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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金吉 寶貝前妻【獨寵 番外篇1】

第九章
  當夢想與愛情起了衝突,年輕的心又不夠有圓融的智慧去解決,是不是真的只能在失去摯愛的惆悵與無法展翅的遺憾中,選擇其中一個結局?也許當年聽家人的話,不要太早把子甯綁在他身邊,後來他隻身到百老匯發展,子甯留在台灣繼續唸書,他們之間會否不同?只是隨著兒子的誕生與成長,他已經不再去懊悔當初衝動之下娶子甯的決定,但依然憾恨當年自己在面對事業與婚姻時不夠成熟。

  家人認為是他的前女友安娜再次出現造成了日後的結果,不過黑恕平卻相信是在更早之前,一隻雛鳥的死亡- 像蝴蝶效應一樣,事情開始有了徵兆。

  那年夏天,他們房間外的大窗口,有鳥兒築了愛巢,還下了蛋。剛新婚的子甯很開心,每天像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跟他報告她的鳥蛋觀察心得,而當時的他受了家人的刺激,決定再次展開他的生涯大冒險,開始每天思考他究竟該以什麼作為終生職志。

  「養鳥嗎?」糟糕,他腦海裡想到的是《射鵰英雄傳》裡郭靖跟華箏養的那兩隻雕……他果然天生是個不切實際的浪漫主義者。抓了抓頭髮,他把養鳥這個看樣子不會太有趣的職業從選項裡化掉。

  「平平……」

  小妻子的哭嗓讓他回過神來,心頭一緊,他看見子甯雙手捧得小東西,哭著朝他飛奔而來。

  「小鳥摔到樓下,都沒反應了,它是不是死了?」心軟的駱子甯,眼淚像善感的春雨,一下子在臉上匯成小河。

  黑恕平捧過她手上的雛鳥,小雛鳥屍體早就已經僵硬,但抬眼對上小妻子期待又緊張的神色,他突然心軟,實話說不出口了。

  「乖乖待在家,等我回來。」他起身拿了車鑰匙離開。

  那天晚上,他帶了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雛鳥回家,妻子開心地將校雛鳥捧在掌中,寶貝得很。

  平平果然很厲害,她真的好高興,這下鳥媽媽不會難過了。

  那時的黑恕平只是跟著開心,沒有任何不安。

  只是,一個小小的謊言,背後卻隱藏了太多警訊,他的妻子把他當成天,當成唯一的精神支柱與依靠,而他竟然除了說謊之外,沒有能力背負她心智還不夠成熟所帶來的後果。

  生命不能拿來開玩笑。奶奶如是說。

  一年後,他嘗到了說謊的苦果。子甯小產了,他看著哭得傷心的妻子,突然間不知該怎麼讓她面對事實並停止流淚。他也同樣的痛苦,但他可以忍耐,獨獨她的淚水卻讓他招架不住。

  「寶寶只是……只是覺得妳的肚子比較安全,所以他暫時不出來了。」

  「真的嗎?」子甯眨著淚眼,撫著肚子。

  「真的。」他拍拍妻子的頭,將她緊緊抱住,像哄著小女孩般搖啊搖,哼著「Edelweiss」

  子甯的輔導師不贊同他這麼做,因為他等於給了子甯一個不用面對現實的借口,悲傷的情緒無法被正確處理,她就算明知道丈夫只是說了個騙小孩的謊言,還是會選擇相信,甚至因此和試圖跟她說實話的人抗辯,孩子氣地摀住耳朵不肯聽別的聲音。

  愛不是只要為對方著想,只要對方快樂嗎?他只是說了謊,難道這不是因為愛她,才不想她難過?他得承受說謊後一個人面對失去小生命的心酸,誰能指責他是自私的?

  子甯從那天開始變得緊張兮兮、小心翼翼,她認為是她太不小心才害寶寶不小心流出來,她要開始保護好她的寶寶,絕不讓他又不小心流出來。這樣的子甯,不能說對他沒有造成壓力,但是很快的,黑恕平有了新的目標轉移妻子小產的傷痛。當年因為覺得愛玩的兩人湊在一起根本「前途無亮」,進而甩了青梅竹馬的男友前往好萊塢發展,星途一路順遂得教人眼紅的白安娜,又出現在他和家人眼前。

  「你竟然結婚了?」安娜女王自尊心受損,談起這些年她的感情路,總歸一個字:Shit !她努力工作補償自己,而這個只會玩的前男友竟然結婚了?有沒有天理啊?「我要破壞你幸福的婚姻!」

  她開始天天來騷擾他,帶他去她朋友的派對,認識那些戲劇界有名的、或還未成名的傢伙。

  黑恕平沒有對家人解釋白安娜根本不是他婚姻破裂的原因,他太瞭解安娜、她只是人來瘋,愛瞎鬧,在她豐富的情史中,他絕不是讓她最受傷,也不是身份地位最顯赫,頂多就是數一數二的帥罷了。

  問題是安娜其實不愛帥哥,她當年跟他在一起,是因為白家世交同年紀的男孩子裡,和她合得來的只有他和老七,而老七生得太俊美,他雖然也是個美男子,至少比起老七那張禍水臉孔好一些,重點是性格古怪……總之她愛怪咖勝過愛帥哥。就某方面來說,安娜還是他的伯樂,他喜歡看那些人演戲、排戲,喜歡加入討論,而那個排外的圈子之所以很快地接納他,就是因為他無意間展現了驚人的才華。而後,在一次因為好玩而加入舞台劇的臨時演出,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他過了許多年都還記憶猶新。他愛的不只是演戲,而是戲劇本身,他很確定這一次他不只是找到想嘗試的目標,而是他的生命就是注定要為此發光發熱!

  他開始常常往那個圈子跑,劇場、工作室、片場,當然他對妻子還是一樣疼愛,只是疼愛之中多了對待孩子般的哄騙和敷衍,反正他說的那些騙小孩似的謊言都見效了,他也就乾脆繼續用這種方法對待她。

  他不是不愛她,只是沒發現在有了夢想與目標後,他漸漸把她當成包袱一般的存在,夫妻間該有的互相理解與分擔,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於他們之間。

  他還是愛她的,這份愛從來就沒有消失,只是堅定不移的愛,並不代表它就不脆弱。

  「說真的,我很高興你終於不再低調了,但你能不能製造正常一點的八卦新聞?比如說跟安娜舊情復燃,或者跟Eve搞搞曖昧,而不是被條子逮到你像精神病患一樣在自家門口咆哮?」從警局將黑恕平保出來後,霍爾的聒噪就沒停過。

  黑恕平一臉被嚴刑拷打過的委靡樣。「不要跟我提八卦新聞。」他向後躺進皮沙發,攤成死屍狀。

  「你自己看,這是今天新出爐的八卦雜誌。」霍爾丟了一本《零週刊》到他面前,「不知道他們下一期的封面故事會不會變成:『幻影社長疑似有精神病』?」雖然那還滿有趣的,只是到時一併被挖出來的可能會是黑家豪門秘辛之類的辛辣話題,甚至包括他保護得滴水不漏的前一段婚姻,他相信老友應該不太想見到家事被挖出來大書特書吧?

  黑恕平連把雜誌拿起來翻都懶,「隨他們去報吧,當年的我為了在乎這些虛偽的價值與評斷,已經失去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了。」

  一個人為了追求自己認定的目標,或許會激勵他向上,但在往上爬的過程中也會不小心迷失方向,忘了自己當初所追求的夢想的本質。

  也許是他太恃才傲物,或者太幸運,對他來說為了生活而放棄夢想,只是不夠堅強的借口,這種人軟弱無能,又不肯承認自己無能,正好現實提供了他否定自己無能的好理由。

  但他又不能不承認,如果他不是黑家少爺,他不可能花大半生去摸索自己想要什麼,不可能完全不用煩惱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只需全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他不是太幸運遇到知音與伯樂,他可能跟世間千千萬萬個他看不起的凡夫俗子一般,不懂理想為何物,從來不知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只知道在求溫飽或追求世俗價值觀上像陀螺一樣打轉。

  年輕時的他沒想過自己的幸運,他為自己被發掘的才華驕傲,為追求所謂的夢想而走火入魔,他認為自己是對的,不認同他的人只是正視不了自己的平庸與懦弱。

  人大概很難一生下來,不經歷練與折磨就得到圓融的智慧,懂得為自己擁有的一切抱著感恩的心而非自傲。他是個幸運兒,在夢想的道路上從未有過重大挫折與失敗,大概就因為這樣,老天讓他在另一處跌了一大跤,幾乎把他的的生命抽空。

  多諷刺?他以為他的才華與事業是全部,他沒有失去這些,老天拿走的是他以為已經不重要的,但卻讓他痛不欲生……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後悔過丟下子甯到紐約,幻影是我的第二生命,如果我為了她放棄,也許有一天我會恨她。」又或者捨不得恨,卻在飛不了與恨不得之間變成暴躁失志的怪物。「我不能原諒自己的是,我傷害了子甯,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戲劇,為了幻影……」

  如果停留在原地,冒險不會開始,生命也會停滯不前。他知道時候到了,他天生喜愛冒險,過去幾年只是暫且休息,停止無頭蒼蠅般地盲目尋找目標。那種找不到方向的人生讓他累了,然後他遇見子倉用,為她忙碌、為她操心、為她的喜而喜、為她的悲而悲的日子對他來說是一種甜蜜的休憩,如今又到了他該飛翔的時候了。

  那年他前往紐約。子甯很乖巧,不吵不鬧,答應在台灣好好把正常的學業進度補完,看到時是他事業安定了回到台灣,或她搬到紐約去和他同住。

  他要忙的事太多了,而找到目標後,每一次克服阻礙,每一次成功攻下一個里程碑,都讓他樂不思蜀。

  他當然想念子甯,於是事業正得意,幾乎忘形地以為世界繞著自己打轉的他,忘了當初離開時的體貼,要求子甯搬到紐約與他同住。

  家人反對也沒用,子甯只聽他的。沒幾天,從來沒自己搭飛機出國的小女人提著行李出現在他公寓門口,那時還真多虧了大嫂幫他接子甯,因為他正在忙著劇團的公演,連老婆坐哪一班飛機都沒問!

  那時的他真的像刺眼又招搖的太陽,見到子甯當然很開心,不過也許更開心的是他的老二。當天晚上也不管子甯累不累,她才洗完澡,合衣躺上床,他便迫不及待地撲上去。確實在貞操和感情上,他沒對不起子甯,還真難怪他餓太久,無法忍耐到前戲做足,抓揉她胸乳的手甚至粗魯地在白膩的肌膚上留下指痕,雪白乳肉在他五指間任由欺陵,一下子她的頸子便佈滿他不知收斂的吻痕。

  他等不及脫下她的內褲,抬高她的大腿,拉扯著底褲邊緣,已經變得粗糙的指撥開柔密細毛,觸碰到嫩瓣,指腹推揉出一陣濕濘聲響,立刻將單指插入咬緊的肉穴,幾下緩慢地滑動,便收手,握住好幾個夜裡只能靠冷水和回憶得到撫慰的火熱男性,奮力挺進其實還不夠濕潤的小穴。

  「唔……」駱子甯抬手咬住手指。

  「這層樓只有我們,不要忍。」他握住她的手,男性慾望持續野蠻地在她體內衝撞,不再有所顧忌,低沉的呻吟自喉嚨深處逸出。

  床柱一下一下地撞擊壁面,他發狂似地要逼身下的女人立刻適應他過於強大的需求,同時也滿足他的征服欲,熾烈的雙眼看著她緊擰眉頭泣然欲泣的模樣,胸口的愛竟然變得既暴虐又憐惜。

  她晃動的乳波更讓他瘋狂,不時低下頭,大口含住它們,把原本粉嫩的乳尖吻得又紅又腫。

  「啊……」他太龐大,而她許久沒有接納他的私密之處,一下子被撐開並填滿,已經有些吃不消,他卻沒有放緩速度和力道,簡直要抽乾她似的。男性巨大的熱鐵一下一下地擠進她柔軟的甬道,每一次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下一秒卻立刻被他粗野地進逼,駱子甯再也無法克制地吟哦出聲。

  「嗯……子甯……」她的柔弱讓他雄性的優越意識高張,加快腰部的抽刺動作,挺進的力道也更猛烈,身下的她啜泣著,早已被逼著翻飛向高潮,他卻還不放過她。

  他一向讓自己與她赤裸相對,在床上就像兩頭野獸……也許野蠻的始終只有一方,她畢竟只能算是待宰羔羊。

  雖然太橫霸,忘了體貼,在完全釋放的那一剎那,他卻還是喊著她的名字,入睡時也從沒忘記將她抱在懷裡。

  其實回想起那陣子,黑恕平還是得承認,他對子甯的愛,佔有與霸道多過憐寵和疼愛。

  初到紐約那時,她幾乎就像他床上供他洩慾的娃娃,因為他分給她的時間都是剩下來的,醒著時大多在忙劇團的事,回到家吃完飯就是跟她做愛,至於其它時間她只能自己想辦法打發過去。

  慶幸的是,大哥大嫂也在紐約,子甯偶爾會去找大嫂,她們兩人性格一樣的恬靜,會一起做些手工藝或玩玩花藝,又很聊得來,算是子甯在紐約少數開心的回憶。黑恕平不跟她聊戲劇,因為她也聽不懂。帶她去逛街,他們有興趣的始終不同,幸好黑恕平依舊愛她看到可愛小東西時笑得孩子氣的模樣,而駱子甯也一向乖巧安靜地等待他挑選她不懂的書和影片。帶她到幻影的辦公室,她通常無事可做,只能吃點心和發呆。分開了一段時日後,原本不易察覺的代溝正漸漸拉大,過去他總是配合著她,聊她能聊的,聊她想聊的,如今他開始不只一次地感覺和駱子甯無話可說,兩人獨處時就只好做愛。

  也許正因為這樣,黑恕平從不主動向朋友介紹自己的妻子。駱子甯其實敏感地察覺到他倆之間出現問題,她無法貼近黑恕平到紐約之後的生活- 如今想想,其實連他過去在台灣,在黑家大宅以外的生活她也很少參與,但她卻依然害怕去面對。

  駱子甯到紐約還不到半年,黑恕平因緣際會下,決定跨足電影業,他的第一部片還是自導自演,雖然是小眾小成本的電影,不過讓他在電影界闖出了一點名氣,幻影也開始聘用助理和經紀人。

  「聽我的,老弟!在百老匯你可能比我專業,但在好萊塢我絕對比你有一套。」後來跟幻影一幹幹部鬧得不愉快的經紀人安德魯,就是當時毛遂自薦並被聘用的人之一

  「你有外型,有實力,雙管齊下才紅得快,光想走實力派低調路線,你熬到頭髮半白都不見得有用。不過你的婚姻是一個大問題,我勸你最好對外宣稱你單身……」

  安德魯見黑恕平不為所動,笑道:「不過好萊塢對離婚也是挺寬容的,有快捷方式可走,有些事情可以別那麼死板,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怎麼會缺那張結婚證書呢?」

  黑恕平發誓,剛開始他真的覺得安德魯鬼話連篇,要不是這傢伙在電影界真的有不錯的人脈,他真想開除他!他不是完全只顧自己的人,他也發現妻子在紐約並不快樂,因為她所有快樂的回憶都在台灣,在那裡還有家人疼愛她,她會在清早到小公園散散步,到早餐店買愛喝的奶茶,到手工藝品店晃晃,老闆娘知道她怕生,但會請她喝水蜜桃果汁……雖然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但那些都是她努力趕上一般人,學著拓展自己社交圈的成果。

  「妳想回台灣嗎?」他問。

  「我也想在平平身邊。」如果在過去,這樣的話總會軟膩似撒嬌,如今他卻聽出她聲音裡的疲累與無奈。

  「這樣吧,反正過陣子電影開拍,我也很忙,可能常常得住外面,妳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以後我拍片時妳就回台灣,我空閒長一些就回台灣找妳,只休幾天的話,看妳要不要過來,這樣好嗎?」

  駱子甯想了想,也覺得丈夫的話有道理,便點頭答應了。

  「咯,如果妳想我,就一天寫一封信給我,不然就寫在便條紙上,把妳要對我說的話寫下來,像妳以前放在妳奶奶的鐵匣子裡那些,然後我也一天寫一封,到時我們見了面可以交換,分開後就可以看彼此寫了些什麼……」

  「好。」她笑了,把丈夫哄她的話當真,後來的日子真的每天寫一封信。

  駱子甯這一回去,黑恕平一忙,就是十個多月,這中間他還和白安娜鬧出一段緋聞,更讓黑家長輩跳腳的是,黑恕平對自己已婚身份絕口不提,只要跟子甯有關的一切全都模糊帶過。

  「把他叫回來,我會讓他給妳一個交代!」老太夫人氣得都快中風了。

  但駱子甯沒去找黑恕平,她知道他忙,自然不會去打擾他。更何況,那一年她也有必須完全專注的「工作」

  她又懷孕了!

  有過一次小產經驗的她,這回特別小心謹慎,對於黑恕平的那些緋聞,她只好盡量不看、不聽、不想,專心一意地照顧自己和小寶寶。

  在生下黑智宇後,她終於決定去一趟紐約。她和家人說好,她要自己親口告訴丈夫這個好消息:他們的寶寶終於平安來到人間了!

  駱子甯拒絕了大嫂的陪同,畢竟她和黑恕平好久沒見面了,大嫂又是自己帶小熏,她只是和丈夫講幾句話,而且說不定他還在忙呢,麻煩一個帶著小寶寶的媽媽專程開車送她太說不過去了。

  「那這樣好了,我讓司機到恕平的公司樓下等妳,妳和恕平聊完,來我這裡坐坐,順便吃頓飯,晚點再讓司機送妳回去。」大嫂提議道,駱子甯也開心地答應了。

  她從沒主動到公司來找黑恕平,所以既緊張又忐忑,助理始終把她晾在一邊,比她晚來的訪客都進入黑恕平辦公室了,她還是只能在角落當壁花。

  駱子甯沒有想太多,她只慶幸著還好大嫂沒跟她一起來,抱著小寶寶空等可不是件輕鬆的工作。

  安德魯走出黑恕平辦公室時注意到駱子甯還在。其實他一開始就認出她來了,只是來來往往的閒雜人等太多,他才故意把她晾在一旁。安德魯始終主張黑恕平的婚姻不要曝光,所以眼前這女人對他來說就是個大麻煩,現在她主動找上門來,他還一度擔心她會高調地四處宣告自己的身份,幸好沒有,不過這也只讓他下定決心,非逼黑恕平做出決定不可。他跳槽來幫黑恕平,可不是為了讓他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啊!對於把能演又能導的黑恕平捧到一線的位置,他是志在必得!這決定了他經紀人生涯的最大成就,任何阻礙都不可原諒!

  「妳要見黑先生嗎?」安德魯端著職業笑容朝駱子甯走來。

  「是的,我是!」

  安德魯打斷她的話,「妳先到隔壁的會客室等等,黑先生正在忙,我會讓他忙完後立刻見妳。」他示意當時才剛進幻影的羅伊領著駱子甯到會客室去。

  「謝謝你。」

  會客室本來就是給來賓等待用的,可以保有貴賓們的隱私,又有茶水報紙電視,不至於讓客人枯等。安德魯讓駱子甯乾等半天才要她到會客室去,已經擺明了對她的輕視,但單純的駱子甯根本不懂。

  安德魯安置好駱子甯,回他的位置上忙去了,黑恕平現在其實沒有別的訪客,他甚至也不知道駱子甯來了。當黑恕平拿著安德魯夾在文件上的離婚協議書走出辦公室,一臉陰鷥地興師問罪時,甚至也沒機會看到隔著一面牆的會客室裡正無聊地等待他的駱子甯。

  「這是怎麼回事?」

  「你都簽名了又何必再問我?那天簽名的理智跟氣魄到哪裡去了?我是為了你好,記者總有一天會知道你已婚的身份,下部片一定會造成轟動,到時你真的要他們把你老婆的事情挖出來?」

  黑恕平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說過我還要再考慮。」

  「考慮什麼?你其實已經做出決定了不是嗎?否則這張離婚協議書你早就撕掉,也早就把你老婆帶出來介紹給大家認識了,你心裡一直知道這段婚姻對你來說只是個拖累,難不成你真的要向世人宣告,你娶了一個心智有問題的老婆?她的心智年齡像個小孩,正常男人不會對那種女人有感覺,你想想那些人會怎麼看你?」

  安德魯說出了他一直不肯承認與面對的心結,黑恕平的臉色一陣鐵青,卻無法開口辯白。一個正常的男人,會愛上一個心智年齡根本是個小孩的女人嗎?這女人天真不解世事,他的行為像個誘拐犯一樣,噁心又可惡!

  「等有一天你上台領獎時,你要怎麼說?人家的妻子可以坐在台下分享丈夫的榮耀,而你老婆搞不好連什麼是金熊獎,什麼是金像獎都不知道,那些名導演和名演員身邊帶著名模或同樣是知名藝人的女伴,你呢?你真的敢帶一個會讓人懷疑有自閉症或者智能不足的妻子亮相?她會不會像個小女孩一樣怕得躲起來?到時人家頂多同情你娶了一個不正常的老婆,更難聽的耳語絕對少不了,你已婚的身份已經是你演藝生涯的絆腳石和把柄了,拜託你就不要再給自己製造更多的麻煩!」

  「我不一定要那麼高調,讓那些狗仔把我當目標。」

  「老弟啊!你以為這世界還能光靠實力去拚輸贏嗎?」沒有緋聞,沒有八卦,要怎麼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已經成名的一線男星也就罷,才剛起步的藝人若沒有一點適當的桃色新聞搏版面,難道要靠裸奔上頭條?

  再說要有緋聞,那就不能是已婚身份,否則也只是製造更多負面形象。

  「別作夢了,現實點,我幫你排好時間了,你下禮拜有兩天假,剛好回台灣去把離婚手續辦一辦,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大不了給她多一點錢嘛!」

  黑恕平想反駁些什麼,卻找不到任何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思考他和子甯之間的問題了,他未來的身份勢必會讓子甯單純的生活掀起變化,他對她的適應力一點也不樂觀,再加上兩人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台灣,生活圈幾乎沒有交集,總有一天會形同陌路。

  走到人生這一個段落,他不是已經明白,愛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了嗎?就像他愛子甯,但愛已經無法彌補他們之間越來越大的隔閡。

  「又不是要你跟她鬧翻,你的處境也不好過,演藝圈是個現實的圈子啊,她哪裡能知道你的辛苦?夫妻做不成還是能當朋友的嘛,你們能互相關心,卻不成為對方的阻礙,這才是最完美的結局不是嗎?」

  「我還要再想想……」黑恕平真的動搖了。

  「還想?你去年就說要想,也把你老婆弄回去了,緩衝期也夠了,再不下定決心就來不及了!就這麼決定吧,你不是還有會要開嗎?快去快去,剩下的讓我來……」安德魯把黑恕平推回辦公室,還是菜鳥的羅伊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安德魯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把話吞進肚子裡。

  搞定黑恕平,安德魯拿著離婚協議書,上面的簽名是前幾天他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話都說盡了,黑恕平才衝動地簽下,但簽完又後悔了。

  黑恕平大概認為反正光是簽名不具效力,也就當作那張紙不存在,但安德魯慶幸自己留著它。

  有沒有效力不是重點,對一個不聰明的女人來說有說服力就夠了!他把羅伊支開,帶著不懷好意的笑進了會客室。

  這間會客室雖然與秘書室隔著半面牆,讓秘書室來往的人看不見休息的貴賓,但秘書室裡的一點動靜,這裡可都是聽得一清二楚。

  「駱小姐,我想妳應該很清楚,黑先生他沒空見妳了?」駱子甯空白而茫然的表情絲毫沒讓安德魯心軟,他把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攤在桌上,推到她眼前。「妳還是先回台灣吧,黑先生有空會去和妳談的,他現在真的很忙。」

  駱子甯拿起離婚協議書,身體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樣,甚至沒發覺自己的手在顫抖。她當然認得黑恕平的字跡,那麼決然地簽在那紙宣示和她劃清界限的證明上,彷彿根本沒有一點猶豫踟跚。就像他當初握著她的手不放,飛快而篤定地在結婚證書上簽字一樣。

  「妳請回吧,待會兒有些重要人士會來拜訪,讓他們撞見了可不太好。」

  否則這張離婚協議書你早就撕掉,也早說把你老婆帶出來介紹給大家認識了,你心裡一直知道這段婚姻對你來說只是個拖累……

  其實她一直都很清楚,他從不曾主動把她介紹給他的朋友,她心裡雖然害怕去想,但總還是乖順地不讓他感到為難,不為他製造任何困擾;一旦他有朋友來訪,她會借口去找大嫂,就算有時只是一個人在街上閒晃也沒關係,她不想看到他當著眾人的面,因為她而露出尷尬為難的表情。

  有重要的人士要來拜訪。駱子甯的腳立刻像自己有意識般地移動了,她的好教養讓她記得道謝,記得道再見,而且也早就習慣那些不當一回事的人毫不在意地轉身忙他們自己重要的事。

  她像遊魂似地走出幻影,看著越來越陌生的街頭,才終於明白地意識到手中那張離婚協議書上「黑恕平」三個字代表著什麼。

  平平不要她了。

  會牽著她的手一起回家的平平,會抱著她唱歌給她聽的平平,會說好笑的笑話安慰她的平平,不要她了。因為她不懂什麼是金熊獎、金像獎,她的心智不夠成熟、不夠正常,站在他身邊會害他被人指指點點,他永遠無法向世人介紹他的另一半……

  是不是因為她不夠努力?她沒有努力追上平平的腳步,所以他覺得累了,只好丟下她。他畢竟不能永遠背負著她的不成熟,對她說謊,安慰她,小寶寶只是想在她肚子裡待久一點。

  就算現在她多麼想告訴他,他們的寶寶已經來到這世上,也來不及了嗎?不知是雨水或淚水,讓那紙離婚協議書上的字渲染開來。

  她也許真的一輩子都無法追上所謂正常人的腳步吧?因為這一刻她只能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哭得像被拋棄的小女孩,好狼狽,好笨拙地任路人指指點點。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要怎麼讓自己別那麼難堪,這樣的她只會給平平帶來困擾。

  駱子甯淚眼矇矓,雨聲讓她聽不清別的聲音,當她終於回過神來,只能看著從轉角疾駛出來,來不及煞車的白色轎車直直衝向她-

  緊急煞車和碰撞聲,刺耳的喇叭聲,行人的尖叫聲,把紐約街頭的秩序打亂,她單薄的身子幾乎飛了出去,最後的記憶是黑色猙獰的大樓與灰濛濛哭泣的天空。玫瑰金色的蝴蝶翅膀碎裂了,跌落在一窪黑色的雨水中,再也沒人記得她展開炫麗彩翼的模樣,春天已是遙遠且不再來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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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蝴蝶墜落的剎那,他在想什麼?席拉帶著吵到不行的侄女跟他談下次舞台劇要換主角,在舞台上有如白雪皇后般冷酷無情的席拉,完全任小侄女去吵,也不怕引人側目,更不管會不會有人把小女孩當成她的私生女。

  「姑姑我要養小白!」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進來。

  「去旁邊玩,去吵妳霍爾叔叔,別來煩我。」席拉揮手。

  「我要養小白我要養小白我要養小白……」小鬼有三寶,滾地、哭鬧、盧到好!

  「別來煩我別來煩我別來煩我!」席拉跟小鬼比誰更盧,砰地一聲把小鬼丟出門外,轉身繼續談正事。

  「小白是什麼?」黑恕平一臉好笑。

  「狗吧?還是兔子?死小孩看到什麼都想養,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無端製造一堆流浪動物問題,老娘可不想幫她養寵物。」她已經有四隻貓了。

  黑恕平笑了笑,突然覺得這樣的情節好熟悉,猛地想起好多年以前,他姑姑也把他當成吵著養寵物的死小鬼……黑恕平心頭凜了凜,握筆的手關節泛白。他到底怎麼了?他熱愛戲劇,幻影是他的心血,但這些和子甯的存在究竟有什麼衝突?

  能紅很重要嗎?他創辦幻影是為了讓自己紅嗎?一個人想紅無非是為了名和利,而利字他從來就不缺,那些一線男星有的他都有;至於名,難道他真能忍受出門得戴安全帽才不會被人認出來的日子?

  他到底稀罕什麼?

  「……你有沒有在聽?」席拉叫了他少爺老半天都沒回應,大姊不爽了。

  黑恕平回過神來,將心裡的念頭暫且壓下,繼續和席拉討論人選問題。

  看來他和安德魯在目標上有差距,他是該想清楚一些,再和他好好談談,否則也只是一再被他牽著鼻子走。

  接到大嫂的電話時,已經快要下班了,大嫂哽咽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只聽得懂「子甯」兩個字,一整個下午的心神不寧再加上這通電話,讓他猛然間冒出了一身冷汗。然後,電話轉到大哥手裡,沉冷的嗓音,連天塌下來也不曾動搖半分,卻一字一字地,把他打入地獄……

  太安靜,太理所當然地存在生命裡的,若沒有被狠狠地一刀割下,大概感覺不到痛吧?

  黑恕平渾渾噩噩地趕到醫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那一段路的。他像失心瘋般奪門而出,沒有人聽得懂他說了什麼,助理羅伊警覺性高,搶過他的車鑰匙,開車載他到他不停反覆念著的醫院。

  縫合手術還在進行,淳於帆正在趕過來的途中,陪在手術室外的只有黑恕寬夫婦。沒有人有心情指責他,黑恕寬僅是將駱子甯一直握在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拿給小弟,沒有開口評斷什麼。

  但沉默的譴責遠比指著鼻子的怒罵更教人難堪。

  羅伊看到那紙離婚協議書,擦著汗,只得幫老闆解釋道:「夫人稍早時來過,但安德魯不讓她進老闆的辦公室,老闆根本不知道安德魯誤導她- 」

  黑恕平阻止羅伊繼續為他辯解,「別說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謝謝你。」

  如果不是他動搖了,安德魯怎麼有機會那樣對子甯?如果不是他真的有過視子甯為包袱的念頭,安德魯怎麼會說得動他,讓他在這紙協議書上簽字?如果不是他對子甯漠不關心,他會知道她今天大老遠從台灣飛到紐約找他!良心的譴責與親人可能會有的不諒解,事到如今反而都是次要的了,他得咬緊牙,握緊的雙拳掐入掌心,幾乎都流血了,才能不讓自己崩潰。

  「子甯是來告訴你,她生寶寶了……」始終被大哥抱在懷裡的大嫂,好不容易止住抽噎,對他說道。

  天旋地轉。砰地一聲,他只能跪在手術室外,半晌無法從讓他暈眩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淳於帆到的時候,縫合手術才剛結束,駱子甯移到加護病房,而黑恕平繼續跪在病房外,羅伊並沒有先行離開,他自責沒在第一時間告知老闆,才會讓悲劇發生。

  看著手中染血的離婚協議書,淳於帆撫著額頭,沒有對黑恕平咆哮怒罵,只是看著窗外紐約紛擾卻疏離的夜色,心緒紊亂。

  一個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外甥,一個是得他的緣,但他始終沒有善盡領養職責的養女,子甯的身世讓他多少偏袒她一些,但這一刻,他與其說是想怪罪,不如說是自責多一些- 如果他能把子甯帶在身邊,這對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也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下場。

  許久許久,他歎息著,嗓音沉啞地道:「你要離婚,那就離婚吧,子甯以後由我照顧。」

  「舅舅!」黑恕平像化作雕像般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了反應,「我那個時候是一時糊塗!」

  「你的一時糊塗讓子甯現在還沒辦法脫離危險!」

  黑恕平梗住,幾乎要崩潰地飄下男兒淚,卻無法為自己辯解。

  「讓子甯決定吧,如果她幸運地能脫離危險的話。」

  駱子甯昏迷了三天,黑恕平也在病房外跪了三天,醫院的人制止也沒用。

  當她終於清醒的剎那,黑恕平也累倒了。

  他真的好痛苦,但他的痛苦比不上她當年拿著那張離婚協議書走出幻影時的十分之一,於是他只好逼自己忍,這一忍,就忍了九年。駱子甯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宣判了他第二個死刑。她甚至畏懼他的接近,當他醒來,不顧自己身上還吊著點滴,衝到她的病房時,迎接他的是因為他的出現害怕地躲到床邊去的駱子甯。

  黑恕平心都碎了,當場丟臉無比地掉眼淚給她看,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他沒有死心,不顧淳於帆反對,一天往她的病房跑好幾次,一次次被擋在房門外也沒關係,他越挫越勇。後來,淳於帆要他回台灣幫駱子甯收拾行李,讓駱子甯先在紐約養傷,順便也讓他回去看看自己都滿月了卻還無緣見面的兒子。

  黑恕平沒有第二句話,實際上也迫不及待想看看兒子。飛機上,他心裡的愧疚與懊悔幾乎讓他希望這輩子就在贖罪中度過吧!一個生命的誕生要熬過多少艱辛?女人的生理變化,肚子一天比一天沉,走個路都會累,半夜腿抽筋,肚子比西瓜還大,搞不好連自己的小腿都摸不到,以前他連聽子甯喊一聲累都捨不得,而他竟然讓她一個人挺過懷胎十月的日子……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車禍,不是因為他突然在命運的岔路上看見失去她的痛苦,若是他早知她懷孕,他還會像現在這般心疼嗎?會不會也是當做另一個負擔,根本不打算為即將到來的孩子改變自己的腳步?

  他不斷地想著子甯一個人挺著肚子的情景,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丟臉丟到家地淚流滿面,可是他沒心思顧忌其它,疲憊的俊顏埋在手掌之中,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讓自己下半輩子活在懲罰當中,他會毫不猶豫去做,但他能不能祈禱這個懲罰不要是讓他失去子甯、失去兒子?

  那時的他真的想過,他可以連幻影也不要。

  回到家,他只告知奶奶子甯一切平安。幸好這陣子家裡有喜事,堂嫂昏迷三年後終於清醒,舅舅也主張別把子甯重傷昏迷的事宣揚開來,老太夫人年紀大了,家裡事情那麼多,再讓她操煩,身為晚輩的都太不應該。他想,他大概是黑家最愛哭的一個吧,自己都覺得羞赧,抱起兒子時他真的又有種泣然欲位的感覺。那一刻,他突然深深地相信,這小子一定是那年不小心摔出媽媽肚子裡、還來不及長大的小傢伙,他相信子甯也是這樣想的。

  他沒有急著回紐約,雖然迫不及待想回到子甯身邊,但智宇還太小,他還沒想到要怎麼安排他,留在黑家也未嘗不可,就怕子甯跟他自己都捨不得。

  替子甯收拾東西時,他再一次地明白,他也許窮盡一生也無法彌補自己一時迷惘犯下的過錯。

  分開的這一年,子甯不只專心地當媽媽,她還非常努力地閱讀,接觸他有興趣的電影與戲劇,甚至只要跟他有關的新聞,除了緋聞之外,她都會剪下來收藏,只因為她希望可以接觸他的世界,可以和他有話聊,希望他不會再因為她的愚笨而總是對她沉默以對……

  而他呢?他有沒有回過頭想想子甯?子甯喜歡什麼?子甯做了些什麼?這些年來他還記得多少?

  她真的每天寫一封信,厚厚的一迭,要用箱子裝起來,但她非常謹慎小心地保護那些信。

  而他根本忘了寫信,一封也沒有。

  黑恕平呆坐在房間中央,多希望自己此刻就跪在駱子甯眼前,他寧願跪到天荒地老,也不要失去她。當子甯努力了這麼久,卻發現他竟然簽了那紙離婚協議書時,一定很難受吧?難受得就像他此刻一樣,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還能夠乞求原諒嗎?

  「當然不行!」

  「什麼?」黑智宇一臉疑問地看向堂姊。

  「你是笨蛋啊?他們說等一下就要拍你老爸跟那個狐狸精的吻戲,我說當然不行啊!」

  「絕對不行!」黑智宇放馬後炮。

  「你放心,我帶了這個!」黑智晴從包包裡拿出一罐……辣椒!

  「妳帶這個做什麼?」

  「我昨天趁化妝師不注意把Eve幾場戲用的唇膏和唇蜜掉包,然後加上這個號稱天下第一辣的辣油……」等等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些「火辣辣」唇蜜跟唇膏擺回化妝箱,嘿嘿嘿……

  黑智宇臉上三條線。「行得通嗎?」

  不是他要吐槽堂姊,但連他這個未成年的都覺得有點異想天開。看看那些變得詭異至極的唇膏,誰會想拿來抹啊?「行不通還有B 計劃跟C 計劃啊!我都排到z 計劃去了,相信我,沒問題的啦!」她背包裡還有瀉藥、假蟑螂、幹掉的壁虎、搜集來的跳蚤罐,還有一罐大便味咖哩,必要時還可以到路邊挖狗大便,反正能用的全用上,效果不強求,有樂子比較重要!

  黑智宇拉低帽沿,埋頭假裝掃地,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

  智軒堂哥都說了,少聽智晴堂姊胡扯,他真的開始覺得堂哥是對的。

  結果那場戲,黑恕平放了老友鴿子,而黑智晴的跳蚤罐跟辣油,卻把整個劇組搞得雞飛狗跳,他跟黑智晴隔天就被長輩領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黑恕平躲起來喝悶酒,住的地方酒不夠他澆愁,他跑去酒吧買醉。子甯一直沒想起他,而他也不再做任何激烈的爭取與抗辯。如果她害怕他,那他就當她生命中的影子吧,守護她,但不要再妄想從她身上得到愛情與關注,他的懲罰還不夠。

  智宇兩個月大時才被接到紐約,他同意兒子交給母親撫養,而他則保有探視的權利。大概到智宇四歲左右,子甯說想上一般的高中,於是平日上課時兒子便交給他照顧,也因此他開始灌輸兒子要保護母親的觀念。也不知是否兒子感受到他這做父親的無奈與痛苦,智宇小小年紀就把他的叮嚀謹記在心,七歲他上小學時,放學回到家,還會自己搭車去接母親下課哩。

  其實他不只一次懷疑自己對智宇的教導無異是錯上加錯,智宇因為他這個父親不能擁有完整的家庭已經夠可憐了,連天真無邪的童年也要被剝奪。

  黑恕平像爛泥一樣攤在吧檯上,霍爾穿得像孔雀一樣招搖地走進酒吧,一眼就看見掛在吧檯邊的死屍。

  「你好樣的,敢放我鴿子!你他媽錢太多是不是?」酒桶在哪?他要把他的頭塞進去!

  「我要出家!」黑恕平突然大吼,瞬間所有的視線都聚到他身上來,角落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把我的戲拍完再去剃度吧!」男配角比導演跟主角還大牌,有沒有搞錯啊?雖然這個男配角的另一個身份叫老闆。

  「我受不了了,快點一刀殺死我,我……我要變成小精靈,這樣就可以每天看著子甯,就算她看不到我也沒關係……」鬼吼鬼叫完,他又委靡不振地趴回桌面,看樣子醉得七七八八了。

  霍爾點了杯小黑狗,背靠著吧檯,點起煙。「不是有句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應該要變成爛泥的黑恕平猛地坐起身,精神又來了,「所以我現在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去見子甯,你覺得如何?」

  「你可以戴面具嗎?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老闆,我不想跟你一起丟臉。」

  「戴面具子甯就不認得我啦……」他三度倒回吧檯,彷彿汽球消了氣。

  「現在是晚上七點半。」霍爾天外飛來一筆,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安娜今天五點開記者會宣佈你們的婚訊。」

  「那女人有完沒完啊?」他已經夠煩了,她一定要這樣鬧他嗎?黑恕平本來想繼續裝死,但想到萬一駱子甯看到新聞,信以為真了怎麼辦?他猛地坐起,拿出金卡付帳。「我還有事,先走了,今天我請客。」

  「我想喝喜酒。」霍爾一口喝掉酒保送來的酒,快步跟上。

  「你去叫子甯再嫁我,我就請你!」黑恕平前腳才跨出酒吧,麥克風就像劍山似地插過來,SNG車早已塞爆小小的巷口,大批娛樂記者一擁而上。

  「請問白安娜的十五克拉鑽戒是黑先生送的嗎?」

  「你們的婚期訂在幾月幾號?」

  「白安娜說你們打算在外層空間舉行婚禮,這是真的嗎?」

  「黑先生是不是要當爸爸了?你們是奉子成婚嗎?」喀噤喀噤,鎂光燈閃不停,黑恕平覺得自己快變可魯了,再想到白安娜那個瘋女人,想到他為了所謂的「緋聞」付出慘痛代價,九年來痛不欲生……

  九年!一個小鬼進小學都可以念到國中畢業交女朋友了!他老婆到現在都還不記得他!黑恕平暴走了!抓狂了!

  八卦?這麼需要八卦,那他就給全世界一個大八卦!黑恕平一把搶過記者的麥克風,俊臉猙獰地貼向攝影機。

  「白安娜妳這死三八,要去外層空間趕快去,地球很危險妳知不知道?還有我九年前就當爸爸了,我兒子聰明伶俐又可愛,這問題有什麼好問的?」他轉向另一部攝影機,表情像翻書一樣變得深情款款,不愧是演舞台劇出身。「子甯,妳在看嗎?」他頓了頓,突然問向記者:「這會回放吧?會吧?幫我回放一百次!」語畢又貼向鏡頭,「子甯,我告訴妳,我除了妳之外沒別的女人,妳要相信我,跟妳結婚前我是處男,這九年來我也都自己DIY,還有妳知道我有多想妳嗎?妳不記得我沒關係,可是妳不要不理我,不然我就去當和尚,反正我的老二這輩子都不會再出動了,我!」越聽越不對勁的霍爾跟一干保全連忙把他拖走,發酒瘋的大少爺卻還不死心,抓住麥克風大吼:「子甯!我- 愛- 妳- 」破音的尾聲,被擋在酒吧往下卷的鐵門之內,裡頭隱約還傳來聲嘶力竭的鬼吼鬼叫。

  愛妳……愛妳……哦!愛妳一萬年啦啊啊啊啊……

  鐵門外,烏鴉滿天飛。

  想當然耳,明天報紙頭條與今晚的晚間新聞,精采可期啊!

  不用回放一百遍,拜SNG現場聯機之賜,當晚家庭聚餐的所有黑家人都看到了那「此情可問天」的告白。

  「哈哈……他白癡啊?」黑恕和笑到捶桌子。

  「原來老八是處男啊?」黑恕宥摸了摸下巴。

  「不要說他姓黑,有夠丟臉的!」黑恕涵又好氣又好笑。

  而駱子甯看著電視,視線卻模糊了起來。

  「甯甯?」

  她回過神,一臉羞赧,低頭擦著不小心奪眶而出的眼淚。「對不起。」

  「也夠了,去告訴他真相吧。」淳於帆道。

  駱子甯看向養父,又看向一旁的老太夫人,有些不確定地問:「可是奶奶……」

  老太夫人歎氣,「妳都哭成這樣,我不原諒那小子行嗎?」

  「謝謝奶奶。」駱子甯總算破涕為笑。

  九年的帳,終於可以一次結清了吧?

  這些年來,不管黑恕平搬到哪,在哪裡有了新居,他總會給駱子甯一份鑰匙,怕她不接受,他會說:那是留給小宇的。駱子甯一個人來到黑恕平在市區的住處,這裡是他被奶奶踢出家門後買下的,雖然這些年一直都待在美國,但因為她和小宇的關係,她知道只要他們母子倆回台灣度假,他也會用盡各種方法和理由一起跟著回來。

  稍早時,霍爾打了電話給她,告訴她恕平今晚喝了酒,他送他回家,但無法照顧他到天亮,而她又是唯一有他住處鑰匙的人……駱子甯沒有猜疑霍爾是否有意撮合他們,畢竟她原本就打算來照顧黑恕平。

  第一次踏進這個屬於他的地方,她有點忐忑。不料一進門,視線所及,都是再熟悉不過的擺設。他把這個只住了他一個人的空屋子,盡可能地佈置成黑家大宅裡他和她房間的樣子,屋子裡所擺掛的所有照片,都是她和小宇的,還有當年的她跟他,獨獨卻少了一張全家福。

  而擺設再怎麼相似,他一個大男人,又沒有傭人和管家,怎麼樣都多了點凌亂。

  房門沒關,駱子甯心繫酒醉的黑恕平,沒有多想就來到床邊。呈大字形躺臥在被褥上的黑恕平臉色潮紅,只有扣子解開了幾顆,她忍不住傾身幫他把衣服的鈕扣全解開。

  原本應該在熟睡的黑恕平突然握住她的手腕,駱子甯差點驚叫出聲。

  他是醉了,或根本沒醉?幽暗的眸子澄澈無比,彷彿看得見她心裡其實未曾稍減的依戀。

  「不要怕我!」他坐起身,語氣急迫,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妳有看到新聞嗎?我沒有喝醉,我說的都是真的!」

  駱子甯不語,黑恕平以為她有所懷疑,連忙把床頭的燈打開,拉出櫃子的抽屜。「妳看,這些都是妳以前寫的信,我每一封都有仔細看,到哪裡都帶著它們,我也有寫信給妳,這九年來每天一封,我都有編成檔案收好……」

  見她眼眶泛紅,他以為自己說錯話,連忙轉移話題,「還有,我還學了編織跟羊毛氈,現在我也會了,我幫妳的小兔做了一隻玩伴。」他拿出床邊的詭異娃娃,有些靦腆。「我終於找到一件我不擅長的事,這娃娃真的有點醜……」簡直像提姆波頓筆下詭怪的醜娃娃,小孩看到絕對會嚇哭的那種。

  駱子甯接過娃娃,哽咽著,眼淚再也忍不住地一顆顆滑落。

  「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還是娃娃實在太醜,真把她給嚇哭了?

  黑恕平坐到她身邊,經過這麼多年,還是對她的眼淚毫無招架之力,然而如今他已經失去擁抱她的權利,只能無措地、心疼地看著她掉淚,雙手舉在半空中,害怕逾越那條界線的後果,就是讓她害怕地逃得遠遠的。

  她不正常嗎?但正常到底是什麼?世間有多少正常人,其實心裡有病?而晚熟的她心思明明比白雪無瑕,怎麼能夠被稱作不正常?她是一株比起同伴還要孱弱的小白花,而他遇到她,無比心動,他卻還掙扎於該怎麼對世人交代,掙扎於別人會怎麼看,明明年少時的他,就是最不在乎世人眼光,最痛恨世俗框架的人啊!活該他這九年來的活受罪!

  「平平……」她喃喃地喊他,像在囈語,又像是害怕開口說出真相,結局卻由不得她做主。

  黑恕平握緊她的手,屏住呼吸,心跳幾乎停止,懷疑自己在作夢。「妳想起來了?」

  駱子甯哽咽著,幾乎開不了口,雖然有些困難,但她還是嘗試著把一切坦白,「我九年前開始跟小朋友一起上學,開始學開車,學自己做菜,學怎麼過一個平常人的生活,我想是我以前決心不夠,所以才會跟不上你的腳步。我不知道自己學得夠不夠快,能不能追上你,可是我至少能不要變成你的包袱,不要變成你被別人取笑的原因;我希望至少有一天你要走在鎂光燈前面時,我不會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希望自己可以更成熟一點,不要讓你總是說謊安慰我;我希望自己不是什麼都不會,讓你不知該怎麼和我說說你發生的大小事;我希望……我希望我如果追上你,到那時候你依然喜歡我。但是你已經不再喜歡我的話也沒關係,我可以繼續為了小宇努力……」

  駱子甯看著他泛紅的眼,忍不住有些退縮,「對不起。」她沒有失憶,也不是故意要漠視他九年來的善意與努力。「我一直想讓你知道我過得很好,沒有因為車禍或者你不要我而變得很糟糕,我想要自己努力,這樣你就不用背著我過一輩子,不用說謊,不用覺得抱歉。」

  「但是我過得很不好!」黑恕平激動地喊道,「我因為妳不要我而變得很糟糕,我不想要妳自己努力,我寧願背著妳過一輩子,說謊就說謊,沒什麼了不起,我不只覺得抱歉,我花了九年的時間在贖罪……」他頓住,看著她怯懦的,卻仍努力迎視他的眼,突然一陣釋然。他花九年的時間贖罪,而她花九年的時間努力,他們都在為對方著想,卻忘了該有人先朝彼此踏出那一步。他低頭看著她空白的十指,將它們握緊,牢牢的,掌心貼著掌心。

  「妳做的很好。」她一直是那麼單純地為了他想成為更好的人,就如同九年來,他不也希望自己當年能夠更成熟?

  當故事的後來,兩人都終於學會怎麼愛一個人的時候,如果彼此都還在原地等待,就別再錯過了吧!

  不要再想誰對不起誰,他跟她的愛情,不該變成一場審判。

  駱子甯淚濕的晶亮大眼看著他,黑恕平繼續道:「我們都不要讓誰去追誰了,今天開始兩個人一起等對方,一起陪對方……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這次我們不是誰背負誰,要永遠在一起。」

  「你不生我的氣?」她太壞了,說謊騙他?

  「那妳生不生我的氣?」他反問。

  駱子甯搖頭。「我從來不怪你。」她的欺瞞從來就不是為了懲罰他,只是沒料到害苦了他啊!

  黑恕平終於放膽讓自己再次將心肝寶貝擁入懷裡,熟悉又懷念的歸屬戚,幾乎令愛哭的他眼眶又熱了。傷腦筋,他是個愛哭鬼,這個秘密絕不能被子甯知道啊!他抱緊懷裡早就盡情大哭的小愛哭鬼,想到因為有他們這兩隻愛哭父母,不得不自立自強的悲慘小男孩……

  「妳不生我的氣,我也不生妳的氣,不過看樣子我們還得問問小宇,他生不生我們兩個糟糕父母的氣。」

  駱子甯想到有點嚴肅的小宇,心裡忍不住一陣濃濃的愧疚。

  是啊,他們真的很糟糕呢!


尾聲
  把BMW停進車庫,關車門的聲響在大到可以停進五六輛中型房車的車庫裡發出回音,黑恕平瞄了一眼另外的三部車!老婆開的小金龜當然在,他們全家出遊用的休旅車隔壁則空空如也,想來剛考上駕照的兒子又把他的藍寶堅尼開出去了。

  唉,頭好痛。黑恕平拖著沉重的腳步進家門。兒子正處於叛逆期,雖然說還不到和家人鬧翻的地步,不過他已經開始覺得父子之間有代溝了,雖然霍爾總是笑說,小宇只不過是他年輕時的翻版罷了,而且還是改良版的,他該慶幸了。不過天下父母心,他現在知道長輩當年有多頭痛了。

  加上最近公司出了一些狀況,白安娜那個死三八出去自立門戶也就算了,還挖他牆角!本以為那女人結婚之後機車又囂張的個性會收斂一點,誰知變本加厲,真不知她老公怎麼受得了她……

  家庭事業都感到低落無力,這該不會是人家說的中年危機吧?黑恕平突然一臉震悚,覺得背後瞬間有冷風吹起。走過玄關的鏡子前,他哀怨地瞥了鏡子一眼,只好安慰自己:還好他沒有坐辦公室坐出鮪魚肚,也沒有中年禿,多虧他家族基因優良,他爺爺掛掉時一頭白髮依然茂密又帥氣,他應該會跟他老人家一樣……唉。「我回來了。」聲音有氣無力。

  「回來啦,去洗個澡吃飯嘍。」妻子笑咪咪的臉和溫柔的嗓音迎向他。

  黑恕平突然覺得眼眶有點熱,有點想飛奔到妻子懷裡尋求溫暖與安慰,不過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他身為一家之主,要有大男人的尊嚴,於是他依舊一臉若無其事。

  餐桌上,有他最愛的燭烤明蝦和烤雞佐橘子醬,還有不愛吃色拉的他唯一喜歡的,子甯精心特製的凱薩色拉。

  他從以前就發現,善戚的子甯知道他愛面子,工作上的挫折在家裡不肯提,意氣風發時卻非常樂於同家人分享。她這些年對電影和戲劇認真關注,當他談戲劇談到熱烈時,子甯是他百分百的支持者與聽眾;一旦不如意,為了他而關注業界消息的子甯一定也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總是靜靜地,不主動提起,卻在他回家吃飯時做一桌他愛吃的菜,在親熱時特別的主動……

  餐桌上一片沉默,只有駱子甯不時替他夾菜。黑恕平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冷淡,該和她聊聊天,可是就是情緒低落。就連入睡時,他也一個人悶悶地縮在床邊。秋夜寂靜,黑恕平以為妻子睡著了,而他仍舊清醒,心裡頭死死纏繞著人生的低潮與不如意。直到身後妻子柔軟的身體突然抱住他,溫柔的,像母鳥保護小鳥一般抱緊他,柔黃輕輕撥著他的發。

  瞬間,他刻意壓抑的陰鬱被釋放了,愛面子的他又很丟臉地眼淚爬滿臉,肩膀抖動,但妻子沒有戳破他的偽裝,仍舊像安撫孩子那般輕輕梳著他的發,嘴裡像唱催眠曲般唱起了「Edelweiss」

  美好的子甯,善良的子甯,溫柔體貼的子甯,原來是他的仙丹妙藥。一個擁抱,融化他故作堅強的面具,把他從谷底拉了上來。

  可惡!低潮有什麼了不起?他有子甯!黑恕平猛地轉身,在妻子看清他佈滿濕痕的臉時,把她抱在懷裡。

  駱子甯只是安靜地回抱他,像年少時在他懷裡的小娃娃,軟軟地贈著他撒嬌。而他再次為她的嬌柔升起無限英雄氣概,相信再大的風雨他都能挺過去,再多敵人,他也有本事萬夫莫敵。

  人生起起落落,真的在一個領域成就了金字塔,也有可能遭遇風雨摧折;在一個圈子裡呼風喚雨,也有風水輪流轉,失意不得志的時候。然而這些年,無論他是站在高處睥睨人間,或是如今遭逢挫折鬥志盡失,轉過身,一定會發現子甯守在他身後,始終專注無比地看著他,安靜地陪伴他。黑恕平在黑暗中笑了,知道妻子擔心他,所以不敢先睡,於是低下頭吻住她。

  「謝謝妳。」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最無法失去的存在。曾經誇口說要背負一輩子,年少輕狂的他畢竟小看了生命的重量與厚度,在這場愛情裡是他先開始一頭熱地付出,卻在人生最得意的時候拋下了說要保護一輩子的小娃娃。

  但他的小娃娃沒有放棄他們的愛情啊!她努力地成長,努力地趕上他的腳步,努力地學習愛他,當他的「牽手」,換她對他承諾在未來的人生路上,不再是誰背著誰過一輩子,而是兩個人手牽著手,過一輩子。

  妻子終於睡去時,凝望著她安詳甜蜜的睡顏,黑恕平感覺心頭漸漸清明,有些想法豁達了、釋懷了。

  不在意成敗,就沒有所謂低潮。最起碼他的家庭仍然美滿,他也有能力讓家人衣食無虞,更重要的是- 他有她!

  她不是他的包袱,而是他最重要的「牽手」。她不必站在他身邊接受世人注目,但一定站在他背後,默默支持他,坐在舞台下,忠心不二地擁戴他!

  噢!要是沒有她,他會想去跳海自殺!黑恕平又差點感動到熱淚盈眶。

  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趁妻子未醒,他在每天寫給妻子的信上- 那是他們復合後維持的習慣,每天睡前給對方寫一封信,哪怕只有一兩句關懷的話也好,空閒時翻開來看一看,總覺得壓力和疲累好像緩和了許多!補畫了個大大的、紅色的愛心。大男人依然臉皮很薄,心想這樣妻子看得懂吧?他有點擔心,於是大紅愛心旁又補畫一堆小愛心。

  應該看懂了吧?因為妻子開始在他回家時,輕吻他的唇,彷彿一點點鼓勵與安撫。從此,一堆粉紅色或紅色愛心成了他給妻子的信裡必有的符號。

  這傢伙大概不知道駱子甯每次看著信,一想到他認真畫各種愛心的模樣,連後來送給她的禮物都要排成一顆心,就覺得好可愛又好好笑。誰知道這位幻影的社長、成功頂尖人士的代表,每天晚上坐在書桌前專注無比、費心思量,不是在看什麼重要文件或企畫案,而是給妻子畫大大小小的愛心……

  他們前半生的愛情,是他背著她,又是他負了她,有痛也有甜,卻也讓他有了深刻的醒悟,也令她像蝴蝶破蛹而出。而今後她會和他手牽著手,偶爾仍不忘給對方一點小小的、天真的、微不足道的,卻又讓對方忍俊不住的浪漫,然後一起快樂地,再走過無數個有彼此陪伴的晨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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