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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竹馬好好玩 上/下》作者:筱恩【完結】

《竹馬好好玩 上/下》作者:筱恩【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ilywong1028 您是第3094個瀏覽者
竹馬好好玩(出書版)上部 - 筱恩

內容簡介

丹桂暖香染羅帳,頸項纏綿效鴛鴦。
夢回兒時,竹馬青梅結下樑子……
呿!什麼樑子,是誰把樑子這兩個字添上去的,好膽給我站出來,好好地看我手邊不長眼的劍是否如傳說中殺人不沾血!
咳!是是是……竹馬青梅結下……結下……不解之緣。
七歲的廣安和四歲的季生的相遇,只能用「天雷勾動地火」來形容,只不過這地火,是大人的怒火……總之,他季生絕不承認自己老是被晾著等,是因為廣安已經玩膩了,就算綁,他也要把廣安給綁回來,不過……噯,每回被綁的人,好像都是他……



代序要怎麼寫?

  坊間的工具書種類越來越多,主題更是層出不窮。從自身修養或減肥增磅,到如何佈置家居或拆掉你家的馬桶,你都可以輕輕鬆鬆的找到你想要的工具書。但是卻從來沒有一本書是教人如何寫序,怪不得每次看小說的序時,都看到作者為了寫序而抓掉了不知多少頭髮。

  花了一百字,其實只不過是某貝想透露自己不會寫序這事實,更不會寫代序。

  不如讓我先說說為何各位明明正打算看季生與廣安如何竹馬好好玩,到現在仍只能看到一堆扯七拉八非某恩所產的文字吧。

  事緣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某貝手頭上剛巧有兩份三千字的報告,死限猶在眼前。正當某貝與第一份報告糾纏得正有點眉目時,MSN的窗口突然彈出來,並出現以下的對話:

  某恩:親愛的,我有事要找你耶!

  某恩:親一下,抱著,戳戳,你有空嗎?

  某貝:?

  某恩:呃,七天內,微笑微笑!

  某貝:什麼事情……?

  某恩:不是壞事……

  這便是各位在這兒看到敝人某貝的原因。

  某恩說隨便我在這兒說什麼也可以,那麼便讓我分享第一次看到這個書名的感覺吧。至於對故事的感想……因涉及故事內容情節,故不便在這兒與大家分享(實情是某貝不會寫讀後感)。

  「竹馬到底有多好玩?」

  當我第一次收到季生與廣安的故事正式書名後,這個念頭不曾離開過我的腦海。如果故事正如書名所說有好好玩的竹馬,那麼好玩的應該是季生?大家要是看過這系列的第一個故事,即「天人愛說笑」應該也會同意我的想法。

  不過讀者們的答案不一定是某恩筆下故事的答案,到底好好玩的是什麼,就讓各位跟隨某恩的文字去找找看吧。不過我可以透露一點點,這個故事是始於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陰謀。

  肯定不是貝類動物的某貝

  在他忍不住要心旌動搖之時,彷彿等待了千年的吻終於纏上了被慾望擄獲而羞紅的皮膚,唇舌如離弓之箭毫不遲疑地降下,每寸肌膚像極沙漠裡的玫瑰喜若狂的迎向旱天裡的第一道甘霖。

  趴在床上的廣宣刻意地壓抑著沒有讓呻吟脫口而出,如果被外頭那群大大小小的瘋子們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枕邊人給上了,而且還是「有感覺」、「出於自願性」地被吃干抹淨,他就不用混了。

  卓文君的前戲技術不知是教導者過於優秀還是怎麼的,越來越讓他有好到想驚歎的感覺,真是要命。

  上下翻飛的靈舌,十有八九都快把廣宣逼到那聳立於「跌下去肯定非常悲慘」的幽谷之上,名為「歡愉」的懸崖頂。

  這也是調教的結果嗎?

  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隨著一次次湧上的快感,廣宣奇怪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神志可以想到這句老話。

  要不是因為愛,為了避免他的寶貝因精蟲沖腦幹下爬牆大錯,他何必三不五時忍辱負重讓卓文君在他大腿間發洩一下?

  比剛剛更有感覺的一擊狂飆而至,瞬間就把廣宣的理智打成粉狀,席捲全身的戰慄快感在體內竄動,只差那麼一步就讓他叫出聲來。

  大概是經驗累積成技巧,卓文君在床笫間的溫柔早就練得出神入化,很多時候連他這個老手也會有敗陣的感覺。

  要命!那興奮到哭泣的地方再任卓文君寵愛下去,遲早真的會讓他那個比別人多生一顆耐心的愛人有翻盤的機會。

  也不能說他專制或是什麼的,自古至今,關起門來的事本來就應各司其職、不得逾矩,這是天經地義的準則,無奈是自己先行越過了天定的界線,任他予取予求的卓文君就算長得再美、舉止練得再女兒化也仍是活生生的男人,男人的慾念一燒,誰管你三七二十一?!

  只不過「發洩」和「被吃干抹淨」可是兩回事,夫綱是絕對不容許被褻瀆的。

  挑上磨下的舌在人體最隱秘的地方逛大街,挑逗、磨蹭、纏綿、點火……樣樣花招傾巢而出。

  滿腦子夫綱的廣宣早就不自覺的張開雙腿追求卓文君每一次地火熱邀請,身體表面上看起來沒多大反應,實際上卻是激動萬分。

  不料,一陣突如其來的巨痛讓神志陷入嚴重恍惚的廣宣清醒過來,他的「那裡」是被咬了嗎?

  他正想爬起身轉頭看,不料卓文君卻頭也不抬一下地壓住他,並且趴在他的背上小聲的叫著:「好疼!疼!疼啊!」

  「你是在搞什麼?剛剛疼的是我吧!」廣宣忍著不明疼痛說。

  一聽到廣宣的聲音,非常不好意思的卓文君馬上開口:「你沒事吧?先說好了,你不可以罵我喔!這個……我本來沒有想要對你這樣的,只是一時衝動,所以就……那個,我說的是真的,不然你看我充滿誠意的眼睛。」

  「我是趴著的,你是要我怎麼看你眼睛?你剛剛是咬我是吧?那裡怎麼可以咬?要不是知道你並非故意,我真懷疑你是要讓我上不得茅廁,流血了吧?我聞到血味,不起來我看不到傷處,你先起來再說。」廣宣歎氣。

  「我……我不可以,現在我不能起來啦!」卓文君羞赧至極。

  「你是腳麻還是怎樣?抽筋嗎?不會是閃到腰吧?!」廣宣一臉完全沒轍的表情。

  「不是,我……我我我……你真要知道原因嗎?」頭大的卓文君問。

  「你想瞞我?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廣宣開始覺得不對勁再度想爬起來。

  「啊啊啊!你先別動,我還沒想到辦法,你就等一下不要急嘛!」卓文君抱住廣宣的背叫道。

  「說吧!你到底是干了啥蠢事,或許你的坦誠可以讓我免除你的罪刑。」廣宣沉了沉聲音說。

  「我……我……我弄不出來。」心一橫、眼一閉,卓文君豁出去了。

  「你……弄不出來?你在我身上放了東西?」廣宣遲疑地問。

  「你硬要這麼說也可以。」

  東西可活可死,反正木已成舟,怎麼解釋都是一樣。

  「多弄一點油不就可以拿出來了嗎?」廣宣真想打爆卓文君不知裝了什麼的腦袋。

  每次歡好潤滑油這種必需品是省不了的,用秘戲物來增加情趣並不是罕有,他也常在卓文君身上玩些有的沒的,可是拿不出來……這倒從來沒發生過,既然已經發生,只要多多潤滑自然可以取出不是嗎?

  「……可是……我弄了……很多油,我……還是拔不出來,而且你又流血了……」卓文君支吾其詞。

  「慢!你說的拔不出來……該不會是我所想的那個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好恨啊!

  「如果我坦誠,你會不會把你腦中的刑具收起來?」卓文君裝出好乖好乖的聲音。

  為了轉移廣宣的注意力,不但在廣宣的背上連連印上蝶吻,還用手指頭在上面畫著一個又一個的圈。

  背上傳來麻麻癢癢的感覺,憑良心說的確是很舒服,身體的愉悅感讓他真想雙眼一閉就任人……不!舒服歸舒服,重點是現在的險要情況非得解決不可。

  「先等你拔出來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廣宣悶悶地說。

  「可是我現在已經好疼,你那裡困住我了,硬要拔的話我會更疼的。」卓文君皺著臉回答。

  「……」

  疼?!既然怕疼的話,別做不就得了。

  「親愛的,你就從了我吧!都已經這樣,你就別堅持了可好?」卓文君很小聲地建議。

  好樣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這款人。

  「讓你一次不表示以後都可以任你為所欲為。」廣宣咬牙道。

  「當然當然,你是大老爺嘛!我怎麼敢隨便呢!」卓文君點頭稱是。

  就算想為所欲為也不會現在通知你,嘻嘻嘻!

  「你……算了,要做就做,動作放輕一點。」廣宣很無奈。

  「是,我會很輕的,就像你對我一樣輕,你先吸氣,然後再把氣吐掉。」卓文君在廣宣的背後笑得十分小人。

  扶好已經進行一半的路線,深深吸口氣,然後趁廣宣吐氣的同時猛的往目的一撞,攻受雙方分別驚叫出聲,眼角閃著不明淚花的廣宣以高難度的姿態回首恨恨的瞪了卓文君一眼。

  「你想找死嗎?」廣宣借了閻王的語氣。

  「好痛好痛,要斷掉了啦!」卓文君迴避了廣宣不善良的眼光。

  「很痛不會快點拔出去,你這個白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乾脆痛死好了。」又驚又痛的廣宣罵道。

  「事到如今你還凶我,我會痛還不是因為你,如果你不要那麼緊張,我們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把這事搞定。」卓文君十分委屈地說。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虎穴就在虎山上,獵者焉能不朝虎山行?

  他會被掛上「小受」的牌子並不是他不能,而是不得已啊!

  這都是廣宣狡詐過度,讓他被壓了這麼多次,彷彿有天生下來就注定非當受不可的錯覺,他也是男人,也沒少任何男人該有的東西,想要翻盤當然是常情,而且皇帝老爹偶爾會在他耳邊唉歎什麼皇家人豈能與小白臉劃上等號,聽得他頓時計謀如隆冬飛雪而來。

  不試試怎麼知道他能不能翻身呢?

  「你以為只有你痛我就不痛嗎?你給我老實說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盤算很久了?坦白從寬,敢隱瞞一絲一毫你就等著看我怎麼整治你,別以為皇上這回會站你這邊,昨天我進宮已和他老人家達成協議,要賭可以,但是我們的房裡事他不得插手。」廣宣冷冷地說。

  「什麼?」暗盤!居然有這種事?

  「你好像很吃驚。」

  「哪裡,我只是覺得你怎麼突然說這個……有點奇怪而已,宣,我愛你嘛!這次真的真的是不小心的,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想想看,這些日子來我都那麼情願讓你愛了,你讓我一回也肯定不吃虧,你很疼我的不是嗎?就讓讓我啦!」卓文君陪著笑臉說。

  可惡!他可是砸了重金在這一次,沒想到會半路殺出程咬金,那他人財兩失是何苦來哉,廣宣的那裡活像要硬生生地宮了他似的,痛死人了啦!

  「讓步對我有何好處,說來聽聽。」

  「呃!我可以乖一個月,不搗蛋、不爬牆、不四處闖禍,如何?」卓文君釋出善意。

  「半年。」

  「啥?!半年?我哪忍得住,最多兩個月。」

  「三個月,不要拉倒。」

  「好啦好啦!三個月就三個月,可是若是皇爹爹派人接我進宮吃點心就不算喔!」卓文君喊。

  「好,看你明明一副弱不禁風的文人樣,偏偏不懂得憐香惜玉,虧我教了半天,啥都沒學到,要做就快點做,不要拖拖拉拉。」廣宣認命地咬住枕頭。

  「不要嫌啦!我認笨不可以喔!又不像你有得練習,第一次就叫叫叫,你還說咧!我第一次被你那個的時候有像你那麼多話嗎?」

  感覺到廣宣的放鬆,卓文君慢慢地抽動起來。

  ==凡=間=獨=家=制=作==

  隔天,當曙光闖進屋裡的時候,廣宣按不變的生理時鐘反應先醒過來。

  渾身上下的酸抽痛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到底是做了幾次他都數不清,只記得事後是被卓文君扶著進浴間抖著洗浴。

  不知節制,果然同為禽獸……

  才剛想開罵,卻被胸前軟玉溫香的嬌美睡顏給吸引住。

  小貓似的佳人窩在他的懷裡安睡,香甜滿足的表情彷彿正告訴天下人,凡事只要有他撐著就算是地變天災不用煩惱般。

  他可捨不得朝對他如此有信心的卓文君下手,只不過……就是這個傢伙,昨天被慾望沖昏頭並且強硬的上了他。

  雖然,他明明也很有感覺,整個過程中也只有前半段受痛,後面的漸入佳境充分顯示出卓文君確實是有認真在學著取悅他,可這畢竟不是他可以立即接受的。

  居然被吃……唉!這種事叫他如何不扼腕。

  廣宣千辛萬苦的下床,卓文君睡得跟死人一樣,他根本不用擔心會把他吵醒,雙腿間傳來不住的抽痛,藥大概還需多抹幾天才會好吧!

  盥洗後取過中衣與外衣自行穿上,其間因為酸痛而停了幾次,這都是縱慾過度的惡果。

  床上原本睡得不知魂遊幾重天的卓文君,一翻身發現睡在身後的男人不見,全身馬上警戒地驅走睡蟲睜開眼。

  「你還好吧!為什麼不多睡一下?昨天……我……我很粗魯吧!雖然不是第一次和你上床,可是卻是第一次壓倒你,經驗什麼的都沒有,我想那個……你那裡應該會很痛很酸,因為我有經驗啦!所以,宣,你不要對我生氣,好不好?!你要是不理我,那我會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爬坐起身的卓文君在床上對著廣宣的背影說。

  聽到那充滿歉意的嗓音,背對卓文君的廣宣歎了口氣停下梳發的舉動,仔細檢討了一下自己,把所有的罪過推到卓文君頭上是不公平的,畢竟做這種夫妻間的私事都是你情我願,如果他真的不喜歡……要推開卓文君比投石入潭還容易,若不是自己縱容寵溺過火,根本不會讓他有一絲造反的機會。

  都是男人嘛!

  卓文君想的和他自己所想的會有多大出入呢?

  若是他是卓文君,說不定早八百年前就把床上的攻受主控權搶到手裡了。

  亂七八糟一團混帳,廣宣抿抿唇,從銅鏡裡看著垂下頭不停的玩弄被角的卓文君。

  這個單純的人兒,幸好是被他留在身邊,萬一當初是被哪個不長眼的給搶走,大概已經被休到天涯海角去了吧!

  「你別想太多,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麼,我瞭解你也會有需要必須處理的時候,所以,照我們的約定,你乖三個月,這事我就當結案。」廣宣開口。

  「咦!那就是說……你是願意再來一次囉?」卓文君雙眼發光。

  「你是打算惹火我是吧?!」

  廣宣聞言差點把木梳捏碎,一記眼刀朝不知死活的卓文君扔去。

  他早該知道卓文君的腦袋異於常人,不成,他非得轉移卓文君的注意力不可,省得他三不五時又有想上他的念頭。

  「我又沒這樣。」卓文君抗議。

  廣宣衣上清爽的薰香隨著他的靠近而越顯濃郁,被眼刀砍得莫名其妙的卓文君愣愣地看著那張熟到不能再熟的臉在眼前越放越大,一時天雷勾動地火,卓文君的唇上被輕輕的咬了一口。

  「打個商量,別算計我,我支持你去算計某人。」廣宣施展起百發百中的美男計。

  「要我去算計某人?誰?」傻愣愣的卓文君問。

  「給你一個好目標,咱們隔壁鄰居,季生,如何?」廣宣邪邪一笑。

  「為什麼是他?」

  「因為他對咱們家的老二有妄想,而咱們家的二少爺對季生也有邪念,問題是,他們兩個彼此都死不承認,前些日子,廣安來找我幫忙,他想要知道季生到底有沒有與他攜手相伴一生的心意,我看他的樣子急得很……就和未婚先孕而想當街拉丈夫湊合的女人一樣瘋,你說,這好不好玩?」

  「真的嗎?好好笑,我還在想他們倆應該早就有譜很久了,沒想到是真的,嗯嗯嗯!算計季生……似乎很好玩,那你要玩廣安囉?」卓文君問。

  「別說得那麼難聽,這叫『兄友弟恭』,自家手足需要幫手,當大哥的義不容辭是應該的,你身為廣安的家人之一,怎麼能袖手旁觀,我知道季生最近挺常來和你聊天說笑的,一方面,湊合這種小事你就順手幫幫,另一方面,隨便算計他來讓你日子不無聊,然後你又可以和皇上賭賭他們兩個誰上誰下,廣安抱得季生歸後他還會欠你人情,一舉數得,不是嗎?」廣宣徹底地把卓文君給洗腦。

  「哦!我了,放心,這個交給我就對了。」卓文君拍胸脯保證。
  第一章

  風和日麗的天,武王府裡的大頭頭奉皇令出門到城外巡行一圈距今已經五日,聽說今天就會回府,不過,還沒回來之前啥聽說都不作數。

  基於有「約」在身如陷囹圄,卓文君安份得很。

  老王爺與大大小小老夫人們因為春光無限好,所以攜手同心大舉西進佛門兼溫泉聖地朝拜,據說聖地風水特佳成仙容易,故不少達官貴人都慕名遠到而來;武王府中唯一留在城裡的大人物廣安,目前仍因皇帝安危而被栓在宮裡;而身為王府未來繼承人的苦命小孩則因年歲到了該上學堂,所以一腳被自己的親爹踹進城中有名的住宿學院去苦讀。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為了印證這句話,卓文君在武王府裡過著神仙似的日子,不過,他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曬太陽當懶貓的鄰居,錦中將家的季二少爺。

  兩人成為盟友起因於季生對卓文君莫名其妙的崇拜,雖然卓文君最近老是耍著腦袋呈一直線發展的季生玩,但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友誼的光芒……強烈得很。

  當下,認為自己很倒楣的季生正在朝同盟吐苦水,因為全城上下八成找不到比他更倒楣的人了。

  他們倆就坐在離武王府大門最近,停雲樓的高高屋瓦上晃著腳,邊晃邊啃甘草瓜子,牆角邊小僕放了個瓦罐是為了杜悠悠之口,他們倆成天趴屋頂可是在練功,不信的人有瓜子殼為證,被扔到下面去試準頭的瓜子殼可不是少數。

  季生覺得好累人,特別是這幾天,每天、每天過著被折磨的日子,想當年他一介翩翩佳公子,走在路上都會迷倒一票人,怎麼會?

  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慘狀?!

  瞧他現在的樣子,走在路上搞不好連路邊的野狗都懶得瞧他一眼。

  當然,他還是和以前的他一樣帥,沒破相也沒變成傷殘人士,可問題是城裡的女人、男人卻通通轉移了目標。

  天!他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咧?

  如果前些年有人預言廣安會突然帥到天昏地暗、傾國傾城,他肯定會很優雅地拆下那胡說八道的豬頭所掛的「鐵口直斷」布招牌當擦腳巾。

  唉!……好無奈!

  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要不是廣安再度立下奇功,捉了放話要把後宮先姦後殺的大土匪,皇帝高興得又封又賞搞到最後又非得去騎馬遊街,他那張臉、他那練得很傲人的身材怎麼可能會就此曝光?

  廣安去遊街示眾已經讓他心疼得要命,現在人氣指數還因此紅翻了天,城裡有長眼的美男、美女全都被廣安一網打盡,要叫剩下的男人們情何以堪?

  任憑再能忍的男人都不會容許此事發生,特別是魅力爆跌一百點的季生。

  他的人氣不知何年何月才回來,唉!都是皇上……害得可憐的他只能坐在這裡……曬太陽。

  嗚……我丟!

  像是要安撫季生般,適時的一陣徐徐和風輕擾,瓜子殼失了準頭……

  「哎喔!……誰?……是誰拿東西扔本宮?本宮……可是貴客,是哪個臭傢伙?好大的膽子,居然偷襲本宮……不知道本宮是是誰嗎?……出來!連父皇都把本宮捧在手心了,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敢欺到本宮頭上?!要是被本宮捉到,本宮一定要奏請父皇把他打入天牢,家產……全數充公,男的發配邊疆……女的賣到官窯……」

  突然一陣尖銳的叫聲自下面傳上來,打斷卓文君的大夢與季生的淒美獨角戲。

  誰啊?!卓文君探出頭。

  最近王府裡空蕩蕩的,啥有趣的事都不見一件,廣安進宮後就生根似地不回家,季生被他耍了幾天也不見有任何湊合效果,這奇怪的份子是打哪來的蔥、姜、蒜?他還以為會稱自己是「宮」的全被關在皇城裡咧!

  父皇?

  還叫得如此親密?!

  「這座宮」跟皇帝什麼關係啊?!

  這年頭什麼不多,狗仗人勢的可多到足以填海,聽聽她話裡說的,「打入天牢、家產充公,男人發配邊疆,女人賣到官窯……」,不過是被失手的瓜子殼打中,罵得居然好像是被人全家滅門一樣,莫非仗著皇帝的權力真的可以這麼耍?他來這麼久了都還不知道呢!

  卓文君自己說服自己,這絕對不是什麼嫉妒心作祟,反正皇帝是狄錯月的爹又不是他的爹,管他那麼多,沒事有事,他幹什麼去嫉妒一個潑辣女人?

  可是皇帝待他那麼好,每次進宮有有好吃的還有禮物可以拿,不稍稍敏感一點似乎也說不過去。

  所以……這絕對不是什麼「嫉妒心」作祟。

  只是純粹的好奇,卓文君用手撐住自己往外探看,自家大門前來了頂鑲金大紅轎,轎前站著一隊士兵還有一個乾巴巴的女人。

  身著一身艷麗的紅花色錦服還鑲了金邊,看起來十分的……土。

  一臉的粉妝,和粉刷中的石灰牆差不多,厚厚的一層,距離這麼遠,還可以看得見那女人臉上的一絲絲裂紋還有小河般一條條的淚痕。

  在這個地方倘若開一家美容與穿衣指導的工作室,一定很賺。

  不過話說回來,他又不缺錢,此生只怕廣宣給的錢花不完,開工作室豈不是徒增煩惱?

  「喂!季生,那女的是誰?」卓文君問。

  「靖國公主。」季生雙眼微瞇把來人從上掃到下後說。

  「公主?哦……咦!慢著……我也是公主啊!原來我和她一樣等級啊?」卓文君差點摔到地下去。

  異母手足還是手足,以科學角度怎麼驗都無法抹滅這個事實,身體是他的,血管裡沸騰的熱血有一半與那女人一樣,想承認這點還真有些困難。

  「拜∼托,你怎能跟她比,人家的背後可站著佟瑾妃,你後面可沒這號人物撐著。」季生皺起眉說。

  皇帝近年來有點寵愛靖國公主,因為靖國公主除了淚腺,全然是佟瑾妃的翻版,而瘦小的佟瑾妃則是繼死去的容華妃之後,皇帝最愛的妃子。

  除了不配合天時、地利與人和,說起來在卓文君眼裡靖國公主真的是個美女。

  遠看像根線、近看像竹竿的美女,雖然從左量、從右量、從上量、從下量,靖國公主雖是離大驪目前的頂級美女標準蠻遠,不過她若被捉到二十一世紀,穿少一點、妝塗少一點、氣質多修練一點……在模特兒界裡大紅大紫只是時間問題,可惜造化弄人、生不逢時。

  「我後面若有站人豈不嚇人,不過,我和她並沒交集,她沒事到我家幹什麼?呃!她的眼淚把妝弄糊了,看起來還真像花貓。」

  「她特地前來還能幹什麼?當然是趁機向你示好,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好心眼。」季生瞪著下面邊哭邊呼喝手下搬出一堆禮的女人。

  靖國公主打少女時期就喜歡廣安,雖說宮裡的公主們大多對廣安這位俊俏的男子有好感,但是唯有靖國公主曾和傳說中的帥哥說過話,當然,這個也是宮裡女眷之間不外傳的小秘密,天底下知道了人不出兩個。

  不幸的是,季生剛好是其中之一。

  「你不喜歡她啊?」卓文君好奇地問。

  「瞎了眼、聾了耳的男人才會喜歡老是說自己美如天仙的靖國公主,她呀!只要廣安不在宮裡當值,三天兩頭寫莫名其妙的信也就算了,還在宮裡恣意妄為對廣安動手動腳,近幾天來也不知是怎麼的還自封為廣安的未婚妻呢!」季生酸酸地說。

  「哦!原來是……」情敵啊!

  「夫人,靖國公主投刺來訪。」沒有神功護體的老管家走到停雲樓頂開了窗喚道。

  「知道了,請客人到迎客廳以上禮相待,我隨後就到。」

  被廣宣訓練得有模有樣,卓文君想都不想就下令。

  「是。」老管家領命關窗下樓。

  「真不簡單,小卓弟弟,你也會打官腔。」季生一臉驚愕。

  「我又不是和你一樣猴,別說了,快點!咱們找樂子去,某些眼睛長頭頂上的人是需要別人幫忙才會清醒的。」卓文君伸伸懶腰起身往樓下一躍。

  「誰是猴子?哼!天底下哪有我這麼帥的猴子,等我啦!」匆忙收拾一下殘局,季生也跟著往樓下躍去。

  「你被蝸牛附身啦!這麼慢能濟得了什麼事?要是你讓我的樂子給跑了看你怎麼賠我。」卓文君不耐煩地說。

  「你說的樂子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你又想做什麼?」才剛落地的季生眼明手快地揪住卓文君長長的袖擺。

  他最怕卓文君來這招「說風就是雨」,想到要怎麼胡搞就怎麼胡搞的本事,宣哥出門前才用力叮嚀過他,陪玩是陪玩,但是千萬千萬不能太順著卓文君的鬼主意過日子,這幾天的日子可過得他緊張刺激極了,因為好玩歸好玩,老實說宣哥的拳頭和鞭子可都不是好吃的啊!

  「別擔心!別擔心!我還能做什麼,反正進宮吃東西我常做,絕不會走錯路也不會漏掉哪樣沒吃到,安啦!」卓文君漾出迷人微笑。

  卓文君愛吃會吃的本事可高了,從城南吃到城北還吃進宮裡去,今兒個卓文君應該沒有收到御膳房檢閱的通知,刻意選在這時進宮會出什麼亂子沒人能打包票,季生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

  「你是豬啊你!我管你要不要去吃垮御膳廚房,我是問你打算怎麼找「樂子」的碴,你打算要招惹的對象可不是東城門下的乞丐,而且廣安他在宮裡當職,你要是替他招來麻煩怎麼辦?」季生急得蹦蹦跳。

  「這又沒什麼……吶!你說……我是什麼身份?」卓文君豪氣萬千。

  「你是……武林劍客!」

  「錯!廣宣告誡過我,若是我到武林興風作浪我就沒甜點吃。」卓文君搖頭。

  「你別說、你別說,我知道……你是……武王妃也是皇上親封的公主。」

  「算你聰明,所以,要捉我還得看看那兩個男人的臉色,你不必替我操心,至於廣安……你也別窮著急,替我好好看家,若是看得好,我就順手把我家二少爺給拐帶回來。」卓文君拍拍季生的肩說。

  「拐得回來嗎?」季生非常懷疑。

  「相信我,我一定辦得到。」卓文君哈哈一笑豪氣干雲地說。

  ==凡=間=獨=家=制=作==

  等他整完人,在目瞪口呆的季生眼前讓好端端的公主氣得半死甩袖離開,嘴上掛了抹笑的卓文君進房喚人來換裝,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武王妃專屬的轎子就沿著大街晃呀晃地就晃進宮裡去。

  照例少走一段路的卓文君一臉笑意地下轎,沒想到眼前的陣仗大得嚇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廣安。

  「你別說你是因為想念我所以特地來迎接我的,我會起雞皮疙瘩。」卓文君拉拉自己身上的女裝華服。

  「不!我是來領殿下去見皇上的。」廣安一臉肅殺。

  「見就見,橫豎都進宮來了,要見也是順便。」卓文君歎氣。

  先前才用信鴿和皇上密謀了湊合大計,細節都未商量,趁機進宮剛好可以把事情一次辦好。

  「殿下……你自己又闖了什麼大禍心裡有底嗎?」不自覺地調高音量,廣安非常不以為然。

  自家「大嫂」前腳一跨進宮門,他手上的小訊就數都數不完,宮裡人多嘴雜,雙方都是掌上明珠、心頭肉的,皇上會偏心哪邊可不好說,他又不算是純正的皇家人,別說出手相助,他還怕被連坐治罪。

  「慢,著!你傻了嗎?連平民小老百姓都知道胳臂是往內彎的,怎麼你的手長反了啊!我可是替你的『季生寶寶』出氣,不識好人心可會被雷劈的。」卓文君不悅地說。

  「他被欺負了?有怎樣嗎?」廣安聞言吃了一驚。

  宮裡長大的女人手段多,哪是季生能應付得了的,不行!今天退宮後一定要回家看看。

  「你問我怎麼能做准?季生在家裡等著,在宮裡閒著沒事不會回家看看,選日不如撞日,你就護送我回去吧!」卓文君暗自呵呵一笑。

  就說他一定能拐得到吧!名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哪能讓人質疑。

  「可是皇上……」歸心似箭的廣安看著卓文君的眼神帶著濃厚的請求。

  「那就一包泰禾齋的桃果、一盒東鼎坊的梅餅、一斤熙春軒的雪花餅外加玉樓春的鮮筍包子一籠,如何?」卓文君慢慢地一樣樣開出條件。

  「你是被豬附身了啊?」廣安差點跌到地上去。

  胃口果真是養出來的,記得以前只要一盒糖就能解決,你看看!現在得寸進尺簡直到升丈的程度,等大哥回來非得好好小話不可。

  「要不要隨便你。」卓文君向來對這等小事不會太計較。

  才一點東西,男子漢大丈夫斤斤計較什麼?又不是小姑娘家。

  「好!君子一言,小李,按殿下的指示去買兩份送武王府上,記得拿條子報我的帳。」咬了咬牙,廣安對身後的副官下令道。

  他已經數不出這回是第幾回,再度被迫折腰都快折習慣了,然而,說正格的,他對卓文君這種可有可無的語氣其實挺畏懼的。

  「喂!借問一下,你和季生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卓文君朝廣安招手向前咬起耳朵。

  一提到季生,廣安的表情瞬息萬變精彩得很,他才不信這兩個人什麼也沒有。

  「茲事體大,佛說不可說。」廣安打了招太極推得一乾二淨。

  「我才不信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不說也好,我自己找答案。」卓文君綻出帶著十分邪氣的微笑。

  「那你可要當心我大哥,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見不得自家寶貝太好奇。」廣安見招拆招一點都不含糊。

  「哼!算你行!快點!快點!還摸什麼魚,皇上不是等著要見我嗎?讓他老人家等久我可會心疼的。」眼睛大放光芒的卓文君搖身一變成了迫不及待要見皇上的「孝女」。

  廣安千想萬想都沒料到,卓文君臉上的表情雖然笑出完美的弧度,心裡卻念著:「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回犯在我手裡還怕你會飛天不成,廣宣早就站我這邊撐著我,你這傻子就等著哭吧!」

  他們都還沒進門,前方就有一群人先在那邊哭著等,花壓壓地一片全是後宮的女人,後宮的女人個個都不是吃素的,這次還來了一大群,皇上在裡頭沒發瘋真是好修養。

  看到最前面哭得最慘烈的帶頭,卓文君以絹扇掩面輕笑,以前看八點檔電視老是這麼演,沒想到真的遇上真實版,和他想的一模一樣,靖國公主果然是想用告御狀這招。

  有了!他想到一個好方法了。

  話說兩刻前,原本心情似春櫻綻放的靖國公主打算到未來的夫家問候未來的家人,不料卻被一個不識相的男人給破壞,要問候的人半個也沒問著,豈有此理!向來都是別人等她,哪有她碰壁的道理?

  心中不禁怒火三千丈、越燒越起勁,靖國公主一回宮中馬上毀去自己的殿閣,好不容易讓哭得比她小聲的宮女們把她打理乾淨,顧不得自己的妝沒畫,大氣一提闖進佟瑾妃的寢宮哭哭啼啼,接著母女倆就一路嚷嚷,唯恐無人不知的樣子衝向專門給皇上辦公的御書房。

  「父皇!母妃!你們給兒臣評評理,武王府裡的人真是、真是……太過份了!」

  屋外人聲繞樑,屋裡當然不好過,明明批折子已經批到手軟的皇帝青筋早就蹦蹦跳了,只因為知道放人進來會更不得安寧,所以採取「閉門謝客」政策,沒想到外面的人居然從說變喊、喊變吵、吵變哭……

  「又怎麼了?吵不煩吶!傳令下去,朕沒空見她,有事叫瑾妃發落,受委屈的人等她們走後再來向朕報備,朕重重有賞。」埋首在一疊又一疊折子中的皇上,再也忍無可忍,頭連抬也不抬,馬上對值宮太監下令。

  宮裡的女人一旦寵久了就會寵出病來,佟瑾妃被寵的時間數一數二,當然幻症也越來越嚴重,而且這種病還厲害得很一傳十、十傳百,弄得不僅是佟瑾妃,連她背後的國丈、國舅甚至整個佟氏家族都病焉焉的,以為自己家門已經是大權在握,他桌上的奏章有一半已上都是在彈劾姓佟的。

  還記得二十年前,年少的佟瑾妃溫婉有禮和已故的容華長得五分像,頗得他的歡心,不料進宮沒幾年就被染得烏溜溜,耍心機、使手段……樣樣精通。

  身為皇上他向來對於這掃把到不能再掃把的外戚干政問題詬病得很,若不是佟瑾妃的親娘是太后的表妹,有事沒事就唸經催眠躺在床上享福的老太后,說什麼必須顧著家族、要將來的皇子名正言順出自皇妃的肚皮……云云,讓老太后不得不在他請安時提上一提,他早扔休書將佟瑾妃驅到天邊去。

  幾個美人才一進宮就橫著出去的事並不是罕事,雖然他睜隻眼閉只眼不想因此在朝堂上起風波,可是對喜歡在自家後宮玩「大風吹」的妃子,就算有再多的愛憐也被磨死了。

  「皇上!請您見兒臣一面……皇上!你做什麼?竟然攔我!罩子還不放亮一點,母妃是皇上親封的瑾皇貴妃,憑你們幾個小小太監也敢攔本宮?」被攔在御書房前氣得蹦蹦跳的靖國公主甩掉一手眼淚後企圖闖門。

  面有難色的小侍衛和小太監們努力地攔著一群兇惡的女人,淚水已在心裡大滾好幾回,宮裡黑暗得很,一有事上頭的就全跑去請人,留下他們這些新人挨刮。

  侍衛長大人、內宮總管大人快點來吧!小人快要頂不住了啊!

  要是他再有力一點、升快一點,這種苦差事也不會落到他頭上。

  誰……那個誰……腳快一點的去把大人給扛來啊!

  站在戰火交鋒處的當值太監,想當初他以個頭小小、臉蛋白淨、聲音明晰、手腳利落、腦袋聰敏、善於察言觀色……等優點脫穎而出撿到這閒缺,每天只要開門、關門、迎皇上、送皇上、替想闖進去的大官們報上名號,這些工作既不費力又悠哉,必會樂得他晚上睡覺都會笑。

  不料,這職缺的正業是要當炮灰,還是最前線的那種,比起來他還寧可自己又笨又遲頓而被派去大殿外掃地。

  又要防女眷衝進去,又要避免侍衛的刀劍不長眼,真的快被眼淚鼻涕淹死,再撐一下下,再一下下,嗚……他還不想太監當不到一年就被冠上辦事不力的大帽子含冤而死。

  「咳!……那個……皇上有令,請娘娘和公主殿下回去。」當職小太監小聲地重新聲明。

  「我就不信皇上不見我,皇上!皇上!」佟瑾妃拉高嗓子叫道。

  「娘娘、殿下,請您別為難小的,請回您的興安殿去吧!」廣安一臉嚴肅地在人海中橫出手中未開的劍,用清朗的嗓音慢慢地說。

  一看有把皇上賜的劍出現在眼前,突然間雙方都不敢出聲,而奉命助陣的宮女們一見到自己的心上人英雄般登場只差沒軟倒在地,主角靖國公主更是剎那間大變身,羞紅了臉捉住自己的母妃就跑……呃!是安安靜靜地退場。

  「哇!廣安,你還真是厲害啊!」慢了一步進場的卓文君恰好逢時,見到彷彿摩西分紅海的歷史名景。

  坐在書房裡的皇帝聽不見吵鬧正覺得納悶,總在暗處守護的心腹馬上報告主人外頭的實況。

  不等卓文君讓小司監報上名求見,皇上早就讓人開了門請卓文君進來。

  「文兒來了,不知道他有沒有長胖一點,瘦成那模樣看得朕心疼死了,廣宣不知道有沒有按三餐讓文兒吃點宮裡送去的補品,小莫子,去催御膳房要人把東西送到這裡,嗯……真慢!朕到外殿等他。」要不是顧慮「皇上」身份,他早就衝出去了。

  「兒臣向父皇請安,聽內侍們說父皇因為近日政務繁多、娘娘們也偶爾會鬧鬧脾氣,休息的時間都大幅縮短,兒臣甚為擔憂呢!」

  被廣宣訓練得有模有樣的卓大少努力地扮演著孝子的角色,宮裡的規矩多得直逼冬天的貓毛,進退應對都有幾十款禮儀和敬詞,為了不丟廣宣的臉、更為了吃到御膳房的大餐,卓文君算是拼了大腦的容量在接收宮中的規矩。

  「免禮,好幾天不見你進宮,朕還真是想你得緊,內宮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鬧完一個接一個,還不是為權嘛!不說這個……你最近過得如何?快跟朕說說,今兒個就待宮裡別回去,朕讓御膳房給你弄桌好吃的,你留下來陪陪朕,順便替朕出出主意。」大驪皇帝心情好得很,拉了愛子的手就往內閣走。

  「兒臣遵命,只希望父皇別嫌棄兒臣不靈光的腦袋,其實,父皇,兒臣有件小事想跟您說呢!您一定會感到很有興趣的事,還記得前些天的信鴿嗎?您覺得好玩嗎?」卓文君燦笑。

  有好料當然要留下來吃,最近沒事可做有點小無聊,想想……剛好有個公主來招惹他,答應廣宣要插手廣安和季生之間的譜也該有所進展,不趁此機會攪和攪和,怎說得過去,想必……應該挺好玩的吧!如果能讓他因此湊合了廣安和季生、又能幫苦惱的皇上解決內宮問題,廣宣一定會佩服死他的,不是嗎?!

  一個人說一句話能造成的威力有多大?

  有沒有可能讓另一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句話,散播出去的速度有多快?

  會不會像細菌分裂?一成十、十成百、百成千、千成萬……

  古人都說了,「聽多了曾參殺人,連曾參的娘都會信心動搖。」不是嗎?

  這就是人性啊!

  他很期待這件小事在京城開炸後,會有什麼有趣的事會發生。

  心頭肉的讒言一進,為人父皇的哪有不聽之理?

  因此,隔天早朝堂上,皇上的三言兩語就炸得不少人臉色青紅交加。

  在處處危機的宮廷生活圈裡,當皇帝提出一個「純技術」的旨意時,當人家臣子的要如何以智慧過關斬將地回答出皇帝心裡期待已久的答案?

  若是滿心不願,靠幾句「萬歲!萬歲!萬萬歲!」或是「微臣該死!」都是不能解決的。

  因為這不單是在考驗大臣們腦袋裡裝的是不是稻草,更是在考驗臣子是否有把皇帝老兒放在心裡。

  試問天下有幾個身為皇帝眼中愛臣的人膽敢當著皇帝的面,順著自己的心意,大義凜然地拒絕皇帝的聖旨呢?

  現下,頭痛的皇帝眼前就有這麼一個。

  事情其實很簡單,並不是太複雜的問題,還不就是「賜婚」嘛!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千古不變的道理,當然不可能因為流傳到此朝此世獨因有人挺身出來抗議就廢止。

  皇帝的掌上明珠串成一串恰好可繞宮內牆站著圍一圈,數目雖然是令人頭大的多,但是恰巧滿了歲數行了元服禮邁進大人世界的,本月僅有那一個。

  皇帝跟前這位英挺的愛臣,剛好蟬聯了宮裡女眷們「最想嫁的黃金單身貴族」榜首之位達六個月之久。

  在武王妃的小計慫恿下樂於當起月老的皇帝想了兩日夜後,當然會想辦法將這個一看就心喜的金童用擺宮裡很浪費、扔宮外又可惜的皇女給拉湊一塊。

  現任帝王膝下連一個可繼位的太子都沒有,但是算算光是有註冊的就有一百三十九個公主,還在上路中、性別不明的也有十五個,然而從皇妃們圓滾滾的肚子看起來應該都是公主,唯一一個可能繼位的候選人又遭生性狡詐的武王騙走,因此「後繼無人」的皇帝怎麼可能不急?

  但是女兒的枕邊人可得慎選,不然江山一拱手讓人,若不出十年變成別人家的不打緊,要是搞出了個外戚干政滅國毀族,列祖列宗可會自宗廟皇陵裡跳出來嚇人。

  皇帝有困擾通常代表臣子們會遭殃,這是古今通用的慣例。

  據傳皇帝與愛女關在御書房裡交換意見,商量那件「一旦成功,不但可以平息後宮女禍又可以得到皇孫來當繼承人」的好事,思索了半夜後,皇帝決定採用卓文君之高見。

  金口一開欽點了品學兼優還掛保證書的廣安,為皇女靖國的夫婿。

  堂上幾位早就備好兒子,心裡打算要抱皇腿的老臣一聽差點七竅出血,怎麼一點先兆都沒有就賜婚?怎麼可以?皇女靖國只有一個,又不能切碎分別嫁,這事如何是好?

  他們老早就在後宮布線,如今眼看木要成舟,江山無限即將能納入手中,九五之尊的大位就在眼前卻被人先下手為強,叫他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而站得老遠卻也跟著驚愕到差點沒吐血的廣安知道,這殊榮並非人人能得,更知道若是有契機說不准哪天因此就能執掌壯麗江山,然而,這些都不是他要的,他要的……只有一個人。

  酷酷的廣安帥哥慶幸自己從一開始就對眾公主保持距離,特別是對那位老是未語淚先流的靖國公主避之唯恐不及。

  總不能因為公主喜歡、公主想嫁,他就必須娶,他的家底在歷代忠臣的先祖耕耘下早就非比尋常,族史裡有幸蒙天恩的貴妃也沒少出幾個,更因之前下注中大獎扶得正主收復河山被賜封了武王,地位因而更上一層樓,雖說家業不是由他來頂,好歹也有他的一份。

  說實話,除去血脈根源,沒有皇帝撐腰的靖國公主想嫁他簡直是癩蛤蟆在妄想天鵝肉。

  古往今來的史事再再告誡世人,皇親國戚難為,有好下場的可沒幾戶。

  而且,別以為公主好娶,公主若是娶進門只可以擺家裡像菩薩一樣供著,不能罵、不能吼、連提嗓子都不准,那些狐假虎威的後台可不是唬人的硬,輕則家裡老小全成了公主的狗,重則九族甚至連鄰居都給一起賠下冤獄去。

  娶到這樣的閒妻,除了放家裡生孩子外還能做什麼呢?

[ 本帖最後由 bluebl 於 2016-6-24 22: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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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安要的只是一個愛笑、愛哭、愛撒嬌、愛迷路卻能和他齊頭並進的男子,那位明明很精明卻強迫自己裝出笨到極點的傢伙,他的青梅竹馬,他的季生。

  不幸中大獎的廣安身為皇帝跟前的紅人,身為一品帶刀侍衛長兼皇帝的鷹犬兼武王爺府裡二少爺,眼前遇到了一個難題,還是進退兩難的那種,他當然不可能為難太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馬上下了一個不後悔的決定。

  廣安壓根兒對那位身無所長只會放水的公主一丁點好感都沒有,因此就算要他從「娶公主」和「去死」中間挑一樣,基於總總考量,他也會毫不考慮地慷慨就義。

  同殿為臣的廣宣不在,當然也就沒人攔住廣安在大殿上當了皇帝和百官面前爆出的「寧死不娶」四個字。

  廣安以最誠懇的態度當場拒絕了皇帝的招親,讓試圖力挽狂瀾卻弄得兩面不是人的皇帝老人家頓時騎虎難下。

  所以,當天下午廣安就忤逆之罪被皇帝下旨回家思過,順便護送武王妃回府。

  雖然在場的大家都明白那是皇帝自己惱羞成怒之才將愛臣貶回家思過,以眼不見為淨換取天下太平,但誰都沒有膽子說,說了可是會掉腦袋的。

  「抗旨拒婚」一事可大可小,若是別的公主還不打緊,廣安惹上的靖國公主後頭偏偏站的是目前後宮勢力第一大的佟瑾妃。

  愛女被拒婚,佟瑾妃為了顏面問題哪有可能善罷干休,她的寶貝靖國可是金匙銀箸一點一滴傾皇家所有極品寵大的嬌娃娃,哪能隨意讓男人說不娶就不娶?

  要不是靖國迷他迷得要死要活,她早就下令叫人捆了廣安到天牢裡依三餐動刑,不知好歹的混小子,她就不信治不了他。

  為了這一灘小文文說肯定會很好玩的爛泥事,皇帝的耳朵幾乎被宮內的禍水們擾了個亂七八糟,只得將廣安的思過假由三日延至三個月,只差沒被念昏頭將廣安流放出京去,幸好皇上在暴亂中還能保持清明神志,一手壓下彈劾與處刑的折子,不然廣安十條命都不夠死。

  「閉門思過」這類的小懲並不足彌補佟瑾妃碎裂的面子,隔不到幾天佟瑾妃娘家的國舅爺們秉著既在皇上跟前討不到好處,不要緊,戰場是可以轉移的心態,他們紛紛在佟瑾妃的默許下「仗勢直言」,專程大老遠跑到武王府來踢館。

  不過,他們的行為卻惹惱了原本還在暗中偷笑自己這一手耍得好的卓文君。

  因為武王爺回府了,一連串踢館行為可造成王爺的嚴重反彈,而這些「反彈」可讓住在武王府的王妃不爽到了極點。

  為了居家安全問題,武王爺特地在王爺府的各個出入口都加派人手限制家眷出入,弄得原本就老愛往外跑的武王妃偷偷爬牆爬得灰頭土臉,當然,裝乖這回事向來是他的強項,不過他哪可能裝乖裝三個月,私下趁「人」不注意時,大街也是要踩踩的。

  最後,基於憤怒,月上柳梢頭,武王妃一腳踹開自家小叔的房門,當場就讓房裡的主客兩人各分西東找地方躲。

  「拿了你的好處我可是有大力幫忙,反倒是你……你到底想讓他們鬧到什麼時候?你不煩我可煩死了。」武王妃卓文君衝進來發飆。

  成天待在府裡多悶啊!小方又不在家讓他玩,他都快悶出病來了。

  「怎麼?你又去爬牆了啊?大哥前天不是在牆邊又種了兩排荊棘嗎?你還不死心啊?」心神未定的廣安錯愕地從屏風後轉出來看著滿身破爛的嫂子。

  「什麼叫死心?本少爺的字典裡沒這個辭,告訴你,限你今天給我站出去解決,不然我就要你哥趕你出去。」卓文君惡狠狠地逞兇。

  武王妃是個長得極可愛的男人這回事可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基於身為配角不能搶戲,所以不能多說。

  記得,不可以跟別人多說唷!

  「我被下旨閉門思過你又不是不曉得,他們要上門來鬧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廣安被罵得很無辜。

  「這些事還不都是因為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卓文君指著廣安的鼻子罵。

  「我一點都不想怎麼樣,你若有空請去問問皇上,普天之下應該只有皇上才能解決你的問題,你若能說動皇上,我也正好可以輕鬆一下。」廣安涼涼地建議。

  「哼!我就去找皇帝幫忙,這群混蛋天天上門找碴,我已經忍很久了。」卓文君甩袖扭頭而去。

  目送火爆美人衝出門,廣安突然想到一件事。

  「噯呀!怎麼還是這個火性子?大哥,真虧得你受得了。」廣安起身把自己被踢翻的房門裝好。

  「我就是喜歡他這樣,你不覺得他活得比我們都快樂嗎?要笑就笑、要生氣就生氣,能讓他一輩子都這樣……是我畢生的希望,畢竟他為了我放棄了自己在另一世界的好日子,讓他在我身邊過得快樂是我應該給的。」現任武王爺廣宣掀起簾子從花廳後走出來。

  「大哥,小弟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聽了可別發火。」廣安微笑。

  「什麼事?」廣宣問。

  「他現在進宮,會不會……」廣安好心地提醒。

  廣宣話還沒聽全,一言不發地飛身而出,再次將廣安的房門撞翻在地。

  「……太晚了呢?」廣安奸笑著再次走到門前把門扶起來。

  上有政策,下沒有對策怎麼說得過去?

  仔細參詳了半天,廣安總算想出一套方案來應急,拒婚效應的後續發展和他預料的一樣,一切朝著他希望的方向前進,下一步該開始了。

  *F*A*N*J*I*A*N*

  午夜時分,御書房鬧得不可開交,據可靠消息來源指出,皇帝目前「最最寵愛的女兒」為了群煩死人的國舅爺進宮與皇帝翻桌,而武王爺也為了「愛妻」隨後進宮面聖商討如何保家衛國的問題。

  第二天早朝,皇帝精神百倍地以「安國定邦」為由,十分惋惜的語氣改了口,不單讓廣安莫名其妙生出不知打哪來的未婚妻,還讓因為一大早得到消息哭到風雲變色的靖國公主「為國捐軀」,賜下聖旨讓靖國公主於三個月後很體面地在眾位國舅爺的陪伴下和親至蠻邦去,並以其為先例,下令外交官員呈上四方鄰國有意結親的王儲資料,打算依序為後宮那群皇女點鴛鴦。

  當然,此令一出除了皇上是龍心大悅以外,不只朝堂上又有無數大臣心肌梗塞,一下朝就在暗處嘔血,後宮那些忙著爭權奪利的娘娘們也因此昏迷大半。

  收到小道消息通知,在家裡當少爺的廣安縱使有點詫異,他仍然很滿意事情發展結果,過還是要思,閉門三個月的留職停薪思過假還是要照放,不過眼前的難題已經讓自家修練成魔的「嫂子」順口解決,確實是好消息。

  話是靠人說的,為了某個比石頭還不開竅的傢伙,心裡拐著一堆計畫的廣安打算用一個月的時間順風放出一堆有的沒的,讓新聞大炒特炒,昨晚夜談他親愛的大哥點醒了他,該是「時候」讓季生「覺醒」了,大事已定只欠東風。

  花前月下涼亭裡,五人圍桌「三缺一」,現任武王妃兼皇帝最最寵愛的「義女」卓文君斜著眼瞟了瞟廣安。

  「廣安,我現在可是幫了你一個大忙,請努力記在心上,千萬得記得償還,啊!宣,廣安丟出來的那一張和我們這兩張長一樣。」

  說是這麼說,「愛女」到底是不是女的,宮裝裙裾裡頭是不是包著什麼和時下姑娘們不太一樣的東西……咳!,橫豎大家都心照不宣就是。

  「那叫『碰』,別斜著眼看人,那很醜,快把那張三條撿回來,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又去耍誰了?」抱著愛妻的武王爺廣宣對著膝上的寶貝咬耳朵。

  「殿下會那麼奸詐還不都是你教的,竹,補花一張,你們一家子誰不奸詐,我在宮裡明明躲得好好的,你卻騙我住進紅樓,要不是為了那些藥草,我才不會上當。」目前潛逃在外卻專程來陪打的纖弱美人御醫歎氣。

  「聽你說笑話,任誰拿藥草在大御醫你面前晃,你都會上鉤好不好。我為你們幾個的事做牛做馬,七筒,你們難不成連幫我一把都不願意啊!」廣安搖頭說。

  「我有幫忙啊!你要的藥我哪次沒給你?」御醫嘟著嘴反駁。

  「要幫就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幫你找人、幫你逃走、幫你掩護,幫你送消息,只請你假扮一下我的未婚妻,讓你吃香的、喝辣的、藥草任你玩、以後還讓你住王府和錦中將府,這些難道還委屈你啊!」廣安很有話說。

  「別生氣,別生氣,年紀輕輕愛生氣可是會短命的,唷!又自摸,連一拉一又有花,每人八台,給錢給錢。」錦中將夫人微笑著翻開牌。

  看著二夫人算錢的狠勁,廣安想到季生一點都沒遺傳到母親的精明,光說記性就好,季生的記性只長在他專注的事情上,對其他不在乎的東西,他可以過目即忘甚至連想都不會去想。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回事上頭。

  在季生的記憶排行榜裡老是讓廣安蟬聯霸主寶座,無論是廣安說過的話或是不經意的一顰、一笑、一留神……不管是什麼雜七雜八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在季生的腦袋龍蟠虎踞。

  當年廣安光耀了自家門楣進宮聽封,喜上眉梢的廣安自然立即把好事與獨一無二的竹馬分享,在氣氛正好、情況絕佳的歡喜狀態,不知不覺地越靠越近……小舌展開第一次親密拜訪……直到需要呼吸。

  事後,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剛剛他們似乎做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了。

  尷尬中一直沒吭聲的廣安看著滿臉暈紅的季生,他的表情越來越沉重,雖說年少輕狂總會幹下蠢事,但是這並非蠢事,對他和季生來說這可是「偉大的第一次」。

  「真想不到會是這樣。」兩頰飛紅似桃花的廣安當時是這麼打破僵局的。

  「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句聽起來並不是太特別的話,誰也想不到會在季生小小的腦袋裡起了猛烈的化學作用。

  這作用造成了一種讓廣安跳腳的反應,因為事後廣安入了宮當差,季家二少爺從此每天夜裡都不定時地到白虎大街「視察各店業務」,並以習得高深的「公關絕技」為己任。

  季生成為「火山孝子」的謠言鬧得全城茶館湯湯沸沸,最後連宮裡都有人在咬耳朵時,氣急敗壞的廣安立即告假回家「勸阻」那位「不安於室」的笨季生。

  從此,你追、我跑;你再追、我再跑……的事層出不窮,有官職在身的廣安一得空就是回家逮人。

  這官兵捉夜盜的遊戲他們倆玩了好多年,直到最近,季生被圍堵到變本加厲,連好人家的少男少女都「深夜拜訪」起來,苦於無能關住季生的廣安才發覺了事有蹊蹺。

  夜訪佳人這回事,需得提前排進他的行事歷裡。

  嗯!就這兩天吧!

  廣安暗自在心裡計量著。

  「廣安,做哥哥的跟你報個建議,千萬一定要堅持在上面,你好好琢磨。」廣宣寵愛地拍了拍身上的愛人以密音傳言的方式輕聲道。

  愕然地,廣安望向應該是很幸福的哥哥。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F*A*N*J*I*A*N*

  怪不得人家說:「命運總是喜歡出人意料,讓人措手不及。」

  還未到廣安計畫中的那一天,「某人」就等不住了。

  大白天驪朝白虎大街的花街柳巷向來就沒有夜晚熱鬧,因為不管是賣笑或是賣身或是兩者皆賣的美人都必須要養個美美的神,夜晚才有力氣可以起身招財進寶,所以要趁機下手的狂蜂浪蝶采香者大都是趁明熀熀的白晝出沒此地。

  今兒個,不是例外,傳說中偷香竊玉功夫一等一、京裡最令衙門頭疼的賊貓兒正窩在白虎大街紅透半邊天的紅樓屋頂上研究著手裡的羊皮地圖。

  不是官府當真不濟事連隻貓都捉不到,實為此貓後台不小,不但明裡出身於將軍府,暗裡還被皇帝跟前的紅人-武王爺府的二少爺─給罩著,所以為人下屬的只能得放且放、睜隻眼閉只眼,讓季生這只一點自覺都忘了帶出娘胎的貓兒當真以為自己天賦異稟。

  穿著一身無瑕白緞勁裝,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燦如天星的貓兒眼,他正在尋找進紅樓牡丹院的入口。

  聽說牡丹院進了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見過的都說好,沒見過的都想要,連武王爺府那位最愛蹂躪花兒的二少爺都為之瘋狂,數次變裝入幕直到天大明才悄然回宮當差,因此,他的賊心又給他不小心癢起來。

  當然,他是要去看看美人藉機偷偷香的,絕對和「捉姦」這回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笑死人了,他哪是要去捉姦?

  廣安又不是他的誰,呃……就算以後有可能是,現在也還不是咩!

  他才沒有那麼小心眼,男大未婚,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他人微言輕那有什麼可以插手管的權利。

  因此,他真的是去看美人的,絕對絕對與廣安的去向一點關係都沒有。

  目標:眼前十丈上的小花窗,躍進後下樓左拐兩彎,越過月形門直走,遇到紅欄右轉,見到三棵楠木後左轉上樓,門上刻牡丹花的就是。

  賊貓兒小心翼翼地收好地圖,這地圖重要非常,萬一丟了可萬萬不行。

  白影子弓身一躍,消失在屋頂上。

  以不驚動任何人的無聲最高速度,迅速地前進,嘴裡唸唸有詞,左閃右躲,白衣人到達刻著牡丹花的門前。

  裡面的人應該還在睡吧?

  不成!為了保險起見,賊貓兒朝腰間的百寶袋中翻出桂花味的迷煙管,朝門上糊紙戳去,戳入後深吸一口氣,用力往迷煙管這頭猛一吹。

  沒想到「咻!」的一聲,迷人的賊貓兒反被「突然」造反噬主的迷煙嗆咳得連眼淚鼻涕一起出來,全然失了迷人樣。

  「啊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趴在地上咳得快吐了。

  「總算等到你,我還以為你又賴床了吶!」鏤花木門一開,身著紫紗罩衫的廣安在晨光中微笑。

  「你……」吸入大量迷煙的人睜大貓兒眼企圖用眼刀謀害「敵人」一百次,無奈迷藥產生作用,當場讓他睜著眼昏過去。

  廣安笑得很得意地將軟趴趴的賊貓兒,他的青梅竹馬,用繩子給捆了個紮實後扛上肩頭,讓季生就算真長得出翅膀也飛不走。

  「我幫你促成你的事,那我的……你可要記得幫喔!」身著一襲嫩綠長衫的慵懶清麗人兒睜著熊貓眼從欲離去的廣安身後出聲提醒。

  這年頭連做個藥都必須親自監工身體力行絲毫馬虎不得,世道不良,沒有新發明人家只道你退步,有了新發明卻隨時都必須防止被竊,真是累死人了。

  他的養神覺昨兒個因為一時不察被賭神捉去,打到天微亮才在廣安的護航下回紅樓,世風日下,好人真的是做不得,一早他就因沒睡飽而腰痛。

  「放心好了,我會幫你把事辦好的,對了!桂花味的化瘀藥油你做好了嗎?」廣安扛著人狀似不費力地轉身問對方。

  「拿去,你只會要我做這做那的,我配了新藥進去增強效果,記得用完要告訴我感想。」御醫自小櫃子裡翻找出一瓶藥油遞給廣安。

  「我會的,今晚夜談的事,你可以多多考慮,雖是我的私心,但也是為了你的安危。」廣安接過瓶子點頭道謝後扛人縱身離去。

  所有當時在街上亂晃的人全都目睹了這回事,錦中將家的二少爺從花街裡被一個蒙了臉的人劫走了。

  酉時一刻,季生因為身體無數部位不對勁而睜眼,這地方……很眼熟,這繡著蘭草的被子、這飄著淡淡桂花味的枕頭、這雕滿紫苑花的床柱……真像「某人」的寢房,沒想到世上還有人跟「某人」一樣……花癡!

  「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房間的正主兒放下手邊的花間集,幽幽地開口。

  「咦?你?廣安?!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季生疑惑地看著此時此地不該出現在眼前的「某人」。

  「你以為我現在該在哪裡?紅樓的牡丹院?嗯?」廣安朝季生放出微笑。

  「你……你又捆我?放開!我警告你,放開我!」總算發覺自己情況很不妙的季生蜷成蟲狀哀叫。

  扭了半天,季生悲痛地發現即使東扭西扭全不行,因為他身上的繩子實在捆得太牢了。

  「季生,你為什麼總是那麼想要興風作浪?乖乖待在家裡不好嗎?」廣安皺起帥得迷暈全都城的臉,伸手戳向每次見面時總要先在床上哀叫一陣的季生。

  「你先放開我!」季生被戳得十分不爽。

  「我才不放,上次才鬆了你一隻手,沒想到我才出去喚人端盆水進來,你已經穿好衣服翻到窗邊調戲我家小奴才。」廣安謹記著前車之鑒。

  一想到那小奴才紅了臉的畫面,廣安心底說有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你你你……你!你這惡人,那種小事記那麼牢做什麼?快放開我!」季生用力咬牙,恨不得咬死眼前這個居然會把一年又七個月前發生的小事記得死牢的惡徒。

  「我好不容易才休個假,你就不能乖一點嗎?我們已經兩個月沒見了,你沒什麼話想對我說?瞧瞧!我像傻子,一聽說你被人欺負,心裡可是急得恨不得飛回你身邊,可你卻無情得很,讓我撲了幾次空不算,還背著我去做了一堆好事,你摸著你的良心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廣安歎氣。

  廣安坐在床緣輕鬆地把繩索給解了,然後趁機解得季生衣衫不整,再取出桂花調製的藥油輕輕地塗在季生身上被繩子不小心勒出的瘀傷。

  「我也沒有想要你怎麼辦嘛!咦?!新產品?桂花味的?」眼睛為之一亮的季生被濃郁的花香和溫熱的觸感轉移了注意力。

  「上次幫你推瘀血時你說你討厭努兒草的味道,我猜你會喜歡桂花味的,所以拜託御醫改了味道。」廣安的大掌不停的揉捏著推勻瘀處的青紫。

  「唔……」季生一直線的小腦袋為了廣安的貼心(?)喜滋滋的,壓根兒就忘了瘀血是因為被廣安綁住才弄出來的。

  「舒服了?」廣安的眼中閃過一絲狡猾的光芒。

  「嗯!」季生還東蹭蹭西摸摸地沉醉在桂花香中。

  「那好,因為你接下來會『非常不舒服』。」廣安綻出獰笑。

  「你你你……你千萬別亂來。」季生驚恐地捉起被子叫道。

  「我以為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會亂來的。」廣安微笑的臉上隱約閃著刀光。

  「不要這樣啦!我又不是故意的,白虎大街我只是順路經過,我連正眼都沒瞧那些女人一眼啊!上回到紀相爺家,我也是去賣書的,根本沒有去調戲紀相爺的小妾,你千萬別信那些小話啊!那都是外面人冤枉我的,看!我多乖啊!你說要捆我就讓你捆,你說乖乖待京裡我就待京裡連城門都不敢摸出去,我只是一時悶得慌才會出門的,你也知道我是路癡,會迷路迷到誰家去我也不能保證的,哎呀!我真的真的很乖。」季生連珠炮似地嚷著自己的乖巧。

  「哦!是嗎?我倒還不知你去過紀相爺府呢!親愛的季生,連同今天的事,讓我算算……你去了馮探花府、藍中將府、柳記商行、陳記商行……等十個地方叨擾過他們的女眷和少爺。」廣安把季生的夜行路線一條一條記在腦中全沒放過。

  「什麼相爺府?哪一家?什麼商行?我真的去過那麼多地方嗎?」季生大吃一驚。

  他只不過是聽卓文君說廣安曾暗中到這幾戶拜訪過,裡面的女眷又長得不錯什麼的所以才會好奇想去瞭解瞭解,哪知自己的行蹤怎麼會被廣安摸得這麼清,莫非廣安是鬼啊?!

  「上回你斬了個鴨頭還提來跟我發誓說,如果你再枉顧我的教條私自出府,每去一個地方要任我扁十掌,吶!我有沒有說錯呢?」廣安笑容看起來有一點點陰森化。

  「唉唷!廣安,我好想念你啊!」

  眼看情況緊急,季生扭著身子、伸長雙手把自己往「虎口」送去。

  「你想念我?」廣安順手把化身為蛇類的季生下身衣衫給解了。

  在時時刻刻都必須有上陣殺掉入侵者準備的職位待久了,用最短的速度完成最有效率的事情已經成為習慣。

  平時已有充分訓練,脫衣服這等小事有什麼難得倒他的呢!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被剝得不知不覺的季生說。

  不管有沒有觸怒大魔神,「不顧一切先撒嬌」是保小命的首要秘方。

  「這麼想念我?你居然會想念我打你屁股,真是可愛啊!」廣安迅雷不及掩耳地揮下第一掌。

  「啪!」輕脆的聲音在房裡響起,某個很白晰、很細嫩、很圓翹的地方遭受嚴重空襲。

  以往例為借鏡,廣安已經很久沒對他下毒手了,這次可能會連本帶利一起討,對他又嬌又細嫩的「那個」特殊部位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酷刑。

  不可!不可!怎能讓廣安一時良心被蒙住而隨便對他「那樣」?!

  他要伸張正義和理性,絕對不允許暴力行為。

  「你你你你……你已經老大不小了,居然狠得下心打我?一點都不可愛!」季生義憤填膺地抬起頭。

  雙眼微帶淚花,看起來真是……「好吃」啊!

  廣安,清醒一點,計畫尚未成功,不能因小惠而失大局。

  「你還欠我一百九十九下。」廣安瞇了瞇眼說。

  「哪有一百九十九下,我明明就沒有去馮探花家賣書給他老婆,我只是去和馮探花喝喝小酒。」季生抗議。

  「哦!是嗎?那再加十下,我說過,你碰不得酒,更不許到各官府找男人拼酒,你也因此發過誓絕對不背著我偷偷喝,違者扁十下,現下……你自己說吧!」廣安的眼神十分犀利地盯著季生。

  「廣安……我們是老交情了,打個折吧!五下就好,五下就好啦!拜託!」季生使出全力用最最可憐的眼神望著廣安。

  「你想裝可憐嗎?」廣安失笑。

  看起來就是萬分有力的十根手指交錯,兩掌相離,一陣霹靂啪啦亂響,光聽就覺得痛。

  「廣安,你別這樣嘛!你打我你也會痛啊!一百多下打下來,我痛你也跟著痛,我們相煎何太急呢?」季生好言相勸。

  「若能保護你,再痛我都可以忍受。」廣安輕哼。

  「可是我會心疼你的手啊!」季生急得如熱鍋裡的活魚。

  事到臨頭,就算要他昧著良心說廣安是嬌滴滴、風一吹就折腰、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他都願意。

  「痛對我來說一點都算不了什麼,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來寵你。」廣安發自肺腑地說著。

  「你別這麼寵我嘛!太疼愛我會讓我不好意思的。」季生花容失色。

  「不疼你我疼誰呢?」廣安張開大掌。

  「不───要啊!」季生扯喉大喊。

  這天,都城裡發生了兩件讓人好奇的大八卦。

  其一,錦中將家的二少爺從花街裡被一個蒙了臉的人劫走,肯定凶多吉少。

  其二,聽說,天還沒亮,武王爺府的二少爺就因為嫖妓被未過門的妻子給捉了奸,惱羞成怒的二少爺為了面子問題,不但把未過門的妻子當場狂打一頓,而且還親自扛回家再次用刑,那可憐的女人叫聲之淒厲上達天聽、風行萬里,可謂鬼哭神號。

  可見武王府裡面的刑室與刑具必是駭人聽聞的恐怖,極可能比刑部所用的還叫人害怕。

  所以啊!要在城裡做奸犯科的可要想好,被捕頂多最高是到刑部去秋後問斬,十八年後又是好漢一條,若是犯到武王府上頭去,地獄都變天堂。

  每個說的人都是「聽說」來的,是真?是假?聽人家說啊!那些「聽說」的都是真的……
  「被廣安疼愛很辛苦,非常辛苦,簡直辛苦到像會死人般。」季生完全心領神會這些句子的真髓。

  不管再怎麼勇猛,任何人只要三天三夜腫著屁股、岔著腿,都會和他一樣,即使再怎麼想裝淑男,兩條腿都不屑合作地靠在一起。

  所以,只剩「半張嘴」的季生啞著嗓子,渾身軟趴趴的隨身下之物「變形」。

  三天三夜讓廣安雖有眠有休但是卻一睜眼就「開工」的這麼個愛護下來,季生的骨頭都快散架了,別說逃走,下地走路都有困難。

  「少愛我一點不會死吧!你看看!我成了啥樣,甭說站著,我坐也無法、躺也不成,讓我練成軟骨功能扭成麻花對你有啥好處?」季生不住地朝窗邊展書微笑的變態惡人叨念。

  廣安自書中抬起頭,撇了眼把妄想將自己當成「狗」死命狂吠了一早上的季小貓,突然覺得有時寵物養起來還真累人。

  「廣安,你別不理我,唉!來嘛!來幫我翻個身啦!」季生再度提出「換形狀」的要求。

  「你想被我再捆一次、扁一頓就直說,不用繞圈子。」廣安細聲細氣地冒出聲音。

  嚇!當場季生的膽子縮成十分之一,聲音全吞進了肚子。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捆他!不要扁他!

  他絕對不會吵,世上最乖的就是他。

  「一朝被捆過,十年怕草繩。」沒聽過嗎?

  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生最怕繩子了,小時烙下的恐怖記憶至今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痛到只要他被繩子綁了個死緊就會自動投降。

  這身軟綢內衫柔滑得很,身下的軟枕胖呼呼的,這張雕花床也好躺至極,手邊的點心熱茶實屬頂尖,何苦拿愜意的人生與一條繩子過不去呢?

  季生偷偷瞧了一眼好像有那麼一點點不爽的廣安,雖然因為貪玩沒讀過多少書,也沒有絲毫的精明能幹,可他絕對不是天生的笨東西,既然做什麼都不行,那他發呆總不犯法吧!

  廣安對季生的弱點清楚得很,這輩子季生唯一怕的就是被人捆,瞧!這會兒不就乖得跟無聲的怯懦小兔兒一樣。

  看到告一段落,廣安合上書隨手往櫃子一擱,走向發呆發到睡著的季生。

  還是跟孩子一樣,他的季生何時才想長大呢?

  回想起小時候,頭一回見到季生,廣安就知道自己栽了。

  而且是栽在一個待在吊床不到一刻就讓自己變成蛛網中垂死蝴蝶的笨娃娃身上,若不是那天他一時興起爬上了圍牆,季生怎麼可能現在好好的躺在他床上安睡。

  就這樣看著心頭就蕩漾著安心的感覺,唔!看了一早上的書確實有點累,廣安撫了撫季生的臉,決定順從渴望,脫去便鞋上床與季生共眠。

  嘟噥一聲,聞到熟悉味道的季生轉身窩進習慣的位置,那個一直都為他準備好的位置。

  丹桂暖香染羅帳,頸項纏綿效鴛鴦。

  夢迴兒時,竹馬青梅結下樑子……

  去!什麼梁子,是誰把梁子這兩個字添上去的,好膽給我站出來,好好地看我手邊不長眼的劍是否如傳說中殺人不沾血!

  咳!是是是……竹馬青梅結下……結下……不解之緣。

  在那年蟬鳴不絕於耳的夏末,武王府中二少爺,七歲的廣安,偶遇了錦中將家小少爺,四歲的季生。

  有句話可以解釋這種遇法——聽說這叫「天雷勾動了地火」。

  好熱……熱死人了,不是近秋天了嗎?

  原本想確認自己的壁虎功有沒有退步,沒想到一爬……居然讓他爬過了牆,坐在牆頭的小廣安只能甩著汗大歎自己身手優異,功夫太強無法擋,連家裡的高牆都無法阻止他的向上心。

  廣安轉了轉心眼,隔壁新搬來的錦中將家,他只從大門口進去過一次,翻牆進門倒是新鮮的頭一遭,坐在這麼高的地方剛好把錦中將家的花園美景收進眼底,雖然比自家園林小了兩號,說起來也還真不差。

  睜大明亮的雙眼看來看去,鷹眼般的視力讓廣安能在兩棵大樹間看清那似乎被纏住的一個小小東西,小小東西轉了又轉,扭了又扭吸引了廣安的注意力,那是啥?

  大熱天還讓個小孩在樹間的吊床上掛著,簡直是要把小不隆咚的他直接就地烤熟嘛!

  彷彿蜘蛛精捉了人的情況活生生的在眼前上演,廣安連忙七手八腳地躍下牆,迅速的朝被害者跑去。

  小小的季生正在吊床裡晃得頭昏眼花,意識模糊之間翻轉了幾回他也不太清楚,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成了端午的粽子,身體又熱又痛又掙不開。

  季生無意識的想伸手抹去快要滑到眼裡的汗珠,可是那糾纏不清的繩子把他的小手絞得死緊,抽都抽不開。

  應該陪在自己身邊的奶娘前一刻才因為怕二少爺中暑,邁著碎步煮涼茶去。

  殊不知季生睡功了得,才翻個身就將自己推入糾纏不清與繩共結孽緣的狀態。

  哀叫了兩聲沒人響應,想想自家園子雖然大不過隔壁家的,可也是京裡排名第十七大的,沒人回應實屬正常。

  小小季生無奈之餘只好企圖閉起眼繼續睡,等待奶娘回來救命,但是悶熱的空氣、火熱的斜陽及身上的汗味讓想找季生下棋的周公抓了棋盤拔腿逃走,因此神智不太清明的季生只好勉強掛在樹間,放任自己的一魂一魄出去遊蕩。

  熱風陣陣襲來,晃得季生如風中之燭,看在廣安的眼裡成了垂死的掙扎。

  「好熱……大哥騙我,這裡比屋裡還熱啊!」纏在繩網裡的季生喃喃說著。

  季生住的房間恰巧在閣樓上,由於是接觸火辣艷陽最多的西樓,每日午後的陽光自然不忘多多關照,整個房間全是熱氣直比廚房的蒸籠,午睡就成了午後待不住房的小季生最為頭痛的問題。

  前幾天,跟季生差了十二歲的季家大哥訪友歸來立即在後院小興土木,「因為某某府裡的吊床真是太涼快了,我們府裡也裝一個好了。」季大少爺如是說。

  所以,等吊床安置好,季生就決定選個黃道吉日「以身相試」,沒想到……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廣安跑著過來,救人如救火,不跑是會出人命的。

  「還活著嗎?」喘著氣的廣安朝「面向草地」的季生問。

  「廢話!當然活著,不然你希望我掛在這裡死嗎?」季生微怒得說。

  「你看起來的確是掛在這裡啊!」廣安上下左右瞧了一番。

  「說啥啊你!還不趕緊放我下來?」不知來人是哪來的小僕竟然如此無禮,季生真想送兩顆小黑輪給他吃吃。

  「我也想放你下來,但是我得先找到繩頭嘛!」廣安無奈的解釋。

  小小吊床不只綁得巧妙,就連繩與繩中間的結上也隱藏得很好,雖然被捆在裡頭的季生還不到真的無法動彈的地步,但只要廣安一扯繩,就會將網裡的季生小勒一下。既然身上沒有任何利器可以一刀兩斷,廣安只好小心地摸索結繩的起承轉合。

  「你別偷摸我……那裡。」季生在繩網裡抗議。

  「抱歉。」廣安扯了扯沒多少歉意的微笑。

  剛才解結的動作太猛不是他的錯,何況摸到又怎麼樣,身上也不會掉金粉啊!

  巧手來來往往拆了幾條繩,不料季生卻不知怎麼的被繩網越纏越緊。陷進皮膚裡的繩索因體重的關係已經在季生身上留下不少紅痕,可是小季生硬是忍著痛不哭不叫。

  「還要多久才能放我下去?」季生焦急地問。

  「你忍忍,一下就好了。」廣安加快手上的工作,纏得更緊的繩子越來越難拆。

  但是為了負重,這個吊床繩網除了用一般麻繩結網之外還混了幾條牛筋繩在裡頭,麻繩是不難拆,可是牛筋繩就非常難解,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季生的痛感已到能忍的臨界點。

  「痛……好痛喔!」季生現在覺得身上的繩就像要將他直接切開般。

  「等一下,再等一下。」扯得紅通通的手指更加全力以赴,廣安也急了。

  繩有千千結,一個一個解,廣安加快速度,沒想到正好解著主繩結,啪的一聲繩網變位,重力加速度作用將季生的小脖子勒個正著,若不是廣安見機行事將練成「倒掛金鉤」的季生抱住,在裡頭的季生就成了吊死鬼。

  「你還撐得住嗎?剛剛……差一點……我好怕啊!」噎了一瞬,死裡逃生的季生冷汗緣著頰邊流下。

  這樣的姿勢廣安挺不了多久,錦中將家的人全跑哪去了呢?怎麼連個能救命的人影子都沒瞧見?

  「差一點啊!好險……好險……不怕!不怕!」撐著季生的廣安順口安慰道。

  說時遲那時快,哼著小曲的奶娘手捧涼茶扭過來,眼尖地發現少爺「遭人調戲」,驚呼幾聲順便叫了護院立即往季生的方向衝來。

  「哪來的髒小孩,還不快把我家二少爺放開?!」奶娘的尖叫聲比人快到。

  「你要我放嗎?」廣安苦笑著問身上的小子。

  「不准!不要!不可以!」季生驚聲慘叫混著淚水唰地湧了出來。

  剛剛險些撞進閻王的家門口,大滴小滴的冷汗落得跟春雨一樣,廣安若在這關頭跑掉,他就吊出人命了。

  「是!是!是!我不放,我不放,你別哭啊!」廣安安撫著失措的季生。

  「少爺!」跑最快的護院看見真實情況,馬上大刀揮兩下將吊床給砍下來。

  斷繩落了倆個小孩一頭一臉,放下心來的廣安用力摟了摟哭得眼淚鼻涕齊飛的季生。

  「沒事了,不哭啊!你已經安全了。」廣安拍撫著淚娃娃。

  「少爺你沒事吧!」奶娘跑得氣喘吁吁。

  「沒事,我才沒沒哭,我是眼睛痛。」淚流滿面的季生死不承認。

  「眼睛痛就不要再哭,越哭會越痛。」廣安用衣袖擦擦季生的臉。

  「我沒哭!」季生抱著救命恩人堅持。

  「好,你沒哭,你沒哭。」廣安只好妥協。

  不過他相信在場的人都不是瞎子,季生窩在他身上發大水的情況天知地知眾人知。

  小廣安的英勇救人事跡就這麼地傳入中將大人的耳裡。

  錦中將還特地攜子登門拜謝,可惜,他們連救命恩人的臉都沒見到。

  理由是廣安救人一事被武王爺知悉竟然是二兒子罔顧家規,並在屢勸不聽之下又翻了牆的結果,所以一怒嚴懲了罪證確鑿、無法辯駁的廣安,令廣安罰寫家規一百零七條一千五百次。

  罰得廣安寫到眼花手軟,恨極文書。

  因此日後廣安能成為殿前帶刀侍衛長而非軟趴趴的文書官,此罰功不可沒。

  自此之後,廣安與季生變得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連片刻都不分離……

  ☆☆凡間獨家錄入★★☆☆33掃瞄平平校對★★

  這是個舉世無敵霹靂的大謊言。

  一早醒來就發現房裡再度只剩他一個,伸了個大懶腰的季生無意識地躺在床上玩起放在枕邊的香囊,扭著因為御藥而迅速止痛消腫的屁股……東滾滾……西蹭蹭。

  說什麼義結金蘭,要生生世世黏在一起,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這些這些……全都是騙人的謊話。

  一大早就留他一個人在床上,哼!不要讓他知道廣安哪兒去了!

  說到廣安……季生突然想到,這次廣安綁了他回來後就放任他在王府裡四處「趴趴走」,跟以前都不一樣。

  當然,季生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也許是被玩膩,也不是說他懷念廣安拿繩子捆他什麼的,只是心裡就是覺得似乎失落了什麼。

  之前廣安都會動不動就把他擱在床上或是捆在桌邊,被捆是很不舒服沒錯啦!可是廣安也沒有捆很緊……不對!問題不是在捆得緊不緊!

  問題是這回廣安不怎麼捆他!嗯!

  而且廣安也沒跟以前一樣無時無刻逗他玩,雖說他也沒有想要廣安一直說些他不喜歡聽的話,他只是看到廣安拿著那本藍皮書卷閱讀全然把他「玩完」後擱一邊,心裡有點小不舒服而已。

  之前被廣安打完……廣安都會強迫性地擱著他、陪著他,說說有的沒的刺激他,還有把宮裡發生了什麼好笑的事告訴他。

  可是……可是……可是這次!

  不對勁!

  真的很奇怪!

  絕對不是他過敏!

  廣安不像「這樣」的人,嗯嗯!一定有什麼事!

  季生將手裡的桂花香包往廣安床上一扔,想像廣安和又香又軟的香包一樣以最不符合彎曲的角度跌進床裡。

  不行!他忍不住了。

  廣安竟然不理他的死活!

  雖然他好奇書裡面寫的是什麼,但是當廣安翻給他看,看了半天……看不出意思後,他就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自動放棄。

  除了書的事以外,廣安還會常常望著他的臉歎氣。

  廣安會對他歎氣是很正常啦!

  三不五時都可以看到廣安對他歎氣,所以有歎氣是正常的,然而讓他覺得怪的地方是,每次歎氣時廣安的表情就好像要對他「說些什麼」卻欲語還休一樣。

  男人縱使沒有「第六感」,不代表沒有「第七感」啊!

  廣安和他在一起混這麼多年,突然間變得「不太一樣」,他當然會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廣安是他最好的死黨啊!如果廣安有什麼事他能幫上忙的,當然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這一次,他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趴」而言不如起而行,原本有如「被蟲附身」般萎靡的季生立即變身「絕對會被好奇心殺死的貓」起身往書房衝去。

  「你在做什麼?」季生好奇地撞進書房、躍上廣安面前的桌子坐著。

  「怎麼突然好奇起我在做什麼?」廣安放下手邊的書卷抬頭問。

  季生的神經再怎麼粗如擎天柱也會有感覺不對勁的一天,這一天總算在廣安的「無限期待」下來臨。

  廣安頓時真想拍額稱幸,好在這事是發生在自己有生之年裡。

  「你最近不是沒事嗎?怎麼都不出門?成天悶著會生病的。」季生打算藉由閒聊來捉住廣安的注意力。

  「呵呵!季生,你難得會關心我,怎麼,你想出去晃晃?若是要散心……我請人帶你出門可好?或是你想要京城的地圖自己出走?」廣安很關心的問。

  廣安深知季生就像身上被下了迷路的詛咒一樣。若不帶地圖,一出門就會自動丟掉,而且重點是……只要有人跟著,季生才不會到別人家裡幹出詭異的事。

  「我才不想一個人出去。」季生有種被驅趕的感覺。

  曾幾何時廣安有了不喜歡他纏在身邊的想法呢?

  「那你想要做什麼?」廣安詢問。

  「我……我我……算了!看你的書去,我不打擾你了。」季生悶悶不樂的想離去。

  「等等!季生,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這樣悶著不像你,你怎麼了呢?有什麼事想跟我說說?」廣安拉住跳下桌的季生。

  「還不都是你……因為你這陣子很奇怪啊!總是莫名其妙的睜著眼神遊,真不知你在想什麼,咦……!難不成……咦咦咦!你『這種人』也有煩惱啊!」像是發現廣安臉上長出花來般,受驚的季生連忙撐住差一點跌倒的自己。

  廣安是神秘主義者,從表情上從來都看不出有什麼煩惱事,能看到廣安若有所思的樣子真是前世燒了好香,只是目前季生一點都不喜歡自己前世燒到的那根「好香」。

  「我『這種人』是『哪種』?是凡人的,如何沒有煩惱呢?我也只不過是個平凡男人。」廣安拍拍季生的手歎道。

  廣安被冷水潑醒,他高興得太早了,季生的腦袋果然是無法指望的。

  「那你到底在煩什麼?不能跟我說說嗎?我以為你不把我當『外人』。」季生被這麼一說也焦慮起來。

  「呵呵!我當然不把你當『外人』啊!」廣安微笑。

  頑石不開竅吶!即使暗示「暗」到快內傷,對頑石仍是沒用的。鎯頭到哪去了呢?

  「既然如此你不告訴我嗎?」季生鬆開剛剛打了個結的眉頭問。

  「你想知道?」廣安站起身平視疑惑的季生。

  「我想知道啊!非常想知道。」季生用力點頭。

  「那就麻煩你自己發現吧!我的煩惱很容易就可以看得出來。」廣安將唇湊近季生臉頰低語。

  寬鬆的衣服促使溫熱的掌順個細滑的肌理撫進無阻,在寬闊的平原上排徊了一陣,偷偷移上敏感的小凸。

  「很容易嗎?」被擾得意亂情迷的季生無端的覺得渾身燥熱。

  「是啊!就等你發現囉!」竊笑的廣安偷了個小吻後收手轉身走出了書房。

  愣了半晌,回魂的季生察覺書房裡只剩下自己一個,剛剛,他好像被人……被人……不規矩了,是不是啊?!

  不知何時養出來的小心眼又冒出頭,搞了半天他又被廣安耍了,每次每次……都這樣,廣安真是個難懂的人。

  哼!小看他季生的人該糟了!

  他正道雖然不通,走旁門左道可不會輸人,就不信他找不出廣安在搞啥名堂。

  因此,王府裡的下人們紛紛傳著府裡的一件怪事。

  隔壁錦中將家據傳被綁架的季生少爺前幾天又「憑空出現」在武王府作客,季生少爺常常會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突然全身帶傷出現,所以不算太奇怪,奇怪的是,這回季生少爺老是出現像要來找二爺尋仇一樣的神情,不僅跟進跟出還經常用那種要吃人的眼神看著狀似沒事一般的二爺,真不知二爺是在想什麼。

  人家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季生少爺那個樣子怎麼看都像是「會耍陰的」,幸好二爺再過十天又要回宮裡當差,不然再這麼下去說個不准二爺就會被計生少爺給「怎麼」了。

  表面上看來很平靜,事實上波濤洶湧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季生終於忍不住了。

  「喂!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最討厭你這樣,明明小時候你都不會這樣,怎麼才過幾年就變樣,你就不能不要『長大』嗎?

  」計生朝正蹲在他腳邊「玩土」的人說。

  經過這麼久時間的開發,在他技巧越來越出神入化的進步下,廣安和他之間就只剩那最後的最後還沒突破,可是這回廣安還是看起來沒有要突破的意思,時候還沒到嗎?

  「人不可能一輩子不長大,你到底想說什麼?」調和著手邊的土,廣安頭也不抬一下。

  這幾天天氣不錯正適合種下鳳凰靈芝的幼苗,鳳凰靈芝很不好種,是出了名的嬌貴藥材,尤其是它的根對土質敏感得很,稍有差錯就會前功盡棄,好不容易才護出芽,若他養不活這七棵藥草,被他藏在紅樓的御醫大人肯定當場裙角提著殺過來,不用等別人捉自己先跳出來曝光。

  「我還是想不透你在煩什麼,你告訴我啦!」季生老實的抱怨。

  「噢!那個啊!怎麼九天了你還在想啊?」廣安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掃了季生一下。

  「你不是叫我自己想嗎?」季生有嚴重被嘲笑的感覺。

  想耍人也不必這樣吧!

  「我是叫你自己想沒錯,可是我真以為你早就想出來,難道你這幾天跟我跟得這麼緊就是為了想得知我在煩什麼?啊啊!我還以為我的心意『總算』感動天了呢!原來如此,我真的是太高估你了。」廣安擦擦雙手哭笑不得地說。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在笑我嗎?」季生有一點生氣。

  「你從哪一句聽出我在笑你?我可沒說『我在笑你』這四個字。」廣安凝視季生天真無邪的臉,歎了一口長氣。

  「幹嘛啊!歎氣什麼,我知道我是笨,不用你說,哼!」季生跺腳轉身就跑。

  切!他幹嘛呀!人家不放在心上的事他卻當寶似地揣在懷裡這麼久,真像笨蛋!

  「季生,你別跑這麼快。」廣安幾個箭步追了上來。

  「你管我!」季生氣一提使出輕身步伐來。

  「季生,你小心前面……」廣安跟近出言提醒。

  「你走開,別跟著我。」季生吼道。

  「季生,你前面有……」廣安伸手想拉住越衝越快的季生。

  不料話還沒說完,季生就撞上了老王爺找人從西海運回來特地擺在花園裡當造景的巨大「石敢當」,撞得連人帶石一起翻過去。

  「就叫你注意前面,你是沒看見有顆大石頭嗎?你這笨蛋,看見還撞上去,你當是撞好玩的是吧!」廣安立即將開始掉眼淚的季生拉起來。

  「痛痛痛!你蛤蟆我(你還罵我)!」鼻音變得很嚴重的季生捂著自己的臉哭。

  「什麼蛤蟆你,我還天鵝你咧!罵你算是便宜你了,把手放下來我看看。」廣安抓了季生的手。

  「唔要(不要)!」灰頭土臉還流著血的季生死都不放。

  他剛剛硬生生撞上石頭,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的鼻子,痛入心扉的感覺告訴他就算不斷掉也瘀血了,他才不要讓廣安看見他歪鼻子或是鼻子黑青。

  「你放開,我看看到底有沒有事,你已經流血難道不用上藥嗎!」廣安企圖講理。

  「唔要(不要)!唔要(不要)!法咖我(放開我)!」季生滴著鼻血退一步。

  「這是你自找的。」

  廣安放開季生從自己懷裡腰間取出一根雖然很細,但是足以將季生左三圈、右三圈捆起來的繩子。

  「唔要(不要)!唔要把我(不要綁我)!」季生轉身又想逃走。

  耍繩子耍了十幾年的廣安一出手果然繩到人擒,眨眼間季生又被捆得牢牢的。

  「寧想幹啥麼(你想幹什麼)?」驚慌失措的季生如蟲般狂放地扭動。

  「閉嘴!不許動。」廣安拍了一記季生還在扭的腰。

  「唔要把我(不要綁我)!」季生尖叫。

  「你閉嘴!」廣安對季生邊罵邊打繩結。

  「寧想幹啥麼(你想幹什麼)?」季生哀怨地問。

  「你自己想!」廣安冷冷的把季生翻面。

  檢查了一下季生濺血的鼻子,幸好只是青了點、流一點鼻血,額角和顴骨處有些擦傷,季生的臉大致上還算傷得不重。

  廣安伸手將季生抱住,輕輕往肩上一扛朝房間走去。

  唉!他甜蜜的負荷……何時才會進入狀況呢?

  他已經等累了啊!

  天上的眾神啊!誰可以告訴他,他還要再等多久呢?
  季生的臉被包成「木乃伊」的隔日,一大早原本好端端在家當米蟲的廣安就因不長眼的刺客問題回宮處理。孤伶伶的在廣安的床上裝死約莫兩個時辰後,季生決定起身同家尋求母愛的溫暖。

  「我回來了。」季生大大剌剌的一路叫進自己娘親院落的花廳裡。

  「你你你……你是誰啊?」中將的二夫人聞訊跑出來沒想到卻看到一個蒙面怪客迎面而來,差點提起掛在牆上的刀就砍。

  錦中將府的二夫人,季生的母親是續絃,出身於武林世家的她有著獨特的江湖兒女個性,也就是這個魅力,把喪妻多年的錦中將迷得昏頭。

  不但讓當時只是小小參軍的中將大人拜倒在石榴裙下,還對上司的牽紅線置之不理,擺明了就是此生非君莫娶,而二夫人也因中將大人的一片癡心而感動不已決定委身,至今,夫妻倆仍然過著你儂我儂的日子,不過,這是題外話。

  重點是,被親娘拿刀威脅的季生有嚴重被忽視的感覺。

  「娘,您的記性真差,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忘。」季生抱怨。

  「呦嗬!是你啊!猴崽子,你居然還知道路回來。」二夫人雙手插腰叫道。

  「就隔壁而已,我怎麼可能還會迷路。」沒啥好氣的季生抓了把椅子坐下。

  就算他再會迷路好了,走了十年,同一條路是不可能會不知道的。

  「怎麼……你在廣安那吃鱉啦?!今兒個心情不好?」二夫人優雅的落坐。

  她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心裡不住的盤算,偷偷暗笑兩聲,兒子是怎麼樣的性子為娘的還不曉得,就說不過去了,幫自己倒了杯茶,順便要底下丫環去張羅些吃的。

  「我臉上沒刻字,就算刻字您現在也瞧不見。」季生晃晃手中的茶杯。

  「廣安打你了?」二夫人朝兒子微笑。

  「他才不打我。」季生冷嗤道。

  「啊啊!是嘛!我就說我的記性不行,廣安那孩子一定是用『捆』的是吧!」二夫人有趣地說著。

  「廣安會捆季生回家」這事早就已經從讓人大驚小怪進化至連城裡的狗都不理,反正季生脾氣是老爹的翻版,牛性子配上野猴一樣身手,叫他唸書簡直是送條白綾讓夫子去死,放任季生混下去也不是辦法,有人幫忙代為管教,省下成天氣到心口瘀血的氣力,好處眾多,何樂不為?

  所以,錦中將府裡的大人們都十分樂意將季生送到廣安手上,要打要罵要捆……隨君所欲。

  「哼!」季生別過頭。

  「既然廣安不打你,那你的臉是你自己搞的?包這樣做什麼?」二夫人好奇地問。

  「包這樣能止痛。」季生悶悶的回答。

  「哎呀!你受傷了啊!有沒有怎麼樣?全身上下你只剩這張臉了,若是連這張臉都見不了人,你要如何是好?」二夫人訕笑。

  「只是小傷,才不用大驚小怪。」季生摸摸自己被繃帶捆了個紮實的臉。

  「廣安見過了?」二夫人更好奇了。

  這些年下來,精明的二夫人早就看清廣安打的是哪門子主意,與廣安私下也曾幾次開門見山地談過幾次。

  廣安這孩子好,又乖又沉穩,只差眼光遜了點,看上季生這隻猴崽子。

  基於「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的理由,當人家娘的當然要幫理不幫親。

  開玩笑!季生是什麼層次的繡花枕頭,送給別人寡婦當小白臉還怕被人第二天就踢出來咧!更別提要是失去唯一可拿來說嘴的美人臉,廣安到時若登門退貨,事情才真的會很大條。

  「這是他包的,您說他見過了沒。」季生取了桌上的小果子啃著玩。

  「那就好!那就好!」二夫人吊著的心放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哎!娘,我有心事。」季生幽幽地說。

  「噗……!」二夫人一口茶喝到桌巾上。

  「嚇!娘,您的氣質哪去了啊?您好歹轉個臉啊!」差這麼一點點就被噴個正著的季生連人帶椅跳起來。

  「這還不都是你這猴崽子害的。」二夫人抽出絲巾拭去沾在衣上的茶水。

  「我哪有?」季生喊冤。

  「哪沒有?明明不是斯文的料就別裝來搞笑,要是你害你娘我嗆死,你就罪過了你。」二夫人嗔道。

  要學人家走文藝路線也不是這麼個走法,野猴子學人家西子捧心可比東施效顰還恐怖。

  「我才沒有搞笑,我是正經的。」季生絞著自己的衣角有點生氣。

  「出了什麼事,來來來!你有什麼疑難雜症全說給娘聽聽。」二夫人拍拍兒子的肩說。

  「娘,我跟您說,我覺得廣安最近怪怪的。」季生皺起別人看不到的眉說。

  「怪?哪裡怪?」二夫人問。

  「他這次回來變得好奇怪,我跟您說……」季生像怨婦一樣絮絮叨叨的把廣安的詭異處全傾訴給忙著點頭稱是的母親聽。

  茶換了三壺,零食換了兩次,口若懸河的季生總算說完了。

  「就這樣?」二夫人見兒子沒有說下去的打算而開口。

  「這樣已經很嚴重了耶!」季生一拳槌碎了無數花生殼。

  「可是,你從頭到尾說的只有『廣安居然會少捆你好幾次』這一個重點,兒子,你是怎麼了啊?上回廣安回來你不是一直抱怨廣安老是捆你嗎?這回他少捆你,你不是應該要高興才是?」二夫人覺得這是比芝麻還小十倍的事。

  「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啊!」季生悶悶不樂地說。

  「你發燒了啊?沒被捆你不高興。」二夫人不解。

  「誰被擱會高興啊!重點不是這個。」季生一時間真想抓著頭髮嗥叫。

  「哦!那重點就出在廣安身上囉?你又做了什麼惹廣安不爽?」二夫人撿了幾顆被兒子槌出來的花生米吃。

  「我才沒有,這次他回來我都乖得很,沒去找任何女人談心,倒是他一回來就往紅樓跑,害我還到紅樓去丟臉。」季生越說越小聲。

  「你還知道你是到紅樓去丟臉啊!感謝上天!我的兒子竟然有自知之明。」二夫人嘲笑道。

  「娘,您怎麼這麼說,那不是我武功不好,是廣安早就準備好要逮我。」季生又不高興了。

  「是啊!有長眼的都看到你是被廣安給捆回來的。」二夫人摸摸兒子的頭。

  自己兒子的斤兩,不用秤都看得出來,城裡關於季生的話題除了偷香竊玉就是被廣安逮著捆回府,這麼多年她早就見怪不怪,幸好季生摸進的地方都是廣安認識的女人,而且季生最多只是「聊聊天、純恐嚇」,一點都沒玩出人命,不然就算季生有九條命都不夠死的。

  「娘啊!不說這個,我想知道的是廣安到底怎麼了,您指點指點我嘛!」季生用求救的語氣說。

  聽聽季生說的是什麼話,簡直就像是女孩家一樣,唉!長不大的孩子啊!

  「我哪知道!」二夫人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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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真的不知道喔!以前您都知道的,這回怎麼不知道了?」季生驚訝地問。

  「神仙煉丹百次也有一次失敗,我又不是廣安,他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全都知道呢?以前會知道是因為我按常理推斷,這回沒頭沒腦的,我怎麼可能會推得出來?搞不好是廣安厭煩你了也說不定。」二夫人瞧著一臉憂慮的季生說。

  「他厭煩我了,說得也是,我也有這種感覺。」季生點頭。

  「前天你爹才在說這次廣安回家思過是為了拒為駙馬,靖國公主今年行元服禮,本來還想,說不準就有譜了,沒想到廣安會抗旨拒婚,還說廣安拒婚的理由是因為有了娃娃親,讓公主當妾說不過去,若是這樣……廣安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當然會把重心放未過門的妻子身上,你只是廣安的死黨、好兄弟,怎麼比都比不上未來嬌妻的,這些年你闖的禍還少嗎?廣安一再幫你收拾善後,再好心的人也會累,你說呢?」二夫人正色道。

  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但是自家兒子不爭氣,等到累極的廣安修書來求救是鐵錚錚的事實,要是不出手相助豈不是要眼睜睜看季生孤老到死嗎?

  衝著這點,拚命也要把「將」給「激出門」,若連最簡單的激將法都不成,就是天意了。

  「他不會的!」季生站起來喊。

  「你又知道人家不會?」二夫人哭笑不得。

  「廣安才不是這種人!」季生反駁。

  「天下就出你一個傻小子,人總會長大,長大以後很多事都會變的。」二夫人歎氣。

  「廣安才不會變,他不會變。」季生大聲地說。

  「傻子!廣安變了他也不會告訴你的,你啊,也該長大了吧!」二夫人勸著固執的兒子。

  「他不會變的,就算他要變也會告訴我。」季生怒氣沖沖地站起身。

  「廣安又不是你的誰,為什麼要改變還必須跑到你面前通知你呢?你們就算再怎麼好,死黨再多年,他還是他,你還是你,廣安為了娶媳婦兒而改變,你過個幾年也是啊!不是嗎?」

  二夫人語重心長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季生聽完一言不發,不高興地轉身跑出去。

  二夫人目送季生離去輕輕歎了口氣,兒子依然跟小時候一樣,聽到自己不愛聽的就立刻走人,這樣的性子怎麼能出去與人競爭,真是傷腦筋啊!

  不過……看來還有得救,感謝老天爺保佑。

  *F*A*N*J*I*A*N*

  季生跑回自己的房裡,在門上掛起寫著「打擾者死」的木牌,揮手把貼身小廝遣出去,外衫脫下、鞋子一扔。

  季生並沒有發覺自己依然和小時候一樣,一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事就窩進自己很久沒親近的軟床裡。

  千言萬語在腦袋裡纏繞糾結,想把壓在心口的沉重怒意排出去卻無法順心如意,季生槌了槌枕頭。

  為什麼?

  他不明白啊!

  廣安明明很好,為什麼要改變呢?

  為什麼廣安改變了卻沒有告訴他?

  廣安不當他是死忠換帖的好兄弟嗎?

  是不是他做了什麼讓廣安不高興了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這麼難過?

  一大串又一大串的問句堆得跟山一樣,問得季生自己頭昏眼花。

  翻來覆去折騰了好一陣子,季生不爽地起身。

  「廣安大混蛋!」季生罵道。

  季生罵完捉著被子往頭一蓋,心裡舒坦了一點點。

  這果然都是廣安的錯!

  腦裡這樣想著,孩子氣的季生就躲在被裡把對廣安的所有不滿全發洩出來。

  咬被、槌枕、亂罵一氣卮,季生總算在胡思亂想中睡著了。

  當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季生做了個夢,夢見他們小時候在山上時……

  「你怎麼了啊?別躲在被子裡……」有著可愛酒窩的廣安躍上床拍拍被子裡的人。

  「別吵我啦!你要做什麼?你走開。」季生從被裡發出十分不耐煩的聲音。

  在床上縮成球狀的小小背影固執得很,一點都沒有轉過來的意思。

  「你起來嘛!我們一起去玩啦!」廣安趴上不想出被子的季生說。

  「不要!」悶在被裡的季生叫。

  「為什麼不要?」廣安拍拍那團不肯出來的人。

  「因為……因為他都不讓你只跟我玩。」季生恨恨的抱怨。

  「他?你指師傅?」廣安問。

  「就是!最討厭他!」季生咬著床單。

  「噗!」的一聲廣安笑了出來,趕忙掩嘴。

  「你笑我?我聽到了!」季生一把掀開被子生氣地說。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呵呵!師傅帶大哥上山頂練武了啦!三天後才會回來。」廣安忍不住笑著說。

  「那……那……你會只和我玩?」季生的神情猶如雨過天晴。

  「屋裡只剩我和你啊!」廣安理理季生的亂髮。

  季生「唰」的紅了臉,確實,十歲的自己突然鬧著性子要「廣安只和我玩」,說什麼都有點奇怪,難得的,季生也突然覺得很丟臉,丟了聲:「我要睡覺,你出去!」,用被子把頭一蓋就想將廣安遣出房。

  「好可惜,我本來想帶你去玩師傅的八寶格,好不容易大哥和師傅都不在,好想知道裡面放什麼喔!」還不急著離去的廣安眼神一轉歎道。

  師傅的八寶格?!

  那個師傅說沒人打得開、藏了八個寶貝的機關盒,但是他玩不到一刻鐘就發現裡面只是放了八顆臭藥丸的破爛玩意兒?

  真無趣……可是……廣安想看……唔!

  感覺到廣安再度爬上床隔著被子輕輕推著,小季生在被裡歎氣,那種無法拒絕的心情真的是非常舒服。

  「你不和我玩嗎?我只有你耶!」廣安低聲地趴在季生身上說。

  「我只有你耶!」

  酸酸甜甜的東西就這麼自心口溢了出來,「我只有你」……

  對季生而言很重要的咒語。

  「騙人!你以後一定還會有別人。」季生半嗔半逞強地說。

  「我發誓,在我心裡一輩子只有你,不會有別人,我只跟你說心底話,只讓你分享我心底事,你就信我嘛!一輩子,我只有你。」

  小小廣安的誓言猶在耳邊迴響,不過現在卻有太多太多的意外……

  「廣安,為什麼你要變呢?你不該變的……」

  夢裡的小孩子甜甜的在被窩裡竊笑著,夢外的大孩子悄悄的在枕上流下晶瑩剔透的淚。

 

  季生回家不出兩天,京裡就爆開了個不可思議的消息,錦中將家那位不知被綁到哪兒去的季生突然出現在家門口,而且得了重病。

  平時沒啥用到的腦袋拚命的想了半晌,總算讓季生想到這個辦法。

  裝病。

  以他和廣安的交情,廣安一定會在聽到消息那一刻匆匆趕來探視他的。

  嗯嗯嗯!到時他就可以窩在廣安身邊問問廣安,為什麼對他沒有遵守誓言。

  還有還有,他還要問廣安對「未過門的妻子」有什麼看法。

  「呃啊!唉!唉呦!」季生意思意思的朝房門口叫幾聲。

  相思病,病相思,說來就來而且來勢洶洶,他就是要病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得知消息的人們不管男女老幼,半數是放下心,另外半數是在慶賀,因為季生惹出的緋聞滿天飛,若不讓季生遭遭天譴未免也說不過去。

  但實際上只有家裡人才曉得,號稱連寒流來穿著薄衫都不覺得冷,在雪地裡躺上一時辰都沒事的季生,居然會在大熱天裡發起病,這分明……只有「別有企圖」這句話可形容。

  由於季生的呻吟聲比殺豬還慘,中將府近幾年才入府的小廝們小話著「看起來嚴重到不行」的二少爺,心裡忐忑不安著這種不到半日就病成這樣的怪疾,萬一是傳染病該如何是好?

  端著巷口那位有錢好辦事的兩光大夫所開的特強補藥,二夫人小心的不讓藥碗裡的藥湯灑出,慢慢地步上季生的小樓,母愛的關懷對於窩成一團的病患,季生,有如冬陽。

  門一開,只見片片白布隨風舞,二夫人再度吃了一驚。

  「你這是在幹什麼?」把碗擱桌上,二夫人不解地問。

  房裡白乎乎的都是雪色紗巾,大塊大塊的紗巾就這麼沒頭沒腦地亂掛著,風一起還會飄來飄去有如翩翩起舞的幽靈。

  昨兒個才掛上兩塊,初進門還被嚇上一跳,今日聽下人說什麼季生少爺把房間布得跟靈堂一樣,二夫人就坐不住的以端藥為名上樓找碴。

  果然,這些白紗之壯觀如巨瀑,讓二夫人頓時萌生起對布放火的意念。

  「就讓我安靜的死去吧!別理我。」季生把頭埋得更深。

  「說什麼傻話,快給我起來。」二夫人叉腰嚷道。

  「我病得很重,娘,您要自己保重了。」季生在被子裡有氣無力地說。

  「笨瓜,要騙就去騙別人,你娘可不是那麼好上手的傻子,別在被裡吃叫化雞,弄得滿床上油膩膩,你以為很好清理是吧!別說這沾了油的被褥難清,你不怕喂出挑食的螞蟻把你搬去當備用糧食啊!更別說那雞可是萬中選一、比內郡上貢用的好土雞,戶部尚書也才依皇令撥兩隻當送你爹的生辰賀禮,你居然大刺刺的把其中之一給吃了,不怕被你爹剝皮啊?」二夫人沒好氣地坐上床沿說。

  沉默散發開來,石化似的季生動都不敢動。

  是誰?

  到底是哪個混蛋光明正大偷看到他在花園把爹的寶貝烤了當叫化雞,還敢去向他娘告密?

  真是天殺的!

  「您怎麼知道我吃了爹的寶貝?沒憑沒證的可別污蔑我。」

  季生被子一掀表情僵硬地辯道。

  「先別提下面的人一早就來報雞被偷走,光看你窗外的殘羽、床下的雞骨頭……不用猜我也知道。」二夫人很放棄地回答。

  偷吃不會擦嘴,生得這個腦子居然有人要,二夫人在心裡歎氣。

  「娘啊!」季生拖著被子蹭過來叫。

  原來是羽毛和骨頭忘了收拾,娘的眼力可真好竟然沒老花,切!

  「要請客啊?」二夫人摸摸兒子的長髮。

  「我病了好些天了耶!」季生不滿地撒著嬌。

  「這還用說,看外頭有漂亮女兒和可愛兒子的人家都放炮慶祝,幾天下來炮聲隆隆我怎麼會不曉得呢?」二夫人訕笑道。

  「哼!」季生撇頭。

  「等不到那個該來的人……所以心慌了?」二夫人摸摸兒子的頭。

  「連我生病都不來看一下,太可惡了。」季生粗聲粗氣地罵道。

  「誰規定你病了他就得來看你?他跟你約好了嗎?」二夫人好奇地問。

  「我把房裡弄成這樣還叫人四處去放風聲,費盡千辛萬苦,他怎麼可以不來看看我嘛!」季生氣憤地抱怨。

  「你以為人家和你一樣閒啊?在宮裡當職,哪能說要去哪就去哪,又不是不要腦袋了。」二夫人笑笑。

  「可是可是他輕功很好啊!半夜來我也可以接受,他竟然連半夜都不來。」季生的話裡充滿濃得要命的閨怨。

  「你拜託一下好不好,『矜持』怎麼寫你會吧!你聽誰說只有女孩家要矜持男孩子卻不用?你,這樣子胡搞下去……別說廣安了,連我都不想來。」二夫人再度懷疑起季生的智商。

  「娘啊……!」季生皺起臉瞪著老是潑他冷水的娘親。

  「唉!別瞪我啊!他不來又不是因為我攔著他,腳長在人家身上,不來又怎麼樣?難不成你要……叫人去綁他來?還是怎麼?你打算剪小紙人施法詛咒他?這回是要釘他小人頭或是打他小人腳?」二夫人誇張地比著。

  「哼!」季生再次因為伎倆被識破而惱羞成怒。

  「傻孩子就是傻孩子,你以為你裝病就可以騙過他,別忘了他和你一起長大,你心眼裡轉幾個竅他還不知道嗎?」二夫人捏捏季生氣嘟嘟的臉。

  「哼!裝病不成,我要去找一百個女人來調戲,氣死他!」季生撂下氣話。

  「這個好這個好,先氣死的一定是別人家的父親,早料到你會使這招,我還砸了筆私房錢投資在金紙店,果然是我的乖寶寶。」二夫人眉開眼笑。

  「娘,您又做這種事,不怕老爹跳起來掐死您喔!」季生狐疑。

  錦中將府的夫人什麼都好,只有一件惡習不太好,生平沒有什麼大嗜好的她最喜歡投資附近的小本生意。

  未生下季生之前閒著沒事所培養出的愛好讓她食髓知味,不但從中得到萬分成就感,還為了自己身為百家各行的股東而沾沾自喜。

  只賺不賠的運氣加上精準的眼光,原本小康的家境因此身價翻兩翻,像是被財神附身似地,不到兩年光景小院就升級遷至到高級地段並且能與王爺府當鄰居的地步。

  然而為官清廉的錦中將卻為此而苦,官餉算算每月都只有太座一日淨賺的三分之一,明明是清官卻比人家黑心肝的污吏有錢,季生未出生前,年年錦中將府的稅務總是破記錄的創新高,這叫他如何不被同僚揶揄為「小白臉中將」?

  所以,中將大人頻頻向愛妻抗議,說到聲淚俱下……總算愛感動妻,讓二夫人保證即日起洗手不幹,乖乖在家生孩子,不過,二夫人私下有沒有暗盤就不是中將大人能控制的。

  「猴崽子,哪有人嫌錢多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做的可是正經生意,你爹那個石頭腦袋,怕人家說這說那的,只要人家說閒話家裡就過苦日子,我才不服。」二夫人說。

  「是是是,娘說得是。」季生點頭阻止親娘的滿腔不滿。

  別的不打緊,話題一轉到二夫人神聖的專業——搶錢領域,兩天兩夜也聽不完。

  「你嫌我煩吶!那好……我什麼消息都不用跟你說,倒也省口水。」二夫人揮揮衣袖。

  「娘想說什麼消息?」季生天生就比別人多長一顆好奇心。

  季生知道自己對於秘密、小道消息……等缺乏免疫力,因此他會四處搜秘當情報販子並不叫人意外。

  「嘿嘿!想知道?」二夫人竊笑。

  知子莫若母,怎麼釣季生上鉤問她最知道。

  「很想知道。」季生用力點頭。

  「那消息就是……廣安要娶媳婦了。」二夫人笑嘻嘻地說。

  「您……說……什麼?」季生愣了半晌後大叫。

  「就是你姨娘的好姊妹的嬸嬸的外甥女的親弟弟的鄰居的表姑的弟弟是在宮裡做事的,他傳出來的消息,廣安推辭了皇帝要他當駙馬的事,因為他有個定了娃娃親的青梅竹馬要娶,不忍公主當小的。所以我就要他多打聽一些,想知道那個娃娃親到底是何方神聖,沒想到還沒打聽到,他就說廣安遞了婚書要告假,皇上准了。」二夫人神秘兮兮地講著宮裡的秘辛。

  「他他他……」季生結結巴巴連句話都講不好。

  廣安要把未過門的妻子迎進府了?

  為什麼這事他一點都不知情?

  「兒子,你還好吧!」二夫人發現季生的臉色變得很恐怖。

  「我我我……」季生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裂掉了。

  「你什麼?講個話也講不好,你是撞邪了嗎?」二夫人看見季生的臉色發青,頓時有那麼一點擔憂。

  季生看看娘親,想到廣安什麼都不說,就要娶不知哪冒出來的青梅竹馬,滿腔的辛酸淚就這麼飆出來,流得把坐在身邊的娘親給嚇一大跳。

  「怎麼了?怎麼了?有話好好說,都是大人了還哭什麼?」

  二夫人立即找出自個兒的小手絹擦著兒子的淚。

  季生搖著頭一股腦兒地哭,像是失去了珍寶般可憐兮兮。

  「別哭啊!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得先說給娘聽,不然娘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知如何幫你。」二夫人軟言軟語的勸著。

  二夫人在心裡歎著氣,搞不懂自己的兒子怎麼比人家閨女還驚人,說哭就哭連事前通知都省略,看來事實並非像廣安說的那樣……

  「嗚嗚……他……哪時……成親?」哽咽的季生抓住娘親的手問。

  「他家的事我哪知,你問我還不如去問他本人,怎麼你不是跟廣安挺哥兒們的,這事你不知道啊?」二夫人故皺柳眉,搖搖頭。

  「娘……我求您,您幫我……問問可好?」抹去眼淚季生哭喪著臉求道。

  「問是可以啦!可是你到底是在演哪出戲,一下子哭一下子急的,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二夫人覺得季生若是沒事去唱個戲一定頗受好評。

  「娘,我以後再告訴您,您趕快去問好不好?好不好?」季生求著。

  「是是是,我這就去,你要記得把桌上的補身藥湯喝了。」

  二夫人搖搖頭起身摸摸季生的頭之後走出去。

  目送母親離開,季生抓起被子把臉擦擦,下床端起碗兩三口把藥湯喝掉,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喝完藥呆站了一下,季生總算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

  廣安要成親,新娘居然是他不認識的人!

  嚇!這怎麼可以?

  雖然一出生就帶了把的他,再怎麼說都是不可能會穿上新娘的嫁衣啦!

  但是……他已經……已經是廣安的人了呀!

  廣安已經把他從頭到腳都吃個精光……呃!雖然實際上臨門那一腳還沒進廣安就拍拍屁股走人,可吻都吻過,他都已經當自己是廣安的了,現下這這這……這怎麼可以!

  剛剛被娘的消息嚇到,所以一時慌了神,現在想想,廣安真是可惡。

  他是個有尊嚴的男人,會被廣安這樣那樣之後拋棄,簡直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事。

  原來他一直都被廣安耍著玩,玩到連男人的心和面子都不要才發現自己被玩弄。

  「廣安大混蛋!始亂終棄!」季生惡聲惡氣地罵道。
  明月將圓的夜,五人圍桌「三缺一」密謀大計的畫面再度上演。

  「現在進行到哪了啊?是不是該我上場了?」御醫神色嚴肅地扔出一筒。

  「吃你一筒,還不到時候。」已經被訓練得看似有模有樣的卓文君目不轉睛地瞪著手裡的牌勢。

  險惡啊險惡!摸進了一隻炸彈,他的「下家」心地可沒有其臉蛋那麼慈祥和藹,要打出去還是留著呢?

  「小文你也想太久了吧!御醫小子若是紅樓待不住就搬到王府裡,省得每次手癢還得派人到紅樓捎信,外頭已經有小話說什麼我家老頭迷上什麼美人了,害我聽得心驚膽跳。」二夫人歎氣。

  「再等等,現在時機未成熟,貿然搬進來恐怕會引風波。」廣安搖頭說。

  「啊!就打這張。」卓文君飛快地扔出一張牌。

  身為幕僚的廣宣一聲不吭的以吻代替讚賞,在他的指導下,卓文君的白癡牌技總算有一點進步。

  二夫人眼角一瞄就立即摸牌,目前還差那麼一點,再多一點就可以聽牌了。

  「可是以計劃來說,現在不應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嗎?」御醫惡狠狠地盯著被二夫人扔進海裡的牌。

  那張是他苦等了好久的牌啊!而且還是最後一張,居然就這樣被二夫人的奶油桂花手給放水流了,可恨!

  「在你搬進來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待我做完再通知你,之後就要勞煩夫人幫我了,若是季生開口問有關我的『未婚妻』一事,還請夫人按計劃加油添醋一番。」廣安很謹慎地摸牌。千萬別摸到怪東西啊!

  「我很懷疑季生到底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聽上官說最近季生暗地裡其實挺活躍的,情報拿得不比他少。」廣宣微笑著說。

  「又是上官小渾蛋,我相信這小子很可能正在探我的下落,簡直是吃撐了找死,找哪天毒毒他好了。」御醫皺起美麗的小臉喃喃地抱怨。

  近來紅樓多了些陌生的臉孔,個個都是「那位」的探子,讓他不懷疑上官已被收歸「那位」為手下使用也難。

  「嗯!我也和御醫同樣想法,上官和『那位』素來交好,會出手相助也是當然,紅樓已不是很好的藏身處。」廣宣正色道。

  「再忍幾天吧!我會派人去擾擾那位的,你先放心。」廣安應許。

  御醫對他兩肋插刀,他怎麼可能會置御醫於險地不顧,只要多給他一點時間,再一點時間就好了。

  「話說回來,想不到,你還真厲害,皇帝的耳朵這麼好咬啊?!你是有什麼秘訣嗎?外頭的人都說你給皇帝下了安國咒自摸,呵呵!趁機說來聽聽吧!你是真的做了什麼嗎?」二夫人沖卓文君直笑。

  廣安才說笑般開口,隔天就居然像點石成金般應驗,這其中必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天人降世的怪小孩做的好事。

  卓文君皺起小臉抱怨企圖轉移話題地說:「啊呀呀!二夫人怎麼又贏了啊!宣,這次的錢算你的,我哪有做法,二夫人可別聽外頭的人亂說。」

  還「護國大法」咧!什麼「安國咒」,聽都沒聽說過,卓文君不動聲色地伸腳朝「愛夫」的足背跺去。

  打是情罵是愛啊!

  他已經很久沒有愛愛廣宣了,看來他家夫婿又背著他去搞了一些「小玩意」,好樣的,不過這正好讓他拿來威脅廣宣放小方回家,兒子不在他可是深念得緊。

  看著廣宣的臉色突然間乍青乍白的,廣安不禁想起之前大哥發自內心的勸告,看來沒守好的人肯定會被吃得死死的,想必經歷活生生、血淋淋教訓的大哥對此一定是很有經驗啊!

  所以,他的計劃……非成不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東風一來,大事搞定。

  「是是是!先親我,我們贏都算你的,我們輸全算我的。」廣宣奸笑著湊上臉接受愛妻洗臉般的吻。

  「大哥,請別在我面前表演讓我眼紅的親密,我會哭的。」廣安撇嘴伸懶腰。

  「不要緊,你未來的岳母借你靠,你的幸福不遠了。」二夫人沖廣安直笑。

  「廣安你不錯,亂有前途的,人雖然還沒把到手,未來的岳母就借你靠了,你行!」卓文君竊笑。

  「大恩不言謝,有你以身相許,我就該感謝上蒼有好生之德了。」二夫人歎道,她本以為家裡那隻猴兒肯定會孤老一生。

  「八字已經有一撇了嗎?」卓文君可感興趣了。

  「……」廣安無言以對。

  「目前的情況如何?有心動了沒?」御醫湊近寫滿好奇的臉。

  「看那樣子有吧!最近挺不安份的,什麼鬼爛招都敢使出來,說沒心動是騙人的吧!說到這……唉!廣安,你已經把我家那隻猴兒給吃了是吧!」二夫人難得正色問。

  沒想到有如此一問,眾人把目光聚在廣安臉上。

  「……」眾威難犯,廣安的臉上出現可疑的紅潤。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御醫大歎自己果真是被捉來當障眼法道具的。

  「怪不得他罵你『始亂終棄』。」二夫人點點頭。

  「始亂終棄」?

  廣安小吃一驚,原來季生還是有「長腦子」的嘛!

  連「始亂終棄」這詞都使得上的人應該不算是笨蛋,更何況以此觀點看來,季生分明是對他「有意」,既然有意……呵呵!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凡◇間◇文◇庫☆☆獨◇家◇制◇作☆☆

  據傳,京裡那座只比宮裡警備差一點的森嚴武王爺府,向來管理得井井有條。

  家丁奴僕少說也有百來人的王府一到初更時分,除了全副重型武裝巡夜職的侍衛以外,全都必須安份的待在自己的屋裡。

  偌大的府第裡沒有一處例外,借此可防外來宵小亦可清點人數減少逃奴的機會。

  有地緣之便,某人一聽到打更出來巡一趟後,馬上跳起來準備……夜襲。

  廣安的風雅居是老王爺賜的,緊鄰花園與現任武王爺夫婦的居所是同一大小樣式,不過格局左右相反,小跨院裡栽滿金桂,書房里長年飄著檀香。

  會種植如此多的金桂樹倒不是為了廣安特別喜歡或是特別風雅,會栽培的金桂的理由只是用來投人所好,種著種著沒想到一株、兩株……幾年時間下來倒是讓廣安的風雅居種成一座不小的金桂園。

  廣安在宮裡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長,風雅居的小僕排得比其他院落的人數少一半,不僅如此,這少數奴僕還是廣安回府才過來服侍,其它時間只排輪值打掃。

  打從廣安長了智能搬進這兒,獨獨書房有所擴建外,其他的十數年不變,廣安生性愛靜也不喜閒雜人等頻繁出入,武王府內的女眷們也不會擅自到風雅居走動,造成風雅居成了個極為冷清的住所。

  不過話說回來,縱使風雅居再怎麼冷清沒人,護衛們的巡邏也只是在風雅居外的矮牆外偶爾繞一下,小賊還是不敢闖進此地造反,原因是此居的主人廣安會武,當年還一鳴驚人奪下武狀元之位進宮當值。

  別說笑了,人家是武狀元咧!

  一出手就很神的那種武狀元可不是擺好看的,城裡的小賊溜都知道,不怕死的小賊就儘管去找死,去一個死一個,去兩個死一雙,又不是身手了得,會去偷雞摸狗的小賊絕對不會傻到拔虎尾巴。

  要不是特別有什麼不尋常的風吹草動,風雅居簡直成了連鬼從裡頭飄出來都沒人理的地方,因此,身懷免死金牌的「某人」絕對不怕有失風的困擾。

  再說武王府的造景是京裡一絕,老王爺從現任王爺當家後就不管世事只迷自家花園造景。

  月月更新之下,景色層出不窮,各院落因園林造景的緣故掩掩映映的順時針依四季時節的花卉草木圍成井字形,也就是劃分為九宮格,如此一來不論哪一格造景的山林水色都全然不同,小徑層層疊疊盤根錯節,形同一座花園迷宮,這就更讓有膽闖進的賊人傷腦筋了。

  而此刻,打算潛入其中的「某人」翻著手上的牛皮卷,他可不希望自己在那林園裡走上一夜。

  十六夜,明月高懸,可見度十成十,腳邊蟲蟻的分辨率都高達七成,本來應該在家生病的「某人」在一面不矮的牆前左看右看,趁四下無人無聲地吸一口氣,右腳往地一跺,整個人就順著反作用力的影響朝牆上躍去,緊接著幾腳借力使力,他躍過牆頭翻身到鄰居家。

  別懷疑!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別人,他就是京裡馳名的採花手——季生。

  翻牆這檔事對季生來說僅是小菜一碟,因為他可是翻遍眾牆無敵手。

  穿過無數葉叢,雖然勉強可以做得到片葉不沾身,但是花粉卻少不了。

  白袍頓時成了錦繡花團爭相染就的畫布,紅粉黃妝惹了一身。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揮揮臉上的花粉,季生嘟噥著鼓勵自己要越挫越勇。

  打從他撞翻那塊「石敢當」後,武王爺一定又派人把花園的小徑給改了,不但讓他走得花頭粉臉,還讓他被從莫名其妙角度冒出來的矮樹籬絆了好幾下。

  「人家的那個『什麼歐』的真好,只要爬牆就可以見到他的『什麼葉』,我不但要爬牆還要被這些花捉弄,說不定等我走出去,廣安已經呼呼大睡不理我了,切!外國人可真好!下輩子我也要當外國人。」季生一邊前進一邊叨念。

  季生想起前陣子卓文君老講一些外國的有趣事,說什麼人有藍眼的、綠眼的、金髮的、棕髮的、甚至還有整個人都是黑的,聽得他半信半疑,心裡亂不安的。

  京裡偶爾來一倆個黑髮黑眼腰配番刀的蠻人就已經是轟動一時的新聞了,別說來個全身黑的,就算是來個全身綠的也會嚇死全城的人吧!

  不過卓文君講的那些個敢愛敢死的事倒是說到他心坎裡去了,想想廣安和他在一起十幾年,居然比不上人家那種只見一面的。

  別說只見一面的,那個被睡神附身百年的公主,她的夫婿不是只聽到她長得不錯就為她殺龍去嗎?

  季生想到這裡頓了一下。

  「我是長得很醜嗎?」季生捫心自問。

  京裡十大美男子榜裡面有他的大名,所以他真的不醜,應該算是看起來還可以讓人下飯,嗯!

  「那麼廣安為什麼沒有為了我去殺什麼啊?」季生不解地搔頭。

  不要說殺龍啦!反正廣安也沒為哪個女人殺過龍,同樣都沒有,很公平!

  而且龍那種東西走個一千年也遇不到一隻,據說要是帝王命的才遇得到,若要殺得死恐怕是難上加難,所以找個比較簡單的也許廣安做得到吧!

  殺雞如何?

  廣安肯不肯為他殺雞呢?

  嗯!好問題,等一下就讓廣安自己回答。

  九拐十八彎,季生總算是毀盡花匠精心照料的花園,凡行過處必留下斷枝殘幹。

  右數第二個小樓,窗外懸著竹鈴的就是廣安的居處,季生精神一來馬上往目的地飛奔。

  三兩下進了廣安的屋裡,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鑽進臥房。

  不在臥房,書房也沒人。

  廣安在哪兒呢?

  找不到人的季生勾過椅子坐下,當自己是主人一般,自行倒茶配桌上的小茶點吃。

  該不會……是上哪兒夜襲小妞兒吧?!

  霎時間,這念頭筆直地「插進」季生原本就不大的腦袋。

  喝!這真是太可惡了!

  在這時候怎麼可以不安份睡覺,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寡廉鮮恥地跑到外頭去夜襲小妞,真是可惡的登徒子!

  都有未過門的妻子了還出門采野花,真該被天打雷劈。

  若是讓他季生少爺知道是哪家的小妞,他一定會替天行道,狠狠地在半夜登門拜訪,將廣安的惡行惡狀爆料給她聽,而且他還要教她幾招防狼術,免得有些人就是喜歡在半夜偷偷到人家閨女的房裡什麼什麼的。

  「這麼晚了不睡覺在幹什麼呢?」

  冷不防一計小拳直直地槌上季生的頭,不但打掉了季生的維護善良風俗大計,還連帶將季生的怒氣給打散掉。

  「噢!」季生抱著痛得要死的頭亂跳。

  「若是不疼,我就不打了。」剛剛出浴的廣安取了條長長的布巾擦拭著自己的頭髮。

  「你剛剛去洗浴?」季生嘟起嘴問。

  「不然呢?看我這樣,你總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掉進池子裡剛爬起來吧?」廣安揶揄著說。

  「吶吶!廣安,你看到我……沒有很開心嗎?」安份地找張椅子窩著的季生嚷。

  「你不是病了嗎?病人就該躺床上,你這樣子怎麼看就不是病人的樣。」廣安從季生的髮梢打量到腳底。

  「病?反正……病總會好,那個……天神今天下午降了仙氣,所以就這樣啦!我……我好了馬上來讓你看看嘛!」季生慌忙找個瞎說唬弄過去。

  「仙氣?!」

  廣安在布巾下偷笑,相信這說法的人肯定和季生的腦子屬於同一層次。

  「真的有仙氣嗎?在哪裡?」一個清脆的童音問。

  聽到窗外的聲音,屋裡兩個臉色發青的男人馬上轉頭,打開窗子,沒有意外的發現私下在王府成立夜貓幫的卓文君領著千求百求、割地又賠款、好不容易才贖回家的小方在牆邊吃包子,邊吃包子邊用很認真的神情等屋裡的人給回應。

  「你們不回房可會倒大楣的呦!」廣安很無奈地說。

  「你可別要挾我,本少爺不吃這一套。」把包子塞嘴裡,卓文君大聲說。

  「唉!大哥離你們還剩五十步,你覺得呢?」廣安好心地告知敵情。

  「咦!這麼快,多謝相告,小方,包子拎好,咱們走。」卓文君拎起揮手道別的小孩往暗處一躍隨即不見人影。

  真難為大哥,廣安對著無人的窗外搖頭。

  這算一鍋配一蓋嗎?

  人中龍鳳的大哥死心眼戀上少根筋的卓文君,而他自己……呃!

  算算……他自己也是一時失察,才會愛上現在正用不可解的表情看他的季生,姻緣這事果然是互補的。

  季生看著廣安,突然覺得廣安真的是亂帥的。

  特別是從這個角度來看,長髮半濕披在肩上,那雙微揚的眉輕皺,不愧是他的廣安,皇帝真的沒走眼,眼前的廣安確實是佳婿人選。

  「如果我有女兒,我也會想這麼做,選你當女婿多好啊!」季生歎氣。

  聽到這話的廣安用略微不悅的詭異表情由頭到腳掃了季生一眼,眼神相當不善,甭說女兒,季生這輩子若會有任何骨肉才怪。

  「白日夢少做一點,對你的腦子比較好。」廣安慢聲道。

  白日夢?

  季生思考了一下,他哪有做什麼白日夢,晚上一沾枕頭,夢見的都是和廣安你追我跑的,這哪是白日夢?!

  所謂的白日夢是永遠都不會變真實的夢,可是廣安和他在夢裡膩一塊兒滾來滾去的樣子,雖說目前偶而才會有機會發生,但是也不是沒發生過啊!

  「你說什麼?」季生皺起眉有點不太高興地反問。

  「你聽到了不是?我說的是勸你少做白日夢。」廣安轉身往房裡去。

  「喂!廣安,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對我有意見。」季生嘟起嘴跟了進房。

  啊!真是亂有思想的,居然還知道別人對他有意見,背著季生的廣安咧嘴一笑。

  「怎麼說?」廣安頭也沒回地問。

  「還問我怎麼說,你一定是對我有意見,不然你怎麼會說我做的夢都是白日夢?」季生連問都省了,直接脫下鞋襪,寬了衣物就自動地爬上床。

  「我又不是仙怎麼會知道你都夢什麼,我只是跟你說,不可能會發生的事,你想再多也是徒勞無功。」廣安擱下巾子取過木梳打算將半干的長長黑髮梳開。

  「有些夢是有可能會成真的。」季生窩在床上看著廣安梳頭。

  「它不會有機會。」廣安瞇細了眼對季生綻了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廣安臉上那美則美矣卻怎麼看怎麼詭異的笑看得季生汗毛直豎,彷彿「他不會有機會」這句話是什麼一定會成真的咒語般。

  言靈啊!言靈!

  未來的事不是不可預知嗎?那……又不是半仙的廣安說這話是憑什麼呢?

  「為什麼不會有機會?你想嘛!我去成親……然後生孩子……然後只要過十五年你就可以娶了啊!難不成……你怕人家說你老喔?不會啦!再過十五年你也才三十五嘛!很年輕的,吶吶!那個住城尾的督統不是剛娶第三個老婆嗎?他都六十了也沒人說他老啊!」季生前後搖動著身子。

  「季生,你知道我有時會有股衝動嗎?」廣安面無表情地看著季生。

  修長的指把梳子握得死緊,有股想把季生的腦袋給硬生生擰下來的衝動。

  「什麼東西?衝動?」季生茫然地與廣安對望。

  「嗯!強烈的衝動。」廣安放下到粉碎邊緣逛了一圈又回來的無辜梳子。

  「你在說什麼?」季生不解。

  剛剛不是在講把女兒嫁給廣安的事嗎?怎麼拐到衝動上頭來了呢?

  「我在說……你該回你家去了。」廣安有著極深的挫折感。

  季生一聽,臉色就拉了下來。

  哇!不得了……生平第一次被廣安趕。

  「你在趕我走?」季生小聲地問。

  「答對了。」廣安把氣歎在心裡。

  「你真的趕我走!」季生提了提嗓子不可置信地問道。

  「沒錯!」廣安回答。

  「你你你……你怎麼可以趕我走?」季生很委屈地抗議。

  「這裡是我的臥房,你是來者,來者是客,主人想休息,客人不該走嗎?」廣安反問。

  「這也對啦!嗯……?!咦!不對!你怎麼可以當我是客?」

  季生馬上從坐姿換成站姿。

  他站在廣安的床上瞪著明顯矮他很多截的廣安,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廣安的頭頂,好好玩……呃!現在不是好玩的時候。

  這個房間打從小時候季生就常來,無論他怎麼亂弄都沒關係,就跟他的房間沒兩樣,廣安和他經常在這裡打鬧嘻笑,也在這床上分享過親暱,他從來也沒想過什麼主客問題,現在廣安一提……讓他不只無所適從還有了就像被人從身後猛打一棍的感覺。

  是嗎?在這個房間……他是客,原來是這樣。

  「你下來。」抬起頭的廣安伸手想拉季生。

  「我不!」季生把手藏身後去。

  「不許站那麼高,你會撞到,快下來。」廣安好言相勸。

  「我不!我不!我不!」季生猛搖頭。

  「好吧!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說。」廣安問。

  季生看著廣安,怎麼幾天不見,廣安看起來居然如此的陌生,他到底想怎麼樣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就是有種不甘心的感覺。

  「你怎麼可以這樣?」季生白著臉。

  「哪樣?你下來說,別站床上。」廣安拉住季生的手。

  「以前你都不會這樣,為什麼你現在卻都這樣?你都對我不好……」被拉住的季生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裡。

  「是嗎?我對你不好……那你為什麼來呢?」廣安無可奈何地問。

  「我對你不好……那你為什麼來呢?」、「我對你不好……

  那你為什麼來呢?」……同一句話不斷的在季生腦海裡迴響著。

  是啊!既然廣安對他不好,他為什麼要來?

  真是傻瓜!「自討苦吃」這句成語說的就是他的情形。

  不知不覺地,膝上的中衣被突如其來的水氣沾濕了。

  「我……我只不過是來探望一下你,我聽娘說你快成親了,那……恭喜!能和從小就定下娃娃親的對象成婚……真方便,和我都不一樣……我……你也真是的,有這種好事也不告訴我,是不是兄弟啊!」快手揮去臉上的潮濕,季生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喃喃地說。

  「季生……」

  看到季生的表情,廣安的心裡有說不出的酸澀。

  躍下床,避過廣安的手,季生低著頭快速地往外走,他不想看到廣安的臉,他不想聽見廣安的聲音,他不想聞到廣安房裡燃著的桂花熏香……因為這些都會讓他心如刀割。

  目送季生離開,放下手的廣安走到床邊摸了摸床巾上的兒點濕潤,剛剛……他讓季生哭了。

  這代表什麼呢?

  這些淚是否以委婉的方式傳達著季生心裡有他?

  先前聽到季生打算娶妻生子然後把女兒嫁他,一股血氣就直往腦袋衝去,他是凡夫俗子……受不了這麼多。

  這些年來,他在季生的身邊守候著,然而他到底是守出了什麼?

  「呵呵呵……傻瓜季生!你哭什麼呢?我比你更想哭啊!」

  難過到灑了一路淚花的季生頭也不回往前跑,所經之處斷枝殘葉群花橫屍遍野他都沒空去管,滿腦子只塞滿了廣安的態度。 「

  他一直以為廣安對他好是因為他們倆打小就是好兄弟,廣安護著他、照料他都是很自然的事,季生從來就沒想過原來自己是如此讓廣安厭煩。

  「如果討厭我就直說嘛!我又不是那種會死黏著你不放的人。」躍過高牆,季生痛心的喃喃自語。

  他恨死「長大」這兩個字了!
  「你這麼晚到哪裡去了?」花叢的暗處傳來一個幽幽的男人聲音。

  「誰?」被人聲嚇一跳的季生差一點又爬回牆上去。

  「還會有誰?哥哥我聽到你病了趕緊從千里之外趕來看你,居然讓我撲了個空,你啊!真是個不稱職的病人。」穿了一身黑的男人歎道。

  「你……是你啊!嚇死我了。」抹了抹臉上未干的淚,季生驚魂未定地喊。

  「怎麼?賊做越久膽子越小啊!上次你都沒像這回這麼吃驚。」上官仕搖著趕蚊子用的羽扇說。

  「我天生膽子小不行啊!」季生沒好氣地說。

  不理會一向愛來就來、愛走就走的「惡德」客人,季生往自己的小閣走去。

  「嗯?你……很可疑喔!」跟在後頭的上官仕東瞧瞧西看看。

  「我一點都不可疑,你才可疑咧!晚上不睡覺跑到我家,你到底有什麼事?」季生皺起眉問。

  他等一下還要把未哭的哭完,現在沒心情接客啦!

  「我啊!一來是為了探你的病,二來嘛!呵呵!是來向你討個情報。」眼見情況略有不對,上官仕直接表明來意。

  「那好……首先,我一點都沒病,再來,我心情不好,要情報請自己找。」季生想也不想就接口。

  手指向高牆的方向,季生很不客氣地趕人。

  「你我是不是好兄弟啊!你都還沒聽我說我要的是哪種情報就拒絕我啊?真的連一點情報都不給我?」上官仕愕然地看著百年難得小氣一次的季生。

  好歹送客也要讓客走大門,指面牆能做啥?

  不過,看在季生是路癡的份上,跟個路癡計較方向絕非君子的行為,上官仕搖搖扇子……今晚月色好,適合當君子。

  「再好的兄弟都比不上一個屁!」季生惡狠狠地啐道。

  乍聽之下差一點跌死在將軍府後花園的上官仕更加詫異,「兄弟比不上一個屁?」此話怎講?

  「喂!喂!親愛的季生老弟,話不是這麼說的吧!哥哥我應該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唔!等等……就算我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同我說一聲,讓我鄭重地跟你道歉不就得了!」上官仕用羽扇拍拍頭喊。

  季生哼也不屑哼一聲地往前走,全然把上官仕當空氣。

  「道歉」?!

  道歉有啥用?

  「人家」又不把道歉當一回事,倘若道歉是萬靈丹,他跪到死都沒關係。

  上官仕十分不解季生到底在搞什麼鬼,初初接到「季生遭綁架被毒打後病到半隻腳進了棺木」的消息,他差一點沒把茶水喝進鼻孔裡,若非京裡起了瘟疫之類的重大傳染病,不然怎麼可能連神經比殿柱粗的季生都有機會生起病來,為此他還特地要手下派了一窩蜂的信鴿進京裡探查病情,害得京裡個個分堂人仰馬翻。

  結果,整件烏龍只是季生一個人耍出來的花招,該整的沒整到,反倒是連累一堆不相干的人雞飛狗跳。

  若不是正好有要事在手必須借重季生的長才,上官仕才不會夜半跑進將軍府吃鱉,鱉已進嘴吐也吐不出來,沒魚蝦也好,理當讓他有點小收穫才是。

  「季生啊!是不是廣安終於向你告白了啊?」

  想了想,上官仕的聰明腦袋還算不錯,馬上就想到為什麼季生如此失常。

  以季生的材質要叫他憂國憂民,簡直是點石成金一樣困難,所以,應該只有這一個理由。

  「呸!向我告白……省省吧!他沒先捉我去告官已經很好了。」季生用力跺跺腳進房把門甩上。

  差一點顏面殘缺的上官仕摸摸被勁風掃過的鼻子,今兒個季生是吃了炸藥不成,不知是上哪學來的,居然學會了和女孩子家一樣甩門。

  廣安的眼光真的是……好……有問題。

  既然主人不迎客,客人只好自立自強,上官仕使了個「巧勁」開房門走進去,沒有意外地看見季生把眼睛瞪得又圓又大。

  「好弟弟,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只是好心想進來關心一下你。」上官仕自顧白地坐落床前茶几旁的紅木椅。

  「你出去!我要睡了。」季生捉了床被喊。

  「笨小孩,你還想逞強到何時?跟我說說吧!到底你和廣安在玩哪一出哪一曲?」上官仕把季生當哭鬧的小娃娃看待。

  他一直當季生是樂天派的,現在居然看到季生也有哀愁的一面,真是叫人吃驚!

  「你……你才是笨蛋!」季生憤怒地怒吼。

  「不然……讓我猜猜,若不是廣安向你告白,那肯定是他不要你了。」上官仕以持扇的右手擊左掌道。

  「哼!」季生轉過身去蜷在床上。

  他已經夠難過了,傷口還要被人一挖再挖,世上都沒好人了嗎?

  「哦!是廣安不要你了啊!真不簡單……他竟然會走到這一步,真是可憐人。」上官仕偷笑在心裡。

  想必廣安已經被粗神經的季弟弟逼上末路,不得已才使出這最後一步的保命符。

  「你說這話是啥意思?」季生轉過身問。

  「什麼意思?還不就是因為『某人』太不坦率了,既少根筋還笨得讓人跳腳,所以愛上『某人』的人就慘不忍睹,到最後無計可施只好出險招囉!」上官仕意有所指地朝季生眨眨眼。

  「你指的是誰和誰?」季生越想越不對勁。

  這倆個人他依稀認識,很熟!一定是身邊常出現的人,可問題是……到底是在講誰和誰?一時熊熊突然間他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

  「唉!我的暗示已經都點了明燈,你還參不透嗎?」上官仕一跤跌下地。

  「我覺得你好像在說……我認識的人。」季生瞪著跌坐在地的上官仕。

  「啊!老天!我真是在對牛彈琴,你還不懂嗎?我說的就是你。」上官仕索性不起來了,他怕等會兒可能會再摔個幾次。

  「我?你說的是我?可是我哪有出險招,我只有裝病,那個只要傳個小話就行了。」季生納悶地說。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你呀!跟你說話真是會氣死,我指的人不是你,我指的是廣安。」上官仕歎道。

  「你又罵我!你說的話我聽不懂難道是我的錯嗎?還不都要怪你講話不清楚,自己說話說不清楚就該好好檢討,你不檢討反而罵我笨就是沒有天理,你常常沒有天理總有一天一定會被雷劈,我是看在兄弟的份上跟你說,你別太感激我,還有,你們全是一窩的,光會說我笨……我到底是哪裡笨了?」季生被子一掀站起來大聲叫。

  沒想到,人都還沒站起來,被掀開的被子剛巧卷在季生自己的腳上,一使力就讓季生差點摔下床。

  看到季生手忙腳亂的樣子,上官仕更顯無奈了,季生哪裡笨?

  不就……從頭笨到腳嘛!

  「你啊!」上官仕一邊歎氣一邊站起身出眼相助。

  「只會在旁邊袖手旁觀算什麼,還不來幫我?!」季生踢著腳嚷。

  上官仕基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理由,只好出了一臂之力幫季生擺脫棉被的糾纏不清,倆人四手努力地在床上拉扯起那條十分無辜的被子。

  這時,天性比較敏感的上官仕察覺到了……一股怒火,從他身後的大門燒進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二夫人一時睡不著想找兒子聊聊,沒想到兒子是夜貓,月上天頂就不見了人,本來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打算等季生回房再審人,可是來自「自然的呼喚」讓美麗的夫人只好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去了趟茅廁,解決了人生大事。不料,事畢拐個彎上樓卻驚見還沒「嫁人」的兒子跟個沒經過她批准的「野男人」在床上「苟且」,二夫人的火氣立即就噴上來。

  「夫人?!」上官仕看見情況不妙馬上就把相助的手給收在背後。

  「娘?您這麼晚來幹什麼?」季生的腳吃驚的忘了踢。

  「臭猴崽子,你怎麼可以背著你娘偷吃?枉費你娘我還幫你在人家面前擔保加背書,沒想到你居然把人都帶回來了!」

  礙在有第三者,要不然二夫人真想衝過去把季生打成豬頭。

  「夫人,您誤會了。」上官仕趕緊撇清關係。

  「娘,您到底在講什麼?也不去睡覺,到底是來幹什麼啊?」季生直想弄清楚自個兒的娘意圖如何。

  「你給我閉嘴,別在這當口給我招亂,你若是被佔了便宜,他就等著娶你。」二夫人對上官仕擺出匈奴戰士的臉。

  「二夫人,此事萬萬不可啊!晚生只是幫季生拉被子而已,您別誤會。」上官仕連連退了三步表示清白。

  開什麼玩笑?!若是讓他娶了季生。上官府不被「某人」夷為平地才怪。

  況且,他的紅線才不會那麼倒霉去和季生的纏一起,就算是真的纏一家他也要請法師道士什麼的來解決掉,季生要胸沒胸要臀沒臀,性子詭異,腦子又不靈光,一點都不是他心裡所想要牽手一生的伴侶樣子。

  就算真要強塞給他,好歹也要考慮一下他要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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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只是拉被子?」二夫人東瞧瞧西看看大驚失色的上官仕後狐疑地問。

  「真的真的!晚生只是有事想請季生幫個忙,沒想到季生纏在被子裡,所以晚生才出手相助。」上官仕用最誠懇的表情說。

  「唉呦!什麼真的假的?幫我拉被子而已有什麼不得了的呢?」聽得字字清楚卻句句模糊的季生仍然一頭霧水。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二夫人橫掃長了顆驢腦袋的季生。

  「那……那晚生今夜先告辭,明日再登門拜訪。」上官仕眼見危機解除拔腿就跑。

  「今晚就放過你,明天再來跟我解釋你到底在說什麼。」見上官仕灰溜溜地閃人,季生連送客都省了。

  也不理會自已的娘站在一邊,心煩的季生只想趕緊從被子的糾纏中掙脫。

  二夫人看季生正在鬱鬱寡歡地奮戰,剛剛又沒了以往的好客樣,看了半晌,心裡起了好奇。

  「你今晚熄了燈後是去哪了?」

  端出為娘的架子,二夫人一點都不客氣地拉椅子,坐在好不容易與被子「分手」的兒子面前。

  「我?我哪有去哪裡。」季生那打骨子發出來的憂愁味顯得更濃了。

  「傻孩子……你以為你不說娘就不知道?你是去廣安那兒吧?」二夫人拍拍季生的手背。

  「我以後不會再去了。」季生幽幽地說。

  「不去?怎麼?廣安為難你了?」二夫人更好奇地問。

  雖然不知廣安想做什麼,但是廣安居然會讓季生說出「以後再也不去……」這類的話,真還是頭一遭。

  「娘,我『不』當廣安的兄弟了,以後再也不去他那裡。」季生重申立場。

  既然廣安不把他當一回事,他又何苦去當討人厭的跟屁蟲呢?!

  「你這孩子……怎麼長這麼大了還跟那些三歲娃兒一樣,玩這種『今天好,明天斷』的遊戲?!不怕被人家笑你長不大啊?!」二夫人輕笑。

  「娘,我說的是真的,我是很、認、真、很、認、真在跟您說這件事,您不要把我說的話都當笑話啦!」季生哀怨的對母親說。

  「不是吧!你是說真的?」二夫人被兒子頭一遭的「認真」給嚇了一跳。

  「我是說真的。」季生表情很凝重地點頭。

  「唉!猴崽子……你是怎麼了?如果有被欺負可要跟娘說說,千萬別憋在心裡,有委屈就告訴娘,娘挺你。」

  二夫人開始擔憂了,比起廣安,季生的心眼少得可憐,相愛歸相愛這事她不想管,可若廣安要欺負季生,她鐵定護子到底。

  季生看看憂慮的母親,皺了皺眉,對他來說這事真的太難解了。

  「娘,我是不是真的很討人厭啊?」季生低下頭。

  迷濛的眼死撐著不讓一滴淚花濺出來,但神情卻活像要把床板瞪出大洞。

  「你怎麼會討人厭?娘的寶貝季生最可愛了,怎麼可能討人厭呢?」二夫人忍不住用手環住季生的肩。

  當然,二夫人是絕對不會告訴季生自己一直把他當貼心的嬌嬌女兒看待,因為若要她把季生看成兒子,她早就因為季生「發自內心」、一點都沒有「自覺」的「女兒氣」給嗆到氣死。

  「呵呵!娘,您知道嗎!其實我真的寧願他不要這樣子,如果討厭我,早一點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不用慢慢拖慢慢疏遠的,他這個人就是那麼好,不想傷害我。」季生把臉埋進手心。

  「季生……你這是……」二夫人心裡頭的不妙感升高了五成。

  「我全知道了,在他心裡是沒有我的,都是我想太多,太自以為是,都沒注意到他的感覺。」季生的脆弱禁不住太沉重的淚。

  「傻孩子,廣安沒說什麼,你別胡思亂想。」二夫人勸著想太多的季生。

  「娘,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一直去纏著他,現在是我自作自受。」季生很傷心地說。

  廣安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先前當兄弟可以有借口去探望去關心,現在當不成兄弟了還能有什麼借口去纏人家?

  師兄弟是師兄弟,總不能因為是師兄弟就天天去串門子,況且廣安並不喜歡他……都是他自作多情。

  「唉!你別哭啊!好端端的哭什麼,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想要把季生的情緒轉回正途的二夫人安慰道。

  「娘,您還不明白嗎?就是有這麼糟。」季生萬分沮喪。

  從小他和廣安就形影不離地在一起,他根本沒想到會有廣安離開他的一天,可是,時間過去,他們由小孩子變成少年,嘻笑玩樂變成把酒言歡,在他的心裡廣安就像「兄弟」……不止!他們的關係比「兄弟」更親,他和廣安所分享過的喜怒哀樂比和任何人都還要多。

  越是和廣安在一起,越不想廣安被別人搶走,他利用自己最拿手的輕功努力地消滅層出不窮的未來威脅者,一次又一次,次數多到被京裡的人安上「賊貓」的名,季生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唯有「廣安是他的」,想「吃掉」廣安的妖魔鬼怪都必須先過他這一關。

  然而,他卻從來都不曾把廣安的意願放在心裡。不曾正視……廣安是不是真的喜歡讓他跟在身邊。

  季生以為他和廣安在一起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就像同胎而生的雙生兄弟,一輩子不管怎麼樣分離,都可以在鏡裡見到雙生兄弟一樣自然,他認為這樣自然的事應該可以持續到永遠。

  可是……現實裡,一步一步跨著比他大步朝成長之路走去的廣安變了。

  一直以來都沒注意到的平衡……也瓦解了。

  不知從何時起,廣安的表情在看到他時總會變得憂鬱,一臉欲言又止的感覺,因為害怕季生選擇不去揭開真相,相信只要裝做沒看見就可以一直維持現狀,直到今天……現狀再也維持不下去。

  面對了自己的問題,季生總算是有了……「模糊」的瞭解。

  完了!他真的喜歡廣安,更嚴重的是……喜歡到……沒有廣安他會想去死。

  「沒有那回事,你別亂想啊!」二夫人大驚。

  莫非自己家的寶貝在廣安那邊真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不成,生性無憂無慮的季生會哭成這樣,廣安是不是暗藏了一手沒報備?

  「娘,還有一件更嚴重的事……我有病了。」遲疑了一下,季生窩在娘親的懷裡小聲地哭訴。

  「什麼病?」二夫人更加緊張。

  「我不能生孩子,這輩子都不能生了。」季生傷心不已。

  「不……不……不能生?」二夫人音調高了八度。

  這可不能隨便說說,生兒育女事關重大,弄得不好列祖列宗可是會全部從宗廟裡跑出來打人的。

  「娘……我真不孝,都是我不好。」季生的語氣充滿傷心和自責。

  「你這是……唉!你這是……你要叫娘怎麼說呢?你說不能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能生」,這……?!

  會造成這個原因的理由千奇百怪,練功「練傷」了或是爬牆時「被勾住」……之類的都有可能,男人的「那裡」向來是出了名的脆弱,一個不小心弄傷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連喝個湯都有人燙著「那裡」,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雖說本來就不寄望季生會有後代,乍然聽到兒子坦言「不能生」,二夫人仍然有點介意到底是生理上的「不行」或是心理上的「不可以」。

  「因為……我懂廣安的意思了,他一點關係……都不願意和我扯上,連我的女兒……他也不要娶,娘,孩兒六歲和廣安一同上山,上山之前我在神前發過誓,這一生只願為廣安生孩子,如果不為廣安生孩子,天上的神可以降病讓我不能生,所以……」季生吞吞吐吐的老實道出秘密。

  切!這是什麼跟什麼?

  兒時戲言豈可當真,五味雜陳的感覺……原來是這樣。

  當二夫人在聽完季生的詳解之後,吊得半天高的心馬上以極快的速度摔在地上。

  她用憐憫的眼神端詳了季生好一陣子,真想……真想……

  拿狼牙棒來「獎賞」季生大腦裡的「豆花」居然這麼「努力繁殖」。

  季生的腦袋果然是不能指望的,光天化日之下發這種要命的誓,也不怕天上的神在享用供品時聽見而噎昏過去。

  「所以就因為這樣……你不能生?」她小小聲地問。

  咱家的列祖列宗啊!請安心回去睡,千萬別因為猴崽子一時糊塗所做的渾事而醒來逛大街,二夫人在心裡默念了好幾次,其實……她早就懷疑當年產婆在接生季生時,一定有撞到季生的頭過。

  「孩兒不孝,既然廣安不要,我就一輩子不可能生了。」季生可憐兮兮地說。

  全然不相干的事全兜上了一船,乍聽之下的二夫人只好以右手緊緊捉著自己的左手腕,深怕一個不小心當場讓季生立即「升天」,平時有燒好香,上天還是多多少少有保佑,「不會生」和「不想生」可是有很大的差別的。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千萬要把這口氣嚥下去,滾滾紅塵如此美好,閃閃黃金這般誘人,不能因為渾小子一時耍白癡而賠上一條老命。

  「那你打算怎麼辦?」深深吸了好幾口保命氣後,二夫人問。

  「娘啊!」季生抹抹臉討好似地偎過來。

  「幹什麼?」二夫人瞪著說哭就哭、見好馬上收的季生。

  「孩兒如此可憐,娘會幫孩兒的對不對?」季生眨著黑溜溜的大眼像極了可愛的小狗。

  「娘當然是會幫你,可是,你想做什麼?」二夫人拍拍季生的頭說。

  「我想……娘,您可千萬別笑我。」窩在娘親的懷裡季生莫名地害羞起來。

  「你這傻孩子,話都還沒說呢!好好好,我不笑。」二夫人歎氣。

  「我想……去把廣安這個始亂終棄的爛人打成白癡。」

  季生燃著熊熊鬥志,輸人不輸陣,他就偏不信命運之神會虧待他,卓文君說過的,朝頭打用力一點會讓人變白癡,只要在變成白癡的廣安睜眼時讓他第一眼瞧見他,廣安就會乖乖聽他的話。

  廣安不喜歡他。

  沒關係!只要他喜歡廣安就好。

  廣安不向他負責。

  他認了!反正「打」都「打」了,就算想變回去也不太可能,因此,為人正直的他絕對不會學無聊女子拿貞操去要挾廣安,只要他願意對白癡廣安負責就好。

  廣安有定了娃娃親的對象。

  不要緊!只要去找「那個對象」,跟她好好「勸解一番」有關「先來後到」的道理,她一定會瞭解什麼叫做「長幼有序」、「孔融讓梨」而後知難而退,而且通常女孩子都不會愛上白癡。

  這輩子……他就是要拿紅線把自己和廣安纏一起,哼哼哼!怕了吧!

  聽完季生的白癡宣言,二夫人總算是能舒緩剛剛跳得很來勁的耐操勞心臟。

  雖說季生仍是沒開多少竅,腦袋裡仍舊是裝滿奇怪的念頭,但是兜來兜去,想坑想縫得出的方法化零為整也夠繞京城的外城牆三圈,最終……還是又兜回廣安身上,真像是被下了咒般的死忠,照這樣子看來古人說:「傻人有傻福」也是亂有道理的。

  現下她總算明白,其實季生該想都有想到,願望也有九成九的成功率,若是廣安再加緊一把撐過去,不出一個月就能把季生送給廣安贍養了,養兒方知父母心,就怕自己的寶沒依靠。

  「你要把廣安打成白癡,你行嗎?」二夫人面帶微笑給兒子小刺激一下。

  「就是……不行才要娘幫忙啊!」季生說得非常理所當然。

  「幫啥忙?說來聽聽。」二夫人看著季生似乎有點小奸的臉。

  「廣安我自己找時間打,那個應該很快,不過重點在於我不認識『那個女人』,娘,您可不可以先幫我調查誰是『那個女人』?」季生小小聲地說。

  「『哪個』女人?」二夫人沒好氣地問。

  這是哪門子指示,要調查也得有目標,她可不是鎮日沒事亂亂飛的無頭蒼蠅。

  「就廣安的『那個』嘛!」季生皺起臉露出嫌棄的表情道。

  「那個啊!我早就知道是誰了,本想今晚來告訴你,可惜你出牆去了。」二夫人涼涼地說。

  「她是誰?」季生問。

  「人家閨名叫御醫。」二夫人把事先演練過的劇本搬出來演。

  「玉依?怎麼這名聽起來有一點熟,嗯!玉依……真像那天在白虎大街聽到的那個……藝妓……的名字。」季生想了又想,沒有結果,他一點都不認識。

  二夫人再度拜倒在廣安的推理上頭,廣安說就算面對面,以季生的腦袋十成絕對認不出人來,現下一提果真與那位找人找得人仰馬翻的男人一個樣,敢把當今堂堂私逃在外的御醫大人當藝妓看的人,不只季生一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名字沒啥大用處,娘,她住哪?她和廣安除了婚約還有什麼關係?」季生凶巴巴地問。

  「你想聽複雜的、還是簡單的?」二夫人竊笑在心裡。

  「有選擇啊!那我先聽複雜的好了。」季生傻傻地吃了「餌」。

  「聽說是王爺夫人的妹妹的堂姐的表姑的姨子的二舅子的義女的兒子的女兒,橫豎一表三千里,目前住在武王府裡。」

  二夫人像唸經一樣把關係一口氣說完。

  聽到妹妹的堂姐就開始發迷糊的季生晃頭晃腦,搖了半天,腦袋裡仍是呈現出豆腐尚未成形前的狀態。

  「簡單一點的呢?」季生認真地發問。

  沒關係,再接再勵,只要肯問,一定會弄懂。

  「表妹,就是這樣,夠簡單了吧!」二夫人十分瞭解,自家兒子一定是搞不清楚,所以剛剛一堆胡謅也是靈機一動信口開河。
  表妹?!

  居然是表妹?!還是個住在自個兒家裡的表妹……

  好你個廣安!簡直是太可惡了,人家好兔還知道不吃窩邊草,你居然連隻兔子還不如。

  『哼!我就知道,只有『表妹』才會那麼不要臉,明明就跟我的廣安沒關係,趁著家道中落就想到王爺府分一杯羹,佔我的廣安的便宜,哼!」季生義憤填膺的神情猶如講述什麼殺人兇手人人皆得以順手誅之一樣。

  二夫人心裡開始佩服起廣安的神機妙算,季生會有什麼古怪反應,廣安早就沙盤推演過,而且一字不差,果然是她用來托付季生一輩子的好兒婿,就算違背世道,兩個男人生不出孩子,她現在一點都不在意,因為季生的大哥十分喜歡增產報國,膝下一堆香火鼎盛,根本不用怕沒人繼承香煙,只要季生以後有人幫忙照顧,她就滿足了。

  「你打算怎麼辦?」二夫人好奇。

  「我明天就去找根粗一點的棒子,我要讓他知道,不是每個表妹都是隨便可以接收的好東西。」季生想也不想就說。

  「唉!你剛剛不是還在哭說再也不去廣安那兒了嗎?」二夫人拿話糗兒子。

  「此一時彼一時,為了幸福,我怎麼可以不去呢!」季生歎氣。

  聽聽這語氣,活像少了他季大俠瞎攪和一通廣安就會死路一條般,面對這樣天真無邪又可愛的兒子,二夫人只好又再度把氣歎在心裡。

  「娘,我有希望嗎?」季生不安地問。

  「你若有行動就會有希望,你要是只躺在房裡想著玩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二夫人循循善誘。

  「娘,您怎麼不反對?」季生難得警覺了一下。

  「咦?!難不成你希望我反對啊?」長袖善舞的二夫人用問話擾亂季生的視聽。

  他兒子有膽要去扁廣安,這種不可能會成真的事她幹什麼反對?

  「當然不是這樣。」季生抱住娘親深怕她轉了心念。

  「時間不早了,你趕快睡吧!早睡才能早起。」二夫人偷偷笑。

  「嗯!」想了想,季生已經打算好明天要怎麼做了。

  ∼f∼a∼n∼j∼i∼a∼n∼

  隔天一早,很有行動力的季生就躲在武王府門口旁的小角落,他打算等守門的老張出來,聊聊「有陰謀」的天。

  正所謂「射將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把廣安打成白癡這回事不急著一時,可他對於那位「玉小姐」一點模糊的概念都沒有絕對是不行的,最好了方法自然是多聽多看多問負責管理王府進出的人。

  「噗嗤……張!老張!這邊,我有話要問你。」一見到平時就常常在「互通有無」的老幫手出現,季生趕緊發聲招人。

  一大早就得到季生招喚,老張換下笑嘻嘻的臉,故弄玄虛的左瞧右瞧。

  「咳!咳!季生少爺,您有什麼事要小的效勞嗎?」老張假咳兩聲後邁小步走過來。

  「當然有而且還是件大事,吶!我問你,最近你們府上是不是多了個看起來又窮又死要錢的『表小姐』進出?」季生壓低了嗓音問。

  「表小姐?」老張抬頭看看天,摸摸鬍子瞧瞧地,想了一想。

  「是有還是沒有?」季生有點著急地問。

  「最近來的表小姐是有,但是她看起來挺有錢的、氣質也沒話說,服侍的人也常常被打賞,跟少爺說的不知是不是同一個,而且小的也沒看到她出過府啊!」自認有雙慧眼的老張說。

  「是……是這樣嗎?」季生產生前所未有的危機意識。

  這位「玉小姐」怎麼可以和他想的不一樣?

  「是啊!怎麼啦!季生少爺也被她迷住了嗎?」老張打趣似地笑道。

  「也?你說『也』是什麼意思?很多人喜歡她嗎?」季生的臉扭曲了二十度。

  「那可不是,表小姐她人好心美,對我們這些下人更不會大小聲,尤其是那一手好醫術啊!真叫人想把她娶回家當媳婦,別看她這般年紀,用針下藥利落得跟神醫一樣,真是叫人佩服,府裡很多年輕小伙子都在想著她呢!」老張滔滔不絕的誇起人來。

  年輕小伙子都在想她?這裡頭也包括廣安嗎?

  越想越不對,季生握了握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來必須會會那位小姐才行。

  「老張,你說表小姐不曾出門,你的意思是她打從進來以後就都一直在府裡嗎?」季生從懷裡拿出繪有王府平面圖的羊皮卷。

  「是啊!她住錦堂軒,跟二少爺的金桂園只隔個小籬笆,平常表小姐除了為我們看看病外,她只喜歡到屋旁小園圃裡挖挖弄弄,說是什麼在種藥草。」老張把消息偷偷透露給黑了一半臉的季生少爺。

  「住廣安的隔壁?我就知道!」咬牙切齒的季生恨恨地說。

  「季生少爺還想知道什麼嗎?」老張問。

  「沒了!沒了!老張,這個小意思給你孫女買衣服穿。」季生擺擺手,塞給老張一錠銀子。

  再知道下去,他可能會立地氣血攻心而死,真沒想到敵人比他想像中的還狐狸,哼!沒關係,待他打道回府從長計議,今晚一定去拜訪拜訪討教討教。

  季生的身手很好,不管鑽洞、爬牆、躍欄、泅水、飛天(?)……樣樣都難不倒他,所以,看見在宜人月色下穿了身夜行衣的季生大膽的在王府屋頂上跳來跳去就不是件駭人聽聞的事。

  京城裡所有的屋頂都差不多走過的季生,若沒有「路癡」這毛病,肯定是極出色的夜賊,可是,有缺憾的人……才是人啊!

  不時翻翻懷裡的羊皮地圖,季生比對著方位,盡可能以最近的直線距離前進,他本來是可以和昨夜一樣翻牆進來的,可惜,今晚才搭上牆頭,眼睛很亮的他馬上看見另一邊的牆下被堆了「一叢又一叢」的麒麟花。

  在無從下腳、行不得也的情況下,季生低聲詛咒過那些長滿利刺的蠻花後,只能自認倒霉繞道而行。

  到底是哪個渾蛋拿麒麟花擋他已經很艱難困苦的情路呢?

  若讓他知道是誰,他一定要那人把花全吃進肚了去。

  輕輕一躍,季生來到「玉依姑娘」所居處錦堂軒的屋頂上,他小心的把地圖收進懷裡,摸摸身上的「裝備」做最後確認。

  要夜訪狐狸精,當然全身防具裝備不可少。

  手持細鉤使了一點力,倒掛在屋簷下季生不發一點聲響就挑開了雕花的窗欞,爛招雖然爛,但是還是挺好用的,他瞇細了眼努力地瞧著裡面。

  唔!燈火還沒熄,人也還沒睡,這麼晚了,不睡覺在幹什麼?

  推開窗子,捉住窗框翻了個身進房,善用暗影的季生無聲地潛行到屋主的身邊,好奇地探看屋主在做什麼事。

  個子不高的玉姑娘果然長得好,瓜子臉、柳葉眉、古典美的單眼皮、直而挺的鼻、稍嫌薄了點的唇構成一張叫男人失魂的臉,那小小的手又細又白,沒有染上任何色料卻從膚底透出粉嫩的薄紅,冰肌玉膚……全看不見,穿著袍子包得緊緊的玉姑娘只露出臉和素手,但是美人就算只看臉和手也會讓人覺得美不勝收。

  像這樣的美人,就算是他也會多看幾眼。

  很明顯的,他……被比下去了。

  「嚇!你是誰?」才擱下手中的藥材,御醫一抬頭就被季生的臉嚇一跳,馬上抽了懷裡閃著綠光的長針採取守備狀態。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幫你的。」面對看來就不是「只會痛一下」的武器,季生舉起雙手試圖保持友善。

  「你想幹什麼?」御醫瞪著季生。

  好大膽子敢在此時闖進他的地盤,難道不怕被他毒死嗎?

  「我只是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想幫幫你的忙而已啦!」季生露出很無辜、很可愛的眼神。

  「幫我?我現在不需要幫手。」御醫皺了皺眉說。

  沒有任何正常人會在該就寢的時間需要幫手,這是三歲小童都知道的常識。

  「誰說的!你當然需要我幫忙,這樣你才會安全啊!你看,連我都可以輕而易舉就闖進來的地方,別人也有可能會闖進來啊!我聽人家說你『家道中落』還有一堆『債主』,逼不得已之下所以才來依親躲債,現在你一點防備都沒有,萬一壞人闖進來你怎麼辦?」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季生這麼說。

  御醫看看季生的臉,狐疑的把季生的話想了兩次。

  是哪只嘴碎的傢伙不怕死的敢在外頭造他的謠?

  他只不過是不想見到「某人」所以在廣安的協助下藏身王府,又不是欠錢沒還,哪來的什麼家道中落和債主?

  啊!他知道眼前這位是誰了。

  「你是錦中將府的少爺,名字叫季生。」御醫相當肯定。

  「哇!我弄得一臉黑你還知道我是誰,你也太厲害了吧!」季生吃驚的往後退一步。

  御醫搖搖頭,把手中的針小心地收進懷裡包好,不是廣安形容得好,而是……憑良心講,季生真的挺好認的。

  「玉小姐現在願意聽我說了嗎?」季生見敵人收了武器。馬上自動上前拉過椅子坐下。

  「我在研究藥草,沒空。」御醫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季生這麼不怕生的夜賊。

  「耽誤小姐一點時間,你先讓我幫幫你好嗎?」向來就看不懂人家臉色的季生伸手將御醫翻開的醫書壓住。

  「你到底想幹什麼?」御醫看著眼前的手背歎氣。

  「吶!你看過這本書沒有?」季生從腰間掏出一本黃皮小書。

  「這是什麼?」御醫用不感興趣的語氣問。

  「這本叫『如何防止夜襲』,我跟你說,這本書真的很有效,我的客戶用過的都說好,她們都十分感激我介紹她們買這本書呢!」季生大力推銷。

  「沒興趣!」御醫碰也不碰就回答。

  他使毒用針的能力舉世無雙,哪還怕賊人夜襲?

  「噢!沒興趣,那……你看過這本嗎?這本叫『防狼十八招』,是我師傅的師傅寫的武林秘籍。專門用來保護婦女同胞用的,全部有附圖,簡單明瞭,不識字也能懂。」季生又從腰間抽出一本藍皮畫冊。

  「不想要!」御醫連看都不看地說。

  他又不是成天找人單挑,三腳貓用的拳腳功夫學來何用?

  「這也不想要,那麼……還有這一個東西,我告訴你,非常管用,只要朝敵人一潑,敵人馬上會被你迷倒而不能對你動手,這可是宮裡御醫親手所製,名字很好聽叫「萬人迷」,而且我跟你說,這東西還是桂花味的,保證不難聞也不會殺死人,絕對不會被官府的人捉去關。」季生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用力介紹。

  「『萬人迷』?」御醫望了望瓷瓶,挑高了一眉,伸出手,「借我聞聞看。」

  這瓶子看起來亂眼熟的,跟他幾年前做著玩的「東西」好像。

  「什麼?你要聞?你聞了會昏倒的。」季生緊緊捉住小瓷瓶說。

  「拿來。」細白小手仍然很固執地伸著。

  「好吧!先說了喔!你若昏倒不是我的錯呦!」季生叮嚀道。

  「給我!」御醫很有迫力地說。

  「是是是。」季生屈服於強大的壓迫感將小瓶遞出。

  御醫開啟瓶口,清淡的桂花香就這麼飄了出來,他皺皺鼻子後點點頭,果然是他做來捉弄人的實驗品,不過,這東西已經壞了。

  「這是五年前的產品,已經過期了。」御醫淡淡地說。

  「過期?」季生不可思議地叫道。

  「藥物都有保存期限,不是裝在瓶裡拴緊就表示它不會過期。」身為御醫,對於用藥當然是很職業。

  「你怎麼知道它過期了?」季生算了算日子,這瓶萬人迷果然已經在他手邊用了五年。

  「因為它是……很有名的東西。」御醫話講一半連忙拐彎,差點就把自己就是「製造者」的身份曝露出來。

  「哦!說得也是。」季生點點頭。

  「你以後要看他是不是已經過期,只要拿起來聞聞,若是有一股杏仁味的就是壞了,那個就算你全潑光,敵人還是迷不倒的。」御醫仔細地講授秘訣。

  像是知道了什麼好消息,季生壓根兒都沒發覺自己露出笑臉,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起來。

  「東西都過期了,你有什麼好高興的?」反倒是御醫看見季生的笑臉心裡納悶起來。

  「我不該高興嗎?只有好朋友才會告訴我像這樣的秘訣。」季生問。

  「正常人在這時通常會惱羞成怒。」御醫想都不想就說。

  「但是,若我惱羞成怒,你不會很困擾嗎?若是廣安對我生氣,我都會開始慌張,然後一直想到底是哪裡又做錯什麼惹他不高興,所以只要我想別人是為我好而告訴我一些知識,我就會很高興,這樣不是很好嗎?真不錯,你果然還沒長大,真好真好!」朝御醫神秘地一笑,季生把理由講清楚。

  御醫睜大眼,由季生的話裡他似乎知道了些廣安不知道的事了。

  「噢……」御醫硬著頭皮勉為其難的應道。

  沒長大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他很幼稚吧?!說謝謝稱讚也怪,想生氣卻又必須找其他的理由來搪塞,能與季生在一起談天而不瘋掉,廣安真是有耐性的人。

  廣安啊!看在平日供藥不斷的份上,您大人就快點現身救人吧!

  他才和季生對話不到百句就快得七情鬱結,莫非季生對敵的方式就是靠談話嗎?

  算算自己未過而立之年,太早去見娘可能有被打的危險,何況娘臨終時交待的大事他連動都還沒動,絕對不能莫名其妙掛在季生手裡。

  眼觀鼻,鼻觀心,預防被季生謀害的方式就是不聽不答,他還有一桌子藥草,沒空沒空。

  「你很忙嗎?」看看滿桌藥草再看看幾乎把自己埋進藥草裡的美人,收起小冊子的季生好奇地問。

  「我很忙。」御醫雙手不停地替藥草分株放置。

  「真的那麼忙嗎?」季生再度確認。

  「是的。」有眼睛的都能瞧見他的忙碌狀。

  「噢!那你別理我,你先忙你的。」季生很有禮貌地拉過椅子坐下,還順手為自己倒了茶。

  御醫聞言心裡把廣安從頭罵到腳,季生的舉動已經說明一切,他今晚該是存心前來他房裡生根的,廣安當的是哪門子好友,朋友有難還不快點現身。

  要是再不現身,難怪他率先出手以毒點倒季生噦!

  正當御醫要開始考慮該用哪一種毒才會既把季生毒得迷迷糊糊又不會太傷身體,坐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御醫看的季生突然站起身。

  「啊!我想起來了,今晚我來不是要跟你說這個的。」以拳擊掌,季生總算想起前來的目的。

  「說……哪個?」御醫被突如其來的大喊嚇了一跳。

  「就是說剛剛的那個啊!我不是來說那個的,我今晚是來跟你說……」

  「你半夜不睡覺跑到別人房裡說什麼?」

  慢步走進來的廣安截走季生的話尾,他還以為季生會晚點來,沒想到季生提早下手。

  「你……你你……你……」季生結結巴巴地瞪著不該在此出現的人。

  「你總算是來了。」御醫不留痕跡的偷偷擦去額角的冷汗。

  他差那麼一點就對季生下三日迷,瓶子都拎在手上了,幸好蓋子還沒開。

  「我來遲了,對不起。」廣安對御醫說。

  「還好,你只遲那麼一點。」御醫馬上將瓶子送進袖袋裡。

  「你們約好這麼晚在這裡見面?」不滿被晾一邊的季生幽幽地說。

  棍子咧!棍子咧?這房裡連根棍子也沒有嗎?

  「我們……也可以這麼說。」在廣安的眼神示意下,御醫沒好氣的把話硬是拐了彎。

  要不是為了季生,他哪有可能會和廣安相約在此,又不是缺手缺腳非得請廣安來幫他分藥草。

  「不管我和他有沒有約,我倒問你,你這麼晚來這兒做什麼?難不成你也和他有約嗎?」廣安板起臉冷冷地問季生。

  「約是沒有約,不過我是來……我是來……我……我我我……是來替你跟她示好的。」季生情急之下說。

  雖然用膝蓋想也是不可能,但是他總,下能說自己是特地前來找碴的吧!

  「替我跟御醫示好?!」廣安額上的青筋一下子爆出好幾條。

  「呃……是啊!就是說啊!因為你一向笨笨的不會用甜苦蜜語來討好人咩!所以我才特地前來替你……替你向她示好。」既然說了謊就得圓好它,季生冒著冷汗說。

  「哦!想不到你這麼關心我。」廣安微微抽動嘴角。

  「被你知道啦!嘿嘿!我偶爾也會關心你嘛!呀!我好睏啊!該是回家上床的時候了,謝謝招待,不送。」季生故作呵欠連連,摸摸頭打算逃命去。

  廣安的樣子看起來好凶,肯定待會兒有人會遭殃。

  「你給我站住,既然你閒了,就這麼讓你再花力氣翻牆回去有點不太人道,今晚就睡我那吧!不許你說不。」廣安一把揪住逃命不及的季生。

  「不好啦!我家門禁森嚴,我娘說不能在外頭過夜。」季生奮力掙扎。

  「說得也是,錦中將府門禁森嚴,我們不好打擾貴府那些巡夜的守衛,你就乖乖跟我回房,明天我再和你一起過府向二夫人請罪。」廣安冷笑應對。

  「我大哥半夜會來替我蓋被子,我不回去他會擔心的。」季生繼續努力抵抗。

  「他今晚絕對不會來替你蓋被子。」廣安涼涼地說。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季生愣了一下反問。

  「因為他帶著皇令到關外去找你爹了,那還是昨兒個發生的事。」輕鬆拖著季生朝外走的廣安說道。

  「這事……我怎麼不知道?」皺起眉,季生非常疑惑。

  「你自己好好想想。」

  「從哪裡想?」

  「自己想!」

  「想啥?」

  再讓這倆位繼續在他面前說下去,他真的會少年白頭。

  「你們就請自己到隔壁想吧!我不送,晚安。」再也看不下去的御醫趁機將倆人送出房門。

  廣安捉著季生進自己的房間,眼看大勢已去,季生也只好半推半就的隨廣安走。

  「去把你自己弄乾淨再回來,別讓我親自動手料理你。」廣安將季生塞進洗浴間。

  「我又沒說不弄。」季生小聲地嘟嘟嚷嚷。

  「還磨蹭什麼,乾淨的布巾和衣服掛在屏風上,弄好出來馬上擦乾穿上,知道了吧!」廣安冷喝。

  「是是是,在脫了啦!」季生立即七手八腳解起衣服。

  「記得把你的臉洗乾淨。」想了一想廣安又下令。

  「哎呀!急什麼急嘛!我才把衣服脫下褲子都還沒……」

  「洗完要泡到我說可以才上來。」

  才脫一半就聽見廣安在外頭鬼叫,季生的委屈辯駁都還沒來得及說完,沒想到下一道命令又從外頭傳過來。

  「比我娘還煩,真是的,老把我當小孩子……」一邊碎碎念一邊脫光的季生越來越覺得今晚廣安很奇怪。

  他舀了一瓢水先試試水溫再把身體潑濕,隨後季生將一大把皂角擠破塞窸窸窣窣的往身上磨,其實他挺愛在廣安的浴房裡洗澡,設備齊全不說,連皂角都比他家裡用的高級,不刺人,還有那個新建的檜木泡浴桶,裝了熱水後自然散出濃濃木香,幾乎可以裝得下三個人的大桶子,讓他一個人泡在裡頭不但可以伸腿還可以躺臥,除了熱水還可以加一點桔皮、柚子皮、艾葉或是薑片當草藥浴,泡過後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有錢人家的小孩真好。

  將身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搓得乾淨無比後,季生三兩下把自己沖乾淨,泡浴桶的水面上飄著幾塊桔皮,真幸運,他最喜歡泡加了桔子皮的熱水,二話不說馬上跨進泡浴桶裡。

  「唉……!」泡澡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坐在小廳裡的廣安心不在焉地翻著書,靈敏的耳朵正在為他送來季生在浴間的動靜,在他沐浴完還特別令人再燒水送到房裡將浴桶注滿,現在水溫應該是有點熱卻不會燙傷季生,季生喜歡泡澡,特別是加了桔子皮的熱水,聽他在裡面滿足得長噓短歎,廣安十分開心。

  泡著泡著,舒服到幾乎快閉上眼的季生冷不防想起先前被廣安掃地出門的事,屈辱、傷心隨著憤怒的情緒如氣泡般一個接一個湧上心頭。

  「真是可惡,以為讓我泡熱水就會忘記嗎?我才沒有那麼好打發,今晚不把你打成白癡我就跟你姓。」真是要氣死他。

  季生從溫熱的水中起身跨出桶,二話不說握起拳往外頭跑去。

  坐在外頭的廣安一聽到浴間傳來一連串聲響馬上站起身,心裡懷疑起季生泡澡泡出意外的可能性,基於幾次有幸目堵季膽小被莫名其妙的東西驚嚇,廣安對季生的安全管理採取高度警戒。

  只是他怎麼都沒料到會看到季生就這麼全身濕淋淋、紅通通、赤裸裸的出現在他面前,還一臉生氣。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笨蛋。」季生很大聲地指著廣安罵。

  「你……咳!我也沒想過你是你自己說的那種笨蛋。」廣安愣了好半晌才慢慢回答。

  江山春光乍現,風景無限好,丘陵平原密林臥龍石,美不勝收。

  廣安並沒有客氣,眼前送上的稀罕的頂極冰淇淋,不吃白不吃,幾年不見季生的完整裸身,沒想到像季生這樣的弱雞身上還會有形狀優美的強健肌理,「鬆垮」二字形容詞在季生身上絕對是安不上去的。

  「你沒想過?」季生壓根兒不信四下連根長得像棍子的東西都沒有。

  「咳!你會著涼的。」廣安用眼光示意屏風上的布巾和衣服。

  「喔……哎呀!」季生此時才警覺自己光得很徹底,馬上轉身跑掉。

  這個舉動當然把那線條柔美的裸背與幽谷送給廣安看得一清二楚,此事僅能偶爾為之,太常來這一套對心臟真的不好。

  他多想就這麼撲上去將季生壓在身下憐愛一番,裸身的季生方才就在眼前,只要伸出手就能捉在懷裡,熾熱的舌可以就此舔上細白卻有彈性的頸,伴著季生會發出的一聲抽氣,柔軟的雪色身軀會在他懷裡漸漸羞紅,如凝脂般的臀也會跟著泛起細細的寒顫,他除了可以用舌舔以外還可以用手輕撫,每當以舌輕吻季生的胸前時,季生敏感的下身一定會泛起一陣顫動,胸前的皮膚禁不起如此熱吻疼愛,不一會兒一定會佈滿了紅色和紫色的愛痕……

  「唔……」真像變態。

  搖搖頭坐下,廣安吸了好幾口氣將蠢蠢欲動的慾念強壓下去,雖然他不是吃素的,但是時候未到,不能功虧一簣。

  等季生頂著可疑的紅暈再次出現,這回沒有冰淇淋可吃,從髮梢到腳全都包得緊緊,只露出小臉與在衣擺上扭來扭去的雙於。

  大眼瞪著小眼,不知該說什麼的季生就這麼不發一語地站著。

  「過來。」廣安打破沉默。

  「不要!」季生嘟起嘴又有點生氣。

  「我不是跟你說要泡到我說可以才出來嗎?」廣安指指身邊的椅子對季生說。

  「我……都是你的錯!」季生撇頭。

  沒錯!這都是廣安的錯,都是因為他害他這麼生氣,氣得連泡澡要泡久一點都忘記。

  「你乖乖的,快過來。」廣安朝季生勾勾手指頭。

  「哼!」季生雙手環胸,姿態高傲得很。

  「很久沒捆你,你皮癢是不是,還不過來!」廣安朝桌子用力一拍。

  這一拍嚇掉了季生的骨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立即坐上指定席,一臉泫然,他好命苦好命苦,明明就是廣安錯,沒想到廣安還凶他。

  「跟你說過多少次,洗完頭髮不可以只用布巾包包,要擦乾以後老了才不會有頭風,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

  廣安雙手並用拆了季生頭上那纏成一團的布巾,走到五斗櫃取出干布奮力地擦起季生的長髮。

  「痛……」頭髮被扯動,季生用可憐地的聲音小聲叫疼。

  「痛什麼痛,給我忍著。」話雖這麼說,廣安還是放輕了手勁,邊擦邊按摩。

  「唔……」就是那裡,好舒服,季生忍不住發出聲音。

  以前廣安頂多是扔條布巾要他自己動手,現在居然又幫他擦頭髮還幫他按摩,嘗到甜頭又忘了痛的季生不禁想著,洗完澡出來就有人幫忙擦頭真是不錯。

  擦到頭髮八分干,季生已經快進入半睡眠狀態。

  「起來,到床上去。」廣安拍拍季生的小臉。

  「我還不睏。」季生睜開眼說。

  「不管你困不睏,反正你就是給我上床去,別讓我說第三次。」廣安扳扳手指頭說。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季生很識時務的鼻子摸摸自行上床。

  在大床上滾來滾去四處磨蹭,軟軟的枕頭和被子都飄著淡淡桂花香,是他記憶中的味道,這是廣安的床沒有被別人睡走的鐵證,沒有聞到其他怪味的季生心裡浮上安心感,小臉不禁埋在枕頭裡偷偷地笑。

  「你想悶死你自己嗎?」弄好一切吹熄燭火的廣安坐在床緣說。

  「不是,不是。」季生往床內移了移。

  「睡吧!很晚了。」廣安上床在季生的身旁躺下。

  翻了翻身,瞪視黑暗中仍隱約可見的枕邊人,季生皺著眉。

  「廣安,我還不想睡。」季生伸手戳戳廣安。

  「那你想怎樣?」廣安歎氣問。

  「我們來談天好不好?」季生說。

  「你要跟我談什麼?」廣安語氣很平靜,心情卻很複雜。

  季生就這麼活生生地躺在他身邊,他想做的事是一籮筐,但是,翻遍筐裡絕對找不到談天這兩個字。

  「廣安,以前我們小時候多快樂,一直期待著長大就可以怎樣怎樣,可是現在長大了,反而不快樂,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季生問。

  「你覺得長大不好嗎?」廣安反問。

  「一點都不好,長大後很多東西都變得和小時候不一樣,太奇怪了。」季生用很不滿的語氣說。

  「你不喜歡改變嗎?」廣安將手枕在頭下。

  「不喜歡,以前啊!你還記得嗎?那個住在山下跟著她爹賣豆花的小丫頭……」

  「呵呵!你是說那個長得很可愛笑起來也很甜,只可惜有點黑的小月啊!」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啊!」季生酸溜溜地說。

  「嗯!還有點印象,眼睛很大還有一對虎牙,老是奶聲奶氣地問客人要不要加多一點糖水,如果她不要長那麼黑就更好了。」廣安在腦中以回憶拼出小月俏生生的可愛樣子。

  「是嗎?」季生冷哼。

  果然人家說男人對初戀的對象是一生都忘不了的。季生咬牙切齒地想。

  「不過我沒喜歡過小月。」廣安坦言。

  「現在說是這麼說,以前哪是這麼想,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鼓起勇氣偷偷溜下山替你跟小月傳小紙條。」

  「原來你被師傅捉去罰抄四書的真相是這樣啊!」

  「才不是這樣,是師傅怪我偷溜到豆花攤子卻沒替他老人家帶點豆花回去,愛吃鬼!」季生氣呼呼地說。

  廣安總算知道了當年季生獨自被罰一事的謎底,此事可讓他怎麼想怎麼不通,足足想了七、八天,可當年師傅和季生都堅持不說,還讓他懷疑過是不是季生和師傅結上梁子。

  把整件烏龍回想一次,廣安又解了個世紀之謎。

  「你呀!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原來禍首就是你,害我好幾次替師傅跑腿買豆花時都被小月她爹賞白眼,那個滿臉大鬍子的老爹還跟我說什麼別肖想他家黑妞妞、再想就打斷我的腿……之類的話。」

  「咦!那個老爹真的這麼說啊!哈哈哈哈哈!」一想到廣安被那個滿臉大鬍子的老爹追打,季生不禁哈哈大笑。

  「你還好意思笑這麼大聲。真是的。」

  「問題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看嘛!以前我替你去向你喜歡的女孩示好你都沒怎樣,可是剛剛我替你示好你卻凶我。」季生覺得自己很委屈。

  「你……」

  廣安才想問到底季生腦後裡裝的是不是豆腐,不料才開口就被季生打斷。

  「你、變、了,我不喜歡這樣,你發誓過你不會變的。」季生對廣安說。

  廣安頓時啞口無言,一夜輾轉反側不得眠。
  以常理而言,人一遇到困難時,最先想到的必定是去找個人來共謀解決之道,特別是那種有「一肚子拐」的人是為上上選。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形,即使是聰明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說這是人類的本能。

  找人協商的出發點是挺不錯的,問題是,那些看起來一臉就長得像是專在幫人出主意的人「或許」壓根沒遇過相同的困難,是否真的能幫得上忙,並沒有誰能出面為他們背書。

  但是,熱心鼎力相助的他們總會擺出把一切都包在他們身上、只要有他出馬萬事就迎刃而解般的神情,不論是哪門子疑難雜症,他們總會提供各式各樣普通人想破頭都想像不到的怪法來說服人相信。

  因此,通常病急亂投醫的情況就會出現。

  現下季生遇上了個前所未有的大困難,而且身邊數數能幫得上忙的著實少得可憐,他又不想找個不懂的來嚇自己,所以身為正常人的他,會找上卓文君求助,這是可以理解的。

  他可是抱持著「同是天涯淪落人,說什麼卓文君應該都會指點他一條明路」的信念去找人。

  要不是有著這個閃爍萬丈金光的執念,那能讓在家花了十天日思夜想仍無法跳出泥潭的季生摸上了武王府的屋頂,找到遠看像條蟲、近看像隻貓的卓文君呢?!

  「你說我該怎麼辦?」季生屈著腳坐在屋頂上朝著躺在他身邊作日光浴的卓文君大吐苦水。

  卓文君瞇起眼,有那麼一點不太想理會這個打擾他曬太陽的不速之客。

  「明明我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卻一點都沒有得到回報,後來我說服自己要提得起放得下好順應天意,可是……可是……可是為什麼我會那麼不甘心?為什麼人要長大?不長大又不會怎樣!」季生握緊拳頭恨恨地問。

  歎了口氣,卓文君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這句話他已經聽了不下一百次,他又不是傻子,講一次聽不清楚,補充一次就夠,大不了講個第三次加重語氣受話者就會謹記在心。

  講一百次既不能換獎品又惹人煩,有什麼用呢?

  「廣安要我想,我不是沒想,我是真的有想過啊!然而……

  他卻不等我想完就已經做好決定了,你不覺得他這樣會讓我很難過嗎?」季生很沮喪。

  「吶!」卓文君在自己的耐心快衝破臨界點之際出聲。

  「嗯?!」季生偏過頭。

  「我跟你說個故事好嗎?」心裡冒出玩人念頭的卓、文君半瞇著眼懶懶地說。

  「什麼故事?」季生被挑起一絲好奇。

  卓文君慢條斯理地說:「很久以前,在我的家鄉那邊有個很聰明的和尚,他啊!整天有空時就是喜歡說故事給別人聽,我記得他有說過一個故事,他說,從前有個地方的人相信香花可以帶來幸福,而且可以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可是這地方卻出了個很喜歡臭東西的人,所以大家都看不起那個喜歡臭東西的人,認為他與眾不同的愛好一定會為週遭的人和他自己帶來不幸,某天那個很喜歡臭東西的人走過一家賣香花的攤子時,突然之間他想起家裡人跟他說,喜歡臭東西一定會招來不幸,為了避免不幸最好是讓自己喜歡上香花,到小攤逛了一圈,那個喜歡臭東西的人決定把香花給買下來,因為他想所有人都說喜歡是可以培養的,只要他早晚都聞到香花的味道,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香花,他花了筆錢把香花擺滿家裡,希望能得到幸福。」

  「然後呢?」季生見卓文君停下來馬上催促。

  「然後當他家很香之時發生了一件事,那個喜歡臭東西的人,他的身體卻慢慢的虛弱下去,有一天,當那個喜歡臭東西的人在家裡頭走著走著的時候,他居然昏倒而且躺上床後都一直沒醒,他的家人很著急地拿各種香花放在他的鼻子下讓他聞,可是他卻看起來更嚴重了,最後,剛好有個四處跑的鹹魚小販打從這地方經過,看到有人因昏迷不醒四處求醫,賣魚的馬上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毛遂自薦的鹹魚小販從自己的魚箱裡翻出一小罐他自製的陳年醃魚醬放在病人的鼻子下,魚醬的味道又腥又鹹又臭,站旁邊的人都掩了鼻子怕自己吐出來,沒想到很快地,那個昏迷不醒的人馬上醒過來了,就是這樣,故事講完了。」

  「咦!講完了?」聽得入迷的季生不明白地驚叫。

  怎麼會講完了呢?明明還沒有完不是嗎?

  「是講完了啊!真的沒有後面了。」卓文君很肯定地回答。

  「那……所以呢?」季生不解。

  「什麼所以?」卓文君問。

  「就……所以啊!你後面應該好像有話要說不是嗎?」季生焦急的解釋。

  卓文君一聽,瞧瞧晴朗無雲的天,看看不知在想什麼的季生,心裡飛過一隻烏鴉。

  「我跟你講故事,你沒注意聽嗎?你心裡頭沒有任何感想嗎?」卓文君對一臉迷糊的季生歎氣。

  剛剛說的故事居然是對牛彈琴,說者有心聽者卻不知神遊何處……這叫他怎麼接下去呢?

  「我很專心在聽,只是……感想啊!在有感想之前,我聽不明白啊!」季生努力地裝出很誠懇的表情。

  「你不明白什麼?」卓文君問。

  寓言故事有那麼難懂嗎?季生到底是哪裡不明白?

  「我想問……為什麼那些人會迷信香花呢?」季生求教。

  「天!我的重點不是在香花和迷信上頭好不好。」

  「不然呢?這個故事有什麼我沒注意到的重點嗎?」季生反問。

  「跟你說這個不是叫你鑽牛角尖的。」卓文君翻了個身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明白我跟你說故事的原因嗎?吶!我這樣說吧!有時候呢!其他人都一致認為是正確的、對你最好的事,不見得真的完全適合你去做,就算真的適合你去做,做完也不見得對你有好處,你這樣懂我的意思嗎?」

  卓文君抬起手遮了遮耀眼的陽光,玩歸玩,有些話還是要說,季生是單純了點,配那個奸險得跟廣宣有得比的廣安……

  真是羊入虎口。

  「懂……也不懂。」季生點點頭後又搖搖頭。

  「還不懂喔!那麼我翻個東西給你看,我前些天看到那一段。」卓文君把他墊在頭下當枕頭的論語拿出來翻開。

  「哪個?」季生把頭靠過去。

  「找到了,子路篇,在這裡,子貢問日:『鄉人皆好之,何如?』,接著他的老師孔子就回說,子日:『未可也!』,然後子貢又問,『鄉人皆惡之,何如?』,最後,這裡寫著說,子日:『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卓文君指著一段文章說。

  「那所以呢?」季生看看文又看看似乎有話要說的卓文君。

  中土的那位孔聖人的學說和剛剛的和尚故事有任何相關嗎?

  他怎麼一點都沒聽出來?

  「我沒有聖人的腦袋,所以別叫我解給你聽,我要說的是你們這些古人腦子裡真像都裝了石頭,為什麼非得要為著別人的話、順別人的心過日子不可呢?」卓文君搖搖頭。

  「咦!是這樣嗎?」季生摸摸自己的腦袋。

  剛剛那個論語裡面的內容和腦袋裡裝石頭有關嗎?

  為著別人的話、順別人的心過日子……的那個人是指他嗎?

  「什麼叫『天意』呢?天上的神在天上寫過字昭告過天下嗎?你有親眼見過嗎?我從外地來孤陋寡聞沒看過,那些廟祝、和尚、尼姑、大官、術士、道長……等等的,他們有看過天意嗎?好啦!也許真有人看過,問題是他真的有看懂嗎?真的知道意思嗎?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亂改嗎?」卓文君小小聲的反問。

  「啊?!」季生當下被一連串的問題考倒。

  「先說了,我不是在挑起紛爭,我只是提出我個人的問題,因為我只是個不知道答案的小人物,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就是你自己,在現行法律管制下,要怎麼活都是你自己的事,只要你不違反法令,活得好活得不好都是你個人的問題,若是有人說因為你而他過得不好,別理他!過得不好那是他家的事,你沒有強迫他過那種生活,人其實一點都沒有像你想的那麼偉大無私,這樣,你總該懂了吧!」卓文君說。

  「呃!你可以說再簡單一點嗎?」季生把頭晃了好半天後不好意思地請求。

  「再簡單一點啊!我想想嗯!有了,吶!假設我手上的包子是豆腐,一塊放太久長霉發臭的豆腐,若是有個小娃一早拿著這長霉發臭的豆腐吃,看到的老人家會想到什麼?」卓文君從身邊的小包袱裡拿出兩顆包子。

  「豆腐是誰給的?」季生盯著包子瞧。

  「不是!」卓義君搖頭。

  「小娃吃了多少?」

  「錯!」

  「小孩是誰家的?」

  「……"

  「都不對嗎?那你跟我說啊!老人家會想到什麼?」季生抓著頭叫。

  「一般來說,老人家會想到,先該把豆腐拿起來,不然小娃娃會因此鬧肚子。」卓文君直想翻白眼。

  「啊!對對對!沒錯沒錯!我真是笨,我怎麼沒想到這個。」季生點頭。

  「既然你也知道這回事,這就等於是不成文規定的常識,沒錯吧!好!那我再問你,我記得有市集時你挺喜歡吃白姥姥豆腐攤的臭豆腐,很多老人家也很喜歡吃那種長了白毛還臭得要命的豆腐,可是問題來了,白姥姥活了一大把年紀怎麼會那麼沒常識把長霉發臭的豆腐賣給別人吃?這樣難道不怕吃的人拉肚子?而吃了這麼多年的你怎麼沒病死?白姥姥為什麼沒有因為賣長霉發臭的豆腐而被抓進牢裡?」卓文君問。

  「這個嘛!呃!我沒想過這個。」季生歪著頭苦思後說。

  「所以,我要說的就是你要活出自己,不管你怎樣,那些喜歡說些『天意』的人絕不會因為你而有任何旦夕禍福,這樣你懂了吧!」卓文君做出總結論。

  「那……你是要我怎麼辦?」季生露出憂愁的表情。

  「你是在問我要怎麼過你的日子嗎?季生,其實我真的覺得你沒有那麼笨的,你要怎麼活就怎麼活,喜歡就喜歡,不用問別人你該怎麼做,反正你又不是要當聖人,從出生就想一路聖到你進棺材,何必問別人該怎麼活呢?讓別人來玩弄你的人生你覺得比較快樂嗎?」卓文君搔搔臉。

  「並沒有。」季生坦誠。

  世上那有傻瓜喜歡被人玩弄呢!

  「那你就繼續當你的季生吧!」卓文君燦笑。

  「說實話,我覺得你講的東西很有意思,天人果然很厲害。」季生甘拜下風。

  斜斜看了季生一眼,卓文君慢慢地爬起身坐直。

  「你真以為我是『天人』嗎?」卓文君用手撐著下巴問。

  做為一個身世被上天開了個惡意玩笑的代表,「天人」這個稱號著實是不折不扣的超級諷刺,況且,若是「天人」都像他這般,天神一定是怠工很久了。

  「你不一直都是嗎?廣安是這麼告訴我的,他說自從你被救出宮後就被仙人帶回仙境養大,等你學會武功下山闖蕩江湖還很威風地擠進武林高手的前十名,後來為了達成已故容華娘娘的心願更是拉下身段到武王府求助,接著在大家的相助之下你和皇帝相認以及你因為大師兄拋下榮華富貴,這些我都知道啊!你別謙虛啦!當 『天人』有什麼不好讓人知道的呢?」

  季生皺眉反問。

  愣愣地看季生的嘴巴一張一合,卓文君有著想撞牆的衝動,原來謊言力量大,能夠連廣安都被唬得深信不疑,那位把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王爺大人可真是行啊!等會兒他非得好好向他討教討教。

  「你真相信這種說法?」卓文君覺得季生的腦袋結構著實不可思議。

  添油加醋過的版本果然比原始修正版還來得勁爆萬分,卓文君還以為身邊的這些人都是只會看天過日子而已,沒想到居然這麼「現代化」。

  看起來挺樸實的古人到底是把此等豐沛的想像力藏在哪?

  「難不成你不只是『天人』而已?吶!告訴我好不好,『天人』愛上凡人是怎樣的感覺?」季生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怎麼辦……他真的好想知道。

  「『天人』愛上凡人不就是那樣,愛就愛了還有什麼不同嗎?」卓文君不解。

  「你和我們都不一樣,當然應該會不一樣啊!」季生講得十分理所當然。

  「你舉個例子我聽聽,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卓文君搖搖頭問。

  「我不是『天人』,說不定我講的是不對的,你可別笑我,嗯!你第一眼看到你愛的人應該有那種『很反常』的感覺,接著,你跟大師兄一定是私定終身的,然後你背後一定會有天上的神仙們反對你們,所以你會和大師兄一起對抗惡勢力,最後你會回到天上去,咦!不對啊!你沒有回天上去反而是跑到鄉下開客棧,我知道了,一定是天兵天將要來捉你,所以你才為了不連累大家,嗯嗯!一定是這樣,我越來越佩服你了。」季生邊講邊扳手指頭。

  卓文君身為被黑色效果線畫得滿臉都是的當事人,想反駁也不知從何說起。

  因為一個小謊所以用了太多謊來修飾後演化出來的版本太匪夷所思,講了一定沒有人信,張口閉口兩三次後,為了不要浪費時間,卓文君決定放棄自白的機會,不然這一解釋下去沒三天三夜一定講不清楚,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他又不是整日都很閒,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這道理他還是知道的,而且季生剛巧自動送上門來,不善用機會的絕對是傻子。

  「我……我……唉!這檔子事跟你講不通,你就當目前是這樣好了,等我和廣宣討論出個所以然,我再找你更新數據,不說這個,咱們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既然我拐彎你聽不懂,那麼,我直接一點問你,廣安有了未婚妻,你其實很不高興吧!」卓文君瞪著季生問。

  「你!你……你怎麼會知道?」不安的季生悄悄的把身子往後挪三寸。

  「除此之外,你還打算把廣安打成白癡是嗎?」卓文君再問。

  「你!你……你……你是從何得知?」二度受驚的季生流下一臉的冷汗再往後頭挪三寸。

  他是想過……也有實驗過沒錯,只是第一次他緊張得半死,心裡又擔心萬一下手太重會把廣安打到死去,基本上還沒「打到」他就已經先抽腿,而且那次廣安根本啥都沒看見,所以是未遂啦!未遂!

  「你其實比你自己想像的還愛著廣安,是不是?」卓文君又問。

  「你!你你!你……你……」

  用顫抖著的食指指著卓文君,剎那間失了一點小平衡的季生差一點就滾下屋簷。

  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這些事不都是他藏在心裡、不可告人的事嗎?

  怎麼……怎麼會被知道去呢?

  這叫什麼?看透人心?未卜先知?

  這就是傳說中「天人」的能力嗎?

  不管是被人冠上什麼偉大的外號,看起來每天都像只會睡的小卓弟弟有如此神能怎麼廣安沒跟他提過,啊啊!那不就是說……小卓弟弟連他很久以前為了比大小曾經偷看過上官仕洗澡的事也知道囉?!

  嚇!不成……絕對不成,此事絕不能讓小卓弟弟講出去,不然傳進廣安的耳裡他就慘了。

  「小卓弟弟,親愛的小卓弟弟,我跟你很好對吧!我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夥伴對吧!你既然知道,那我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告訴別人啊!」季生馬上爬回來求饒。

  詭異的一笑,卓文君裝出很白癡的表情。

  「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知道啊?」卓文君問。

  「因為我不想帶給廣安煩惱,他的事已經夠多了。」季生低下頭小聲地說。

  「唉!季生,我覺得你真的怪怪的。」卓文君伸手槌了槌季生的肩。

  「我哪裡怪?」季生皺起眉。

  「我是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是,你這樣子不累嗎?」卓文君歎氣。

  「你在說什麼?」季生再次抓不到重點。

  「我說,你愛著廣安卻打定主意不讓所有人知道,可是又怕廣安把你忘了而四處捅簍子要廣安幫你善後,另外你還瞞著大家以偷香之名暗中處理掉所有暗戀廣安的女人們,甚至跟那群女人成了手帕交……不是嗎?你總是習慣性的把廣安身邊清空只剩你一個,偏偏想吃卻膽子小,明明就很想和廣安雙宿雙飛卻在緊要關頭想到一些有的沒的,這一回就連標準情敵出現,在無法趕人的情況下你竟然會想到把廣安打成白癡,最後還來找我問說你放不下放不下……這樣,你不累嗎?」

  卓文君耐著性子扳起手指頭,一樣一樣地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一次講完整。

  季生聽得花容失色,白了一張臉,他真的有這樣嗎?

  不是的!

  他才沒有這樣!

  真的沒有嗎?

  呃!不想承認不行嗎?

  季生血氣沖頂,馬上想到轉身逃離身上掛了光圈的卓大仙。

  「唉!你先別急著想要跑掉,是好友我才會跟你說這些,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是錯的,你可以反駁我。」眼疾手快,卓文君拉住想跑路的季生。

  用袖子抹抹臉,季生很不自然地說:「你們當『天人』的非得要那麼直接不可嗎?」

  「也不是每個都像我一樣,你可以把我看成曠世奇葩,我一點都不會介意。」卓文君笑道。

  「你……詭異的花……確實是有點像啦!」季生勉為其難地嘟嚷。

  「別逃避,我和你是一國的,你的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看你和廣安這樣胡搞一氣,我看了也覺得很拖戲啊!所以給我幾個時辰,我就教你怎麼做。」卓文君拍拍胸口保證。

  「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連我自己都搞不懂的事,你又怎麼會懂呢?」季生難得地露出符合年紀的成熟。

  「吶!愛這種東西雖然很難懂,不過,我跟你說,如果你把它藏在心底,那你就算是等著廣安等一百年,等到死廣安都不可能知道你愛他,這樣你了吧!」卓文君拍拍季生的背。

  同樣的道理,那個打算等季生先開口的怪癖惡徒,若是再放縱季生玩下去,的確是有可能等到變成化石。

  「你不用說得那麼明白吧!」季生冷顫了一會兒。

  廣安真的不會知道嗎?

  一百年……人生有幾個一百年?真的到死廣安都不可能知道嗎?

  廣安有可能這麼笨嗎?

  「不言而喻」是多麼好的成語,話不必說得那麼明嘛!

  「你在懷疑我說的話嗎?我告訴你我在這裡的一個重要大發現,很多時候人都是靠忍耐渡日子的,特別是過得越聖人的,他的忍耐力就越高,他們為了名聲每天都用盡心力想營造出和平快樂,堅持著維護『萬事和為貴』這塊掉下來會砸死人的金字匾額,在我看來,你也是啊!忍忍忍,一直忍,你難道不會肚子疼嗎?」卓文君語帶笑意地說。

  「我……我並沒有……肚子疼……」季生脹紅著臉。

  「能忍則忍」不是從小到大耳熟能詳的話嗎?

  怎麼聽起來忍太多是件挺奇怪的一件事呢?

  「我的確是不瞭解你在顧慮什麼,唯一知道的是你並沒有從中得到快樂,這樣說好了,以我為例子,明明可以繼續閒雲野鶴下去,可是我卻為了五斗米折腰,最後居然和廣宣在一起當『夫夫』,這說出去會嚇倒多少衛道人士、驚倒多少銅牆鐵壁咱們心裡有數,但是,我們很快樂,而且重點是雖然回不去而讓我有點不滿落後的環境,但是待久了就習慣這樣悠哉的日子,至少我還沒有太后悔我的新人生。」卓文君捧著自己的雙頰。

  「噢!」想著這一串話的意義,季生有點頭昏眼花。

  「就照你的意思好好活下去吧!別想太多,若是真打算要下手就快一點下手別拖拖拉拉,能一棍子完成的事最好不要拖成十幾棍,萬一你的廣安被你亂棍打到沒命,你千萬別來找我哭,好了吧!」卓文君做了結論。

  「……」季生半晌講不出話來。

  剛剛,似乎是聽到了一些秘密,可是……秘……在哪?

  好像腦袋裡有閃過一絲亮亮的東西,是什麼呢?

  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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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好好玩(出書版)下部- 筱恩

主角:季生,廣安
文案:
季生為了情而煩,廣安同樣也為了愛而擾。
拚命地在情路上追逐著一個不會回頭的身影,就像是掉進一個醒不過來的夢魘。
「喜歡」這個舉動對季生來說太簡單了,但是「愛」對季生卻又太難,難到連想都不敢想,偏偏在這條情路上還有另一個蠢傢伙在同他擠,照理說,他應該把那個不長眼的東西揪出來狂毆痛扁一番,但「現在的他」又怎麼捉得住「小時候的他」,「現在的他」該如何恨得了「小時候的他」?
他究竟要怎麼做才能糾正季生腦袋裡的那些稻草,讓他認清楚,人再怎麼變,藏在心裡的愛永遠不會變……



  季生為了情而煩,廣安同樣的也為了愛而擾。

  拚命地在情路上追逐著一個不會回頭的身影,就像是掉進一個醒不過來的夢魘。

  季生不管身後苦苦追趕的他,笑著跳著不斷往前去飄去,眼看近在咫尺,或許一伸手就可以摸得到,可是每次他伸出手,那距離卻轉眼成天涯。

  他並不常涉獵玄學,而且對於坊間對夢境的解讀沒有濃厚的興趣,所以並沒有很多人知道他已經對這永無止盡的追趕感到厭煩與存疑。

  依照跟卓文君相處久了而被感染到仙氣的廣宣,這個「半吊子大仙」提出的具有說服力看法是:「成為追趕的目標之後,就只能跑。」

  佐證一:誰被追時不跑呀?

  聽說這是存在人體基因裡的一種刻印,為得是在大難當前時得以保護自己。

  佐證二:季生的確不追不跑,越追越跑。

  這是廣安這些年來迄未明瞭的問題,季生跑什麼呢?

  他到底是哪裡不好讓季生覺得不安,非得要跑得遠遠的才覺得放心呢?

  他是不懂什麼「基因」、什麼「遺傳」、什麼「物競天擇」……等等的「神話」,但是,從這堆有的沒的……裡面,他得到了一點啟示。

  物極必反,既然「追不得」,那「不追」不就得了嗎?

  這一反。倒是為他反出不少沒見光的「好東西」,讓他睡不著的「好東西」。

  算算,這些日子……季生來來回回偷襲了他一百多次,可是卻都在緊要關頭落跑。

  夜深人靜,廣安提了一壺溫熱的茶,坐在八角亭裡。

  所有「謀害他睡眠」的「證據」全都對季生不利,身為「很有自覺」的「被害人」,廣安頓時有種感慨。

  想來想去,或許有些事埋在暗地裡不聽不聞,心裡也會好過一點。

  今天一腳踩進他房裡的卓文君行色匆匆,來得突然去得飛快。

  雖說對卓文君的特異行徑已經成了習慣,但是對卓文君直言不諱地「教育」季生,廣安確實感到招架不住如陷虎穴。

  看來,他根本不需一一確認季生的心態,季生都已經擺明了立場,再試探也是枉然。

  有時他真想扒開季生的腦袋整理整理那堆「稻草」,或是劃破季生的肚皮確認裡面的心肝是否真的硬得可以拿來把人砸死。

  空想歸空想,他還是捨不得,擱在心頭的這些有的沒的太沉重,壓得他悶得慌。

  一波波的疑惑產生得自動自發,好像在催著他、要挾他若不去親自問問就不許他活得安穩。

  「喜歡」這個舉動對季生來說太簡單了,但是「愛」對季生卻又太難,難到連想都不敢想。

  「愛」與「喜歡」之間要如何拿捏呢?

  居然在這世上沒有人教這個……

  廣安想到卓文君說的,「除了現在的他以外,在季生的心裡還藏有一個他。」

  安慰自己並不能帶給他多少快樂,他一向對自己的情路很坎坷的事實很有自知,現在證明在這條既顛又簸的路上還有另一個蠢傢伙在同他擠,他按理講是該找「那個不長眼的東西」發洩一下胸中的瘀血。

  可話又說回來,「那個人」,他知道是誰,時間隔了這麼久,季生仍揣在心頭,他當然也沒有忘掉。

  這場奸,他可是捉得嘔去半條命。

  無奈的是,對「那個人」……他確實是怎麼都恨不下去。

  怎麼恨呢?「小時候的他」和「現在的他」豈能說分就分?

  試問世上有誰從小到大都不會變的呢?

  若真有其人,他非常想見見並且討教一番。

  都是季生這大白癡……真想去捉了狂扁一頓。

  現在去嗎?

  季生會不會已經睡死了呢?

  月色下的花暈染成妖異的霧白,廣安默默地轉著手中的杯。

  去或不去呢?

  突然間,一身藏青長衫的他微微地笑了。

  「那麼有閒情坐這兒,月色正佳,是等人喝茶?還是想讓自己更清醒?」

  見到廣安轉過身,暗黑處的人影笑笑地舉了舉手上的酒瓶和小巧的杯子。

  「大哥。」廣安放下手中的茶杯接過酒與杯。

  「小文兒又給你找麻煩了,真是對不住。」廣宣步上小亭。

  自己房裡那塊專吸麻煩的「磁石」功力有多好,廣宣不用想也知道。

  這些年來卓大公子找來的禍事早就從臥房裡氾濫到京外繞一圈後再流竄到宮中,無辜弟弟會被濺到也是無可避免的事。

  「沒有的事,他只是善良地來跟我通風報信而已。」擺正酒杯,廣安替兩人倒了酒。

  「你不擔心嗎?」廣宣難得好奇。

  「擔心什麼?」廣安使出大推手裝傻道。

  「你真當我是瞎了看不清嗎?枉費我這麼看得起你,你心裡那十七八個竅難道全塞了不成。」廣宣無謂地笑笑。

  喝了一口酒,暖暖的水色火焰一路燒進心頭,廣安低頭不語,自家大哥老是喜歡突然來個一針見血的舉動,再多給他十年也很難讓他習慣。

  「真不怕季生被小文給洗腦了?沒人知道一棍子打下去你是會死還是真變白癡,我可是為你捏了好幾把冷汗呢!」廣宣湊近腦袋問。

  「不……怕。」廣安悶悶地冒出充滿猶豫的答案。

  「這些年待宮裡你也長大了許多,其實你剛回來時我當真以為你變了個人。」廣宣有意無意地閒聊。

  「我沒變。」廣安誠實說。

  「是呀!一直都沒變,只不過外面多罩了一招障眼法,骨子裡還是那麼愛欺負人呀!」廣宣逕自竊笑不已。

  「我沒有。」廣安飛紅了臉。

  廣宣豎起食指貼在唇上,微微地笑著。

  「先別急著斷了自己的後路,也別露出一丁點蛛絲馬跡,當你兄弟這麼久,我可都不是笨蛋,只是你啊!有時候聰明過了頭,為季生想太多,早晚他會猜到你在背後做的事。」廣宣慢條斯理地說。

  「或許吧!是時候了我自然會告訴他,不過,在那之前我不會讓他知道。」廣安舉杯說。

  「不管你要什麼時候讓他知道或是要瞞他一輩子,你是有心或無意都是外人在看,先問一句,你真想繼續玩下去?」廣宣正色問。

  「是。」廣安點頭。

  「不後悔?」廣宣直視著廣安的雙眼。

  「不會。」廣安很肯定。

  「那就做吧!我支持你,閒人我會去處理,你別擔心。」廣宣拍拍廣安的肩。

  接了王爺之位的廣宣早在計劃一開始就打發掉府裡的一干吃閒飯的親戚,然後將前王爺與王爺夫人送到據說可以看到佛的溫泉區休養生息,為了這項前無古人的壯舉,還嚴令手下不許將府中的事報給老人家知道。

  順手將這些可能對計劃不利的人處理掉,並不是為了廣安。

  呃!或許……是有一點啦!

  但是,絕對不是全部。

  事實上,他這麼做,一來是為了盡孝心,滿足被小文騙到晚上發夢都會在夢中變身龍王的老王爺以及對「泡溫泉的可以讓天人返老還童」一說抱以很大信心的老王爺夫人所立下之此生大願,二來是為了討歡心,圓了小文打算自食其力從事遠距經商運輸東西南北貨的大夢。

  順手會幫到廣安,那只不過是湊巧,不過,這事絕對不能讓廣安知道就是。

  「大哥,謝謝。」大哥的鼎力相助讓廣安十分感激。

  「說什麼謝,這麼見外就不是兄弟了,二夫人叫人給我捎了訊,她明兒個會來派人抬轎接御醫過府,按計劃……御醫這幾天就會成季生的『姐姐』,你想季生會怎樣?」廣宣壞壞地笑著舉杯。

  「唉……不知道。」廣安歎口氣。

  「咳咳咳……難得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季猴子不是翻不出你的掌心了嗎?」廣宣十分詫異,弟弟難得的沒把握害他差一點被酒嗆到咳死。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對季生……唉……怎麼說呢?或許我沒有好好地瞭解過他真正的心思。」廣安皺起眉頭說。

  「沒關係,人心是世上最難解的東西,我知道你的困擾,先別煩這個,放心,有大夥兒在計劃一定會成功的,咱們幹了這壺。」廣宣拍拍弟弟的肩。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或許「季生」這本比起現下躺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小文而言是小本了一點,但是,難不難念還是依個人聰慧度以及進取心是不是已經火力全開而有所不同。

  上天真是會給難題呀!

  先不管這個……事態發展到這地步,一切就等吧!

  這齣好戲演員陣容之堅強非同小可,絕對務必要演下去。

  等到劇終那一刻,真相自然會大白,而大白那一天,依誰上誰下,據說二夫人會贏上二十萬兩,皇上那邊會贏五十萬兩,偏生他的寶貝小文兒卻會輸上一百萬兩,把全身家當拿出來賭的御醫除了一毛不剩更會背上龐大負債……

  他是不是該避免一下這個遺憾發生,省得在家寶貝朝他露出苦瓜臉。在堂同僚對他舉劍呢?

  廣安,你可要自己保重啊!不是老哥蓄意不幫你,而是幫你不得啊!
  「我最喜歡你,你呢?」

  這句話一直都被季生深深地、深深地埋著,埋在太陽照不到、星星月亮也照不到的地方。

  季生躺在屋簷用雙手枕著頭仰望天上的浮雲,從那天和卓文君談過後,他獨自又想了三天,好不容易才想出個結論,講真心話卓文君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居然拐了這麼大一個彎勸他忠於自己。

  人家說:「若要隱瞞一件事,最保險的辦法就是連自己都騙進去。」

  長久以來,他騙著所有人也騙著自己,季生歎氣,真叫人打從心底佩服那個神人般的「人家」,因為他說的果然沒錯,只差在那個不知名的人家不知道有卓文君這個變量在,只被一個天人看破也算是厲害的了,不是嗎?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想出頭緒他該去找廣安邀功才是,讓他知道凡生為人者都是有腦子的。

  ……廣安,為什麼第一個人又是廣安?

  他是不是沒人可以獻寶了啊?

  只要想到什麼,頭一個心裡想去找的人就是廣安。

  真是有夠笨的吶!

  既然已經堅持了十來天,換了是平常人早就該有自覺認為他已經和廣安割席斷義了吧!

  現在去廣安那裡,豈不是會被旁人笑說劣馬才吃回頭草……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才和廣安分手沒多久,怎麼可以這樣草率地吃回頭草,何況他又不是馬,所以這事絕對免談。

  唉呦!想了這麼多天,他的頭想得好痛呀!

  又不能去找廣安,這樣他自己獨樂樂有什麼意思?

  廣安已經變了,和他記憶中的人不太一樣,以前的廣安比現在的廣安好上太多,可是他又不能說他只喜歡以前的廣安,怎麼辦?

  早知道就不想了,想這麼多一點用處都沒有。

  哼!最近娘也不知怎麼回事忙裡忙外的,大哥也天天往宮裡跑,壓根兒都沒有人前來理理他。

  以前多好,以前的廣安都替他想好了,連他感到乏時,廣安都會適時出現逗他開心,反觀現在,現在的廣安只會出於壞他好事。

  「笨蛋!怎麼又想起他了呢?」

  季生坐起身來,用膝蓋托著下巴,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要命呀!居然讓他像毒癮發作似地顛狂起來,真是太可恨了呀!

  突然間,一道不可能出現的身影居然在這當口現形,從左邊緩緩飄到右邊。

  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的季生不自覺地瞪大雙眼站起身,往前一探……然後……從屋頂上摔下來。

  誰家屋頂做那麼高呀?!

  痛痛痛痛痛……摔得他痛死了,要是廣安來,他一定要狠狠地告上一狀,讓廣安把這破爛屋頂給削了!

  這是季生臨昏之前的唯一想法。

**凡◇間◆獨◇家◆制◇作**

  朦朧中,一群人圍繞著自己不停的討論著什麼。廣安和母親的聲音也夾雜在裡面。

  「你好好看看啊!他到底怎麼樣了?是不是會……」

  「外傷還好,夾上板子不亂動就會自然痊癒,只怕有撞到頭,我想……」

  疼痛的肉體和像似在迷霧中朝光明處行走的神智,季生掙扎了幾下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腳都腫了……」

  「沒傷到骨,腳上只是扭了筋,矯正後上上藥幾天就好……」

  從屋頂上摔下來卻只是腳扭到和斷了一隻手,這樣算不算大難不死?

  「怎麼這麼久還沒醒……」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下一句呢?只有一句而已嗎?

  「唉!請別急……我已經下了針,應該一下子就會……」

  嗯?這是哪個老頭子說的啊?

  「有在呻吟,醒了醒了……」

  「等下要看看他的反應,希望沒摔著頭……」

  吵死了啦!

  「看到了,看到了,眼睛在眨……」

  「身體是醒過來了沒錯,意識還沒完全清醒……」

  身體的某處有著一團熊熊烈火不停地燃燒著,一陣接著一陣如海潮般的抽痛,季生動手想抓住什麼,卻被人緊緊的壓住而動彈不得。

  「壓住,別讓他動,我得把骨頭轉正挾上板子……」

  「藥來了,藥來了……」

  「趁熱讓他喝下,不能讓他把藥吐出來,抬高他的下巴……」

  苦澀的藥汁一次又一次被人倒入了嘴裡,被外力強迫張開的下巴連合都不由自主,那藥的味道還害得胃都抽著筋,好幾次更是被藥汁嗆到。

  等季生再度恢復知覺時,一根又硬又冰涼的東西擱在他的懷裡,是什麼?

  季生努力撐開眼,身旁的人接著騷動了起來……

  吵到他都不能專心思考老頭子的問題,真是的,要吵不會到別處去吵啊?

  要是把他該得的福給吵走了,那他豈不是白白損失了機會。

  季生不情不願的在吵成一團的房裡睜開眼,倘若他真是剩下半條命在,他們就非要把他吵到死透了為止嗎?

  「吵……」季生舉起比較不痛的那一手想摀住耳朵。

  「醒了!醒了!」捉住季生唯一完好手臂的二夫人又哭又笑。

  這一訊報得剛巧,房裡所有人全回過頭來把目光集中於母生身上。

  「先拿小毯子給他保暖再送藥和粥上來。」御醫對手邊的小僕說。

  「是!」小僕連忙取來毯子交給二夫人再收走水盆和髒布往外跑。

  二夫人小心翼翼的以毯子包住他,這時季生才發現身上一絲不掛。

  忍著痛小力地翻身,他又發現那個頂著他的冰涼東西是兩塊板子,板子一上一下地把他的手夾住,還用布條纏了個死緊,裡面包了什麼都看不見。

  二夫人拿起剛送上來的藥哄季生喝完,再將裡面只灑了鹽花的粥一口接一口地餵進季生的嘴,從未覺得吃飯很累人的季生才吃完一小碗粥,不一會兒又睡著了。

  在床上無能三天三夜,養回一點精神的季生馬上想到「報仇」這回事。

  受到二夫人既怕傷害又倍加期待的眼,神按三餐加消夜款待,季生頓時有揍人的衝動,他會這麼慘,全都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讓他只要一想到就會想咬碎一嘴白牙的「女人」,那個以後一定會下地獄的「女人」,他會這麼慘全是拜「她」所賜。

  但是基於身份,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當個將滿腹委屈和血吞的驢蛋。

  「有沒有感覺到想吐或是哪裡特別痛?」迅速地拔起幾根金針,御醫湊過臉來審視。

  想吐?

  季生朝來人瞪大眼。

  沒錯!他快要嘔死了!

  對著這張遠看是美女近看比花嬌的臉,季生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沒讓自己撲上前去咬人洩恨。

  「你!你你你……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

  撐起亂痛一把的身體,為了出頭不要命的季生扯開嗓子喝道。

  「看來是沒事了,除了斷掉的傷處,身體都還能動,很好,沒問題。」御醫拿起手上的藥方點算著還要加什麼藥。

  自幼練出的膽子其大無比,因此這輩子被嚇到的次數真的很有限,但是季生突然從天而降趴在他跟前著實差點把他嚇到跌進路邊的花圃裡。

  御醫搖頭,他的確是聽過什麼有人在崇拜偶像時會崇拜到五體投地,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活生生實證的傷例。

  光是想季生那麼有膽量地從很高的屋上頭表演猛地一躍,直到完美地落在他的跟前趴著,還發出那麼大的聲響。

  會有多痛……用腳指甲思考就知道。

  唉!要崇拜他也不是這麼個拜法啊!

  然而,瞧季生的反應,似乎又不太像值得讓他檢討自己無與倫比的魅力。

  炎非季生另有所謀,打算把他壓死?

  深仇大恨也不是這麼報法,何況他向來為人善良……應該不至於吧!

  依廣安的說法,季生的腦筋是直的、粗的,甚至於在某些時候是長少根筋,這樣單純的人應該沒有算計別人的腦筋吧!

  察言觀色,御醫運筆如行雲流水、三兩下就寫了數十味藥方。

  「你不是『借住』在隔壁嗎?」季生刻意把「借住」兩個字念得既大聲又清楚。

  「嗯!腦子沒摔著,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樣。」御醫點點頭批下藥量。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怎麼會把我家當大街逛?你到底是來干僕麼的?」季生不容忽視地揮起包成一團的手。

  「唉呀!你這猴崽子,要不是御醫在,你摔死了都沒人救,快給我躺好,你身上有傷呢!」二夫人揪住季生的耳朵強迫他躺下。

  怎麼明明說是從屋上摔下來,摔得讓人大吃一驚,沒想到睡了三天後,季生竟然還是和剛從水裡釣上的魚一樣這麼活跳跳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皮肉傷而已,有啥好擔心的?」季生一邊哀叫一邊說。

  「有啥好擔心的?你這猴崽子!居然說有啥好擔心的!」二夫人的擰功剎那間更上一層樓。

  「啊啊!娘啊!您輕一點,您可是只有我這麼一個小心肝。」季生的淚花被逼得四閃。

  「哼!小心肝?你現下還有臉跟我說啥小心肝,跳下來時你怎麼不想想你是我的小心肝?聽到下面的人喊,說你跳樓了,你可知道為娘的心裡怎想?」二夫人怒火全開。

  「我才沒跳樓。」季生抗議。

  「你沒跳?沒跳怎麼可能從上頭摔下來?」二夫人一臉「你若是說謊,小心你的耳朵!」的表情。

  「會爬樹的猴兒也會有幾隻曾摔下地,娘啊!您輕一點啦!我是傷員吶!」季生皺起小臉哀求。

  為了避免娘親把他的耳朵擰下來當小菜,大丈夫能屈能伸,犧牲這一點點算不得什麼。

  站在床邊的御醫看看季生一副沒事人樣,抿抿唇忍著笑對二夫人說:「乾娘,既然季生沒事,那我去幫忙看著下面的人煎藥,因為內傷雖然看不見,留著總傷身。」

  「等等,你給我等一下,你叫她什麼?」

  乍然捕捉到聽起來很刺耳的詞,耳朵沒摔壞的季生立即跳起來,一把揪住御醫的袖子指著自己的親娘問。

  「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躺下。」二夫人雙手並用將季生往床上推。

  「娘,您別推我,我在問她很重要的事。」季生扭著閃躲娘親的擒拿手。

  剛剛不是幻覺,他一定有聽對。

  「我稱呼二夫人為我的親親乾娘,你不高興嗎?」御醫裝出很無辜的臉坦誠。

  啊呀呀!居然一點都不知羞地講出來,還親親乾娘咧!

  別人的娘也可以亂認,臉皮簡直厚得如銅牆鐵壁,送到前線去保證能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我為什麼要高興?」季生一把抱住自己的娘親怒視眼前的大敵。

  「呦!沒想到你長這麼大才學會吃醋啊!我早想生女兒,可是偏生了你這隻猴崽子,成天闖禍不說,神經又粗如神木,人家御醫又乖又貼心還自願當我的乾兒,我可是收得很開心。」

  二夫人笑咪咪地拍拍季生的背。

  「乾娘素來待我如親子,能得到乾娘的青睞收為孩兒,我真的很高興。」御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看著眼前的兩人,季生愣住。

  也許他真的神經粗如神木,可是看著娘親和那人一來一往地談笑,就好像有一扇門就這麼當著他的面被大力關上一樣。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季生莫名的覺得自己被人捨棄、被人忽略、被人傷害,心頭上充滿了可以被歸類為孤單和遭人背叛的感覺,娘也和廣安一樣要離開他了嗎?

  離開?!

  不會的……對吧?!

  眼看倆人越演越熱絡,簡直彼此快成了前世的冤家、上輩子的宿敵,季生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累了,請出去好嗎?」

  季生開口打斷兩人的對話,他……聽不下去了。

  沒來由的恐懼襲上心頭,彷彿他再聽下去就會失去什麼。

  「累了?也是,你就乖乖躺著休養,省得每天出去闖禍讓我擔心,御醫,咱們就出去,讓他好好休息。」二夫人發出燦爛的母性光輝。

  嘴裡雖然是叨念不停,但是身為一個母親,對子女的關懷已是本能,她輕輕地扶著兒子躺下,拉上被子蓋好。

  「有事叫一聲,我讓人在你房外候著,知道嗎?」二夫人臨跨出門還不放心地叮嚀。

  「嗯!」季生轉頭哼了一聲表示收到。

  在一片混亂的七嘴八舌中,御醫別有深意地仔細看著季生,像人偶一般安靜地側著頭躺在床上,對於自己剛剛面對的難堪的場面,一點兒都沒有想到要躲避或者反抗的意識,直到自己再也忍不下才縮在一旁,這樣的性子是好還是壞呢?

  屋裡的喧囂人聲隨著人影的漸遠而陷入深沉的寂靜,外頭雖然是有人候著,但是季生閉了眼、關了心,任憑一室的清冷把他吞沒。

  皓月升上樹梢,瑩瑩的皎潔讓被夜風擁舞的群葉點上月華。

  從花窗的木欞往外望,透過窗紙的葉影和傳說中暗夜出沒身披細鱗的鬼怪似乎並無二樣,張牙舞爪地扭著等待心中有鬼的人。

  季生瞪著窗,那個讓他擺在心頭的人沒有來。

  難道廣安不知道他受傷了嗎?

  住在隔壁又不是相隔千里萬里,廣安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也許是廣安覺得沒有必要來,不是嗎?

  說實話,他其實已經不太記得小時候戀慕著廣安的心情是如何。

  那時的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世界裡全是廣安帶給他的驚喜,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陷在這種進退不得的流沙坑裡。

  季生扯動嘴角,要騙自己也是很難的,他忘不了廣安曾對他承諾了些什麼,至今,仍刻在心頭抹滅不去。

  他並非沒有想過從這深陷中救出自己,只是,他知道自己址多麼無能為力。

  是無藥可救了吧!

  這種讓人一生癡傻的絕症。

  縱使再怎麼怨,他也怪不了「現在的廣安」突如其來的絕情,因為這是他的一廂情願。

  廣安心裡在想什麼對他而言太複雜了。即使想要瞭解,廣安也不曾讓他探究。

  說不定他從來沒有愛過他,這個現實,要過多久以後他才會承認呢?

  結束了。

  如同幾天前心碎地放了手,他愛上的是不能愛的人,再痛……不就是痛而已。

  他就要娶妻,以後的重心就全放在嬌妻身上。

  再好的「兄弟」……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沒有驚動外面打著瞌睡的守候小廝情況下,季生忍痛起身下床,披了一襲長衫到窗邊將映上妖邪身影的窗推開。

  他不怕鬼魅,只怕孤單。

  腳傷帶給知覺的是一陣又一陣的灼痛感,迎進涼徹心扉的風,季生努力的在嘴角抽搐出一個淺笑的弧度。

  有時自己的沒神經倒也是挺有好處的。很多不願去想的事都不用深想。

  他只需要讓自己外表看起來挺好,無憂無慮,保持一貫策略,以粉飾太平的傻笑登場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季生卻不知道在這個百鬼夜行的時刻,他一臉蒼白無助又哀淒萬分、強顏歡笑的神情,看在有心人的眼裡是多麼讓人心疼。

  關上花窗,他沒看見那隱身於樹影中的有心人等候許久的身影,也沒察覺對方看見他無恙的樣子,眼神一閃後放下心頭重憂而輕輕歎出的那口氣。

  窗裡窗外的兩個人,雖然心思各異卻牽念著對方。

  咫尺天涯。

  *F*A*N*J*I*A*N*

  受了傷的季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死撐著回到床上卻輾轉反側地瞪大著眼睛直到窗外洩進一絲天光。

  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越是處於黑暗中,越是能清楚地見到光明。

  或許是因為身上的痛,季生再度用力翻了個身,木窗外雖仍見得到那抹月光和點點星芒,但是清明的天色卻透露著天即將大明的消息。

  既然睡不著,季生搖搖頭起身下床移動到桌邊,桌上的茶水是沁人的冷還帶著苦澀,喝下反而讓腦袋更為清醒。

  外頭的小僕並未離去,只要他願意一召喚茶水要換成怎麼樣的溫度都有,然而他卻沉默地喝著。

  「你不知道冷茶傷胃嗎?明明知道自己有虛弱的胃還猛喝冷茶,你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

  呵呵!廣安每次見到他又捧著冷茶喝時總愛這麼說,離別再久記憶猶新。

  季生抬起沒受傷的手蒙住眼輕笑,心頭乍然出現的失落和酸澀……

  這是在幹什麼啊?!

  猛的將杯中的冷茶灌下肚,季生吐出一口氣。

  自討苦吃……再無人憐。

  「叩叩!」窗邊傳來輕扣的聲音。

  「是誰?」季生轉過頭。

  在這個時刻上門而且還不走正門,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來者非、奸、即、盜。

  「是我。」

  聞聲匆忙地點燈並扶著桌櫃到窗邊,季生迎進了不速之客。

  乍看之下,皺著眉的廣安就像是在外頭捉了一夜的賊。

  墨色的衣袍上沾了一點落葉花粉,寒氣凝成夜露將外褂染濕得均勻,俊朗秀美的臉有著憂慮的神情。

  不曾見過這樣的廣安,季生傻愣愣地看著來人,連傷都忘了要痛。

  「你不知道冷茶傷胃嗎?明明知道自己有虛弱的胃還猛喝冷茶,你這不是自討苦吃是什麼?」廣安瞪著看起來非常虛弱的季生罵道。

  哼哼!他早就知道廣安看到他喝冷茶一定會這麼說。

  看吧!這不就說了嘛!

  季生莫名的感到高興,彷彿被廣安罵是件很值得開心的事。

  轉身脫下潮濕的外褂擱在房中的太師椅背上,從床邊的五斗櫃裡取出乾淨的布巾擦臉擦手,廣安猶如在自己房裡一樣自在。

  「你到底是在幹什麼?」打理好自己,廣安見到季生打從他一進門就高掛的笑容,一點都不開心。

  怎麼會突然傷了呢?

  該死的,全中將府的人都幹啥吃去了,居然連個少爺都看不住。

  季生也是,被罵還笑得那麼快樂,明明身手沒多好,有事沒事爬那麼高,若不是帶著傷,真想把他捉來狠揍一頓。

  「我沒有啊!我什麼都沒有做。」季生的笑容僵在嘴邊硬是被轉為委屈的弧度。

  「他們說你跳了樓,這是真的嗎?」廣安伸手將季生扶往桌邊。

  他想仔仔細細地用眼睛檢查過一次,確定沒有哪裡少了一塊,御醫的技術可靠歸可靠,可是傷員是他的季生,非同小可。

  「啊!」一陣疼痛襲上,是受了傷的手所發出的哀號。

  看見季生因為扯動傷處皺起的臉,廣安想都不想就直接很神勇的一把將季生抱起往床邊走。

  被抱在懷裡的季生一點都忘了該矜持這回事,很自然的往廣安溫暖的胸前靠去,完好無缺的那隻手也環上廣安的肩頸,就像不曾有過分離一般。

  廣安將季生又輕又溫柔地放在床上,可是季生卻黏住似地不肯放開,甚至連扭到的腳也派上用場死命地勾上廣安的腰身。

  「季生,你不是小孩子了,難道受傷還不休息嗎?」廣安努力地避開傷處將季生從身上剝下來。

  「等等,再一下,再一下下就好了,拜託,就再一下。」季生攀附著一點都沒有放手的意思。

  再短也不要緊,只要還能捉住,把他留在身邊。

  季生緊緊地捉著在此時此刻屬於自己的廣安,如同身陷地獄時唯一的救贖。

  「你……」廣安歎氣。

  既然山不轉,路就得轉,不然呢?當真要直直朝山撞去不成?

  「你躺下,我不會走的,就坐這兒陪你,好嗎?」廣安對固執的惡勢力妥協。

  季生直直地看著廣安,好半晌,總算是鬆了手讓廣安服侍他躺下。

  「不走。」季生捉了廣安的衣袖在手心。

  「我不會走。」廣安許諾。

  在外頭曬了半晚的月亮,從初見到還能動的季生放下一顆著急不已的心開始,直到心頭那不斷響著想要再見季生一面的心聲督促著他潛到窗前為止,廣安內心的大起大落只有自己明白其中的酸甜苦辣。
 害怕被拋下,擔心被拒絕,季生最近常常被這兩種有如低氣壓般的情緒給壓得連呼吸都困難。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季生小小聲地說。

  「有哪一次你受傷我沒到場的嗎?」坐在床邊的廣安伸手撫去落在季生頰邊的髮絲。

  溫柔依舊,真像在夢裡一樣。

  張著嘴,季生想說點什麼卻哽咽在喉頭,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們說你跳了樓,這是真的嗎?」廣安緊咬著這問題沒放。

  「我沒有跳樓,那是不小心的。」季生趕忙澄清。

  是哪個嘴碎的亂造謠,若是被他遇到,非得好好用大刑侍候個兩三天不可。

  「不小心?為什麼?」廣安愛憐地看著季生受傷的地方。

  「就是……」話到嘴邊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難道要他坦言是因為看到廣安的未婚妻出現在家裡,導致他大受刺激,所以一時受不了而失足嗎?

  他才不能忍受自己在廣安面前蠢成這副模樣,若是廣安因此嘲笑他,他真的會想去死。

  反正都已經是自找苦吃,他才沒那個臉講自己的大糗。

  「就是?就是什麼?」廣安看著季生不自然地別過頭避開眼光。

  「唉呀!你不要問,橫豎傷都傷了,問也不濟事。」季生回答得很推托。

  心裡思量了一會兒,廣安沒有再逼問。

  季生既然不想說,那麼此事必是與他有關。

  「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你到底是在想什麼呢?你曾說過咱們是兄弟,兄弟都是同甘共苦的,你若有心事不說,我是不可能知道的。」廣安輕聲對季生說道。

  「兄弟」,就是一輩子緣份最深卻不能相守的關係。

  好諷刺!

  在現實裡,時間沒錯、地點沒錯、廣安沒錯、那位天殺的「玉姑娘」沒錯,他也相信自己沒有錯,那麼錯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會造成如此結果呢?

  「我不太會說好聽話,你知道的。」季生望著廣安。

  「我沒有規定一定要你說什麼好聽話。」廣安笑笑。

  「那不管我說什麼都可以嗎?」季生感到訝異的再度求證。

  「你想說什麼?」廣安開始有著期待。

  遲疑了一下,季生小心翼翼地放開廣安的衣角。

  「你會不會笑我?」季生小聲地問。

  「那就要看你愛上的是什麼樣的對象。」廣安很快的給予答覆,彷彿已經在心裡演練過千萬次般。

  「如果,我愛上不該愛的人,你會笑我傻嗎?」季生的聲音比蚊子振翅小多了。

  「你確定自己『已經』愛上了嗎?」廣安反問。

  「我想,我是愛慘了,同時也失去他了。」季生點頭。

  是的,他愛上了改變之前的廣安,他願意誠實以對此生不悔。

  廣安的心跳為了季生難得的認真表情而失速。這次會是真的嗎?

  愣得和石頭一樣的季生竟會有愛上人的一天?!

  「愛慘了,同時也失去他?你說的是誰?你有很愛很愛嗎?我的意思是你會對你愛的人……愛若你的生命嗎?」廣安急切地問。

  「『愛若生命』的意思是……指喜歡他喜歡到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嗯!應該還沒這樣的機會。」季生想了又想後回答。

  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死心了,廣安身手比他好千百倍,向來只有廣安救他的份,這輩子才不企盼有能救到廣安的一天。

  「哦!那麼你應該還沒有真的體會過和我一樣的愛吧!」廣安神色有些黯淡。

  如果他不是相當確定季生愛的是他,聽到這話就算是直接伸手把大笨蛋季生掐死,一定也沒有任何人反對。

  「『你一樣的愛』是怎樣的愛呢?我不懂。」季生皺著眉。

  「你可以趁你受傷哪裡都去不了的機會慢慢想,『愛一個人比愛自己還多』是怎麼一個感覺。」廣安拍拍季生的手。

  還是不行,雲泥之別的想法差異如費盡心思都跨越不過的鴻溝。

  「又要慢慢想,我已經想很多很多了。」季生喃喃地抱怨。

  「先別說這個,我有好東西要給你。」廣安抬頭看看窗外將大亮的天色說。

  「是什麼東西?」季生難掩興奮地朝廣安的襟前伸出魔手。

  每次他們倆人之一若是受傷或是生病,前來探病的另一方都要準備小東西給可憐的患者當禮物,這是他們之間沿用多年的秘密約定,上回他裝病,廣安沒上當,這回他重傷,說什麼廣安都要給他個大的。

  「等等,你別急。」拍開在胸前亂摸的手,廣安說。

  「快快快!」季生催著。

  性子早就定型,年紀長再大,季生的一直線的思考依然不變。

  「你這副德性在我看來,真叫我懷疑你是為了拿到我的禮而去跳樓。」廣安挑起英挺的眉。

  「我才不是,你不給就算了,我也沒真的很希望你會給。」

  季生聞言馬上把整個人全縮到被窩裡。

  「傻瓜!」廣安微笑。

  一把掀了季生的防護罩,從懷裡取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

  「不看我為你帶來什麼嗎?如果你不想要也沒關係。」廣安無所謂地睜著眼說瞎話。

  「誰說我不想要,給我。」搶匪似的季生一把奪過那個小得可以用手包覆的東西。

  是什麼呢?

  廣安對於他的喜好向來掌握得神准,這東西是……帶著興奮和好奇,季生快速地解開布巾。

  專注地看著季生的表情,廣安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若我說這是用來定情的,你會收嗎?」廣安在心裡默默地問。

  「白玉雕成的睚眥?」

  季生驚喜地看著手上溫潤透亮的白玉,雙瞳發出燦爛的光芒,他想要一個白玉雕成的睚眥已經想很久了。

  「是。」廣安點頭。

  上古的傳說裡,在那個戰爭頻仍、天地大混亂的時候,神龍不知是搞了外遇還是怎麼的突然生下了九個龍族天差地別的孩子。

  這九個孩子不但和神龍一點都不像,更誇張的是連龍族雄偉的外貌一點都搭不上邊,這九個其中的幾個還長相詭異,甚至於和猙獰猥瑣的四腳蛇之類的爬蟲有點相像。

  睚眥,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神龍所生的第七個孩子。

  因為他個性不好極愛找人單挑,好戰嗜殺又愛生氣,時常無故怒目對人,面貌極凶,所以東土的人用以為刀劍上的裝飾來驅邪。

  季生手上的白玉睚眥不僅色澤純美,還十分光滑,雖然乍看起來應該嚇得倒小娃娃,卻連不識貨的人都看得出是名家所出的上品。

  「好漂亮。」冷冷的玉非常圓滑,光是看都覺得愛不釋手。

  「喜歡嗎?」廣安看著季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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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謝謝。」季生笑著。

  「記得你之前提到有關於劍上的裝飾,我想你應該會喜歡。」廣安不由自主地解釋。

  「會雕成這樣子的玉是產在東土的,一定很貴對不對?」季生好奇地問。

  由只出產在東土的白玉加上名師的刀工雕成睚眥,並不是隨時想要就能做成,一來白玉在東土的產量稀少,二來睚眥長相奇特,外觀線條有圓滑也有稜角,若非一級大師精心細刻不能成其精神,在大驪它可是富商政客爭相競藏的好東西。

  上好的白玉睚眥實屬價值連城,不是被當成貢品,就是被權傾一時的大官藏為鎮宅物,在偌大的玉市裡除非真的有幸才能買到次一級白玉雕成的睚眥,因此玉商人們全都將它當成奇貨。

  以季生的身份地位和收人,想在這輩子獲得一隻恐怕是難如登天。

  由玉的質地與雕刻的功夫來看,若不是貢物也差不了幾等,廣安能弄到手必是花了一番努力和砸下一筆可觀的銀子。

  「這是不用錢的。」廣安隨意地笑笑。

  「不用錢?哪有得撿?」季生相當吃驚。

  該不會是搶來的東西吧?!

  難道廣安為了他去當起什麼大賊溜?!

  「怎麼來的你不用管,只要你好好收在身邊就行了。」廣安很神秘地低語。

  放下白玉,季生沉默地看著廣安的表情,好像一直這麼看著就能看出些線索,廣安平常都待宮裡,這東西怎麼看都像國庫裡的東西,如果廣安為了博他一笑而干下會被捉去關的事,那他寧可自己先去投案自首。

  「別擔心,有事我頂著。」廣安溫柔地說。

  「我哪是貪生怕死?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如果你被逮進天牢,我會設法每天都去看你。」季生皺起眉頭。

  廣安愣了一下後突然地別過頭去抖起肩悶笑,彷彿是聽到什麼有趣得要命的事般。

  最後,回望季生的表情,忍了忍終於沒忍住而爆笑出聲。

  「我是好意擔心你,你是在取笑我吧!是吧!是吧!你居然在我面前笑我?好過份啊你!我這麼替你擔心的說。」脹紅了臉,季生惡聲惡氣道。

  蠢極了,廣安沒把他當一回事,他那麼一廂情願做什麼呢?

  有生以來第一次,季生真的想把沒良心的廣安給捏死。

  因為是熟到骨子裡的竹馬,季生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廣安都差不多瞭如指掌。

  看向自己愛了許多年的季生用非常認真的表情擔憂著,不可否認,廣安確實心中滿溢感動,這可愛的人兒,總是那麼容易就讓他心折。

  老是不由自主的擔心著不用擔心的問題,老是想著根本不用想的閒事,在這世上還有誰肯花心思對他如此呢?

  季生的習慣和想法都是單純而且富含善意,可是這純潔的體貼卻很少人懂,因此近水樓台的他才有機會可以獨佔舉世無雙的珍寶一輩子。

  「喂!你倒是說說話,別一直笑。」季生氣惱地說。

  這笑得跟賊溜似的傢伙……哼!

  要不是……要不是……看在禮物和傷勢的份上,早就撲上去一拳給他死了,看他這麼擔心很有趣是不是?!

  那個誰誰誰快過來評評理,看看……有長眼的都知道,廣安這個死樣子不就是擺明了在耍人嘛?!

  有夠沒良心的。

  為什麼心地純良的自己會喜歡上這樣惡質的人呢?

  雖說是自己喜歡上了就得自己負責任,不過他越想越不對勁,不知道是該用「自作孽不可活」或是「自作自受」來形容。

  不對!他幹什麼要想是哪個形容用語比較適用於自己啊?

  唔……真是氣死人了。

  以手把溫潤的玉握到發熱,季生心頭那股怨氣簡直酸到可成醋。

  廣安難道就不能再纖細一點,多體貼一下他的心意嗎?

  臭廣安,神經粗得跟護國寺裡那些足足要八人圍抱的大柱一樣。

  「別絞,你的手都發白了。」廣安伸手覆上季生使力的拳上。

  「你真可惡。」季生惡聲道。

  「是是是,我很可惡,非常地對不起你,來,把手張開。」廣安企圖以溫柔的低姿態讓季生放手。

  「低姿態作戰法」——企圖用於扮豬吃老虎時一定要使的絕招。

  廣安的目光溫柔如秋水,眸裡映著的是他唯一的依戀,專注得連神經直逼萬年巨木的季生都本能的感到氣氛起了變

  如果你知道我已苦苦等待多年,如果你知道我多想現在就擁你入懷,也許你會驚愕的逃之夭夭而不會依著我吧!

  打小就認識,「青梅竹馬」這個詞,在我們的關係裡是助力也是阻礙,就讓我為你打破他吧!

  別再把我當成好兄弟。

  因為我想當的不只是兄弟,而是更親密的、更能名正言順站在你身邊,能每夜擁你入懷的人。

  從季生的手裡拿下玉放在身邊,輕輕的把剛剛使力自虐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按摩,廣安的神情很專注、動作很專業,就好像是個以按摩為業數十年的職業推拿師一樣。

  「就是說,你啊!你……怎麼……」一時不知如何應對的季生住了嘴。

  感覺好詭異,這個奇怪得不知如何形容的沉默到底是什麼呢?

  心中衝上了太多喜歡、感動、想哭、心疼、懷念……之類的情緒,不知是哪個理由觸動了什麼,季生火燒眉毛似的迅速抽回手藏在身後。

  彷彿耳邊有人催著,好可怕,再不快點會發生「什麼事」……

  呃……好像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是幻覺或是預感嗎?

  廣安任憑掌上的手被其主人抽走,眼見有空位的失落感自告奮勇挺身而出,盈滿了空無一物的掌,幾個不自覺的捉握動作像是充滿遺憾的無言歎息。

  看著廣安的動作,季生一時間突然的恍惚了一下,剛剛似乎錯過了什麼。

  可是記憶猶新的是方纔那股帶著恐懼而來的感覺,那沉重到壓過來他似乎會沒氣的感覺,好……可怕。

  為了掩飾自己突如其來的恐慌和不自在,季生情急之下拉開床邊的小暗櫃,從裡面取出一條約一肘長、三分寬具有豐富的色彩層次的華文錦。

  原本他只是當初他在逛市集時看到外地布商在賣這種宮裡才會有的織物而好奇,仔細觀察後他發現這些貨並非宮中之物而是次級品。

  雖說是次級品,巧妙地運用了八種色線的華文錦圖案豐富,織工也沒差到哪裡去,有長尾相對的雙雉、體態可愛的斗羊,羽翼華麗的翔鳳、長像奇特的游麟…… 等神獸,這些錦綾讓街坊的女人們成群瘋狂搶購,看著看著他也忍不住一時心動就擠進女人堆裡買了一條,不過他沒有要製衣,所以就挑了可以當髮帶的長條型織錦,打算等廣安生辰送給他。

  艷麗的火紅、碧海的藍、潔淨的白、闃黑的墨、青蔥般的綠,鮮明的鵝黃、稀有礦染的寶藍、還有紅藍交織成的紫,上面有以大小花朵組成的紅地五彩花間繞以行雲、流水,外側又點綴了山石遠樹,而且以寶藍滾成蝴蝶雙飛圖案的花邊,構圖繁複,配色華麗,組織密緻,小小八色絲線織成的斜紋緯錦卻顯出了織者的精巧手藝與創造力。

  「你的禮太貴重了,我怕我收得心不安,這個……我很喜歡,我想你也會喜歡才對,送給你。」季生將織錦放進廣安的手心。

  他再度抬頭望進收下織錦放進前襟裡的廣安眼裡,沒有燦爛的喜悅也沒有特別的神情,季生只看見自己平靜無波的倒影。

  看起來和平時一樣深不可測的廣安在想什麼呢?

  或許織錦的價值真的比不上白玉睚眥的千分之一,可是廣安應該不是會用物質衡量別人的人,會有這種表情一定是另有隱情。

  「你除了擔心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打破沉默,廣安突兀地問。

  他不相信季生連交換信物這事都做得出來,卻沒有把該說的話一併說。

  季生皺起臉,除了擔心還有什麼要對廣安說的嗎?他是要說些啥?

  是他的神經過敏或是最近常聽到廣安講這句話呢?

  誰來告訴他這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應該不是他過度敏感,最近真的很常聽見廣安想要他說「什麼」。

  問題就在於,那個「什麼」,到底指的是什麼呢?

  「我知道我很笨,當然,你也知道我很笨,等等,讓我說完,別打岔,我要說的是,你如果有什麼事想知道,你可以問我,不要老是叫我自己想,這樣對你來說並不難不是嗎?所以,你可以問我的。」

  有事想知道就直問,拐一大圈既費時又費腦力,季生向來討厭想不透的事,所以,一律以最直接的方式處理。

  廣安一聽,嘴角微微勾起。

  「你要我問你嗎?」廣安用不是很需要這個問題答案的語氣問。

  「有話直說,別說那種話來證明我的笨。」季生陰了陰臉色。

  笨蛋也是有自尊的,就算真的笨到和他一樣的人,也不會喜歡任何人對他用小人步數,只為證明他確實是笨蛋。

  「季生,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吧!你想,我會想從你那邊問到什麼?你有什麼東西是值得我問清楚的呢?」

  現在還不是時候,話說太清楚沒有好處。

  」你會想從我這邊知道什麼?讓我想想……」

  傻愣愣的季生再度栽進思考迷宮裡,廣安……會問什麼呢?

  應該是很重要的事,一定是別人不知道的秘辛之類的。

  「你可以慢慢想。」轉身斟了杯冷茶,廣安沒事人般旁觀。

  他只是個平凡男人,沒有厚臉皮到像個女人般強要對方給予承諾,既然季生都不想說了,他也沒必要逼季生說,省得搞到最後他成了強逼良家好男兒就範。

  廣安好賊喔!

  每次都不先講,老是要他想,他常常想半天……甚至想了八九天都還不知道答案,而且更惡劣的是,想到最後廣安還很跩的不告訴他正確答案。

  哼!那麼……他幹什麼想那麼用力?

  說得也是,嗯!有道理。

  所以……話說回來,廣安到底想從他這裡知道什麼?

  怎麼辦?!

  他真的好想好想知道啊!

  「嗯……有了!治好張尚書的臭腳丫的八卦秘方?」

  點子亮了一個。

  「我沒長臭腳丫。」

  用眼神擊落。

  「噢!那應該不是,幸好你沒長臭腳丫,說起來這種病還蠻難治的,呃!不是啦!我在說什麼,那個……嗯……有了!你想知道的莫非是吳大人的爹與煮飯老太太的緋聞?」

  點子又亮了一個。

  「那是他家的事。」

  以掌風拍熄。

  「也不是啊!他們兩個老人家的淒美愛情故事得花三天才講得完說,我還以為你想知道,所以說這個不是,那麼……嗯!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想知道那你哥與卓文君的秘密?」

  點子再度亮了一個。

  「那個是我告訴你的。」

  使念力殲滅。

  「咦!這是你告訴我的嗎?我還以為是我去偷看來的,這也不是啊!那那那……有了!一定是這個,你想知道的事是不是和『某人』完不完璧有關?」季生對這個答案信心滿滿。

  「那個和我沒關係。」連眼都不抬,廣安冷冷地說。

  「怎麼會沒關係?這關係可大了,人家說,『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如果她不是烈女你不就吃大虧了嗎?」

  要不是身上帶傷,他早就跳下床就地滾來滾去以示驚訝與憤怒。

  「你以為,我想知道的是烈女不烈女?」廣安露出奸險的表情。

  他都打算為了得到季生而棄人倫禮教於不顧了,哪還管得上御醫的貞操問題,況且這個問題也輪不到他來管。

  「一股正常的男人都會想知道這個。」季生難得理直氣壯。

  「哦!那你把我當成不正常的好了。」廣安微笑四兩撥千斤。

  「……」季生啞口無言。

  那可惡模樣分明就是來討皮痛的,和廣安說話會讓他心頭多生一大塊瘀血。

  最近除了廣安有點詭異之外,季生也發現了一件非常可疑的事,那就是廣安越來越會欺負他。

  這一點雖然不是什麼可以拿來說嘴的事,廣安和他都這麼大了還說欺負……可會笑掉旁人大牙。

  不過,季生心裡也覺得奇怪,小小捉弄是可以當好玩,可是廣安他……

  切!這根本不是自己太小心眼愛計較,而是……廣安實在很那個,搞得他有時真想罵人。

  「我覺得你越來越可惡了。」盤坐在床上,季生指著廣安道。

  廣安深深地看了季生一眼並沒有太大回應。

  執起季生的手,不失溫柔地握在掌心。他知道在此計劃成功之日,季生必會真正屬於他。

  「忍耐」是門高深的武學,練著練著常會在不知不覺中破功。

  見到季生一副沒什麼大煩惱,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別人頂住的德性,忍得快瘋了的他難免會想伸手戳戳季生的腦袋看有沒有可能戳出一點腦漿,可是動起手又怕傷了寶貝,真讓人為難。

  「你想幹什麼?」季生的表情很無辜。

  含著笑,廣安起身走到床邊落坐,摩挲著季生的手拉到唇邊,身體慢慢地靠近,像是即將發生些什麼……

  緊張、緊張、緊張!

  曖昧、曖昧、曖昧!

  正當那個擋不住的什麼就要爆發,房門突然被一陣亂敲。

  「二少爺您起身了嗎?小的為您端水梳洗來了。」

  要命!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煞風景的人居然挑這時出現,房裡的兩顆人頭相離不到一寸,面臨要吻不吻、大眼瞪小眼的尷尬場面。

  轟!紅雲飛上小臉,季生差點沒睜著眼昏過去。

  廣安好看得幾乎將他的眼刺瞎,嘣嘣亂跳的心也快躍出喉頭棄主而去。

  「你……的下……下巴……巴有……個痘……子。」季生結結巴巴地說。

  「……」廣安的表情像是哭笑不得。

  無厘頭到極點的話一出,害得廣安撇頭忍了忍又沒忍住,噗的一聲又笑出來,換得季生羞到最後轉為恨地怒瞪。

  等不到房內少爺的回應,盡忠職守的小僕只好再度掄起拳頭毆打木門一頓。

  「二少爺,您請起身吧!天已經大亮,夫人等會要和您一同早膳。」

  「壞人好事會被馬踢的,我就等著看馬把你踢到天邊去。」

  羞得快死去的季生雙手捂著臉,低聲咒罵外頭那個不識相的笨傢伙。

  廣安竟然在笑,要不是外頭那根蔥,搞不好現在他們就已經吻得死去活來,而不是像剛剛……

  難得氣氛那麼好,太浪費了啊!

  要不是廣安太過笨拙的緣故,他們的機會豈會溜走,全是廣安的錯。

  「滾出去!」脹紅著臉,季生悶悶的朝廣安推了一把。

  萬年風水輪流轉,曾幾何時竟也輪到他被驅逐。

  從怔愣下回神,廣安很不是滋味地皺眉起身。

  季生真是有膽,竟然叫他滾出去……

  邁開步伐朝大門走去,身後的袖擺卻被季生給拉住,於是,廣安很順應民心地轉身看向似乎有話要說的季生。

  瞧!還不是心軟了,八成是後悔了要求他留下來。

  「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廣安問。

  要道歉就免了,本小爺只接受以身相許,廣安用眼神傲慢地表示。

  季生被看得很不是滋味,看什麼看,別以為眼睛大就可以這樣。

  「窗戶在那邊。」季生嘟起嘴說。

  「……」

  好傢伙!
陽光灑落一地的金光,繁花似錦地圍著石徑燦爛的綻放,這使得時序未到金桂盛開季節的庭園生機蓬勃花意盎然。

  「你總算回來了。」

  眼看等著的人用極虛浮的腳步慢慢地拐進小徑彷彿沉浸於沉思中,雖然與來人同樣是血絲佈滿雙眼,等了一夜的可憐上官仕決定用氣虛的聲音表達出自己強烈的不滿。

  「我不知道你會來。」廣安擺出一貫的微笑。

  一早就從美人香閨被迫由窗告退的廣安心情老大不好,僅願用眼神表明,若要登門拜訪請提早預約。

  「說得也是,我沒先送上拜帖是我的錯。」想了想,深思了一下廣安不太善良的眼神,上官坦言。

  「知道就好。」廣安邊走回房邊說。

  「我等了你一晚上,半夜不睡是去哪了?」闖了空門的上官跟在廣安身後進門。

  不管廣安是去當夜賊還是混到哪個美女的香閨裡,有好事也不通知兄弟一聲,實在有那麼一點無情無義。

  「你說呢?」廣安反問。

  光用聽的就知道上官滿腦子裝的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那股充滿妒意的酸味啊!真是可以秤斤拿出去賣。

  「心情不好啊!我是有事要問你才來的,你可別隨意遷怒於我。」上官很有危機意識地說。

  先說先贏,以靜制動,善於察顏觀色一向是他行走四方多年累積而成的小小得意之處。

  「有事快說。」廣安瞇起眼看了上官一眼。

  「還不就是上頭要的那位寶貝行蹤成謎的問題,我卯足了勁死追結果所有的證據都和大爺您府上有關吶!好兄弟,你不覺得要給我個交待嗎?」上官仕氣定神閒地搖著羽扇。

  他沒有和廣安結仇,師兄那邊也幫了不少忙,怎麼會事到臨頭發現自己被人當外人看,真是有說不出的怨。

  「找人找不到與我何干?這事是你自己攬來的,別淨把身邊的朋友全拉下水。」廣安雲淡風輕地回話。

  早料到上官最後必會上門討罵,牆頭草倒錯邊,本來就是自己該擔的,要賴風不好前還得看看風的臉色。

  不過,他現在卻缺乏想罵人的衝動,因此最後決定,放人一馬。

  「唉!還不是因為我家老頭欠了上頭的人情,你知道人情這東西可是最難還的,沒把人找到不只是傷了我的金字招牌,更會被我家老頭念到死。」上官沒好氣地抱怨。

  這全是愛找事的老爹害的啊!

  有事沒事去招惹來不明不白的瘟神一尊,請也請不走,讓他裡外都當不成好人。

  「哈哈!你也會有這一天,真是想不到。」廣安輕笑。

  「就曉得你會這麼說,來個情報交換吧!我欠你一次,你就幫我個忙。」上官退一步說。

  他可是很有誠意的自願欠人家人情,錯過這次,下回就要等來世了。

  「要欠我一次聽起來不錯,那好吧!幫我傳個話給你那邊那個上頭的,就跟他說,想要的東西可要自己追才有意思。」廣安別有意圖地說。

  能把御醫追到四處跑的人,天下就只出那位縮在家裡肖想指揮手下完成追愛大計的笨蛋一個。

  「此話何解?」

  乍聽之下並沒有什麼奇怪處的傳話,一想再想後卻似乎又有言外之意。

  「沒什麼特別的,有本事自己出馬,別老是要下邊人替他跑腿幫忙,本來就是居上位者該有的責任與義務,照著說就是了,我想那位應該會懂的,而且這麼一來你的問題就可以解決,呵呵!下個月十五一定會很熱鬧。」廣安笑笑說。

  好日子總要讓所有人齊聚一堂才會熱鬧,不是嗎?!

  「兄弟,我怎麼覺得你和師兄的說辭越來越像了啊?」

  「兄弟連心。」

  「也不是這樣得證的吧!」

  「是嗎?」廣安不以為意。

  「是啊!今兒個一早師兄就進宮去了,他也是這樣說,你們不會是在暗中圖謀什麼吧?」上官好奇。

  按計劃,今天的確是大哥該進宮奏請皇上頒賜婚旨的日子,不過……一大早?!

  啊!唯一的可能是為了怕卓文君出來壞事,有這麼一個大變數在身邊,大哥還真是辛苦。

  「圖謀,嗯!真是個好詞,不過很可惜,你不能知道。」廣安邪笑。

  有問題!有問題!真的有問題!這絕對有問題啊!

  他的兄弟們居然連成一氣,真是大大的有問題。

  「你真的不願透露一點?」上官裝出水亮的可愛模樣。

  「半點都不能說。」廣安很肯定。

  小氣!

  上官真想咬扇子出氣,今天一定是煞日,全遇到一堆悶嘴葫蘆。

  「那麼……」

  「時候不早了,我得先睡一覺再說,你,改天再來吧!」廣安步進屏風後開始更衣。

  正想要拐個彎套套話,沒想到吃了閉門羹,廣安真是生來讓他有鐵板踢的。

  「你你你……好吧!我下次一定要看好日子再來。」

  大丈夫者不屈不撓,今日的碰壁是來日的契機,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他可是很有耐心的。

  「不送。」廣安綁著中衣的腰帶,頭也不抬地往床上躺。

  年紀果然有差,以前一夜沒睡都還能活蹦亂跳,現在一夜沒睡真會斷了腰。

  同樣是一夜無眠,兩邊境遇可大不相同。

  這廂的廣安上了床呼呼大睡,那廂的季生卻是扁著嘴偷哭在心底。

  君子果然是當不得的,季生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眼睛吃早餐。

  早知道廣安真會不吭聲地翻窗揚長而去,他就該用全身及其外圍的物品當武器把廣安給留下。

  如此一來,現在也不用在這裡看娘親的臉色,他打出生來第一次吃到這麼難以下嚥的早餐,吃到他快要吐了。

  「小猴仔,吃早飯就吃早飯,你這是擺哪門子的譜?小臉臭成這德行還不怕把『別人』嚇著。」二夫人仔細地察看後笑罵。

  自己生的小孩有多少斤兩,當娘的用瞄的就見底了。從來不知嫉妒為何物的季生本能地發出醋味來,小孩子的成長真是神奇。

  「娘,您的記性真不是普通差,我昨天才受傷痛到不行,會有笑臉才奇怪。」季生若有似無地抱怨。

  笑話!要他笑,他就必須笑嗎?

  若要請他笑就拿出誠意來,與誰同桌都行,就是不要有「這個人」。

  季生輻射出滿心的不悅,企圖以氣勢取勝。

  「呦呼!原來是這樣啊!猴崽子,你居然還知道痛,了不起,來,這是家裡廚子的拿手快炒之一,你快嘗嘗。」二夫人笑著又替「身邊人」挾了一筷子的小菜。

  菜餚飛天過海落在「別人」的碗裡,季生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從屋頂上摔下來是人都會痛的好嗎?!我怎麼可能不會痛。」沒啥好氣的季生捧著碗眼睜睜看著他最喜歡的炒雪菜進了「別人」的口。

  天理啊!該出現時不出現,你是給我死到哪裡去了?

  氣死人了,「對方」又不是缺手缺腳,桌上的菜不會自己挾嗎?

  娘真是偏心過頭,居然整顆心都掛在「那人」身上,要知道,美色不能當飯吃的啊!

  見到季生活像要跳起來對人生吞活剝,二夫人欣慰地微笑。

  「怎麼……你也想吃啦?!菜就在你眼前,你傷的又不是右手,自己挾去啊!」火上澆油可是二夫人當年未嫁時的絕活,如今寶刀顯然未老。

  「……」

  季生的臉鐵青、血管直逼臨爆點。

  竟敢……叫他自己挾?!

  居然在他家……他家耶!

  真是太過份!太過份了!

  「怎麼不動筷子?人都長這麼大,還要娘喂嗎?」二夫人輕笑。

  就算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差不多氣到快瘋了,偷偷暗笑兩聲,二夫人和御醫一齊為了奸計得逞而眉來眼去。

  果然和廣安預計的一模一樣。

  季生就和野生小動物一樣有深切的領域觀念,別的地方發生再大的事都不打緊,領土範圍內絕對容不下一根眼中釘。

  照目前局勢,眼中釘就大剌剌地闖到眼前來,季生不發飆就不叫季生了。

  「咳!季生賢弟昨晚似乎沒什麼休息,看來虛火上升,太刺激的菜還是別吃了,依我判斷最好是只用點白粥就好。」御醫察言觀色後補上專業意見。

  然而意見對季生怒氣衝天的腦袋幾乎等於是火上加油,親娘偏心也就算了,這個「啥都不是的外人」竟插手管起他要吃不吃的事來,這怎麼可以?

  「我的傷和吃飯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需、外、人、關、心。」季生咬牙切齒地說。

  「怎麼說是外人?御醫已經是我們家的人了,他孤身一人多讓人心疼啊!我都和你爹說好認了他當我們家的孩子,昨天本來是要告訴你的,只可惜你居然那麼不小心給傷了,幸好現下有御醫在。」二夫人朝兒子微笑。

  話一說完,季生彷彿看到怪獸入侵般猛地跳起來

  「娘,你是說,你讓她當我們家的孩子?」季生直指那位坐得很端莊、笑起來也很甜的美人大吼。

  他家的孩子豈是說要當就能當的?就算是略過爹和大哥還得問問他的意見吧?!

  「啊啊!是啊!你別太興奮,因為他就要從我們家嫁出去,和我們住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二夫人有趣地說著。

  季生像是被悶雷打中般頭昏眼花,連連退後三步。

  「這女人」哪裡不好找,居然要從他跟前嫁出去,嫁給好不容易才對自己誠實決定奮力追求的廣安?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啊啊啊!他無法接受,一點都接受不了。

  「廣安會娶妻」這事早就已經讓他人仰馬翻,他還以為這就已經是谷底,沒想到還有更糟的事會臨頭。

  他那個當中將的爹是糊塗了嗎?

  他那個寵愛弟弟的大哥是睡死了嗎?

  娘向來愛美色,走街上見著可愛的娃兒或美麗的人兒不免去逗上一逗、說說話聊個天什麼的,所以他就當娘已經沒救了。

  沒想到剛正不阿的爹和中流砥柱的大哥也會敗在狐狸精的妖術下,真是可惡到不行!

  「哼!」季生別過頭。

  「你冷哼啥?你若有御醫的十分之一,娘就不用替你操心了。」二夫人朝御醫使了個見諒的眼神。

  「是啦!我就是那麼差。」季生悶悶地回答。

  他又不是不曉得自己不好,從小時候就比不上別人,一路成長過來沒一塊是好的,他也很努力啊!

  可是,上天就是那樣,對他不理也不睬,把他的祈求當風吹過。

  他就是那麼平凡、不起眼、比不上別人,不行喔!

  「季生賢弟,乾娘只是說說,你別太在意。」御醫起身想將季生拉回桌前吃飯。

  「我才不用你安慰,大驚小怪。」季生咬了咬唇轉身一拐一拐地跑掉。

  「這傻孩子。」二夫人望著季生頭也不回的背影歎氣。

  「真是難為您了,明明心疼卻還要狠著心對季生這麼說。」御醫望著二夫人。

  「不打緊!不打緊!只要計劃能成,再痛也沒關係,小孩子總要學會張開翅膀從父母的庇護下展翅高飛,季生是我的孩子,雖說以後有廣安護著,但是天下父母心啊!總要在他離開我之前讓他學會自立自強。」二夫人用慈愛的語氣笑道。

  沒有刺激就沒進步,不管父母為孩子的路鋪得再多,孩子總要自己學著走才是正道,趁機讓季生清醒清醒,一輩子依靠父母的孩子是無法長大的。

  「聽起來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在。」御醫回座想了想後說。

  「呵呵!真是聰敏的小伙子。」二夫人歎服。

  若是讓季生能學得御醫的聰敏,即使是只沾到微小的一點邊,她也願到各大靈廟去拜謝一番。

  「是乾娘太誇讚我了。」御醫順了順自己的衣袖。

  「我只是希望季生萬一在將來遇上廣安移情,或是對上哪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女人時還能堅強的處理危機,他是我的心頭肉,我不顧他還能顧誰呢?」二夫人遠目道。

  「乾娘,不瞞您說,您真是想太遠了。」御醫差點跌下地。

  廣安設下的大計都還沒過一半,季生的人也還沒過門,二夫人就已經想那麼遠,母親真是令人吃驚的偉大角色。

  「遠?我還嫌太近呢!養兒方知父母心,你以後就會知道了。」二夫人笑答。

  「是……是這樣嗎?」御醫抓抓頭。

  他的母親過逝得早,雖說從來沒有被母親擔心過的孩子恐怕很難體會別人家母親的母雞精神,但是此時此刻他瞭解了,不管孩子長多大,與子連心的母親還是永遠將自己的寶貝當成小孩子。

  不過,「養兒方知父母心」……這回事,御醫頓時為難了一下下。

  他是可救人也可殺人的毒手大夫,人命在他手裡可生可死,正如草芥一般,在看過太多為名為利把輕薄且看不見的親情拋諸腦後的事後,太多負面的體驗足以讓他醒悟,寧可就此獨身一人。

  況且自己不是先知也並非卜術者,根本不知自己是否有生兒育女的榮幸,與其在這裡瞎猜,他還不如去問問武王爺身邊那位天人比較快。

  說到天人……不由得就想到皇上,想必他老人家應該也看得挺開心的。

  在廣安的謀婚大計裡硬是插一腳的皇上為了看好戲,二話不說就將寫了賜婚令的聖旨交給廣宣,事實上皇帝才不管廣安要娶的是哪家的女娃,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親親文文寶貝在武王府裡過得開不開心。

  若是能讓寶貝開心,下一道聖旨讓廣安與條母豬拜堂又有何不可?

  管他什麼青年才俊、國家棟樑,在他堂堂大驪天子的眼裡只有寶貝最大。

  因此廣安的計謀在沒人反對的情況下出奇的順利,就像天命促使在冥冥之中理該如此運行一樣。

  ◇◆◇FANJIAN◇◆◇FANJIAN◇◆◇

  全然不知自己被設計掉的季生,雙腳上的傷在御醫有心的照料下,不管他情願不情願,過了十七天左右就恢復得七七八八,沒有一點缺憾,就連斷掉的手也在復原中。

  而且他和廣安之間那種有點奇怪又不會太奇怪的關係,也由相當彆扭變成現在勉勉強強算是還不錯的程度。

  在他的默許和大家明明都知道卻硬是裝出沒看見的樣子之下,廣安天天都來陪病,有時相對無言一晚、有時只是帶本書來看……不管廣安在做些什麼,都是陪在季生身邊。

  這些改變,對於腦筋裡大概只裝了一點腦漿的季生來說,已經是該到大廟裡謝天謝地的情況了。

  午後陽光透過窗欞闖入屋裡,寧靜的屋內只有書頁輕微的翻動聲,房裡再度充滿一股若有似無的傷藥味,說不上是刺鼻,只是聞著聞著就覺得頭痛,來人啊!把那難聞的藥味弄走,猶如離水金魚,嘴巴張闔了半晌,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了?

  藥味和潮水般來去的翻書聲讓季生睜開眼,身體很累……

  累到連睜眼都像在舉千斤,可是他卻想不起之前是為了什麼事才弄得自己的手又抬不起來。

  好不容易轉過頭,看見有個男人坐在窗邊。

  望著那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季生總算想到原因,他費盡全身的氣力才忍下想要畏罪潛逃的念頭。

  廣安臉上失去笑容的時候看起來既冷淡又苛刻,這張臉真有叫人掄起拳頭為之補妝的可恨感,修長瘦削的指節緊握書冊外緣,彷彿一折就會斷掉,可是小看它想要以武藝拼拼看的人……有難了,斷魂在那手上的人可不是以百位數就可以數得完。

  為什麼要讓這麼帥又這麼厲害的男人被一大票女人追?說起這個來真是會氣死人。

  「你怎麼今天又來?」

  轉了轉心思,看樣子搞不好廣安沒有追究他的意思,坐在床上的季生滿心竊喜卻又裝出厭煩的表情。

  「我有空。」廣安無所謂似地放下書自行倒茶。嗯,

  「我快好了,真的。」季生瞟瞟眼前的廣安說。

  「若不是前天你跳窗爬牆,現在早就好了。」廣安瞪了季生一眼。

  御醫才說可以有點運動,這傢伙就挨不住地爬窗翻牆到他家,害他一顆心都快嚇到跌出來。

  「哎呀!你又不是女人,那麼會記恨做什麼?何況我又不是故意的。」季小貓跳起來舉拳抗議。

  幾天沒動到的筋骨全都緊得跟弓上的弦一樣,輕輕一彈搞不好還會啪啪作響,好不容易讓敵人廢止了禁令,他那時不跑還等什麼?!

  身體受點傷就使得區區爬慣了的牆變得陌生得很,連帶使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牆頭的他意外地在上頭晃了幾下,差點就讓他前功盡棄。

  真可說是好不容易才讓他連滾帶爬地跑到廣安的臥房,雖說摔了幾跤讓斷手又有點痛起來,可搞不好是因為太久不動才酸痛也不一定,因此他全然把痛拋在腦後。

  不料,原以為見到廣安後會得到歡迎的季生,只見廣安一臉被凶神惡煞附身的活火山狀,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拎回自己的房了。

  正所謂因禍得福,廣安從此接連九天、天天來訪從沒失約,樂得季生連夢中都在偷笑。

  「要是讓你故意還得了,給我躺著不許起來。」廣安威嚴地下令。

  「我已經躺很久了。」季生張牙舞爪。

  這男人是當牢頭當上癮了是不是,居然坐在他的房裡命令他,簡直欺人太甚。

  「我數到三。」廣安冷哼。

  「好啦!好啦!每次都來這招,我就一輩子窩在這張床上爛到死好了。」季生賭氣地被子一卷背過廣安躺下。

  「我是為了你好,等會兒你喝過藥,我背你出去晃晃。」廣安平靜地說。

  「真的?」硬是不轉過身來的季生偷偷微笑。

  「你不信我?枉費我對你這麼好。」廣安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戳戳季生的肩。

  「啐!對我好是應該的。」季生笑著轉身拍掉那只怪手。

  「你啊!真是……」廣安歎氣。

  感覺上,倆人的關係像是有了改變,至少比竹馬的關係更前進了一步。

  季生就是這個樣子,打從小時候在季生身邊的所有人就不停地想要把季生導向正規的路子,該打的該罵的從沒少過,但是季生並沒有隨著長輩的「搓圓心願」而「琢磨成球」,反而是老跟在季生身後收拾亂子的他漸漸地改變,由疼生愛、深愛致怨。

  這回因為季生的傷出於意外,造成廣安受到一定程度的吃驚與恐懼,進而冒出了莫名的愧疚感,季生是不該受傷的,若是他再謹慎一點,再小心一點,一種近乎使命感的保護指令驅使廣安放下手邊納采的事前來。

  他的季生由他自己來守護。

  家裡的事全教給大哥去辦,一來是大哥有經驗,二來是大哥的規劃能力在他之上,因此,廣安一點也不緊張。

  「就算只是放下一切也沒關係,只要能陪在季生身邊什麼都無所謂。」廣安記得自己是這麼對大哥說的。

  後來大哥是如何響應的……他忘了,倒是把卓文君的凶狠表情記得很牢。

  「我求求你,拜託你,你就行行好讓他吃了吧!」卓文君語出驚人不償命。

  季生受傷確實是個絕佳的好機會,不過他絕不是被吃的那一方,倆個人之間的問題懸在那裡不得其解的原因太多,興許季生和他一樣也若有所覺在今後的關係上他們已經回到從前。

  事實上,他和季生對於他們之間如何發展下去……嚴格來說,一點共識都還沒有,既是如此,快刀斬亂麻不失為好方法一招。

  沒錯!計劃拖得越久越對他不利,他的的確確是可以按照大家的建議用強逼、使藥……各種小人的招術先發制人,然而他也必須顧慮到道德問題,因這不但違背了和二夫人之間好好照顧季生的約定,也會對季生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他不願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友情、結義之情、以及對於因為有廣安跟在身邊一切不用怕……之類的信心,造就出現在不怕死的季生。

  對於已經快把耐性用盡的廣安而言,他其實既不需要季生的友情也不需要兄弟情,他想要的就只有愛情而已。

  最近發生的事多且雜,他都快忘了,要季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面就突然成熟,不下緣木求魚。

  實際上,季生會變成這樣起因也是廣安,全都是因為他打小全心全意想的都是如何保護季生、如何搏季生的歡心、如何讓季生不用受罰……這一次又一次的縱容和寵膩造成季生的腦子越來越中看不中用。

  季生還需要多久時間才會開口對他說「愛」呢?

  看季生的樣子……或許該是回山裡找師傅,御醫的醫術是很行沒錯,但是所施藥方的藥力卻有點弱,御醫也說過要是為季生煉丹太不划算,丹藥煉成季生早就好了,他記得……師傅那邊有早就煉好的傷藥金丹什麼的,若半夜出發,清晨時分到達,正午下山還可以趕上陪季生用餐,廣安下了決定。

  當晚盯著季生用過晚膳,不辭辛勞地餵他喝過藥,廣安隨即要說實在話一點睡意都沒有的季生躺下,廣安一心想著下午季生已曬過太陽,在他的眼皮下活動了一會兒,應該短時間不會興起任何溜出門去的舉動,所以這一趟他可以很放心地出門。

  被放倒在床上的季生和坐在床沿的廣安大眼瞪小眼,被瞪得很無辜的季生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廣安要他這麼早睡的原因。

  「廣安,我想……」季生想要爬起來。

  「想都不用想,把眼睛閉上,凝神吐納。」廣安二話不說一掌壓住。

  「可是廣安我……」他全然沒睡意,躺床上一點意思都沒有。

  「不用可是,你已經很累了!」廣安截去話尾直接結束。

  「我哪有累?」季生又打算起身。

  累的人明明就沒感覺,這是哪門子的累法?

  「你要我扁你嗎?」廣安用眼神威逼。

  「廣安你好壞……」季膽小迫於情勢連忙低頭掩扯起廣安的袖擺出氣。

  「我可以再壞一點,你想試試嗎?」廣安的表情很不善良。

  「啊呀!我好累了,怎麼會這麼累呢?一定是下午的日光吸走我的精氣,啊!好累,眼睛都睜不開了。」季生嚇得趕緊閉上眼胡言亂語一番。

  廣安微微一笑,看著季生忍著不睜眼,忍到藥力發作而被迫入睡,他才無聲的慢慢起身踱到門外。

  天邊有些薄雲拱月,沁涼的風徐徐迎面,蟲嗚鼓噪著有如京裡吆喝著的小攤販東一處西一處,廣安忖度著緊如繃弦的時間,他得快快動身才是。

  入山前尚可策馬疾奔,進了山林後就只能以輕身步伐穿枝掠葉,廣安一心一意選著最近的快捷方式上山。

  越入山林深處越是令他想到以前大伙練功的情形,說起來他的輕功並沒有季生好,鞭法和掌法也敗在自己的哥哥手下,在幾個師兄弟裡他的武功算起來不上不下只是平平,沒有一樣是特別出色,可是正因他的均衡發展剛柔並濟,反而使他善武不擇器,只要能派上用場哪怕是一絲一線都可成為致命武器。

  因此,在最後因材施教的選器時得到師傅,當代武學大師泫因老人的青睞,除了授與劍術之外還獨獨挑選他授以針術。

  使用針術的目的不是在於取命,而是在於以針為暗器制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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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學成下山後由武舉一試成名,進了宮後就以劍法為主要武器,針術與繩術一併成了無聊打發時間練準頭、或者追捕季生卻又怕傷著心上人時才偶爾使使的武功。

  廣安剛躍進飛鳳林裡遠遠就瞥見師傅一個人站在鳶閣的門口賞月,看來師傅收到信後就一直等著他的到來,不由得加快腳步飛身翻牆過去。

  「師傅,徒兒來晚了,讓師傅久候多時,徒兒慚愧。」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廣安以極恭敬的態度向穿得一身藏青的師傅作揖請安。

  一身風骨的長鬚老者不發一語僅點點頭示意廣安跟著他入內再敘,廣安隨著師傅無聲地入閣進廳。

  畢竟是看著廣安長大,泫因老人單手執著已在溫泉裡放置一日夜的壺,輕輕地為愛徒倒了一杯燙熱的七葉膽茶,他優雅地微笑說:「喝了它。」

  看廣安一點也沒遲疑打算一口氣喝光,他又道:「先含,適其溫再入喉。」

  「忍耐」是門難以參透的學問,泫因老人並不打算跟廣安講理,因為一點就通的人自然會懂,萬點不通的人即使讀盡所有忍法仍是無用。

  坐在廣安的對面,泫因老人專注地看著徒弟由震驚、困惑轉而清明的表情。

  等到廣安把苦澀的茶汁一滴不漏的全嚥下,泫因老人才緩緩開口道:「你現在懂了嗎?」

  「徒兒明白。」點滴在心頭,廣安將所得仔細地記在腦子裡。

  由熱而冷,先苦而後回甘,接受刺激後能用最大包容力以對而後就能得到等待的成果。

  這,就是他所領悟到的「忍耐」。
 在泫因老人的示意下,與師傅一齊到熟悉的練功房裡,褪下礙手礙腳的外衣和鞋襪赤著足的廣安略一欠身,慢慢的熱身,等他流了一些汗後,泫因老人已經執著長長的木劍在等待他出手。

  彷彿又回到辛苦的少年時代,執起擱在練功房壁上的長木劍用力朝身體左右下揮,看來大哥特地送來的烏沉木全都成了這些新制的長木劍,薄而細長的劍身看似輕如鴻毛且韌性絕佳,事實上握在手裡卻十分沉重幾乎與鐵器相當。

  「他曾說過……只要待在你的身邊,他就什麼都不必畏懼。」泫因老人對廣安說。

  「我發過誓要保護他一生一世,徒兒是為藥而來。」廣安回答。

  「舉劍吧!」泫因老人出聲。

  一個死心眼,一個裝可憐,他這兩個傻徒可真是麻煩。

  倆人朝地上一跺,借力使力飛身而起,廣安凝神專注的將頭腦中的雜念放空,全心全意的以自幼就演練不下數萬次、刻印在身體筋骨記憶裡的劍招應變。

  斟酌著力道廣安將筆直的劍身游龍般送進師傅舞充的劍盾空隙,企圖先聲奪人,可是泫因老人巧妙的旋身以衣袖振氣擋了下來,外送重力加速度的一劍在廣安來不及抽回的劍身上,握著劍柄的手掌被震得發麻,倍覺吃重的力道令幾乎落地的廣安微微扭曲了一下原本平靜的臉色,隨後他馬上運氣於劍來抵抗。

  很痛……但並非只有對招的疼痛,還有泫因老人刻意以劍在廣安身上各處穴道打進的氣所造成的各處酸麻,雙方交手一百招。

  沒有意外,廣安敗陣落地,冰涼的木質地板讓充分運動過的灼熱身軀得到撫慰,儘管身體的每一處都叫囂著酸疼,廣安仍是在師傅走近身邊的第一時間跳起來。

  「怕我又戳你?」眼見目標狡猾逃走,泫因老人莞爾。

  這小子!他已經連著兩次沒有得手了。

  「小徒惶恐。」看到師傅遲遲沒放下木劍廣安連退三步。

  被師傅戳到可比叫他去跳崖痛不只一百倍,小時不懂事老是傻傻的挨疼,在宮裡混過一陣子後才讓他體悟其實他可以滑頭一點不用那麼老實。

  「劍裡的蠻力比上回少了九成,旋身動作也流暢許多,看來你在宮裡雖忙但練劍的成果斐然。」泫因老人贊許道。

  「謝謝師傅誇獎。」廣安微笑。

  「劍術有進步,但是你的身體不夠好,再這樣下去可能幸福不了多久。」一抹戲謔自泫岡老人的眼中一閃而過,他挑挑眉說,

  少年時不養好身體,日子久了就會弄出一身病,若是等到身體壞了再花大錢找名醫吃一堆藥,壞了的部份也無法全數回復先前的健康。

  廣安現在的樣子雖然「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那也僅止於「看起來」,身體虛不虛一切到脈就知道,過度的操勞已經開始在這身體累積,他和廣宣兩兄弟都一樣。

  「徒兒會更加努力保養。」聞言略顯羞色的廣安低頭握了握手中的劍。

  「與其說保養,為師個人倒以為你需要好好休息,轉過身去。」泫因老人道。

  慢步向前,溫暖的手掌貼住廣安汗濕的下背部,暖暖的氣隨脈走,自掌與背的貼合處慢慢地傳入廣安的軀體內。

  「休息是要讓你養肝氣,子夜之前就休息讓肝經運行順暢,你才會有健康的身體。」泫因老人收回運氣的掌後說。

  「徒兒謹記師傅教誨。」廣安恭敬地說。

  「謹記沒什麼用處,身體力行才是正道。」泫因老人趁其不備舉劍就戳。

  「啊呀!」冷不防吃到這一記,廣安痛不欲生跌倒在地。

  他的腰骨啊!狠心的死老頭子!

  「等你痛完就自己下山,藥掛在門環上,你給我小心點取,別連門一起帶回去,為師補眠去,不送。」眉開眼笑的泫因老人得意地邁步離去。

  兵不厭詐,這小樂趣哪能隨隨便便就讓小子們給壞了!

  凡痛過必留下舒暢,師傅整起人骨來可一點都不留情,而且威力一年比一年強大,而且專挑病弱處下手。

  他的腰是半年前因宮裡闖入刺客,不小心在近身戰中被刺客的掌力所傷,讓御醫來來回回看幾次後雖然是治好了,但是體內所殘留的後遺症卻讓他在偶爾晨起或天冷時仍隱隱約約發寒作痛,剛剛讓師傅猛力一戳,只覺一股氣旋伴隨劇烈疼痛被打進腰骨傷處,彷彿是在體內放起火似的灼燒,就算哀號也不能減低半分痛楚。

  半個時辰過去,等到疼痛盡散,廣安緩緩從地上爬起身,高雅地舉手投足和貴公子無異,表情從容自若,穿鞋更衣後一身卓然,簡直和先前痛到滿地滾的野獸狀判若兩人,走出大門拿下藥包,廣安朝師傅安寢的樓閣敬畏地一拜後飛身離去。

  ☆☆凡間獨家錄入★★☆☆33掃瞄平平校對★★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季生從幾乎是從類似昏迷的睡眠中被一陣恐懼給驚醒,這種恐懼在他的生命中只出現過幾次,次數不多卻讓他刻骨銘心,眼睛雖未睜開,下意識的自保行為早就開工,身體忠實的因外界的刺激反應出保護生命優先的舉動。

  不對勁!有人在他房間外。

  門發出開啟又合上的聲音,雖然細微但是很清楚,在黑暗中他冷靜地閉著眼睛,有人進來了,是誰?

  慢慢的半瞇著眼,季生不動聲色地尋找不速之客。

  來人不是廣安,因為他聞不到廣安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也不是上官,若是上官,他一進來,立刻就會和吵吵鬧鬧的麻雀一樣說個不停,那麼……會是誰?

  一晃眼,黑衣人瘦削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精確一點應該說黑衣人是刻意拉過椅子坐在他眼前,季生睜大眼睛看著對方,黑衣人的臉是如此蒼白,彷彿是從黃泉之底爬回人間的幽魂。

  黑衣人靠得極近,近到季生可以聞到對方身上纏繞不去的藥味。

  季生的雙眼適應了黑暗後,他看見來人身上雖說是黑衣卻起起伏伏佈滿精細的刺繡,因為坐姿而懸在腰間的黑玉在透入屋裡的微光中泛著寒氣狀的光暈。

  大富大貴的藥罐子煞星,也是皇位順位第一人,珒琉親王令慈。

  珒琉親王與生俱來的貴氣,加上從一出生就因爵位顯赫而染就的威嚴,絕不是卓文君那種半路出家的半調子殿下可以比擬,他可是將來最可能掌理大驪的人,就算他只是這麼隨隨便便坐著,就已經讓季生有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覺。

  因為上官的關係他曾與珒琉親王有兩次往來,但是自從他與珒琉親王四眼一接觸的那一刻起,季生就知道珒琉親王和他命盤不合。

  為什麼他的天敵會特地深夜來訪?是不是他做了什麼不小心惹到他?

  最近他為了廣安什麼事都沒做不是嗎?

  難不成是因為他拒絕供給上官情報,所以才引來殺機?

  死了!死了!和對方相比,蜷縮在床上、身上帶傷未癒的自己,注定了只能任人宰割。

  別說珒琉親王把武器亮出來,就算不亮武器,光是這直盯著他就可以輕易把他凍死在床上,而他,可能連呼救不及……

  要命啊!要命!廣安哪去了?莫非是被幹掉了?

  珒琉親王彷彿無視於季生的冷汗,不發一言地皺起眉頭,

  殺氣輻射在季生的身上,銳如刀割,讓他的皮膚全都發起疼來。

  為了救自己的小命,身體本能地行動了,季生以最快的速度起身下床,然後在璋琉親王挑起一眉時不顧手傷腳傷咬牙下跪。

  堅硬的地板透著寒氣,可是他艱難地撐著自己,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而惹禍上身,來人可不會因為他是傷殘人士就放過他。

  「起來吧!本王是為私事而來,不用行大禮。」珒琉親王令慈以「溫柔」的語氣說。

  若不是接到密報通知愛人躲到此地,就算十人大轎去請他也不屑到這來。

  冰珠子似的寒氣伴著溫柔的語調進耳,聽得季生驚恐到發起抖來,他嚇得連頭也不敢抬,「私事」所指為何?他有什麼與眼前大人物相交集的私事?

  「本王聽上官說你受傷了,為愛跳樓需要很大的勇氣吧!你對世間沒有殘念了嗎?你不再堅持了嗎?愛對你而言就只是這樣嗎?你不願意出手爭取屬於你的幸福,寧可用死來逃避嗎?」珒琉親王雙手在腿上握成拳慢慢地問。

  瘦骨嶙峋的手上有著交錯的青筋,因為使力而更顯突浮,讓人一看就覺得毛骨悚然。

  什麼東西?他是在說什麼跟什麼?季生非常懷疑自己所聽見的問句。

  是誰在外面造他的謠?為愛跳樓?誰啊?

  「本王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廣安,回答。」

  「我愛他。」季生立刻明確地表態。

  「既然愛他為什麼不阻止他娶別人?」珒琉親王語帶激動地責問。

  「我想阻止,每天……不!無時無刻我都在想要阻止,可是現實是我無法阻止也無權阻止。」季生深吸一口氣後說。

  「無能也無權?哼!那種東西……本王可以給你!」珒琉親王站起身冷冷地說。

  「什麼?」季生驚訝地抬頭。

  親王的權力有大到這種離譜的地步嗎?

  「不要質疑本王的話,只要你願意和本王合作,本王可以給你阻止的權與能。」自行斟了一杯茶在桌上,珒琉親王轉身重申。

  季生愣愣地看著璋琉親王的寒臉在心裡尖叫:「這是唬人的吧!」

  「你還要考慮嗎?」

  敢說考慮我就一掌劈死你,珒琉親王提高語調威嚇似地看著季生,「處處凍人」的眼神在季生的每個要害上上下下掃了一回。

  無言的威脅直直地刺進季生的心裡,可怕……好可怕!

  「不!不用了,我願意和您合作。」季膽小馬上臣服於眼前的威脅。

  「很好,是個聰明人。」珒琉親王邊說邊從衣袖裡掏出一顆藥丸。

  趁著季生還來不及反應,珒琉親王快如流星地出手捉過季生的下巴將藥丸丟進季生的嘴裡,接著拉高下巴把茶灌入,讓連叫都不能叫的季生把藥吞下肚,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你……你你你……」季生摀住嘴當場連敬語都忘到天邊去。

  喂完藥後隨手就被扔地上,顧不得痛的季生連滾帶爬縮到牆邊,也不管不髒髒就用手指探人嘴中自行催吐。

  黃鼠狼給雞拜年,就知道沒有好事,他八成是被餵了什麼三日死、五日掛、七日上西天之類的斷腸毒,世上最狠皇族人,這麼怕他反悔幹什麼找他合作啊?

  「不用擔心,那不是毒,而是太醫院裡最上等的強效春藥,它人口即化、不苦不澀,本王可以保證那絕對不是假貨、功效也不是劣品可以相比,再過半刻鐘,它就會起作用,不會讓你等太久。」珒琉親王講得一臉正經。

  越聽越抖的季生聞言直翻白眼。

  拜託!別講得好像你親身下海使用過一樣好嗎?

  強效春藥耶!

  他是曾想過自己有哪些死法,不過,「性急致死」這種死法可不曾出現在他的清單裡。

  瞪大雙眼季生的不禁更努力頻頻作嘔,慌亂得連想都不敢想自己等一下會多慘。

  「絕對不是假貨、功效也不是劣品可以相比」的強效春藥,還是出自太醫院。

  啊啊!天要亡他,他房裡可沒有任何可與皇族身邊隨傳隨到的「退火品」相匹敵的東西。

  身為男人他當然知道「自己洗」最方便,可是讓他「自己洗」難保有可能會「洗」到命都沒了還解決不了。

  白虎大街離他家也不算近,萬一在路上發作怎麼辦?

  看季生似乎有奪門而出的念頭,為求計劃進行順利,珒琉親王飛快地出手借力使力把季生提起往床上一丟,並且點了幾個要穴,讓季生在床上除了眼睛能張,其它的部位連動都不能動。就算想叫也發不出聲。

  藥都下了,若是讓季生逃走豈不是功虧一簣,他說什麼都不會為這一等傻子賠上一顆千金難求的好藥。想當然爾,說什麼都不能讓季生逃出他的手掌心。

  「在廣安進屋前,你多忍耐,只要廣安對你有了責任,我們的合作計劃就已成功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你也不必擔心,本王會讓廣安娶的人是你。」珒琉親王好心地替季生蓋上被子後和來時一樣迅速離去。

  什麼?!叫廣安娶……娶娶……娶他?

  這樣就能叫廣安娶他?

  聽起來是不錯啦!利用廣安的責任心來綁他一生,簡單又方便,好用又實在,比別人給一堆無法實現的承諾好上太多,珒琉親土果然是狠角色,一出手就正中問題所在。

  不過……季生,你還當真信了啊?

  一定是被毒傻了你!

  世上哪有下藥使強換來的幸福,這是犯罪啊!

  在天子腳下卻明目張膽、知法犯法的珒琉親王,竟然好大膽給他下春藥,而且下完馬上拍拍屁股走人,可恥的皇族人!

  可恥!太可恥了啦!

  睜著眼目送珒琉親王離去,季生簡直欲哭無淚,笨蛋珒琉親王八成沒想過萬一廣安沒來他該怎麼辦吧!

  更慘的是,萬一他神志不清,摸進來的卻是別人……啊啊啊!一想到這個他就快抓狂了。

  難不成真要讓他像條死魚動也不能動,只能眼巴巴任藥力發作嗎?

  廣安!救命啊!

  睡覺不睡覺,你是去哪鬼混了啊你!

  看看時間已經相當晚了廣安卻不知去向,季生簡直氣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

  難不成他今晚只能靠自己「洗」?雖然,基本上這事他是不反對啦!可現下跟條蟲沒兩樣,要「洗」也得要有人解開穴道讓他有手去「洗」才行。

  半刻鐘……

  時間越來越急迫,季生大汗小汗也跟著濕了床,好熱,簡直像被送進烤爐中的貼餅,那個不好說的地方漸漸地變得又熱又脹。

  廣安!我需要你啊!你是死去哪了?

  ==凡=間=獨=家=制=作==

  快馬飆過鮮少人煙的大街,到達目的地,停馬後快步穿過暗影重重的長廊,廣安結束難得能這麼快就全身而退的取藥行程,腳步輕鬆地回到自己的……不!他拐了個彎、翻過了牆,快步向前,是季生的房間。

  季生應該還在睡吧!

  依著窗外的星光,他走進緊鄰臥室的小書房將藥放進書櫥的格子,隨後替自己倒了杯水邁進臥房。

  一路在馬上顛簸,後腰現在又麻又熱的、舒服中還帶著一絲抽痛感,雖說師傅真的是好意要順手幫忙治他的病痛,可這種折騰還是讓他受不了。

  看了一下床上的季生,這說也奇怪,季生居然會大半夜在床上扭來扭去,是做惡夢還是怎麼了?不但瞪大雙眼、嘴巴還一張一合不斷喘氣……好邪門。

  莫非是睡到夢見自己變身為離水的金魚?廣安覺得好奇。

  「你是醒著還是睡著?」彈指點亮燭光,廣安問道。

  「看我的眼睛,看我的眼睛,快把我的穴道解開!」

  見到救命浮木,全身冒汗、臉色潮紅的季生把水靈大眼眨得跟撲蝶小扇一般。

  「你……眼睛不舒服?」被季生的反常異得狐疑不已的廣安再問。

  「解穴!我叫你解穴!你怎麼會這麼笨啊?!」被逼急了的乍生眨眼眨到臉快抽筋。

  不對勁!有問題!凝神快手搭脈,廣安發現了原因。

  「讓我死了吧!」

  季生身體的反應已經瀕臨自行爆破的地步,廣安居然還像傻子般站在床邊,看得到吃不到……天意!真是天意!

  「有人來過?」額角跳出一條青筋,廣安伸手到季生頸邊用力一戳。

  「啊娘喂!你也小力一點嘛!快快快,幫我把其他的穴也解開,先別管有沒有別人,再慢下去我們就不用幸福了。」聲音能發出來的季生急吼吼地嚷。

  廣安快速地一一解開季生身上被外力施氣所堵住的穴道,來人不是泛泛之輩,把季生的行動全數封死,認穴的精準度幾乎和御醫差不多,難不成御醫他……

  「啊!廣安,你別生氣,我真的等不及了。」手的穴道才解開,季生就立即把送上門的獵物拖上床。

  「你幹什麼!我還沒解完……你……唔……」廣安本來以為季生又撒嬌想規避他的嚴刑拷打,可是……用吻的?!

  怪異!季生的動作太粗魯了,又不是沒有明天非得在今晚一次吻完,用力地吸吮就像要把他整個人吸進肚裡一樣。

  「唔……嗯……」季生使出十八般武藝,將畢生所學精華全數用上,舌頭在廣安口中捲著、纏著,被牙齒磨得有些疼。

  不夠!這些不夠!他還要更多。

  「唔……」廣安企圖開口,季生卻不給他機會,熱吻繼續狂燒,身體也緊緊的、難耐的在廣安身上磨擦著,不得閒的雙手扯著、撕著,拒絕過多布料的阻礙。

  「你是在發神經嗎?」不得不使用蠻力把叫季生的章魚樣生物「移開」,他差一點就被親到死去,紅了臉的廣安氣喘噓噓地開口。

  「廣安……」腦袋裡除了慾望還是慾望的季生用雙眼掃瞄過眼前的佳餚,不知是藥效或是視線角度的問題,季生覺得廣安性感到不行。

  被迫躺在他身下的廣安,衣襟門戶大開,褲子也拉到了胯部,露出光裸的身體,因為剛才的熱吻和廝磨,不太有機會見天日的粉色小豆,也自動自發地站了起來。

  烈火焚身的季生只覺得自己上下半身交界之下的小兄弟躍躍欲試,幾乎到了一接觸就有爆炸的衝動。

  「你到底是在幹什麼?你身上還有傷,而且你沒回答我闖進來的人除了點你穴之外還做了什麼,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別動手動腳。」雙手用力推著季生的身體,喘著氣的廣安試圖要和莫名其妙發情的季生講道理。

  「廣安!」不行!他忍無可忍,要講道理等完事後再說。

  「你到底在搞什麼……」尚存幾絲理智,廣安不由分說側掌朝季生腰骨一劈。

  一時吃痛的季生雖是清醒了幾分,但是眼神已變得狂亂,被藥力驅動的本能也讓他不斷地扭動身體,雙手纏住在身下的強悍身體,渾身都散發著叫囂著釋放的渴望。

  「我要……廣安,我要你幫我這一次,這一次就好,求你,這是我畢生的願望,拜託。」季生的胸膛在廣安身上急促的起伏。

  「不可以!」這情況太混亂了。

  季生怎麼可能會這樣對他?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轉過頭吻住廣安,季生把他的拒絕給吞進肚裡,手上的動作加快了速度,廣安的呼吸變得紊亂。

  「你是受誰指使要做這種事?季生呢?你把他給怎麼了?」

  伸手扯住季生的臉頰用力拉,廣安認為身上這只急色鬼一定是別人偽裝的。

  「痛!」急著要吃的當口卻被劈腰骨,現在唯一可見人的臉又被扯得不成臉型,季生覺得自己真是太衰了。

  莫非廣安忘了他還是一名傷員不得下重手嗎?虧他還是朝官中數一數二的年少聰敏能臣,沒想到這記性真是……

  「你是季生?!」確認無誤,廣安警覺到事態嚴重。

  「廣安,就算你不愛我也無所謂,救我,我被下藥了。」淚光在眼眸中流轉,扔掉尊嚴的季生在廣安身上哀求。

  「你……」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眼前的人是他所愛的季生,能說不救嗎?

  不行,他忍不住了,廣安再不來就他,他就去就柱磨死算了。

  「求求你,讓我上,就這一次,一次就好。」季生忍得快哭出來,他不想對廣安硬來,不想委屈廣安,可是身體裡的火焰燃著,讓他壓制不了慾念。

  廣安是目前離他最近的救命浮木,不下手實在說不過去。

  水亮的黑眸純真無瑕卻閃著慾火,半褪的衣服掛在身上,雙手在他身上摸來撫去,充滿情色的表情帶著危險,半壓在嚴安身上的季生理性不到三成。

  「……」他還能說「不」嗎?

  「我已經忍不了了,拜託,就這一次,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要我怎樣都行。」再也忍不下去的季生表情相當堅定不移,灼熱的目光不斷企圖以「裝可憐」掩飾。

  在心中歎口氣,一邊想著大勢已去的廣安認了命,一邊放軟了身體環抱住身上的強暴現行犯,若是在這時硬碰硬,不用說,受傷的肯定會是他,衡量兩害取其輕,乖乖就範還可以避開受重傷的機會。

  知道自己已被接受,季生低下頭,含住了廣安柔軟的耳垂,輕咬著、玩弄著,他不斷在廣安的耳邊熱切地吮吻著,不曾被如此對待的廣安立即驚叫出聲。

  喂喂喂!他又不是白虎街裡賣笑的妓,不用以對待女人的方式舔他的耳朵吧?!

  彼此的性器隔著布料廝磨著,刺痛中卻更顯熾熱,季生察覺廣安開始情動,不自覺地磨得更起勁。

  越來越深入血中的藥力將季生的神志麻去大半,略顯粗暴脫去衣物的雙手明白地訴說主人早已迫不及待的事實。

  不算太輕易地將廣安臨陣咬牙捐軀的雙腿打開,露出後面的隱私,季生著魔的不顧廣安的不安快速提槍上馬,讓自己的火熱就結合位置直接進入。

  猛然被外物刺進了身體,廣安彈跳了一下,本能地想逃離這怪異的疼痛,可是造成巨痛的凶器並不是溫馴的生物,它在成功入侵後展開了一連串讓人措手不及的攻勢。

  「啊啊啊……」

  廣安目光迷離,腦中花白一片,整個人都沉浸在痛苦的猛烈襲擊中,對於季生一點都不溫柔的強勢開發顫抖著高叫抗議。

  最後,在昏迷前他想到的是……

  小命休矣。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昏昏沉沉的廣安被一聲突如其來的高昂叫聲驚回神志,他愣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突然發現那是自己抑制不住的呻吟,和季生斷斷續續的呻吟聲交織成一氣,滿室的歡愛聲讓迎著一波波衝撞的廣安直想把自己給埋了。

  好疼……他身上都是汗水,聯結倆人的部位痛得發麻,他真的很怕,不知道最後會發生什麼事,身體內部橫衝直撞的火熱異物就像一把燒紅的鋸,來來回回地切割著他……

  身體忠實的反應著對快意與痛楚並存的刺激,倆人在床上糾纏著、拉扯著。

  直到將生命的種子送入廣安的體內,緩下移動速度與入侵強度的季生喘著氣,慢慢的以兩臂撐起身體,在廣安的身上停下了律動,他們的表情都相當激動,紅暈與汗水滿佈的臉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特別是季生彷彿忍著什麼的模樣……那是一張成熟男人的臉。

  好怪!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看了十幾年的臉,簡直是陌生男人一樣。

  忍不住抬起手撫開季生垂落的長髮,就是這傢伙讓他神魂顛倒了這麼多年嗎?真不可思議。
 「嗯……你還好嗎?剛剛你昏過去了。」退出廣安的溫暖身體,季生鎖起眉問受害者。

  「痛死了,你也太粗魯了吧!也不說一聲就直接上,趕場也不是這麼趕法啊!」廣安低啞的嗓音彷彿是從大街邊賣藝的老頭子那裡偷來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季生懊惱地說。

  剛剛被麻得忘了天地,一回神才驚覺身下的廣安純粹是門戶洞開任他吃夠本,而沒有得到一點快樂。

  「你啊!真是……」廣安抬手抹去臉上的冷汗與熱汗說。

  「我……你別說話,我幫你,你剛剛沒有……我幫你,不然你會傷身體的。」季生急切地打斷廣安的話頭。

  「喂!我說你……」

  一個纏綿的吻讓廣安消音,雙舌不住地纏繞嬉游,在持續的熱吻中沉浮的呻吟十分情色,揮去大半汗水,季生忍不住又伸出手愛撫起廣安的胸口,他直覺的取悅起還在他身下的廣安。

  忽輕忽重、忽左忽右的撩撥動作讓身體還在高熱狀態、原本就無心反抗的廣安更加無力思考,所有的注意力都溺死在季生給予的快感當中。

  偷偷的,季生用另一隻手包裹住廣安半抬的慾望並且溫柔地套弄著,雖然與男人睡這事他沒有經驗,但是基於每個男人都會有過偷偷對自己的慾望做過處理的經驗,在執念的助燃下,上下其手火力全開並非太難完成的事。

  高潮激狂如猛烈拍岸的巨浪越翻越高,貼在一起的兩具肉體在床上翻滾著,展現出各種充滿力與美的形態。

  「廣安,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埋首在廣安頸邊舔吻吮咬,季生不斷地問。

  「是。」頸邊的騷動讓廣安守不住心神,把禁錮已久的慾望排出體外。

  親吻了廣安汗濕的臉,趁廣安的身子還沉醉在高潮中,季生很小心地、慢慢地把手指探進被自己蹂躪過的地方,火熱柔軟的內部本能地再度夾緊異物,又濕又黏又熱,不確定自己摸到的是廣安的血或是他的體液,季生不敢粗暴地移動,只好配合廣安的呼吸把手指抽出來。

  藥效漸漸的消退,當神志歸位,季生真正意識到自己已經「錯殺」了廣安。

  「震驚」二字已不足以描述他的感受,但是,與廣安交纏成一體的感覺是如此美妙,誠實面對慾望的身體才不顧大腦裡在轉什麼五四三二一,既然已經到口的好東西,不品嚐品嚐吞下肚難不成要吐出來嗎?他笨是有點笨,但是他絕對不是白癡!

  「你先用布巾把手擦擦吧!等我能動了再到浴間洗身。」廣安睜開眼對滿臉愁容的季生說。

  「廣安,我……」季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

  「別想那麼多,做都讓你做了,事實勝於雄辯,總不能叫你我卡在那時不上不下,說吧!是誰讓你吃了什麼?該不會是你又在外頭做了啥好事所以對方來尋仇吧?」廣安趁機動了動自己酸痛不已的腰。

  天殺的仇家,就不要讓我逮到,不然肯定把你煎煮炒炸後扔去餵狗。

  「是珒琉親王摸進來對我下春藥,別看我,我真的根本沒得罪過他,再說他府上除了男人還是男人,就算連個老太婆都沒有,何況……你都不去的地方我怎麼可以會去。」季生忙著澄清。

  珒琉親王?!

  好個珒琉親王,這下他們的梁子可結大了。

  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男人會如此禁不住激,不止居然這麼早就摸來,而且幹出這種卑鄙無恥下流該死的小人手段來壞他計劃。

  御醫還為這男人掛保證說他不見黃河心不死,必會在最後的最後才會出手,現下這情況只能證明御醫看人的眼光有問題,枉費倆人還睡了三年,簡直太不瞭解對方。

  不過,珒琉親王的攪局卻也攪出了新方案,他現在更有理由讓季生乖乖束手就擒,只是,他絕對不是個有仇不報的人,璋琉親王就等著吃「他和御醫的紅色炸彈」吃到吐血吧!他一定會在帖子印好的第一時間派人送到親王府去。

  「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季生定定地看著廣安彷彿氣炸了的臉色。

  「沒有所謂怎麼辦,日子一樣照過,飯一樣照吃。」廣安撇了撇嘴。

  理應如此,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對同性起反應,也不是每個男人都認為和男人睡是件光榮、幸福的事。

  季生一向只當他是兄弟,現在發生這種事心裡一定很內疚,不說點什麼安慰季生一下似乎也說不過去,縱使這種安慰與強撐出來的無所謂很傷他的心。

  「可是我們已經……已經……」情事過後哪能如同船過水無痕?

  「放心,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廣安無視季生的焦慮開口。

  「什麼?!」季生臉色發青,「你說……你說什麼?」

  「就當是幫你提早成為男人中的男人,反正……這一天總會來的,我有婚約在身,我想你是知情的。」廣安對他這麼說。

  「我知道了。」一顆心跌入冰窖裡的季生總算明白,不管他與廣安發生了些什麼,廣安都會娶妻……

  但是,這絕對……不、可、能!

  現在人都還光溜溜地躺在身邊,剛剛才有過肌膚之親。

  媽的!他太不甘心了,明明是他的,要眼睜睜送給別人?!

  有他在,廣安這輩子都不要想娶妻這回事!

  「你不用覺得難受,我沒差的,頂多痛上幾天,你就當是發燒,燒過就好了,這事你知我知,只要我們都不說,誰會知道我們有發生過什麼。」

  看季生的臉色一變再變,他沒想別的,直接當季生是受不了自己睡了男人這事實所以才會一臉被嚇到的表情,廣安逞強笑道。

  「也只能這樣……」季生吞著淚,他開始恨起廣安的無所謂。

  「放心吧!珒琉親王那邊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我手上還握著他的心頭肉,就不信他不來向你賠不是。」廣安伸手拍拍季生的肩。

  「嗯……」季生點了頭。

  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呢?!

  場面話人人會說,可是痛是痛在他身上,點滴自然都在他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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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死了。」才移動一下就被叫囂的傷口影響了動作,如負傷的小獸,廣安忍不住扶著牆低吼。

  已經沙盤推演過千百次而且已經定案的大計劃,就算身邊那群惟恐天下不亂的幫手起初還有些疑惑,不太敢讓他掌控一切,橫生的枝節就像春雨後的新葉般猛長,可是在小錯不斷之下似乎又仍然朝大原則前進,只能說上天真的有站在他身後幫忙撐著,無奈的是……居然被擺了一道,前功盡棄。

  其實上天只是想耍他吧?!

  可惡!

  昨夜的吵鬧聲已經傳遍了兩宅,說不定連宮裡的皇上都已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但是,沒有人敢來問他。

  一想到天剛亮,他強撐著破破爛爛的身體出季生的房門,身為長輩的二夫人就派小廝來傳話,說是打算今明兩天都閉門謝客專心唸經。

  房間在角落的御醫遠遠才看到他瞬間老邁五十歲的佝僂身影,不知是在心虛個什麼勁,腳上被綁了點燃的火藥似地一溜煙馬上拐了彎跑掉,臉上還有不自然的紅暈。

  回到府裡,連大哥都很識大體地撤走任何會經過大廳到他房裡的僕人,並且捉了自己的愛人躲得老遠,任憑他一個人僵白著臉虛弱地爬回自己的窩。

  浴間的浴桶備妥了熱水,房間小廳的桌上早就擺滿各式各樣的傷藥,敷的、噴的、抹的、吃的、喝的……

  這些人……真是有心,只差沒昭告天下他已經被季生給「強」了。

  心情差到幾乎要翻桌的廣安冷笑三聲,沒關係,「報仇」他最會了。

  替自己上藥絕不是第一次,但是替自己的那裡上藥……他是生手,不過,再生都還有常識,那地方不清洗的話就算上藥也不會好,他得先忍著疼痛更衣沐浴。

  等到洗乾淨身著單衣走到床邊,面對一桌子的藥,等一下他的手真要摸進那個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嗎?

  一腳立地,一腳踩在凳子上,那地方抽痛得誇張,看著自己沾著藥的手,廣安覺得,自己的頭髮八成會在他觸摸到入口的那剎那間全都直豎起來。

  這麼猶豫的時候,季生的腳步聲已經來到了他的小居窗口,輕手輕腳地推開窗跳進來,看見他的時候吃了一驚問:「你還沒上藥?讓我幫你好不好?」

  「你……」一股潮紅火燒似地飆上廣安的腦袋。

  他本來是想喊你來幹什麼,可是話才剛要出口,他卻又意識到自己有這樣的念頭是非常白癡的行為。

  季生會擔心他那是正常的,如果季生沒良心地吃完就走他才該氣到吐血。

  「玉小姐說你的傷不能碰水的,就算是碰了水也要擦乾才能上藥,我想你應該不知道,所以我就來了。」季生喃喃地說。

  說話的時候還禁不住偷偷地看廣安的臉色,深怕一不小心讓廣安發起脾氣,還好,廣安不是像要馬上抓狂的樣子。

  季生雖然傷心廣安的態度,可是畢竟是自己對廣安做出不可饒恕的事,看廣安一早揮揮衣袖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心裡那股難受感可不是三兩句話就可以說得完的。

  因此,他硬著頭皮去向他的死敵討教醫藥問題,好在那個「姓玉的女人」並沒有刁難他,還很仔細地告訴他廣安的房裡有哪些藥可以用,哪種瓶子裡的藥是抹的、哪種是吃的……

  感到不可思議的季生對廣安的房裡居然會有那麼多治那裡的藥十分懷疑,不過幸好早就有那麼充分的準備,不然這麼早他要去哪找藥幫廣安療傷?

  「那你還站在那邊幹什麼?」臉色變了變廣安鎖眉,「用看的就可以幫我上好藥嗎?還不去淨手?」

  沒關係,只是上藥而已,交歡這種事都幹過了,還怕被看被摸?!

  這是不可能的,在外面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就讓他們等到死好了

  一整個下午,被季生上過藥的地方仍然敵不過隱隱作痛帶來的不適,忍著半身不時襲來的抽痛,被季生安置在懷裡的廣安躺著咬牙進入出神狀態。

  季生這回擺出驚人的強勢,一副「你只能聽我的,不服氣的話咱們提刀外面見」的樣子。

  想想自己幾乎接近半身不遂,有個知內情的奴隸自願來服侍不用白不用,廣安反而什麼都不說就讓季生待下來。

  季生被下藥的事情,其實他並沒有太在意,遲早都要做的事現在痛和以後痛沒多大差別,問題是明明痛的人不該是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會有臨岸翻船這種事,他真的太大意了。

  話又說回來,被上的人居然會這麼痛,簡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先前大哥警告過他會吃虧,他還當是話頭上被嘲笑這種小虧而已,沒想到會是吃這種該死的虧,大哥果然有先見之明,不過要是大哥再早一點明示,他何必吃這種苦頭?!

  話又說同來,若是讓季生受這種痛,嗯!他可捨不得,季生的身體太弱了,比街邊賣菜的阿婆還不如,讓他痛得連動都不能豈不是太殘忍了嗎?

  相愛是一輩子的事,他們絕對不可能手拉手禁慾一生,那麼這種問題……何解?

  難題啊!難題!要去請教誰才好?

  有了!

  同是受方可憐人,而且還是自家人,不去請教一下真是太浪費了。

  「我想到桌邊。」廣安微笑拍拍季生環在他腰間的手下令。

  「什麼?!你才休息不到三刻就想下床,那怎麼可以?你要以身體為重,多多休息才是,我以為你睡著了,沒想到你沒睡,你好歹聽我一次嘛!休息啦!要做什麼等你好一點再做,他又不會長腳跑掉或是被誰偷做去……」

  「你很囉嗦。」廣安把移到和痛源對抗的神經分一點出來對季生表示不耐煩。

  「我是為你好,你明明還在痛,別下床啦!我求你。」季生懇求。

  「你從昨天到今天早上已經把你畢生的願望用完了,所以,此求駁回,我現在要到桌邊,你要麼放手要麼同去。」廣安冷笑。

  什麼?來這招!可惡可惡,欺負他沒啥大腦是不是,要不是廣安是……他早就……

  忍下肚子裡叫戰的一萬五千六百多字,季生忿忿不平地下床打算將廣安打橫抱起。

  「幹什麼!放我下去,我自己走,你別忘了你的手前些天才斷掉。」廣安立即拍開不軌的手。

  「我的手早就好了,何況我的手哪比得上你的身子重要,你自己說說好了,要麼我抱你去,要麼你乖乖休息,你可以選休息,我絕對會馬上讓你躺得舒舒服服,而且我的手和你的身子都不會動到,你說呢?」

  「季生,你皮癢了。」

  「等你有力氣幫我抓癢再說。」

  「……」

  「考慮得如何?」

  「算你狠。」

  贏了!真不敢相信有這麼一天,他贏了!

  啊!五彩紙片漫天飛舞,仙樂飄飄天上來,眾人夾道鼓掌喝采,感激鄉鎮父老的支持,謝謝鄰里婦女的愛戴,他總算是盼到了這一天。

  「傻笑什麼,還不快點?」氣悶的廣安戳醒季生的大夢。

  失算!大大失算!

  才被季生睡一次就讓他爬到太歲頭上作亂,要不是他那裡有傷不方便,不然他一定會用最有親和力的手段來報答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季生。

  季生得意地笑擁佳人到桌旁,這種機會可說是千載難逢,比九星連環排三排還不可能會出現。

  說句有良心的,廣安的後天教育好像跟自己的不是同一個師傅指導出來的,先天腦筋的層次似乎也差了不只一截,可是……自己竟然覺得這樣的廣安很贊,得以把讚得可以飛天的廣安抱懷裡,他真是舉世無敵的幸運兒啊!

  季生乖乖地窩在廣安身旁的太師椅上,兩眼眨也不眨地望著神色專注的廣安,不自覺和發現自己真的和廣安有雲泥之別。

  不過想著想著想到廣安迷亂的神色與羞赧卻亢奮的呻吟,心頭又是一陣暖意。

  嘿嘿嘿!他的廣安,聽起來多順啊!

  廣安,他的心肝連京裡最美的花魁都比不上……嘿嘿嘿!

  呀!難道這就是俗稱的……「情人眼中出西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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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安把自己想問的問題分門別類整理了一番,因為這種事總不好天天問,能一次問完就一次永絕後患。

  大哥雖然是有經驗,但是比起「他」可就遜掉了。

  那個傢伙腦筋頂好而且還是房裡事的……嗯!應該說是前輩,大哥的技術如何他是不知道,可是看他每次和大哥好過後不到半天就回復得跟沒事人一樣,雖然有幾回有躺了一天,可那八成是大哥下手不知節制玩過頭,才會發生的突發狀況。

  更何況他甚好收買,從不嘴碎,恩仇分明。

  所以,他是最佳人選。

  兩天來,他把想問的、該問的都寫得七七八八,前來充當奴隸的季生也任由他打罵命令,雖然免不了會跟前跟後囉嗦個沒完,可是端盤、鋪被、洗身……有的沒的,季生倒也做得盡善盡美。

  說到囉嗦……本來話就不少,現在越發嚴重的季生幾乎要把他的日常生活數落盡了,就算自己不理他,不說一句話,季生也能一個人自顧自地說得興高采烈,有這種不屈不撓、叫人眼界大開的本事,想當初就該把他推薦進宮去,當個招待、禮賓司什麼的……

  但是,他好像也挺能接受這樣的生活,怪了!莫非他轉性了喜歡起成天被嘮叨的日子?

  而且,他發現……季生喜歡盯著他看,然後自己莫名其妙笑得一臉春天。

  好像很有意思,季生到底是在笑什麼好笑的?

  看季生這種笑法,害得他也忍不住好奇起來。

  有點微熱的晴天,金粉似的陽光從半開窗內灑入,落了一室的明亮;窗外鳥鳴聲陣陣,房內的人或坐或臥,就著屋裡的光線視線相交。

  桌邊的廣安臉色已經比前天好上許多,肖似母親而顯得俊秀的臉孔因為「隱疾」而白裡暈著薄紅,有股說不出的味道,沒有束起的長髮隨意披散在肩上,身體的曲線是武人才有的肌理,狂野和溫文並蓄,怎麼看都是充滿貴氣的慵懶世家男人。

  午後的陽光一照,帥到沒有天理的廣安再度叫季生心跳不已。

  不知是藥好還是怎麼的,靠他的強韌的驚人恢復力和雙臂神力,每每能將廣安抱進抱出,他就感動到不行,廣安乖得跟隻貓一樣地窩在他懷裡咧!

  若能一生一世可以把廣安抱來抱去,他的人生就沒有遺憾了,啊!能這麼一直一直看著他的心肝,好幸福,倘若能再度……那就太美妙了。

  「你口水流快出來了。」相對兩無言,廣安忍不住皺起眉出聲提醒。

  「古有佳人傾國傾城,面對佳人我才流個口水算什麼,你說是不是?」用雙手撐著兩頰,季生笑瞇了眼。

  無聊!

  果然是笨蛋!

  自覺身負解救自己未來無數苦難重任的廣安決定不理會眼前的季生,再度埋首於他的求知之路,今天應該可以把這份卷子完成,晚膳時就可以要人交給卓文君了。

  希望他不吝賜教,讓他瞭解一下和男人睡要怎麼「睡」才會兩方都快樂。

  「廣安∼∼∼」

  無限春光在腦中轉了半天,眼前人卻沒一點回應,季生挨不住寂寞地把大頭湊到那個振筆疾書的男人眼皮下叫。

  「你多少也理一下我嘛!」

  給季生這麼一喊,廣安的思緒斷成兩截,從紙箋把頭抬起,眉頭鎖了又鎖,嘴角拉起要笑不笑的弧線,帶著很輕微的嘲諷說:「你不是自己看佳人看得很開心嗎?」

  「什麼開心?你又不把臉抬起來,我哪會開心,廣安,我發現你的左臉比較英挺,右臉比較俊美,怎麼選啊?」季生嘟嚷。

  「……」

  好你個季生,果然是笨蛋中的狀元,他的眼光果然好有問題。

  「你看你,坐在那邊寫寫寫又不吭聲,我當然會覺得該找點事做,可是你房裡什麼玩兒的小東西都沒有,我一不想離你遠遠,二不敢放你一個人,你也知道我一拿起書我會想睡,考慮了半天……我只好看你啊!你到底是在寫什麼?那種東西真有那麼重要嗎?我就看不出來筆墨紙硯這些死東西有哪些優點讓你看得比我這個大活人重要,你好偏心啊!」季生擺出張哀怨的臉看著他。

  「我在寫問卷,有太多我想問的事,不趕快寫下來是會忘記的。」廣安平心靜氣淡淡地說。

  季生搔搔頭,有點煩躁的為他倒了杯茶,「世上的問題是問不完的不是嗎?追根究底只會鑽牛角尖,廣安,你是想知道什麼啊?你問我嘛!搞不好我知道啊!」雖說他的腦袋是不太好,可是難保廣安想知道的事他的腦袋裡剛好有裝咩!

  不料,廣安卻合起了寫滿問題的信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回答我想問的問題,而你,一定答不出來。」

  把他想問的問題拿給問造成他有問題的人去解?不!這種蠢事太蠢了,他做不下手。

  「你歧視我是不是?誰說我不知道的,你又還沒問過我,別以為你很瞭解我,我告訴你,其實有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只是不想說出來而已,別把寡言的人當笨蛋,你要是看輕我可是會吃虧的。」

  聒噪得無人能敵的季生當下氣得哇哇叫,又還沒問怎麼曉得答不答得出來?

  「我不是在歧視你,『術業有專攻』這話你聽過吧!每個人專精的事都不同,這和有些問題適用於朝官,有些問題只能求教於乞丐是一樣的道理。」廣安歎氣。

  他並不認為季生能聽得懂話裡隱藏著的嘲弄,因為向來只挑自己喜歡的進耳是季生改不掉的毛病,不把話講得太白是為了轉移掉季生的囉嗦,認識多年他自然是清楚得很。

  「哦!宮裡的事當然不能問我,我沒進宮做事,很多規矩本來就不懂,嗯嗯!你看,你這麼說我就瞭解了,早一點講嘛!那你快快寫,寫完我們再去休息,我就坐在你身邊看,不吵你了。」季生點點頭,擺出一副相當識大體的樣子。

  「……」有時他真不想要這麼瞭解季生。

  整個下午,季生心情好得很,好得就算是被廣安連續給了無數白眼依然不覺得該煩惱。

  待在廣安身邊雖然沒有青山綠水相伴增色,也缺了醇酒佳餚在旁添香,不過季生就是感到前所為有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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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辦?

  再這麼幸福下去,他的心可能就要脹裂了。

  忙到華燈初上,廣安總算把文件完成。

  「你幫我把這送去給殿下,他若有任何要求直接答應不用多說什麼,請他能多快答覆就多快答覆,答案越詳越好,出去順便要下面的把晚膳拿進來,我等你回來用膳。」廣安槌槌有點發酸的肩。

  「你要等我用膳?」季生接過文件驚喜道。

  妻恩浩蕩啊!

  原來修成正果是如此美妙的事,怪不得,怪不得前人會說見到好的就要馬上下手,下手前和下手後的確有差。

  「你不覺得餓的話也可以不用吃,要是你不餓,我絕不勉強你。」廣安無所謂。

  個人腫皮個人顧,季生的胃腸又不歸他管,既然他有點餓又是吃晚飯的時間,一個人吃和兩個人吃其實差不了多少,邀季生一起吃很奇怪嗎?

  「哈哈!是這樣啊!那我馬上回來。」季生起身出門辦事。

  他還以為廣安轉性了,沒想到……還是沒多大差別,唉!

  如果廣安能對他溫柔一點、體貼一點、百依百順一點……

  就好了,不知道哪裡可以找到這種藥。

  微微一笑,他發現自己的貪念,先前還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求,結果卻是什麼都想要,真是的。

  季生飛快地走在花同的小徑上,幾盞散出柔和光芒的宮燈在屋簷下隨微暖的晚風搖著,與他家截然不同的佈景與處處可見的巧思,顯示出豪門的華貴感,之前被他一臉撞倒的石敢當已經換成點上燈的石燈籠,之前環繞在石敢當旁邊的紫色不知名小花也變成一簇簇的矮杜鵑,不遠處能容三人擦身過的赭紅九曲橋與水面的倒影相映成圓,「廣安是在這裡長大的」的念頭流星般劃進季生的腦海,啊!頭一次……他有了感謝上蒼賜給廣安如此完善成長環境的心。

  只要想到以廣安的性子和腦袋,萬一是生在哪個山賊家裡,過那種白天搶、晚上偷、官兵來時爬爬走的日子,不要說外表會比現在的蒼老幾歲,光是官府的通緝榜排名,他早已經成了流氓中的皇帝。

  真是該好好謝天謝地!

  季生忍不住雙手合十雙眼一閉感謝起上天來,不過……

  「這裡是哪?」

  一睜眼就發現自己挺不妙的,放眼四下,這個院落好像是來過的,剛剛在想些有的沒的時候就已讓他瞎走了很遠,他在哪呢?

  往懷裡一摸……完了!他的救命工具不在身上,大概是忘在廣安房裡。

  怎麼辦呢?

  「你杵在這兒做什麼?有事找本王?」

  冷冷的,似曾相識的嗓音在季生背後陰森森的響起。

  鬼啊!季生臉一白,雙腳一緊張飛也似地衝到離來人十幾步的遠處。

  就算是有事也不會去找你,你八成沒聽過人嚇人會嚇死人。

  珒琉親王平靜地望著驚魂未定的季膽小,心裡想著,若不是他心裡已經有人盤踞必須花心思日夜關懷呵護,天天耍著像季生這種小人物玩也是挺有趣的。

  「先說好了,我……我可不是怕你,我只是覺得『依江湖道義,不可以對同一個人下藥下兩次。』這句話說得很對。」季生板著臉說。

  「哦∼∼∼沒聽說過。」珒琉親王面無表情地虛應。

  「你你你你……告辭!」

  季生握了握拳頭,自己告訴自己,視識時務者為俊傑,見風轉舵,剛強易折,為男者可屈可伸方可無時無刻頂天立地。

  這男人可能是他畢生中談話最最沒交集的人,哼!他才沒空理他,等送完東西,他的廣安還在等他一起用餐。

  拋下個斜斜眼,季生轉身離開,他待會兒就在牆上做個記號,下回打死也不要踩進這鬼地方。

  「果然耐不住性子。」望著季生的背影珒琉親王嗤笑了一聲,「虧本王還幫過他,雖然手段是狠了一點,只要能收到成效又算得了什麼,一味念著兄弟之情遲遲無法突破,不忍心上或是被上,人生這麼短,拖拖拉拉又有什麼意思呢?你說是不是?」

  「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神經大條。」暗影處飄出充滿諷刺的低啞嗓音。

  「你身子已經不酸痛了嗎?若是不痛,那麼我們再來一回如何?」珒琉親王笑得曖昧無比。

  「色鬼!」

  一根銀針從暗處飆出,閃著藍艷艷的光芒,剎那間沒入他身後的樹幹,差個兩分就會在律琉親王的臉上留下「到此一遊」的痕跡。

  「每次床事結束本王一不在你的心情就會不好,枉費你身為名醫居然不知道要開個藥治治,別氣了!本王就在你身邊,沒什麼好氣的,你啊!真像小孩子。」珒琉親王身影一動來到愛人身邊輕輕將心頭肉環在胸懷裡。

  「我才沒你說的孩子氣,聽乾娘說因為廣安受不了而想把計劃提前,因此算算再十七天就是迎親吉日,看季生的樣子應該不知道。」被人納入懷裡的御醫難得鬱悶。

  不知道季生若是知道後會不會來找他說些好笑的話,唉!他本性其實沒有那麼惡質的,還不都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害他耍起人來也跟著有模有樣、欲罷不能。

  珒琉親王燦然一笑道:「萬事俱備,東風也有了,讓本王幫你,只要是你希望,本王都會樂意幫忙。」

  「又幫忙?!你少害我,要是皇上和乾娘知道是因為我而壞了局,我就掛定了。」御醫伸腳往後一踩順利地掙脫。

  「哼!理他們,有本王在,他們能把你怎樣。」珒琉親王的狂妄再度全開。

  「我回去了,你在這最好給我安份點,別瞎攪局,要是你敢出手,我就跟你沒完,聽到沒?」御醫威脅道。

  「跟本王沒完?聽起來挺有意思的,那就表示你乖乖會跟本王回去,而咱們可以在床上討論『沒完』的真義?」珒琉親王挑起一眉。

  好你個膽生得這麼大竟敢曲解我的真理,御醫怒火三千丈地走到珒琉親王面前,惡狠狠地揪住衣襟然後用力地……

  吻下去。

  「免談。」深深地結束一吻,御醫用力把他推開後倉皇逃逸。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妙人兒。」被吻得臉色泛紅的珒琉親王低笑。
  在多位小僕的指點下,季生總算是把任務完成,親手將讓卓文君一拉開就瞪眼兼噴茶的信送達。

  「有誰看過這東西?」

  差一點就被飯後熱茶嗆死的卓文君難得一臉嚴肅,他看著送信來的季生,從頭頂掃到腳底,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他可不希望明兒個自己成了別人的笑柄,手上這張……該怎麼稱呼……「受君問卷」(?),可不是隨便人捉來就能叫答的,若是傳了出去,他就別出門也別做男人了。

  「沒有啊!我一直揣在懷裡,廣安寫好就送來了。」季生老實回答。

  信件藏在他胸口,路上遇到的煞星沒看,進了主院,廣宣一聽他說有私事要談,馬上捉了兒子走人,小方的課業半刻都耽擱不得,即使沒到書院去和院生一起上課,在家也是一樣要努力習字用功,正好錯失拜讀的榮幸,卓文君真是多疑了。

  他不知內容為何,但他也不覺得這信有多重要,只是要問問宮規不是嗎?幹什麼擔心別人看到?就算被看到也不會怎麼樣吧?!

  「廣安把信交給你時有對你說什麼?他什麼都答應嗎?」卓文君雙眼一瞇問。

  沒事送這個卷子要他答是怎樣?看來看去都是「怎麼受」,如何痛快地「受」……跟攻方一點邊角都沒沾上。

  莫非廣安真想一輩子乖乖被季生寵愛不成?

  唔!著實讓人惡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兄弟同心,出自一脈的男人多少都有差不多的想法,他家廣宣才被壓個兩次,每次恩愛就防他跟防賊似的,沒道理弟弟會如此善良體貼,其中必定有鬼!

  「你怎麼會這麼問?莫非你跟廣安……」季生吃驚。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家賊難防」嗎?

  他們倆個的默契什麼時候好到如此地步?

  一個說對方若提任何條件就通通答應,另一個問對方有沒有全部答應,好可疑!要他怎能相信此情此景大名不叫「姦情」?!

  「莫非你個大頭,長那麼可愛的腦袋裡面卻裝豆腐渣,你是在懷疑什麼?我才沒無聊到這種地步,要發情我直接會去找廣宣,你的男人我還看不上眼。」卓文君射出一眼刺死季生的疑心病毒。

  「我又沒想……」季生很不好意思地說。

  「你的廣安是打算先把戰術學會,冉來沙盤推演,接著才披掛上陣是不是?」卓文君的好奇被挑起來。

  「你問我?什麼戰術?廣安最近是要被派到哪打仗嗎?」季生聞言可緊張極了。

  「你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卓文君瞪大雙眼。

  是要給季生一個天大的驚喜嗎?

  好好喔!他家廣宣怎麼不會去跟廣安學學這招,就算沒學好,有這種心意也好啊!

  「我不知道,反正他就是寫寫寫,我要他躺著休息他還凶我咧!而且他寫好後就捲起封好說是要問宮裡的事,我想這東西很重要,所以我才沒偷看啊!」季生雙手抱胸。

  「他什麼時候要?」卓文君沉吟了一下問。

  「越快越好,答案越詳越好。」季生想都不想地說。

  點點頭,卓文君想了想說:「噢!那我想想,哪天若是寫好我會親自拿去給他,啊!對了,你最近會回家吧?幫我跟二夫人說一聲,如果日子定好了,我就要趕緊派人去請爹娘先回來一趟,不然他們老人家趕不上日子的話很不好。」

  「你說的是什麼日子?」季生順口問。

  「還不就是文定和大禮……呃!那個就是聽說二夫人很會看日子,所以就……」卓文君發覺越解釋越不對馬上閉嘴。

  「我娘?我娘會看日子?這我怎麼不曉得?是誰和誰要文定?」季生臉色頓時白了白。

  他都忘了,太多的幸福掩蓋掉現實讓他看不請,廣安要娶妻了,那未來的妻還要從他家嫁出去,季生啊季生,你果然是個笨蛋。

  「季生,你不用想太多的,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卓文君安慰道。

  事關賭注問題,就算是朋友也不能隨便放水,人家二夫人都大義滅親了,他若是把事情給洩露出去,絕對會影響到他自己。

  不過,看季生的樣子,就算是閒暇遊戲,說出結果應該不會怎樣吧!

  「不用想太多?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了。我一直以為廣安會是我的,沒想到,他從來都不為我所有。」季生喃喃自語。

  「你真的真的……不用想太多,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你相信我,我是天人不是嗎?所謂天人所說的話必有言靈在其中,而言靈必定使話成真,我說會有轉機就一定有轉機,你就聽我的,了嗎?!」卓文君伸手用力往季生肩上一拍保證。

  不是他不想幫忙,只是現在說出「過程」來肯定會被其他下注者給爆打成豬頭,他承認自己是個又懦弱又膽小的平凡人,當然不能當陣前敢死隊。

  「你是在安慰我吧!廣安還在等我吃晚飯,我就不打擾了。」季生搖搖頭離去。

  目送季生落寞的背影,卓文君腦中警鈴大作。

  「完蛋了!」他得找廣宣來商量商量如何收場。

  事不宜遲,馬上去辦!

  ◇◆◇FANJIAN◇◆◇FANJIAN◇◆◇

  不同於卓文君那邊鬧得人心惶惶、兵慌馬亂,忍功叫人佩服的季生只是回到廣安房裡強顏歡笑了三日,三日內他什麼都裝做不知道,什麼都不問不說,表現得就好像所聽到的是別人家的事一樣。

  廣安還需要他,說什麼他都不會轉身走掉,那是他心所愛的人,不管要面對的是如何的未來,能握有一分就是一分。

  第三天,廣安總算是回復正常生活,身上的創痛被良藥治得七七八八,精神一來,拴在身邊忙進忙出似的季生看在他眼裡,沒感動個萬分也有千分。

  「季生,你累了吧!我都忘了其實你傷還沒全好,讓你一直照顧我,真不好意思,謝謝你。」廣安向正要端著茶盤出去交給底下人的季生道謝。

  聽了廣安的話,季生腳步一頓,低下頭說:「那沒什麼,是我該做的,你會受傷全是因為要救我,別說什麼謝謝,你若沒事就再休息,我先去忙,對了!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家了,我看你已經恢復得很不錯,應該不再需要我,這幾天我都沒回家,雖然我娘知道我在你這兒,但她心裡一定會很擔心我。」

  「呃……」突然間廣安不知該接什麼話,只能讓季生走出去。

  為什麼今天季生會跟他道別?連講起話來語氣都和平時差這麼多,他還以為經過了親密接觸後季生已經愛他愛得死去活來……難道不是嗎?是他忽略了什麼嗎?

  既然季生已經這麼說,說起來也挺有道理,他也該進行下一步,找個時間去問問二夫人日子選得如何,縱使一切大事交由大哥和二夫人處理,有些小細節他還是得自己決定。

  回到房裡,眼看廣安沒有挽留他的意思,心裡更加難受的季生就滿腹牢騷地回家去了。

  ∼f∼a∼n∼j∼i∼a∼n∼

  「廣安!你給我死出來!」

  左手提著裙角右手揮著拳頭,御醫強忍著疼得要命的頭一大早就上門來踢館。

  「這麼早你不抱著你的寶貝滾床,來我房前大呼小叫做什麼?」廣安推開木窗,伸伸懶腰。

  天才剛亮沒多久,家裡的奴僕們應該也是才起身。

  就算是肚子餓了想找食,為了面子應該還是能忍則忍比較好吧!畢竟是借住錦中將家裡,太囂張也不太好。

  不然萬一傳出了什麼丟臉的消息,那可不是跳進河裡就可以洗回清白的。

  「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季生又回家了?」將張牙舞爪演得活靈活現的御醫只差沒衝上前去捉住廣安的衣領。

  「你在說什麼東西?他要回家天經地義,我攔他做什麼?」廣安問。

  「你!」御醫猛烈地揮舞著手中的小書。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以此理類推,放任愛人不管絕對是季生的錯!

  原本還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的廣安順著御醫的青白眼瞧到臉上的黑眼圈,再順著亂揮的手看到御醫從懷裡掏出的小書,啊!那些書似乎挺眼熟的。

  似乎季生身邊有一堆那種書皮的小冊子,莫非……

  「他去找你啦!看來你被嚇得不輕。」對於季生野生小動物般的能耐,廣安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你既然知道還不告訴我讓我有心理準備,看我傷腦筋對你有什麼好處?喂!現在他拿了一堆女戒、貞德書……有的沒的扔我房裡,你還不打算來處理他嗎?睡眠不足是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御醫以意志力撐著自己快睡著的神志,好人果然不是好當的。

  他是固定睡眠的奉行者,子時入睡卯時起身是他一向的習慣,可是,這不變的習慣昨夜又被打壞了,為了掩人耳目讓那個不怕死的親王暗渡陳倉不受到一絲干擾,趁眾人皆睡時他獨醒,沒想到才送走一個難纏的卻又來了個棘手的。

  扛了一布袋書的季生闖進來喋喋不休,害他既累得半死還得為了住宿費強逼臉皮不垮下的和季生瞎扯。

  而這一團亂果然不負眾望,攪和到季生竟然莫名其妙趴桌邊就呼呼大睡為止,原想趁季生被睡神捉去趕緊把滿地的書裝回布袋裡,不料等他忙完回頭一看,趴在桌邊的季生居然摸上了他的床。

  更叫他咬牙的是,季生竟然沾上床就像黏住一般,非但叫也叫不醒,甚至連拔都拔不走,辛苦一夜的他竟然會落到沒床可睡,這真是太過份了。

  就算他是可以自己把季生背回季生自己的房間,可是他的親王大人並不是個心胸太寬闊的人,要是被知道他與季生有過貼身接觸,皮肉痛可不會落到別人頭上去。

  因此,他只好爬牆過來找季生的「飼主」解決。

  「那……真是辛苦你了。」廣安言不由衷地看向他。

  壓根沒想過廣安會這樣無所謂地敷衍了事,心眼一轉,以小心眼出名的御醫把話嚥下。

  看御醫那有一肚子話卻又別開臉的樣子,廣安十分好奇,為了怕御醫憋死,他決定給老朋友搬張梯子下,免得外面又傳出他總是不給面子之類的小話。

  「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隨手抓了件外掛,廣安慢慢走出來問。

  「哼!我忘了。」御醫用極跩的表情斜睨他。

  見到打算將強記了一晚的季生心事給全忘光的御醫臉上那欠扁萬分的小人表情,廣安微微一笑,他早就瞭解老朋友才不是什麼好打發的人物,這年頭好心果真是沒好報的,搬了個台階也還得看別人賞不賞這個臉。

  想了一想,廣安瞇瞇眼歎道:「其實我不知道也無所謂。」

  御醫還想一吐為快,沒想到卻被廣安賞了碗有力的閉門羹,害得他俊美異常的臉差一點就扭成麻花狀。

  「你別逞強。」御醫愕然的。

  「我一點都沒逞強啊!你既然忘了……就算了,我又沒強逼你。」廣安語氣很平靜。

  惡狠狠地瞪了廣安好幾眼火氣全升了上來,這傢伙就是存心不讓他好過是吧!

  「你就滿足一下我不行啊?對你來說很難嗎?」御醫跳腳。

  「喔!那你現在還記得嗎?」廣安以不在意的口吻問道。

  「我當然記得。」他又不是得了老人癡呆,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麼就說來聽聽吧!」廣安偷笑在心裡。

  「廣安,在我告訴你之前,容我先問一事,你整的到底是不是季生啊?有時我真懷疑你是在整我們來讓季生有事做。」御醫單刀直入。

  「我們兩個老友這麼久,你認為我是會整你的人嗎?」廣安停下腳步望向發問的御醫。

  若是說別人,御醫可能會考慮一下,但是……廣安……好像不曾有過整人的記錄,在他的記憶中以整人為樂的只有那個不良親王。

  凝視,直直地望著被凝視者,被看得幾乎有了穿透感的御醫剎那間在廣安那雙似乎是帶著咒的眼神下小昏了一會兒,心跳莫名其妙的加起速來,差點就忘了廣安在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宮廷裡的首席鑲金單身漢果然是帶「刷子」的,而且必定不只帶兩把。

  宮裡女眷們都偷傳廣安是極有吸引力的男人,現下他總算是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力道。

  即使是身為同類,都是男兒身的他都有被「吸」到的感覺。

  可話又說回來,跟在廣安身邊最久的人是季生吧!

  常常被廣安這樣施以「重型刺激」,季生居然還那麼天真無邪,到底是藏有什麼防具呢?

  「你怎麼了?睡死了嗎?」廣安拍拍御醫的肩。

  「呃!是,我大概是太累了。」御醫搖搖頭試圖揮去廣安大網般的迷咒。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廣安瞧了瞧中邪似的好友。

  「答案就是不管我覺得或不覺得都無所謂,因為,季生已經知道乾娘定日子的事了,而且他可以說是非常在意。」御醫給了答案。

  「你說的是真的?」廣安沒來由的有一點心虛的感覺。

  他還在想要瞞著季生直到最後,沒想到季生會如此敏銳。

  「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他說,對你而言他只是個代替品,代替品的意思就是還沒找到正主兒之前,可以拿來代替正主兒玩弄的東西,可是現在你找到正主兒了,代替品理應退場,因為常理就是這樣。」御醫順口把季生的話全搬出來用。

  御醫自認記憶力過人。沒有一字不漏……至少意思一定全對。

  「他以為自己是代替品?」廣安瞪大了眼。

  人都被他吃干抹淨了還當自己是代替品,季生也太過份了吧?!他又不是人盡可夫,如果他真的慾求不滿至此,被停職的這些日子他就不會待在家裡而是在白虎大街生根了。

  「聽起來很像笑話是吧!那請你自己慢慢笑,看到他那樣,我一點都笑不出來。」御醫沒好氣地說。

  「從頭到尾我身邊只有他,沒有其他人。」廣安歎氣解釋。

  「你們一定因為是相識多年的青梅竹馬,所以都很自以為是,總以為自己一直都在對方身邊,從對方歎口氣就知道哪裡有問題,問題就出在這裡。」御醫略微思考一下提出意見。

  廣安瞪大眼見鬼似地看著一臉高深的御醫,彷彿好友頭上長出花來。

  「此話何解?」廣安問。

  十幾年的相伴追逐成長,豈會不瞭解對方的心思?

  然而,御醫的看法卻是從他不曾想過的切入角度下手,是他的盲點所在。

  「因為搞不好你所想的壓根兒與對方心眼轉的相差千萬里,於是,想得太多太長遠反而造成對方的誤解,拿季生來說,他喜歡你,可是這麼長的時間他都裝傻當不知道,你以為他在想什麼?我猜他是連想都不曾想過就把這事當沒看到,因為他一點都不願意看到你為難,逼你做出選擇是他最不想要的結果。」

  「我以為他沒有那麼天真的……」廣安吃驚道。

  「啥?天真?你還以為那叫天真?原來在你心裡……他……

  很聰明啊?」御醫的下巴差一點就與頭骨分離。

  廣安用不是很善良的眼光睨了御醫一眼,季生是天才還是傻瓜或是天下人的智慧豈能由御醫定論歸類,在他的眼裡,季生那個不叫「笨」,那叫「天真」。

  被青了一眼的御醫摸摸臉,果然沉醉在愛裡的人都會變樣,所見所聞都和常人不同。

  「除了這個他說了什麼?」廣安接續起剛剛的話題。

  「也沒什麼,他的意思總歸就一句,那就是雖然不情願,但是他可以讓賢。」御醫在廣安的眼神下越說越小聲。

  幹什麼?

  說話就說話為何一直靠過來?

  眼睛大、眼神利也不是這麼用法,要是嚇死了他,可是有罪的。

  「你說,季生願意讓賢?」廣安抹抹臉,不想承認自己的心裡被刺了一刀。

  「是……是啊!」御醫點頭。

  「他寧可把我讓人也不肯要我是不是?」廣安落寞地問。

  「也許……大概……應該……是這樣沒錯,畢竟你的婚事是皇令賜下的,他還能怎麼辦?所以……你的計劃要不要改一改?」御醫很難得地提供好意見。

  「不改,照原定計劃進行。」廣安伸手碰觸著身邊隨風輕搖的蒼白花朵很堅定地說。

  橫豎誰上誰下的問題已不是問題,這是他布的局,自作孽不可活,他該無懼的接受,痛也不過痛那麼幾次,假以時日多練習總會有好結果的。

  收回了手,垂下了視線,廣安想起以前只要有任何機會,季生就會想要碰觸他,就算是勾著根手指也會露出滿足的笑容。

  漸漸的,廣安能理解那種想要對男人動手動腳的心情,因為喜歡,所以想要把他留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但是,讀聖賢書得理知世造成了封印般的魔咒,以世俗禮法來說男人不該和男人在一起,這是不對的。

  顧慮有一就有二,接二就連三,層層疊疊排山倒海樣壓過來,縱使再能瞭解季生的心情,他還是覺得這樣對季生不好而決定進宮去,以求眼不見能心靜。

  不料,進了宮廷,想要季生的念頭時時刻刻盤踞在他的腦中促成了反效果,好不容易得假回家,看見朝他嚷著好想你的季生,理智成了不存在的東西,一錯再錯,至今那條看不見的界線已被踩得面目全非。

  那一天,他因在不經意的情況下經過書房,看見大哥埋首於龍陽書裡,驚愕之餘得知一個足以撼倒王府的秘密,精明的大哥將他一腳踹進房裡洗腦,廣安這時才領悟到愛上一個人其實跟旁人一點關係也沒有,那全是自己的責任。

  若非有大哥的苦心勸說,也許他早已放棄了執著。

  愛就是愛,不會因為性別而受阻,更不能因為喜歡而忘記與愛一體兩面的責任。

  時至今日,他希望季生與他有一樣的心情,如同大哥與大嫂……彼此相愛、負起早就該負的責任。

  「那麼……你真要把我娶進你家?你真的真的不是在說笑話?」御醫神色一變差點尖叫。

  「按計劃,是的。」廣安轉頭看著幾乎要跳起來的御醫。

  「不要吧!你這樣做『他』會抓狂的。」御醫已能想見某人狂暴起來的模樣。

  「你在擔心『他』得知消息後不會來嗎?」廣安很故意地問。

  在他的眼皮下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那位」突然出現在客院,總不可能是從他家的石敢當裡蹦出來的吧?!更何況……

  他又不是傻子,老友在緊張些什麼,只消一眼就可以從耳後那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吻痕裡找到答案。

  「哼!誰擔心這個……我幹嘛怕『他』不來?」御醫燃起勇氣之火。

  「是嗎?反正你那麼厲害,只要說服他成為共犯不就得了。」廣安應了聲。

  就怕來人光明正大現身求枕邊人回家時,堂堂御醫閣下自己又惡人沒膽,亂找了個五四三的借口臨陣逃之天天。

  御醫老友和那位主爺的問題不關他的事,他們倆個自己會去解決,眼前他的問題是到隔壁家處理睡錯地點的季生。

  *F*A*N*J*I*A*N*

  擾了「兩池」春水的「禍首」正在御醫目前所住的客居床上,身子蜷成球狀捉住軟被像小娃娃。

  正在春秋大夢裡遊走的他無聲地睡著,偶爾還會有兒下磨蹭,使得御大神醫一見那張睡臉就有股想把他揪起來痛打一頓的衝動。

  只是,衝動歸衝動,強龍不壓地頭蛇,地頭蛇的寶貝更不能亂壓。

  一些流傳於街坊間的傳聞說什麼有煩惱的人都會睡不安穩、輾轉反側、偏頭疼……之類的云云症狀,在季生身上一點都沒有出現。

  甚至於連開門聲、走動聲、說話聲都吵不醒睡美人,進門打算搬人的廣安頓時五味雜陳了起來,這些時間來的擔心憂慮似乎成了他一個人自找的麻煩。

  季生真的一點也沒把他放在心上嗎?

  可是當他看清季生的五官,明明在心裡已盤算好,做了不下十次心理建設,打定主意即使是見到人也要不動於心的廣安卻立即方寸大亂。

  廣安想轉過身去克制住身體受季生效應的影響,然而不幸的是御醫剛好就站在他身後讓他進退不得。

  從季生的身形瞧到滿是愁容的臉,他從不知道原來季生在夢裡竟是這副怪表情,由於一直以來季生的表情就很豐富,這樣的表情卻是他不曾見過的樣子。

  緊緊鎖著的眉鋒凝住了困擾的痕跡,巴掌大的臉有縮水的嫌疑,長長的眼睫下莫名其妙生出了泛著青的暗影。

  遠看似乎雲淡風輕,近看才知季生不是如他想的那麼無憂無慮,或許在旁人的眼光看來季生和平時並無兩樣,但深深瞭解他的廣安知道,季生有了改變,變得……好可憐。

  該死的……以季生的天資怎麼把自己糟蹋成這樣。

  才幾個時辰不見,他的季生竟然……受虐了般的叫他心驚。

  「你下毒!」廣安青著臉質問身後的唯一疑犯。

  「啊?」御醫一頭霧水地望向廣安。

  「是你下了毒。」廣安指控。

  沒錯!沒道理季生會突然消瘦,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生根本不會滿臉憂愁,一定是御醫把身不由己、小羊般可愛的季生騙去當實驗品了。

  「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下毒?我毒到誰了?」

  為了怕驚醒某人而被狂扁,已經很委曲求全的御醫一聽到控訴立即以腦充血的語氣小聲抗議。

  「若不是你下毒,季生怎麼會變這樣?」廣安心疼地走到床邊。

  「他變哪樣?還不就跟以前一樣,我可沒有動他,藥草取得和製成不易,我還怕浪費了我的藥呢!」御醫沒好氣地說。

  「他瘦了。」廣安撫了撫季生的手背。

  「他之前筋骨受傷處的體力還沒有全部養回來,運動量這麼大,吃又沒比人家多,晚上又不睡覺四處跑,不瘦才奇怪吧!他這叫體力不夠、睡眠不足、吃飯有一頓沒一頓所造成的模樣,又不是大病,只要給他一顆養神丸就好了。」御醫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季生說。

  認真說起來,挑嘴的季生並不是頂好的實驗對象,況且季生又不是他的誰,他才懶得花心思。

  「給我養神丸。」廣安專注地看著季生說。

  雖說的確只要開口他就一定會有藥,但是聽聽這種連一絲遲疑和客氣都沒有的語氣,簡直像是叫下人端茶來一樣,御醫有那麼一點不太高興。

  等了半晌發現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廣安歎口氣。

  「請煩勞天下第一的御醫大人賜藥,這樣您滿意了嗎?」廣安言不由衷地說。

  「你要養神丸啊?我有做新的,你要哪種口味?」一被捧上天就馬上忘了氣的御醫走到五斗櫃裡翻出一口黑色的小箱子。

  「你又做了新口味?」廣安不可思議地望向背對著他的御醫。

  搬出王府之前,御醫和他打照面的機會至少三餐時間,其餘的空檔……喜歡四處種藥、找人試藥的御醫到底在哪裡做什麼,他一點都不知道,現在御醫搬到隔壁,他更是不知道御醫在忙些什麼了。

  「這幾天白天又沒什麼事,我就私下煉了幾種新口味,你要讓他試嗎?或是你堅持要原味的?不過我先說了,原味的很苦喔!吃過的都會想哭,連皇上服了後都叫苦叫了很久,新的我裡面加了蜜和四種花香味,肯定是比較好吃。而且為了效用快一點,我改了服用的方式。」御醫拿出四顆封上蠟的小丸。

  「你有做桂花味的嗎?」廣安問。

  「這附近桂花多,我當然有做桂花味的,什麼時候吃都可以,獨獨不可混茶或酒一起吃,咬碎吞下去就好了,記得告訴我好不好吃。」御醫把其中一顆丸子用油紙包了遞給廣安。

  「我會的。」廣安朝老友點頭。

  「季生的性子你也知道,別人的勸阻他聽不進去的比聽進去還多,乾娘要忙婚禮的事,總不能要她老人家為了季生那麼操心,我看你還是自己看緊他,別讓他跑來跑去的好。」御醫建議。

  「嗯!替我跟二夫人說一聲,我把季生帶回房去。」廣安頭也不回地說。

  接過藥包放入前襟收好,廣安俯身輕輕摟住季生,撫撫季生緊捉被子不放的手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季生真讓他給想到心都疼了。

  「季生……」廣安沿著季生的曲線一路由上摸到季生的腰腿。

  溫熱的掌貼著衣物移動,時輕時重……按摩似的來回遊走,被摸得只差沒醒過來的季生不由得想讓沒接觸到憐愛的地方也「舒服」一下。

  「唔!」季生翻了個身讓廣安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繼續摸個徹底。

  雖然看起來只是輕撫按壓,但是那明顯就是不安好心的手在某幾個「重點地方」硬是流連忘返了好幾次。

  「摸的人」和「被摸的人」是沒吭聲,但是房裡的「第三者」

  卻是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應。

  「季生,我們回房裡睡。」趁機偷了幾個香,廣安在季生耳邊說。

  「廣安……」眼睛還沒睜開,嘴角卻彎了彎露出甜笑。

  迷迷糊糊還在睡眠狀態的季生和孩子一樣,一接觸到熟悉的味道和感覺不自主地挨近,眉頭也舒開許多,最後展臂偎進廣安的胸懷。

  「乖,我們回房睡。」順勢抱起季生,廣安朝傻愣愣的御醫使了個眼色。

  收到眼色,御醫摸摸有點微痛的鼻子馬上幫廣安開路、開門、目送他們出去。

  他似乎看到……不得了的鏡頭了。

  於是,在那涼風徐徐的午後,不知自己為何突然睡得超安穩的季生,總算睡到自然醒。

  伸伸小懶腰,打打小呵欠,他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

  幾天了呢?

  夜裡不是翻來翻就是得出門爬牆去偷看廣安,能像這樣沒有夢的熟睡,真的很難得。

  易經的系辭上篇有寫到「非所困而閒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這段話是說,如果時機未到而人想不顧一切用蠻力或計謀來達成某願、取得某物,此人會因自身經驗不足且羽翼未豐卻強出頭而傷害到自己,簡單一點來說意思就是「強求會招害」。

  季生並不是像旁人認為的腦中裝滿稻草,他知道強求會招害的意義,但是,他就是無法對天命所規劃出的人生感到甘心,所以他來了,也得到了結果。

  天命果真不可違嗎?

  蹭蹭散著桂花微香的枕頭,窩在軟軟的床上眨眨眼,外頭斜斜的午陽透過花窗在床前的地上映出美麗的梅蘭竹菊剪影,閃著金光的煙塵在房裡舞著,當它們舞累了就會緩緩地落在窗邊的小几和椅子上,小几上有著一本房主人還來不及看完的書,書頁微微地因好奇的風兒噪動著。

  他一直都很喜歡在寧靜午後斜躺在床上,因為從這角度可以看到廣安坐在窗邊翻著書的側臉,但是,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唔!想到這裡……不太對勁,這裡是他的房間,可是有某種違和感讓他覺得似乎不像是他的房間。

  擱在他腰上的這隻手,看起來十分眼熟。

  大腦響起危機意識,季生連想都沒想,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跳起來。

  不料,他的「最快速度」還是不敵那看似溫柔實際上又快、又準、又狠的手。

  那從背後飛出的手揪住了季生的背,手腕使了個看起來很順的小回轉,季生馬上回到原位,如同剛剛那猛然而起的舉動是做了一場夢。

  微轉側身的季生無辜地睜大眼看向捉他像在捉小雞的武林高手,心裡開始嘟嘟囔囔。

  確認無誤,沒錯!就是那個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的廣安,天底下就只有廣安會這樣對他,一點都沒有憐香惜玉。

  出手那麼快是有獎賞嗎?

  居然這麼粗魯,讓他跌回床上疼了一小下。

  換上略帶哀怨的眼神,季生不知自己的樣子對廣安造成了什麼影響。

  相對無言。

  倒抽一口氣後廣安就這樣看著他,目不轉睛,簡直是想要用眼睛把季生的所有烙在眼底的模樣。

  無言以對的乾瞪著眼著實叫人很不自在,可是在此時此刻,他該說些什麼來打破僵局?

  看著季生欲言又止的不安,廣安得到了一些線索,也許二夫人認為他遲早會後悔,但是貨既出門恕不退還,因此,他再後悔都要忍耐;也許大哥以為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都是付諸東流,這都不是正確的,因為從季生的改變讓他深信,季生並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既然對季生只能慢慢來,他只好做下長期抗戰的準備捨命陪君子。

  「睡得好嗎?」廣安關心地問。

  季生咬咬唇,只顧點頭沒吭聲,看到廣安和以前一樣溫柔,好多好多的問題立刻一湧而上,但卻想問問不出口。

  「把這顆藥吃了,你自己的身體要多照顧,咬碎一點吞下去別噎住。」

  單手從床頭小木盒裡拿出蠟丸捏破,飄著淡淡桂花香的藥丸被廣安送到季生嘴邊,季生縱使皺起眉仍然安份的把藥服下。

  「你還想再睡一下嗎?」廣安遲疑一下後問。

  季生直直地看著廣安,果真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變的廣安比較好,不過……那已經是往事了。

  朝廣安搖搖頭,毅然拉開依然環著他的腰部的那只溫暖的手。

  廣安馬上就將成為有婦之夫,這樣的溫柔……他承受不起。

  在廣安的注視下,季生起身下床穿好外褂,很兄弟似地行過禮後開門離去。

  走到陽光下,季生呼出一口大氣。

  他原以為自己做不到瀟灑地離開,沒想到,離開廣安,順應天命……竟是這麼難。

  難得……揪心,幾乎讓他掉下眼淚來。

  「你怎麼了?」跟著出門的廣安拉住季生。

  「廣安,如果我求你不要娶,你會抗旨嗎?」季生頭也不回地問。

  「如果換成是你,你會嗎?」廣安反問。

  抗旨是要砍頭的,砍的還不只一個,有可能連家族、親戚全都得一起上刑場,他若是廣安,他會抗旨嗎?

  無視那麼多條無辜人命?

  「不可能!」,在他的腦中響著這三個字。

  「我知道了,你……你快回去吧!日子就在眼前,很多事要忙的,不是嗎?」季生揮去廣安的手。

  廣安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臨頭,他決定忍住。

  這一切都是為了季生,只要真相大白,季生一定能明白,該是時候要御醫幫他進行下一步了。

  因此,他什麼都不說,點了頭之後離開,沒見到背後季生既幽而怨的表情。

  愛與不愛已不該被重視,聖令已下,他必須怎麼做,冥冥之中早已經定案。

  真好笑,他是招誰惹誰才得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口口聲聲說要幫他的親王渾蛋也只會看熱鬧,別說出手幫忙,他連開個金口吭一聲都沒有。

  搞了半天,廣安還是決意要娶妻,連日子都是他親娘給定的,廣安的妻還是從他家要嫁出去。

  那他到底是在耍寶給誰看?

  還不如出家好了,落得六根清淨,得不到的東西就算忙得不可開交也是瞎忙,他又何苦來哉?

  為何人只要長大就必須面對不斷出現的岔路?

  站在分界點的自己明明不知道終點在哪,卻要選擇走向左邊或是走向右邊,上天不是表明了是在為難人嗎?

  決定愛上廣安或是決定放棄廣安,只是跟選擇提起與放下一樣簡單的事。

  他好累了,不願多想,可是卻又貪圖著不該得的溫暖,可悲地扮演懦弱的角色直到最後一刻。

  季生不禁自問,他怎麼會從沒想過,萬一到了最後才驚覺廣安的溫柔自己已經放不掉,他要如何面對?

  呵!平常是個標準路癡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在伸手摸不著的愛情裡都會迷路,他多麼希望能為廣安多爭取一分幸福,他多麼希望這幸福是由他來給,可惜遲了,而他真的捨不得放下。

  萎靡了兩天,一早吃過飯就打定主意繼續腐爛的季生躺在自己的床上,他邊翹二郎腿邊歎氣,壓根兒沒發現有人闖了進來。

  「起來,本王有事找你。」

  珒琉親王一點沒客氣,應該說他也沒打算要客氣。

  「幹什麼啦!草民我今天沒心情讓您找,大不了腦袋奉上,反正所有人都覺得我有腦袋和沒有都是一樣。」季生沒好氣地說。

  「哦!原來你是打算放棄自己,由此看來本王也沒幫你的必要,哼!白來一趟、浪費時間。」珒琉親王對床上裝死的男人冷言冷語。

  「這一切也不是我願意的好嗎?!別在旁邊說風涼話。」季生聞言有點生氣。

  「你還有心想要和本王合作?」珒琉親王問。

  「已經到這種地步,他們說不定已經把日子定下來,您可能不知道,廣安的這場親是奉了皇令,是皇上下旨要廣安擇日成親的,您還要我幹什麼?練身體然後搶親嗎?搶的還是新郎官?或是您打算在婚儀上要我出去大嚷新郎官已經是我身下人?告訴你,我愛他,而且我絕對不會去破壞他的婚禮,您真的找錯人了。」季生嗤笑。

  「放心,你說的那兩件事本王從來就沒打算要你去做,今晚子夜,你到御醫房裡,本王會把你該做的告訴你。」珒琉親王下令。

  「為什麼?玉小姐已是廣安的未婚妻,您要我到她房裡……」季生驚訝地問。

  「他是廣安的未婚妻?哼!絕、對、不、可、能,有本王在,這輩子他休想嫁別人。」珒琉親王露出非常猙獰的表情。

  「是是是是是……」嚇得只能點頭稱是的季膽小馬上見風轉舵。

  看眼前的煞星發起狠來的樣子,就算有天大的疑問都裙角撩撩自行找掩護去了,真是可怕極了。

  「今晚子夜,別遲到。」珒琉親王再提醒一次。

  「我一定到,一定到,絕對不會遲到。」季生誠惶誠恐的向惡勢力低頭。

  「很好。」珒琉親王相當享受季生的奴性。
 子夜,更夫手裡的梆子還沒敲之前,季膽小已經揣著滿心不安地摸來了。

  「你真是與眾不同。」御醫難得稱讚別人。

  他還以為季生不會來,沒想到他不但來了還是時間到之前就來了。

  「吶!你這樣說我不太好吧!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這樣直直地盯著男人看,更別說是隨便當著男人的面批評了,要含蓄一點比較好呦!」季生建議。

  「咦!你還沒發現啊?」御醫驚愕地看著季生。

  他還以為自己的破綻百出已經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男兒身了,沒想到這裡遺漏了一條笨魚。

  「咦什麼?我沒發現什麼?」季生被看得渾身不對勁。

  「你不覺得我不像女人嗎?」御醫提醒。

  「不會啊!你長得很漂亮,怎麼看都是女人。」就算沒胸沒屁股也不會被人懷疑成男的啦!

  「我是男人。」御醫當場被季生打敗。

  「你騙人!」季生馬上脫口而出。

  這女人是怎樣?以為自己催眠自己是個男人就會真的變成男的嗎?少唬人了,他才不會上當。

  「我真的是男人,不信你看。」

  覺得自己被污辱了上百次的御醫衣襟一敞,當場露了個屬於瘦削卻有力的男人獨有的正面半裸讓季生瞧。

  季生的雙眼大睜,不信地退了三步,是男人?!

  廣安的未婚妻是個男的?噢噢噢∼刺激過大,他的大腦閃過度搖晃而失去轉速。

  「你幹什麼那麼吃驚?又不是我故意要騙你,我會扮成廣安的未婚妻是有原因的,廣安要娶的人本來是我的雙生妹妹,可惜舍妹早就心有所屬,問題是皇令就這麼送到我家門口,我只好硬著頭皮來了。」御醫有點擔心季生受激過度而休克昏倒。

  「你到底是誰?懷有什麼目的?」季生恢復鎮定問。

  「你說我有目的?沒有,我才沒有目的,古有木蘭代父出征,我只不過是代妹來充人頭順便躲躲家裡人。」御醫歎氣。

  硬要說目的,他原本就是專為躲人才來的,幫忙只是順手之勞,不過現在都被發現了,再躲也沒什麼意義,所以眼下的唯一目的就只剩依廣安的大計把季生騙到手。

  「家裡人?你……老婆是河東獅是嗎?我瞭解啦!像你這樣的男人,有勇氣要嫁你的女人嫁過來後久而久之就會變這樣,你要知道,世上啊!沒有女人會喜歡老公是個美人。」季生同情地說。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通常別人可不會想到河東獅這方面,不過把你的同情收回去,你可能還比我更需要他,因為我還沒娶親,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娶,若是我娶了,我家那位發起飆來可不是小事。」御醫詭異地笑著。

  心裡知道對方是個男的,眼前的人卻怎麼看怎麼像女人,仍處在衝擊波中的季生牌CPU此刻是混亂的且在當機邊緣的,但是,今晚他不是來找人聊男扮女裝的好處,談正事要緊。

  「我想我今晚來不是要聽你講我們倆個誰比較值得同情。」季生正色道。

  「說得也是,請坐,我倒杯茶給你,他等一下就會來。」御醫上茶。

  珒琉親王晚了一點出現,一現身就笑得很奸邪。

  「你應該早點來,季生可等你有一會了。」御醫說。

  「大人物本來就會晚出場,我不介意,不介意。」季生起身小聲的說。

  誰敢跟他介意?又不是不要腦袋了。

  「是,都怪本王手腳慢,你別跟本王計較。」珒琉親王軟言軟語。

  「與人有約自然要準時,吶!季生,你不用那麼客氣,你太客氣的話只會助長他的氣焰。」御醫慎重地說教。

  「呃!我真的沒客氣,不管怎樣我都不介意的。」季生急忙說。

  好氣焰!長得好!喂喂喂!你八成沒看到親王的眼中正在冒火光吧?!居然敢對煞星說教,虧你長得這麼脫俗,腦子卻是不靈光。

  「坐!本王要你辦件『非你不可』的事。」滿意地點點頭,珒琉親王破題,「本王要你狸貓換太子」。

  狸貓換太子,拿假的換真的。

  「你要我當狸貓?」季生問。

  「是。」

  「沒錯。」

  珒琉親王和御醫異口同聲地說。

  「你們分明是想害死廣安,不!我絕對不答應。」季生一臉浩然正氣。

  「為什麼你會如此想?」御醫不解。

  「本王是在出手幫你,你別不識相。」珒琉親王有種難得發一次好心卻遭路人踐踏的不爽感覺。

  「我當狸貓換掉你這個虛鳳假凰的太子,有什麼不一樣?廣安娶進門的還不是個男的,要是讓皇上知道,廣安的腦袋和身體會分家的。」季生嚷道。

  「你給我坐下,依我看來,除非廣安自己坦言,不然天下所有人都沒資格指認廣安娶的是個男人,廣安出身武王府,有誰會那麼不長眼嚷著要驗身,要是隨隨便便就會讓人驗身的話,第一個遭殃的會是武王妃,而皇上……絕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管。」御醫一手壓住想發飆的珒琉親王。

  「真的嗎?」季生非常懷疑。

  「你昏了頭或是吃錯藥?!你不是喜歡廣安嗎?」珒琉親王難得的想用拳頭敲醒某人的笨腦袋。

  「喜歡是喜歡,可是這麼做……真的不會怎樣嗎?」季生十分擔憂。

  「你有兩種選擇,一種就是你自己扮狸貓,另一種就是站旁邊乖乖閉嘴,看廣安娶進我們去找來的人,你也知道,白虎大街多得是女人願意拿錢辦事。」御醫施下重藥。

  「你說什麼?為什麼?」季生大驚。

  要他眼睜睜看廣安把一個路人甲隨便娶進府他就已經心如刀割,沒想到那個路人甲還是從白虎大街拉來。只認錢不認人的妓,這怎麼可以?!

  「你要理由,本王給你,理由就是本王絕對不會讓屬於本王的人隨意跑去嫁給別人,就算是演戲、幫忙都不行,正如你所看見的,這人是本王的,因此,你自己斟酌著辦好了。」珒琉親王強拉御醫入懷,用包含了十成佔有慾的語氣說。

  「兩害取其輕……兩害取其輕……兩害取其輕……兩害取其輕……」挨在珒琉親王懷中的御醫小聲地反覆誦著。

  「你……還有你……你們……原來是這樣。」季生發現自己居然忘了要吃驚。

  怪不得人家說蛇鼠一窩,狼狽為奸,這兩個人分明就是一夥的。

  「考慮得如何?」珒琉親王問。

  「看來我一點選擇都沒有是吧!好,我認了,我願意扮狸貓。」季生點頭。

  只要能幫上廣安,他什麼都願意做。

  「既然如此,我會在大婚前夜偷渡你進我房裡換衣服,等你準備就序我們就會先離開,你放心,我們會順便用自己人把武王府裡派出來的喜娘、婢女全換走,藥丸拿去,每天睡前吃一顆,以溫水送服,這幾天你最好是別四處亂跑,養足了精神才好辦事,然後,在廣安發現之前,你一句都不許透露,懂了吧!」把藥瓶塞到季生手裡御醫殷殷交待。

  ☆☆凡間獨家錄入★★☆☆33掃瞄平平校對★★

  精心挑選出的大吉日裡艷陽高掛,天公作美之下迎親隊伍被一層又一層充滿欣羨、哀怨、妒恨……的眼神夾道相迎。

  熱鬧非凡的鞭炮聲從遠遠的城門口一路放到武王府前,武王府的廣安少爺奉皇令迎親,娶的是美人中的美人。

  中土之禮記昏義寫道:「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男子重之,是以昏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皆主人筵幾於門外,入揖讓而升,聽命於廟,而拜迎於門外,人揖讓而升,聽命於廟,所以敬慎重正昏禮也。……

  敬慎重正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故日昏禮者,禮之本也。」

  因為是皇令賜婚,原本堅守的六禮只餘「納采」、「納幣」、「請期」、「請迎」四禮,新娘即將與皇上最寵愛的女兒,武王妃,成為妯娌與皇家沾親,特地選在最近的吉日,並要迎親隊伍繞皇城與四大街走一圈,風風光光地成親。

  兩家互為鄰居,所以早在一個月前就以錦中將府為女家與武王爺商議三十種納采禮後交換庚譜,擇定良辰吉日,早上帶著三牲酒禮到女家正式奉上聘書,下午又款備各種禮品、聘金舉行「過大禮」,比起娶個親非得翻山越嶺者順遂方便得多。

  相隔不到半個月,良辰吉日一擇定,就用八抬大轎將新娘迎進門來。

  聽說新娘是錦中將夫人那邊的親戚也是新郎倌的遠親,親上加親更顯喜氣,人呢是長得千嬌百媚貌美如花,可比天仙下凡般不可思議。

  就連滿臉大鬍子的錦中將在出來敬茶那天都看呆了好幾次,直呼為何如此佳人沒有早點被他發現,不然早就令自家笨兒子娶來當兒媳。

  不過錦中將大人的確是遲了,人家自小早就已經和武王府的二少爺定過娃娃親,從那時一直到兩人長大都執迷不悔,硬是將皇上的寶貝公主拋至一邊堅決要迎娶她為愛妻。

  天下有幾個男人肯為了個平凡女人拒絕皇帝的招親呢?!

  可見新娘肯定長得是傾國傾城,否則,怎麼能吸引得了在宮裡當職時早就看遍名花無數的二少爺。

  在鞭炮與花紙齊飛中,廣安喜氣洋洋的一身紅,胸前繫著大紅綵球慢慢地馭著愛馬接受眾人的恭喜,在離新郎不遠,一頂華麗的大紅喜轎也由精神飽滿的八名轎夫扛著緩緩前進。

  裡面的美女有多美呢?

  眾人的好奇心隨著成親隊伍繞城逐漸累積,終於,在喜娘高聲念著吉祥話讓新郎踢了轎門時突破臨界點。

  於眾人期盼的眼神關注下,喜娘拿過喜篩接了新娘下轎。

  圍觀群眾的抽氣聲中,紅色轎簾被輕輕地掀開,紅鞋尖兒乍現,接著頭頂鳳冠、蓋著三尺見方紅絲蓋巾的新娘彎身踏出了花轎,臉被蓋得嚴實,美不美不知道,身型修長偏瘦,背影讓人猛一瞧直覺是個男的,不過,都要被迎進門哪有可能是男的?剛剛那大概是自己羨慕到頭暈導致看不清楚。

  由八個嬌俏可愛的婢女攙扶著的新娘跨過地上燃著火的炭盆,亭亭走進武王府大門,從大門往裡望,三進的正門全開,裡面早已佈置得喜氣沖天,滿屋的賓客更是非富即貴,聽府內小僕說了,光是正院裡的大轎就讓人眼花撩亂,直比當年武王爺娶妻的盛況。

  季生很慌,心很亂,全身上下都處在忐忑不安中,糟得無以復加。

  隨著入洞房這最後一禮的逼近,若不是旁邊有喜娘等人撐著,他恐怕連一步都跨不出去。

  行禮、站立、轉身、行禮、站立、轉身……冗長的儀式像是永無止盡,可是,倘若真的能永無止盡也好過現在。

  他好怕,真的好怕,怕極廣安在堂上就發現他這只狸貓有古怪而掉頭離去,更怕等一下一掀蓋頭時廣安質問他為何出此下策來毀他幸福。

  該怎麼辦?

  不成的,他不能拔腳逃走丟下廣安一個人,但是在這節骨眼上又能如何?

  「送入洞房!禮成!」禮官高聲喊出最後一句台詞。

  完了!怎麼會這麼快,他還沒想出等一下該怎麼面對廣安,居然已經結束。

  力大如牛的喜娘雖是笑著,雙手卻死命拖著完全不肯自己走的新娘子,她們滿身大汗費盡干辛萬苦才跟上高大挺拔的俊帥新郎倌。

  好不容易總算是進了廣安的院落,喘不到三口氣,外頭就拍門吵著要新郎出去敬酒。

  季生一聽馬上在蓋頭後面欣喜若狂,廣安如果前腳出了門,他後腳就可以先去卸下滿身珠寶綾羅,然後好好地跟廣安解釋這一團亂,要是廣安喝得醉一點那就更好,也許他根本不用解釋得太清楚,廣安的酒癖算是不錯,一旦醉了就會想睡,隔天醒來鐵定把昨晚的事忘光光,要誆要騙隨君所願。

  不料,廣安有位太愛護弟弟的好大哥。

  「各位老友,好不容易才讓廣安盼得美人歸,大家要不醉不歸就由我奉陪,來來來,前廳請。」

  武王爺的聲音大如驚雷,一把劈得季生雙眼冒金星。

  「真是小氣,連嫂子都不肯讓我們看一眼嗎?我可是很想見見美人嫂子,畢竟原本我還以為此生與這喜宴無緣哩!」上官仕痞到不行的嗓音在眾人的笑鬧中響起。

  季生雙手揪緊紅帕暗咒:「上官混蛋還不快滾,平常壞我的事壞得不夠多嗎?!居然妄想來掀我的底,要是讓我逮到機會,不親手整整你廣安就跟我姓。」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從天未亮就折騰到現在,我家美人也累了,是兄弟就饒我一馬吧!為此我自罰三杯女兒紅,兄弟們可別讓我醉得在美人眼前出醜呀!」廣安笑道。

  三杯女兒紅?!

  喝得好,喝得妙!能成為廣安的妻是多幸福的事啊!

  當季生還沉醉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裡,送走客、關上門的廣安已經抄起秤子朝他慢慢走來。

  「娘子,我也該為你掀蓋頭了。」廣安笑著說。

  「這萬萬不可,我……我家鄉習俗是先讓新郎倌喝禮酒,一定要用海碗連干十二碗,如此我們才能白頭諧老。」捏細嗓子,季生信口開河。

  「哦!有此一說啊!那我們當然從命,因為我真的希望與你相守到白頭。」廣安二話不說用手刀劈開封壇泥。

  海碗十二碗女兒紅,怕不喝掛他,季生真是……甜美的折磨。

  喝到最後,廣安必是瞇細眼硬把最後一碗對準自己的嘴強灌入喉,然後,烈火在他的肚裡燎燒著,群馬在他的頭裡奔騰著,十二海碗……他差不多要掛了。

  「呃!夫……夫君?廣安!廣安!你還醒著嗎?」

  偷偷掀起蓋頭的一角,確定廣安已經趴在桌邊,季生伸手把頭上雜七雜八的東西拿下往旁邊一擺,快步走到廣安身邊探看。

  「還好,只是醉了,真對不起啊!我真的想不到其他的辦法才會用這招蒙你的,你可別對我生氣。」季生雙手合十道。

  他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廣安扒光,端熱水來洗腳擦澡,送上床蓋上被,然後獨自吃掉滿桌好料,去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人才從浴間走出來就發現屋裡只剩放前廳的成對花燭燃著,內室一片漆黑,大概是剛剛有起風所以把燭火滅掉的吧!

  不疑有他的季生踩著輕輕的腳步往臥房去。廣安醉醺醺的睡著,他可要看著,萬一需要什麼才好馬上準備。

  「娘子,你不上來嗎?」

  黑暗中傳來廣安的聲音,害季生嚇了一跳。

  「醉到說夢話啊!嚇死我了。」季生自言自語。

  乖乖把頭髮擦乾,駕輕就熟的把廣安移到床裡邊,季生輕手輕腳地上床。

  「廣安,如果今晚真的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你也會因為我騙你而喝得醉醺醺然後睡得跟小貓一樣嗎?」並沒有期望得到廣安的響應,季生歎著氣,「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和你成親嗎?呵!我曾想過不管是你娶我或是我娶你都好,只要能和你一輩子不棄不離,我就滿足了,可是這場婚禮是假的,你的新娘也是西貝貨,我想你若是知道一定會很生氣,你會去追討你的新娘嗎?不過我想人家說不定連孩子都生了,你討回來也是要還人家……呃……算了,今天是吉日,不說這些,嘻嘻!今天真糗,我好擔心被人發現。你有注意到我在發抖嗎?你都不知道其實我心裡很慶幸是我自己來頂這個位子,啊!我都忘了我還欠你一句話,當初你一直問我是不是有什麼想跟你說,事實上你問我時我真的還不太明白。可是現在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廣安,我是愛你的,愛你勝過愛自己……」

  「此話當真?!季生愛妻,在你帥到遭天妒的夫君面前說謊是沒有獎賞的。」

  「大騙子,你居然裝醉,哼!告訴你,我的誓若磐石,獎賞拿來。」季生在黑暗中笑著。

  「獎賞就是恭喜你得到保用五十年長期飯票一張,還有聰明伶俐武功高強的優秀夫君一位。」

  「這麼好啊?!還有嗎?」季生的眼淚不自覺的從眼角滑落。

  「能嫁給我這種允文允武的夫君是別人一輩子求都求不到的頭彩,你還不滿足嗎?不然多給你一個好了,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一個關係到你的幸福的大秘密。」

  「這倒可以考慮,不過……貨既出門概不退還喔!」季生貼上廣安的頸說。

  「這是當然,本公子一向很有商譽。」

  「那麼你要偷偷告訴我什麼秘密?」他向來對秘密無法抗拒。

  「這可說來話長。你確定要現在知道嗎?」

  「嗯!快說來聽聽。」季生催促道。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聰明的小男孩,某天無聊爬牆時救了個被蜘蛛精捉住的小小孩,那小小孩長得唇紅齒白、天真無邪又可愛,性子又是直來直往,聰明的小男孩一時不察被小小孩施了迷藥,倆人竹馬青梅形影不離。從此萬劫不復……」
尾聲


  「季生!」

  天才朦朧微亮,以強力的內功為後盾,廣安發出自出生以來最為響亮的喊聲,試圖讓電碼音波以直線發出打在前方全力策馬奔馳不回頭的人身上,霎那間可容四車交錯的石板大街因為回音混了馬蹄聲聽來真像變身為戰場一樣。

  「季生!你聽我說……」

  季生俯得更低,結實的肩膀和手臂持住韁繩,忍住在波濤洶湧的怨氣以及成千上萬的怒火,用力朝愛馬再次揮下細鞭,加速逃避的腳步。

  「季生!」

  兩匹馬以不分軒輊的驚人氣勢,快速地在大街上追逐。

  「季生!」廣安再度出聲,有越喊越響的趨勢。

  「吵啥?」剛被吵醒,還睡眼惺忪的酒坊小二還來不及看清自眼前呼嘯而過的是哪個妖魔,剛拉開店門就吃進一嘴的煙塵。

  「季生!慢一點……」

  幾個住客與在酒樓飲到徹夜不歸的酒客也好奇地推窗探望,是誰大清早如此勤奮出來叫賣得震天響。

  「季生!」

  大宅院的管事衣服都沒穿好就把大門開了一點縫,想瞧到底是誰在外頭鬼叫鬼叫。

  「李生!」

  「你閉嘴!」

  他很有名用腳趾甲想都知道,不用再替他四處廣告了啦!

  這個惡劣的男人是存心要集合全京的人,讓所有人都起來圍捕他是不是?!

  「季生!」

  前有寬廣大道,後有舉世無敵可惡的廣安,他當然要死命往前跑。

  沒想到,那不遠的前面居然出現一個比他還猛的老頭,早不過晚不過,他正推著清粥在街上橫著過街,真是不長眼的死老頭子,再衝過去一定會撞上。

  「季生!小心前面有……」

  「不要你管!」

  韁繩一拐,駿馬離開大街竄向小路,驪京裡就屬這個最該令人讚歎。

  格子狀的街市,不管怎麼彎都有路可走不會走進死巷子。

  「季生!」

  見招拆招,廣安並不是省油的燈,馬上跟著拐進巷子裡。

  「季生!你別生氣嘛!」

  巷子有的寬闊沒問題,有的卻因為巷子兩旁堆了雜物而變得既狹小又彎曲,好幾回季生都有自己快撞上屋子、擦過屋角的感覺,可是氣呼呼的他絲毫也沒有想到要停住馬。

  好樣的你個廣安,虧我如此癡心,甚至百般為你著想,結果你居然是布了局在耍著我玩,甚至還做了莊開賭盤,真有你的!

  「季生!前面沒路你……」

  穿過了窄巷眼前居然是個死胡同,火冒三千丈的季生立即棄馬躍上屋頂,充分發揮狗急跳牆的能力,他連看都不看後面的廣安死命往前躍去。

  「季生!」

  沒叫過是不是?!哼!

  「有膽你就叫個夠!」

  世上哪有這種便宜事,把人當狗耍,還是聯合了所有身邊親朋好友來一起耍,甚至連皇上也請來插一腳,耍著他玩真有那麼好玩嗎?

  「季生!」

  把他的愛當成笑話看,很好笑是吧!不怕笑到肚破腸流,不怕笑到死!哼!

  「季生你聽我說……」

  季生的輕功好,遇上有事就越顯得出本領高強,有好就有壞,要是動不動就要他追得死去活來可不是妙事。

  「你只會騙我!」季生乍然停下轉身說道。

  「季生……」

  「愛上你就要活該倒霉嗎?活該被你耍、活該被你騙、活該為你擔心受怕……算我瞎了眼愛上你行不行?!我真恨不得從來都沒愛過你。」

  話才出口,季生就後悔了,沒有人聽見他的心在大喊:「不是這樣的!」

  廣安漆黑的眼眸聞言瞬間危險的瞇了起來說:「你不是說真的。」

  「我不是又怎樣、是又怎樣,愛你會被你耍,不愛你又不行,你為什麼要這麼反反覆覆?你說啊!你就直接說好了,你到底想怎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季生白著臉道。

  不是的,他不是要火上加油,他的嘴真是笨。

  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廣安現在的表情所代表的意義,而且眼前的廣安是非常非常認真。

  「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廣安沉著聲說。

  他生氣了。

  完了完了!這回還不是普通的生氣,而是非常非常常生氣,很久以前他見過一次,那次廣安發大火的原因是他第一次自己偷偷上妓館偷窺。

  季生悄悄的、偷偷的往後挪了一尺,他剛剛不該停下來的。

  「把你剛剛說的渾話收回去。」廣安不動聲色往前跨一大步。

  「為什麼我要?」冷笑一聲,季生心頭的那把怒火迅速再度燃起。

  渾話?!居然說他講的是渾話?

  廣安有什麼權力可以生氣,被耍著玩的是他、被唬得團團轉的也是他,他都還沒來得及去找人告狀,廣安倒是自以為先說先贏。

  「季生,你已經不是小孩子,別無理取鬧,跟我回去吧!我們回去再談。」看季生滿臉委屈,廣安心軟了。

  季生皺起眉,緊抿著嘴唇沉默不語。

  事到如今又想騙他什麼?以為用哀兵政策就能打動他的心?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要談就在這裡談。」季生拿出不太常用的傲骨硬撐。

  「好吧!季生……我求你,把你剛剛的話收回去。」廣安緊握著拳說。

  「你真的很在意那一句嗎?」季生問。

  「我在意,很在意,非常在意,無法不在意。」

  故事才剛說完,季生已一躍而起套上衣裝往外跑,他就是怕季生從旁人那邊聽到而發火才選擇自首的,沒想到季生他……就像頭抓狂的野馬,為什麼?是他哪裡錯了嗎?

  「你會在意是……因為你不相信我居然會愛上你?」季生用腳趾頭推算就知道原因。

  「那是因為你一點都不像有絲毫愛著我的樣子,你不說我不知道、我看不出來啊!」廣安解釋。

  「人家說,『愛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季生嚷道。

  「抱歉!我只相信『眼見為憑,耳聽為證』。」廣安據理力爭。

  「那你說,你是為了我什麼?你一直說是為了我才耍我、騙我,我現在給你機會,你說,你到底是為了我什麼?」季生反問。

  「我是為了保護你,因為你是我所愛的,我想保護你,我不想讓別人因為你和我在一起而在你背後說三道四,我想和大哥一樣把心愛的人寵在家裡,我想光明正大把你迎進門,我想和你牽手一輩子,但是,要騙所有人的辦法就是連你也一起騙進去,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對不起。」廣安看著季生說。

  「你沒騙我?」季生紅了眼眶。

  「季生,你可以把你剛剛說的話收回去嗎?拜託你。」廣安一個箭步往前捉住差一點長出雙翼飛離的最愛。

  「等你相信我愛你,我就把話收回來。」季生展臂回擁住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

  「你真有那麼愛我嗎?」廣安真想拿條繩子直接把季生小泥鰍捆回家。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用眼睛看,用耳朵聽,不是嗎?」

  季生露出比朝陽還燦爛的微笑。

  「我想以你的性子,你到後來一定會忍不住敷衍我,然後隨時隨地說愛我來唬我,說!你會這樣對不對?!」

  「你夠了喔!別拿審犯人那套用在我身上。」

  「後天歸寧,你覺得你爹會怎樣?他如果又要我把你帶回家管教,那你想要我怎麼管教你?」

  「點你笑穴!與其擔心到我爹,我還擔心你爹娘,他們可不知道你娶的人是我,要是他們發現,你爹不罰你把家裡所藏的經史典籍全抄一次才怪。」

  「啊!說得也是……看來我得清大哥幫我把他們送回去那個眾仙雲集的養老地……」

  「啊!說到『仙』我才想到,到底是誰到處放話說你娶的是個百依百順的天仙美人,害我嚇得要死,生怕露出馬腳?」

  「呃……呵呵呵!情人眼裡總是出西施嘛!是誰說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只想當你的西施嘛!更何況娶了大家的夢中情人為妻又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是沒什麼好驕傲的,可是被人崇拜的感覺很爽。」

  「切!哪天也讓我爽爽看。」

  「等下輩子吧你,有我在,你別想改嫁,等你嘗過那個什麼十八招、三十六摸的……你就離不開我了。」

  「你在說什麼?說我聽得懂的啦!啊!還有,你說你開了賭局,最後是誰贏了?」

  「嘻嘻!問得好,因為洞房花燭夜,准新人聊了一夜,所以……」

  「不是吧?!」

  「就是!」

  「莊家通殺咧!你你你……奸商、無賴、土匪、黑心肝!」

  「平白無顧大賺一筆,你不開心啊?」

  「離我遠一點,免得別人追殺你的時候會濺到我,一想到連皇上、親王的錢你都敢坑,我就想裝做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季生愛妻,我們才新婚第一天,你居然這麼說,該不會是你皮癢了吧?!」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分飛。』這話可不只我一個人在說。」

  「哼哼!你以為你飛得走嗎?看我的穿林採葉手。」

  「廣安,其實你是大歷史上最壞的大壞蛋偽裝的吧!」

  「你都認識我這麼久了,你說呢?」

  「我居然會愛上一個大壞蛋,真是想不到。」

  「你肯定是皮在癢,別忘了你之前欠我的三十五下。」

  「我哪裡又欠你三十五下了?」

  「你敢說你沒半夜摸到御醫房裡?」

  「我那是……」

  「還摸了兩次!」

  「不要啦!廣安,你別那麼斤斤計較嘛!你就看在我那麼愛你的份上,咱們一筆勾銷啦!」

  「你剛剛才說不會用你愛我來敷衍我,這下可露出馬腳了。」

  「……」

  朝陽升起,今天又是光明燦爛的一天,儷影成雙,長指相扣漫步晨光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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