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收養那孩子的時候,我曾大力反對。」
慶介一口氣喝乾杯子裡的酒,這麼說道。從咽喉流過的液體,瞬間讓他的身體熱了起來。
「不過哥哥卻不顧我的反對,執意要收養他。我很同情那個可憐的孩子……但不只那個孩子而已,不管是哪個孩子,到最後我總是無法下定決心--因為我想與其讓他對你出手,那樣子應該比較好吧?」
大吃一驚的慎一抬起頭,整張臉都僵住了,彷彿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似的。
慶介沒有直視他的勇氣,只能茫然地注視暖爐一帶。
「是的,我只疼愛你一個人,唯有你我不希望被玷污。因此就算傷害其它人,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不要說了!就算聽到你說那種話,我也一點都不高興!」
慎一的聲音已經被淚水沾濕。雖然慶介想溫柔地把他擁進懷裡,但他知道現在的自己連這點都做不到,因此感到更加心痛。
慎一的父親--也就是慶介的哥哥,從小就是不懂得如何抒發壓力的性格。由於雙親很早就離婚,因而慶介跟著爸爸生活,哥哥則由母親撫養。在神經質的母親身邊長大的哥哥,長大再遇到他時,已經變成了在某些地方有些偏差的大人。
從慶介知道哥哥只能對小孩子產生慾望後過了好一段時間,他聽到擁有經商才華、一手建立起公司的哥哥,將要和融資給他的社長千金結婚的消息。
那時,慶介還以為哥哥從此可以過著正常人的生活了。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某天哥哥說有秘密想和慶介商量,把他找去「麟邸」,對慶介做出驚人的發言。
「可以請你和市子生個孩子嗎?」
哥哥很平靜地對慶介說。因為只能對小孩產生慾望的哥哥,和妻子間幾乎沒有任何夫妻之實。
慶介剛開始以為哥哥在開玩笑,拒絕了他。但因為顧慮到有必要生下繼承人,以及聽到週遭對大嫂生不出孩子的種種指責,三番兩次被拜託之下,無法拒絕的慶介最後加入了這場恐怖的秘密協議。
同意當中,也有同情市子的成分。有著一張美麗容顏的市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愛上了哥哥。其實那樁婚事原本就是建築在融資的前提上,因而知道哥哥奇怪的性癖後,大可選擇離開他身邊就好,但市子卻沒這麼做。如果她嫁給普通人,應該可以過著幸福的生活。但卻因為自尊心以及對哥哥的執著心,讓市子的想法產生偏差。
在那之後,慶介就因為加入那個秘密協議而後悔了。
表面上是哥哥孩子的慎一出生後,哥哥的樣子一天比一天奇怪。在那之前雖說只會對小孩產生慾望,但只會把小女孩當作性對象的哥哥,從那時候開始也變得喜歡小男孩了。慶介非常害怕兄長的異常,因此極為堅持要把慎一送進住宿制的學校。在慎一面前必須扮演一個普通的父親,是兄弟兩人之間的約定。
於是,慎一就在什麼都不知情,只覺得缺乏父母關愛的狀態下順利長大。代替兄長面對慎一傾注了很多愛情的慶介,好幾次都差點說出自己才是他真正的父親。不過哥哥自殺後,留下一張要把所有財產都給慎一的遺書,讓慶介覺得這個秘密還是讓他帶進墳墓裡比較好。不管是以什麼樣的形式,哥哥確實是愛著慎一的。相對於直到死前都仍遵守諾言的哥哥,慶介如果破壞約定,就太對不起他了。
知道哥哥死掉的那一瞬間,慶介確實是鬆了一口氣。其實哥哥也無法認同白己的生活方式,慶介覺得哥哥的痛苫終於結束而感到安心的同時,想到自殺的貴之又覺得很對不起他,不禁掉下淚來。只要想到那個年幼的孩子,在哥哥身邊不知道過著怎樣的生活,胸口就好痛。
但是,沒想到那個貴之還活著,讓他不得不告訴慎一這個事實。該說是命運呢?抑或是遲來的因果報應呢?
「父親他……是因為覺得對不起貴之,所以才自殺嗎?至少我希望是這樣……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不過他是因為覺得對不起傷害過的孩子,所以才死的吧?」
慎一邊用手遮著眼睛,邊喃喃自語。他還是無法完全憎惡父親,因而也許是希望藉此多少得到一點救贖吧?
只是,導致哥哥自殺的理由,貴之的事確實也是原因之一,但除此之外,那時候有密告表示。透過地下管道掌握消息的檢警很快就會展開調查,哥哥大概覺得如果這件事曝光,會對家人會造成傷害,因此才在警察查到之前就把證據全部消滅,並了斷自己的生命。又或者是那個時候,哥哥已經察覺貴之只是偽裝死亡來逃離他身邊,所以才會有自殺的舉動。
「哥哥也知道自己的異常,我想他一定是如你所言,感到後悔了吧……」
和腦子裡想的相反,慶介把手放在慎一肩上,這麼告訴他。
沒必要再說一些增加慎一痛苦的話了,他也不想貶低死者。就算慎一憎恨著自己的父親,然而現在那個可以讓他憎恨的人已經不在了。既然如此,不管要慶介說多少謊他都願意。
「幸好哥哥在那方面並不是會使用暴力的人。不管怎樣,讓那麼小的孩子受傷總是不好……照片現在是在你那邊嗎?」
慎一揉了揉紅紅的眼睛,搖搖頭說:「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把那些東西全燒燬了……其實,還有一些奇妙的檔案和那些照片放在一起,好像是母親在調查那些孩子現在過得如何。我也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調查那種事情,也許是想賠償照片裡的那些人吧……」
慶介皺著眉頭不發一語。認識哥哥夫婦這麼久的慶介,無法像慎一那樣,用樂觀的想法看待這件事。相反的,他覺得市子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因而一股黑暗的不安在他心中逐漸擴展開來。
為什麼貴之現在會出現呢?
慶介似乎從朦矓的事態中,漸漸看青事情的真相。
瑛司說聲「辛苦了」後走出店裡,正好看到一個男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他抬起頭,大喊一聲「矢上哥」跑了過去。今天的矢上穿著深藍色西裝,他發現瑛司後也投以微笑。
「你剛下班嗎?太好了,還好沒跟你錯過。」
矢上似乎是專程來找瑛司的。瑛司偷偷往店裡的方向看,確定沒有人在看這邊之後,在大馬路上挽起矢上的手。
「有什麼事找我嗎?我們邊走邊說吧。」
瑛司率先走在沒什麼行人的馬路上,矢上也點點頭跟在他身後。過了晚上十一點,離店裡有一段距離的馬路上幾乎沒什麼行人。大部分店家都已拉下鐵門,只剩下居酒屋還在營業。另外還有一輛輕型的可麗餅餐車停在瑛司前方,不過看起來好像也快打烊的樣子。
「瑛司,你想不想吃點甜的東西?等一下可以分我一口嗎?」
矢上突然露出像惡作劇孩子般的表情,在瑛司耳邊低語。瑛司也隨及露出笑容,說了聲OK後急忙往餐車的方向跑去。
「啊,這個我出就可以了,你不可以拿出錢包喔!」
瑛司用眼神責怪正要從胸前口袋掏錢的矢上,並從口袋裡拿出零錢。店已經快打烊了,不過可麗餅店的年輕男店員雖然有點不情願,還是接受了瑛司的點餐。
「我要香蕉巧克力,上面加杏仁片,要幫我多放一點喔!」
瑛司很有精神地從櫃檯探出身子點餐,店員苦笑著說「知道了」後,開始在餅皮上放切好的香蕉。
「什麼嘛,瑛司,你果然很愛吃可麗餅!」
站在他身邊的矢上,用強忍著笑意的表情說。
「我就喜歡吃甜的東西啊,很像小孩子吧。」
店員手腳利落地把可麗餅捲好,遞給瑛司。拿到可麗餅後,瑛司帶著矢上到附近的一座公園。但說是公園,其實只有一座小小的溜滑梯和砂坑而已。裡面還有個長椅,他們就在那裡坐著聊天。
「拿去。」
瑛司將可麗餅遞給坐在身旁的矢上,矢上的臉快速靠過來咬了一大口。嚇一跳的瑛司讓手維持不動,以方便矢上食用。看到一個大男人從自己手上吃著東西,那幅景象還真是意外地可愛。特別是當他注視著矢上的嘴角,上次見面時兩人相擁的回憶又甦醒了,讓瑛司的臉頰一陣發燙。
「嗯,好甜喔。」矢上一邊入口嚼著一邊說。
瑛司也咬了一大口可麗餅,充分享受那份甜蜜。
「我也喜歡鹹口味的可麗餅喔。啊!這個可麗餅的餅皮是用蕎麥粉做的呢。」
「啊啊,這種最近很受歡迎呢。我旗下有些餐廳會在午餐時段推出,還滿受好評的呢。」
坐在長凳的矢上,溫柔地看著大口吃著可麗餅的瑛司。雖然上次分開之際,瑛司覺得矢上變得有點可怕,不過看到他還是跟平常一樣溫柔,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瑛司。」
大口吃著可麗餅的瑛司,聽到身旁矢上的聲音轉過頭去。矢上看著他的臉微笑,瑛司正想著矢上在笑什麼時,矢上的臉冷不防就靠過來舔噬他的嘴角。
「哇!」
嚇了一跳的瑛司身子往後縮,矢上用手指擦拭他的嘴唇後笑了。
「沾到奶油了喔。」
瑛司急急忙忙擦拭自己的嘴角,並輕輕瞪了矢上一眼。
「剛剛被經過那邊的歐巴桑看到啦,害她嚇了一跳,快步跑走了呢。」
對瑛司的目光無動於衷的矢上,只說著「抱歉抱歉」,微微瞇起眼睛。
「因為我眼裡只看得到瑛司,所以沒發現她啊。你不喜歡這樣嗎?」
「不……也不是啦。」
能輕易說出這種話的矢上嘴巴還真甜。也許是如他所說,他就像慶介親手帶大的一樣,因此被慶介影響了也不一定。
「要不要再吃一點?」
為了隱藏變得通紅的臉蛋,瑛司要矢上再吃一點,矢上也坦率地咬了一口可麗餅。看到他的樣子,想為剛剛的事報仇的瑛司,探出身子快速地往矢上嘴唇親了一下。
「這是回禮。」
因為做了難為情的事,後悔的瑛司把頭轉到另一邊。但矢上伸出手臂,一把將瑛司抱了過來。
「瑛司。」
甜蜜的聲音在耳邊呢喃,矢上湊過來親吻瑛司的耳朵。嚇了一跳的瑛司身體一縮,乖乖倒在矢上懷裡。瑛司想著如果有人來的話要立刻分開,因此一直盯著公園的入口,不過這段時間剛好沒車也沒人,只有靜靜的夜晚造訪。
矢上默默環抱瑛司的肩膀,讓他的秀髮輕輕擦過臉頰。這麼說來,矢上應該是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才會跑來這裡吧?瑛司這麼想,將身體轉向矢上,矢上的手則輕撫瑛司的髮絲。
「瑛司,我禮拜六突然要出差,所以禮拜天不能見面了。」
矢上的臉色稍微沉下來地說。
眼睛張得老大的瑛司近距離注視著矢上,低下了頭。
「這樣啊,真可惜……要在那邊過夜嗎?」
「是啊,大概禮拜一才會回來。如果你不喜歡和我母親兩個人獨處,可以下禮拜再來沒關係喔。」
「不要緊啦。」
瑛司倏地抬起頭,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禮拜天若矢上不在,他也比較方便行動。
「不要擔心啦,伯母越來越喜歡我的朗讀了。我禮拜天還是會依約過去喔。」
聽到瑛司的話,矢上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不過他馬上露出笑容,輕撫著瑛司的髮絲。
「這樣啊,那就拜託你囉,瑛司。」
「嗯,包在我身上。」
把剩下的可麗餅吃完後,瑛司將紙屑揉起來丟掉。矢上來找他似乎只是為了說這件事。其實用簡訊或電話說一聲就可以了,不過大概因為禮拜天見不到面,所以才特地過來見他吧?
「矢上哥,你今天開車來嗎?我可以陪你走……」
「--瑛司。」
彷彿為了阻止瑛司接下來要說的話,硬是壓抑心中感情的矢上聲音在夜裡迴響著。嚇了一跳的瑛司回過頭,發現矢上正用認真的表情注視著自己。
「我可以吻你嗎?」
聽到乘著夜晚冰涼空氣傳來的聲音,瑛司紅著臉確認周圍沒有其它人之後,小小點了個頭。
矢上把瑛司的肩膀拉過來,雙唇疊了上去。嘴唇好像被輕輕夾住了似地吸吮,瑛司因而顫抖著向後仰。兩人的嘴唇深深交疊在一起。
「嗯……」
瑛司的臉蛋向上仰,並為了回應矢上的吻而微微張開雙唇。矢上馬上把舌頭伸了進來,在瑛司口內探索著。也許因為是夜晚的緣故,瑛司也變得比平常大膽,還將手環向矢上的背。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的熱吻持續著,不時還會聽到濕潤的啾啾水響。矢上的吻非常熱情,而瑛司也吐著紊亂的鼻息,努力響應他。
「呼……啊……」
舌頭和舌頭交纏在一起,唾液從唇邊流了下來。矢上的舌頭在瑛司的齒根和唇間來回舔噬,令瑛司的神經中樞彷彿麻痺了一般。矢上一邊吻著他,一邊還用手指碰觸他的頭髮和耳朵,令瑛司陶醉到有些困惑的地步。
長長的吻持續一陣子後,矢上緊緊摟住瑛司的身體。瑛司因為矢上的吻感到安心,將臉埋在矢上寬闊的胸膛裡。
「瑛司……我愛你。」
矢上的唇貼近瑛司的耳畔低語,接著落下來的是輕啄一般的親吻,同時也輕撫他的髮絲。感受到被矢上深愛著,瑛司胸口彷彿有盞燈被點亮了。他能從互相碰觸的雙唇以及緊緊相擁的身體,感受到矢上的愛情。
「嗯……我也愛你……」
雙唇分開之際,矢上注視著瑛司。瑛司也紅著一張臉.斷斷續續地吐出愛語。聽到瑛司的話,矢上整個人都笑了開來,並緊緊抱住瑛司。
「……還好今天的矢上哥不可怕。」
好一陣子兩人都這樣默默地靠在一起,瑛司順著矢上溫暖的擁抱閉上眼睛。懷抱著瑛司身體的矢上,則是用很困擾的表情將臉埋在瑛司發間。
「我很可怕?上床之後嗎?」
「不、不是那樣啦……上次要分開時,矢上哥不是有點凶嗎?我那時還被你強吻呢。」
「啊啊,抱歉抱歉,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因為我不想和瑛司分開,所以一時亂了分寸。」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啊。」
放下心來的瑛司加強抱緊矢上的力道,像這樣真的感覺好舒服。如果矢上想做愛,他也無所謂。不過像現在這樣緊緊擁抱,對瑛司而言其實比較舒服。特別是當矢上的大手撫摸他的頭髮時,他就像一隻欣喜的小貓般,只想更加貼近矢上。
「不過,矢上哥開口前好像也有點凶呢,一直用很可怕的眼神看著我。加上你又是我老闆,這樣我會很害怕耶。」
聽到瑛司半開玩笑地說,矢上靜靜放開瑛司的手站起身。
「一定是我那時候看瑛司看呆啦。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我把車停在對面停車場,我送你回家。」
矢上把手伸向還坐在長椅上的瑛司,催促著他。
瑛司牽起他的手,從長椅上站起身。一陣冰冷的風吹過兩人之間,握著矢上冷冷的手,瑛司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到一股寂寞。
禮拜天是個陰鬱多雲的天氣。
瑛司抵達矢上的宅邸時,出來迎接他的只有晴美一個人。她說今天另一個傭人請假,所以只剩她一個人忙進忙出。像這種時候園藝師野田通常會來幫忙,不過他現在剛好為了買幼苗出遠門。
「我還要準備餐點,如果有什麼事,請到一樓的廚房找我。」
晴美說完就消失在裡面的房間。
『正合我意……』
瑛司一邊上樓一邊這麼想。傭人和園藝師都不在,這種好機會很難有第二次了。雖然也覺得事情好像進展得太過順利,不過他已沒有時間猶豫了。
走進市子的房間後,瑛司跟躺在床上的夫人打招呼。雖然聽說她感冒好得差不多了,不過身體不太舒服的市子最近一直處於昏睡狀態。這麼說來,剛認識她時的那股苛薄感確實少了很多,就連對瑛司說「請開始讀吧」的聲音,聽起來也顯得有氣無力。
到了第三次朗讀時,瑛司已進步不少,吃螺絲的情形也減少很多。市子大概在瑛司朗讀一個小時後,就已沉沉睡著。
這時,口袋裡的手機輕輕震動--這是他們的暗號。
瑛司靜靜起身,把書放在桌上,在市子身邊彎下身。市子正發出穩定的呼吸聲,睡得正熟。
瑛司不發出聲音地打開門,往走廊深處前進。他的目的地不是從門口進來的大階梯,而是要從後門專供內部人員使用的樓梯到樓下。確認四周沒有其它人後,他踏進堆放著沒在使用的器具以及暖氣的置物室。那間房間的窗戶可以上下移動,鎖也因為幾乎沒在使用,因此可以輕易撬開。
「瑛司。」
打開窗戶後瑛司露出一個頭。建築物暗處一個短髮、個子高挑的男人見狀,往宅邸跑了過來。瑛司對他招招手,翔立即潛進了宅邸。
「狗沒問題吧?」
「嗯,托你的福,它們現在乖得很呢。」
瑛司隨即關上窗戶,往門的方向悄悄前進。接著慎重地打開門後,確認走廊上沒有其他人在。
「快去吧,位置圖應該已經在你腦子裡了吧?拿去,這是書房的鑰匙。」
瑛司用指尖示意樓梯的方向,並把鑰匙交給緊貼在他身後的翔。上次來這座宅邸時已經採集到鑰匙的模型,所以今天過來之前,他已事先做好書房的備用鑰匙。
「那間房間平常沒人會進去,不發出聲音的話,你應該可以慢慢找。」
瑛司苦著一張臉說。
翔露出詭異的笑容,將手放在瑛司肩膀上,說:「嘿嘿,那我順便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物品好了。」
「笨蛋,小心我跟爸爸告狀喔!」
「嘿嘿∼∼」
翔露出一副完全沒意識到這是非法闖入他人宅邸的模樣,俐落地從門邊貼牆走出去。
雖然外表看起來不太可靠的樣子,不過實際上翔已經執行過這種危險任務好幾次了。瑛司則帶著緊張感,緊追在翔身後。
翔沒有半點猶豫地打開書房的門,一轉眼就消失在房裡。
但瑛司卻沒辦法這麼做。當他握著書房門把的那一剎那,他才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流了許多汗。
『好想吐……』
臉色鐵青的瑛司在心中低吟,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當年被這個房間的主人叫來這裡的記憶,過了十年後再度甦醒。被叫到這個房間時,通常是在「那種時候」。那種事就連當年只是個孩子的瑛司也明暸。當時,雖然他很不想走進這個房間,卻別無其他選擇。因為如果被主人拋棄,他就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瑛司?」
覺得遲遲不進房間的瑛司怪怪的,翔出聲叫他。瑛司雖然想回答些什麼,結果還是不發一語地站在微微打開的門邊。
「你不要逞強,我來找就可以了,你先回房間吧。」
翔難得對瑛司說出體貼的話語,然後將書房的鑰匙交給他。光是這樣,瑛司的臉色就已經鐵青得很難看了。他不自在地點點頭,接過鑰匙把門鎖上。接著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回到市子的房間。
隨著距離書房越來越遠,他激動的心也終於恢復平靜。
回到市子房間時,市子還是睡得很沉。瑛司在椅子上坐下,呆呆地盯著天花板。
就算心臟不再激烈跳動,他的手還是有些顫抖。和矢上做愛的時候,他以為心裡的恐懼和創傷都已經痊癒。不過實際上並非如此,沒想到光是要走進那男人的房間,就能令他產生這麼大的動搖。
他那時還小,還處於不能區分善惡的年紀。即使如此,他還是知道有哪裡不太對勁,腦袋的一隅也覺得那是不好的事情。如果是現在會覺得逃走就好了,但那時年紀還太小,覺得自己的世界只有這座宅邸而已。那男人真是太卑鄙了,明明知道瑛司的心態,還強迫他做出那種事。
『還好矢上哥長得不像那個男人……不然,我一定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接近他,也一定沒辦法和他做愛……』
想起矢上的事,瑛司的表情暗了下來。
就在昨晚,大家決定了讓翔陪著他闖入宅邸這件事。
「現在還太早吧?」
瑛司對翔這麼說,因為他還不想跟矢上分開。就算只有一陣子,他也想多陪伴在矢上身邊。
「瑛司,我拜託你振作點,快想起我們的目的吧!你一開始也是為了這麼做,才會接近那男人的不是嗎?」
在新家被他稱為哥哥的這個人,老是用把瑛司當笨蛋的語氣責備他,動不動就對他動手動腳。小時候只要瑛司一哭,他就打罵得更凶。不過,當瑛司有勇氣反抗他時,就不再稱呼他為「哥哥」,直接稱呼他為「翔」了。因為在瑛司心中,哥哥只有一個人。
「你這傢伙,比起偷取東西,你更想跟那個叫矢上的男人碰面吧?」
當瑛司聽到這句話時,血液頓時往腦門直衝,還因此引發了一場相當激烈的肢體衝突。
但翔說得沒錯,瑛司自己也很清楚。他以偷取東西為幌子,實際上只是想跟矢上見面而已。他想跟在這棟宅邸裡唯一溫柔對待自己的人當面道歉。就算只是間接的也好,他只是想解除當年加諸在矢上身上的痛苦而已。
可是,事態和瑛司的想法背道而馳,計劃正一步一步進行中。回想起最初的目的,聽到翔這麼說的瑛司,連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如果翔能順利找到他們要的東西,他就必須按照計劃,慢慢遠離矢上才行。他得隨便找個理由把店裡的工作辭了,以和矢上保持安全距離。這件事大大動搖了瑛司的心,雖然這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但為何胸口還會這麼難過呢?
「嗯……」
睡夢中的市子微微發出呻吟,嚇了一跳的瑛司趕緊轉回床鋪的方向。市子好像很痛苦似地皺著眉頭,拿掉身上的毯子。
瑛司站起身望著市子,市子也微微睜開眼睛抬頭看著瑛司。
「……是誰在那裡?」
「是我,剛剛朗讀到一半……」
「--貴之?」
嚇了一跳的瑛司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市子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神情仍有些恍惚。
「那聲音是貴之嗎?你是為了責備我而來嗎?開什麼玩笑,要恨你的人是我才對!我好恨你啊,誰想收養你這種人當養子啊。」
低聲如囈語般的話語進入腦袋,瑛司頓時覺得全身血液好像被抽光了一樣。
--瞬間,一股難以壓抑的怒氣湧上他的心頭。
當他回過神時,他已經摀住市子的嘴巴,騎在她身上掐著她的脖子。
如果嚇得瞪大了眼的市子沒反抗,瑛司可能會殺了她也不一定。不過瑛司馬上回過神來,鬆開掐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接著,他一把搶過市子脖子上的項鏈,並在市子的心口捶了一拳,市子當場昏了過去。
『我……到底做了些……』
踉蹌地從床上起身的瑛司,已經呼吸混亂,完全不能自己。
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些什麼。雖然是衝動性的行為,不過他確實曾想置市子於死地。瑛司對潛伏在自己心中的黑暗感到愕然,望著倒在床上的市子,手裡還留著她細細脖子的觸感。
當他聽到市子說不想收養他時,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瑛司不禁嚎啕大哭,抱著頭低語。「我才不想被你們那種人收養呢!」
不過,他總算是抑止住差點叫出聲來的衝動。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因為衝動讓他犯下了不得了的事情。如果市子恢復意識,很有可能會報警,所以他必須在那之前逃出這裡才行。
『不,我不用這麼著急,總會有辦法的。』
為了讓混亂的心平靜下來,瑛司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這種時候更得冷靜下來思考才行。然後,瑛司衝到自己的包包旁邊,從裡面取出細細的繩子和膠帶。他俐落地把市子的手腳纏起來,並用膠帶封住她的嘴巴。這時,他不禁感謝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要他帶著這些東西的父親。
把市子綁在床上後,瑛司邊確認走廊上有沒有人邊走出房間,心臟彷彿要飛出來似地快速跳動。
話說回來,瑛司本來就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雖說現在的爸爸在經營徵信社,不過瑛司從沒涉足這方面的工作,這次全是因為和這棟宅邸有關,他才會接下這份工作。不過那時候,他倒是沒想到會像現在這麼辛苦。
瑛司從口袋裡焦急地取出鑰匙,打開書房的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逼急了,他這次毫不猶豫地踏進書房。書房裡,翔正在書架附近搜索著。
「翔,對不起,被我搞砸了。」
看到瑛司的臉,翔就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但翔難得地沒有責怪瑛司什麼。
「這樣啊,那我們不趕快逃走不行。總之,這裡好像什麼都沒有,可疑的應該只有放桌子抽屜裡、上了鎖的那個鋁制箱子而已。抽屜裡還有委託人的報告書,應該就是那個沒錯。」
放在桌上裝有資料的文件夾和鋁箱映入瑛司的眼簾。
從見到矢上起,瑛司就猜到會寄這種照片的人準是市子沒錯。矢上沒有做那種事的理由,事實上,矢上根本沒親眼看過發生在這座宅邸裡的陰暗面。
瑛司彷彿被不知名力量吸引似的,靠近那個鋁制箱子,並把從市子那裡搶來的鑰匙插進去。
喀的一聲鎖開了,就是這把鑰匙沒錯。他已經知道轉盤密碼,那時候他曾經偷看過。
但是,瑛司用顫抖的手正要打開箱子時--
「--到此為止。」
靜謐中突然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嚇了一跳的瑛司往門的方向看去。
「請把那個鋁制箱子還我。」
站在那裡的人是慶介,是個蓄著鬍子、模樣很紳士的男人。上回瑛司見到慶介時身上的那股活力早已消失無蹤,他正用充滿威嚴的表情注視著瑛司。
這時,突然動起來的人是翔。他往陽台其中一個窗戶跑去,並從瑛司手中一把將那個箱子搶過來。
「停下來!把那個還給我,小偷!」
從慶介背後傳來的尖叫聲在室內迴響,市子也拖著蹣跚的腳步跟在慶介身後。市子大概是聽到慶介的話,知道有人搶走了那個鋁制箱子,因而用駭人的模樣伸出雙手,朝這邊衝了過來。
因為之前已確認過逃脫路線,翔沒有半點猶豫地從陽台垂下的繩子跳到庭院裡。瑛司也沒時間猶豫了,他模仿翔的動作,比翔晚一步抓住繩子就要跳到庭院。但降落時因為手一時沒抓穩,不習慣的瑛司就這樣整個人跌在草坪上。
「快過來!」
和翔的聲音一起傳過來的是狗吠聲。翔抱著鋁制箱子,在庭院裡全力奔馳。而看門犬則緊追在他身後,也全速奔跑著。
瑛司見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對它們大叫:「健、喬!趴下!」
為了抓入侵的可疑分子而豢養的兩條狗,聽到瑛司的聲音雖然嚇一跳,但還是立刻趴下來。瑛司過去曾訓練當時還是幼犬的健,因而健還記得瑛司,而且就連喬也乖乖聽從了瑛司的命令。
「不准動!」
兩隻狗乖乖聽從瑛司的指令,停在原地不動。翔已經快跑到圍牆邊了,逃出去只是時間的問題。瑛司正打算追在他身後逃走,但剛剛跌倒時扭傷的腳踝竟然率先發難。不趕快逃走的話會被抓住,瑛司儘管焦急還是努力移動疼痛的腳踝。
突然,有人從背後用力拉住瑛司,將他絆倒在地,使他發出哀鳴。
「嗚……」
瑛司碰的一聲倒在草坪上。他立刻看向圍牆,發現翔已輕巧地越過圍牆,消失在牆壁的另一頭。因為總算平安偷到那樣東西,感到安心的瑛司這才回頭看向絆倒自己的人。但他的表情瞬間僵住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牢牢抓住自己身體的人正是矢上。原本說今天不在家的男人卻出現在自己面前,令驚愕的瑛司想從矢上身邊逃走而不斷反抗。
「放開我!放開我!」
儘管瑛司使盡全身力氣想從矢上身邊逃開,但手腳都被抓住的他,根本插翅難飛。當他想著難不成矢上說謊嗎?這才突然想到,矢上該不會已經知道一切了?一想到這點,讓瑛司更加驚慌。
「我不放!」矢上對不斷反抗的瑛司發出怒吼般的喝斥。
瑛司驚訝地抬頭望著矢上,發現矢上正用十分痛苦且令人心痛的表情看著他,並用力咬著下唇。
「我放開的話,你就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吧?所以我絕對不會放手!」
瑛司感覺恐懼感正發出聲音,擴散到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他已經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