氣,噘高小嘴兒,慢吞吞地爬出他的懷抱,跟著他下了輦。

糊里糊塗地被他牽著手,進入無數條龍圍繞的大殿,當坐於龍椅上後,面對大殿上那黑壓壓排得整齊的文武百官,我哆嗦一下,完全清醒了。

早朝!?

皇帝竟然帶我上早朝?

我像娃娃般,被皇帝按在龍椅上,與他一起居高臨下的傲視百官。下面的百官全都低著頭,手裡拿著記事用的象牙朝笏,恭恭敬敬地直立而站。

我好奇地左顧右盼,打量這個父親口裡的金鸞殿,隨著太監尖銳的聲音,鐘聲響應,早朝開始了。

皇帝雖年僅十三歲,但處理起朝政來,一絲不苟。該冷酷時,毫不手軟,該手軟時,絕不冷酷。如此矛盾,而又不衝突的處事手段,折服了百官。

我本就想睡,剛開始威懾於嚴肅的朝堂,不敢打呵欠,可時間一久,我的睡蟲便跑了出來,那些留鬍子的官員一個個輪翻上陣,沒完沒了,一說起話來,滔滔不絕,聽得我昏昏欲睡。可我才閉上眼,皇帝像多長了雙眼睛般,一拍我的背,又令我清醒了過來。我惱怒地瞪瞪他,他卻理都沒理我,跟下面的官員討論著國家大事。


我搞不明白,他為何要帶我來上早朝?我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與帝王同坐於一張龍椅上,不是該驚世駭俗嗎?我早注意到下面許多官員在長篇大論時,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瞪視我,我當自己沒看見,又無法忽略。


實在無聊啊!這一坐,坐了足足兩個時辰了,我上學堂都沒坐得如此之久吶。儘管龍椅上鋪了絲墊,但我還是覺得到屁股痛痛。一想到皇帝每天要坐這龍椅數個時辰,不禁同情起他來。歷代皇帝的屁股,真是鋼硬如鐵!


早朝接近尾聲時,終於有官員忍不住,上前一步,高聲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求問。」

「說——」皇帝擺擺手。

我盤腿坐於龍椅上,這龍椅實在是大,兩個人坐於上頭,還有許多空間,兩三個時辰下來,我不知換了多少姿勢。

那留著白花花鬍子的官員抬起了頭,目光如炬地瞪視我,看得我嚇了一跳,不禁屏住呼吸。

「陛下,歷代以來,除卻皇后,無人能與陛下同席而坐。何況,龍椅乃帝王獨坐,就是連太子也無法和陛下同坐於龍椅之上,但這孩子……」

「朕的孩子。」皇帝毫不把眾人的驚訝放在眼裡,伸手一撈,將我摟於懷中,正式宣佈我的新身份。「他是朕的孩子,朕的弟弟,朕的所有物,你們全都給朕記住,若是對他不敬,便是對朕不敬!好了,若無其他事情,就退朝罷。」


「陛下——」老人怔怔地立於原地,無法置信地看著皇帝抱起我,一甩袖,闊步離開。我頭靠在皇帝的肩上,大眼望過去,所有官員都抬起了臉,各種各式的表情顯露。我看得有趣,一一打量,不經意,在眾多人之中,看到了父親和兄長們的臉!


**** **** ***

皇宮是新奇的。

我初來乍到,對它起了無限的好奇之心。整個皇城大得離普,皇帝這些日子心情特別好,帶我遊玩了幾個宮殿。我一下子被數不清的假山假石,數不清的大宮小殿,數不清的樹木,數不清的池塘湖泊,數不清的太監宮女,還有那數不清的龍吸引了。


好於玩樂的我,常常東竄西竄,弄得宮女太監們在我後頭倉皇失措。我頗有惡作劇的快感,看到一堆人在我後面慌得手忙腳亂,便特別開心。其實以前在家中時,我也常常跟侍女姐姐們躲貓貓,侍女們為找我,大院小院的翻找。我特別喜歡躲到高大的樹上,居高臨下地看下面的侍女東跑西竄。不過,久了,也沒意思了,侍女們都很笨,從來不會抬頭看,我有時候躲著躲著便睡著了,到了用膳的時候,父親聽到我失蹤了,便帶著哥哥們找我,哥哥們找人的功夫很厲害,沒一會兒,便能找到我,將我從樹上抱下來,那時候,我會揉揉眼,偎於兄長的懷裡撒嬌。父親不客氣地伸手擰我耳朵,我立即大聲哭喊,兄長們求情,母親趕來,將我奪了過去,摟在懷裡安撫,父親在一旁搖頭歎氣,我卻躲於母親的懷裡偷偷地吐舌。一天下來,搞得雞犬不寧,好在父親不常在,我不必常常受他責罵。只是那些不長進的侍女們總不懂得抬頭尋找我。我也問過她們,為何不知道抬頭往樹上找找,侍女竟然回答我,她們也都有找過,但是總是找不到,府裡的樹太多了。當下,我萬分佩服我的兄長神通廣大,竟能在眾多樹中尋到我。


感到好玩,在宮裡,我也躲到樹上,果然看到下面一堆人在東竄西跑,臉色蒼白,汗流浹背。我看得開心,跟家裡的一樣,全都是一群笨蛋。天晚了,沒人能找到我,我坐了一天,肚子也餓了,可我就是不想下去。望著滿天的星星,我感到眼睛發酸。在家裡時,兄長們能找到我,可這宮裡,有誰能在數以萬計的樹上尋到我呢?


月亮移上頭頂,我的腳都麻了,但倔強如我,仍是不想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困乏得很,想偎著樹幹睡覺,下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我被驚醒,往下一看,立即撞入一雙深邃的龍目裡。皇帝一身明黃,抬頭負手,立於下面,宮女太監掌著燈籠,將漆黑的夜照了個通明。


我望著他,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皇帝的黑眸裡流竄著狂風暴雨,我感到空氣裡有危險的因子在流動。

他尋到了我,而我,也將承受他的怒氣?

想我自從進了宮裡,處處受他的氣,完全沒有在家裡那般的無法無天,這讓我悶心。堂堂丞相之子,卻無法在皇帝的面前放肆。

「你是要自己下來,還是要朕叫人帶你下來?」皇帝不怒而威的聲音自下頭傳來。

我負氣地扭頭,不理他。我爬得可高了,想上來並不容易。

「還敢在朕面前耍脾氣?」皇帝抬高了聲音。

怎麼?我就是要耍脾氣。我的脾氣可憋了好些天了,自從來了宮裡,我收斂太多,完全不似在家中那般混世魔王一個。

「陛下,臣上去帶小皇子下來。」一侍衛打扮的人跪於地道。

皇帝冷哼一聲。「不必,朕親自帶他下來。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我還在疑惑他怎麼上來時,眼前忽兒一糊,皇帝俊挺的身影一閃,飛了起來,我張大了嘴,皇帝俊美的臉眨眼間顯現在我面前,他泛出一絲邪魅的笑容,在我的錯愕下,抓住我的肩,一下子,我便到了他懷裡,暈頭轉向地一騰空,當再次睜開眼時,我竟然到了地面!


皇帝二話不說,撈著我的腰,像搬貨物般,將我撈在手臂上,闊步往他的寢宮走去。我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他一怒之下,將我扔於地上,屁股開花。

一進寢宮,他便將我扔進早灌滿水的浴池裡,我咕嚕嚕的在水裡的掙扎,好不容易掙扎著上來,落湯雞一樣的我,衝著浴池邊上的人大吼:「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嗚——」

沒由來的,我哇哇的大哭出聲。我覺得好委屈,這些天來,在陌生的環境,面對一堆陌生的人,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沒有家裡的溫暖,沒有親人的關懷,皇帝的一聲令下,我便被他擄於皇宮中,毫無意義地受他擺佈。雖然我年紀小,但並不代表我無知。官家的孩子都是早熟的,平時天真無邪到處搗亂,一遇上事變,總能坦然處之,鎮定自如。因為我們是官家的孩子,難保一天官場生變,誅連家族,我們從小便要懂得察言觀色,懂得自我保護。大道理我都懂,我都有聽父親兄長們的話,可是,真正遇上了,我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我要受到這種待遇?不過是因貪玩在湖邊欺負欺負大笨鵝嘛,怎麼這個皇帝就看上了我?他說收我當他的孩子,我就得離開我的家,我的親人,來到這冷漠空蕩的皇宮。


我哭得唏哩嘩啦,不管皇帝臉色如何,我就要先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哭了許久,不見有人安撫,我自己都感到沒意思,這才想起,我的淚水在宮裡是不值錢的。我收了淚水,癟嘴,怨恨地瞪那臉色陰晴不定的皇帝。


「哭夠了?」皇帝坐在椅上,喝著宮女遞上的茶。

我打著嗝,還呆在水裡呢。不過這浴池的水仍然很熱,沒有冷卻,皇宮的東西真是非同尋常,池壁上的龍頭源源不斷的吐出熱水,而池底有小洞漏水,如此,水溫能持久不變。


「性子還是這麼倔,不過也罷,保持原樣才是你。」皇帝放下茶杯,慢悠悠地來到池邊,拍拍手,兩名宮女彎腰進來,隨身侍候。

他伸手抹去了我的淚水,道:「君兒,朕特許你放肆,但,朕也給你一個限度,你若超過了,便不要怪朕無情。」

他拍拍我冰涼的臉,下令要宮女侍候我沐浴,然後送上熱騰騰的飯菜。

晚上,我躺在他的懷裡,感到不可思議。皇帝竟然能如此輕易的放過我。

他特許我放肆?但有個限度?這限度該如何衡量?

我天生是樂天派,既然得到皇帝的特許,當然會好好利用,至於那個限度,我自動的將之忽略。

好在皇帝的限度似乎特別大,幾次下來,我開始原形畢露,跟在家中一樣,毫無章法。皇帝看在眼裡,竟然略帶寵溺地笑。有時他還會說:「這樣子,才是真正的君兒吧?」

小孩子是特別敏感的,皇帝的縱容,令我放開了心,慢慢地,我將他當成了真正的兄長,開始親近他,喜歡賴在他懷裡,懂得向他撒嬌,耍耍小脾氣。

日子過得倒還愜意,偶爾想起我的父母,便生悶氣,看什麼都不順眼,衝著宮女太監發發脾氣,皇帝這個時候會不理我,由著我發完脾氣之後,我內疚地挨到他懷裡,貪婪他懷裡的溫暖,這時,他會親親我的小唇兒,把我當娃娃一樣抱在懷裡,輕拍著。


直到後來,我才漸漸明白,這些,都是皇帝馴服我的手段。

早朝,我最討厭早朝!

皇帝哥哥真的太、太壞心,總不讓我睡個夠,每天早朝,他都要將我從溫暖的被子裡挖出來,跟他一起上金鸞殿,坐他的龍椅。雖然我知道有許多人對龍椅夢寐以求,可是我對龍椅只有恐懼!坐龍椅坐到屁股生痛,不恐懼才怪!


一開始,我還能規矩的坐於龍椅上,百無聊賴地看百官在堂下大發議論,商討國事,可日子一久,我就坐不住了。反正朝堂上的官員對我不再有異議了,沒人敢再向皇帝進諫,於是,我膽子大了,開始從龍椅上起身,在眾目睽睽下,大搖大擺地在金鸞殿裡東摸西看。皇帝並不阻止,由著我頑劣。


我喜歡在百官間穿梭,個子矮小的我,很容易在官員的隙縫裡竄來竄去。這些官員可厲害了,數個時辰下來,紋風不動,直鋌而立。想我坐著都閒累,他們站著卻從不叫苦。眾官員之中,有我的父親,我的兩位兄長。


父親是丞相,站於首前,大兄長是個武官,二十歲的他便封官為威武將軍,為許多人所妒恨羨慕。二兄長是個文官,前年考了個狀元,如今被分配到翰林院任職。父親,兄長們各站一方,我愛在他們身邊繞來繞去。但父親和兄長們從不曾側目看我,好像我是個透明人,是一團空氣。就算我伸手扯他們的衣擺,他們亦不理睬。有一次我惱怒,便往大哥的腳上狠狠一踩,只聽大哥悶哼一聲,卻強忍著,絲毫不動。我洩氣,嘟起嘴兒,踢了踢他,喪氣地回到龍椅上。皇帝笑盈盈地捏捏我的頰。「頑皮。」


我撫著微痛的臉頰。我哪裡頑皮了?我只想引起哥哥們的注意呀。除了早朝能看到我的親人,親近他們的機會少得可憐,他們竟然從不知把握,太令我失望了。可我也知道,若是他們敢在朝堂上理我,便要承受皇帝的怒氣了,不,或許不是怒氣,而是煞氣!


我,姓了朱,跟了皇帝,是皇帝的孩子,他的弟弟,他的所有物!即使我曾經是丞相的兒子,只要皇帝還在一天,我便不能與我的親人相認!

**** **** ****

我在宮裡玩了不到一個月,皇帝便逼我讀書寫字,跟他的幾個弟弟一起學習。我諸多不願,無奈皇帝哥哥的命令,不得不從。如今的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哪敢造次。這諾大的皇宮,只有他是我的親人。


第一天進宮中書塾,幾個皇子都以好奇的眼神看我。我昂首挺胸,不把這些探索的目光放在眼裡。太監領我坐在排於第一位的書案時,有位皇子終於出聲了。

「他是誰?怎麼可以坐太子的位置?」

我轉頭,只見我後排的一名十一二歲的少年不滿地怒視我。

領我入座的太監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叫小安子,他尖著嗓子對那少年道:「霖皇子,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只是尊旨行事。」他眼吊得高高的,顯然不把少年放在眼裡。

那霖皇子憋了一肚子的氣,卻無處可發,只恨恨地瞪我一眼,我哪會吃虧,不客氣地揚眉笑,看他能把我怎麼樣。當時不知太子之位有何重要,只覺得坐一回太子位置,跟太傅大眼瞪小眼也值了。


我笑,笑得其他皇子都一愣一怔。他們傻呼呼地看著我的笑容,魂都不知丟哪裡了。我聳聳肩,轉身坐下。夫子咳了數聲,後面傳來幾道失落的吁氣聲。

宮裡的夫子跟我家裡的那些夫子一個模樣,拿起書來,搖頭晃腦的大談闊論,待他講得口乾舌燥時,方閒出空檔,要求學生將他之前講的東西重複一遍,他講了一大堆,誰記得清?所以,當他一開口時,我便開始補眠了。


耳邊嗡嗡,像有只蚊子在叫,由於每天要跟皇帝上早朝,我嚴重睡眠不足,這會兒偷得一點閒,自然急奔周公懷抱。

正當我睡得舒服時,腳裸一痛,有人狠狠地踢了我一下。我驚醒,怒吼:「大膽,誰敢踢我!」

課堂上靜得出奇。我抬頭,看到夫子鐵青了臉,吹鬍子瞪眼珠,我只瞥瞥他便甩過頭,往後面的人瞪去。坐於我後排的霖皇子無辜地望我,嘴角的賊笑卻露了餡。我管他是皇子還是誰,不悅地拍案而起,衝他怒喊:「你,為何踢我!」


霖皇子皺眉,冷聲說:「你好大的膽子,竟在韓夫子的課堂上偷睡不說還鬧事?」

鬧事?我嗎?

韓子夫重重地甩下書,起身,嚴厲地對我說:「課堂上,王子犯錯,一樣要處罰,伸出手來。」

我一愣,瞅著那一尺長的戒尺在空中彈了幾下,發出「琤琤」聲。心裡寒了寒,我可怕死了這細長的東西,想我在家中時,老愛在課堂上搗蛋,夫子就毫不客氣的賞我戒尺吃。


身後有人在笑,看來那個霖皇子非常開心我受到懲罰。想不通,想我自小便是人見人愛,小孩子見了愛粘著我,比我大的人見了我愛叫我弟弟,喜歡摸摸我,可進了皇宮,盡招人討厭。


我袖子裡的手握成拳,死活不要拿出來。

韓夫子拿尺子在案面上拍了拍,慍怒的神色顯示著非要懲罰我不可。

想不到我第一天在宮裡上學堂便要受罰。歎口氣,為了不氣著老夫子,我還是交出了我的手。

「啪——」戒尺落下,我哇的叫出聲,手縮回袖子,整個人跳了起來,接著逃跑。這個韓夫子比家中的老傢伙要狠太多,幾乎是將我往死裡打,我才被他打一下,手掌便火辣辣的痛。要是再被他多打幾下,我的手不廢了才怪。


韓夫子可能還想不到有人會在他的戒尺下逃跑,愣了好一會兒,重重跺腳,在我後頭追。我機靈得緊,左躲右閃,他老太龍鐘,怎比得上我的靈活。其他皇子更傻了眼,可能從未見過像我這般躲夫子戒尺的。有幾個更是笑出聲,離了座,站起來看好戲。


「別跑,別跑——不許跑!」夫子在後面氣喘吁吁地呼叫。

我一邊跳,一邊扮鬼臉。不跑才怪!手痛得要死哇,我可不要再來幾下。那霖皇子一臉錯愕,我朝他吐吐舌,他綠了臉。

「你——你——」夫子累得跑不動,彎腰靠在桌邊喘氣,戒尺顫抖地指著我。我跳上椅子,一腳踩在案桌上,邊甩手邊吹氣。「老傢伙,你打得我好痛!小心我告訴皇帝哥哥,要你老命!」


夫子當下翻白眼,差不多要背過氣了。

「你……原來你就是皇兄最近收的孌童?」霖皇子似乎恍然大悟,看我的眼神怪異了起來。

孌童?那是什麼?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在他眼裡,我好像是什麼骯髒的東西。

「二皇兄,什麼是孌童啊?」一個年紀較小的皇子問霖皇子。

霖皇子以輕佻的語氣對他說:「清弟,孌童就是那些不知廉恥當男人玩物的小孩。你看他,借憑自己一張漂亮的臉蛋,誘惑男人上他,不知羞恥為何物,白丞相有此一子,簡直是毀了他白家三代清譽,遺臭萬年,為世人所唾棄!」


「咣鐺——」

「哎喲——」

霖皇子捂著額頭,鮮血從指縫裡汩汩外流,地上的墨硯打著轉。我怒不可遏地瞪視他。

我用墨硯砸了他!

我砸他那張污穢的爛嘴!

身邊的人全都嚇呆了。就是連韓夫子都嚇白了臉,掉了手上的戒尺。

我跳下椅子,往門口走去。踏出門檻第一步時,我回頭,狠狠地警告他:「管好你的狗嘴!」

甩頭,絕然而去,不理身後的哀嚎聲和呼叫聲。

孌童?

原來,皇帝將我強留於身邊,便是要我當那受世人所唾棄的污穢之人?什麼我是他的孩子,他的弟弟,他收我在身邊,不過是個齷齪理由!大明皇朝,太多男人喜愛漂亮的少年男孩,父兄們禁止我獨身一人外出,莫要被不軌之徒拐了去,當時不明所以,老想著逃出府到外面逍遙自在,可現今,我深深體會到父兄的用心。我不是天真小兒,儘管我只有八歲,可我懂得夠多了。


我很惶恐!

平日我膽大妄為,可遇上了一國之君,就算我是孫悟空,也難翻出皇帝的手掌心。

跑出書塾後,我在皇宮裡亂竄一通。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我。手掌還很痛,可及不上心口的痛。我就像一隻被馴服的小獸,因主人的欺騙,而亂了套,無法回歸叢林,更對未來充滿了惶恐。


皇宮因我的事亂了一通,驚動了皇帝和太后,這些我全都不知。當時的我一個勁地往陌生人少的宮殿跑去,最終,遇到了一個影響我最深的人。

一個外表如明月般清雅絕倫,內心卻狠毒如蛇蠍的男人。



第三章

片片飛花,戲風,濛濛墨竹搖曳,石榴半吐紅巾蹙,穠艷一枝細看取。

呆呆地望眼前的景象,我立於殘破不堪的宮院門口。在跑了許久之後,我無意間闖進了皇宮的偏僻之地。宮牆漆彩半數剝落,裂縫交錯,雜草叢生,宮院內,花與草錯綜複雜,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花泥。不修邊幅的宮院,可有人居住?


沒有猶豫,我提起袍擺,進了這與眾不同的宮院。朵朵花兒壓彎了樹枝,風一急,枝抖得厲害,花絮滿天飛揚。我看著喜歡,撩起袍子,隨手一接,接了一小簇落花。

踩著石子小路,四處打量。殘破的迴廊,老舊的房屋、閣樓,被蔓籐包圍的亭台,生滿浮萍的池塘,殘荷三三兩兩,碩大肥胖的紅色鯉魚無憂無慮地在睡蓮下戲游,偶爾探出頭,冒個泡,又笨拙地躲到荷葉下了。


我驚奇地讚歎,這些肥胖的魚兒,不亞於昔日在西湖畔的那些呆頭鵝,真是可愛。

撿了幾顆小石子,扔到水裡,那些擠成一團的魚兒驚惶地散開,亂成一團。它們可能從未受到過如此驚嚇,轉動肥胖的身子東竄西竄,好幾隻撞成一團。我開懷大笑,又扔了幾次,嚇得池裡的魚憑憑躍出水面,一時平靜的池塘亂作一團。


「好,好樣的。多跳幾下,減些肉,免得到時躍不進龍門。」我玩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向我襲來。

「嗖嗖」兩聲,不知從何時飛竄出一條白練,瞬間纏上我的腰,我驚呼一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去。四周的景色化為流線,視野一片模糊,我驚魂未定,腰間的白練將我扯進了陌生的地方。


「砰——」

我的屁股重重地撞向地面,「哎喲——」我疼得咬牙咧齒。從地上彈跳起來,又跪了下來,撅起屁股,使勁地揉揉。

「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在外面撒野,原來是只小野貓。」懶洋洋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我一駭,猛地抬頭,一怔,雙眼呆滯地望著前方。

一張古舊但造型優美的美人榻擺在蔥翠濃郁的草樹前,美人榻上躺著一名美麗得猶如神祇的人,隨意的衣著打扮,滑順的黑髮披散,鋪了滿肩,有許多洩下美人榻,堆積在雜草叢生的石板地面上。那人半瞌眼,睡眼惺忪,一手支額,一手擺在腰側,擺在腰側的手腕上纏了一條白練——另一端正纏在我的腰上。


驚訝之餘,我努力找回神智,吞吞吐吐地問:「你……你是誰?」

「你又是誰?小貓兒?」

「是……是我先問你!」我好奇地湊近他,想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長,眼皮半合,遮去了他的眼珠子。

「很久——」慢吞吞地開口,我更貼近,半合的眼倏地打開,一對如琉璃般璀璨但深不可測的眼珠子赫然入目,我嚇得退了一步,但伸來的手將我猛地扯去,我跌倒在那人的身上,同時,另一隻有力的大掌扣住了我的下巴,待我清醒過來時,我已整個人受制,被那人壓在了身下。「很久——沒有外人闖進禁地了!小貓兒——」


我張大嘴,大口大口地吸氣,身上的壓迫感令我呼吸困難。「放開我!快放開我!」

我的掙扎,那人視若無睹,湊近我,用鼻子嗅了嗅。「身上有瑞腦香味,是皇帝身上獨有的!小貓兒,你究竟是何人?你不是那人的兒子,但你身上的確有那人獨有的香味!」


脖子被猛地掐住,我漲紅了臉,呼吸更困難了。什麼瑞腦?我不知道!還有「那人」指的是誰?我當然不是皇帝!我只不過是皇帝的……孌童罷了!像個傻瓜一樣的被騙進宮,成了眾人的笑柄?


「小貓兒,嘴硬?嗯,信不信,我有一千種辦法讓你開口?」那人威脅我,我苦於無法呼吸,哪來的機會回答他的問題?

「師父——」一個少年的時間突兀地闖進來。「他快沒氣了,您掐著他,他怎麼回答?」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倏地鬆開了,緊接著,我聽到一聲痛叫,盤碟破碎的聲音中雜夾著人倒地痛苦的呻吟聲。

獲得空氣的我,立即大口地吸氣,邊咳邊吸,顧不得壓在身上的人有多危險。

「狗兒,這裡有你多話的份嗎?你打翻了我的飯菜,要我餓肚子嗎?」極度不悅的聲音,聽來陰惻惻的。我這才清醒了幾分,瑟瑟地瞅壓在我身上的人。

是個男人!

俊美的男人!

蜷在地上的少年爬了起來,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道:「徒兒該死,請師父責罰。」

「哼。」浮出一抹美麗如蘭的笑容,修長潔白的手指掠了下耳際的髮絲。「藥房裡有個白瓷瓶,那是我今天剛研製的新毒藥,你拿去吃了。」

雲淡風輕的話,在我耳裡聽來駭人聽聞。毒藥?叫一個活生生的人吃毒藥?這是一個怎樣的人?我驚恐地轉頭,跪於地上的少年才十三歲左右,個頭與皇帝哥哥差不多高,但他身上多處傷痕,面部發青,像是身帶疾病,而他額頭此時正冒出血珠,一定是剛剛被男人弄傷的!?我看著不忍,便開口說:「他……他都已受罰了,你……你怎麼不講理,竟叫人吃毒藥?」


那人轉頭看我,瞇起他漂亮的眼,長長的睫毛覆去眼裡的光彩,手再次伸向我的下顎,我哪肯讓他再輕薄,閃躲著,他看似優雅但動作粗魯地抓過來,死死扣住我的下巴。「小貓兒,你哪個殿的人?是皇子還是……孌童?」


我臉一白。聽到「孌童」二字,氣得發抖。難道我長了一張孌童的臉?怎麼別人都罵我是孌童?!

「生氣了?看來是個孌童。」吐出一縷香氣,男人伸出舌頭,在我的唇上舔了一下。我臉色發青,眼睛瞪得大大的。

「師父——」跪在地上的少年似乎還想說什麼,男人喝斥一聲:「還不下去?!」

少年吶吶地應道:「是,師父,徒兒這就下去。」

腳步聲遠去,我卻恨不得那個離去的人是我,就算是叫我去吃毒藥,好過面對這陰晴難辨的可怕男人。

「你是誤闖冷宮的?呵呵,好久沒看到像你這麼可愛的孩子了。不如……留在我身邊,當我的藥人?」放過我可憐的小下巴,那人優哉地靠在我身上,半支著身體,貼著我,跟我戲謔?如果是戲謔還好!我由衷地希望。


「我……我身子麻了,你快起來!」我命令他,努力找回一點點勇氣。我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示弱!

「你真有趣!小貓兒。」他用略帶寵溺的眼神看我,弄得我迷糊極了。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這裡是冷宮?在皇宮住了數日,自然知道冷宮是什麼地方!但是,為何這冷宮裡住的不是紅顏盡褪的宮女嬪妃,而是一個舉止優雅個性奇特的俊美男人?


他是誰?為何被關在冷宮?不對,不算是關,冷宮的宮門是開著的,只要有腿,走出這裡並不困難。

「我叫白漣君,不是小貓兒!你別叫錯了!」他一口一個小貓兒,聽著不舒服。

「白漣君?呵呵,果然不是皇家的人。白?那是白逸嵐的兒子?」

「大膽,誰許你直呼我父親的名諱!」我衝他喊。爹爹名青極,字逸嵐,這個陌生男人竟然隨口喚出。可他竟然知道爹爹的字?字是只許親密的人稱呼,而這個男人與父親是何關係?


「小貓兒爪子挺銳,就是亂抓人。小嘴兒也不討人喜歡,該罰。」

我只感到眼睛一黑,陰影罩了下來,我的呼吸再次被奪走!

他——他竟然在吃我的嘴巴?!

在我驚愕之際,他的舌滑溜地竄進我的口中,肆意地攪弄我的口腔。我唔唔搖頭,要擺脫他,他更用力地吸吮,翻轉,挑逗我的小舌。我要沒氣了,掄拳打他,他毫不在乎,直到弄得我渾身無力,眼淚直冒才放過我。


我顫抖地吸氣,淚水像泉水般狂湧。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好像在我身上掠奪某樣東西,讓我害怕極了!我從未像此刻這般害怕過,如果他再不放過我,我一定會被他……被他……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明明壓制住我的男人長了一張陰柔的臉,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龐大得駭人,我像一隻無力掙扎的小兔子,被凶殘陰森恐怖的狼抓在腳下,隨時要被剝皮破肚。


「哭什麼?難道那個姓朱的小鬼還沒有這樣對你過?」他冷笑幾聲,坐了起來,將仍在害怕中的我推下美人榻,我重重地摔倒在地,顧不得疼痛,我七手八腳地爬起來,逃離這個可怕的男人。


男人在我身後大笑,我邊掉淚邊死命的跑。陌生的庭院,完全失去方向,我四肢發抖,臉色全白,天色快要暗下來了,但我還沒找到出口。

完全迷失,嚎聲大哭時,那個少年出現了。

我蹲在地上,費勁的哭,希望皇帝哥哥能有一雙順風耳,聽到我的哭聲,將我帶離這個可怕的地方。但皇帝哥哥沒有來,來的人是滿臉發黑的病態少年。

他默默地立在我跟前,淚水模糊地看到地上多了一雙破舊的鞋,我驚恐地抬頭,望進一雙如黑洞般的眼睛內。

「我帶你出去。」平板的聲音,全無波動。

我警戒地盯著他。

「我帶你出去。」他只有一句話,我想到他算是救過我,對他放了點心,他伸出手拉我起來,我哽咽地跟在他身後。

七拐八轉,終於,我見到了熟悉的池塘,還有那些笨笨的鯉魚。少年一直牽著我的手,一路上無任何話語。

出了宮門,他停了下來,向遠處望了望,便鬆開了我的手。

「朝南走,尋你的人來了。」他指了個方向。我望去,但什麼都沒有看到。

「快過去。」他推了我一下。我遲疑地回頭,他用空洞的眼睛瞅了我一下。「以後……不要再來這裡了。」

丟下這句話,冷漠地轉身,削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殘破不堪的宮門內。

我怔怔地望了許久,抹了把淚痕未乾的臉,朝南走去,去面對我將要面對的混亂場面。

走了許久,終於看到了皇帝身邊的侍衛,還有一臉焦躁的小安子。皇帝哥哥不在其中,我心中一片失落。

***** ***** ****

我一身狼狽,跟著小安子,進入據說是太后所住的慈寧宮。

珠光寶氣的大廳內,高高在上的坐了幾名高貴的人。正中央寶座上是面無表情的皇帝,右側寶座上是一名雍容華貴的美婦人,左側寶座上坐了一名淚顏難掩的美人,她的身邊是紗布包頭滿臉憤恨的霖皇子。


一瞧這陣勢,我有半刻的緊張,抬頭,望向威嚴的皇帝,我咬牙,不能膽怯。昂首挺胸,目不斜視,來到皇帝哥哥面前,吸了吸鼻子,眼角帶淚,蹭蹭地挨近他,用委屈的聲音,軟軟地說:「皇帝哥哥,君兒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話落,大廳寂靜無聲。我淚眼模糊地瞅著皇帝,伸出被戒尺打過的手,扯扯他的衣服,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瞟見我手上的紅腫。

皇帝微皺了一對龍眉。

「太不像話了!」女人不悅的聲音響起。「哪家的野孩子,毫無禮節,竟敢無視於哀家。」

我的頭轉向右側,那美婦人優雅地放下茶杯,一雙美目犀利地盯我,我被她盯得脊背發寒。

「太后說得是,這小東西如此放肆,陛下太過縱容了。我聽說陛下帶他去上早朝,還同座龍椅——這真是太荒唐了!陛下,您是皇帝,乃萬人之上,怎可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這不是叫天下人笑話麼?」那左側的女人一聽太后說話了,立即長篇大論了起來,站在他身邊的霖皇子倨傲地揚起下巴。


「頤妃,你少說兩句,皇兒是皇帝,自有分寸。」太后瞥了眼皇帝,不慢不緊地說。

我暗自心驚。原來皇帝哥哥還是有母親的啊!長輩的話,做兒子的,自當不可反駁!何況,皇帝哥哥終究只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再厲害,也不敢在母親面前放肆吧?

但是,我想錯了!

大大的錯了!

皇帝便是皇帝!

漫不經心地執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指腹磨磨我紅腫的掌心,疼得我皺了五官。

皇帝的默然,使得那兩個女人浮躁了。

「皇兒,你還不治這孩子的罪?」太后道。

皇帝拉我坐在他的膝蓋上,惹得那兩個女人睜大了眼。我立刻明白,七上八下的心平靜了下來。

「君兒,你自認有罪麼?」皇帝哥哥掏出手絹,擦拭我髒兮兮的臉。

「罪?君兒不明白。君兒何罪之有?」我無辜地眨巴著大眼。

皇帝輕笑一聲。「君兒說無罪便無罪。」

太后和頤妃當下綠了臉。那霖皇子捂著額頭,呻吟。「皇兄——這狗——這小子用硯台砸了臣弟,哎喲——」

他一叫,頤妃心疼地撫他。「霖兒,你沒事吧?」

「母后,孩子頭痛得緊啊——」霖皇子立即挨進頤妃的懷裡。

太后擰了一雙飛揚入鬢的眉。

「太醫看了麼?」皇帝問。

「看是看了。」頤妃似乎不明白皇帝為何有此一問。「哎,陛下,太醫說霖兒破了額角,失血得厲害,沒一個兩個月休養,是好不了的。」末了,她拭拭眼角的淚珠兒。

我倔強地抿嘴,並不急著為自己辯解。皇帝哥哥不急,我自然不能急。

「既然傷得厲害,為何還不去休息?霖弟,你回寢宮好好休息吧。」皇帝略帶關心地道。

霖皇子一聽,不由抬頭。「皇兄——我——」

他狠毒的眼瞪向我,自然是要看我的下場。如今有太后和他的母妃為他撐腰,他當然要好好的洩恨。

但他似乎忘了,我的身後,可是萬人之上的真命天子啊。儘管我年紀尚小,但出身於官家,又在皇宮呆了把個月,這仗勢欺人之事,哪有不通之理。

「皇帝哥哥,君兒真是冤枉呀。」我嘴一扁,眼裡霧水一起,可憐兮兮。「君兒不但被人辱罵,還被打,如今更被人冤枉,真是好可憐。」

我話一落,其他人面色各有不一。

霖皇子正要開口,我馬上打斷他接著說:「皇帝哥哥認君兒為皇弟,把君兒當皇兒般疼愛,是君兒前世修的福分。君兒不曾妄想什麼,進了宮,跟了皇帝哥哥,自是把皇宮當成自己的家,皇帝哥哥是君兒的親人。可君兒當皇帝哥哥的弟弟不過把個月,許多事不懂,認識的人也不多,太后責備君兒是野孩子,頤妃娘娘說君兒是小東西,君兒自分有欠缺,但霖哥哥辱罵君兒是皇帝哥哥的『孌童』,便是對皇帝哥哥的不敬了,所以,君兒一氣之下用硯台砸了霖哥哥。君兒知道這不對,可是,君兒當時氣憤難當,忍不住就——皇帝哥哥,君兒知錯了。」


不理其他人變幻莫測的臉色,我仰起小臉,求證般地望皇帝。「君兒真是孌童麼?皇帝哥哥?你說君兒是你的弟弟,是你的孩子,是騙君兒麼?」

皇帝的瞳孔收縮,瞬間變得幽深,幽深之中凝聚了一股旋風。

「君、無、戲、言!」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的話語,令太后摸茶杯的手一抖,碰翻了茶蓋,頤妃娘娘收了淚水,驚惶失措,霖皇子捂額的手放了下來,一臉不可思議。

「霖弟——」不容拒絕的語氣。「你說君兒是朕的『孌童』?」

「皇兄——」霖皇子又捂上額頭。「臣弟,臣弟——沒有……皇兄,你休聽他胡言亂語……」

「陛下——」頤妃哽咽。「霖兒怎會如此……如此不懂事呢?陛下莫信他人之言,便——」

「太后和頤妃的話,朕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皇帝慢條斯理地收了手絹,理了理我的亂髮。「野孩子?小東西?呵,君兒不修邊副,倒是有些野。」說著捏捏我的臉,問道,「君兒去了哪裡?不是好好的上課麼,怎麼弄得整個皇宮雞飛狗跳?瞧你一身髒亂,是在泥地裡打滾了?」


皇帝哥哥也真是的。不是該追究霖皇子的錯嗎?怎麼繞了個圈,說到我頭上來了?原來皇帝哥哥不站在我這邊?

我負氣一起,甩過頭,不滿。「君兒沒犯什麼錯,夫子便拿戒尺追著君兒打,君兒怕痛,自然要逃得快了,你看——」亮出紅腫的手掌心。「好痛呢!」

早就發現我紅腫的手掌,這會兒一聽是夫子打的,皇帝哥哥果然大皺眉頭。「好個韓高正,竟敢連朕的人也敢打!」

「明明是你在課堂上搗亂。」霖皇子像是抓到了我的把柄,大聲嚷道。

「是你先用腳踢我的!」我不怕死的吼回去。

「你在韓夫子的課堂上睡覺,本皇子是好心提醒你。」

「我哪裡有睡覺了?我正默背論語呢,你分明是不服我坐在太子的座位上,百般刁難!」

「你……你本就不該坐太子之位……」

「那是皇帝哥哥讓我坐的!」我又急又快地頂回去。

「你一個孌童有何資格——」突然沒了聲。

「夠了!」太后一拍茶几,大廳靜了下來。「慈寧宮裡何曾如此喧鬧了?」

靜了,事情也似乎明瞭了。霖皇子滿頭大汗,頤妃慘白了臉,我縮進皇帝的懷裡。

太后吐口氣,鳳眼一瞇,擺出後宮之首的架子。「皇兒,此事就此罷了,不得再追究了。頤妃,你帶霖兒去休息,受了傷,就該好好休養。」

「可是——」頤妃似乎還有話說,太后鳳眸一瞥,她沒了音。霖皇子漲紅了臉,無可奈何,誰叫他自己說漏了嘴。頤妃柔柔弱弱地起身,領著兒子正要行禮告退時,皇帝懶洋洋的聲音驟起。「朕有說可以走了麼?」


頤妃臉一白,無措地望向太后,太后的臉色更不好看。我好笑地瞅著她們臉色奼紫嫣紅的變化。

「小安子,茶涼了,重泡。」皇帝對一直站在一旁的太監道。小安子立即領旨,要宮女換了新茶上來。

端著新泡的溫茶,皇帝吹開茶葉,湊近我嘴邊,溫柔地問:「君兒口渴了吧?」

「嗯。」我自然而然地張嘴,喝皇帝哥哥喂的茶。我慢慢地喝,寂靜地大廳唯有我喝茶的下嚥聲。

茶喝完了,皇帝哥哥移開茶杯,要小安子再泡杯茶,這會兒,他自己喝了兩口,然後將茶杯遞向小安子,小安子接過來,擱在茶几上。

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番殿中的人,他肘頂在茶几上,慵懶地支著額。「太后,頤妃,你們似乎忘了一些事啊。」

太后蹙眉。「皇兒說的是……」

皇帝輕笑一聲。「太后莫不是忘了,君兒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

咦?我一驚。此話怎講?我身上怎會流著皇家的血?偷偷瞄了眼太后,發現她也一臉驚奇。頤妃的臉色白了幾分,不安地摟著霖皇子。

「呵,看來時間久了,真的讓人忘了很多事。」摸摸我的臉,皇帝哥哥含笑地睨我。「自大明皇朝開國以來,白家就存在了。歷代白家長子皆是我朝的輔佐丞相,這事,太后沒忘吧?」


「那又……如何?」太后猶豫地問。

是啊,那又如何呢?我咕噥。即使我白家世世代代輔佐皇家,可皇帝的一句話,我仍得離家忘姓,從了他?

「白家世代長子為我朝丞相,可同時也是我朝駙馬啊!」

「這?」太后一震,似乎有些明白了,入鬢斜飛的眉擰得更緊了。

「不錯,自我朝開國以來,白家長子娶的夫人皆是我朝公主,白家子孫身上流的自然是皇家的血。可惜太上皇無公主,白青極才娶了一個平民之妻。不過白青極有個妹妹,先皇喜歡,便要她入宮為妃,只是……」眼一垂,他一歎。「白娘娘紅顏薄命,入宮不到一年,便得病離開了人間。母后入宮尚遲,這事應該並不清楚吧?」


太后道:「的確……先皇不曾提起此事。但……皇兒又是如何的知的?」

嘴角泛出一抹完美的弧形,皇帝道:「是父皇臨終前告訴朕的。」

「哦?是這樣的啊?臨終前——」

我聽得懵懂。我從不知原來我白家人與皇家人有此一隙?父親從未說起呢。原來,我還有個姑姑啊?

我抬頭,一臉狐疑,皇帝哥哥打趣地捏捏我的臉,黑眸精光一閃,之後的話足以使太后和頤妃抓狂。「父皇應是極喜愛白娘娘,所以,三十不到便駕崩,而朕十來歲接了這個皇位。記得朕剛懂事,父皇便嚴格教導朕為君之道,原來,那時候,他就有所感悟啊。」


聽起來像是感歎的話,但我知道太后和頤妃聽得咬牙切齒了。因為,我明顯的感覺到兩道毒辣的視線在我身上打轉。

我不滿地瞪皇帝哥哥,他像毫不知情,繼續道:「大明皇朝歷代皇帝重皇權,為帝者,手掌重權,斬殺弄臣,即使幼兒登位,皇權仍牢牢地掌在手中。朕六歲為太子,十歲掌政,滿朝文武,無不臣服,萬里江山,盡在朕的股掌之間,朕一言九鼎,誰敢質疑。朕要封君兒為太子,有何不可?太后,頤妃,還有霖弟,爾等縱有千言萬語,但抵得過朕的一句話麼?」


「皇上——」大驚失色啊!

「霖弟,你侮罵太子,可知罪?」

「皇兄——」霖皇子重重地跪於地。

皇帝抱起一臉震驚的我,龍尾一擺,至高無上地傲視天下,威嚴無情地丟下最後一句話,擺架回宮了。

「後宮,永不得參政!太后好自為知!」

***** ***** *****

回到皇帝的寢宮,我還未從震驚中回神,便被皇帝哥哥扔進浴池裡。

嘩啦——

我掙扎著從溫水裡探出頭,鼓起兩腮,不滿地怒瞪他。

皇帝哥哥蹲在池邊,輕扣我的頭。「一身髒,哪裡滾來的!」

「皇宮裡滾的!」我負氣。當然是皇宮裡了,我一直呆在皇宮裡嘛。

他瞇瞇眼,叫來兩個侍女,侍候我沐浴。

待我洗乾淨出來後,便看到桌上擺了一桌的美味。我肚子頓時不客氣地咕咕叫,皇帝哥哥向我招招手,我跑了過去,他手一攬,我被他抓入懷中,坐在他的膝上。

我原想自己動手吃,可他硬是要餵我,我掙不過他,只得從了他。

津津有味地吃了個半飽,他餵我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皇帝哥哥……你真的要……立我為太子嗎?」忍了好久,我問。

「嗯。」他應。

我嚼著口中的美味,不安地道:「為什麼呢?」雖然我身上可能有皇家人的血,但立為太子,這太驚世駭俗了。就算我不懂事,也知道只有皇帝的兒子才能當太子啊。

「你是朕的人,有何不可?」原來,天底下最任性的人是皇帝啊!我歎息。

「君兒是否遇到了什麼人?」他忽地問我。

「咦?」我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扎指腹。「沒……沒遇到什麼人。」腦中,慢慢浮現那個美麗卻毒惡的人。

真的好可怕!

我不敢再回想,更不敢跟皇帝哥哥說。

「是嗎?」皇帝哥哥親了親我的頭髮。「君兒未沐浴前,朕一直聞到一股味兒,原來……是朕的錯覺?」

我心一寒。

他沒有再追究。溫柔地餵我吃飯。

飯後,我躺在床上,縮進皇帝哥哥的懷裡,索求溫暖。不知為何,吃完飯後,我一直感到身寒。

皇帝哥哥的懷抱很溫暖,寬大的懷抱包著我,讓我心安了不少。

正當我迷離要睡去之時,耳邊有人在呢喃。「君兒,以後說慌……不要再用指甲掐指腹。指甲過利,會傷了手指。」

我顫了一下,不敢動,儘管皇帝哥哥的懷抱很溫暖,可我全身冰冷。



第四章

昨夜纏綿,不休,今日嬌柔無力,睡眼惺忪。

男人修長的手指穿插在我的黑髮中,輕輕地梳著,揉我的頭穴,我舒服的呻吟一聲,幽幽地睜開眼。

「要一起上朝麼?」坐在床邊的男人略低頭,輕問。

我不滿地皺眉,翻了個身,往龍床裡面滾去。

「懶鬼。」低低地笑聲,頭髮裡的手指抽離,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後,床邊寂靜了。

我打個呵欠,臉頰磨磨蠶絲被,尋了個好姿勢,繼續會周公。

昨日方回宮,今日便要我去上朝,會去才怪!

何況,我這掛名太子,多年不在宮中,七八年未在早朝上露過臉了,這一上去,百官怕是要浮躁不安吧。

舒舒服服地睡到午時,醒來,寢宮裡依舊安靜,慵懶地從絲被裡爬出,撩開垂在額前的青絲,邊打呵欠,邊開口:「小安子?小安子?」

帳簾外隱約出現一條人影。「主子醒了?奴婢早已備好熱水,主子可以沐浴?」

不是小安子的聲音。「你叫什麼名?」

「奴婢小喜子。」

「小喜子?呵呵,倒是個討喜的名字。進宮幾年了?」能進皇帝寢宮侍候的內侍起碼要有五年以上的資歷。

「回主子,小喜子是三年前進宮的。」

三年前?看來宮裡換了不少舊人哪。「小安子呢?」

「安公公隨陛下上朝侍候了。」

也是,小安子一直是皇帝身邊的紅人。「進來侍候吧。」

簾子掀開,出現一張漂亮的小臉蛋。在看到我裸露出被子外的上半身時,小臉微微一驚。我浮出一抹誘人的笑容,這單純的小太監便紅了臉。

真有趣。

由著小喜子侍候沐浴,完畢後,小喜子捧來衣服,須臾,我著裝完畢,半個高的琉璃鏡中,翩翩然地出現了一個貴子公。

「真是人要衣裝呀。」我喃喃。想我白漣君在江湖上素來一襲白色素衣,江湖人視我若銀蓮般純然,換了身華麗的錦衣,倒顯得高貴而傲氣。

慢條斯理地吃了些東西,我伸個懶腰,在小喜子頻頻偷看我的當兒,起身向門口走去。

「主子請留步。」小喜子恭敬地跟在後頭。

我掠了下耳際的髮絲,瀟灑地轉身,挑眉詢問。「可愛的小東西,有事?」

小喜子臉通紅,訥訥地說:「主……主子,奴婢叫小喜子,不叫小東西。」

真是可愛的反應。我微彎腰,挑逗地抬起他的小下巴,瞇眼。「那麼可愛的小喜子,你有何重要的事?」

「陛下早上吩咐……要主子您留在寢宮裡,不得外出。」圓圓的大眼,骨溜溜的轉,像某種小動物。

「是這樣的麼?」我貼近他,附在他耳邊呢喃。「可是我——很想出去呢,怎麼辦?」

小人兒暈暈然地不知所措。我放開一臉茫然的他,彈指點點他的小紅唇,輕笑一聲,跨出門檻。

「鐺——」充當門神的侍衛伸手一擋。「請留步。」

我不以為然地揮揮手。袖裡的迷藥無聲無息地撲向兩邊,兩柱門神便軟倒在地。我甩甩袖袍,正大光明地出了皇帝的寢宮。外面陽光明媚,百花爭艷,如此好的天氣,怎能窩在昏暗的寢宮裡發霉呢?


那男人,以為我是喜陰的菌菇不成?

這皇宮變化不大,一如七八年前,就是人來人去,換了不少。一個騰飛,翻身上了黃金色的房頂,踩著琉璃瓦,輕鬆自如地散步。

「後宮呀後宮,美女如雲,乖乖美人兒,切莫心急,哥哥我這就去尋你。」懷著愉悅地心情,我興致沖沖地往皇帝的後宮走去。想我離開皇宮許久,皇帝定是收集了不少美人。呵呵,皇帝愛美人,是眾所周知。想我愛美人的癖好還是學自他的呢。


邊走邊欣賞風景,正走到一條曲折的長廊頂上時,一排巡邏的侍衛經過。我好奇地朝為首的侍衛多瞄了幾眼,這一看,雙眼立即發亮了。終於遇到一個熟人了!

皇帝的八大御前侍衛之一吶!

「羅暉——」我高昂地呼叫,蹲在屋頂上,朝他揮手。

「唰唰唰——」一小隊的侍衛全都抽出了刀,震驚警戒地盯著我。我毫不懼怕,笑瞇瞇地熱情揮手。

為首的御前侍衛大皺眉頭,看清我之後,嚴肅的臉黑了幾分。「……太子殿下?」

語氣有些不確定。其他人一聽他的話,都呆滯了。

我歎口氣,略為無奈。「羅暉,羅大侍衛,羅師傅,你怎麼還是老樣子?」都過了七八年,這曾經的武術指導師傅不曾改變過呢。

「請太子殿下回宮!」那廂,羅大侍衛單膝跪在地上,後面的一排侍衛全都跟著他動作。

看看,連這個也沒有改變過!

我哀怨地瞪他一眼,站起身,扭了扭腰,腳下提氣,從袖裡抽出小帕子,朝他揮揮。「羅師傅,再會,再會,我去後宮轉轉便回去,嘻嘻。」如願地看到羅暉鐵青了臉,我露出狐狸般地笑容,輕功一流的我,一眨眼便消失無蹤了。可憐他羅大侍衛如今應該調動皇宮裡的御林軍,開始尋人了吧?


飛躍地屋頂,我轉轉眼。他喜歡尋人,便由他囉。找得到,算他有本事。本公子在江湖上混了七八年,可不是白混的吶。

東轉西轉,不知來到哪裡,皇宮之大,既使我自小便進了皇宮,但整個皇城還是未曾逛遍。鶴立於一尖塔的頂端,迎著微風,觸目是蔚藍的天空。思緒開始飄渺。

樓閣亭台,層層疊疊,富麗堂皇的宮城,看似華美,蘊藏了多少陰險?

**** ***** ****

十歲,有著柔韌的身軀,仙童似的容貌,受到多少宮女的青睞。

「喝——」舉弓,拉弦,瞄準,松弦,一氣喝成,如光般的箭劃破空氣,射中靶心,入目三分。

滿意地朝一旁的侍衛揮手。「如何,羅師傅,以本宮的射術是否可以上獵殺場?」

面目年輕,但神色嚴肅的侍衛恭敬地回道:「太子射靜物之術已是登峰造極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還不夠資格上獵場。獵物是動的,而我從來沒有射殺過移動的物體。

極度不滿地吊高嘴。我學射術已有兩年了,但除了射靶子,還未射過其它。什麼百步穿楊,怕是還要過幾年方能練成。將弓交給一旁侍候的小太監,接過絹布,擦拭臉上的汗水,太監又忙不迭地遞上茶水,我喝了兩口,遞回去。


「前年,去年的秋季狩獵本宮都只能旁看,今年無論如何都要參與狩獵。哼,就算是皇帝哥哥不同意,我也不理了。」再次將弓拿回來,我朝我的武術指導師傅眨眨眼。「好師傅,本宮要換個方式練習。您來當靶子如何?會移動的那種——」


一旁的小太監皆露出詫異的神色,唯有那肅穆的羅暉無動於衷。

「快快!」我催促。說來還真未射過活物,今天突然心血來潮,好戰的因子蠢蠢欲動啊!

羅暉並不害怕,依舊恭敬地行禮。「太子殿下,您上文課的時間到了。」

這不是存心掃興嗎?

還是他膽怯的用這種方式掩飾?不過,他那種一層不變的臉面上,我還真未看過他驚惶失措的神色。這種人便是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能面不改色吧?很好奇,有什麼能令他大驚失色?當面殺了他的親人?友人?或是情人?嗯,或許這方可行。不過——我天生善良藥,怎會幹這種惡事?


「羅師傅,太傅那裡的課不打緊,但射術不可不練。遲了,今年又不能參加狩獵了!本宮可是期待了好些時間了啊!」我皮笑肉不笑。以我的聰明才智,書本上的那些八股文章不在話下。但武術就不同了,不但要天資,還要下功夫,要達到像皇帝哥哥那飛簷走壁的本事,我還要許多年。擁有一身武藝,日後仗劍行走江湖更是如魚得水。何樂而不為呢?


「果真不打緊嗎?」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脊背一寒,惡狠狠地瞪了眼羅師傅,不甘不願地轉身,對上一張清俊的臉。

一身官服,掩不去他淡雅的氣質,如水中仙般,乾淨而純靜。

他,便是我的太傅。

姓白,字清悠,名穹。丞相之子,排行第二。我的親哥哥。

三年前,我被皇帝哥哥帶入宮中,成了皇家的孩子,與白家算是斷了關係。人前,我只能稱他太傅,不能呼他哥哥。但心中,我仍是將他當我的哥哥。我身上,流的是白家的血,這是不變的。我不知道,對入宮後的我,白家的親人是如何看待的。但從表面看,他們敬我的皇子,與我保持了一段不可越逾的距離。我,已經不是白家的人了。




第四章 (2)

三年前,我被皇帝哥哥帶入宮中,成了皇家的孩子,與白家算是斷了關係。人前,我只能稱他太傅,不能呼他哥哥。但心中,我仍是將他當我的哥哥。我身上,流的是白家的血,這是不變的。我不知道,對入宮後的我,白家的親人是如何看待的。但從表面看,他們敬我為皇子,與我保持了一段不可越逾的距離。我,已經不是白家的人了。


被封為太子後,我向皇帝哥哥要求,要身居翰林院的二哥擔任太傅一職。起初,我很怕皇帝會拒絕,畢竟,這其中加入我的私心。入宮後的我,只能在朝堂上看到我的父親、兄長,但那只能高高在上的看他們,中間隔了一道很寬的鴻溝,有時候望著父親,真想喚出一聲「爹爹」,可那不行,我只能忍。只要皇帝哥哥在位一天,我就只能忍。皇帝哥哥很乾脆地答應了我的要求,我欣喜地見到了我的二哥,但二哥並沒什麼表示。我心中不滿,瞪著他,老實地上課,二哥很快適應了太傅這個身份,我卻一時沒能適應太子的身份。


跟二哥走了一段路後,我偷覷他,驀然撞上他看我的眼神,我一震。

「呃……二哥……」我小聲地呼喚他。四周沒閒雜等人,我偷偷喚他應該沒關係吧。

清雅地面容一如既往,姣好的薄唇一抿,略為嚴肅。「太子,莫再喚錯了。」

冷淡,清涼的聲音,聽在我耳中格外刺耳。

我腳一頓,仰頭望他。「我就愛叫你二哥!」

「太子若不想白家人人頭落地,只管喚吧。」沒有再看我,那雙智睿的眼睛注視蒼穹。

我委屈地扁嘴。「……我……我又不是自願進宮當這莫名的太子。」

我巴巴地盯著二哥,許久,二哥方低頭,望我。望了好一會兒,他伸手摸摸我的頭,就像小時候我受了爹爹責罵,他安慰我那般,淡漠的眼裡洋溢著憐愛,此時,我才感到兄長對我的關愛。


「君兒,這皇朝,容不得白家任性啊。」歎息一聲,二哥收回了手。我失望萬分,才摸一下呢。

「二哥,難道我……要一輩子當皇帝哥哥的弟弟嗎?」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期盼著家人能帶我出皇宮。我是很喜歡皇帝哥哥啦,但我也愛我的家人啊。

「傻弟弟。你既稱他為『皇帝哥哥』,便是認了自己的身份。」

我噘嘴。我當時年紀小嘛,被騙進宮裡,什麼都不知,身邊只有他,自然粘他叫哥哥嘛。

「君兒,你十歲了。」

嗯,我知道自己十歲了,不用二哥提醒。離家兩年,比起同齡人,要聰明伶俐。

「二哥,娘好嗎?」我可憐兮兮地問,好久好久沒見到娘了。爹爹兄長可以在朝堂上相見,但娘卻無法見到。我不能出宮,根本沒有機會去見娘。

二哥負手而立,探手撫摸園中的嫩柳枝。我安靜地立在他身後,貪婪地盯著他頎長的身姿。

二哥長得很好看。

白家的人,長得都好看。

爹爹年輕的時候,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即使現在上了年紀,風采不減當年。大哥雖是武將,但沒有武人的虎背熊腰。大哥能文能武,文質彬彬的他,最愛風花雪月,煮酒會詩友,但一上戰長,他可以搖身一變,成為威武豪邁的武將。二哥是純粹的讀書人,會一點拳腳功夫,但不愛展現,更多的時候,他吟詩賦文,焚香彈琴,品茗賞卉。白家人不但才氣逼人,連容貌都勝人一籌。以前在家不覺得,如今在宮中,最常聽到宮女們八卦,說得最多,便是我白家的人。宮女長年關在宮中,閒時便饒耳根子。哪家小姐為我大哥憔悴,或是某家千金為了我二哥一哭二鬧。這些不知打哪裡聽來的消息,在宮裡悄悄地盛傳。就是連我,也常有宮女躲在柱子後偷覷。


我深知自己的好相貌,若沒這好相貌,當初皇帝哥哥便不會拐我進宮了吧。

有時候,感到真無奈,三宮六院,什麼美人沒有,為何皇帝哥哥偏要看上我?

說到三宮六院,嗯,好像兩年前,只是擺著好看的,近一年,才開始選新秀吧。聽說,前幾天,又一批美人自民間選進宮。

「君兒——」二哥雅悅地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急忙收了心。乖乖地立好,當個好弟弟。

「君兒還記得家訓嗎?」二哥的聲音很輕。

我一愣。「家訓……記得。」

家訓,自小便被告之。非常奇怪的家訓。

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

自我懂事後,爹爹便耳提面命,非常慎重。

「記得便好。」

這個時候,我並不明白二哥為何提及家訓,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後,方知道,二哥此時便已有所暗示了,可歎我仍是過於天真,很快拋到了腦後。

「近段時日,陛下是否要選秀封妃了?」不經意地一問。

我聽了卻不高興。「是啊,前段時間,太后特地來問候,皇帝哥哥便答應了。」那時候,太后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善,我自是清楚,兩年前我讓她受了氣,如今後宮的事,盡在她的掌握中,她定是要揚眉吐氣一番了。


「君兒,切記,在宮中,莫要失了男子的心。」語重深長。

我聽得莫名其妙,但既然二哥特地吩咐,我點點頭,聽進去了。

「走吧。該去上課了。」二哥回頭一笑。

我蹦跳地抓他的手。

走了一斷路,二哥突然又說:「君兒還記得璃姐姐嗎?」

「啊,璃姐姐,我記得。」我當然記得那個美得如桃花般的姐姐啦。我愛美人,對美人素來印象深刻。璃姐姐是爹爹世交的千金,年長我六歲,璃姐姐來我家時,最愛逗我玩,愛美人的我,更喜歡偎在她懷裡撒嬌。「怎麼突然說起璃姐姐了?」


我好奇地問,二哥卻頓了頓。「她……前些天進宮了。」

「啊?」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二哥眼望前方,低語。「候門一入深似海。君兒,你……多照顧下她吧。」

我還在呆愣中。二哥的話飄進耳中,不大真切。

「走吧,太子殿下,再耽擱,真遲了,今天要把《春秋》講完。」

稱呼地轉變,無形中疏遠了太多。我一抬頭,看到了太學樓矗立於前方。

**** **** ****

多照顧一下璃姐姐?

是否意味著,要皇帝哥哥寵幸她?

夜了,我不在房裡等皇帝哥哥,跑到御書房去打擾他。如今的皇帝哥哥更顯英俊煥發了。帝王威嚴,更盛以往,常常略一皺眉,便能嚇得大臣直打哆嗦。我是不怕他皺眉,但我怕他瞇眼。他一瞇眼,便意味著有人要死亡。


輕手輕腳地踏進御書房,小安子見了我,正要出聲,我手一擺,要他噤聲。刻苦了兩年,我的輕功應該可以騙過皇帝哥哥的耳力。

皇帝哥哥伏在案上,批閱著奏折。時而搖頭,時候歎氣,偶爾擰眉,嘴裡嘀咕一聲,看來大臣們的長篇大論很讓他頭痛。

我躡手躡腳,打算繞到他身後,蒙他的眼。正在我得意之時,皇帝哥哥身後像長了眼,突地手一伸,將我從他身後撈到懷裡,還在我驚訝地當口,拍拍我的臉,寵溺地道:「調皮。」


我吐吐舌,賴在他懷中,不滿。「我已經很小心了,怎麼還被你發現嘛。」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皇帝哥哥毫不客氣地下評語。

我鼓腮。「看來我得再下苦功。」

「再多兩年,你也瞞不過朕。」不將我的抗議放在心上,抱著我,他繼續看奏折。

我尋了個好姿勢,頭靠在他的臂膀上,稍一轉眼,便可將奏折裡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雖有皇家血緣,但過於淡薄,再則,太子出自白家,懇請皇上,另立太子……」

「咦?是黃監國的奏章啊。」真是不怕死呢。自從我立為太子後,黃監國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一反對,後面隨了不少臣子,但皇帝哥哥一句話,便駁回了。

皇帝哥哥隨意瀏覽了下,將之丟到角落,不再理會。

「近年這些折子少了很多,但這黃監國一直努力不懈。」我笑嘻嘻地說。

皇帝哥哥輕笑一聲。「要不是他還有些用處,朕早砍了他。」

我的嘴巴立馬變圓。「皇帝哥哥好無情啊。」怎麼說人家老臣侍奉兩代帝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墨守成規者,不要也罷。」皇帝哥哥瞥我一眼。「何況,自古以來,帝王皆無情。」

「咦?」我貼近他。「哥哥對君兒很好啊。」

在我臉上輕輕一啄,摸摸我的頭。「君兒討朕喜歡。」

「若不討喜歡呢?」我有一絲絲期盼。

皇帝哥哥放下了奏折,正眼望我,深邃的眼裡閃著奇異地光,我癡癡地凝視。

「若不討喜歡……君兒便不在這裡了。」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漫不經心地道,「朕會毀了你,君兒。」

我在心中打了個寒顫。兩年前我不懂事,但現在我懂。別人都說小小年紀的我迷惑了君王,但只有我知道,皇帝心中無人,他待我,如同待寵物。

做出不滿的神情,我咕噥。「那君兒要祈禱能永遠討皇帝哥哥喜歡嘍。」

輕捏我的嫩頰,他又將注意力放到奏折上。「君兒是聰明的孩子。」

是啊,我是聰明的傻瓜。

伸指點著皇帝哥哥的胸膛,硬梆梆了,不愧是習武的人。再戳戳自己,嫩乎乎的,唉,差別真大。聽宮裡的人說,皇帝哥哥三歲便習武,十幾年下來,武功自是不在話下,我才習了兩年,相差堪遠啊。何時,我才能飛簷走壁,上天入地啊!


真想長了翅膀,飛出這高牆。

「君兒,不要玩火。」手指被寬大的手掌包容住了,我無辜地眨眼。玩火,沒有啊。

皇帝哥哥在皺眉了,糟糕,要罰我嗎?

他的眼睛熠熠生輝,我暗叫不妙。這個眼神不陌生。我與他同床共枕了兩年,清楚他的身理反應。第一次看到時,我嚇得一愣愣地,皇帝哥哥不慌不忙地教導我,並要我以手為他解決。他說這是每個男人必有的,我還小,等大了便知道了。在宮裡呆了這麼久,多多少少聽聞一些宮中秘史啦。皇帝哥哥會這樣的次數並不多,幾乎每次都是我在無意間蹭他身體時,他會突然反應,可憐地我,便要配合他,為他舒解,而他會摸遍我的週身,親親我兩腿間的那小東西。


那時候的我對情慾一知半解,哪裡知道皇帝哥哥早有對我伸出魔爪的打算了啊。

「皇帝哥哥,想要嗎?」很要命地一句話,我的小嘴,被他封個正著。

嘴裡伸進一條靈活的舌,我哼哼哈哈地被他親了許久,差點要窒息了,他才鬆口,我氣喘吁吁地癱在他懷裡。

「不知死活的小鬼。」他彈指點我。

哪有!我很愛命!

「今天太傅找你談了些什麼。」撩開我額前髮絲,問。

我乾笑數聲。「被罵了。」吐吐小舌,我泛出淚水。「太傅好過分,君兒只遲了一會,他便揪著我罵,罵我貪玩,重武輕文,不知上進。嗚嗚,君兒好冤枉啊。」

我已經改掉了說慌掐指腹的習慣。早就知道皇帝哥哥清楚我的一舉一動,但我仍是想在老虎的眼皮底下溜躂。

「哦?」

「君兒學射術,是為了參加今年的狩獵大會啊!」我雙眼一亮,充滿期盼地望著皇帝哥哥。「今年的狩獵大會,君兒能參加吧?」

「原來,君兒是為了狩獵大會如此努力?」

我頭點得像小雞啄米。當然想啊!可是盼了兩年了呢。在我如此期待下,皇帝哥哥應該不會拒絕吧?

「只會射靜物,便想狩獵?」他果然知道得一清一楚。

「皇帝哥哥——」我開始撒嬌了。

「全無太子模樣!」他輕擰我的小鼻子。

「太子也是人啊,不可以向哥哥,向父親撒嬌嗎?」我問得天真。帝王家無親情,我是知道的,但我這太子當得名副其實,充其量,是眼前人為了堵一堆人的嘴,套個頭銜讓我戴罷了。


「小鬼。」親了親我的小嘴兒。真是好哥哥,好父親的模樣啊。

「對了,皇帝哥哥,我聽說新來一批秀女,後宮又熱鬧許多了呢。」我轉頭,搜索桌案。好像沒看到仕女圖啊。

「君兒怎麼突然關心起秀女了?」

「美人嘛,誰不愛看。」哎呀,他皺眉了,說錯話了?「呃,君兒想看看,那些女人長得什麼樣,有沒有君兒好看,嘻嘻,君兒可不愛她們長得比君兒還要好看。」

「咦,為何?」似乎有興趣了,便招了小安子,要他呈上仕女圖。

仕女圖一擺上,我便挑著看了。「君兒喜歡皇帝哥哥嘛,如是她們長得比我好看,皇帝哥哥不要君兒了怎麼辦?」

璃姐姐,璃姐姐在哪裡呢?尋找中。

「小君兒,何時學會吃味了?」語氣中無限自大。

哼哼,我可不是吃醋,我是為了引開他那多竅的心思。

「哇,這美人長得真不錯!像桃花一般呢。」我盯著其中一幅畫,流口水。

皇帝哥哥果然附過來看了一眼。「是不錯。」

我發現寶貝般地捧著畫兒,嘖嘖有詞。「人面桃花相映紅。美人如花,依水而立,淡雅不失秀麗,氣質真不錯。畫師畫得很傳神呢,美眸盼兮,翦翦似水。娶妻如姝,夫復何求。」


「君兒!」沉喝聲,嚇了我了一跳,拿不準,畫攤在了桌面上。

「呃,皇帝哥哥。」不知自己錯在哪裡,怯怯地瞅他。哇,他臉色沉了幾分,好難看。我哪裡又惹他?唉唉,今晚惹他數次呢。

可能知自己情緒流露過多,他斂了幾分,微瞇眼,修長皙白的手指輕輕摩挲我的細頸,力道很輕,弄得我很舒服。

「君兒小小年紀,便懂娶妻了?」輕如羽的問話。

我嘿嘿一笑。「皇帝哥哥,君兒說著玩呢。我才這麼點大……」我伸出小指,比了比。「哪會想那麼多。倒是皇帝哥哥,娶了好多,後宮佳麗,唔,君兒看得眼花繚亂。」

「不懂娶妻,倒知吃味?」語氣正常了許多,看來他心情轉好了。

唉,皇帝哥哥自己不是一樣在吃味?遺憾地偷瞄幾下那畫。「前幾天,太后神氣地出現在我面前,要我離皇帝哥哥遠些呢。她說你要立妃立後,我身為『太子』,不好一直佔著你的龍床。嗚,皇帝哥哥,如果你立後了,君兒是不是要搬進東宮啊?」


我埋進他懷裡,磨蹭。他手覆在我的後腦,撫摸我的髮絲。唉,我是不是很像西域的某種貓兒啊?

「傻孩子,能與朕同床共枕的,除了你,沒有其他人。」熱氣,噴進耳朵裡,癢癢的。

「皇帝哥哥。」我粘著他,滿足放肆地撒嬌。

過了一會兒,皇帝哥哥沉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安子,傳朕的旨意,封水璃為璃妃。」

「奴婢尊旨。」

我埋在他懷中感歎。

這樣,算是照顧到璃姐姐了吧?天真如我,絕想不到,因為我的關係,璃姐姐魂歸西天,而涉入其中受害的大臣數位!而我,再一次見到了那位深宮中,美若明月,毒如蛇蠍的男人。【tetsu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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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愛一個人,是否就要佔有他? 

  多年後的今天,我會如此想。我不否認,我愛當今皇帝,愛他,便希望他只能屬於我一個人。數年前,我離開皇宮,飄遊江湖,有一半原因是因為他是皇帝,而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男子。帝王,屬天下,不可能會屬於我一介平民。是的,平民,雖我貴為太子,但若沒有皇帝,我終究只是一介平民罷了。何況,我還是一名男子。至於,另一半原因,我實在不想提起,那是一段讓人痛不欲生的回憶。我恨不得不曾發生過,然而,那些逝去的人,流的鮮血,無法抹煞,飄蕩於時間的海洋裡,時沉時浮,每每夜深時,都會在夢裡回轉。 


  十來歲的我,還不懂何為情愛,只知道喜歡皇帝哥哥,喜歡的同時又有些怨恨他,怨他帶我進皇宮。隨著歲月的流逝,怨他的情感漸漸淡去,我對他有了一份依賴。小孩子總是單純的,無法記恨太久太多。純真的天性,造就了我對皇帝的依賴與喜愛。 


  我,已視皇帝哥哥為親人了。 

  所以,對於皇帝哥哥寵幸妃子的事,我一知半解,並不放在心上。 

  在我「無意」的提點下,璃姐姐很快地得到了皇帝哥哥的寵幸。事實上,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寵幸所代表的意思。有在書本上看過周公之禮四個字,但那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並不知道男女之間是如何做的。對於這方面的無知,造就了後來,皇帝哥哥與我發生關係的必然性。 


  在太傅面前,我擠擠眼,示意我的兄長,我已經按照他的意思,照顧到璃姐姐了。二哥知了後,臉上並無太多高興的神色,輕輕地點下頭,表示知道了。我略不滿,但想到在皇宮裡,二哥不能表現得與我太親近,便也理解二哥的難處了。 


  日子,平靜地過著。 

  我每天早上要跟著皇帝哥哥早朝,下朝後,要練兩個時辰的武功,之後到太學樓上課,晚上回寢宮睡覺。 

  在我的期待下,秋獵終於到來了。 

  近幾日,我心情特別激昂,皇帝哥哥看了,直搖頭,明確指出,我只能觀看不能參加狩獵。 

  我心裡極度不服。觀看了兩年,太沒意思了,今年無論如何都要親身體驗一下狩獵的樂趣。面上我點頭稱是,說自己會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著皇帝哥哥的成果,心底早有打算。 


  秋獵一到,武將全部出籠,陪皇帝尋樂子。 

  說穿了,秋獵不過是王孫貴族們的遊戲。 

  狩獵那一天,早朝提前結束,之後,大批人馬移駕到京城外狩獵森林,一陣儀式後,秋獵算是開始了。 

  我一身輕便行頭,背上負的是皇帝哥哥送我的「邀月弓」,神采飛揚地來到皇帝哥哥身邊,再次詢問。 

  「皇帝哥哥,君兒真的--不能同你一起狩獵嗎?」我滿臉渴望。 

  皇帝哥哥輕鬆帥氣地上了他的「踏雪駒」,瞇瞇眼,警告我。「君兒,乖乖的,不許亂跑,朕一早已吩咐小安子,侍候你一天。」 

  我失望地垂下肩。皇帝哥哥真是的,竟然以瞇眼威脅我。我委屈地瞪小安子,小安子陪笑地哈腰。「太子殿下,奴婢已安置好帳篷,水果零嘴兒,一樣不少,就等殿下入座了。」 


  好個盡職的內侍啊。 

  我歎口氣,只能跟著小安子到半敞的帳篷裡坐好,隨手抓了一個紅通通的蘋果啃著吃。 

  不遠處,皇帝哥哥一聲令下,將軍王爺們便衝進林子裡了。 

  我擦了擦眼,看到我的大哥緊隨皇帝哥哥之後,看來,今年大哥的收穫又是僅次於皇帝哥哥了。 

  大哥,白痕,字凝塵,一身書卷氣的他,很難讓人看出他身懷絕技。據我所知,大哥每次秋獵的成果都僅次於皇帝哥哥。去年秋獵時,大哥和皇帝哥哥同時看中了一隻白狐,但最終,白狐被大哥所獵。當時,大哥並未用弓箭,而是用一根銀針,銀針封喉,結了白狐的生命,狐皮完整無瑕,皇帝哥哥當時大大讚歎了我大哥,大哥不卑不亢地受了賞賜。不過,後來,大哥將白狐獻給了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又將白狐皮製成一條圍脖送給了我。去年冬天,我有了這白狐圍脖,著實高興了許久。 


  戴著圍脖,我彷彿能感受到兄長的關愛。大哥將白狐獻給皇上,必定料到皇帝哥哥會轉送於我。那次早朝時,我就圍著這圍脖,隱約間,似乎有感受到大哥的注視,心裡,暖暖的。 


  而皇帝哥哥應該知道大哥的心思,但他睜只眼,閉只眼,並不揭穿。 

  一幫人遠去了,徒留滿天灰塵。 

  我托著腮,將蘋果啃完,隨手丟蒂入盤。 

  小安子不愧是太監總管,兢兢業業地侍候我,只要我動一下手,指示一下,他便明瞭我的意思,將我想要的東西遞上來。唯一讓我感到不滿的是,他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想溜都不行吶。 


  氣餒地朝一旁的帳篷看去。只見後宮的幾位妃子搖著羽扇翹首而坐,偶爾交頭接耳,銀鈴般的笑聲傳出,引得侍候的人雙眼發直。 

  我仔細一看,看到了熟人! 

  璃姐姐! 

  她也在! 

  兩年不見,她去了俏皮,貼了成熟風韻,更顯美麗了。畫師再神乎其神,也畫不出她那桃花般嫣然的神采。 

  似乎有感應般,品茗中的她略一抬眼,對上了我的視線。淡淡地露出一抹嫻雅的笑容,引得我失神。 

  我愛美人,自小便愛美人! 

  璃姐姐的美我從小便深有體會,但進宮後的她似乎不同於以往,這美不是一般少女能媲美的! 

  璃姐姐見我看得雙眼發直,又掩嘴一笑,帶些嘲弄,眼裡有一絲俏皮,我當下咋舌。還以為這兩年璃姐姐真正成熟了,哪知她仍愛捉弄人。 

  小安子扯了扯我的袖子,我不滿地瞪過去。他搖搖頭,我慍怒。怎麼,我不能欣賞一下皇帝哥哥的後宮佳麗嗎?不理小安子,我朝璃姐姐擠眉弄眼,不忘做個小鬼臉,璃姐姐一愣,繼而「咯咯」地笑了。我也笑,哈哈大笑。 


  正笑得開心,璃姐姐突地斂了笑容,收了視線,安靜地倒茶品著,不再理會我。我一怔,這是什麼意思嘛。眼珠子一轉,哎呀,看到一個老女人--那個霖皇子的母親頤妃!不知她在說什麼,一臉不悅,朝璃姐姐責斥幾句,璃姐姐淡然地品茗,清高而典雅,沒有理會她。那頤妃臉色鐵青,又不好發作。可能是看近幾個月璃姐姐受寵於皇帝哥哥吧。她一個先皇的妃子,若不是有霖皇子,早被遣出宮了。其他幾個妃子竊竊私語,更有幾個以嫉妒地眼神瞪璃姐姐。 


  說到霖皇子,嗯,今天他也有參加狩獵,稍早前,進入獵場時,他那倨傲的神色,鼻孔都朝天了。我直翻白眼,懶得理他,他馬上黑了臉。這兩年,跟他見面的機會並不多,每次見面,彼此都沒好臉色。 


  說到狩獵,我埋怨地瞅小安子,小安子倒眉開眼笑,完全忽略我的怨恨目光。我彎臂抬到腦後,癱在獸皮大椅上,鼓起腮,直視前方森林。座位旁靜放著我的「邀月弓」。可憐的神弓,跟了我這個沒用的主人,無用武之地。 


  半刻鐘後,我收了怨恨地神色,認命地拿我的零嘴,開始吃吃喝喝,小安子見我鬆懈下來,暗下裡似乎鬆了口氣。我暗喜,吆喝小安子拿這拿那,小安子被我差遣得不亦樂乎。半個時辰下來,我打了嗝,肚子飽得發脹,喝了不少水果汁,下腹有些脹,急要如廁。 


  「小安子,本宮要到後面去方便一下。」我一站起身,小安子便緊張。我白他一眼。 

  「殿下,奴脾帶您過去。」小安子收到我的白眼,立即彎腰。 

  真是一臉奴態。太盡職了啊! 

  「不必了,我就在後頭,你不用跟了。」大帳後有個小帳蓬,裡面擺有廁具,專門用來如廁。 

  「這……」小安子一臉為難。 

  我沉下臉,頗有皇帝哥哥生氣時的氣勢。「怎麼,你敢質疑本宮?」 

  「小的不敢。」小安子急急跪下。 

  「哼!」我長袖一甩,闊步離開,轉身向大帳後走去。 

  轉過一個彎,回頭,沒有看到小安子,我頑皮地吐舌。裝模作樣地來到小帳篷,在裡面方便。過了一會,我忽地大叫:「哎喲--痛啊--」 

  「殿下,您怎麼了?」果然外面傳來小安子急切地問候聲。 

  好個小安子,當真隱藏在四周。 

  「我肚子好痛啊!吃壞肚子了。」我虛弱無力地回道。 

  「……這……這可怎麼辦?」小安子的身影在帳篷外閃動,一副要衝進來的模樣。 

  「你……你快去請御醫!小安子,快去!」我衝他喊。 

  「可是……」小安子猶豫。 

  「你再不去,本宮要……要不行了。」鬧肚子的,他小安子當然不可能衝進來為我解決,除了請御醫是沒其他辦法了吧。 

  外面靜了很久,我又哼哼哈哈地叫著。 

  終於,小安子慎重的聲音傳來:「太子殿下,您再堅持片刻,奴婢現在就派人去請御醫。」 

  「不要!別人腿短,你跑得快……哎喲,你還磨蹭什麼,再慢些,我要……要皇帝哥哥治你的罪!」 

  「奴婢這就去!這就去!」一搬出皇帝哥哥,效果就如此之妙。 

  腳步聲遠了,我呼了口氣,伸了伸懶腰,拍拍肚子,一身舒暢。抽出靴子裡的匕首,在小帳篷的裡邊割出一個小洞,鑽了出來,一步之遙便是大帳篷的背面,我照樣畫葫蘆,在大帳篷上劃了個小洞,偷偷地潛進去,空無一人,正合我意。小心翼翼地拿了我的弓箭,我從洞裡潛出去,然後悄然躲開侍衛,往樹林跑去。 


  成功潛進森林,我手舞足蹈地翻了個觔斗,開心地直想唱歌。哈哈,小安子再盯人,我不是一樣溜出來了。 

  **** **** **** 

  尋了個方向,我來到一處空地,果然看到一匹馬栓在樹幹上。通體黝黑的駿馬看到我,叫了幾聲,我上前,熱切地和它親熱。它是我的坐騎「無痕駒」,早在狩獵前,我便吩咐馬房在今天將我的「無痕駒」栓在此處。為了能親身體驗狩獵的樂趣,我早幾天便做好準備。馬房的侍人雖然疑惑,但太子下令,他敢不從?呵呵,這便是當太子的任性啊。 


  解了繩索,我輕鬆利落地翻身上馬。 

  箭術我不行,但馬術我一年前便小有成績了,平時,常和皇帝哥哥騎著馬兒在皇囿裡溜躂溜躂。 

  「駕--」無痕四蹄一蹬,飛騰向前。我無比暢意,大喝著往前衝。衝進森林深處。 

  策馬奔騰,瀟灑愜意,原來在森林裡騎馬是如此痛快! 

  高大魁梧的樹如流線般向我身後滑去,前方狹小如洞,等著我去探索。 

  跑了許久,我漸漸放慢了速度。森林深處的獵物應該更多。 

  一手拿著弓,另一手控制韁繩,我兩眼發光,四周搜尋。 

  獵物,獵物,快快出來。 

  我在心裡念著,高昂的心,快要飛出來了,等我獵到好東西,定要叫皇帝哥哥刮目相看。 

  前方灌木叢中忽有騷動,我心中一動,放慢了馬速,抽出背後的箭,搭上弓,屏息等待。 

  騷動越來越大,我凝聚力量,開始拉滿弓。只要灌木叢中的動物一露出頭,我便射過去。 

  拉弓的動作沒有維持多久,灌木叢裡跳出了東西--但我的箭卻失了力道! 

  「吼--」驚天動地的虎嘯聲一起,我的手一抖,箭歪歪斜斜地身從虎身擦過。 

  我嚇呆了! 

  無痕駒也嚇呆了! 

  除了畫上,我從未接觸過真老虎,那高大矯健威武的虎姿一入眼,我便僵了身子,動彈不得。 

  我以為只是小兔子之類的,絕想不到,我要面對的,竟是一隻兩眼凶光,顯露出飢餓的大蟲! 

  而我的無痕駒,雖是良馬,但從小養在深宮中,今日第一次在外奔跑,動物的本能,看到凶狠的對手,怯步了。 

  那大虎踩著貓步,金色的獸眼在陽光下閃著危險的光芒,一步一步接近我。 

  無痕後退,非常不安。 

  我不知該如何應對。畢竟我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羅暉師父說的沒錯,我射靜物的功夫如火純青,但射動物無能為力。 

  可我不死心,我不想被這大蟲吞下肚!於是,我抽出箭,拉弓,瞄準目標,射出-- 

  那虎定對抗過無數獵人,眼裡似乎有一絲嘲弄,輕鬆地閃過我的箭,虎嘯一聲,氣勢洶洶地撲向我。 

  無痕驚恐地叫,後退數步,前蹄被虎爪刮傷,虎尾擺了擺,分明是戲弄我們,無痕已驚受不住,開始慌亂,前肢一騰,撒腿開始狂飆。 

  我一時控制不住它。因為一手拿弓,一手抓韁繩,發狂的馬,不一下便將我甩了下去。 

  「啊--」我痛呼一聲,在草地上翻滾數圈,後腦撞到樹幹,頭暈眼花,一時神志不清。 

  好不容易清醒,晃晃腦袋,正眼一瞧,差點嚇破膽。十步之遙的大蟲正虎視眈眈。 

  我四肢發軟,不知所措,弓箭早已丟失。 

  四周空寂一片,除了我粗重的喘氣聲,還有老虎爪子磨地的聲音。我惶恐,難道我今日要命喪虎口?! 

  我開始後悔了! 

  不該不聽皇帝哥哥的話!更不該自不量力! 

  皇帝哥哥…… 

  我咬牙,鼓起勇氣,怒瞪老虎。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身上的氣勢,老虎收了戲謔,正色跟我對恃。尖銳的爪,白森森的牙,粗壯的虎尾,強壯的四肢,黃白相間的皮毛豎直,蓄勢待發! 

  我顫抖地手摸到靴子裡,抽出了暗藏在靴子裡的匕首。這匕首是皇帝哥哥賜我的,削鐵如泥,是不可多得的武器。 

  但面對一隻巨虎,弱勢的我,能對付嗎?即使手握神器?! 

  我與虎對視,彼此都在尋找對手的弱點,只要一方露出破綻,都將成為對方的獵物。 

  這陣勢,分明不是我能主導了! 

  不是我殺它,便是它殺了! 

  狩獵,狩獵,究竟動物是人的獵物,還是人是動物的獵物? 

  我半蹲身子,匕首橫握在胸前,臉色慘白,汗渾如雨。 

  明顯,巨虎的氣勢在我之上。所以--它不再等待了! 

  它--要將我撕碎?! 

  「篤篤篤--」可能是我太過緊張,耳朵出現幻覺?竟然聽到漸近的馬蹄聲。 

  「吼--」可能巨虎也感到了異樣,若再不將我撲倒,它將失去最好的時機。 

  於是,它行動了! 

  我不敢怠慢,握緊匕首,拚命一搏! 

  皇帝哥哥-- 

  我大喝一聲! 

  「君兒--」暴吼聲由遠而近,擾亂了沉悶的森林。同時,巨虎撲向我,我震驚地回頭,看到皇帝哥哥帶人狂飆而來。 

  「臥倒--」邊吼邊搭箭,迅速洶湧地射出流星般的利箭-- 

  我腳下一滑,仰倒而下,手中的匕首不禁高舉於頂-- 

  巨虎從我頭上飛撲而過-- 

  「吼吼--」虎嘯聲不再威武,變得慘烈!? 

  粘稠的液體淋在我身上、臉上,我呆呆地躺在地上,頭、背,很痛,很痛,但高舉的匕首僵直的停在空中。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雙眼呆滯地直視前方,前方一片空白。 

  馬蹄聲似乎在我四周近下來,有人下馬,接近我,我看到模糊的身影,那人一把將我摟進懷中,大掌用力地抹我的臉,將粘稠的液體抹去,我還在發怔,神志回不來。 

  抱我的人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吃了痛,知覺方慢慢回來。眼睛漸漸轉動,視線清晰了,我看到抱我打我的人是一臉焦急的皇帝哥哥。 

  「君兒!」皇帝哥哥揚手要再打我一巴掌,我急忙開口:「不要打……痛……」 

  口乾舌燥,說出的話嘶啞。 

  僵硬的身體開始發顫了。 

  看到俊美如昔的皇帝哥哥近在咫尺,我忽然放鬆了下來,恐懼如潮水般狂湧而來,眼淚控制不住一洩而下,我哇地哭了出來。 

  皇帝哥哥緊緊擁我入懷,抱得我雙臂發痛。 

  我一直哭,將心中的恐懼發洩在皇帝哥哥的懷中。 

  可怕!真可怕!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以為我將要命喪虎口了! 

  我為我的魯莽悔恨,我為我的無能為力痛恨,我終究只是個十歲的孩子,根本無法面對巨大的危險,一入虎口,我便逃脫不了了! 

  如果……如果沒有皇帝哥哥,我將會如何…… 

  掙扎著被虎牙撕裂,肢離破碎?或是屍骨無存,入了虎腹?一想到那血淋淋的場面,我忍不住嘔吐。 

  邊哭邊乾嘔,幾乎喘不過氣。 

  五官逐漸恢復知覺,鼻間聞到一股腥濃的味道,我厭惡地皺了皺小鼻子,眼淚滾滾而下。 

  「別哭了!」耳邊的聲音充滿了怒氣。 

  我眨眨濕潤的大眼,面前的那張俊容陰沉可怕,受過驚嚇的我,再次發顫流淚,不時地打著嗝。 

  「不許再哭!君兒!」那人一手猛按住我拍腦勺,我一閃神,唇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力,眼淚忘了掉! 

  皇帝哥哥……在吃我嘴巴? 

  較之以往,更強烈,狠狠的力道,弄得我生疼,堅硬的舌頭,衝進我的小口裡,蠻橫地四處肆意,我無法拒絕,只能承受這能吞噬人的--吻!? 

  是的,是吻。 

  我最近才搞明白,嘴對嘴的親密,是只能發生在情人間的!自我進宮後,皇帝哥哥喜歡親親我,我以為那是親人間的親密,但自從皇帝哥哥封了妃後,有些宮人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三言兩語,聽多了,便知道一些。 


  我不排斥跟皇帝哥哥發生親密的接觸,因為我還不懂情為何物,可此時此刻,我的心狂亂的跳著,隨著這個吻的加深加長,心鼓得異常激烈。先前的恐懼無形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情愫。 


  渾身發熱,酥軟,我無力地癱倒在皇帝哥哥的懷中,許久,皇帝哥哥仍不放過我,在我唇上輾轉反側。 

  「唔--」我微微掙扎。我不能呼吸了! 

  「陛下--巨虎已斃--」清亮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沉靜地陌生領域的我一震,同時,感到抱我的人也一顫,壓在我唇上肆虐的人終於放過了我。 

  一接觸到新鮮空氣,我便大口、大口地猛吸。小臉緋紅,眼珠子不禁向四周繞了圈,當看到我的大哥以及數名武將和侍衛時,我差點跳起來,臉紅得發紫,恨不得鑽進皇帝哥哥的懷裡不出來了。 


  那開口打破詭異氣氛的人,分明是我的大哥啊! 

  後腦勺的大掌一壓,我被壓進皇帝哥哥的懷中。「把這虎帶回去處理掉!」 

  「是。」一侍衛應道。 

  「陛下--」大哥的聲音裡似乎隱含了一層怒意? 

  抱我的皇帝哥哥沒有放開我,我扯扯他的衣襟,小聲地叫:「放開我……皇帝哥哥……」 

  我以為皇帝哥哥至少會說些話,但哪知,我身子被迫一轉,整個人被按在了他的大腿上,下一刻,我痛得驚呼! 

  「啪--」非常響亮-- 

  「哎喲--」我呻吟。 

  屁股好痛啊!皇帝哥哥竟然當場打我的屁股!? 

  「啪啪啪--」非常有份量的響聲,我痛得大叫:「痛痛痛--皇帝哥哥--你--你幹嘛打我!?」 

  「君兒?你可知錯?」打我的人冷聲問。 

  我心中理虧,知道自己惹到他了。「知……知錯了……」 

  「錯在哪裡?」「啪」,屁股又一痛,我眼淚撲撲而下。 

  「君兒……不該,不該私自……闖進狩獵場……」我斷斷續續地哽咽。 

  「還有呢?」屁股又被打了一下,但力量輕了許多。 

  「君兒不該不聽皇帝哥哥的話……」不要再打了!我的面子全沒了呀!我的大哥還在看呢!淚眼朦朧地看向兄長,兄長竟然瞪我一眼,彷彿恨不得此時懲罰我的人不是他? 


  「朕說過什麼話?」顯然打我的人不想輕易放過我! 

  我的淚眼又掃到一個人--一個討厭的人--霖皇子,他一臉幸災樂禍的神情,眼裡更有鄙夷。 

  我一咬牙,猛地嚎聲大哭了。 

  將小孩子嚇人的哭功表露無疑。 

  這下,打我的皇帝哥哥倒被我嚇到了。我知道,剛進宮時,我的眼淚對皇帝哥哥來說不值錢,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跟皇帝哥哥感情的加深,我的眼淚多多少少有了些價值。 


  進宮兩年來,我甚少哭了,此次哭得驚天動地,不怕皇帝哥哥不吃我這套。 

  果然,那人不再打我,將我緊抱在懷中,像抱娃娃般。 

  「好了,君兒,不許再哭,再哭便不可愛了。」聽起來像是哄我的話。 

  我打著哽,稍收了雨勢。「不可愛……就不可愛……君兒是男子……要可愛……幹什麼……」 

  緊蹙的劍眉鬆了鬆,陰沉的臉晴了幾分。「給你幾分顏色,便開起染房來了?」 

  我掛著兩泡大淚水,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嘟嘴。「君兒哪有……」 

  皇帝哥哥這才終於恢復了正常神色,抱著我,向他的馬兒走去。我雙眼不敢亂視,就怕看到其他人異樣的神色。 

  被皇帝哥哥抱著上馬,我縮在他懷裡,暗下鬆了口氣。 

  驚魂未定,我還是有些害怕呢。 

  彷彿知道我的驚懼,皇帝哥哥緊緊地抱住我,令我安心不少。 

  後來,因為我的關係,秋獵草草結束。 

  回到宮中,小安子一張苦瓜臉,被皇帝哥哥斥責了一番。我洗去一身血腥味,好不容易定下心來,再次被皇帝哥哥拎到御書房裡批了一頓,還要罰跪兩個時辰。那個可憐啊,後悔啊。 


  夜幕降臨,在御書房跪不到一個時辰,皇帝哥哥又抱我回房,吃了飯,扔進暖暖的床窩裡了。我偷偷地吐舌,縮在龍床上,窩在皇帝哥哥的身邊。問及他為何能找到我時,他瞪我一眼。 


  原來,我溜掉後,帶著御醫來找我的小安發現被割破的帳篷,便知我偷跑了,於是他派了侍衛四處尋找,並且通知了皇帝哥哥。 

  加上老虎看到我,發出虎嘯聲,引起了皇帝哥哥等人的注意,於是,一行人往虎嘯聲處跑去,當看到血淋淋狂奔的無痕駒後,皇帝哥哥什麼都明白了。 

  畢竟,無痕駒只有我能騎,它能出現在森林,便代表我的出軌行動! 

  皇帝哥哥瘋狂地跑過來,一看到我即將命喪虎爪,當機立斷便射出一箭,刺瞎了老虎的眼,那時候,我因為及時倒地,高舉匕首,老虎從匕首上竄過,銷鐵如泥的匕首剝了它的肚,而我被老虎的血噴了一身。 


  回想當時的情景,我後怕地打顫,哆嗦著靠進皇帝哥哥的懷中。 

  皇帝哥哥將我摟在懷裡,輕柔地拍拍我的背,在我耳邊輕喃;「君兒……」 

  我心一顫,閉上眼,不敢多想。 

  第二天,進太學樓上課時,太傅--我的二哥抓著我講了一大堆的大道理。什麼不能自鳴得意,要知己知彼,凡事要量力而為…… 

  我聽得頭暈腦脹,剛驚嚇過後,沒有得到安慰,反而被人訓了一頓。 

  說到最後,二哥歎口氣,上前摸摸我的頭,輕聲問:「沒嚇著吧?」 

  我剎時鼻酸,眼睛紅一圈。「沒……沒事了。能被打,能被罵,君兒平安無事。」 

  搖了搖頭,二哥負手而立,用深沉的眼神望我。「君兒……莫失了心……」 

  我一怔,呆呆地望他。 

  「要緊記家訓。」二哥說完後,便出了太學樓,出宮去了。 

  我一直坐在書桌上,托著腮,冥思。 

  是……大哥回家說了什麼吧? 

  無意識地摸摸粉嫩的唇。 

  我心「喀」地一沉。 

  有什麼……一樣了? 

  希望……不會太糟糕! 

  (呼,這次粉多吧,厚厚,再接再厲了 ̄ ̄ 

  另外,轉載過<前世今生>(又名<前世今生對手戲>的朋友,將此文從網上撤一下,還有就是<邪塵>也撤一下哦,大家互相通知一下,謝謝啦,這兩個都過稿了說 ̄ ̄ ̄辛苦一年的投稿啊 ̄ ̄ ̄ ̄?


  第六章 

  日子平順地過著,適應宮中生活的我,在宮裡如魚得水。我越來越有皇家的氣勢,但心中永不忘本。 

  我是白漣君,是白丞相白青極的兒子。 

  較之初進宮的呆愚,十三歲的我,更顯聰穎伶俐,在不再怕皇帝的龍威,偶爾,皇帝哥哥還被我牽著鼻子走。 

  對情事,我早已瞭解,以前懵懂,而今並不陌生。當然,我沒有親身體驗,皇帝哥哥也不許我親身體驗。 

  對於此事,我極度不滿,多次跟皇帝哥哥反應。憑什麼皇帝哥哥三宮六院,佳麗上千,我卻只能跟一個小太監大眼瞪小眼,連宮女姐姐的小手都沒有摸過。 

  最讓我再意的是,為何我仍要跟皇帝哥哥同床共枕? 

  我不是奶娃! 

  沒有皇帝哥哥的陪伴,我自己可以單獨睡。 

  每當抗議時,皇帝龍目一瞇,不再理我,我氣得砸東西時,他便罰我跪龍床。雖然龍床有被褥,但時間久了,腿會麻。 

  多來幾次,我就收斂了。 

  每夜委屈地縮在皇帝哥哥的懷裡。 

  「呀,皇兄,你別再往下了--」可憐我剛換上的單衣啊,被我的陛下扯至腰間,露出我均勻潔白的上半身。 

  「怎麼,君兒何時學會叫朕『皇兄』了?」灼熱的大掌徘徊於我的裸體上。 

  我趴在明黃色的被褥上,光潔的背部承受皇帝的撫摸,輕柔的撫摸雖然很舒服,但越來越往下了,再下去,這覺便不用睡了。 

  「君兒聽其他皇子都如此稱你,所以君兒效仿啊。」好奇怪啊,皇帝哥哥摸我的身體都好些年了,怎麼摸不膩啊? 

  「改回來!」大掌已滑進我的腰下,溫熱的厚掌覆在我的臀上,輕輕揉捏。 

  「不要。為何不能叫皇兄嘛。」我以臉磨磨冰涼的絲綢被,眼睛半瞌,有些昏昏欲睡。 

  迷離之際,身子一陣翻轉,我迷濛地掀開眼皮,發現自己赤裸裸地躺在皇帝哥哥的懷裡。而皇帝哥哥的胸襟大敞,露出強壯如鋼的胸膛,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如貼於光滑的絲帛。 


  靈巧的修長手指,有意無意地玩弄我腿間不曾覺醒的小東西,我不安地扭了扭,果然感到腹上頂著一個熾熱的東西。 

  我大窘,以前不懂事,被皇帝哥哥被了無數次,為他撫平慾望,後來漸漸才知,這是男人的需求! 

  本能的需求! 

  我若成年,也會有! 

  這需求,只能找女人! 

  於是我說:「皇帝哥哥,你找妃子去吧。」 

  這話的下場是,我的肩被皇帝啃咬了,我輕「啊」了一聲,不滿地瞪他。我哪裡說錯了? 

  「君兒,今晚朕不想找妃子。」言下之意,便是要我幫他解決? 

  「不好吧?」我佯裝發難。「皇帝哥哥若隱忍著,對身體不好,嗯,後宮佳麗,美女如雲,任何一個都……」 

  我話還未說完,小嘴被他堵住了。不陌生的吻,帶點懲罰性地蹂躪我的小唇兒。 

  「唔唔--」我搖晃小腦袋。 

  靈活如蛇的舌頭滑進我的小嘴裡,挑起我的小舌,與之共舞。慢慢地,我酥軟了身體,癱在他的懷中,被迫接受來自他的熱情。 

  好不容易鬆開我的小嘴,我猛吸著稀薄的空氣,緋紅了臉。困惑地瞅了眼皇帝哥哥,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眸幽深,彷彿會吸人的魂,我害怕地躲開視線,想要遠離他。 

  我和他之間,有一道鴻溝,無論如何都不能跨越。因為我明白,若跨了過去,我在皇宮的本質便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儘管我在世人眼裡,已經是蠱惑君主的孌童--是的,是孌童!我自小極力否認的字眼。可悲的,如今我方明白,名義上,我是皇帝的弟弟,實際上,我跟那些大臣上獻的孌童無任何區別。只是我幸運的得到皇帝的恩寵,被封為太子。 


  多麼可笑的一個名詞啊! 

  竟被冠在了我的身上! 

  太傅,我的二哥,時時刻刻提醒著我,要我保持清醒。帝王撒下的迷霧,我不能迷失其中。 

  皇孫貴族的遊戲,不是我這種平凡人能奉陪的! 

  帝王的遊戲,更危險! 

  「君兒,朕平日雖不明說,但你要記著,凡事不要過於相信你的太傅。」忽然,帝王的話擊得我一顫。我不可思議地抬頭,望他。 

  皇帝慵懶地靠在枕上,如無害的猛虎,悠閒地撩撥他的獵物--我! 

  「你的太傅啊,博學多才,滿腹經綸,加上他精通兵法古書,善於謀略,若非他不愛沙場,朕早封他一個將軍了。但,這皇宮非野外,他想暗中教唆些什麼,朕可以睜隻眼閉只眼,可若他把朕的太子教得『太好』,朕不得不『賞賜』他。」 


  我一時傻了眼,怔怔地望著他。「呃,皇帝哥哥……咱位睡覺,怎麼談到……太傅了?」 

  心中有些慌,但盡量不動聲色。 

  皇帝哥哥果然在我身邊無處不插眼線!我的一舉一動,皆受監視! 

  不錯! 

  二哥常常暗中提醒著我,要我保持清醒的頭腦,莫被皇權昏了神,更莫把皇帝當恩人,帝王無情,我雖為太子,但終究無法長伴君側! 

  祖訓: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 

  皇帝哥哥卻最忌諱我不忘本! 

  伸手捏了捏我的嫩頰,帝王懶洋洋地笑。「君兒想跟朕裝傻呢!不是個孩子,呵。」 

  我鼓了鼓腮。喪氣地貼近他的胸膛,張嘴含住他胸口的紅果,牙齒輕磨,成功地將帝王的慾望再一次挑起。 

  五指插入我的烏髮中,皇帝將我壓在身下,他的碩大擠入我緊閉的兩腿間,熾熱如鐵的利器磨擦我的大腿內側,我大氣不敢喘,承受他的重量與擠壓。 

  「君兒,夾緊些。」他下令。 

  我含著淚,聽話地將兩腿緊緊並容,帝王的慾望狹小的縫裡進出,連帶地磨擦我的小豆芽。 

  這並非第一次! 

  強壯有力的手臂勾起我的腰,迫使我弓起身,大掌來到我的臀,一抬,我的臀立即中空,擠入我大腿間的碩大磨擦進我的股勾…… 

  「呀--」怪異的感覺在蔓延,我無力地揪被褥,承受皇帝的脈動。 

  終於,那巨龍爆發了。 

  我呼了口氣,滾燙的精氣粘糊在我的大腿內側,我輕吟了幾聲。壓在我身上的人氣略喘,深邃的眼鎖住我,我迷茫地回視他。 

  「還是個孩子呢,君兒。」手一勾,我被他勾著翻轉,改趴在他身上,綾亂的衣服和髮絲,還有被褥。 

  我的心狂亂地跳著。 

  心如雷鼓,相信緊貼我的皇帝哥哥敢聽到了吧? 

  我深吸幾口氣,顫抖地說:「皇帝哥哥……以後,你還是找妃子吧……君兒……怕……」 

  「怕什麼?」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我的發,如安撫一隻波斯貓。「一切有朕呢。」 

  我閉上眼,疲憊地趴在皇帝的身上,睡去了。 

  **** **** **** 

  當日,龍床上,說過「一切有朕」的帝王,竟然在一個平常的早朝上,病倒了?! 

  這病突如奇來! 

  當時,皇帝正與大臣們商討黃河水難問題時,忽然猛烈劇咳,接著吐了口血,便倒了! 

  當時,我在場。 

  眼睜睜地看著他倒入我懷中。 

  我愣了。 

  大臣們愣了。 

  所有人都愣了! 

  最後,整個皇宮陷入了慌恐之中! 

  皇帝未滿二十,以往身體力壯,竟然在一日之間,病倒在床,昏迷不醒!而宮中無數御醫對皇帝的病--束、手、無、策!? 

  龍床前跪了一地的御醫,我震怒地立在龍床邊,無法置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 

  「回天乏術?什麼意思?」我揪起領頭太醫的領子,氣憤地吼他。「你的話是何意?皇帝哥哥吉人天相,天龍護體,怎可能--回天乏術?不可能!這不可能!昨天……他還好好的……」昨天,他還好好的跟我同床共枕,嬉戲相玩! 


  我不信! 

  我不信平日並無病樣的皇帝哥哥會在一日之內倒下! 

  「太子殿下……老臣……老臣也震驚萬分啊!可……可陛下的症狀……確實……」太醫老淚縱橫。 

  我胸中有口氣,堵在那裡,吐不出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怎麼可能! 

  如天神般威嚴的帝王--會倒下! 

  我進宮數載,見過皇帝無數手段,他是一個普通人無法想像的強人,一個喜怒無常,有著強硬手段,深不可測的帝王! 

  他待我親如弟,寵如兒,可……可怎會…… 

  我鬆開太醫的領子,呆呆地伏在龍床邊,淚眼朦朧地凝視面色蒼白的帝王。 

  俊容依舊,但蒼白無力,時間彷彿倒流數載,我還只有七八歲,在西湖畔玩一群笨鵝,而皇帝哥哥翩然而至,戲謔我是哪家的孩子。 

  我被年輕的帝王帶入宮中,被迫與家人分離,孤獨無助,忤逆帝王,帝王卻寵溺地縱容了我。看似給我自由,卻時時監視我。 

  夜夜同床,時時共浴,與皇帝哥哥之間,有了情感。是兄弟情,是父子情?無了親人,我唯有皇帝哥哥! 

  驀然明白,皇帝哥哥之於我如兄如父,深入我的心中,無法割捨! 

  當有一日我離開皇宮,可真捨得--皇帝哥哥! 

  我抹去了淚水,猛然轉身,斥退了其他太醫,獨留太醫之首--林庚。 

  「本宮不許你有任何隱瞞,說,皇帝哥哥究竟得的是什麼病?何以一日之內便病倒!」我厲聲問他。 

  林庚顫抖了數下,彎曲的身子更貼往地上貼。 

  「林庚!你敢隱瞞!」我怒斥,利目掃射,看到架台上的利劍--皇帝哥哥的佩劍--碎裂。 

  一把抓起碎裂,我用力地將之撥出,雪白的劍身「唰」地架到林庚的脖子上。「說!」 

  「殿下--」林庚面有難色地抬起頭,嘴蠕動了幾下,眼裡有著恐懼。 

  空氣沉悶了幾分。 

  我深吸口氣,寒聲問:「你--敢隱瞞當朝太子?」 

  林庚的額頭重重地磕在硬地板上。 

  「太子殿下--陛下……陛下……是中毒了!」 

  「什麼?!」我手上的劍一抖,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倒退一步。「不可能!」 

  皇帝哥哥是如何中毒的?每次用膳皆有試毒,平時更無嫌雜等人近身,怎麼可能輕易中毒! 

  「你何以斷定,皇帝哥哥是……中毒?」 

  「……」林庚抬頭,臉色鐵青。「殿下,臣學醫多年,還不曾遇到過如此歹惡的毒!這毒--並非口入!」 

  我一驚。不從口入?那是如何中的? 

  「亦不從膚入?」林庚欲言雙止,在我的逼迫下,他方吞吞吐吐地道:「是……是……跟人交合之時……中毒的!」 

  「啊?」我腿一軟,坐於地上。 

  交合!? 

  我不可思議地抬手捂臉。 

  「怎麼可能?」 

  交合,意味什麼?! 

  我與皇帝哥哥親經肌膚相親,但我們並沒有……交合! 

  而唯一能與皇帝交合的,便是--後宮佳麗--皇帝寵幸過的妃子! 

  林庚以一種古怪的眼神望我,我冷瞪他一眼,他低下頭。我冷笑,知道他跟所有人一樣,都以為我是皇帝的孌童!這交合,也有我一份? 

  可歎,我與帝王之間,永遠都不可能有那種事! 

  父親兄弟怎麼可能相奸? 

  「皇帝哥哥……昨天夜並未去任何妃子那過夜!」我說。 

  林庚磕頭道:「殿下……臣細細檢查陛下的身體後,發與此毒非一日而入,而是……而是……日積月累,慢慢地深入陛下的體內,待積到一定程度,驟然爆發!」 

  「……」我一時無語。是誰?是哪位妃子如此歹毒,竟敢通過這種卑劣的手段,毒殺當今皇上!? 

  「皇帝哥哥他……還有救嗎?」我無力地問,眼淚再也忍不住,狂湧而下。 

  「臣只能治本,不能治根,暫時緩了陛下體內的毒性,但若無解藥,陛下怕是……撐不了十日!」 

  我搖頭,猛烈地搖頭。我不要! 

  我不要皇帝哥哥離我而去! 

  雖然我怨他自私地帶我入宮,但相處數載,我和他有了不可言喻的親情,我不要他死! 

  「太醫,你一定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我垂淚,搖晃太醫。 

  太醫搖頭。 

  我呆了。 

  雙眼無神地直視前方,趴到龍床上,緊緊抓住皇帝哥哥手。 

  「嗚嗚,皇帝哥哥……你不要有事!君兒不要你死!你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輕易逝去!皇帝哥哥……」 

  正當我傷心欲絕之時,小安子肅容地進來。 

  「殿下,幾位大臣欲求見。」 

  我抹了眼淚,強打起精神,要太醫退下,咬了咬牙,跟隨小安子出去,在廳裡見到幾位重臣。 

  「太子殿下,陛下的病如何?」 

  我無神地掃視一張張看不清心思的臉,淡淡地道:「皇帝哥哥……並無大恙……」 

  **** ***** **** 

  偏殿裡,昏暗的油燈發著幽藍的光。 

  重重紗帳圍幕,將大殿隔了數間。 

  撤退所有侍人,我扯著二哥的衣角,哀傷了臉。 

  「二哥……」 

  兄長將我輕輕擁入懷中,隱隱歎息。 

  「二哥……」我埋在他懷中,吸著他淡淡的蘭香味。「君兒不要皇帝哥哥死,君兒不要他死啊!」 

  二哥是唯一知情的人。我和太醫暫時瞞住其他人,將君王病危的消息封鎖。可我知道封鎖不了多時,萬一消息一洩,所有人都將知道真相,到時,皇宮會亂,天下更會大亂。皇帝無子,唯有我這個掛名太子。 


  難道……皇帝之位,將會落於我頭上! 

  不! 

  太后首當其衝不會承認! 

  而數位重臣更不可能會讓外姓承帝王之位! 

  皇帝哥哥在世,方有我白漣君的地位,他一倒,我必不得善終! 

  「君兒,你糊塗了!」二哥清冷的聲音裡沒有透露太多情緒。我隱隱感到兄長的冷淡。疑惑地抬頭,凝視兄長清雅的俊容。 

  二哥……為何無任何驚惶神色? 

  他應是知,帝王將死所代表的意思啊! 

  清泠的眼眸,直視我,其中,有責備?是在責備,我,白家人,為一個皇帝的生死垂淚驚慌恐懼傷心?! 

  我懵了! 

  清雅脫俗的二哥,為何教人看不透了? 

  總是浮現淡淡笑容的二哥,為何如此陌生? 

  「即使帝王崩了,白家的地位仍不會倒。君兒,你莫忘了,你是白家人。只是暫時……住在皇宮。」 

  我輕輕搖頭。 

  兄長的話中,可隱藏了些什麼? 

  這個時候的我,對陰謀詭計,明爭暗鬥毫無概念,我只是被皇帝保護得很好的孩子! 

  隱隱之中,早有陰謀在萌生,茁壯? 

  「二哥……」無知的我,只能求助於兄長。 

  皇帝哥哥曾經說過,我的二哥,身為太傅,雄韜武略,善於謀計-- 

  眼淚,控制不住,簌簌而下,我咬唇,淚眼朦朧,渾身顫抖,緊緊抓住兄長的衣襟,痛哭。 

  二哥由最初的安慰,到後來的慌張。 

  「君兒,君兒……」他擁著我,束手無策。 

  我只顧哭。我感到悲傷難過。我喜歡皇帝哥哥,這些年,在諾大的皇宮,唯有皇帝哥哥做伴,他代替了我的兄長,我的父親,慢慢地,我由最初的反抗到如今的順從。我是菟絲子,纏住大樹,便不懂得自我生長了。 


  大樹護我,蔭我,助我成長,當它被雷轟倒時,纏於它樹幹上的菟絲子無法苟活! 

  我沒有忘本,我知道我是白家人,我也想離開皇宮,回到親人的身邊,但是……但是,我無法輕易地離開皇帝哥哥! 

  我恐懼! 

  我為此恐懼! 

  我怎能……怎能離不開皇帝哥哥! 

  「二哥……二哥……」我無助極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二哥平靜的臉色終於崩潰了,他痛憤地閉了閉上,將我緊擁入懷中,低頭-- 

  我忽然忘了哭泣,呆住了。 

  溫熱地碰觸,在我臉上遊走。 

  二哥--一一吻去了我臉上的淚水。 

  「君兒,你叫二哥怎麼辦?你叫二哥拿你怎麼辦?」如碰珍寶般,二哥輕輕吻我的眼,頰,還有……唇…… 

  輕輕地碰觸,並沒有深入。 

  我怔怔地直視他。 

  他撩開我額前的髮絲,輕柔地細語。「君兒,你怎能將心……放在帝王身上?」 

  「我……我沒有……我只是……」我想否認。 

  二哥狠狠地抱我。「二哥寧可……寧可要你,也不許你把心……落於他人身上!」 

  「二哥!」我驚呼。我從不知……從不知我的兄長對我竟是…… 

  「自小到大,你一哭,二哥的心便亂。該如何是好?君兒,你叫二哥該如何是好啊?」緊固的擁抱,幾欲令我窒息。 

  我只知自己對兄長是敬仰,對他是儒慕之情,二哥待我是兄弟之情。時至今日,我方知,二哥對我竟超越了--兄弟之情? 

  捧起我的臉,二哥細細地琢磨著。「君兒長大了好些啊,但還是如此細小,漂亮。」 

  「……二哥……」我張了張嘴。 

  「唉--」兄長歎息,放輕了擁我的力道,仰頭。「清悠是白家的罪人,會毀了白家啊!」 

  我聽不懂,二哥為何責罪自己? 

  「君兒,你可知--這宮裡,住了一位神醫?」二哥問我。 

  「神醫?」我一呆。我不曾聽說啊。 

  「曾經是聞名於江湖的神醫。」二哥的語氣中略透嘲諷。「後來被先皇收入宮中,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但太醫院裡,沒有人能解皇帝哥哥的毒啊!」若神醫在,定可解了皇帝哥哥的毒吧? 

  「太醫院?哼,那裡怎會有他呢?」很輕微的不屑。「君兒,二哥只能透你一點消息。那神醫,昔日有著絕世容貌,醫術超群,但毒術更勝一籌!只要你尋到他,便能解陛下的毒。」 


  隱約之中,我的腦中,漸漸浮現一張絕美冷然邪氣的臉。 

  看似銀蓮般純淨,卻惡毒如蠍?! 

  要一個活生生的人--食毒! 

  我打了個寒顫! 

  是他! 

  冷宮裡的那個人! 

  我渾身冰冷。 

  過了這些年我,我以為自己忘了他,卻始終未曾遺忘?那張臉,記憶猶新? 

  「二哥!?」我震驚地抬頭。 

  二哥微微皺眉。「你見過他?!」 

  他倏地抓住我的雙臂,抓得我生疼。 

  我遲疑地點頭。 

  二哥卻愣了。 

  「他……還活著?」 

  二哥此話問得怪!明明是他告訴我宮中有神醫,為何他又不確定那人的生死? 

  「竟然……仍活著?」二哥撫額,喃喃著。看不透他此時的心情,但總覺得,二哥是驚喜! 

  為何是驚喜!? 

  「竟然仍活著!」二哥瞇眼。我心一寒。驚喜轉成了憎恨! 

  為何二哥的情緒會如此轉變? 

  「二哥?」我怯怯地扯扯他的髮絲。 

  他回神,複雜地望我。「君兒,看來,陛下命不該絕。」 

  言下之意,便是唯有那個人,方能救皇帝哥哥? 

  我心中無底了。 

  我有膽再次去見那個人嗎?當初,偶爾闖進冷宮,遇上了那個人,皇帝明明知道,但閉口不提,只是警告我不許再去冷宮,至於那個人,後來,我方知道,宮中幾乎無人知道冷宮中活著那麼一個人。冷宮是禁地! 


  我要再次與那人相見! 

  我驚懼地埋入二哥的懷裡,尋求溫暖。 

  可怕! 

  正當我惶恐之時,二哥清雅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君兒,你要斟酌清楚了。若是帝王醒來,將會有--血案!」 

  我僵了。 



我臉色蒼白,愣怔地凝視昏迷中的皇帝哥哥。

他英挺的劍眉微蹙,顯露一股倨傲之氣,絲絲威嚴隱現,眼瞼覆去了平日不怒而威的龍目,深邃不可測的眼眸,不可探尋,剛挺的鼻樑,緊抿地薄嘴。俊容之中透著貴氣乃至龍威!即使病了,仍不減他的氣勢。


我猶豫,深深苦惱。

皇帝——

君兒該如何是好?

我不願皇帝哥哥毫無生氣地躺在龍床上,但我更怕他醒來後的血案!三宮六院的嬪妃將面臨一場血腥!我已以皇帝的名義下令御林軍緊盯後宮,就是連太后,亦不許她出宮一步,太后雖氣惱,但礙於皇命,不得不呆在宮中。


跪於床邊,我執起皇帝哥哥的手,貼在額上。

「皇帝哥哥,君兒只願你醒來,但,不願看到血腥!皇帝哥哥,蒼天有好生之德,請您……一定不要怪罪後宮!」此時的我艱信「蒼天有好生之德」,但幾年後,我恨蒼天,蒼天無情!怎會有好生之德!當一個個親人逝去,我恨不得以一把天劍捅破這茫茫蒼天!


下定決心,我拭去眼角的淚,堅定目光。毅然離開。

我命小安子及羅暉逝死護昏迷中的皇帝哥哥的安全,帶著決然之心,在夜幕的掩護下,悄然往冷宮飛奔而去。

黑漆漆一片。

天無月,無星,黑得無邊無際。

憑著練武得來的夜視力,我在黑暗中摸索。

冷風颼颼,刮得人兩腿直打戰。

我的心,提到了提。腦中盤旋著一張邪美的臉,張狂的笑聲尤在耳邊迴盪!

深吸口氣,我鼓勵自己,壯膽走進這破敗的宮院。

空氣中,隱隱飄浮著花香,我知道,入了宮門,兩道邊有無數花木,無人修剪,落花成泥,碩果入土。

黑魆魆的通道,無個盡頭。我不知道,該何去何人?當年,我是被一條白綾帶扯進院落深處,又是跟隨那食毒小太監離開這令人不愉快的冷宮。冷宮雖荒涼,但大而廣,迷失其中,很難尋到出路。


似乎來到一條長廊,有魚躍水面的聲音,我分辨這定是我曾戲玩過的水塘,其中錦魚胖而肥,無人賞之。

那時來這裡時,悠閒愜意,如今卻心事重重,心驚膽顫。天壤之別,兩種心境。

正當我感歎之時,背後一股冷風刮過,我猛然一驚,反手一抓,竟抓住了一條人臂!?

「誰?!」我怒喝。

「……」身後的人沉默。

「裝神弄鬼!」我加大力道,再一分,便可捏碎此人的手腕。

「……你是誰?不要再進去……快離開。」回答我的人語調遲緩,說話極困難,隱約有幾分耳熟。

我疑惑地轉身,努力分辨。黑暗中,一張慘白無血如鬼的少年臉孔,足可嚇破無數小孩!

我驚了驚,鬆了他的手,遲疑地問:「你是——是你那個小太監嗎?」

「——」那人悶咳了數聲。「快離開——師父——會生氣——」

師父?

真的是那個小太監!?

我上前,如抓救命草般抓他。「帶我見你師父!」

他似乎感到驚訝,身子明顯的抖動一下。

沉悶的空氣,只聞兩人的呼吸聲。

「為……什……麼……」非常疑惑的問話。

「我——我是當朝太子!我要找他!」我咬牙。

「——你——」他似乎斟酌了一會兒,終於,他拉起我的手,帶我走在黑暗中。

我默默地跟著他走。

時光彷彿倒流,八歲那年,我迷失在冷宮中,正當無助嘶啞哭泣的時候,慘白少年幽幽地出現,向我伸出手,拉起我,默默無語地帶我離開。

他……一直服侍那個……邪美的男人嗎?仍在不斷地食毒嗎?他的身體……沒有問題嗎?

滿肚子的惑水,我跟他走了一段路後,來到一座房子前,屋裡有微弱的燈光,斷斷續續地傳出撞石聲。

慘白少年將我扔在門口,自己便悄然離開,離去前,留下一道擔憂的目光。我吁口氣,抬手敲門。

「門沒鎖,自己進來。」裡面傳來懶洋洋的聲音。

我推門的手不斷發顫,但想起皇帝哥哥中毒命危,我咬破了唇,終於,推門而入——

「嗖——」

迎面襲來一條白綾帶,我機靈地閃身,我快,白綾帶更快,我閃,白綾帶變化無窮,無論我躲於何處,它總能欺身而近,幾個回合下來,我不敵,身法一亂,白綾帶如蛇般地纏住我的四肢,片刻不到,我被制住,身體不再聽我使喚,由白綾帶所控,白綾帶一縮,我便隨之被拖進室內,狠狠地摔倒在堅硬粗糙的石地上,撞得我全身發痛,咬牙咧齒。


我恨恨地抬頭,望到一抹側影。

白衣黑髮,倚在紗帳床上,手裡搗著藥石。

「陌生的腳步聲,還有幾招小貓兒功夫,小鬼,你是何人?」垂直黑髮後的眼一瞄我,瞅得我脊背發寒。

那是發現獵物的眼神!

一如當初我在林子裡,遇上的猛虎!

嗜血!

我哆嗦了一下,掙扎著想起來,但白綾帶纏得緊,我無法動彈。

審視的眼神囂張而狂野,當藉著微弱的燈光,將我從頭到尾看了清楚後,搗藥聲驟停,男人轉過臉,正視我。

我壓下心中的恐懼,抬臉,怒視他。

他挑挑眉,絕美的臉泛出一抹純淨的笑容,彷彿黑湖裡盛開的銀蓮。詭異而美麗!吸引無數人的目光,自甘墮落,丟魂失魄!

快要被吸了魂了,突來的笑聲,猛地使我一震,我全部的神智被彈了回來,我一駭,自己竟已在男人的掌下,那放肆修長的手指在我的臉上摩挲。

「原來——是你啊!小貓兒——」



第七章

我一身狼狽地回到寢宮,手裡緊緊抓住一樣東西,當小安子看到我回來,吁了口氣。

我臉色蒼白,嘴唇發青,雙眼無神,渾身顫抖。小安子見了,擔心直問我發生了何事,我猛搖頭,拒絕回答他。

那是一個恐怖的回憶,我不願也不敢回想!

「太后來過了,但小的叫御林軍擋下了。」小安子見我不說,便將重要的事告訴我。「太后和幾位先妃摞下話,說是一定要見到陛下……」

我頓了頓,擦拭額際的冷汗,匆匆進入寢宮內,見太醫林庚守在龍床邊,我走過去,他站了起來,以詢問的眼神望我。

我伸出手,將掌中之物遞給他看。

他看了,細細審視,又嗅了嗅,忽地瞪大了眼,驚奇地望我。

「如何?」我問。

「應是解藥!」林庚低聲道,「這是『一解百日愁』,可解數百種奇毒,猶對慢性毒見效!殿下,此藥乃出自十幾年前聞名於江湖的神醫之手,為何會……出現在宮中?」

身為御醫,自是聽過江湖神醫之名。我揮揮手,盡量讓自己保持清醒。「先解皇帝哥哥的毒吧!」

林庚稱諾,便著手醫治皇帝哥哥。

我坐於床邊的軟榻上,全身的神經都緊繃,彷彿半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仍在延續!

不要!

太可怕了!

我捧頭,呻吟。

好想吐——

「陛下?陛下醒了!」林庚高興的聲音驚醒了我,我一震,睜眼,看到數盞明亮的燈,方發現,自己已回宮了。

「陛下——」林庚跪地。

我下了榻,撲上龍床。

「皇帝哥哥——」眼淚決堤而出,嘶啞地呼喚。

那眼瞼緩緩掀開,略微迷茫地眼睛眨了數下後,倏地清醒,由清晰變成幽深!

「君兒?」沙啞的聲音。

我急命小安子端水來,皇帝哥哥疑惑地喝了水後,靠在床上,拉著我不放,深不可測的幽深眼睛掃視太醫林庚和小安子後,他道:「朕病了幾日?」

「兩日!」我回他,緊緊抓他的袖袍,不敢再放開,紅腫帶淚的眼貪婪地望他清醒的俊容。

劍眉一緊,俊美的龍顏陰雲醞釀。

「林庚,朕得的是何病?」

「陛……陛下……」林庚顫了音。「陛下只是勞累過度……所以才忽然……昏倒……休息幾日……便可復原……」

我心頭的石頭往下放了放。

這是我要林庚說的。

只要不告訴皇帝哥哥真相,便不會有血腥!

然而,我估錯了皇帝哥哥精明,更料錯了林庚的膽子。

「林庚,你好大的膽子,敢欺騙朕!」即使剛醒,但龍威已一露無疑,我哆嗦一聲,縮進他懷中,淚眼相向。

「皇帝哥哥……」

他將我往懷裡一塞,悶得我快無法呼吸。

林庚猛磕頭,急道:「臣……不敢……」

「不敢?好個不敢!小安子——」

「陛……陛下……您……」小安子話未說完,便被皇帝哥哥阻下了。「好個狗奴才,借了天膽,敢聯合起來騙朕!」

「陛下——」小安子平時受寵,但絕不敢恃寵。他從小服侍皇帝,對皇帝冷酷無情的性情一清二楚。

我扯扯他的頭髮,知道真相瞞不過去。

抱我的力道輕了幾許。

「皇帝哥哥……」我打了個嗝,後怕地抱他。「君兒以為……再也……再也見不到你了……嗚……」

他的眉鎖得更緊了。「林庚,還不快如實招來!」

「……諾……」林庚卑謙地跪在冷硬石地上,將皇帝哥哥中毒的原因一一道來。

同時,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彷彿,依昔可見二哥傷神無奈的臉。

***** **** ****

後宮惶恐了!

十幾名曾被皇帝寵幸過的妃子一律被打入死牢!

朝庭上下,轟然震驚。

那些被選進宮裡的妃子,不少是大臣們的千金,因為莫須名的原因,柔弱的女子,哭哭啼啼地被御林軍押入陰森可怕的天牢!

眾多妃子之中,有我的璃姐姐啊!

當我在早朝上聽到皇帝哥哥的決斷後,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瞪他。他無視我的注目,霸道地下了這道旨意。

跪了一地的大臣全都變了臉色。不明白天子病了兩日,為何性情大變,慘忍無道。

首先站出來的人是御史大夫,他的女兒今年剛選入進宮,但並不知女兒是否被押入天牢,身為一名父親,老人的臉上充滿了焦急,失了平日的穩重。「陛下,臣不白明,眾多娘娘犯了何罪,為何被關押天牢?」


帝王冷哼一聲。「劉卿放心,你的女兒並無任何損傷,一個小小的才人,朕還未寵幸過。」

言下之意,便是他的女兒位居於下,還未夠資格得到帝王的寵幸。換了平時,身為御史大夫定是嚥不下這口氣,臉色難堪,但今日此種狀況,他大大的鬆了口氣。只因宮中對外封鎖了任何消息,那些送女兒進宮的大臣們無不焦慮不安。


幾個大臣偷偷使眼,流露羨妒之色。

朝堂之上,悶沉一片,大臣們無了平時上朝時的激進,原本黨派之爭,或是勾心鬥角竟然都不見了,我跟隨皇帝哥哥上了數載早朝,將朝上的戲碼看了個透徹,可如今日這般安靜,始料未及。


「既然,御史大夫提了,朕便給眾位大臣們一個解釋。」漫不經心地丟了本奏章,皇帝哥哥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朝堂。

「這兩日,朕雖對外宣稱病恙,但事實上,朕身體好得好,那些個巴不得朕歸天的人失望了!朕乃真龍天子,怎可能輕易病倒乃至逝去?那些陰險招術,使得殘忍,卻毫無效果!」龍目一掃跪了一地的大臣,帝王目空一切地站起身,在堂上來回走了兩趟。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抓龍椅上的雕刻,指腹磨著龍紋。皇帝哥哥為何如此說?

「陛……陛下,誰借了天膽,敢對陛下不利?」一名大臣顫微微地發問。

皇帝哥哥冷笑。「就是有人借了天膽!」他抬手一指眾位諸臣,俊容陰森可怖。「朕十來歲繼位,雖是幼帝,但手掌虎符兵權,免去了成為傀儡帝王的命運,時至今日,朕雖未弱冠,但已非往日小子,可偏偏有些人,處心積慮,枉想謀害朕的性命,顛覆皇朝!」


話剛落,滿朝文武,無不驚惶失措。百來個官員,臉色各異,奼紫千紅,精彩非常。

不少官員私下議論,猜忌。

誰敢借了天膽,謀害帝王?

皇帝哥哥坐回龍椅,不怒而威地審視諸臣的反應。

我扯扯他的袖袍,以眼詢問,他微回頭,對我搖搖頭,要我暫時安靜,我皺眉,無可奈何。我知道皇帝哥哥正生著氣,生氣中的他,龍威盡現,無人能擋。誰敢忤逆他,便要冒暫首斷頭的險!


「陛下——」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抬頭一看,竟是身為丞相的父親?他……他為何要在這個當口出頭?

「若如陛下所言,有人枉想謀害陛下,但……老臣不明白,為何牽扯到……後天宮妃子?」

皇帝哥哥不怒反笑。「問得好,丞相素來一針見血啊。不錯,原那些妃子深在後宮,跟外界斷了聯繫,可偏偏,偏偏朕找到蛛絲馬跡,發現有人利用後宮妃子,謀害朕!朕有真龍護身,僥倖逃得一劫!依丞相所見,朕該不該將那些有嫌疑的妃子一一正法?」


「不知……那些妃子是如何……謀害陛下?」

我焦急地瞪我的老父。爹爹啊,你為何這時候出頭?還如此膽大地質問皇帝哥哥!

「丞相在質問朕?」果然,皇帝哥哥不悅了。「如何謀害朕,朕不想在朝堂上公佈,你們當中那個想謀反的人心裡掂著點,一經朕查實,就等著——滿、門、抄、斬!」

重重一擊,劈落一塊桌角,嚇得所有朝臣直哆嗦打顫。就連我的父親,也重重地跪於地上,滿臉不可思議。

狂肆地站起,拉著我,帝王絕然離朝。

「退朝——」小安子拉開聲音宣佈。

而我,戀戀不捨地回頭望去——

彷彿跟父親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父親深邃的眼裡,在訴說著什麼?

***** **** ****

「皇帝哥哥,你為何要如此決定?」一回到御書房,我安捺不住,急問。

全無了朝堂上的威怒,此時的皇帝哥哥悠懶地靠在榻上翻閱湊折。「君兒何以如此焦慮?」

我鼓了腮,爬上榻,挨近他。「皇帝哥哥,你之所以中毒,罪至後宮某一妃子,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將所有與皇帝哥哥……近身的妃子都打了天牢,實在過於……殘忍……呃,那些美人嬌滴滴的,在陰森可怕的天牢裡,著實委屈了。」


我話一落,皇帝哥哥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君兒……哈哈哈……你……好你個小君兒,竟然……如此憐香惜玉……」

我張了張口,惱怒地瞪他。我跟他說正經事,他竟笑得如此無理。好吧,他是帝王,萬人之上,可以任性妄為,但人命關天的事,怎可草率決定?

嗯……沒錯,我白漣君呆在皇宮數載,學了些手段,心腸變得硬了,不會輕易發善心,皇帝哥哥的後宮佳麗,我原本就無多少好感,偶爾見皇帝哥哥到某個妃子那銷魂時,心裡像梗了什麼似的,極度不舒服,可……可我擔心啊!


擔心……我的璃姐姐!

不錯!

我可以忽視後宮其他美人,絕不能不管我的璃姐姐!

身為璃妃的她,被皇帝哥哥幸臨的次數最多,這次中毒事件,她首當其衝啊!

我怎能不憂心啊?

善良俏皮如桃花般美好的璃姐姐,絕不能成為此事件中的犧牲品!

二哥說對了,當皇帝哥哥清醒後,將有血案!

這血案,不知何時方可落幕!

後宮謀害帝王,而後宮佳麗多數為大臣千金,妃子的背後,醞釀了政治陰謀!帝王寵幸哪個妃子,決定了朝堂黨派之爭,這些曲曲折折的事,我實在不願參於,雖然我日日跟隨皇帝哥哥上朝,但只是旁聽,學帝王之道。


也許是我的憂心感染了皇帝哥哥,他凝下笑容,抬手撫我的臉頰,正色問:「怎麼,君兒在擔心什麼?」

「我……我怕……萬一錯殺了一人,實在太不應該。」我吞吐。不敢將心裡的正真想法告訴他。我與他,終究隔了層膜,有些東西,我不會跟他實說。雖然我喜歡皇帝哥哥,但二哥教導我,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難測,我近身於帝王,更要謹慎萬分。


「呵,錯殺一人?」皇帝的眼裡閃過不屑。「真錯殺了,便錯罷!朕是皇帝,誰敢說朕的不是?那些女人敢用自己的身體做武器,便該想到有朝一日被揪出來千刀萬剮!」

殘忍的話,直叫我寒慄。

我以為我夠瞭解皇帝哥哥了,早知他的無情,哪裡曉得,他比我想像的更加殘無人道?!

難道……我離皇帝哥哥過於近了,反而忽略了很多,有些東西蒙了眼,看得不真切?

「那……那是人命,怎可……怎可視如螻蟻?」我直打寒顫,臉色發青。

「君兒覺得朕殘忍?」他逼近我,熱氣噴在我臉上,叫我無處可躲。

「皇帝哥哥……」我可憐兮兮地不敢反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那人歎了口氣,將我摟進懷中,安撫。「君兒,你看著皇帝哥哥躺在床上,不心痛,不難過嗎?」

「不,不!君兒傷心難過得要死!君兒不願再看到皇帝哥哥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不理君兒!」我猛搖頭,一想起皇帝哥哥中毒臉色慘白如死般毫無生氣,就駭然!

我不願失去皇帝哥哥!

「小東西,不要再害怕,皇帝哥哥不好好的在嗎?」他哄我,眼裡泛出稀奇的溫柔。「此次多虧了朕的君兒呢。」

「皇帝哥哥……」我偎於他懷中,磨蹭,將臉上的淚水抹在他的龍袍上。



他輕拍我的背,安撫我,令我心中的不安稍稍平靜了幾分,或許有所感慨,帝王向我吐露真心。「君兒,為帝者,不可心慈手軟,否則,只會淪為弄臣的傀儡。真正的帝王離不開專制和無情!」


專制和無情?

我琢磨著。

不錯。皇帝哥哥非常專制,他若無了專制,他的皇朝將掌在他人手中,他幼年繼位,理當設攝政王,可他沒有,歷代大明皇朝的幼帝皆無攝政王,上一代帝王對下一代帝王的教育十分苛刻,平庸愚笨者,不可能登上帝位!帝王的專制,造就了如今帝王的皇權。


無情,帝王無情,一個優柔寡斷、手慈心軟的帝王震懾不了滿朝文武。前代皇朝數代帝王受控於弄臣之手,故,當今皇朝的帝王深知弄臣之害,寧可帝王無情專制,亦不願被臣子奪了權,成為一件皇位上的擺設!


這些,是我在皇宮數載漸漸瞭解的。

也因此,我瞭解到,身為帝王的皇帝哥哥,是個怎樣的帝王。

當初,他可以從丞相家中抱走我,身為丞相的父親有苦難言,成為臣子之間的笑柄,但懾於帝王的皇權,只能忍氣吞聲,與我在朝堂上遙遙相望。

曾經,太后頤妃等想找我撒氣,被皇帝哥哥喝得啞口無言,將恨往肚裡吞,守在後宮,不敢再放肆。只因,先王曾下遺詔,先王之妃若干涉朝政,便斬首示眾,以警世人。

原來……皇帝哥哥是一個如此可怕的帝王!

我後知後覺!

「對了,君兒,朕正想問你——」拍我背的手頓了頓,帝王的溫唇貼在我耳邊,輕問。「你是如何救治朕的?太醫只說『一解白日愁』解了我體內的毒,但,這靈丹妙藥又是從何而來?想朕的御醫還制不出這曾經出自『神醫』之手的妙藥吧?」


皇帝哥哥的聲音輕柔如耳語,呢喃著催人入夢,我昏昏欲睡之際,忽明白話中之意,猛地一震,清醒了過來,同時——被我刻意忽略的記憶洶湧澎湃地倒湧——

***** **** ****

清澈如泉水般清泠的笑聲,迴旋在我頭頂,頰上溫潤的手指在我的頰上來回撫摸,似有若無的藥香味在我鼻間繚繞。

再次見到這詭異絕美的男人,驚訝於他數載不曾改變的美麗容顏。

一名男子。

一名在冷宮中的男子!

擁有絕世容貌,何以被荒棄於冷宮之中,自生自滅?

而如此可怕的男子,擁有一身絕技,為何委身於冷宮之中?

一個個想法閃電般地晃過,我搖搖頭,想不通。大膽地瞪眼,直視這一直令我莫名寒慄的男子。

他的臉,依舊絕美,美中帶了蠱,勾魂眼一閃,彷彿可輕易吸人靈魂,勻稱的體態,優雅地倚在床上,青絲細長如水,他美得如詩如畫,如冰如火,如虛如幻。

我不明白,他外表美得脫俗,何以內心邪惡如蠍?

「小貓兒,我正愁著找不到藥人,你來正好,呵呵,當初被你逃了,現下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他逗小動物般,輕拍我的臉,我清醒了幾分。

咬咬唇,我鼓足勇氣,對他道:「你是神醫嗎?」

「神醫?」他像聽到一個可笑的笑話,上氣不接下氣地笑了,好像要將一生的笑笑光?

笑得淚光漣漣,別有一番風情!

我愛美人的毛病又冒出來了!

鑒於對美人的欣賞,眼前的美人風情萬種,即使是名男子,但風韻不失女人。許是我癡迷的眼神惹了他,他忽地停了笑,伸指一頂我的額頭,漂亮的眼透出陰鬱。

「一樣是個色胚子!」低咒的語氣。

「啊?」我再次清醒,懊惱自己!

急急垂下眼,不去看他。

「你……你是不是神醫?」我暗下掙扎,想將纏在身上的白綾解開。

「神醫?呵,神醫?誰告訴你,我是神醫?小貓兒,神醫這東西,虛無而縹緲,根本——不存在!」

我不信!

「不存了?不可能!有人告訴我,你——就是十幾年前,聞名於江湖的神醫!」

他忽然不說話了,只定定地看我。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劃著我的臉頰。幽深的眼,更暗了。

我不安地望他,苦惱於無法掙開身上的綾帶。想不到我這幾載的武功是白學的,竟然掙不開這小小的白綾帶。

「小貓兒——」輕刮我臉的手指突地變成爪,掐我的臉,我一痛,哇地一叫,他卻恨恨地問我,「小貓兒,是誰跟你說——神醫的事?」

「啊……放開我!」我晃著頭,企圖從他爪下躲開。

「說!」接近的臉,幾乎在貼上我的了,熱氣噴在我臉上,我不由緊張萬分。

「是……是……是我二……二哥……」我喘氣,過大的壓迫感,令我寒顫。

「你二哥?」掐我臉的手指離了一寸,但仍威脅著我。他的神情陰晴不定,似乎在回想著什麼。「你二哥?你是……白逸嵐的小兒子?」

咦?他不是早知道我是丞相的兒子了嗎?

「你二哥?叫……清幽吧?」

他竟然知道!

我驚訝極了。

他究竟是何人?為何被關在冷宮?並無人看守,但他身懷絕技,卻不曾離開?他是心甘呆在冷宮?或是……被迫?

「你……你怎麼知道我二哥的字?」

「呵……白家人的事,我——一清二楚啊!」他將我拉上床,用白綾帶把我綁在床上,我粗紅了脖子,好不容易解開一半的綾帶,再次被綁了個死緊,他早有所覺察,嘲弄地瞅我一眼,氣得我恨不得踹他幾腳。


「想掙開我的白綾帶?你還嫩了些!就算是你爹爹被綁了,也無法掙脫!小貓兒,你怕我,上次逃了,這次,又為何來我這裡?不怕——我將你弄成藥人?」

一想到上次他叫小太監去吃毒,我便怕,我知道一些行醫的人,為了製煉藥,便拿活生生的人做試驗,不少人因此而喪命!

「我……我是向你討藥的!」我點明我的來意!一想起皇帝哥哥生死未卜,我便心急,眼眶再次紅了一圈,欲掉淚。

「討藥?毒藥?」他又笑,笑得邪魅。「你小小年紀,要害誰?不會是……那個小皇帝?」

「你……你胡說!」我急沖沖地喝他,「我才不會害皇帝哥哥!是有人害我的皇帝哥哥,我才……才來向你討解藥的!」

他微愣。「皇帝哥哥?」

我怒視他。

「皇帝哥哥?」他喃喃了好幾句,驀地嘶啞地笑。「你叫他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好你個白家人,竟然喚他們皇家人為『哥哥』?白青極啊白青極,你生了個好兒子!」

「你——你笑什麼?」他笑得我好心慌啊,好似有什麼堵在心裡,吐不出來!他為何笑得如此——蒼悲?

「你是如何進宮的?」他笑得突然,停得更突然。

「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必須告訴我!因為……你的『皇帝哥哥』正等著我的藥?不是嗎?」

「你……你又不是神醫?」我顫抖。

他冷笑一聲。「我也沒說我不是?」

我衡量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訴說:「我八歲的時候……有一天……趁家人不在,便……便溜到西湖畔玩耍……」

他陰沉了臉,我搞不懂,在他的直視下,繼續道:「我正在逗一群大笨鵝的時候,皇帝哥哥……出現了,當時我不知道他是皇帝……」我皺了皺眉,「我說了些話,他覺得有趣,便抱我回家,然後……然後我爹爹剛好回到家中,之後我才知道,他是皇帝,萬人之上的帝王……他當著父親的面,說……說我討他喜歡……於是……於是……」


回想當初,我不忍心酸,如果當然我沒有偷溜出去,便不會遇上皇帝哥哥,更不會被迫與家人離開,呆在皇宮數載,不見爹爹,不見娘親,更不見兄長,初時難過,如今思念。


「於是……你便被抱進宮裡?成了帝王的孌童?」陰沉沉地聲音接下我的話,我反駁。

「不是孌童!我才不是孌童!皇帝哥哥說……我是他的弟弟,他的皇兒,我現在是太子,是他皇位的繼承人!」

在他的凝視下,我顯得力不從心。

一開始,我堅信自己不是孌童,還為此生了好大的氣,更以墨硯砸了霖皇子,可如今,我……我不確定了!

皇帝哥哥……對我的態度……越來越……怪異!

「弟弟?皇兒?太子?」一連三個反問,他諷刺。「可笑,可笑!真正是可笑!他們帝王,為了達成目的,往往用這些正當理由?哈哈,小貓兒,你真好騙!」

「你——不許你——侮辱皇帝哥哥!」這些年,皇帝哥哥的確待我很好,像親哥哥,像父親般待我!

「侮辱?你敢說,他沒有這樣對你——」他猛一用力,扯開我的衣襟,我慘白了臉。

如蛇般靈活的舌,在我的胸膛上滑溜,我被他弄得渾身戰慄。

「還有這樣?」

冰冷的手,滑進我的衣內,往腹下伸去,然後……他握住了我的……

「不——住手!」我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躲不開,避不開!

這個身體,只有皇帝哥哥碰過,我無法忍受……其他人的碰觸!

握住我兩腿間的小分身,他有技巧地挑逗,但我還未曾成長,除了怪異,感覺不到任何快感,我扭動身體,汗濕一片!

我真是自投羅網!

這個男人,分明不懷好意!

從第一次見面時,我便該知道!

因為……

他吻了我!

如此時般,他忽地吻上我的小口,手掌玩弄我的小東西,霸道的唇不放過我的小嘴兒。

我急欲呼叫,卻被他趁了空檔,滑進舌來,霸氣的舌捲襲而進,肆意狂虐。

我駭然地流淚,全身緊繃。

雖然……雖然……皇帝哥哥也有這樣碰我,但沒有此時這般令我驚恐!

我如被一隻猛獸壓制在身下,為所欲為!

好不容易,他鬆開我的唇,我猛吸氣,全身無力,他又開始下一波進攻,褪了我的褲子,瞬間暴露我的分身,然後——我睜大了眼!

他……他竟然——以口含住了我的玉莖!?

「啊——」我挺了腰,感到一股濕熱!

他要幹嘛!

「放開……放開我!啊……」應該沒有感覺的!我還未成人,我的身體,還處於青澀,根本不可能像成人男子般……有慾望!

可不知為何,我就是有感覺!

在他的口中,我似乎慢慢地甦醒?!

陌生,恐懼的感覺在我體內盟芽!

我劇烈地搖頭,掙扎,但全身束縛在白綾帶中,我無法阻止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嘶啞,狂哭!

他卻鬆開了口,放過我的分身,但我無法鬆懈下來,因為……他的手指入侵進我的體內!

竟然從我兩股穴間入侵進來!

異物的入侵,叫我沒有聲音!

我兩眼發直地瞪視前方。

「怎麼?這小東西,還沒有甦醒?呵呵……」出指彈了彈我的分身,另一手的手指卻完全沒有停下來。「那這裡呢?別告訴我,那個小皇帝還沒有碰這裡!」

見我毫無反應,幾乎六神無主,他靜默了。入侵我體內的手指也慢慢地退出來。

拍拍我的臉,他以憐憫的語氣道:「可憐的小貓兒,被嚇壞了?呵呵,莫忘了,這種事,你那皇帝哥哥遲早會對做!這便是孌童!一個孌童的定義!承歡於另一個男人的身下!你以為你的皇帝哥哥將你當兒子看?別笑死人了,毫無血緣關係,又相差不了幾歲,怎能將你當兒子弟弟看?帝王——皆無情!」


我默默的流淚。

他的話,我一一聽在耳裡。

二哥常常告誡我,莫失了心!

帝王無情,伴君如伴虎。

我經常口裡應著,卻並沒有想太多!有些事,我明明清楚,可就是不想多想!我在逃避,我知道,可我一個小孩子,孤身一人在皇宮,若不如此,便無法存活下去。最初,皇帝哥哥對我不冷不熱,任我自生自滅,我的任性,我的妄為,全入不了他的眼,我真切地體會到他的無情。後來,我學著改變自己,也受他改變,於是,我變成如今這模樣!


我的心裡,有了皇帝哥哥的影子,由最初的恨,變得不恨,變得喜歡!

我畢竟只是個小孩子!

如今,長至十三歲,思想發生了很多改變。我會思考更深層的問題。

皇帝哥哥看似縱容我,卻限制我頗多!他沒有用手段限制我,而是我限制了我自己!

我不再是當初那個天真無邪,在西湖畔逗大笨鵝的孩提了!

想到傷心處,我淚掉得更多了。我不知,何時方能回到家中,與家人團聚,難道我一輩子要困於宮中,受皇帝哥哥的禁臠?

我哭得厲害,逗弄我的人停下了動作,側著我的身體,將我攏在他懷中。我抽泣不休,淚滾如珠,臉色發白,四肢冰冷,如置冰窖。他沉默了須臾,當我哭得正興時,他不耐煩了,大掌一捏,扣住我的小下巴,強迫轉過來,要我的淚顏面對他。朦朧之中,我見他臉色陰鬱,眼神幽深。


「別再哭了!小貓兒!難看死了!」嫌棄地責罵我,粗魯地抹了我一把臉。可能他很少有對付孩子淚水的局面。

我一哭,哪能說收就收,他越說,我哭得越厲害。

「夠了,再哭——我就——吃了你!」他大喝一聲,我頓時啞了聲,停了掉淚。

絕美的臉,配上猙獰的表情,加上邪惡的眼神,怎不叫我驚懼。

我再次縮成小白兔,紅了雙眼,不敢輕舉妄動。

他滿意地點點頭,邪美的笑容再次回到他臉上。戲謔地拍拍我的小臉蛋,貼近我,輕柔地說:「小貓兒,你想要解藥?」

我惶惑地點點頭。

他又問:「你的皇帝哥哥中的是何毒?我好對症下藥。」

我疑惑。他……他肯給皇帝哥哥解毒?

「怎麼?怕什麼?說啊!」他催促。

我畏縮。「你……你是神醫嗎?」

他狠狠地瞪我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眨了眨眼,他會用藥用毒,應該……是吧,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敢承認?

深吸口氣,我說:「我不知皇帝哥哥中的是何種毒藥,但,據太醫說,皇帝哥哥是因為跟……跟……後宮妃子……親近……月積月累,中了慢性毒,如今毒發,命在旦夕!」

「……」他聽了我的話,有半刻的沉默。我狐疑地盯他看。他為何沉默?難道……連他也無法解毒嗎?

「……醉千金?呵呵,竟然是醉千金?」他喃喃,忽地鬆開我,失魂落魄地抓自己的頭髮。「竟然是醉千金!哈哈哈——」

我驚訝於他的瘋顛!他……知道皇帝哥哥中的是何種毒藥?但為什麼笑得如此……悲愴?

我正疑惑時,他猛地抓住我的肩,惡狠狠地對我說:「小貓兒,你可知,這『醉千金』出自何人之手?」

我搖頭。我哪知啊,那麼歹毒的毒藥,定是出自惡人之手!

「呵呵,量你也是不知!」他挑眉,媚笑。「這醉千金,可是出自——我之手!呵呵呵——」

什麼!?

我乍舌!

竟然出自……出自他之手?

他滿意地看我震驚的表情。「知道我為何制這醉千金嗎?嘻嘻,那是為了……讓那禁臠我的皇帝受用的!怎麼樣?不錯吧?時間上雖慢了些,但毒發後回天乏束,量神仙也難救?」


「你——你——原來是你制的毒藥?你……你為何要……如此狠毒?!」我又驚又惱。

「我狠毒?!」他重重擊在床板上,陰鬱。「你罵我狠毒!你可知,他們皇帝沒一個好東西!想我逍遙神醫在江湖上自由自在,天大任我行,可那帝王只因看中我的相貌,便千方百計,用盡招術,不顧一切代價地將我弄進宮中,更狠心地命人挖了我的膝蓋骨,令我有腿不能行,殘疾於床,荒廢一生抱負,像個死人一般地只能張開腿躺於他的龍床上,被他為所欲為!醫術毒術武術再厲害如何?他是帝王,擁有一切手段,數百名高手圍攻我,我只能落得受困於網?我一名男子,受盡凌辱,被別一個男人欺壓!我若不自食其力,難道一生受男人跨下之辱?所以,我制了醉千金!我不會讓那個好色的帝王猝死,我要讓他在交媾中慢慢中毒,不出兩三年,他便毒發生亡!哈哈哈——這些只會玩弄皇權的皇帝,全部都去死!全都去死!」


我感到呼吸困難!

他的話,字字如鉛般沉重!我無法置信,我一心認定的絕美男子,竟有著如此痛苦的過往!

帝王!

究竟意味著什麼?

可以不顧他人意願,將人強擄進宮中?

我……何嘗不似他這般?被帝王抱進宮中,即便生父是一朝丞相,也不能阻止!

我一直奇怪於他身懷絕技,卻困於冷宮,卻原來,他……的膝蓋骨被生生地挖出了?沒有了膝蓋骨,便不能直立行走!

他的腿……殘了!

我無限同情地望他的雙腿。

他捏起我的下巴,瞇眼。「怎麼,小貓兒,你同情我了?呵呵,不是很害怕的嗎?」

我打了冷顫。

是啊,我該害怕他的!他的眼神邪惡如蠍。

「你知道嗎?小貓兒,當初,我毒死了那帝王,可笑他卻沒有要我死!說什麼愛我之類的話,真是貽笑大方啊!還留下遺詔,不許任何人傷我性命,要將我困於這皇宮一生!那新繼承的小皇帝果真聽話,把我困於冷宮,派個小太監侍候了事。呵呵,我是否該感到榮幸啊?小貓兒?」


「……」我睜著一雙黑白大眼。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湊近我,伸舌舔我的唇,我駭了一下,他笑得甜美。「你真可愛,小東西,托了你父親的福,你們兄弟都長了張漂亮臉蛋呢!」

「你……你認識我父親?」我問出一直以來的疑問。

「認得?怎不認識?我與你父親啊……呵呵……」他笑得詭異。「如果我沒有進宮,便該呆在你父親的身邊,而你,可能就沒有了。」

「啊?」

「小貓兒,知道嗎?只有你父親知道,我曾制過醉千金。呵呵,你受小皇帝蠱惑,可笑你二哥竟如此心軟,竟告訴你解毒方法。好,我可以給你解藥,但是,我有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一聽他答應給解藥,他前面的話,我完全忽略。心繫於皇帝哥哥,其他都變得次要了!

他憐憫地搖搖頭。

「我要你——拜我為師!」

「啊?」我臉一白。拜他為師?!

「不錯,我要你學我衣缽,繼承我逍遙神醫的醫術和毒術!」

我心中猶豫掙扎。拜他為師?意味著,我未的生活中,將不能缺少他?我害怕他,勿庸質疑,可是,如果我不答應……

「小貓兒,想想你的皇帝哥哥吧……」

我咬咬牙,重重地點頭。「好,我拜你為師!」

他笑了,開心地笑了。「真好,我收了一個毒人,再收一個藥人,呵呵,上天待我不薄啊!」

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合子,他笑瞇瞇地對我細語。「好徒兒,為師這便為你種上『種子』。」

我全身莫名一股冰冷,懼於他手中的盒子。他……他想怎樣?種子?什麼種子?不是要拜他為師嗎?他為何還將我綁於床頭?我不是應該向他拜拜師禮的嗎?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小合盒子,輕輕地從中拿出一樣東西——

當我看清那東西後,瞠目!

「看,如麼可愛的小寶貝,跟你果然很配!」他陶醉地呵氣。

我已嚇得手腳冰冷,忘了眨眼,嘴唇發抖。

那——那是一條肥胖得,不斷蠕動的黑色——蟲子!?

惡——

我惡寒!

「嗯,該從哪裡下『種子』呢?」他喃喃自語,將蟲子拿近我,將我打量了個透徹。

不懷好意地問我。「小貓兒,你是要從『下面』進呢?還是從『上面』進?」

什……什麼上面……下面?

我恐懼地搖晃腦袋!

拿開,不要靠近我!

兀然放大的臉,近在咫尺,神情邪魅。「下面好像在小了點,我怕擠壞了我的小寶貝,那便……上面的小嘴兒吧……」

才說著,他扣緊我的下巴,迫使我張開嘴——

我無力掙扎,只能面如死灰地直瞪他將這黑色的蟲子,慢慢地放進我的口腔——

我要吐了——

那蟲子一入我的口腔,一溜煙的便滑進我的肚中——

然後,綁我的白綾帶鬆開了,我蜷縮全身,雙臂捧肚,手指挖喉——

吐不出來!

可怕的!

我吐不出那噁心醜陋可怕的東西!

「別白廢心機了!小貓兒,這東西一入你的肚,便出不來!」他細言細語地拍拍我的背。「好了,你拿了解藥,便回去吧。」他從另一抽屜裡取出藥,塞進我手中。「回去救活你那皇帝哥哥吧,哈哈哈,好徒兒,莫忘了每隔一日便要來此,師父我好教你醫術和毒術!」


我兩行淚狂洩,趴在地上,幾乎將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顫抖雙腿,爬出這令人恐懼的房間。

房外,立了一條孤寂的人影。

是……一臉青白之色的小太監!?



第八章

「君兒?在想什麼?」溫和的聲音,將我的飄遊的思緒拉回體。我猛地一震,視線逐漸清晰,看清了莊嚴的御書房。

「怎麼?朕的問題很難回答?」溫潤的手指劃過我臉上不知何時滑下的淚水。

回憶是痛苦的,刻意遺忘,仍無法擺脫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我的肚裡,有了骯髒的東西!

近日,食不下嚥,常常嘔吐。

「君兒?」帝王晃了晃我的肩。

我閉了閉眼,一咬牙,從他身上下來,雙腳一踏上冷硬的地板,面對帝王,我抹乾了眼淚,袍擺一甩,重重地跪下。

皇帝哥哥微微皺眉。「君兒?你這是怎麼了?」

我重重地在地上一磕,慎重地直白。「君兒——騙了皇帝哥哥,請降罪!」

帝王悠然地倚靠在案上,重拾剛剛丟下的奏章。「傻君兒,還不快起來?你哪裡騙了朕,起來好好說話。」

我暗自心驚。皇帝哥哥分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卻要我親口說出真相。一如當初,我剛進皇宮,誤闖冷宮,他明知道我的去處,卻不細問,只是警告我,說謊不要掐指腹,洩了心思。如今,他一樣不點破,用心何在?


「我不起來!」我有點堵氣。「君兒是……去了冷宮!」

帝王的雙眉擰得更緊了。

「不錯,『一解百日愁』的確出自神醫之手,我就是從……從神醫手裡討來的!」

「啪——」重重的拍案巨響。

我驚得猛抬頭。

帝王臉色陰沉,抑鬱。「神醫?你從何知神醫住在冷宮?是何人敢如此大膽多嘴——朕割了他的舌頭,滅他九族!」

我不禁雙手握拳。原來,皇帝哥哥的心腸如此冷硬!我久居皇宮,近身帝王,蒙蔽甚多,根本不曾真正瞭解過他!

「沒有人跟我說過!是君兒……自己去的!」我說。「看到皇帝哥哥毒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心裡……痛苦難抑,太醫說你……說你中毒奇異,回天乏術了,我不甘心,不要你死,因此……才……才請教太醫有何辦法。太醫只說若……若神醫仍在,皇帝哥哥的毒便可解。於是我想到了冷宮中的人……」


擦拭眼角的淚水,我吸吸鼻子。「皇帝哥哥可曾記得,我初進皇宮時,曾迷失於皇宮?那時候……我沒說去了哪裡,我知道皇帝哥哥一定清楚我的去向,卻沒細問。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那裡是冷宮,更不知道……那個人……那個人是神醫!」後怕地抖了抖,我堅持說道,「我只知道他會使毒,竟叫一個活生生的人吃毒藥——我怕得要死,拼了命地逃出來!當時,我真的很怕,很怕再也出不來,找不到皇帝哥哥了。皇帝哥哥當時……可擔心君兒?」


我期盼地凝望他。

他歎了口氣,慢慢地踱到我身邊,欲扶我起來,柔聲說:「傻孩子,當時為何不告訴皇帝哥哥呢?可憐的君兒,一定受驚了?」

我搖頭,仍不肯起來。心裡不斷冒出酸溜溜的泡沫。原來,皇帝哥哥對我的憐愛,都是假的!

他只是在戲弄我吧?

我……我何德何能,受到帝王的垂愛?冷宮裡,那邪美男子的話語,一句句地印在我的心中。

孌童!

我終究逃脫不了孌童的命運?

過往,我自諛自己為皇子時,別人是否在背後嘲笑我的愚蠢。二哥偶爾流露出的傷神,是否是為了我?

我真傻!

真傻啊!

陷進泥濘之中,連掙扎都不懂!

「皇帝哥哥……」我哽咽。「君兒是真的……把你當皇兄,當父皇啊!」

帝王沉默不語,黑眸閃爍不定。

「前日,我……我為了試運氣,才去冷宮,找那個毒公子!他……他仍是可怕的!君兒當時真的很害怕!可是,皇帝哥哥唯一的希望便是他了,我只有硬著頭皮進去求他!他跟君兒說了很多,包括他的身份,他的殘腿——皇帝哥哥,你……你為何仍關著他?先帝已不在了,為何不放他……自由?」


「收口!」威懾的命令,我噤了聲。我踩進禁區了!龍威被我激出來了,我也成了朝堂上,那些明知惹惱帝王不妥,卻仍孤注一擲的迂腐老臣?

浮躁地來回走了兩趟,帝王走回案桌,沉著臉,坐於椅上。

空曠的御書房裡,唯有我二人的呼吸聲。侍候的人,早被趕出來了,就連小安子都候在了門口。

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素來嬌生慣養的我,哪受得了長跪不起,膝蓋痛得緊,但為了堵一口氣,我死活不肯起來。因為,起來,便意味著,我輸了!輸給了皇權!

我可以當一切不曾發生,作繭自縛,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仍像個孩子,在帝王的羽翼下,緩慢成長,成長中,漸漸被磨了稜角,最終,成了帝王想要的那種人!

我彷徨。

半身陷進泥濘之中,不知能否抽身。帝王的氣息容罩了我的全身。

寂靜似乎要成為永恆時,我倏地朗聲道:「皇帝哥哥,君兒已拜他為師了!」

儘管我諸多不願,儘管我恐懼異常,儘管我知道不該再惹帝王生氣,但我拜神醫為師是不爭的事實!

我不想承認,可我不得不說。

「你——說什麼?」彷彿不確定,帝王瞇眼,反問。

「我拜神醫為師了!」我清脆的聲音響徹御書房。

「砰砰砰——」隨著撞擊聲,「啪啦啦」,案桌上疊得高高的奏折全部被帝王一掃,落了滿地。

像一條發怒的龍!

仍不解氣,他抬腳踢翻了案桌,將一些擺設掃至地上,摔了個粉碎!?

我被嚇得不敢吱聲。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皇帝哥哥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狂怒中的男人,赤紅了眼,危險地盯凝我,逼近我。

「你——拜他為師?」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

我慘白了臉,牙齒咬破了唇,但雙眼堅定。「是……是的!」

於是,他甩了我一巴掌,我當下被甩至地上,額角重重地撞在地板上,痛得我耳鳴。

寬袖一甩,男人怒氣騰騰地離開御書房。

留下我,孤寂一人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

捧住頭,我忍了多時的淚,狂洩而下!

害怕,驚怒,恐懼……一一湧上心頭,四肢不住冰冷抽搐。

我——給自己挖了個墳!把自己埋進裡頭了!

皇帝哥哥會生氣是理所當然!

我不但瞞著他去見了被禁忌的男人,還拜他為師!皇帝哥哥定是清楚那男人的一切,他懂何為養虎為患!

我是幼虎!

他原是想養隻貓兒,玩玩的吧?可我去見了那個男人,定是將他的遊戲規則打破了!當貓兒長成虎時,遊戲便進行不下去了?

我明明不信那男人的話,可仍是以此來試探皇帝哥哥!最終,我給自己……找了死角——捅破了那層紙!

被狠狠關上的門被推開了,輕輕的腳步聲,接近我。

然後,我被抱進一個溫厚的懷抱裡。帝王熟的歎氣聲,在我耳邊迴繞。

「傻君兒,朕該對你怎麼辦?」無奈,儘是無奈。

被我強關的閘門忽地開了,積壓在裡面的痛楚一洩而出。我脆弱地發抖,甚至不堪一擊。

「我不要當孌童!君兒不是皇帝哥哥的孌童!不要——不要——」我埋進他懷裡,不斷重複。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他撫摸我的頭,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我嗚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讓君兒成為帝王的禁臠,不要讓君兒成為遺笑千年的孌童!君兒不願意!不願意啊!我是男子啊!是男子,便不該承歡於另一名男子身下——我只要你是我的皇帝哥哥!我的皇兄,我的父皇!」


「朕卻無法將你當弟弟看!君兒!」他強迫我抬頭,與他面對面。他俊美的臉上神情陰晴難辨,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朕沒有把你當孌童,更不可能要你被世人笑話!朕封你為太子,要你永遠呆在朕身邊,便是要給你一個名份!你可明白?」

我搖頭。我不明白!他給我太子之位,不是為了鞏固我的地位?

他冷笑了一下,略為自諷。「朕是惱了!的確,朕在西湖畔見到你第一眼時,便想將你拐來,最初只是戲謔你,可後來……人心難測,朕喜歡你,喜愛你的調皮,你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傻樣,君兒,你如此可愛,怎不叫朕傾心呢?好,朕承諾你,不勉強你,但你——也給朕一個機會,可以嗎?這跟性別無關!」


我迷茫了。

皇帝哥哥好似變了個人,忽然跟我坦白了起來?我——該信嗎?

見不回答,他歎氣。「冷宮那個男人,瘋了!早瘋了!朕的父王駕崩了後,他就不正常了!沒錯,當初是父皇勉強了他,可朕的父皇是愛他的啊!他視先帝的愛為草芥,任何一個為帝者,皆受不起這侮辱,於是父皇囚禁他,困住他,折了他的翼!即使是死後,仍不放他自由!他,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他的話,不能盡然皆信!君兒,聽朕的話,不要再接近他了。」


我不知該信誰了?我是害怕冷宮中的那個男人,可他的身世令我無限同情,我彷彿……在走他的後路?

我輕輕地搖頭。「我承諾他了!要拜他……為師。」

「君兒!」帝王抿了嘴。

「這……是條件!」我擦拭眼淚。「是我討得解藥的條件!」

「該死!」帝王低咒。

我稍稍推開他,朝他跪拜。「皇帝哥哥,不管如何,你是君兒的皇兄!君兒敬你,愛你,皆是兄弟之情!為了皇帝哥哥,君兒可以不要性命,可是,君兒——無法以男子的身份,愛……愛你!對不起!」


我重重地磕頭,等待他的回應。

許久,頭頂覆了一隻手,回應我的是無垠的寂靜。

我咬咬牙,鼓起最後的勇氣,道:「我會去學醫術毒術!若那人真是曾聞名於江湖的神醫,我更應該拜他為師!我不要皇帝哥哥再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學好醫毒術,我才能保護皇帝哥哥。」


「朕要你的保護何用!」冷冷地聲音。

我抬頭,堅定地望他。「君兒——只想以臣弟之心愛皇帝哥哥!」

「你還小,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不急,等你長大了,便知何為情了。」安撫我,他抱起了我,不再讓我說什麼了。

「好了,好了,這些事,以後再說,現下,該歇息了。」

被當娃娃般,我被帝王抱回龍床,就寢。

縮在帝王的懷裡,我惴惴不安。許久,方朦朦朧朧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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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對愛還處於懵懂的時候,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帝王,卻教我學會了恨。學會了恨,我的個性發生了變化。恨意慢慢地積累,最終達到頂峰時,我不再是原來單純的孩子了。


皇帝哥哥要親自審理後宮妃子。

天牢,多少人聞之喪膽。

柔弱的女人們,將會有怎樣的命運?

我死活求著皇帝哥哥,帶我一起去天牢,他一開始不答應,但我以不吃飯為要挾,他才勉強答應。

「也罷,就帶你去吧。該讓你學學何為必要的殘忍。」說著這話的帝王,攜我去天牢。

當沉重巨大的鐵門緩緩升起,一股陰風撲面而來,我機靈地打了個寒顫。緊緊拽住皇帝哥哥的衣袍,他摸摸我的頭。

刑部侍郎恭敬地候著,當鐵門完全升起後,帶著獄卒向我們跪拜。「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平身。」帝王隨意地揮揮手,閒庭信步般,帶著我以及太監小安子還有御前侍衛羅暉、太醫林庚進入這陰森恐怖的天牢。

藉著火把,我探頭探腦地觀察。

走道雖明亮,但兩旁的牢房內陰沉昏暗,時不時的發出霉氣。突地裡面伸出手,瘋狂地想抓著什麼似的,又獸吼般地嗷叫著。

還有一些人,正被嚴打拷問,全身赤裸,倒吊著,關進籠子裡,懸於半空中的,更有……數名強壯的獄卒強壓在犯人的身上,進行肆虐……

我想吐!

死命地抓住皇帝哥哥的衣袍。天牢的殘忍,不是我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能承受的!抬頭偷覷皇帝哥哥,只見他面色平靜,視若無睹。

我暗暗祈禱,璃姐姐能平安無事。至少,在未審理之前,嫌疑人應該不會受到刑罰。

走了一段路,來到天牢內一個較大的內室,相較於外面,這裡乾燥乾淨許多,但牆上掛著的刑具,仍叫人心驚膽顫。

被鐵柵鎖著的大牢房內,哭哭啼啼地關押了十幾名妙齡女子。一見皇帝來了,眾女子蜂擁般地抓住鐵柵,紛紛大喊冤枉。

我快速地在眾妃裡尋找璃姐姐。但,裡面過於昏暗,叫我看不清。

我不驚心急。

小安子伺候皇帝哥哥坐於一張寬大舒坦的椅子上,我仍站著東張西望,皇帝哥哥拉了我一把,我失了平衡,瞬間倒在他懷裡。

「在看什麼?」他問我。

我搖頭。「沒……沒看什麼。」

「害怕嗎?」

「不……怕……」我深吸口氣,昂頭挺胸,以顯示自己的膽量。他失笑,拍拍我的小臉蛋,眼裡閃著寵溺。我迷惑地望他瞬間的柔情。自昨日我和他坦誠後,他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偶然間的流露出令我不解的柔情。


帝王的柔情,能信嗎?

一朝寵愛,冷落一生。這樣的事在皇宮裡是屢見不鮮。

「陛下——此案不知如何審理?」刑部侍郎跪地拜問。

帝王瞥了眼牢房中的妃子,冷笑一聲。「不必那麼煩瑣,她們敢用身體作毒藥,就該有今日的覺悟。朕帶了太醫過來,只要讓太醫驗一下身,便一清二楚了。」

「這……」刑部侍郎猶豫。「陛下,這……欠妥吧?」

「如何欠妥?」帝王瞇了瞇眼,漫不經心。

「未有證據,加上或許幾位娘娘是清白的,但……但太醫一驗身,娘娘的清白怕是……」

「哼!」帝王冷睨跪於地上的人。「黃侍郎,你以為,這些不清不白的妃子,朕還會再留於宮中?」

「皇上?」刑部侍郎冷汗直冒。他或許萬萬想不到,帝王是如此的殘忍。一夜夫妻百日恩。帝王卻對伺候他數載的後宮妃子如此無情。

我扯扯皇帝哥哥的衣服。

「怎麼?」他回頭,揚眉詢問。

「皇帝哥哥,君兒認為,此法太過無情!不管如何,她們……她們都是你的妻子。」

帝王冷傲地道:「朕是皇帝,何患無妻?」

「皇帝哥哥……」我還想說什麼時,帝王抬手冷冷打斷。「不必再議。林庚,一個個驗過來!」

「諾——」林庚擦了擦額角,臉色忽青忽白。畢竟,他這一驗身,將得罪朝中眾位大臣,可皇命難為,他不得不從。

我忐忑不安。希望璃姐姐能平安無事。最好,毒害皇帝哥哥的妃子,能早點被查出來,如此,後面未輪到的妃子便可安然無恙了!?

好在,皇帝哥哥並不是從誰最受寵的妃子起始驗身,而是隨機抓一名妃子出來,獄卒壓制著,剝了裙子,由太醫檢驗。

第一個被拉出來的妃子哭天搶地,失了平日的艷美,掙扎著被壓在地上,瘋狂地扭動四肢,大聲呼叫:「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冤枉的!不要——不要——」

隨著絲帛的破裂聲,她絕望地閉上了眼。太醫戰戰兢兢地伏身,探於她赤裸的兩腿間,進行測驗毒藥……

我不忍地別過臉。

太殘忍了!

對於一名女子來說,被夫婿以外的男子如此對待,是侮辱!最淒慘地是,那個令她如此悲慘的人竟是她認定的丈夫!

那個萬人之上的帝王!

帝王無情,此時此刻,真是深切體會到了!

皇帝哥哥冷眼相待,那被壓制受侮辱的女子彷彿不是他曾經的妃子,而不過是一隻可憐的小動物。

我同情她!

曾經,妒忌她們是因為帝王的幸臨,可如今我無法尋到那妒忌一絲一毫。

檢驗的時間彷彿特別漫長,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結果。然而,即使她體內無毒,但已無法留於後宮了。最仁慈地是送回家,可回到家中,不是溫情相待,而是族人冰冷的處罰!


令族人蒙羞的女子,將受到如何大的壓力?!

終於,太醫起身,跪地說道:「陛下,她體內……無毒!」

「是嗎?」聽不出喜怒哀樂,帝王揮揮手。「帶她下去。待此案結了之後,再遣回家吧。」

打擊過大變得呆傻的女人被拖到另一間空的牢房內。

剛剛還在吵鬧的眾妃子,看了這殘忍的一幕後,全都安靜了下來,個個噤若寒蟬,面如土灰,惶恐不安。

第二個被拖出來的妃子臉色蒼白,兩腿虛弱得幾乎走不了路,獄卒將她拖出來後,一扔到地上,她便軟撲於地,縮成一團,斷斷續續地嗚咽。「我沒有陛下!我是清白……清白的!陛下……饒了臣妾啊……」


帝王揮揮手,太醫按部就班地進行檢驗。女子的掙扎是徒勞的,強壯的獄卒令她動彈不得。

我坐立不安。不自覺地撫住胃部,肚裡很不舒服。從昨夜起就這樣,一陣一陣地,刺痛,又想嘔吐。

檢察完畢後,太醫重重地跪於地,大呼:「陛下,她……她體內有毒!」

什麼?我猛地一震。

帝王微瞇的眼一抬,射出兩道寒光。

刑部侍郎吁了口氣。

那地上的妃子卻驚恐地瞪大了眼。

牢房裡的其他妃子全都以怨毒的眼神仇視她。

「很——好!」帝王慵懶地身子稍稍挪正,疾言厲色地命令。「拷問她——探出幕後指使人!」

「遵旨!」獄卒將她拖了起來,鎖於牆壁上,恐怖的刑具,發出陰冷的寒光。

「不——」那妃子忽然瘋似地狂叫:「我沒有!我沒有!不可能!我沒有——我是清白的!……」

「叭——」帶倒刺的鞭子狠勁地打在她嬌弱的身子上,當下她抽搐一下,身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紅,刺目驚心。

我勉強自己不去看她,不要自己同情她。

她害皇帝哥哥差點歸天,就該受這樣的懲罰。同時,我慶幸,璃姐姐可以倖免了!

「說,指使你害皇上的人,是不是你父親禮部侍郎?」刑部侍郎拷問她。

「不——不——」疼痛幾乎要奪走她的神智了吧?她虛弱地回應。「不是……不是……不是……」

不斷地重複不是,可沒有相信她的話。她的否認,加重了施刑人的肯定,於是,一種種刑法一一在她身上試過……

「撲——」水聲過後,昏厥過去的女子再次醒來。

帝王卻沒有多少耐心了。「看來,你們這些人,日子過得太悠閒,連拷問人的本事都退步了!」

帝王一喝,獄卒們變了變臉色。刑部侍郎似乎暗下決心,朝手下使了個眼色。於是,我看到——一名獄卒從一個黑桶裡捉出一條吐紅信的——毒蛇!

「啊……」我輕呼了一聲。

帝王抬手擋了我的眼,我卻倔強地推開,堅持要看。

「不是害怕嗎?」他戲謔。

我咽嚥口水。「不……不怕!」

我就是膽子太小,才會受制於人!

那獄卒捏著蛇,猙獰地接近那妃子。那妃子已經不知該如何反應了。呆呆看著他拿著蛇接近。

我不知道那獄卒拿蛇幹嘛,可總覺得接下來會是一種慘無人道的刑法!

於是——

我眼睜睜地看他拉開那妃子的兩腿,看他將吐紅信的毒蛇放進她的兩腿間——

「啊啊啊啊——」淒厲的慘叫聲嘶力竭。

「嘔……」我彎腰,將早上吃的點心全都吐了現來。眼角瞥到那蛇竄進女人的體內……

「嘔……」我吐得更厲害了。

帝王無言地抱著我,拍拍我的背,責備。「不是叫你不要看麼?扁要看?」

我慘白了臉,無力地靠於皇帝哥哥的懷裡。小安子遞來絲絹,皇帝哥哥接過來,擦淨我的嘴角,小安子又端參茶,皇帝哥哥接手,小心翼翼地餵我。

我搖頭,拒絕, 不想肚裡進任何東西。

他強迫我喝,我勉勉強強地喝了兩口。

「不要……如此殘忍,好不好?」我靠於他懷裡,哀求。

「傻孩子,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你要記住這一點。」

我咬唇。現在的我,不明白帝王所謂的殘忍,數年後,我方理解此話的真諦!但因我不夠殘忍,最終釀成一場悲劇!

「陛下,她……昏死過去了。」獄卒稟報。

「沒用!」帝王冷哼一聲。

「那……」刑部侍郎詢問。「今日是否……暫時結束?陛下……」

「結束?還有十幾個妃子未驗身,如何結束?」帝王反問。

「皇帝哥哥,不是已查出兇手了麼?」我急問。

帝王冷笑一聲。令其他人心弦一懸,牢房裡原本鬆了口氣的妃子再次面露惶恐。

「未驗證,怎知只一名妃子體內有毒?」言下之意,便是,兇手還有其他人!

如此,妃子再一次被拖出來,開始檢驗。

女人淒涼的哭叫聲,充斥整個天牢。

我想捂耳,可僵硬全身,無法動彈。

我所親近的帝王,竟然是如此冷硬無情!

那鎖了名被檢驗過妃子的牢房,多了幾個伴,雖然都驗證清白,可她們再不能呆在後宮。

有貞烈的,受不了侮辱,用仇恨的眼神怒瞪皇帝和我,然後,咬舌自盡了!可她雖以死守住生時的貞潔,但帝王無情地下令,要太醫驗屍,最終,那些想效仿的妃子無不死白了臉,不敢再死。


又被驗出一名妃子體內帶毒,那女子發了瘋。又哭又笑。或許,當她們風風光光地進宮,展現最美好的一面,受帝王寵幸時,絕想不到,今日遭受此罪。

我由最初的不忍,到現在的麻木。

血液冰冷,似乎,要被帝王同化了,一樣冷血無情!

終於,輪到璃姐姐了!

我麻木的神色終於恢復正常。焦急地望著她從容不迫的姿態。她是一唯一一個沒有哭叫,不用獄卒拖出牢房的妃子。從同牢房的妃子越來越少,她漸漸突顯,我仔細地去觀察時,發現她平靜無波,泰若自然地面對一切。


她,孤傲地立於皇帝和我同前,不許獄卒碰她。

帝王似乎默許她無言的反抗,也讚賞她的不屈不撓。

她淡淡一笑,笑如桃花般璨艷,黃鶯出谷般甜美的聲音緩緩道來:「陛下,小女子的身體,不必檢驗了。」

「哦?」帝王挑了挑眉。

我疑惑不解。璃姐姐是何意?

璃姐姐衝我笑笑,頗有往日的調皮。「陛下,您不愧是我大明皇朝最冷酷無情,強大威武的帝王!歷代帝王重皇權,可您似乎更專橫。」

帝王輕笑,接過小安子遞補來的茶,輕嘗兩口,又遞回去。

「給朕一個你不肯檢驗的理由。」

璃姐姐還未發話,我忙道:「她不可能會害皇帝哥哥!」

「咦?君兒又怎知她不會害朕?」斜睨我一眼,他挑眉。

我堅定道:「她絕不會!我可以作證!」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此時,沒什麼辦法可以救璃姐姐,只有任意使用帝王給我的特權了!

「君兒,朕知道你平日較親近璃妃,但……她脫不了嫌疑。」皇帝哥哥歎了口氣。「朕……最寵幸的便是她啊。」

我一時啞口。

璃姐姐朝我眨眨眼。「皇上真是厲害,您明知那幾名娘娘體內無毒,可一個眼神,叫太醫說了謊,定了她們的罪!可憐她們,死得不明不白。」

乍聞璃姐姐的話,我的腦子一時轉不彎。皇帝哥哥卻哈哈大笑。

「好,好你個璃妃,冰雪聰穎,朕真正喜歡你的聰明才智,可,朕還是不能罷免對你的驗身。」

「皇上之所以如此做,是想逼出真正的下毒之人吧?還有……削弱朝中大臣的勢力?經此一事,恐怕,陛下的皇權更鞏固了!皇上不愧是皇上。」璃姐姐談笑風生。

我卻大大吃驚。終於明白了!

什麼!

之前那幾名妃子是冤枉的?皇帝哥哥為了逼出真正的兇手,挑了幾名替罪羊羔?!

那麼……璃姐姐她……

我壓下心中的驚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事情,似乎牽扯到璃姐姐?如果……真如我想的那樣,那麼,這毒害帝王的背後,隱藏了不為人知的可怕陰謀!?

第九章

璃姐姐是我父親好友的女兒。她的父親曾經當過官,後來因涉及官場黨派之爭,被罷黜,最後鬱鬱而終。璃姐姐大我六歲,在我的記憶裡,她常來我家玩,最愛逗我開心,往往逗弄得我大器大鬧,可她一笑,我又跟著笑。我二哥白穹少年時,跟璃姐姐也很親近,曾經,我還戲笑她,說她長大了,一定要嫁給我二哥。可是……五年前,十四歲的她,竟然進宮了!?當時,聽二哥說她進宮了,我詫異了許久,以為是二嫂的她,為何要進宮?還有……二哥為何不阻止?他們……不是應該有感情的嗎?


感情……

不經意,又回想起二哥說的一些話。他……他對我的感情……令我迷惑。我堅信的兄弟之情,何時……發生了變化?

這變幻莫測之間,我該信嗎?

「皇上,你可知,我進宮的理由?」璃姐姐面泛桃光,嫣然笑語。

「噢,不外乎爭帝王之寵?」帝王不感興趣的嗤笑。

璃姐姐搖頭,大大的搖頭,還伸指晃了晃。「皇上,你我親近數載,怎麼一點都不瞭解我的性情?啊,說的也是,這皇宮裡,能引你感興趣的,非太子莫屬!我不過是一名小小的璃妃,不足掛齒。」


「你想說什麼?」皇帝哥哥龍目微微一瞪。

我急忙朝璃姐姐使眼色,要她不要說惹皇帝哥哥不快的事,皇帝哥哥是不好惹的啊!就是知道他帝王之威,我才只敢伸伸小爪子,不敢捋他的龍鬚。

但璃姐姐不知是不是沒看到,她以指緩慢地梳著垂在胸前的青絲,淡幽幽地說:「皇上可知民間的一首歌謠?」

「說。」帝王漸顯不耐之色。能讓一名嬪妃如此廢話,已是極限了。

看出帝王的不耐,璃姐姐抬起高傲的下巴。「皇上,要知道一些事情,耐心最重要。在我未間宮之前,民間悄悄流傳這樣一首歌謠:黃(皇)家白家不分家,嫁了淑(叔)女鎖進宅,子承父,好男不好女。少年小小沒心眼,叫錯兄長認錯父,龍欺鳳,交頸又交尾。三千佳麗委一身,不敵姣童蹙一眉。黃(皇)家白家難分家,白混明黃(皇)害天下。」


婉轉的歌謠剛罷,帝王便目露凶光,喝斥:「放肆!」

我心一冷,無法袒誠地對上璃姐姐清澈直率的眼。這歌謠,隱射的分明是我和皇帝哥哥之間的事!什麼黃家白家,不正是說帝皇和我白家麼?

原來,在世人眼裡,我……我竟是如此不堪!

「皇上何必動怒?我知道,唱出這歌謠,我命不久將絕矣,但,我不得不當著皇上和……太子的面,清清楚楚地唱一回。」頓了頓,她道,「至從無意間在街坊聽到這歌謠後,我便毅然進宮!」


「這是你進宮的理由?」帝王嗤之一鼻。

我也狐疑,難道……璃姐姐進宮,只為了警惕我,要我莫失了男性尊言?失了男子之心?而這,正是二哥多次告誡我的!

「咯咯,非也,小女子進宮的真正理由,是為了——他!」纖指一伸,光明正大的指向我。

我一震,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平時,我雖與她親近,但從不在皇帝面前點破我們是舊識。我不懂璃姐姐了,過了這麼些年,她,變得令我無法理解。

為了我?

進宮是為了我?

可,為什麼是為了我?

我有什麼理由,促使她進宮。

見我一臉呆樣,她眨眨眼,拋了記勾魂眼。「傻小子,我就是為你,才進宮當皇上的妃子!」

「為……為什麼呢?」我口乾舌燥,清楚地感覺到身邊人散發出來的怒氣。

桃花眼盛滿柔情,如兩潭深情的水,碧波蕩漾。「哎,小君兒,你是真不知還是裝傻?從你一出生,我就愛纏著你,逗你玩,雖然我虛長你幾歲,可……可我就是喜愛你的傻樣,嘻嘻,最愛逗得你氣得跳腳,又哇哇大叫的。」


說完,她兩頰微泛桃紅,故作羞態。

我目瞪口呆!

想必,其他都如我一樣,瞠目結舌。

「怎麼?你不相信?」璃姐姐歎了口氣,愁眉苦展。「小君兒,你好沒良心!自你就特別呆笨,又愛耍脾氣,淘氣不聽話,傻傻地被別人拐進皇宮,也不知宮外有我這般絕美的少女為你傷心為你斷腸。你當時年紀雖小,可長得漂亮,觀你兩位兄長成年後俊美非凡,英姿颯爽,我預料你將來必然與你兄長一般,脫俗不凡。所以啊,我早早的芳心默許。可,可你怎會如此愣傻,硬是被別人騙走了!皇宮高牆阻了我的相思,我……我不甘心,為了見你一面,才趁著選秀,進了宮,好在帝王寵愛,我能與你常相見。心願雖了,但,見你被帝王如此鎖在身邊,真正不平。」


我已經不知該如何消化她如珠玉般跳滾的話語了。璃姐姐……她傾心於我?而且是自我出生後便對我一見傾心?以前逗我玩,耍弄我,是因為……喜歡我?

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

我晃晃頭,不敢置信。

在我根本不知何為愛的時候,為何數人說愛我?因為愛我,便做出一些令我無法理解的事情?

如果真如璃姐姐所言,她為了愛我進皇宮,委身於不愛的帝王,我該如何是好?

這——與今日的審案又有什麼關聯?!

帝王沉默,擰了劍眉,陰沉地瞪眼前的寵妃。

我傻呆呆地望她,眼裡閃著淚光。她嫵媚地輕笑,笑得無比幸福。

「咳,咳,咳。」刑部侍郎喉嚨發癢地咳嗽數聲後,他問:「這個……娘娘說這些,與本案……有何干係?」

璃姐姐柳眉一挑,斜睨他,無形中散發出一股寒氣。「干係?干係可大了!」

環視一下周圍的人,她一向嬌美燦爛的臉倏地陰鬱,露出尖銳的狠毒。「女子風華只數載,可歎情郎不珍惜。我雖非貞烈女子,但委身於一名不愛的男子身下,不甘不願,更恨那男子奪走了我愛的人!我只是一名心胸狹窄的小女人,我恨,我厭,每每身為帝王的你來我寢宮時,我便恨不得在床笫間殺了你!可我清醒著,你死在我床上,我脫不了干係,到時候,我難逃一死!所以,我思索了很久,想到了一種方法。你喜歡我的身體?好啊,我就用身體當武器,用了我的身體,就要付出代價!毒一點一滴,一日一日地積累,慢慢地,當毒積累到一定程度時,便會暴亡——神不知鬼不覺,呵呵!可惜……可惜有個傻小子,多情地救了你!」


「什麼!?」

我不理其他人的震驚,掙扎著從皇帝哥哥的懷裡跳出,跑到璃姐姐面前,微揚頭,激動地抓住她,吼叫:「是你……是你?!為什麼是你!不可能的,璃姐姐!你——你一向善良聰明,怎麼可能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我……我怎麼值得……你賭上性命?」


狠毒的眼神漸漸柔和,她伸手,撫摸我。「傻小子,我是女人啊,女人有時候做事是不折手段的!」

「你怎麼可以不顧我的意願?這樣做,只會讓我悲痛難過!」我叫喊。

「你的意願?你都被這皇帝迷惑了,我感到無比的痛心!君兒,是男子,就該愛女人,若是愛上同是男人的帝王,你——唯有死路一條!天地難容,人神共怒!」

我失了聲音,呆若木雞。

「君兒,回來!」帝王在我身後催促。「別聽這毒女人的瘋話!快回朕身邊!獄卒?還不將這女人押下?」

「是——」高大強壯的獄卒正欲付出行動,我搶先一擋。

「誰都不許動她!」我怒喝。

獄卒全都猶豫了。

我直視皇帝哥哥,堅定目光。「我——不會讓你動璃姐姐的!」

帝王不悅地瞇眼。「君兒,你敢忤逆朕的旨竟?」

「我不管!」我猛搖頭,將璃姐姐護在身後。「我不相信璃姐姐是毒害皇帝哥哥的兇手,她——一定有苦衷!」

回頭,我問她。「璃姐姐,我知道你最善良,你是不是……因為不忍心其他妃子受罪,才將罪引至自己身上?」

璃姐姐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君兒,我以為你長大了,變聰明了,怎麼越來越笨了?你二哥當你太傅,你難道一點都沒學成他的聰明冷靜?你璃姐姐我有這麼崇高嗎?我會為了那些皇帝的女人而犧牲自己?太高估她們了吧?為她們?呵,我還不屑呢!」


這是我認識的璃姐姐嗎?

為何與印象中完全不同?

不過數載,璃姐姐像變了個人?

我心一沉,我又何嘗沒有變化?以前的我,膽大、妄為、倨傲,儼然是一名被寵壞的小公子,在皇宮呆了數載,我的稜角,被皇帝磨得差不多了!無形中,我竟被改了如此之多?


「君兒,不要執迷不悟,快來朕身邊!」

我迷茫地望向帝王。他隱含怒氣,幾欲暴發,我的遲疑,更是火上澆油,將他的怒氣激到最頂峰。

我不懂了。

他——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原本是白家人,被他強迫帶進皇宮,數載不見親人,我應該要恨他,可我竟漸對他漸漸產生了依戀,變得不再是自己。從何時候,我那麼聽他的話了?

還記得,最初進皇宮,我叛逆地爬到樹上,不想讓任何人找到,因為霖皇子的一句話,我用硯台砸傷了他!當初的反骨呢?去哪裡了?

仗著皇帝的寵愛,我狐假虎威,在皇宮裡以為自己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這上,倏不知,在世人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帝王身邊可憐的孌童!

儘管,幾步之遙的帝王曾向我袒誠,說愛我,但我對愛——朦朦朧朧。

愛的定義,我一直停留在親情之愛。

我,視他如兄如父,若撇去這兩則,剩下的還有什麼?

似乎有,又似乎沒有。

我迷惘。

就在我猶豫出神之際,帝王袖袍一甩,捲住我,瞬間將我帶進懷裡,狠狠抱住,同時,他下令,獄卒快速地壓制住璃姐姐。

我猛地清醒,看清狀況後,驚呼。「放開我!」

「不放!」帝王堅決。「永遠都不放!」

我控制不住,激烈掙扎,欲掙脫他堅牢的強制。「璃姐姐——」

她被獄卒壓在地上,狼狽了幾分,但投向我的眼神依舊清明透徹。

我看到她被拖起,無情地鎖在牆上,帝王下令,要凌遲她——

我瘋狂地掙扎,將固制我的帝王當仇敵般地排斥。「放開璃姐姐!放開她!你們這些骯髒的獄卒!不許碰我的璃姐姐!」

「還在猶豫什麼?將她凌遲至死!敢毒害帝王,便要付出代價!」帝王無情的話迴盪在我耳邊。「別以為死了你就天下太平了,朕說過,查出誰是罪魁禍首,便要滅他九族!」


「九族?哈哈,小女子孤身一人,哪裡來的九族?」璃姐姐不肯屈服。

「是嗎?那就滅了所有與你有過交集的人!朕念白家有功於皇朝,只要白家死一族人,可免全族,至於你其他親朋好友,都等著滅族吧!」

「不!不要——」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皇帝哥哥居然殘酷至此!

「可笑——可笑!大明皇朝有你這樣殘暴的皇帝,滅亡不久矣!」

我的淚水滾滾而下,燙了兩頰。

「君兒,璃姐姐不能再看著你了……只恨我們有緣無份!」她忽然幽幽地說,「璃姐姐……先走一步了!」

「啊!」我忘了掙扎,直直地瞪她。她嘴角緩緩地淌下黑血——

太醫的聲音聽在我耳裡恍恍惚惚。「陛下,她……她服毒自殺了!」

「……一群沒用的飯桶!」帝王似乎暴怒。「自殺?以為自殺便沒事了?將她暴屍於城門,讓天下人警戒,刺殺帝王者——死!」

「——諾——」似乎是刑部侍郎的聲音。

我不知哪裡來的力量,使勁地掙出了固制我的懷抱,瘋了似地跑到璃姐姐身邊,將她冰冷的身體護在懷裡,恨恨地仇視接近的任何人。

「誰敢傷害她!」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冷靜。

「太子殿下!」其他人驚呼。

帝王明黃色的袍子在我眼前晃動。「君兒,你在做什麼?」

「陛下,我在保護——愛我的女人!」我說。

「哼,愛?你懂愛?昨夜還哭鬧著不懂愛,今日又怎知愛為何物?」帝王嘲弄。

「是,我現在不懂愛,可我知道該珍惜愛我的人!她愛我,我就要保護她!」

「那麼朕呢?」帝王一步步逼近我,如盯上獵物的猛獸。

我緊緊抱住懷裡的人,無畏於帝王的強大氣勢。「你的愛,對我——沒有意義!只有女人的愛,才是至高無尚的!」

「那麼,朕對你的愛是齷齪無恥?好你個無知小子,真懂得如何觸怒朕!」那猛獸瘋狂地撲向我,強大得令我無法反抗,我連自己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便被制服,瘦弱的我,只會一些花拳繡腿,對上帝王,無濟於事,雙手被扭到身後,攬腰被勾起,掛在他強壯的手臂上,我兩腿懸空,胡亂掙扎,卻無能為力,我狂叫著,張嘴想咬他,他都巧妙的避開。我雙目赤紅,氣喘吁吁,最終,如受敗的小獸,被猛獸強制了。


我恨恨地掃視在場的人,那些早就驚呆的嬪妃,還有一臉同情的小安子,面無表情的羅暉,略有所思的刑部侍郎,低頭戰戰兢兢的獄卒和太醫,最後,是死得慘白的……璃姐姐……


心口猛地一痛,我哇的一聲,口裡噴出一片殷紅便昏厥了過去!



從一片黑暗醒來,是我不願的,虛弱得癱在無數龍騰包圍的龍床上,腦中一片空白。

有人死了!

在我面前,香消玉損了!

而我,竟然無法保護她!

眼睛,很痛,似乎有什麼液體源源不斷地流出。

——是淚吧!

我真懦弱!

竟然連愛我的女人都無法保護!她就那樣,從容地在我面前消逝。她說愛我,我感到不可思議。

璃姐姐……

難道你真的是因為愛我,而因愛生恨,以至用自己的身體做武器,毒殺帝王?只因為愛我?愛一個小了數歲的我?因何而愛啊!

我痛恨自己的幼稚與無知。

從小,就喜歡璃姐姐。那是一種對親人的喜歡,我家中只有兄弟三人,沒有姐妹,璃姐姐的到來,為家裡添了不少快樂!璃姐姐大我六歲,在我睜開眼懂得識別人時,便注意到她了,小時的我,特別淘氣,家裡的人都拿我沒辦法,可璃姐姐不同,她總是有辦法懲治愛搗蛋的我。有時候,璃姐姐還跟我同仇敵愾,一起惹事生非,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這個時候,父親眉頭一皺,她表面一臉懺悔,暗下裡吐吐小舌,矇混過去。

在我面前,她靈秀中透出頑皮,以捉弄我為樂,往往弄得我又哭又鬧,她又體貼的來哄我,真像個姐姐疼弟弟般。在哥哥們面前,她靜雅智睿,千金小姐完美的氣韻表露無疑,外人只當她嫻靜柔美,笑起來如桃花般燦爛,卻不知在我眼中,根本是南轅北轍的一個人。

是否……是因為愛我,才在我面前本性畢露?

進宮數載,我與她的相處,非比往日。我們之間多了一個帝王,於是乎,一些禮節與禁忌,使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可偶爾,當帝王不經意時,她會露出往日的頑皮,令我懷念異常。

可,如今,她消逝了!

消逝得突然!

消逝得令人無法接受!

只因為一個愛字!

愛嗎?

殺傷力多殘重後個字!

帝王說愛我,因為愛,他毫不留情地刑罰與他有夫妻之實的後宮妃子!因為愛,他不顧我的意念,將我困制於深宮!然而,他雖是帝王,卻不是神啊!怎能……草菅人命呢?!

滅九族?璃姐姐沒有九族,她本身便是孤兒,因著父親是我爹爹的交情,她寄宿於我家,可殘忍的帝王竟然連我族都不放過!?

猛得一震,我清醒了過來!

同時,一隻溫意的手覆於我的額上,我轉了眼珠,看到帝王俊美如冰雕般地臉。

「醒了?」淡淡的語氣。

我掙扎著坐起,吃喘吁吁。「……放過……他們……」

那人瞇了瞇眼。「你醒來只為這個?哼,朕應該叫太醫讓你多睡會。」

「別殺他們!」我顫抖地伸出手,握住他欲縮回的手。「皇帝哥哥……不要……再殺人了,好嗎?」

「你在求我?君兒?」

「難道……一定要死更多的人,才能穩固帝位?身為一個帝王,一定要剷除一切逆勢力?皇帝哥哥,你借此事件,削弱數位重臣的大權,可……璃姐姐是無辜的!聰明如她……怎可能糊塗了事?」理了理頭緒,我壓下心中的悲痛,與面前這冷酷情的帝王辨是非。

他挑了挑眉。「不妄朕的教導,君兒倒聰明了許多。」

我咬了咬牙,道:「其他我可以不顧,但,放過白家!」

「不可能!」帝王甩開我的手,孤傲地挺立,高貴的臉上露出目空一切地神色。「白家數代為宰相,雖說世代輔佐帝家,可人心難測,難料白家不是狼子賊心,朕不得不防!」

我瞪大了眼,無法置信。我白家世代忠心於帝家,帝王竟疑心重重,質疑白家!那白家世代忍辱負重,臣服於帝王,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他將我帶進宮,也是為了牽制住白家在朝的勢力?數年前,皇帝登基不久,儘管先帝為他創造了先機,可幼帝仍是很難掌握政權,所以,皇帝想到了世代為帝王鞠躬盡瘁的白家?當初,他來杭州非偶然,在西湖畔遇上我更非意外?莫非……

我搖頭,拚命否認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我想的那樣!

「皇帝哥哥……」我喚得無力,哀傷地望他。他的眼裡多了一絲憐憫,還有一些其它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想確認,但沒有太多的勇氣。

皇帝哥哥,我數載視之為親人的帝王啊,當初一切,是早有安排的麼?或許,不管我是不是私出家門玩耍,都要受被帶進宮的命運?這一代的白家沒有女兒,不能入宮為妃,帝王無了控制白家的棋子,可悲的我,便成了另一種犧牲品?

胸口陣陣揪痛,我難抑,五指成爪,按於胸口,痛苦地嗚咽。

原來,這世上,沒有什麼單純的事,事事複雜難懂。一扯上帝位皇權,任何污穢的事接踵而來。

我——不過是個犧牲品!

冠冕堂皇的外表下,竟藏了如此哀慟的深機!

「為什麼……為什麼……」我問他。

他冰冷地望我,陌生如斯。「不要想太多,君兒,你只要記得,朕喜愛你便可了。你是朕的人,與白家已無關了。」

「不!」我否認。他臉色一變,隱隱有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我勉強下床,當著帝王冷然的面,堅硬地跪於地。「白家有我一個犧牲品便夠了!」

「你——」他發怒了!我無視於他的怒氣,一意孤行。

「你要一堆惟命是從的臣子,我不欲說什麼,但白家世代忠心耿耿,無功勞有也苦勞,皇兄你借此事件,殺雞儆猴,毫無道理!有我在宮中,白家絕對不會逆心於帝家,何必……何必再造殺孽?」

我汗揮如雨,背挺直,努力維持跪的姿勢,大病未癒的我實在無太多精力。可為了白家,我不能示弱。如今,我方深刻的體會到,在我面前的一個帝王,一個擁有生殺大權的帝王!

「你叫我皇兄?」他冷冷一笑。「倒是長大了?」

「皇兄——」我的臉色一定慘白一片,偏我固執地不肯示弱。是的,我該長大了!陷身於帝王家,我不得不長大!孩提的幼稚天真,早該遠去,可悲我竟眷戀頗多,最終……釀成了悲劇!

二哥……早就警告我了啊!

我卻將之當耳邊風!

二哥……這幾日因帝王毒害之事,已幾日未見了!不知……他是否安好!二哥是早有所悟,方說了自己是白家的罪人!可,真正的罪人並非是他,是我!是我啊!是我對帝王的情感,造就了如今的悲慘!

如果白家真要一族人逝去,最該死的那一個,應是我!

我與他對視,寂靜一片。

細微的腳步聲,簾後出現小安子的身影,帝王轉了轉身,小安子微彎腰。帝王一甩袖,出了簾,我張望過去,只見林庚恭恭敬敬地跪在外面。見皇帝出來了,他輕語了幾句。我側目過去,發現皇帝的臉色微變,大皺眉頭。低問了一句,林庚磕了幾個頭。

我爬了起來,不知哪裡的力量,衝出去,抓住林庚欲走的身子。

「殿下——」林庚大驚。

「君兒?!」帝王怒喝。

我不顧他們,喘氣問:「你說……你說什麼……」

林庚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你再說一次!你給我說!」我瘋狂地大吼。

帝王從後抱住我的腰,將我扯離太醫,我死命抓住林庚的衣服,不讓他逃開。

「還不快放手?君兒!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什麼叫沒有毒!」我淚水狂湧。「你說清楚啊!」

林庚死白了臉,可能無法置信,我竟然聽到了他的話?我笑他天真。他說的輕,我當然不可能聽得清,可我懂唇語啊!這是很小便懂的!白家的人自開口學話時,便同時學唇語。

他剛剛說——璃姐姐體內沒有毒!驗屍的結果!?

沒有毒的璃姐姐,怎麼可能——毒害得了皇帝!?她當時不願被檢驗,又因我被殺,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那時,我信她是愛我而因愛生恨,可如今,我不懂了!她體內明明沒有毒,為何要認罪?

「該死的!」皇帝可能也想不到我懂唇語,暗咒一聲,狠狠將我抱離林庚,踹了林庚一腳,林庚爬了出去。我不甘心地衝他遠去的背影大吼。「究竟有毒的是誰?!你說清楚!什麼叫體內沒有毒!璃姐姐——還我璃姐姐——」

皇帝抱住我不斷扭動的身子,用力地往龍床上一扔,壓制住我,低喝:「瘋夠了沒有!」

我怒視他,恨恨地瞪他。

這種結果,也令他意外吧?真好笑呢!真好笑呢!我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猛咳,當著他的面,咳出一口一口的血。

他臉色鐵青,眼裡蘊藏無限怒火。

我捂嘴,血絲從指間溢出,嘲弄地看他。

「……你滿意了?你真的……滿意了?」邊咳邊笑,淚滾如雨。

他重重地擊了下床柱,轉身揪出躲於簾子後的小安子,怒喝:「還不叫太醫滾過來——君兒若出了事,唯你們是問!」

小安子諾諾稱是,連滾帶爬地跑出去。

我蜷縮在床上。

身體,很痛很痛!

我會咳血,絕對不是因為氣急攻心!

是蟲子!

是蟲子在作祟!

怎麼能忘了?兩三日前,我——被迫食了一條噁心的毒蟲!那個人——那個絕美陰毒的人——我的師傅,要我每隔一日便要去他那裡的啊!

我怎麼忘了呢?!



第十章

「皇上,該早朝了。」是小安子的聲音。

抱我的人動了動,溫潤的手掌在我的臉上撫過,輕輕一聲歎息。之後,輕手輕腳地起身,當他要從溫被裡出來時,我伸出了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君兒?」

我臉埋在被褥間,悶悶地發語:「皇兄……放過白家人……」

「……」

空氣中,散來男人的怒意。

我探出頭,迷濛的望著他俊美的臉。「可以嗎?皇兄……放過吧!君兒……求你……」

那人放低身體,靠於床欄,頭略低,微光中,他的眼睛發出熠熠之光。「君兒,凡事有失有得。」

「……璃姐姐身上並沒有毒,不是嗎?」我說。「你不能借此而針對白家啊!」

「沒毒嗎?呵,那些個女人,體內皆無毒啊。朕卻還是懲了幾個妃子。」漫不經心的話語,令我一震。

什麼?!

全無毒!?

怎麼可能?那些妃子體內皆無毒!那……那下毒之人是誰?為何……為何璃姐姐將罪攬到自己身上,她應該知道事情的利弊啊!

「既然如此,皇兄不是應該盡快找出真正的毒人?否則……」我擔憂地說。

那人卻低低地笑了,手摸摸了我的頭。「小君兒呀,昨日你因為一個女人,心中恨著朕,可這會兒,呵呵,是關心朕麼?」

我臉一紅,低下頭,埋於軟被中,手不禁按在胸口。我……我真是的!明明怨恨他殺了璃姐姐,可心仍不爭氣地為他憂心!

我——不可能真正恨他!?

這令我害怕!

如果這個男人做出再多傷害我的事,我都無法恨他,那……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咬咬牙,我再次迎上他戲謔的眼神。「皇兄……君兒……君兒願……願將身心……」

在他熾熱的盯視下,我沒有退路地說完違背自己心意的話:「君兒願將身心皆交於皇兄——只求皇兄能放過白家!」

因為,我知道,爹爹看似溫和,但為官數載,他總是做出最利自己的決定。犧牲一名族人,爹爹會選誰呢?若我沒有猜錯,爹爹定會——犧牲二哥!

是的,是二哥!

只因,二哥憐惜我,對我流露太多情感,他曾說,自己成了白家的罪人,他對我的軟心,救了皇上一命!

我——已隱約感到,有什麼東西漸漸自黑暗深處浮上來了!如果……我不加以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會是什麼?

我一時無頭緒,但隱約中,我警戒自己,定要阻止它!

「君兒——為了白家,你竟然寧可放棄自己?」帝王寒了神色。「前幾日,你還跪地求朕莫要讓你當那千古謾罵的男寵?呵呵,君兒,這麼多年了,你倒不忘本啊?」

他生氣了!

我望他寒如劍的雙目,義無返顧地回視他,不讓自己退縮。「皇兄難道……不喜歡君兒?你不是一直想要君兒麼?」

眸子裡的寒光淡了幾分,略為戲謔地揚眉。「朕是皇帝,只要朕願意,一樣可以得到你。君兒認為自己有跟朕談條件的籌碼麼?」

「不錯,你是皇帝——你可以用強的得到我的身體,可,皇兄,你難道……不想要君兒的心?一顆愛你之心?」我爬起身,跪坐而起,青絲散了滿肩,微微顯露出柔弱的神態,黑眸朦朧地凝視他。

他,伸出手,撫摸我的頰。「倒是懂得利用自身的價值了?君兒變聰明了,呵呵,或許變得好玩了。」

在我忐忑不安的當兒,他開口道:「也好,暫時放過白家吧。如若他們懂得收斂,朕便既往不咎。」

我暗自鬆了口氣,藏在袖裡的手,微微發抖。

我本不怕他的,如今,我卻變得怕他了。年少無知,是幸福的,當懂得利弊時,便該長大了。

皇帝哥哥……

如果不是你逼我,君兒還是那個單純的君兒啊!

為何……要逼迫我長大呢?

縮於被窩裡,微閉的眼,打開一條細縫,看那帝王起身,披上皇袍,目空一切地走出寢宮。

伏於被裡,躺了許久,四周寂靜一片。身體仍是痛的,但沒昨日的刺骨。我勉強起身,下了床,扯過床邊擺著的衣袍,笨拙地穿上,頭暈暈地,我用手敲了敲,赤腳,來到寢宮的窗邊,踩著桌椅,從敞開的窗戶裡爬出來。憑著練了幾年的拳腳功夫,躲過侍衛,出了帝王所居住的「乾清宮」。

我必須去冷宮——找那令我害怕的邪美男子!

**** **** ****

一路上汗涔涔,氣喘吁吁。為了躲宮裡的人,又赤腳走在地上,腳步虛浮,一路過來好不辛苦。

靠在牆頭,稍作休息。

「哥哥——」一個稚嫩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我一驚,回頭,十來歲的男孩赫然入目。

皇子裝扮,略顯天真,圓滾滾的大眼水靈靈的,好不可愛。

「什麼事?」我沒好氣地問,來人正是清皇子,霖皇子的寶貝弟弟。

「你怎麼了?好像很辛苦哦。」從小被霖皇子保護得很好的清皇子一貫天真,他兄長與我素來不和,他卻愛接近我,每每如此,那霖皇子視我的眼神更加狠毒。

「不關你的事!走開!」我耐心全無,打開他伸來的手。

「嗚——」吃了痛,那傢伙瞬時紅了眼。

我視而不見,咬牙,繼續走我的路。真是奇怪,平時總會跟在弟弟身邊的霖皇子跑哪裡去了?竟然放任這小白癡在皇宮裡亂竄?

「哥哥……你沒穿鞋啊?」似乎發現什麼新奇的事,小傢伙大驚小怪。

我瞪他。我穿不穿鞋干他何事!怎麼還不走開,真是討厭的小東西。在皇宮數載,有皇帝哥哥撐腰,我相較於一般皇子要倨傲得多,素來不將其他皇子放在眼裡,平時那些皇子看到我,不約而同地露出鄙夷嫉恨的眼神,我卻以更不可一世的眼神回視他們,氣得他們敢怒不敢言,氣焰盡消。

偏這清弟,性情單純,毫無當皇子的自覺,最愛跑來粘我,撒嬌,我雖厭惡,可也並不真正欺負他。往往漠然視之,讓他一頭熱。

見我不理他,他又道:「哥哥,清兒的鞋給你,好不好?哥哥的腳腳都磨破了呢,有血……」

我低頭一看,果然,因路子不平,腳上有血痕。皺皺眉頭,我不放在心上,堅持不懈往冷宮而去。我怕遲了,這條命便沒了。

那蟲子在我體內數日,我又數日未去見「師傅」,蟲子作祟,我不好過。

「哥哥,你不要再走了,腳痛痛。」兩泡淚掛在他眼角,搖搖欲墜,我真想橫他一眼,我的腳傷,他痛什麼啊!

「我背哥哥走——」

我猛一推,將他推倒於地,他當下坐在地上,定是痛了他的屁股,可他這會兒竟然倔強了起來,淚水含在眼裡,不肯掉落,只是眼睛紅紅,像只被人欺負的小兔子。

我也不好過,使了力,全身軟綿綿地,靠在牆上,揪著領口,大口大口地吸氣。

腳步聲漸近,遠處走來一人,當看到坐於地上的清皇子,那人加快腳步,很快便來到我的面前。

不是霖皇子是誰?

十六七歲的少年,高挑的看,無了當初在太后面前的軟弱,歲月磨人,短短數載,他儼然成了一名略帶深沉的男子。

身在皇宮,又為當朝天子的皇弟,霖皇子不可不變,仗著母親外公的勢力,他在朝中穩站一腳,如果當朝天子出了意外,那麼,他很可能是眾臣擁護的下一任君主,而不是我這名義上的太子!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姓太子。雖然……皇帝哥哥將我當弟弟,雖然我被迫改了姓氏,但我並未入皇家的籍,那些東西全都是表面的,我,不過是外人口中的笑柄罷了。

唉,事隔數載,我才看清,之前真正是糊了眼,狐假虎威呢。莫怪……莫怪……每每上朝時,那些大臣們偶爾投來的眼光,暗帶鄙夷。

而父親兄長們的……儘是憐憫。

憐憫啊……

擁有一張俊美臉龐的霖皇子立於我身前,黝黑的眼直直地瞪我,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臉一變,我揚揚嘴角。

「白、漣、君——」咬牙切齒。

我滿是憐念。「也只有你會喚我的本名,霖皇子。」

他輕蔑地哼一聲,扶起欲哭的清皇子,清皇子一投入兄長的懷裡,便掉淚,當下讓霖皇子以為,我又欺負他了。正想開口大罵時,清皇子哽咽地說:「皇兄,哥哥的腳破了……痛痛……」

手指一指,正指著我的赤腳。

我怒。

霖皇子的視線落於我的赤腳上,莫名地我腳上一片滾燙,真是見鬼了。我深吸口氣,道:「本宮還有事,速不奉倍。」

擺出太子的架子,我艱難地一步步離開。

「身為皇帝的禁臠,為何出現在這偏僻的宮院?」身後,傳來霖皇子戲謔的問話。

我暗自捏了捏拳頭,沒有停步,不作理會。

「哥哥,你要去哪,我送你去。」清皇子擔憂的說,要不是被霖皇子拉住了,他定會跑過來吧。

「滾——」我回頭,狠狠地瞪視他們二人,成功地令他們噤了聲,我快意地笑。

跟在皇帝身邊數載,帝王的威怒沒學十成十,便也學了七八成。

再走了幾步,身後果然沒有聲音了,我方放寬了心,可再也走不了路。我真想蹲下身,大哭一場。

如果是數日的我,早已哭得淚滿襟了吧,非惹得皇帝哥哥心疼不可。但,如今……黯然失神。

璃姐姐的消逝,令我心受打擊,那淚水,隨她而去了。

腳被石子拐了一下,幾乎要撲地了,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的身子。

我抬頭,從散發後看清來扶我失。

青白的臉色,木然的神情,高瘦卻變態,不是我的「師兄」是誰?

只及他肩的我,三兩下被他抱了起來,我一慌,怒道:「放肆——」

他目不斜視,直往前走,聲調平平。「師父等你,不耐煩了。」

短短幾個字,一下子滅了我的氣焰。一想到要見那個狠毒的男子,我便縮了身。以我這脆弱的身子,能承受得住他的陰陽怪氣麼?

然而,不管我願不願,終是要面對他!

一路過來,身上沾滿了冷宮的飛花,靠在師兄懷中的我,虛弱得昏昏欲睡,幾乎要忘了此行目的,師兄雖清瘦,但身子還是溫的,靠著,莫名的令人安心。

師兄……

總是在我危難的時候出現呢。

昏昏沉沉,在我以為自己睡著了時,有人從師兄的懷裡接過了我,似乎聽到一聲嘻笑,臉頰被人拍了幾下,我不滿地嘟噥幾聲,那笑聲又來了,吵得我揮了揮手,可手軟,動不了,只好作罷。

「小貓兒——真是可愛——」低柔的聲音在我耳邊纏綿。

身子似乎有點冷,好像是少了衣服的遮蔽,我縮成一團,很快地,又落入一股溫泉之中?

有水聲?

遠去的意識漸漸飄回,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了,當看清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時,我嚇得急急後退,可後面根本無退路,背撞在了木桶邊緣,痛得我咧齒。

「我有這麼可怕嗎?小貓兒?」趴於木桶外的男子笑咪咪地望我。

我四處打量,發現自己在屋裡頭,而我正赤裸地沉浸在木桶裡,木桶內注滿溫水,還有一股濃烈的藥味。

我微微顰眉。直視眼前的男人。

「小貓兒,叫聲師父來聽聽。」彷彿正盯著一件新鮮的事物,男子興致勃勃地下令。

我撇嘴,不理他。

他伸手,端正我的臉,一字一字強調:「叫、我、師、父——」

我怒視他,忍著他觸我臉的噁心,心不甘情不願地喚了聲:「師……父……」

「真好聽。軟綿綿的聲音,像小貓在撒嬌。」

軟綿綿?誰……誰的聲音軟綿綿來著?

「小貓兒,你忘了為師的話麼?為師要你每隔一日便來這裡,你竟然遲了這麼多天。」

我眼一黯,咬牙,垂下眼瞼,不想回他。

「呵,小皇帝活了,卻殺了不少人,是不?」他輕輕撫弄我的唇,我卻震驚地睜眼。

那漂亮的眸子一瞇,顯得極為慵懶。「我雖身在冷宮,消息也靈通,呵呵,小貓兒,你以為白家要遭殃了?然後苦苦哀求皇帝放過白家?」

我愣愣地望他。為何他……一清二楚?他究竟是誰?神醫……只是這單純的身份?先皇的禁臠?不,不,他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你怎麼不想,或許,白家才是助帝王鞏固政權的功臣?」

一語驚人。

我倏地一抖,驚叫:「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能呢?小貓兒,你以為白家僅是單純的丞相世家麼?你可知,這皇朝也有白家的一份,皇家在,白家在,皇家不在,白家亡,呵——表面上看,帝王處處顧忌白家,實則,正是白家助帝王穩住皇權,除朝中掌權者,凝權於帝王之家,多少年來,白家做的事還少麼?你可知,我是如何進宮的?」

談及往事,那絕美的臉,驀地變得猙獰了。「我——是被白青極——你的父親騙進宮的啊!」

什麼!?

「哈哈哈哈——」他揪起我的發,硬是將我拉近他,尖銳的指甲劃著我的臉頰,雖不致劃破,但很刺痛。「說起來,你應該叫我叔父,小貓兒——我可是你的叔父,一個無法記入祖譜裡記載的犧牲者!我年少拜師在外,學成一身本領,快意江湖,瀟灑自如,哪知被微服私訪的帝王看上眼了,他千方百計地抓我,皆被我識破逃脫,可偏偏……偏偏我對親人毫無防備!逸嵐……」

狠毒的眼顯得飄渺了,似乎還有些東西在其中閃爍。「逸嵐他……他……他竟然利用我對親人的信任,騙了我!」

迷濛的眼剎時寒徹,他恨恨地嘶喊:「他竟然騙了我!他為何要騙我?不是說愛我嗎?不是說保護嗎?他竟然為了帝王,騙了我!騙我還將我從祖譜裡除了名!好狠的人!好狠毒的人!」

我搖頭,猛烈地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父親……溫文爾雅的父親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騙……他騙了他……這個男人,說是我的叔父……

「你不相信?」他忽然柔了聲音,貼近我,伸舌,舔我的臉頰。「小貓兒,你不可不信呵,你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啊,不,確切地說,每一代白家掌權者,都是無情無義的人!表面上看似溫和多情,實則,最無情的便是他們啊,較之帝王,他們更無情啊!後輩們都以為有個姑姑嫁進皇宮,可這個『姑姑』——是個男人!一個男人!哈哈哈——」

我震驚。

姑姑!

我知道,我們白家是有個姑姑入宮為妃,可……可……怎麼會……不可能!

我瞪大了眼。

這是什麼真相!

這究竟是什麼真相?

難道……璃姐姐的死,也是父親……安排的?

不……不……

「我不相信!」我虛弱地反駁。

「不相信?」並不急著說服我,他淡淡地道:「何不回白家一趟呢?小貓兒……」

回白家?!

我一愣。有生之年,我有可能回到白家嗎?

「別再單純了,小貓兒……」他附在我耳邊,舌頭舔舐我耳朵的輪廓。「除了我,其他人都不可信,這世上,唯有我,不會害你……」

唯有他……不會害我?

我不相信!

我不可能會相信!

此時的我,自然不會相信一個令我害怕的人,可多年後,我卻感慨地發現,這世上,我能信的人,唯有他——唯有他——

**** **** ****

當我要出冷宮時,已滿天霞飛。

披著略濕的發,在藥水裡泡了將近一天,雖然不可思議,但我的體力明顯恢復了。據那個男人說言,他在我體內下了蠱,每隔一日要泡藥水,一年之後可以食藥,如此,我便成了名副其實的藥人,呵呵,倒是泡藥期間,他教我一些簡單的醫理,授我醫學,代價卻是我成為他的藥人。

看滿天霞雲,我略不安。皇兄恐怕知道我的失蹤,正在到處尋找我了吧?不過,他為何沒有搜索到冷宮來!

正奇怪時,當聽到冷宮外的喧嘩,同時看到冷宮門口那一團「黑雲」時,我咋舌。

多如牛毛的飛蟲如雲煙般地在冷宮附近圍成一道屏障,阻了外面想進來的侍衛!

我卻步,不知該不該前進,那一大片飛蟲,皆有毒的吧?

正在猶豫之時,一聲尖銳的笛聲響起,那片黑雲倏地散去,眼前豁然開朗,彷彿不曾有過毒蟲。

我一驚,外面的侍衛更震驚。

侍衛之首,立著一道傲然的身影——正是皇帝。

我與他對視,他大步上前,將我狠狠地抱著懷中。

我被他抱得生痛,不得不解釋我的失蹤。「是……師父……救了我……」

我微弱地話語,不知他可有聽進去。

我吐血,太醫查不出原因,我虛弱得無法動彈,皇兄他雖著急,卻無可奈何。我若明說師父在我體內下了蠱,他定是不可能讓我來冷宮的吧。

「朕正該剷平這冷宮!」帝王狠狠地道。

「你不能……」我將頭靠在他肩上,有些累,神累。

他不再言語,抱著我,闊步向「乾清宮」走去。



窗外,雨淅瀝,將金碧輝煌的皇城清洗了個透徹,可惜,洗了表面,清不了內在。

我興意闌珊地靠在窗台,腳起縮,整個人蜷成一團,偎在寬大鋪了黑狐皮毛的椅上,雙臂疊交在案桌上,下巴搭於其上,靜靜地望著窗外的雨簾。

「難得如何安靜?」輕微的腳步聲接近,帝王將我從椅上抱起,收入他懷中,他自己坐於椅上,將我安置在他腿上,雙臂一收,我纖細的身子便困於他臂懷中了。

我抬了抬眼,打個小呵欠,找了個好位置,依賴地靠於他懷裡。

「這麼安靜的君兒,真不習慣啊。」貼在我耳邊呢喃。

我嘟嘟嘴,不滿的咕噥。「習不習慣,那是你的事,反正……男寵不都是這樣的嗎?不爭寵,安安靜靜地,外表清傲,夜晚靜待帝王的幸臨……」

有人不客氣地失笑,還捏了捏我的臉頰。

我抬眼,看到一張打趣的俊臉。

「你是打哪裡知道男寵皆是如此?」微瞇眼,嘴角帶笑意。

我赧然。「書上……不是都這麼寫的嗎?」

「書上?哪些書?」挑了挑眉,打算追根究底。

我懊惱地別過臉。「我讓……讓小安子……拿給我看的,反正只一些……民間小傳,野史之類的啦。」

「呵……」

這……這有什麼好笑的,皇兄真是的!明明是他要……強迫我嘛!

當弟弟不好嗎,為何一定要當……當男寵啊!

笑了一會兒,他靠在我耳邊,道:「白丞相真是曉明大義啊。」

我略皺眉,心提了提。

彷彿是故意要讓我不安,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繚繞。「朕免了白家的罪,可白青極仍是讓一族人受了罰。」

什麼!?

父親……怎可如此?

「怎麼這樣?」我保持鎮定。「皇兄都說免了,他何以如此?」

「以此示忠吧。呵呵……」漫不經心地撫我的發,他說,「想知道是何人受罰了?」

「沒興趣。」我轉過頭,望窗外的雨。是誰,我心中有底了,但不想承認自己所猜測的。

「哦,真沒興趣?但朕偏要說。」故意跟我唱反調。「你的太傅好些天未進宮了吧?」

「……」我瞪著下垂的雨簾。

「本來,罰一族人並無傷大雅,白氏一族,歷史悠久,總有體制。不過,罰了太傅,給太子造成不便的確不應該。但罰都罰了,朕亦不好說什麼。」

我垂下眼,心中五味陳雜。「他……是怎麼被罰的?」

「關心了?」

「是我的太傅嘛,自然要關心了!」

「唔,白家啊,罰他跪祖祠數日,不得休息,不得進食,連水都不能喝,好在你的太傅熬了過來,近日體虛,請假在家修養呢。」

跪祖祠?為何是跪祖祠……

難道是二哥犯了族規?要在列祖列宗面前懺悔?

「啊……那真讓人擔心啊……」我感歎地喃喃,身子軟軟地靠在帝王的懷裡。

***** **** ****

夜晚,龍床上——

我赤裸裸地跟同樣赤裸的帝王糾纏在龍床上,全身被他吻個遍,幾乎要虛脫了,又熱又軟地倒在他懷裡,因年紀尚小,愛護我的帝王沒有要我的身體正式接受他的巨大,但……

我瞪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嚇得退縮了一下,雖然……我用手撫摸過許多次,可是……要放進我的口內……

我撫嘴,瞪著濕漉漉的大眼,驚恐地望著沉浸於情慾中的帝王。黑髮狂亂地披散,寬偉的胸膛,銅色的肌膚,有力的雙臂——他真美,披上皇袍是優雅高貴美,褪了衣裳,躺於床上是狂野之美——我的心撲撲地跳,小臉越來越紅。

薄唇微揚,噙著一抹邪氣的笑,寬大的掌捧住我的臉,微瞇眼,慵懶地下令:「乖孩子,鬆開手,怕什麼呢?」

我眨了眨眼,眼角有淚水。可不可以……不要?他搖頭,毫無商量的餘地。

嗚嗚嗚……

那個如此雄壯,我……我的小嘴可承受得起。

「可不可以……交換條件?」我小聲地詢問。

「條件?」他略是不耐煩,雖然我還只是個孩子,身體未成熟,但知道男人對慾望的忍耐力是有限的。

「……可以嗎?」我再次問。

他邪惡地手,順著我的曲線來我的股間,探指徘徊於生澀的股縫間,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小東西,你想要朕用你這裡嗎?」

我急急鬆開手。「不要——」

可憐兮兮地哀求。「皇兄……你捨不得君兒受傷的,是不?」

「呵,慾望中的男人沒那麼好商量。」將我拖近他,讓我埋首於他的腿間,我離那大物只差兩寸。

「讓我……去看望太傅,好不好……」我在冒險。

「小君兒,你在掃朕的興嗎?」

「嗚……」我怯怯地伸出小舌,舔了一下那尖端,那東西彈跳了一下,嚇得我急急後退。

帝王猛地揪住我的髮絲,沉喝:「該死的小東西,朕真想將你壓在身下好好疼愛一番!」

「好不好嘛?」我紅著臉,輕聲撒嬌。雙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雄壯的東西,微抬眼,一臉期盼。

眼睛有瞇成一條線,無限情慾閃爍其中,危險得如猛獸,如把持不住,下一刻便會將我壓於身下撕扯一番。

我走在危險的邊緣,做著危險的事。

「如果君兒令朕滿意了,嗯,朕可以考慮一下……」略為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氣。

我不敢再猶豫了,這是他的底線了。

張開小口,艱難地含住手中握著的大物,慢慢地舔弄。儘管我大皺眉頭,感到此時再糟糕不過,可一心想見二哥,我不得不委曲求全。

皇帝哥哥的這個……嗯,也沒那麼噁心……

反正……以往,我常用手侍候它,如今換了我的小嘴,應該沒什麼區別。

他似乎很享受,揪我發的手,放輕了力道,緩緩地撫摸我的髮絲,如在安撫一隻乖順的小貓兒。

感受那東西在嘴裡越變越大,更往深處鑽,我搖晃著頭,感到呼吸困難。

「小東西,不要忘了用鼻子吸氣……」修長的手指,有魔力般地在我潔白的背上遊走,指尖一點點磨過我的脊樑……

我的身子要酥了……

當男人的慾望無法控制時,我再也不能自主,只能張大嘴,被迫讓那大物在我口裡摩挲,粗長的它,直往喉嚨深處竄去——

啊,好噁心,可是不行,被捧住頭,無法掙開,我不禁淚珠滾滾,漲紅了臉,受酷刑般,被折騰了許久,幾乎要昏厥過去時,他終於噴發了——

滾燙的體液噴進我口內,一部分直衝喉嚨,我難受地猛咳,待帝王的慾望自我嘴裡抽出時,我已喝了不少那苦澀的東西。

「唔——討厭——」我將嘴裡的東西吐出來,邊咳不掉淚地瞪眼前這可惡的男子。

他將我抱進懷裡,邊吻邊笑,啊,真是——討厭——

我呻吟,看著自己身上又增加了一個個紅印。

「皇兄……」我的聲音竟透出一絲柔媚,我擰眉。

「嗯?」

他……他不會忘了自己答應過我的事吧?

「皇兄……你的回答……」我扯扯他的髮絲。

黑眸懶懶一抬,對上我水氣藹藹的大眼。「什麼?」

我驚訝地睜大眼。他怎麼可以……裝蒜!?

「你自己答應讓我去看……去看望太傅的!」我嘟嚷。

「哦,這個啊,朕說了,若讓朕滿意,可以考慮。」想耍賴嗎?

我當下來了精神,極力為自己爭取利益。「君無戲言,你……你不可以……」

「朕不何不可以?」

我推開他,堵氣地鑽進錦絲被裡。「那我也要食言!君兒不要當你的男寵了!」

「哈哈哈哈——」他竟然笑不可抑,將我自被裡拖了出來,壓在身下,邊撫摸,邊在我耳邊吹吹氣。

「這可……由不得你。」

「你——」我氣得吊眼,鼓了腮。

「真是可愛的小東西!」彈指點點我的腮,他算是餒協了。「朕允了,不過,朕陪你去,如何?」

「不——要——」我猛搖頭。「皇兄你日理萬機,國一日不可無君,唔,還是讓羅暉侍衛陪我去吧。」

他挑了挑眉。

「好嘛,好嘛——」書上說,男寵適當的時候,是要撒撒嬌的,吹吹枕頭風。奇怪,這跟後宮妃子有何區別?

他又笑了,埋在我的發間,悶笑。

我……我說了什麼,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笑。

「好吧。朕也允了。小東西,看望太傅後,可別忘了回來。」

「知道,知道!」我暗鬆了口氣。

終於——可以出皇宮了?

自七八歲入宮後,至少五年,我未曾出過宮!

宮外,有怎樣的變化呢?

大哥,二哥——

還有娘——

我還要問問爹爹,為什麼……

精神一鬆懈下來,疲憊捲襲而來,我昏昏沉沉地縮於帝王的懷裡,睡了。

朦朧間,溫熱的手掌撫過我的臉頰,遠遠的,有人低喃:「……小東西,你那點心思……朕難道看不出來……呵……真是可愛的小東西……」

**** **** ****

晚風襲襲,揚起我錦麗的衣袍,瀟灑地坐尖塔之上,任風吹散我的髮絲。天邊,晚霞滿天,落日沉沉,一天,便如此悄然的流逝了。

望著滿城宮殿閣樓,榭雨亭軒,思緒飄飄渺渺,少年的心,有過矛盾,悲傷,掙扎……

滿城的華麗,掩不去濃濃的哀傷,還有那掩藏在深處的——仇恨!

一陣吵雜,我低頭一看,微揚嘴角,錦衣衛在尖塔下聚了一團,個個神色緊張。

怎麼?怕我想不開,跳塔了結?

我站直了身,伸了個懶腰。唉,坐了一天,吹了一天的冷風,真是有些累了呢。

「君兒?!」是帶著怒意的呼叫聲。

我低頭一看,正是龍袍龍冠的帝王!

我向他頑皮的一笑,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輕鬆地跳下尖塔。

下面亂成一團,我卻游刃有餘地展現出完美的飄落姿勢,帥氣地擺個造型,成功而完美地落於帝王的懷中,他瞪瞪我,將我緊緊抱於懷中。

我笑嘻嘻地掛在他向上,向他眨眨眼:「皇兄……我腳酸,頭痛,肚子餓,嗚嗚,抱我回宮哦……」

「你……哪裡學來的無賴!」責備之至。

我賴在他懷裡,懶散地道:「這還用學嗎?人之本性嘛!」

「是嗎?人之本性?」他瞇瞇眼,將我抱了起來,上了攆,在眾錦衣衛的擁護下,徐徐地往「清乾宮」而去。

似水年華,塵埃未定,這皇宮,我逃了數載,仍是要再糾纏下去啊!

歎,少年事,仍未了呵……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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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漣君第二部:憶王孫
白漣君第三部:少年游
白漣君第四部:阮郎歸(完結)

[ 本帖最後由 cathysst 於 2013-6-22 21:2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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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s so goo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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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路流過的血恐怕比江山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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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佢4部番外可以係邊到揾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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