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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幕府吸血焚情(吸血鬼傳奇之幕府篇) BY:丹菁

幕府吸血焚情(吸血鬼傳奇之幕府篇) BY:丹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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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吸血焚情(吸血鬼傳奇之幕府篇)

作者:丹菁



  序幕

    一幢陰森詭譎的古堡中,住著一群非人類。為何這麼說呢?因為他們雖擁有一般人的外貌,卻有尋常人沒有的特殊能力。

  比如說,他們可以長生不老,不必上塑身中心、美容院便可永保年輕貌美。

  噢,他們還可以不受空間的束縛,任意穿越時空到任何時間、地點。他們可以早上在美國的紐約和奧黛莉赫本吃「第凡內的早餐」;中午再到法國和法王路易十四的情婦來個午餐約會;晚上再到廣寒宮和嫦娥來個月圓人團圓。

  啊!還有,他們不用整形就可以輕輕鬆鬆易容成另一個人的形貌。

  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的食物十分特別——飲用新鮮的人血!

  只要他們露出迷人的尖牙往人類的頸項一咬,新鮮的食物就源源不絕地進口。而且他們還可以選擇讓獵物一咬斃命,直接升天,抑或是讓獵物成為他們的族人,大夥兒一
家親。

  他們是誰?他們便是人人聞之喪膽的吸血鬼家族——莫里西斯家族。

  不過他們也不是完全沒弱點啦,就像現在,他們便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趁著你們今天都在,我有話對你們說。」一位莫里西斯家族的長老露出尖牙,語重心長地對家族中一群年輕吸血鬼道:「前些日子,我幫你們用塔羅牌推算了一下……」

  其中一位微一抬頭,利眸射出寒光,語氣仿若千年寒冰:「你該不會又想耍我們吧?」哼!上回他也是用什麼塔羅牌占卜,說會遭逢大劫要大家避難,結果呢?什麼鬼事也沒發生。

  「這次不同。我算了好幾次,結果都相同,你們千萬不可大意。」長老一臉擔心地看著大家,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從懷裡掏出一顆水晶球,用黑袍的袖口擦了擦;接著,他念了一段咒語……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水晶球由原本的透明澄澈忽地轉為一陣混濁,待那煙霧散去,裡頭出現他們的居所——古堡。古堡長年無人煙,陰森可怕自是當然,可奇的是,古堡的上頭竟籠罩了一層層黑色迷霧,而且有愈來愈往下的趨勢……原本個個閒散、毫不在意的眾人這會兒終於肯將注意力移往一旁急得快冒煙的長老身上。見到那水晶球顯示的異象,大夥兒終於面露一絲疑惑,等著聽長老的下文。

  長老指著水晶球說:「相信你們都看到啦,種種異象再加上我用塔羅牌所占卜的結果顯示——你們將會有個大劫數,如無法及時化解,恐怕……」

  一見他打開話匣子又不知要說到哪裡去了,另一位陰氣逼人的吸血鬼微扯嘴角、露出尖牙,尚未開口,識趣的長老立刻巧妙地轉移話題:「要……要化解劫數其實不難。我們雖非人類,可也是得結婚生子才能延續莫里西斯家族的下一代,正好這一次的劫數我……」

  「講•重•點!」大家這一次十分合作,一起露出尖牙向他咆哮。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掏掏耳朵,長老不滿地叨念:「現在的年輕人真是……」

  「快•一•點!」

  「只要能找到你們的命定新娘,讓他們成為我們的族人,就可以逃過劫數!」長老嚇一跳,立刻將化解的方法一口氣說完。

  「嗟!早說嘛,不過是要去咬人類的脖子一口,我還以為是類似去吸死神的血這種困難的任務呢!」其中一人語帶不屑地道。

  「事態緊急,你們可得趕緊出發才行。」長老忙著催促。

  另一人頭一偏,表情一看就知道耐心已經用完,冷冷地問:「長老,你是不是忘了告訴我們什麼?」

  咦?我都說啦……啊!我曉得了。長老露出了然一笑,朝大家揮揮手,「路上小心喔!」

  「長•老!」眾人頭上一把怒火,再次朝著他怒吼。

  也許是被這麼一叫,他一拍頭,這才想到忘了告訴他們一件重要的事。「別這麼小氣嘛,我不正要說了嗎?」

  他清了清喉嚨,「你們這次得易容成人類到命定新娘所在的時空去找到他們,才能化解你們的劫數。」

  「廢話,不然穿著一身黑袍不嚇死人才怪!」

  「呃……」長老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乾笑:「嘿嘿嘿——」

  「長老,快告訴我們正確的時代和新娘的長相!」衣袖一揮,裡頭最不多話的一位開口了。

  要命!他最怕的鬼就是他了。「喔。」他閉眼再次念了一段咒語,一陣煙霧乍起,水晶球裡霎時出現一位位分屬不同時空的俊男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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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二二○年日本室町幕府時期一道詭邪魔魅的身影靜靜地矗立在樹梢之上,任憑秋風寒冽的吹襲,他仍是不動如山的以單腳站立著,隱晦無光的墨綠色眸子緊瞅著樹底下熙來攘往的人群,像是在等候著什麼似的。

  男子身穿有別於此世的精美絲質襯衫,微敞的襟口顯現出他不凡的體魄,貼身的皮褲襯托出一雙長腿,比黑夜更加深暗的斗篷,隨著寒冽有勁的秋風,輕輕地搖擺著;忽而拂動樹梢,忽而掃過挺直俊逸的身影,顯露出他冷冽寒澈的威勢,全身散發著冷凝的妖詭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暗如黑曜石般的深沉瞳眸直視著下方,妖美邪魅的俊臉上充斥戾氣,沒有任何一道身影能夠躲過他的注目。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這裡等待,更不明白自個兒愚蠢地枯守在這裡,居然會是為了尋找自個兒的保命符!

  真是笑話,活了幾百年,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吸血鬼是有劫數的,而身為吸血鬼的他,竟然需要一個女人為他解除他的劫數。

  女人!哼,他竟然得靠一個人類為他化解這一次的劫難!

  不知道是長老糊塗了,還是嫌他們這一陣子太閒了,故意找點事讓他們做?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來了,為了長老的一句話,遠從世界的另一端來到世界的這個角落,甚至從文明的時代裡,跨越時空,來到十三世紀。

  他是生活在暗冥之中的莫里西斯一族,名為塞巴斯汀•莫里西斯,在冗長的世紀之中,早已存在數百年;然而現下卻必須靠個女人,在這種沒有文明的古世紀之中尋找他的救星,為他化除他的劫數。

  他抬起暗魅無光的眼眸,望著上頭忽隱忽現的淡柔光線,倏地斂了下眉,心裡有點慶幸自己來到這個陰暗的國度,可以令他不至於被熾熱的光線給灼痛;不過,令他感到好笑的是,這天空上晦暗不明的霾色,不只是因為罩頂的烏雲,而是因為繞滿天際的鬼魅。

  原來,這世界上確實有著各式各樣的鬼魅,不同的國度、不同的時光,亦有不同的怨念,產生不同的鬼魅。

  驀地,遠處傳來一股沉凝的妖氣,令他瞬地往氣息傳來處一看,只見一頂毫不起眼的轎子自遠處緩緩地來到他的眼前,令他好奇地瞇起妖詭的眼瞳,直睇住層層幃帳內的人影,卻望不見裡頭的人,令他驀地一驚。

  這人是誰?竟然讓他看不透!

  塞巴斯汀心裡正思忖著,卻望見那頂轎子在他的眼前霍然停下,純白的幃帳驀地掀起,露出一張勾魂攝魄的王麗容顏,令他沒來由的一震,雙眼像是膠著在她冷冽淡漠的麗容上,再也移不開視線。

  那是長老要他尋找的女人,但是,她……不就是愛倫嗎?

  即使轉換了時空,改變了容顏,潛藏在肉體中的靈魂卻是無法磨滅的。

  她怎會在這裡?

  轎裡頭的女人抬眼與他的視線對上,時空在凝睇中閃掠,詭譎的情愫在這一眼中定下了緣分……她看見他了?不!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看得到他?

  但是那灼熱的視線……他確實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注目。

  轎裡頭的女人突然撤下幃帳,轎子再次緩緩地往前移動,在二條大道上,轉進了京城正門的朱雀門,而他仍是情難自抑地凝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那股凌人的妖氣消失在他的感覺之外。

  塞巴斯汀回過神來,心頭紛亂得無法自己。

  墨綠色的眼瞳閃過驚慄、狂喜、不解、疑惑,最後變成一片懾人的死灰;不,這裡不是歐洲,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面前?況且愛倫早已經死了,她又怎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難不成這是她的前生?

  思及此,塞巴斯汀的眸子驀地變得黯然,思索著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是了,他從來不曾想過愛倫的前生,即使他可以跨越時空去到每一個他所想去的空間,他卻無法得知愛倫的前生與未來到底會在哪裡,現下竟讓他給遇見了。

  是幸還是不幸?

  這樣子的美夢,他可不曾奢望過,不過,沒想到長老的命令,卻陰錯陽差地為他找到愛倫的前世;但是,她的身上為何有如此重的妖氣,甚至可以令他老遠便發覺到?

  這一切實在太詭異了,他必須搞清楚,況且……既然她是長老為他選擇的,他勢必得將她帶回他的身邊,讓她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永遠……是真正的永遠,沒有界限的永遠。

  他縱身往下跳,頎長的身形輕巧地落在樹下,耀眼的金髮顯露在光亮之下,引起一群路人抱頭鼠竄;此時,他才猛地發現自己的模樣,似乎是……太與眾不同了,如此的容貌,要他如何進入京城之中呢?

  「喂,前頭的人快閃開,千萬別擋住將軍的去路!」

  當塞巴斯汀仍在思忖之中,突然聽到後頭一陣吆喝,他轉過頭去,望見一輛疾馳中的馬車,正筆直對他而來。他邪氣地笑了笑,發現了一個好辦法。

  塞巴斯汀的眉頭一挑,迷人的唇角略微一勾,漾出惑人的笑,疾衝的馬車旋即在他的眼前停住,甚至連前頭駕車的馬伕亦不懂馬兒為何會突地停下。

  「你是什麼人?還不快閃,若是耽擱了源拓朝大將軍的時間,非拿下你的人頭不可!」儘管眼前的情勢詭譎得令他感到不安,他仍是努力地壯著膽子,扯開喉嚨向眼前的人大聲吆喝著,只希望他能夠趕緊離開。

  源拓朝雖名為大將軍,不過,由於天地遞嬗,現下已不是源氏的天下,反倒是北條家的天下,遂想要取這源氏僅餘血脈的人可不少,而眼前有著金髮綠瞳的男人絕非善類。

  「我的人頭?」塞巴絲汀淡淡地笑著,望進了他悚懼的靈魂,一步步悠閒地走到他的身旁,一把扭住他的頭,雙眸凌厲的一瞪,隨行的侍從隨即像是無意識一般,只能呆愣在原地。「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饒你不死,不過……你必須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他輕柔地笑著,嗓音低沉醇厚,大手罩上他的頂門,探入他的靈魂深處,探索著他所知道的一切,包括這一個古世代到底是如何運轉的,當然也包括他身後顯貴的將軍。

  過了半晌,在他得知所有的事物與時勢之後,他旋即鬆下大手,逕自走到轎內,拉出仍是一臉呆愣的源拓朝。「你活得這麼窩囊,乾脆別活了,讓我來代替你吧……」他輕喃著,單手將他瘦弱的身子高提於頂,剎那之間,修長的指頭爆出暗冥光痕,他隨即化為灰燼,消失在這個人間。

  塞巴斯汀笑了笑,在他走入轎內之時,金髮頓時化為黑髮,連深邃的幽綠色眼瞳也化為黑曜石般的夜色眸子,瀟灑的歐式衣裳亦轉變為唐式深紫色直衣。待他坐定之後,突地吆喝:「你們還在發什麼愣,還不趕緊策馬前往城裡?」

  馬伕與一旁的侍從像是突地醒過來,望著轎子裡發號施令的源拓朝,像是認定了他便是原本的源拓朝,答應了一聲,隨即拉動韁繩,策馬直往朱雀大道而去,壓根兒沒感覺到任何異處。

  塞巴斯汀滿意地望見裡頭的宮景,唇角揚起詭譎的笑,在心裡告訴自己。在這裡他不再是塞巴斯汀•莫里西斯,自這一刻起,他的名字便是源拓朝,是失勢的傀儡將軍,但是他不介意自己的角色有多窩囊,只要能夠讓他得到令他眷戀的靈魂,即使要他化為馬伕都無妨。

  「愛倫,我會讓你知道背叛我的滋味是怎樣的感受……」源拓朝喃喃自語,隨著轎子快速地往前駛去,漾著笑的唇角更是邪魅地勾起隱晦的笑痕。

  □□□

  飄揚著白紗幃帳,輕巧的馬車像是毫無重量似的,飄浮在朱雀大道上,直往皇宮駛去;進了皇宮承明門,過了南庭,浮若羽翼般的轎子終於停在——紫宸殿前,自轎裡走出一位如畫仙人,駐足在殿前。

  十方籬身穿純白襲衣,如雲瀑般的髮絲流瀉在身後,直抵腰側,蕭瑟的秋風拂面,將盤在肩上的髮絲吹落,露出一張嫩白的瓜子臉,如黑曜石般燦亮的水眸正若有所思地睨著來時路。

  「齋宮,怎麼了?」

  與她一同成長、一同自伊勢回到京城的少納言女房,不解地蹙起眉頭,望著主子不尋常的反應。

  「有妖氣……」她輕喃著,細柔的聲音在一剎那之間,像是劃破寒冽的秋風,染上煦陽似的溫暖;然而,清靈的眸子裡,卻點上微微哀愁。

  自九條大道以外往北走,直到宮裡,一路上全瀰漫著厚重的妖氣、怨氣,以及令她沉悶得說不出話來的怨念;她知道之前為了捍衛皇室,會引發數起戰亂,不過,想必戰爭之後,必有請祈禱師加以安撫亡靈,應不至於造成濤天怨念。可是,這一路上,這怨念卻不斷地襲擊她,令她十分惱怒。

  「那可怎麼辦才好?」少納言一聽,清麗的面容也染上憂愁。別人的話,她可是不一定聽的,不過,若是齋宮所說的話,她可是百分之百一定相信。

  她同齋宮是一塊兒長大的,雖然齋宮貴為上皇之王女,但是由於出身太低、身世古怪,被上皇視為不祥之人,遂被封為齋宮;打出生之時,便被送到伊勢神宮,一輩子成為齋宮,而非皇族之人。

  不過,她倒是不覺得齋宮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儘管在神宮裡的人皆說齋宮是半魔,她卻不以為意,只因齋宮是如此良善的人,即使是半魔又何妨?況且,每當戰爭一爆發,遠在伊勢的齋宮必會替皇宮內的皇族祈禱,甚至在伊勢一帶破念、除魔,這樣一位不可多得的陰陽師,又豈會是半魔?

  話說回來,伊勢這一帶由於局勢動盪不安,遂也讓齋宮忙了一段日子,現下好不容易事隔二十年,新就位的天皇願意迎接齋宮回宮,已算是破了先例,以為從此便能過好日子了。怎麼才回到睽違二十年的皇宮裡,竟也會有躁動的妖氣呢?

  「你退下……」十方籬輕喃著。她纖白的雙手往上舉,紅豔的杏唇念念有辭,倏地揚起蘸墨似的柳眉,瞪大澄澈的水眸,將雙掌頂上天,幾抹七彩斑斕的光束自她的掌心向四處竄去,以東宜陽門至西陰明門,以南承明門至北玄輝門;整個皇宮皆籠罩在她的結界之下,可以杜絕瀰漫的怨念襲入宮中。

  整個天際皆泛著粉紫色的薄霧,不過只有她看得見。她是多麼身不由己,多麼不願瞧見這正常人所瞧不見的光景,這只會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她,她不是個人類,而是半魔。

  她的能力不是來自於修煉,而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她不是陰陽師,而是人人所畏懼的半魔,是人所不能接受的魔,是魔所不能接受的人……她快要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了。

  「齋宮……」少納言走到她的身旁,睨著臉色蒼白的十方籬。

  她不是不知道主子的心,但是……有法力又不完全是壞處,有法力又不一定要傷人,也可以做很多有益處的事,就如現下主子設下結界一般,可以保護整個皇宮的人,是人是魔又何須在意?

  不過,她不是齋宮,她是無法體會她的感受。

  「我沒事。」她勾起笑,清麗的玉顏上是勉強之色。

  神宮裡的師父不知告誡她多少次,她卻仍是不斷地鑽牛角尖;她知道她的法力可以幫助很多人,但是……那是因為現下的她還有身為人的意念,倘若有一天,她變成了魔,喪失身為人的意念,那時……該會是什麼樣子?

  她還會記得自己到底是誰嗎?倘若她想不起來自己是誰,那麼,她是不是會像鬼魅一樣,將她身邊所有的人全都給殺了、吃了!

  她見過戰亂後的血肉橫飛,她見過死傷不計其數的修羅道場,她見過人類互殘的血腥煉獄,而她呢?倘若她真的大開殺戒,那絕對不只是煉獄,不只是戰場,而是……暗魔冥獄……她知道的,儘管她一直在神宮裡念著佛語,師父也想盡辦法以佛教化她,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心中的魔不時地召喚著她、催促著她,像是亟欲享受血腥的味道,像是亟欲等待血流如注的沐浴……一想到自個兒浸浴於血泊中,嗜血地嗅聞著腥臭的血味,邪佞地舔舐著黏稠的血液……她突地打了一個哆嗦,感到沁冷的寒氣自背脊上竄升,悚懼著有一天自她體內破繭而出的魔……算了!十方籬無奈地笑著,拒絕再想這些惱人卻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

  她走到轎子前,雙手一揮,樸素的轎子連同一旁隨侍的兩三個人,全都化為一陣輕煙,只見幾張人形與轎形的宣紙掉落在地面。

  「這式神可真是好用。」少納言喜孜孜地說道,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讓她別再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只會惱了自己。

  「是嗎?」她仍是淡淡地牽引著臉部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虛應。

  惟有這玩意兒,不是她與生俱來的,不過,卻是她用與生俱來的魔力學會了這個技巧。

  「我們進去吧!」她輕聲吩咐著,慢慢地走向殿上。

  回到了闊別二十年的皇宮,她沒有半點的近鄉情怯,反倒是多了一份疑心,她是個沒有受封的王女,更是個被送到伊勢神宮的齋宮,理應是永世不得回皇宮的,而這一次上皇卻召她回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心頭隱隱泛著不安的情緒,驀地又想起那位有著隱晦綠光的妖魔,想起他孤絕卻又殘佞的臉,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再次回到皇宮,彷彿再也不能如她所想的過完這孤寂的一輩子了。

  □□□

  紫宸殿

「十方籬拜見陛下。」

  十方籬領著少納言來到紫宸殿外的渡殿上,婷婷裊裊地一跪,纖纖雙手伏於面前地板上,誠心誠意地拜見她不曾見過的皇兄——土御門天皇「怎麼不上前來?」土御門坐在正中央的墊上,狹長的雙眼直睇向不曾見過面的皇妹。

  儘管兩人之間的距離有點遠,但他仍是瞧見了她無雙無儔的絕豔麗容,心裡不禁暗忖;難怪當年上皇會直說阿籬是撫子更衣與妖魔所生之女,遂將她趕出宮,要她一輩子不得返回宮裡。若他這般瞧來的話,或許這流言確實是有這可信度存在。

  畢竟人與人,怎麼可能產下這般妖嬈魅豔的女人?況且,即使她遠在伊勢,也能夠聽聞她在伊勢所造成的影響,當然也聽聞她成了法術高強的陰陽師,他需要她的幫助,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她在他面前施展她的妖術。

  即使她是魔又如何?反正他就是要她的法力來鞏固他的王朝,要她為他效命,他才不管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

  「十方籬不敢逾矩。」

  她仍是伏在渡殿上,將絕麗的面容埋在雙手之間,也將極佳的聽力掩在雙臂之中,讓她可以假裝聽不到殿上所傳來的竊竊私語。

  她厭惡自己的容貌,厭惡自個兒與眾不同的容顏,更厭惡殿上那群大臣肆無忌憚地談論著她似魔的妖美面貌。她也是個人,儘管她會一些法術,但仍可以算是個人,是不?

  「你是我的皇妹,有什麼逾矩不逾矩的?」土御門睨了她一眼,隨即示意一旁的隨侍。「將障子移到殿上,將伊勢齋宮帶到障子後頭。」

  既然她不喜歡讓別人瞧見她,他就不讓他以外的人瞧見她,她不喜歡什麼事,他不會強迫她去做,不過……必須是在她聽令於他的情況之下,他才能夠做出這些保證。

  「十方籬是不曾受封任何資格的王女,是不能上殿的。」十方籬微蹙起眉頭,不願再踏上一步。既然當初上皇已然將她的母親逐出宮外,甚至將她遠送伊勢,既不賜她封號,更讓她搭上母姓,甚至不為她取名,亦不准她再回到宮中……,現下要她以何種身份回到宮裡?

  她不是怨恨上皇,並不是怨恨自己的出身,而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情。他們是懼怕著她的存在,是不?既然怕她的話,又何必要遠從伊勢將她召回這裡?

  他們對她的好奇,就像是對野獸一般的好奇,卻又懼慄著她這頭野獸不知什麼時候會獸性大發,將他們全給殺了。

  她不想看穿這一切,但是殿上每一個人的心思,總是不斷地飄向她的心頭,濃厚的慾念夾帶著深沉的恐懼,這裡的氛圍太複雜了,或許,她比較適合回到伊勢神宮,在那裡終老一生。

  「是嗎?」土御門輕喃著,撫著鬍子沉吟一會兒。「好,若是如此的話,從此刻起,我便封你為內親王,賜一條宅邸為你的寢殿。」

  這一點他早已想好,賜宅封號都不是問題,只要她乖乖地待在宮裡,為他辦妥一件事。

  「陛下……」仍跪在渡殿上的十方籬為難地喃道。

  不,她不是為了這些事情才回到宮裡的,不是為了這些身外之物……

  「難道你還不滿意?」土御門斂起眉頭,略微不悅地睨著她;他以為以她這樣的身份該是挺好打發的,想不到她竟是恁地貪心。

  「不是的,十方籬不需要封號,不需要賜宅,十方籬只想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既然她是在伊勢神宮成長的,那麼她就該一輩子都待在伊勢神宮裡,何苦又要她離開伊勢,來到這繁雜的京城?

  「阿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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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土御門站起身,後擺拖著乳白色的曳地裾裳,帶著虛偽的兄妹親情來到十方籬的面前,大手輕輕地探向她沁涼的玉手,將她的身子往上提,更是驚覺她絕麗的面容,身後的大臣則是發出一聲聲的驚歎聲。

  她柳眉微揚如箭,星眸澄亮似水,小鼻挺俏美麗,檀口粉杏似花,粉嫩賽雪的肌膚仿若吹彈可破,而額前不曾修過的雲髮直垂下胸前襲衣,露出一張勾魂攝魄的無儔面容。

  她果真是豔麗得不似人類,若說她是仙人,倒又覺得她的眉目之間,隱隱約約顯露著妖異的美,一種屬於魔物才會擁有的詭美。

  「陛下,十方籬受之有愧。」乍聽一聲聲倒抽的氣息,只是令十方籬更加難受地垂下眼眸。

  「豈會有愧?你是我的皇妹,不是嗎?」

  土御門煞有其事地擁住她微瘦的身子,哽咽而虛假的嗓音令在場的數位大臣皆感同身受,不過,惟有被他擁在懷裡的十方籬看得清事實的真偽;或許是在清靜的廟宇裡待得太久了,一旦接觸到污濁的氣息,她便能夠分出真偽,也或許是血液中的魔血,令她可以看清。

  十方籬蹙緊眉頭,不發一語地任他擁在懷裡,心裡直覺得悲哀。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皇妹,是我最心疼的皇妹,不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魔,即使是魔,你亦是我的皇妹,這是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事!」

  十方籬默不作聲,淚水卻在清瀅的眼眶中打轉,儘管她心裡明白這是謊言,儘管她明白這是殘酷的虛情假意,但……她仍是願意相信,只因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說過,沒有人願意對她說出這麼溫柔的謊言。

  「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待你,將我的榮華富貴與你分享,你就在我所賜的宅邸裡住下吧!沒有我的允准,你不能隨意離開,知道嗎?」他輕輕地牽著她柔若無骨的纖白玉指,來到他差隨侍設下的障子前,才又走回軟墊上。

  十方籬跪在障子前,望著冰涼的手心,再望著他堅毅的背影,望著他利慾薰心的俊臉,心裡哀戚不已。

  明知道是謊言,她又在痛苦些什麼呢?

  「陛下,你就是要這個妖魔扳倒北條家嗎?」一名大臣趨向前去。

  「她可是個妖魔啊,她可會聽從陛下的命令?」另一名親信也不由得擔憂起來;她是美人,但美得如此妖詭的女人,實是令人憂懼。

  「你們全都退下。」

  哼!他若是怕了她的話,又豈會將她自伊勢召回京城?若真是沒有制伏她的辦法,他又豈會迎接這半魔回宮?

  反正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他若是不想個辦法先自保的話,他連明天的太陽都瞧不見了,還怕什麼半魔?眼前最重要的事,便是要她配合他,將北條家所推出來的將軍除掉,亂了北條家的士氣,其餘的便不是問題。

  她既是半魔,亦是陰陽師,他相信要她做這麼一點小事,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是不?

  幾位親信相互睨了一眼,隨即便自動地自紫宸殿上兩旁的後廊退下,空蕩蕩的大殿上只剩下土御門和十方籬。

  「阿籬,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永遠都待在我的身邊,好讓我彌補上皇曾經對你所做的傷害,可是……」土御門見四下無人,撒起謊來更是輕而易舉。

  「若是能有什麼事可以讓十方籬來做的,就請陛下下令吧!」十方籬心知肚明,只是認命地等待著。

  「或許你遠在伊勢,較不清楚這幾年來京城裡發生許多事。自平源之戰,近至賴朝將軍之死,北條氏無恥地占據賴朝之幕府地位,更想聯結各個莊園,想毀了皇室不變的地位,想讓我成為皇室的不肖子孫,我……」他像是嗚咽似的,痛楚不堪。「我真是不甘啊……」

  十方籬靜靜地聽著,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只因她對這些政事一直是一知半解,在廟宇裡的生活裡平靜怡然,沒有任何的紛爭,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怨念;但是自前幾個月起,她卻在伊勢發現了厚重的怨念,密密麻麻地蓋住澄澈的天際。直到那時她才明白,那些怨念竟是自京城傳來的,難怪在伊勢時,不管她如何斬妖除魔,那些怨念仍是無法掃除。

  是怨、是念,是醜惡的人心,是爭權謀利的人心才會導致山中的鬼怪侵入人類之中,仰賴著污穢的意念而存活。

  既然她已經來到這裡,沒道理要她漠視悲劇的發生,而不採取任何的補救方法;可是,一直使用魔力,會讓她一天天地忘了自個兒也曾經是個人類……

  「阿籬,我原該是要給你一個無後顧之憂的生活,但是現下的情勢……」面對十方籬的默不作聲,土御門也只能繼續著拙劣的演技。

  「十方籬願意聽從陛下的任河差遣。」十方籬輕喃著。

  他要的便是這樣的回答,不是嗎?

  早知道要破除先例將她迎回京城,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好事的,但是她卻仍然願意相信,即使明知道是謊言,她仍是試著相信……好悲哀的感受,難道她在這些人的面前,只是這樣子的價值嗎?

  沒有人需要她嗎?

  「阿籬,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聽她這麼一說,他不禁欣喜。

  「需要我的幫忙?」

  他需要她?是什麼樣的需要!十方籬思忖著。

  「我希望你可以幫我除掉北條家甫上任的將軍。」見時機成熟,土御門也不再囉嗦。

  「我?」十方籬一愣,隨即抬眼,隔著障子的縫隙,望著他殘酷的臉。「不行的,我無法做這種事情,我……」

  她只會除魔,只會破念,她還不曾殺過人,他竟要她……

「這一戰,關係著皇室一族的未來,身為皇室一員的你,難道忍心要眼看著皇室毀在亂臣的手中,也不願意幫我的忙?」他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

  「儘管如此,也不一定要殺人。」她仍是不願做這一件事。皇室與她何干,皇室存亡與否,為何要由她背負責任?

  「阿籬,這是戰爭,倘若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他懷柔迂迴地道。「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偌大的皇宮淪為地獄?儘管你可以做到視若無睹,但是我卻不行,我背負著一族的命運,為了捍衛族人,即使再殘忍的事情,我也一定要做。當然,要我為了族人求你,我亦是心甘情願。」

  「可是……」她感到左右為難。

  別說是人,她連隻蚊蠅都不曾殺過,現下要她殺個人,著實是太為難她了;而且,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要她如何下手?

  她辦不到,她真的辦不到!

  「好,如果你真的可以坐視不理,我也不願意再求你。」土御門悻悻然地說道。倘若不是由於一些落魄貴族都已倒戈在一些武將之下,讓整個皇宮形如空殼,毫無抵抗的武力可言,他又豈會將她請回京城?

  「不是的,我只是……」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倘若是要她去做別件事,她必定會欣然接受,可要她殺人,這實在是……太為人所難了。

  「阿籬,你聽我說,殺了一個人,可以換來幾百條、甚至幾千條的人命,那麼犧牲一個人的命,不也是值得的?」

  土御門淡漠地說完,卻又無奈地歎氣,十方籬瞧在眼底,纖白的玉指互絞著,心中天人交戰。

  「我明白了……」

  她明白,她才是那一個被犧牲的人,但若是如天皇所言,一個人的命可以換取那麼多條的人命,那亦是值得的;尤其,她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好,那我便要你下嫁於他,陪侍在他的身邊,等待大好時機,再把他給除掉。」

  土御門興沖沖地說道。「對了,待新嘗祭舉行之際,他到皇宮裡來的時候,我便招待他上一條宅邸去,由你親自接待他,讓他成為你的丈夫;如此一來,事情便能完善的解決。」

  「可是我不能……」

  要她與不曾見過面的人成親……別說她是一個守身戒的齋宮,光是她身上所流的血,也令她不敢去愛人,不敢再將腥臭的血源傳承下去。母親曾經犯的錯,她定是不會再犯的,她絕不會讓她的孩子走上和她一樣淒涼的路。

  「那不過是為了讓源拓朝能夠多待在京城裡的藉口罷了。」他解釋著,醜惡的臉上眉飛色舞。「若是將他拉離他的勢力範圍,一旦在這裡待久了,將他身邊的軍全釋去,事情便萬無一失了。」

  別說十方籬有著殺人於無形的魔力,光是靠她這一張令人縈魂繫魄的美顏,有多少個男人能夠不為她所惑,更何況源拓朝不過是個不起眼、窩囊無用的賴朝之後,他豈可能不被她給迷得神魂顛倒?

  待他將源拓朝牽制在京城裡,等他招兵買馬,聚集大批的武將與落部,再命她把他給殺了,他便能以此減去北條家的勢力,讓原本的主權回到皇室身上,而不再只是空有虛名的傀儡政權。

  「我知道了。」

  瞧他想得出神、想得忘我,十方籬只能苦笑;他的願望太過於淺顯易懂,即使遮去埋在心中的魔眼,她仍可以看見他明顯的慾望。

  「既然知道了,可不能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想著政權即將回歸,土御門笑逐顏開,牽動著喉頭,逸出一聲聲益發狂妄的笑聲,卻突地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斷。

  「不知道是什麼事讓天皇如此開懷?」

  低柔而夾帶著嘲諷的濃濃笑聲之中,有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邪魅魔佞,令跪在殿上的十方籬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寒凜,身子不住地打顫。

  □□□

  「拓朝!?」土御門惶懼地喊道。他雙眼圓瞠,卻不敢直視他。他怎麼會來了?為何外頭的守衛全都沒有人向他呈報!難道是全軍俱滅,全都不留活口了?

  天,倘若他方才講的話,全讓他給聽到,他會怎樣對付他呢!

  驚慌之餘,他眼角餘光瞄到障子裡的十方籬,頓時又覺得信心百倍;是啊,沒什麼好怕的,他有半魔在身邊,他又有何懼?

  他是殺不了他的,不只因為他是一個無用的貴族之後,更因為自己的身邊有著一隻聽話的半魔。

  「陛下,怎麼了?怎麼又突然不笑了,是我擾了你的興致嗎?」源拓朝唇角漾著笑,邪美的俊臉噙著令人難以解讀的意味。

  他一步步地走向土御門,邪肆的黑曜眼瞳更是狂妄地落在障子裡頭的纖弱身影,直到他超越了障子,來到土御門的面前。

  是他!?

  十方籬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會是他!

  即使換了髮色、變了眸色,她仍是可以一眼看穿他的本質,認出他便是方才站立在樹梢上的魔。

  他的身上毫無掩藏地漾著漫身妖氣,俊美不似人類的面容,以及勾笑詭邪的唇角,還有那一雙令人生畏的寒眸……他不是人類,他絕不可能是人類;不只是因為進宮裡前匆匆一瞥,讓她瞧見他古怪的身影站立在樹梢上,也是因為他的身上有一股懾人的妖氣。

  但是,他怎麼可能進得來?

  在她進紫宸殿之前,她明明在整個皇宮之內設下結界,只要是靈體,便無法進到裡頭才是,為何他……難不成他不是靈體?

  若不是靈體,難不成是有人附身在原本的人身上?

  可若是被附身,為何他的體內沒有殘留原本那人的意識,全然是他這個宿主的意識?

  莫非……他與她是同族!?

  皆不是怨念所生,更不是被慾念所吞噬的靈魂,而是一出生便已是渾然天成的魔物?

  「陛下,這一位是……」

  睨著土御門瞠目結舌的模樣,源拓朝更是囂狂地笑著,魔魅的眼瞳直視著障子後的十方籬,心裡則思忖著該如何摸清她現下的底細,又該如何將她納入自個兒的羽翼之下。

  「她是我的皇妹。」經他這麼一問,土御門才稍稍拉回神智。「由於被上皇送到伊勢神宮成為齋宮,遂到現在才又回到宮裡,甫賜了封號。」

  「哦?」源拓朝微挑起眉頭,邪魅的眼瞳直睨向她,像是穿透了障子,直視著她疑惑的眼瞳,淡淡地扯動唇角。

  原來是王女?如此一來,他若是要得到她,是否又多了一點困難?

  「十方籬拜見拓朝將軍。」

  她輕輕地伏身,纖纖玉指卻拍向地面,一道凌厲的伏魔式神,以透明的氣息襲向源拓朝的雙腳,往上攀爬至他的腰間,卻見他的大手往下一拍,在腰際間擒住了飛躍的伏魔式神,隨即狂妄地甩了甩手,像是沒事般地向十方籬應道:「籬殿不用客氣。」

  她既是受封的王女,現下的身份應是內親王吧,源拓朝在心裡思忖著他才得到的知識與時代背景。只是沒想到她真如他所想,體內果然擁有魔物的氣息,夾帶著些微的人味。

  「你今天怎麼來了?不是明天才會到的嗎?」見兩個人行過禮,土御門欲掩飾方才的失態,遂拿出威嚴的姿態面對他。

  「是提早到了,順而奉北條大人的命令到京城裡走動、走動,免得讓陛下忘了我是誰。」他淡笑著,幽冥的雙眼卻無絲毫笑意;只有他自個兒明白現下扮演著什麼角色,不過,若是太窩囊的角色,他可是演不慣。

  他灑脫慣了,也隨性慣了,是這樣的桀驁不馴、狂浪不羈,自然學不會那畏首畏尾的蠢模樣;從今日起,源拓朝不再是往常的源拓朝,他要改變這個人的歷史,要改變眼前這個女人的命運!

  「是嗎?」土御門咬牙地道,卻不敢哼聲。

  北條氏實是太瞧不起皇室了,竟找了一個最窩囊、卻又是惟一擁有賴朝血統的貴族,在他的面前耀武揚威,壓根兒忘了他這個天皇到底是什麼樣的地位。

  「只是方才見陛下笑得好開心,不知所為何事?」

  「呃,是為了新嘗祭的事情。」

  或許是太過於畏懼,令他忘了自己一開始便打算要說的事情,反倒扯出一堆不著邊際的話;不過,新嘗祭的事倒也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也是為了祈求皇室大勝,才提早舉辦的。

  「新嘗祭?」

  若是他沒有記錯,新嘗祭不是應該是在新年時,為了酬謝各方大神所賞賜的米穀類所舉辦的;怎麼現下尚未入冬,便要酬謝天神了?

  源拓朝挑高眉頭,幽詭的深黯眼眸饒富興味,淡淡地睨了一眼土御門的倉皇失措,再度回到那抹纖細的身影上。

  「而阿籬正是這一次新嘗祭要跳神樂曲的巫女。」原本是打算待發出新嘗祭邀請函之時,才要邀請源拓朝的,不過既然他現下來了,倒是替他省了一點事,反倒讓他可以提早解決這件擾人的煩事。

  「巫女?」他瞇緊如星辰般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睇向障子裡的她。

  她是巫女?笑話,他可不曾聽過有滿身妖氣的巫女。

  「阿籬可是本朝屬一屬二的陰陽師,由她來扮演這個角色,是再好不過了。」他謹慎地說道,不讓他有起疑的機會。

  「是這樣子?」他輕聲喃道。

  陰陽師?陰陽師不是在除魔的嗎?憑她滿身妖氣,她也可以除魔嗎?

  「呃,不過……也是為了你和阿籬的婚事。」

  原本是不打算這麼快揭曉的,既然他已然帶頭提起,他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婚事?」

  他的眉挑得極高,難以置信會有這樣的運氣,唇角更是不自覺地勾動著,眼瞳有意無意地睨向障子裡;而障子內的十方籬卻是有口難言,他是個魔,是她該殺的對象,她怎能與他成親?

  剛剛,陛下說要殺他的話,她還只是想找個法子治他而已;如今既然知道他不是人,她就有義務要除掉他。

  「我是認為籬妹與你極適合,而男未婚、女未嫁,遂正打算要牽這紅線……」士御門笑僵了一張臉,卻總是有著一股不祥的預感。怪了,他記得他不久前才見過他的,那時見他一副懦弱無能的模樣,不知在心底恥笑過他多少次;可是怎麼今天一瞧,卻又覺得他是恁地威氣凜凜,不僅毫無窩囊之相,甚至還莫名的多了令人畏懼的邪氣,而那股邪氣卻又比十方籬邪上幾分。

  「婚配予我,豈不是糟蹋了籬殿?」他輕佻地笑著,魔魅的瞳眸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障子裡不發一語的十方籬。

  他豈會不懂這愚蠢的男人在打什麼主意?他當他仍是愚不可及的源拓朝,想要讓她這個魔物把他噬了不成?不過,他既然要把這個女人送給他,他豈有不接受的道理?

  「不,你是賴朝之後,在一百多年前,我們亦是一家人,豈有什麼配與不配的問題?還請你多多疼惜阿籬。」

  「那麼,源拓朝謝過陛下。」

  「阿籬的宅邸在一條大道上,待入夜之後,你再去拜訪她吧!」

  土御門見他欣然答應,笑得嘴都快要裂開了,以為從此以後,他的千秋大業便可以完成,卻沒有想到,或許這是另一個災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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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乘著轎子自宮內來到一條大道,停在土御門賜封的一條宅邸前,十方籬在少納言的攙扶之下,走入宅內,望著渡殿外一片櫻花,枝葉微枯黃地綻滿整個樹頭,可以想像倘若春神來臨時,該會是一片燦爛花海。

  「齋宮,你瞧這座宅子,還挺闊氣的,若是這些櫻樹全都開花的話,想必一定不會輸給伊勢神宮。」少納言興奮地道。

  從小便跟在齋宮的身邊,她從不曾離開過伊勢,現下不但來到京城,甚至還有屬於自己的一座宅子,什麼都有了,甚至連齋宮都被受封為內親王,恢復了皇族的身份。

  對了!

  「現下不能再稱齋宮為齋宮了,應該要喚一聲籬殿。」少納言一時開心過了頭,才會忘了這件事情。

  「我倒還希望自個兒仍是齋宮呢!」十方籬淡淡地說道。

  一旦離開伊勢,生活便無法再像以往那般單純了。

  「籬殿……」少納言嘟起了唇,知曉她的想法,可是籬殿是這麼美麗的皇女,怎麼可以一輩子埋沒在伊勢那種貧野的地方?

  來到這個地方有什麼不好?說不定,在這兒她還能找到自個兒的姻緣,可以找到一個寵她的丈夫,這樣一來,她便再也不用回到伊勢去,再也沒有人會把籬殿當成妖魔,籬殿也用不著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了。

  這樣子有什麼不好?

  「沒關係,你進去一點,讓我替這裡設下結界。」

  十方籬淡淡地噙著笑,待宮內軟轎離開,她便口中念念有辭,纖白的玉手猛地拍向黃土地上,以她為中心點,四道凌厲的淡紫色光痕破地而去,朝四個方位襲去,直衝上整個一條宅邸的天空;而後,她又再次下了一次咒語,朝另一個方位再次拍擊土面,激起暗紫色的黯黑光痕,封住整個八卦方位才停手。

  「籬殿,你怎會設下這種結界?」少納言不解地睨著她。

  她以往是常見籬殿封下結界,可是從不曾見籬殿封了兩層以上的結界,難不成這兒的怨念會比伊勢強嗎?

  「為了探試那個人。」她喃喃自語著,水靈靈的眸子看向遙遠的另一端。

  那個人很古怪,不,或許該說那個魔很特別。凡是她設下的結界,不管是怨念多深,不管是道行多深的魔,都無法像他那般輕鬆的進入她的結界之中,甚至他連破壞結界都嫌多餘似的,他可以挺身進入結界,毫無傷痕,連一點的不適都沒有;而她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常,他到底是什麼魔?甚至,當她在殿上派出式神時,他連睨一眼都沒有,便隨意將式神給捏碎。

  她以往不曾遇過如此棘手的魔物,若是要她收了他,或許……是有點困難;不過,既然他會來找她,那麼她乾脆先設下結界,讓她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大,讓她先掂掂他的斤兩,再另作打算。

  「那個人是誰?」少納言不解地問。

  「是一個我看不透的人。」她意味深長地喃道。

  她看不透他的過去,看不穿他的本質,探入更深遠一點的境地裡,她只瞧見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令她畏懼的暗冥,像是會將她拉入幽冥的地獄去似的。

  「看不透?」

  「我們進去吧!」十方籬笑了笑,牽著她直往殿裡走去,裡頭已有一干神色慌亂的女房接待著。可才走了兩步,她卻又突地想到一件事,便對少納言說:「你先進去裡頭吧,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少納言一聽,沒多說什麼,乖巧地進到殿裡。她是籬殿惟一的女房,她可要好好的教導那群不曾見過陰陽師的女房,要她們別用那種眼神放肆地睨著籬殿。

  待少納言一走遠,十方籬隨即自懷中取出四張紙,將玉指湊到唇邊猛地一噬,流下涓涓血滴,點點滴落在四張奇形怪狀的紙上,隨即又對著四方紙下咒語,然後將四方紙往上一拋,便化為四方守護神,東方持國天、西方廣目天、南方增長天、北方多聞天。

  待四方守護神皆為她駐守一方時,十方籬這才虛弱地倒退兩步,不自覺地吐出兩口血。

  看來召喚四方守護神,對她而言是太累了一點,但是若不召喚四方守護神的話,她怕仍是擋不了那個人;不過,或許是她的血太過於污黑,遂每當她召喚屬於正氣的四方守護神時,總是令她痛不欲生。

  她愣愣地睨著地上的黑色血液,不禁暗嘲自己……是啊,一直想要把自己當成人類,可在此時,她清楚意識到自己仍是個魔;也就是因為她是個魔,遂要召喚出四方守護神,對她而言實是……無所謂了,反正對方既是魔,無論有無陛下的命令,她仍是要收服他的,即使她是個魔,她也要收了所有的魔,或許……這就是她為何以這種形態來到這個世界上。

  既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若不好好利用自個兒的魔力,豈不是浪費了?

  □□□

  夜涼如水,秋意襲人。

  踏著虛空的步伐行走在夜空之中,源拓朝站立在一條宅邸的門外,望著宅邸上方與裡裡外外皆透著紫色的氣流,嘴角掀起嗜血的笑,隱晦的深沉眼瞳裡透著殘虐與狂喜的餘光。

  這哪裡是陰陽師?分明是魔物,而且是與他同屬一界的魔!

  他笑得令人膽戰,心裡不明白為何她向來聖潔的靈魂,會在此時沾染上濃烈的魔性她向來是聖潔如天上仙人的,厭惡著像他這般不死的魔,為何這一世的她,身上竟有妖氣?不過,他仍是欣喜尋找到她。為了找到她,不知道跨越了多少時光,尋找了多少國度,他竟是在這裡與她遇上,是上天的安排,讓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這一次,他要斷絕她的輪迴,要她待在他的身邊,直到永遠!

  他噙著邪魅的笑,踏在半空中的腳才踩進結界之內,隨即便有四道人影飛身到他的面前。

  他抬眼瞅著四名大漢,凌厲的眼眸看穿他們的本質。

  「原來是阿籬手下的式神幻化的。」看來,他是太小看十方籬的魔力了,不過他倒也沒想到憑她這種魔物,竟也可以喚動天上仙界守護神。

  「這裡可不是你這種魔物可以進入的。」增長天手持青光寶劍,毫不留情地往他劃去。

  電光石火之間,源拓朝以雙手護住身體,不過青冷的劍氣仍是將他震退數步。

  「那麼召喚你的,難道就不是魔?」源拓朝噙笑褪去外紅裡白的唐羅外褂,裡頭的貼身直衣仍舊襯出他不凡的體魄。

  「住口!阿籬小姐是不同的。」多聞天手持混元珠傘,不容他置喙地向他飛射而去,打算取下他的人頭。

  源拓朝笑了笑,輕鬆地轉過身,邪魅的眼瞳則犀利地發現他們四個人的額上皆有一點血跡,這令他笑得更是狂妄。

  「我真替你們感到丟臉,堂堂天界武將,居然聽命於一位魔物的命令,我看你們乾脆去當她的看門狗算了。」他壓根兒不把眼前四位守護神放在眼裡。

  四位守護神一同上陣,卻見他輕鬆地閃躲,左手捻來,掌心一轉,隨即將他們四個人推出他周圍一丈外。不管他們如何攻擊,他總是輕鬆地將他們撥出他的身旁,像是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數道光芒在十方籬的結界保護之下,全都聚集在一條宅邸之內,而源拓朝仍是笑得張狂。

  「想近我的身子,再修煉個幾百年吧!」他牽動迷人的唇角,露出嗜血的笑,不再玩弄他們,突地飛近他們的身,右手一探,五指深深地探入持國天的心窩裡,唇角漾著邪魅的笑。「疼嗎?這樣子會疼嗎?」

  「你到底是誰?」持國天瞪大暴怒的眼眸,難以相信自個兒會敗在他的手中,且敗得淒慘,沒有一絲反擊能力。

  「像你這種沒有生命的借體式神,是沒有資格知道我是誰的。」他仍是笑著,如暗冥魔魅,微露的唇齒之間,可以見到他剔亮的獠牙。

  □□□

  「我不是魔,我不是魔……」

  源拓朝飄浮在半空中,微蹙起眉,望著身下正呻吟不斷的十方籬,一顆心沒來由的被揪得死緊。

  她……做惡夢了嗎?

  他斂下邪魅的眼瞳,直視著她沁著細汗的額際,聽著她無助的呼喚,雪白的肌膚透著淡紅色,像正在掙扎著什麼,令他不自覺地探出大手拂過她汗涔的額際,將她烏如檀木的秀髮撥至耳後,卻又驀地一驚——他在做什麼!?他應該是來讓她成為他的俘虜的,怎會在一剎那之間,被她佈滿痛楚的玉顏所迷惑?

  魔有什麼不好?他們擁有恆長的生命,離群索居的生活,不參與人類的歷史,僅是向人類索討一些微不足道的血;除此以外,他們可沒做過什麼逆天摧神之事,為何她卻不願意成為他的夥伴?靈光突地閃過他的腦際——難道是因為這一世的她擁有魔的血統,所以她才會仇恨魔物。

  「是這樣子的嗎?」他輕聲說道,隱晦的眼眸含情脈脈。

  「啊……」

  正思忖著的源拓朝,驀地感受到身後一名女子的尖叫聲,眼眸瞬地盯住她,那位巡視的女房立即噤聲,身子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來吧,用不著怕我。」他輕柔地喃著,麻慄的嗓音誘導著她。

  而女房儘管睜大了杏眸,心裡悚懼無助,但身子仍是無法控制的欺近他。

  「再靠近我一點,我不會傷害你的……」

  待女房坐在他的雙腿上時,他的雙手輕柔地拉下她的衣襟,露出雪白的頸子,冰冷的唇襲向滑膩的頸項,濕熱的舌舔逗著,酥麻的滋味令女房嬌羞卻又不知所措地閉上眼瞳。而他則勾著笑,驀地露出青凜的獠牙,刺向她的頸子。

  只見女房因刺痛驀地睜開眼眸,卻不知該如何作態,只能傻傻地任由他予取予求,感覺身子愈來愈軟,像是要失去知覺……

  「你在做什麼!?」

  十方籬在睡夢中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古怪的嘈雜聲令她自睡夢中醒過來,卻讓她見到眼前詭異的情景。

  他……他在吸人血嗎?

  他怎麼會在這裡!為何他進入她的結界之內,她一點感覺也沒有?而且,她還特地召喚了四方守護神,他怎麼可能進得來?

  源拓朝驀地將昏厥的女房推到一邊去,轉過魔魅的俊臉,濕稠的血液自他的唇角滑落,令十方籬莫名戰慄著。

  「你看不出來我在做什麼嗎?」他低笑著,緩緩地移動健壯的身軀,到她半躺著的身軀上頭。「我只是肚子餓了。」

  早在紫宸殿內,他便已知道她確實是見到他了,她早已猜到他的身份,遂在皇宮內設下結界,甚至在這裡舖下雙層結界;既然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那讓她見到他的真面目又何妨?

  況且,她還是他的新娘,是永遠無法逃離他的禁臠。

  「你殺了她!?」

  「不,我只是向她借了一點血。」他張狂地笑著,放肆而邪魅。

  「你怎麼進到這裡來的?你……」

  她睜大水眸,眼中閃耀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她知道他不是一般的魔物,卻沒料到他竟能夠無聲無息地闖入內殿。

  「你是說這個嗎?」他低笑著,邪魅而張狂。他自懷中取出幾張四方紙遞到她的面前,幽黯無光的眼瞳閃過一絲狡獪,閃爍著戲謔的意味。

  想跟他鬥?她可能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你!」十方籬望著支離破碎的四方紙,心頭不斷地戰慄著,難以言喻的悚懼無以遏抑地竄動著;他的氣息近到可以吹拂到她的臉上,詭魅的魔力毫無保留地震盪到她的心間。

  她怕的不是他身上的魔性,而是他的眼神,那雙孤絕輕狂的眼瞳,令她不住地心顫,不只是悚懼,還有更深一層的情懷驛動。

  「愛倫……」

  他的大手輕撫她沁著細汗的小臉,冰冷的唇緩緩地落在她的粉頰上,濕熱的舌霸氣地舔吻她頸間的汗水,放肆地沿著她的胸口往下滑,忘我的扯開她的衣襟,在她酥軟的椒乳上造次。

  「你在做什麼?我不是愛倫!」感覺到他濕熱的舌舔吻著她不曾讓人見過的胸部,她嬌羞地以雙手抵在胸前,不讓他過分放肆。

  他到底是想對她如何?是想殺她,還是想羞辱她?他一定知道她是蓄意要對付他的,如此一來,他還會放過她嗎!

  不行,她不能這樣任他予取予求!

  她使盡全力想將他推離,卻見他文風不動地壓住她,甚至狂妄地扯開她腰間的繫帶。

  「你想反抗我嗎?愛倫?」他低笑著,幽黑黯淡的眼眸裡噙著冷冽的光芒,像是惱怒,又像是寒心。

  她只會抗拒他嗎?她的下一世,便是這樣子抗拒他的,想不到就連她的這一世,她也要抗拒!那是不可能的,既然老天讓他在虛無縹緲的時空裡尋到她的靈魂,便是注定兩人未完的情緣得在這一世做個了結。

  「我不是愛倫,你認錯人了!」她的小手緊揪住衣擺下方。

  「對,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肉體不過是個容器,既然你這一世的名字喚作十方籬,那麼,我便喚你一聲籬兒好了。」他的舌直往她的胸口探,來到椒乳中央的溝道,舔吻著屬於她的甜蜜。

  她是一個幸運的人,不論是下一世或是這一世,她都擁有美麗的皮相與姣美的身段,但是不變的,仍是她聖潔的靈魂,儘管她的身上沾滿妖氣,仍無損她完美的靈魂。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十方籬一頭霧水地喊著,粉白的小臉上是一片惑人的霞彩。「我不准你碰我。」

  「你不准?!」他低笑著,突地抬起妖詭的眼瞳。「你沒有說不的權利,更沒有抗拒我的權利,只因陛下已將你許配給我了,不是嗎?我是你的夫君,而你是我的妻子,你必須為我張開你的雙腿,讓我埋入你的身體深處,用你的身體來滿足我,用你的身體愉悅我……」

  「我不嫁給你,陛下之所以要我嫁給你,只是要我殺了你,你應該知道的!」十方籬急急地解釋。不應該是這樣子的,這和陛下說的不一樣;嫁給他不過是一種障眼法,兩人之間的相處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是個陰陽師,而他應該是要由她收服的魔物,他們兩人之間不該有著這以外的關係。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幫你製造絕佳的機會,讓你天天貼附在我的身上,好讓你隨時有機會下手;難道這天大的好機會,你還不懂得把握?」

  他的雙手驀地扳開她的雙腿,讓他的身子接近她。

  「你這個該死的魔物!」

  十方籬難得惱怒地瞪視著他,一雙惑魂的眼瞳燃著怒焰,心中有一股魔性在噬咬著她原本純然的心靈,像是要沖破她的胸口似的,一擊比一擊強烈,身子不斷地打顫。

  不,她不能動怒,她絕對不能動怒,倘若動了怒,怕待會兒她會變成一個連她自個兒也不認識的人,不,是魔!她會全然被心中的魔所吞噬,現下的她便會消逝。

  不行,她必須冷靜下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握緊雙拳凝結著身上與生俱來的魔力,自指縫迸裂出數道燦亮的光芒,猝不及防地往他的腦門擊下;只見他身子一軟,往旁邊一躺,她便急忙地自他的身側爬離,趕緊拉緊衣襟遮住身子。

  她也不想這麼做的,是他逼她的……這麼殘忍的手段,她從來不曾用過,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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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十方籬顫巍巍地走到源拓朝的身邊,剛想用手扳過他的臉,卻被他緊緊擒住。

  「籬兒,你好狠的心腸,居然對我下這種毒手?」

  他的大手一拽,艱險柔軟的身子隨即趴伏在他偉岸的身軀之上,晦暗的寒瞳裡閃爍著妖異的綠光。

  「你的眼睛……」

  天,他居然沒事?儘管她有一點點的手下留情,但應該也不至於對他毫無影響,而他的眼瞳反倒閃耀著詭譎綠光,感覺到他的魔性似乎更強烈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你不是源拓朝,你是易容變幻而來的源拓朝!」就如她的揣測一般。

  「你想起我是誰了嗎?想起莫里西斯一族了嗎?」他雙手鉗制住她掙扎的身子,殘虐而邪異的眸子冷凜地瞅著她。「不可能的,因為現下是過去,你是不可能認識我的,現在才是我們的最初,也即是我們的永遠。」

  「我不懂……」她的雙手伏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不讓自己過於靠近他。

  他的身上有一種魔力,一旦太過於接近,彷彿連人帶魂都會被他一併吞噬;而他的眼神太過孤寂,儘管顯露著不願讓人發現的霸氣,但是眼瞳裡的孤寂實在太明顯了。靠近他,她甚至可以聽到他的靈魂在體內哭泣的聲音,這樣的感觸令她感到痛苦,彷彿從他的身上看見了自己……

  「你是我的新娘,為了你下一世的背叛,你必須用你的這一輩子來彌補我,用你的永遠來填補我的傷口,用你的身體化解我的劫數,這是未來的你所欠我的,所以你現在必須補償我。」他說得動情而微慍,雙手更是緊緊地抱緊她的身子,像是要將她揉入自個兒的體內,讓兩人永遠也分不開。

  「我聽不懂!」十方籬掙扎著。「說什麼未來,我連這一世都看不到盡頭了,你跟我提下一世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明白。」

  什麼下一世?什麼劫數?

  她不明白,她什麼都不明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她應該是在伊勢神宮到老的,為何讓她碰上這一個妖異的男人?

  「你會明白的。」他驀地將她壓倒在被褥上,扯掉繫繩,拉開她的中衣,露出她一身雪白而熨著玫瑰色的肌膚。「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倘若不是殺了我,便是要做我永遠的奴隸。」

  「住手,」她嬌吟著,粉臉熱燙如火。

  她想要推開他似鐵鉗般堅硬的手臂,卻只是徒勞無功,只能無力地任由他,在她生澀不經人事的身子上掀起陣陣麻慄。

  「你以為我會住手嗎?」他低笑著,不再輕佻而放浪,聲音反倒變得暗啞粗嘎。她不會明白他有多麼愛她,相對的,她也不會知道他有多恨她!

  失去她之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如行屍走肉般漂泊了多久,不知道在每一個夜晚裡他是如何的扯心裂肺地體驗著沒有她的孤寂;穿越數不盡的時光,他像縷幽魂似地飄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裡,就是尋不到她的蹤影,尋不到那抹折磨他的靈魂,尋不到那一抹令他仇恨著自身不死的背影。

  他好想去愛人,但是卻找不到可以愛的人,好痛苦……長生不老變成了孤獨的煎熬。

  他想念她、愛戀著她,儘管他不願承認,但他心裡明白得很,若沒有愛,豈會有恨?

  「不要,求你……」

  「呃,你仍是這麼的甜美……」下腹燒起一股難以遏抑的慾火,一陣灼人的緊繃令他幾乎控制不住即將湧出的熾熱慾望。

  他知道她不會接受他,但是他管不了這些,他要什麼便要什麼!即使她不願跟隨他,他不惜逆轉乾坤,也要改變輪迴的軌跡。自這一刻起,他要斷絕她的輪迴,從此將她背負在他的身上,要她從此只活在他的世界裡,不管她接不接受,他斷然決定這麼做。

  「求你不要這樣……」十方籬聲音破碎地喃著,無力的小手推拒他蠻橫的手臂,卻不見他鬆懈侵略。

  不要,她怎能和魔物結合?

  倘若和他結合之後,她若是忘了自個兒身為人的身份,那以後她又要如何自處?不,她絕對不能讓自己成了魔,絕對不能!

  一想到這一點,十方籬立即採集體內的魔力,想要給他迎頭痛擊,無奈……雙手仍是無力,甚至虛弱得提不上氣。

  「籬兒,放輕鬆一點,我不想傷了你……」幾百年後的第一次相遇,他豈能傷害她。

  儘管他的態度是恁地蠻橫霸道,但這實是因為他太思念她了,他的本意並不想讓她成為他的奴隸,他要她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妻子,惟一的妻子,成為他的同類,陪他度過每一個時空。

  「放了我,我不想成為魔……」她羞憤欲死地喃道。

  倘若要她成為魔,她寧可死,她寧可死也不願意成為嗜血啖肉的魔;如果她的一生走到現在便是為了變成魔,那她又何必存在這麼久?她是人類,即使只有一半的血緣,她也只想當人;即使沒有人需要她、疼愛她,她也只想當個人;即使一生孤寂也無妨……

  「你不想成為魔?難道你感覺不到你身上的妖氣嗎?」他瞇起魔魅的墨綠眼瞳臉著她。「難道你以為你生活在人類的周圍,你就會變成人了嗎?你錯了,你是魔,一輩子都是魔,與我一同看時空變化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該死,難道她就真的如此痛恨魔嗎?

  「我不是魔,我的身上有一半的人類血統,我只是半魔。」她倔強地反駁。

  「原來是半魔……」難怪他總覺得她的身上猶有些許人味。「那就讓我來導引你,讓我為你烙下我的印記,讓你成為真正的魔,或許那個時候,你才會有辦法殺了我。」

  「我不!」她拔尖地喊道。

  「由不得你說不,你別忘了你沒有拒絕的資格,陛下已經將你賜給我了!」他瞇緊的妖詭眼眸迸射出幽綠的光芒。「因為你要當人,所以你必須要付出當人的代價!」

  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他扯開腰帶,猛地將灼熱昂挺的勃起推入她緊窒而痙攣的花徑裡。

  「嗚……」十方籬緊咬著下唇,惑魂的水眸淌下濕熱的淚水,不只是因為那撕裂般的椎心痛楚,更是因為他無情的侵略。

  「放鬆一點,我不想傷你的……」

  「我恨你……」她怨憤地喃道,水霧模糊了視線。「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變成了魔,我一定會殺了你,用我的雙手殺了你!」

  她從來沒有如此地恨過一個人,更不曾如此想要抹去魔物的存在,但他……

  「倘若你可以殺了我,我會很感激你。」他粗嗄地笑道,挺身深入……

  如果沒有了她,他又何必活著?在這一段自我放逐的時空裡,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殺了自己,但是無奈自己的生命既不屬於天界,亦不屬於冥界,所以他無法死,只能拖著疲乏的身軀,一步步走在虛無縹緲的時空裡。

  「你?」她不懂他為何這麼說,但她知曉他說的是真心話。

  被他有力的雙臂緊抱住的同時,她可以看見他的真心,看見他的愛戀,看見他眼中的孤寂。

  他也寂寞嗎?像她一樣寂寞嗎?是因為寂寞,才尋找到這一世的她,還是因為另一世的她遺棄了他,他才感到寂寞?

  她不知道,但她的心蕩起莫名的悸動,她卻尋不到理由……

  □□□

  好溫暖……十方籬舒服的挪了一個姿勢,想再一次汲取溫暖的來源,卻驀地發現自個兒找不到可以依偎的溫暖。

  纖細的小手探出絲被外探索了一下子,她緩緩地睜開澄澈的水眸,睨著高樑,望著繪著大和繪的屏風,而自個兒正睡在柔軟的被褥上,應該是會感到溫暖的,她卻覺得異常寒冷。

  「這裡是……」她輕吟一下,驀地發現這裡是一所宅邸,也想起昨晚的羞辱。

  腦海中突地閃進源拓朝深情而俊邪的眼瞳,沒來由的,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擊一下,逼得她倏地坐起身,卻感覺到腰部的酸疼以及兩腿之間的痛楚,粉臉更是刷上一片紅暈。

  他已經離開了!

  是啊,即使他已成了她的丈夫,也不一定要待在她的宅邸裡,他可以自由來去任何的地方。

  怪了,她為何要想著那一個傷害她的人?

  思及自己的腦海中,總是印鏤著源拓朝的臉,不禁令她氣惱;他是個魔,是會飲人血的魔,她不但沒有驅邪,甚至還讓他佔了身子,她……或許是他眼瞳中的絕望與孤傲令她心疼,令她無法恨他。

  他不似一般的魔,不像一般只會掠奪的魔。初見的第一眼,隱隱約約之間,她瞧見他一頭金髮以及一雙深邃的綠瞳;再次見到他,他已幻化為黑髮黑眼進入宮中;而第三眼……

  「籬殿。」

  屏風之外突聞少納言的喚聲,十方籬急急地收回心神,趕緊拉上絲被遮住赤裸的身體。

  只見少納言帶著昨晚那位被源拓朝吸了血的女房。

  「籬殿,怎麼了?」少納言帶著女房進入裡頭,打算為十方籬梳洗一番,卻得不到她的回應,不禁抬頭睨著,卻驀地發現……

「籬殿,你的眉間,還有你的髮色,怎麼會……」

  「怎麼了?」她正納悶著為何那位女房還活著的同時,卻聽到少納言驚慌的呼叫聲,硬是把她迷離的心神拉回。

  「這……」少納言支吾其詞,不知該如何說明這怪象,索性將小銅鏡搬到十方籬的面前,好讓她自個兒瞧個仔細。

  十方籬一頭霧水地接過她遞來的銅鏡,望向鏡中的自己,頓時發覺自己的眉間多了一抹血紅色的點,她戰慄地伸出手試著抹去這個點,卻發現這個點像是與生俱來依附在她身上似的,不管她如何用力地搓揉,這個點仍是閃耀著鮮紅色的光澤,像是一滴腥紅的血滴。

  而她的長髮……竟然在一夜之間變成暗紫色!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模樣?

  難不成這是成魔的模樣?難不成在她與魔物結合之後,已然將她半個屬於人類的靈魂都吞噬掉了嗎?

  但是……不對,她的心似乎比往常更平靜,沒有半點被魔化的感受,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居然會變成這副模樣?這個樣子,與她往常所收服的魔物,幾乎沒有差別。

  「怪物!」

  隨著少納言一同進到寢殿內的女房,乍見她詭變的模樣之後,立即逃出寢殿,口中甚至放肆喧嚷著難聽的字眼,令十方籬瞪大悚懼的眼瞳,直視著身旁惟一信任的少納言。

  「籬殿……」少納言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安慰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咒罵落荒而逃的女房。實在是因為籬殿的模樣變化得令人心驚,連她也嚇了一跳,莫怪那與她不熟的女房會奪門而逃。

  「我這模樣像是怪物嗎?」十方籬輕聲地問著,又像是歎息,又像是喃喃自語。多可怕的字眼,從小到大,她不知道已經聽過多少次,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但是現下一聽,才發現這種傷人的字眼,她一輩子也無法習慣。

  「不會的,一點也不像,籬殿還是原本的籬殿,我可以保證。」少納言聽見她氣若游絲的歎息,旋即明白籬殿所受的傷害。

  該死,全怪那些不曾見過世面的女房,一大早便擾了籬殿的心情。

  「少納言……」她低柔的嗓音像是嗚咽一般,是說不出的感激,更是無以言喻的感動;好一個貼心的少納言,若不是一路上都有她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憤世嫉俗的模樣。

  「籬殿,別在意那些不懂得服侍的女房,讓少納言將籬殿打扮成天仙的模樣,讓她們一個個見到籬殿,再也說不出什麼雜話來。」少納言粲笑著,圓圓的眼眸瞇成可愛的弦月狀。

  她動作飛快地為十方籬更衣,為她穿上十二層襲衣,再套上一件紫紅色的長外衣,再刷亮她雲瀑似的髮絲,直到她在她的眉間搽上許多粉,發現仍蓋不過那鮮豔的紅點,她才頹喪地罷手。

  她站在她的面前望了老半天,總覺得有說不出的古怪,過了好半晌,才猛地想到,「對了,籬殿已不是齋宮,應該要將頰面兩邊的髮絲修短為髮端才行。」

  「不用了。」她淡淡地回道。

  肉體不過是個空殼,重要的是內心的感受以及靈魂的滋養,她知曉少納言是好意地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但是……

  「怎麼可以不用?」少納言可不允許她這麼說。「我聽方才那名女房說,昨兒個夜裡,似乎有哪位大人進入籬殿的寢殿,這可代表著有些大人正注意著籬殿,所以籬殿得好好地打扮自個兒才行,否則我這女房也會丟臉的。」

  她的出身低,與宮內伺候王女的女房們不同,但她並不引以為恥,最重要的人是籬殿;對她而言,最大的榮耀並不是她跟在籬殿的身旁沾光,而是替籬殿找尋一個可以疼她一輩子的人,才是她身為女房最重要的責任。

  「哪一位女房?」

  話題一轉,又回到源頭;她昨夜明明瞧見源拓朝吸了那名女房的血,為何她卻像個沒事人的模樣,而且還跟少納言提起昨晚的事,像是全然忘了自己被吸了血的事?

  「嘖,她真是一點都不稱職,倘若是我的話,我可是不會讓一些沒聽過名字的大人進來的,我定會考他一些問題,不會輕易地讓他見著籬殿的面,還讓籬殿……」少納言恨恨地說道,只怪自個兒貪睡,連有人來了她都不知曉,徒讓籬殿的清白就這樣不見了。

  十方籬笑了笑,沒說什麼,逕自起身走出殿外渡殿上,回頭對著少納言說:「今天的天氣不錯,將早膳搬到渡殿上來吧。」

  天氣好不過是個藉口,她實在是不願意待在那個寢殿裡,鼻息之間皆嗅著他的氣味,那會令她難受,令她感到莫名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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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趁著少納言去為她準備早膳的空檔,十方籬走下渡殿,踏上蕭索的庭院,望著毫無生氣的樹林,理不清紛亂擾人的心緒。

  竹屐踩過落葉發出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反映她的心情一般,嘈嘈切切地亂成一團,找不到分歧出軌的源頭,更摸不透這般無助的心情是為了什麼,只是一味地覺得煩躁。

  「怎麼了?這麼好心情,一大早賞景嗎?」

  突地,一道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破空降在她的心頭上,她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在聽到這個嗓音之後,驀地斷弦,連帶著身子也感到一陣酸軟。

  「你……」望著他穿著內白外青的常衣,有一剎那,她像是見著他原本的髮色與眸色,可是下一瞬間,他又恢復成原本的黑髮黑眸,不變的是,他凌厲逼人的霸道氣息。

  她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你是怎麼一回事?」

  遠遠的,他便見到她的身影,原以為她一頭暗紫色的秀髮是因為襲衣的襯色緣故,想不到……她的髮色真的是變成暗紫色,而且她眉間的血痕……像是一種封印,像是一種禁錮。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不是你的傑作嗎?」她苦笑著,一想到昨夜發生的事情,她便不自覺地轉移視線,無法正眼看著他放肆而狂妄的瞳眸。

  「我的傑作?」他瞇緊隱晦的寒眸,像是突然想通什麼似的咧嘴笑著。「難不成與我的結合,真讓你成了真正的全魔?」

  他大步走近她,冷不防地擒住她的雙手,笑臉對著她含羞的粉臉,心頭止不住的狂喜。

  「你不要碰我,我說過了,倘若我真的變成全魔,我一定會殺了你!」她斂起羞怯,使力掙脫他的鉗制,連忙退了好幾步遠;待在他的身邊,令她沒來由的心慌,令她不知所措,令她羞赧欲死。

  「好啊,倘若你殺得了便殺吧,若是殺不了的話,我便要你成為我永遠的奴隸,讓你和我一樣擁有無盡的生命,全然跳脫這個世界的輪迴。」源拓朝冷冷地笑著,輕鬆的語調之中,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

  「你!」可惡,他明知道以她目前的狀態,她是絕無可能贏他的,除非她真的成了全魔;可是一旦成了全魔,也沒有人可以向她保證,她是否一定可以收服他!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她瞅著他可惡的笑臉,卻苦無收服他的辦法,其實擁有無盡的生命,也不一定是好事吧?難道他就不能用別的形式活下去嗎?

  「你在想什麼呢?瞧你想得如此出神。」他唇角漾著笑,邪氣又真切。

  「你為什麼要逼迫我成為你的奴隸?難道你覺得擁有無盡的生命,不斷地飄流在這個時空之中,是件有趣的事?」她苦笑著,不明白他為何能夠笑得像個人類,他明明是個魔,不是嗎?

  「那是你未來欠我的,而我不過是恰巧穿越時空找到你這世的靈魂,所以我要你將對我的背叛,化為永遠的束縛,服侍著我直到我不需要你為止。」

  他不可能不要她的,但他仍是倔強地不願意告訴她,他是多麼地愛她,甚至因為愛她而嘗到孤寂的滋味;在未愛上她之前,他根本不曾嘗過這種磨人的滋味,然而她介入他的生活,讓他痛苦地受盡折磨。

  無盡的生命沒有什麼不好,但若是沒有她的陪伴,即使是一分一刻,他都覺得冗長而難挨。

  可是,這一點她是不會明白的;這一世的她,與他相戀的那一世一樣,她總是不斷的抗拒他,卻又該死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受盡思念的煎熬,讓他嘗盡空虛的滋味;

  但是不會了,從這一刻起不會了,不管他用任何一種手段,反正他是要定她的靈魂。

  「這對我太不公平了。」未來的事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望著他幽黑眼眸中一閃即逝的孤寂,亟欲掩飾卻又情難自抑的落寞,沒來由的,她的心狠狠地揪緊,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只有一個人的生活,倘若沒有一個懂自己的人陪在身邊,那樣獨處的痛楚與地獄無異,而他必定是嘗過那滋味。

  那滋味她也嘗過,所以她可以體會他的孤單,但即使孤單,即使永世寂寞,她也不願與一個魔物共度,更不願意擁有無盡的生命,她只想當個人,一個平凡的人。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東西是公平的,就如人類可以尊稱坐在寺廟裡的為神,稱待在山裡頭的為妖,稱永世不死的為魔,而可以登入輪迴、擁有有限生命的才算是人類,而這些事情全都是人類自己訂定的,是人類自己決定的,於是我們莫里西斯一族便成了魔!成了萬劫不復的魔。」

  他輕佻地說著,伸出雙手緊緊的抱住她纖細的腰身,感受著屬於她的溫暖,冰冷的唇輕觸她白細的頸項,濕熱的舌更是不安分地舔上她小巧的耳垂,逗弄她敏感的耳窩。

  「你不要這個樣子……」她羞赧地推拒著,水亮的眼眸染上氤氳。

  儘管她穿著厚重的衣裳,但她仍可以感受到他雙腿間的灼熱火源,煽情地熨燙著她,嚇得她不知所措。

  「昨晚弄疼你了?」他低笑著,更放肆地將她揉進自個兒的身體內。「倘若你乖一點的話,我又怎會捨得傷你?我疼你都來不及了……」

  聽她嬌羞的語氣恍似挑情的催化劑,著實令他全身的血液皆為她的甜柔而沸騰不已,烙在她身上的吻更是急切火熱;大手靈巧地拉掉束在腰間的束帶,直探下她姣美的腿,深入神秘地帶。

  「你太放肆了,你怎麼可以……」

  她的水眸悚懼地四處張望,望著這樹林上頭篩落下的絲絲光束,望著不算晦暗的周圍,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如此肆意。

  「放肆!」他低沉地笑著,胸口隱隱悸動著,隔著厚重的襦衣,傳到十方籬的身上。

  「我昨晚做得比現下還放肆,不是嗎?!」

  「你——」她瞪大水眸,羞紅一張粉臉,小手更是不住地揪著他硬如銅鐵的手臂,併攏雙腿,不讓他過分無禮。

  「噓……」他濕熱的舌舔過她微啟的唇瓣,驚得她趕緊合上嘴。「我不會傷害你的,現下你只要放輕鬆,我一定不會再傷到你,懂嗎?籬兒……」

  她纖柔的小手抵抗不了他霸道的侵入,「不行,你不可以這個樣子。」她嬌斥著,卻感到全身軟弱無力,想推開他,卻覺得他的碰觸像是一把火,無情地灼燒她的心肺,令她無力抗拒,像是要燙傷她的靈魂般。

  她以為他是冰冷的,可是……現下的他,卻令她感到熱燙……

  「我為什麼不行?我有什麼不行的?」衣帶被他扔到一邊去,鬆散的單衣層層散開,露出她佈滿玫瑰色烙痕的白玉身軀。「不管你願不願意,我說過了,你逃不過我的手掌心,你是無法再有輪迴的。」

  十方蘺羞辱不已地閉上眼瞳,感覺他粗糙的長指無情地掠奪,撩起一陣傷痛酸楚。

  勾起昨晚殘留的疼楚,卻也蘊涵著令她無以自處的麻慄和莫名的酥顫。

  「瞧,你若是乖乖的,我自動會忍心傷你?」他低嗄地道,濕熱的舌滑下她雪白的椒乳,舔逗她敏感的粉色蓓蕾,忘情地咬嚙,忘我地吸吮,而另一雙手更是恣意地搓揉。

  「不要……」

  不行,她怎會軟弱的無法反擊?怎能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隨著他火熱的碰觸,她的神智像是逐漸脫離她的肉體,更像是飛上了虛幻的天際。她極力想要緊握住什麼,卻又慌亂地找不到倚靠;在不知不覺中,她不斷地將身子倚向他,然後將推拒的小手變成主動,不知所措地環抱他的溫暖。

  這是她想要的溫暖,是她想了好久、等了好久,可是卻一直沒有人願意給她的溫暖;然而,今日她卻得到他所給予的溫暖……從魔物的身上得到她所眷戀的溫暖,實在是悲哀……難道她只能從魔物的身上尋求她所奢求的溫暖!

  「不要拒絕我,不要再拒絕我了,我是這麼的需要你,這麼的需要你……」他低吟著,像是野獸的悲號,退去了獸性,除去嗜血的邪氣,他也只是一個孤寂飄流在時空裡的魔……

  □□□

  需要她?他需要她?

  她驀地睜開朦朧的水眸,瞅住他邪魅不再,只餘深情縫縫的俊臉,心不由自主地狂顫,彷彿被他擒住,被他炙熱的靈魂所困縛,炙烈地攫住她的呼吸,被狂亂的氣息捲入見不到底的深淵之中。

  她迷惑了……這一抹孤傲卻又急於索愛的靈魂是如此倔強而絕情,可卻又是如此卑微地求愛,奢討著她的愛;他是如此急迫地想讓她明白他需要她,可是他偏偏是魔,是她該收服的魔……即使他需要她,即使他親口說他需要她,她亦……

  「放開我,我不允許你再碰我。」她驀地拔尖喊道。

  「我說過了,不要再拒絕我……」他瞇起幽暗的眼眸,冷冽地笑著。「我也說過了,你沒有資格抗拒我……」

  好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已然卑微地拉下身段對她求愛,她竟還如此高傲,甚至冷漠的拒絕他,就如與他相戀的那一世。這就是她的靈魂,儘管時空不對、地點不對,她的靈魂卻是不變,一樣只會拒絕他!

  難道只因為他是個魔?

  「你是一個魔,你就不該強求我的服侍!」她殘忍地傷害他。

  「那麼,你是否忘了你也是個魔呢?」他的長指往下滑動,「不只擁有魔的邪淫,更有著一般人類的放蕩,你說是不是?」他笑著,冷凜而帶著魔魅。

  「你……」她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如果你是因為我是個魔而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的話,那麼,就和我一起變成魔,和我一起共享生命吧!」他嗜血地笑著,空洞而冷厲。

  在她木然的對上他的笑臉時,猝不及防地,他粗暴地抬起她雪白的腿,單手解開的腰繩……

她倉皇失措地掙扎,卻被他無情的擒得更緊,感覺到兩具軀體緊緊地密合,感覺到他孤獨的靈魂在索愛,感覺到他身上的魔性緩緩地淌進她的心間,那是一種淒涼又悲傷的滋味,一種令她想逃卻又逃不了的無力感,一種令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無助……

  「你還記得你昨晚是如何的依偎在我的懷裡,雙手緊緊地扣住我的肩,在我的身上搖擺你的身體,享受著我所帶給你的極致情慾……」他冷騖地瞅著她,語氣生冷而無情,但是動作卻是無比的柔情……

  「不要……」她痛苦的掙扎著,恐懼昨晚的痛楚再次降臨,然而……痛楚卻蘊涵在無以言喻的喜悅中,瘋狂而銷魂的撞擊著她的肉體,熾燙的滋味像是要她的靈魂蒸發一般。

  「你為何不要?我是這麼愛你,難道你感覺不到?」他粗嘎地喘著氣,萬般柔情地推擠入她的內壁之中。

  「我……」感覺到了又如何?他是魔,她與他便是無緣,人與魔原本便不該有所交集的,母親犯過的錯,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即使他的悲戀令她心疼,即使他的索愛令她不忍,即使他的狂肆令她折服……

  「籬殿!」

  遠處驀地傳來少納言的呼喚聲,十方籬急急地想要啟口呼喚,卻聽見源拓朝冷冷地訕笑著:「你如果喜歡多個人看的話,你儘管放聲叫她吧,我一點都不介意。」他雖說著,可是仍是不斷地挺身進入她的體內,企圖引起她的嬌吟。

  十方籬一聽,隨即噤若寒蟬,緊咬下唇,蹙緊眉頭,隱忍著他那悍戾的慾念瘋狂地竄入她幾乎崩潰的靈魂裡。

  「怪了,籬殿不是說要吃早膳的嗎?怎麼一會兒便不見人影了!」

  少納言的聲音似乎十分接近,十方籬更是不敢發出任何喘息,怕讓她瞧見了這樣不堪入目的情景。

  「待會兒還要拜見天皇的,她該不會是忘了吧?」

  半晌,少納言的嘟噥聲越來越遠,連腳步聲也聽不見。

  「待會兒我會陪你一塊兒去見天皇。」源拓朝低聲地笑著。

  「你……惡魔……」她嬌喘不已,體內的狂潮像是一陣破海巨浪般,幾欲令她滅頂、令她昏厥,令他只能攀緊他的身子……

  「是的,我也可以說是惡魔……」

  □□□

  待在偌大而空無一人的紫宸殿裡,十方籬身子不住地輕顫著,望著遠方,她圓亮的水眸卻顯得空洞無神。

  沒有未來?

  為什麼會是一片黑暗,為何會是一片見不到光亮的無邊幽暗?不管她占卜了多少次,她這一雙可以看見未來的眼,仍是見不到源拓朝的未來!

  出了一條宅邸之後,她與源拓朝一同進宮,而進入紫宸殿等待天皇的,只有她一個人,於是她便趁著空檔,為源拓朝占了個卜。原本是打算以占卜的方式尋出他的弱點,但找不到他的弱點之後,她便試著占卜他的未來,卻發覺……

  她無法占卜自己的未來,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如他這般令她看不透本質,也看不到未來的,他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魔物?

  不管她算了多少次,她也知曉兩人之間是不可能有羈絆的;而她則是衷心的希望一個人終老,等待著生命的盡頭到來。然而,他破壞了這輪迴的平衡,破壞了她的生命,改變了她的未來。

  他到底是誰,她從來不曾見過像他這般的魔物。

  有著一張迷人的俊臉,還有那一雙魔魅孤傲的夜色寒眸,令她不由得心疼,只因她懂得他的悲哀……不盡相同的遭遇,卻是一樣的心碎。拖著疲乏的靈魂處在不是自己該存在的時空裡,那是一種無以復加的痛楚,更是一種傷及肺腑的悲哀。

  原本不該存在的生物,為何卻存在了?原本不該結合的命運,為何卻結合了?而這些的不該……到底是誰決定的,是誰決定了他飄零孤獨的命運?是誰決定了她孤絕的一生?

  在伊勢時,雖然有師父疼她,有少納言陪她。但是,她知道大多時候,大夥兒還是恐懼著她、厭惡著她;她告訴自己,只要有一個人需要她,只要有一個人不怕她,她便能夠坦蕩蕩地活下去,勇敢的過完這一生。

  沒想到只有他是願意陪伴她,用毫無差別的心疼惜她,用無盡的生命渴求她,強烈地需要她;只是,他卻是個惡魔……或許惡魔也沒有什麼不好,最起碼他是需要她的,他是愛戀她的;儘管她無法得知未來她曾經與他發生了什麼事,曾經有過什麼糾葛,但他傲氣的情訴,最令她動容,令她不知不覺地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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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阿籬?」

  一聲呼喚聲,拉回了十方籬潰散的心神。

  一抬眼,便望見士御門天皇驚慌失措地瞪視著她,暴突的眼珠子像是要跳出眼眶似的,令她只能無奈地笑著。

  「陛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

  土御門驚惶地連退了好幾步,怕極了她那一頭暗紫色的髮絲,更怕極了那一張妖美詭譎的麗容。

  「為了殺源拓朝,用了過多的魔力……」不知道為什麼,她不願意告訴他實情,不願意讓他知曉她快變成魔物了。

  她知道對天皇而言,她不過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物品罷了,倘若讓他知曉她快成魔了,只怕連僅剩的虛偽謊言,他都不願開口了。

  「他?他不過是個人,哪裡需要你用魔力對付?」

  他知道源拓朝昨夜必定是尋她去了,那麼大好的機會她還不下手,她到底是什麼用意?難不成是嫌他的賜封不夠?

  「不,他確實是個魔,我甚至降伏不了他。」十方籬黯然失色地道。

  早知道天皇對她不過是廉價的關懷,她卻忍不住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奢侈地希望他是真的關心她。

  「胡扯!」土御門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話,以為她是在推托。「就算他真是個魔物,依你的法力,難道會收服不了他?你是沒有盡心做吧?」

  「不是的,陛下,我實在是……」

  「陰陽師所學的其中一術,不就是咒術,只要你知曉魔物的名字,你便可以鎮住他的魂魄,輕而易舉地殺了他,不是嗎?」不待十方籬解釋,土御門怒不可遏地吼著。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反正你原本的職責便是驅魔,那麼你便得盡心去做。我給你最後一個期限,在明天舉行的新嘗祭開始之後的三天內,你一定要殺了他!」

  他原本是打算在她殺了源拓朝之後才舉行新嘗祭的,不過,照眼前的情勢看來,這個願望是難以達成了。

  丟下蠻不講理的怒言,土御門隨即拂袖而去,留下錯愣的十方籬。

  對了,只要她知曉他的名字,她便可以使用咒術,但是……他的名字是什麼?她只知道他說他是莫里西斯一族,卻不知曉他真正的名字。

  要殺他嗎?一定要殺他嗎?

  他不如以往她所收服的魔,僅止是無形的怨念,他像是人,有著人的外形與外表,活像是個人,令她下不了手;況且他也沒傷人,不是嗎?他不過是向女房吸了一點血,並沒有再加害於她。

  還有,那一雙令她總不由自主地心顫的孤絕眸子……

  十方籬站直身子,感覺到雙腿酸軟無力,粉臉不禁一片酡紅;一思及他那狂邪的模樣,她的心再度失了序……

  □□□

  十方籬緩緩地走出殿外,努力地不再回想方才在一條宅邸所發生的事情,不去想源拓朝狂烈的侵略,不去想他粗嗄的低喘聲,不去想他蹙緊眉頭的模樣,更不願回想起她無恥的回應,放蕩的浸濕在他的熱情之中……

  然而那些畫面卻像是趕不走的蒼蠅,她愈不願意想,畫面愈是一再地重複在腦海中翻轉,無情地擾亂她的心神,引發她的罪惡。

  她不該對他有情感的,不管是同情他,或是憐憫他,甚至是感同身受的痛楚,都不該存在,但是她卻無法自持……

  輕搖螓首,她緩步走向殿外的教射殿,卻沒見著原本答應在此等候她的源拓朝,她不禁抬步走往右側的百花門,尚未踏上渡殿,便聽聞源拓朝的聲音,她欣喜地想喊出聲,卻在剎那間感到不尋常的氣息流竄著,令她停下腳步,藏身於渡殿外的轉彎處。

  「你為什麼會答應迎娶那個魔怪王女?」北條義時大吼著。

  「不能娶嗎?」源拓朝斜倚在渡殿柵欄邊,唇角勾著笑地睨著他。

  「她不是人,你不知道嗎?」

  北條義時不知道如何說出他的感受,但他真的覺得眼前的源拓朝古怪得令他生畏;為何才幾日未見,他卻覺得他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悍戾之氣,眉宇之間有著一抹不曾有過的輕佻,對於他所說的話,他像是沒聽見似的。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能夠讓他在短短的兩天之內,變得如此古怪,彷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不過是湊巧有了源氏一族的血源,為了他的霸業,他只有以他的血統作為他的號召與後盾,讓更多的地主與武將可以更擁戴他,好讓他可以鞏固幕府的地位。

  但是這個窩囊的小子為何會在突然間變得如此邪氣,甚至詭魅得令他膽戰心驚。

  「她不是人嗎?」他勾笑問道,儼若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底。

  「啐,當年那個女人的母親不過是上皇身旁的更衣,結果她居然和魔結合,生下那個魔女,你還能說她不是魔嗎?」他悻悻然地啐道。

  他聽聞這個被帶到伊勢的王女,有著一張足以魅惑世間男人的姝臉,難不成源拓朝是受了那個女人的誘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該死,他就知道土御門無故召回不得回宮的伊勢齋宮,必定是有他的用意,但是他卻沒想到,他竟是打算以此來擊潰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幕府。

  「那又如何?」

  源拓朝張狂地笑著,邪魅的眼眸放肆地瞅著臉色漲成豬肝紅的北條義時,迷人的唇角扯出更狂妄的弧度。

  「你,」愈是看著他,北條義時愈是感到悚懼。「你千萬不要忘了你的使命,別想在這個當口背叛我,否則……」

  「如何?」

  源拓朝驀地斂笑,魔魅妖異的黯黑眸子迸射出冷厲鷙猛的光芒,冷冷地瞅視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你最好別背叛我!」

  北條義時氣憤地吼著,掩飾他無以言喻的懼慄,打算快步離開他的身邊,想要離開這個令他不快的地方,可待他走到轉彎處,打算下渡殿時,卻讓他見到躲在一旁的十方籬。

  「你是誰?」他沉聲問道。

  乍見的第一眼,她的美令人心魂俱悸,但再定睛一看,她的美則嫌太妖詭,而那一頭暗紫色的長髮則令他顫懼;他不禁在心裡暗忖,今天果真是走錯地方了,才會讓他一連遇上兩件怪事。

  「我……」十方籬顫聲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睜著一雙晶亮水眸。

  「大膽妖魔!」

  他暴喝一聲,隨即拔出腰側的長劍,劍身閃動著凌厲的光芒,劃破氣流,眼看即將刺上她心坎……

  源拓朝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十方籬推到一旁去,結實地為她擋下這一劍,隨著一股血腥味,他望著刺穿他手臂的長劍。

  「拓朝!?」北條義時大喝一聲,不敢相信他竟然為她擋下這一刀,難不成這個女人便是甫回宮的伊勢齋宮!

  「北條大人,她可不是什麼可疑的人物,她可是內親王,亦是我的妻子,還請大人別錯將她當成奸細。」源拓朝冷冽地說著,妖詭的眸色似乎更沉了,整張俊臉更是緊繃著。

  「她……」一時之間,北條義時的長劍仍然刺在他的手臂上。

  「你流血了……」十方籬錯愕地望著他手臂上緩緩淌出的紅色血水,驚詫地瞪大杏眸。

  北條義時這時才回神,急急忙抽回劍,不敢再望著詭異的兩個人,轉身便離去,腳步一步快過一步,像是逃避著什麼似的。

  「你為什麼要救我?」

  十方籬不解地睇著他,望著他沾滿血液的手,心裡抽痛著,她緊緊的按住胸口,仍是止不住心中的苦澀。

  他不是要她成為他的奴隸嗎?不是將她看成他的禁臠,不是一直羞辱著她嗎?為何他要救她?

  「你方才是在發什麼呆?」他冷冷地瞅著她,墨黑的眼瞳閃過一抹鬆懈的神色,心裡的恐懼總算再次被他壓抑下來。

  該死,他居然在發抖,他居然如此畏懼再次失去她……他從來不懂得孤寂,從來不懂得畏懼,然而愛上她以後,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像是惡夢似地直繞著他打轉,無孔不入地啃蝕著他的心,瘋狂地震撼著他的靈魂,令他驚惶不已。

  這個笨女人,居然這麼不懂得珍惜自己?她以為她真的成了全魔嗎?她以為自己一旦被那把劍刺入心窩,她還可以活下去嗎!

  可惡至極的女人!

  「我……」

  她確實是在發愣,因為她無法對人類出手。

  從小到大,她只有被欺負的份,不管是被扔小石子,還是被人吐口水,她都不會還擊,即使那個人打算一劍殺了她……她仍是無法反擊。

  那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她甚至還可以感受到那鮮紅的血液在他的體內流動,她怎麼可以因為他要殺她而反擊?她寧可被殺……

  「難道你除了會伏魔,其他的你什麼都不會嗎?」他怒不可遏地吼著,瞪大的眼瞳迸射出墨綠色的光芒。「人類如何欺負你,你都無所謂,反倒是一些沒有得罪你的魔物們,活該倒霉要落到你的手裡,活該被你收服?身為魔之一族,我實在替你感到丟臉!」

  「我不是魔!」十方籬驀地駁斥。

  她不是、她不是!她是個人,儘管現下變成了這個模樣,她仍是人,她仍是人……

  「你瞧瞧你的樣子吧,如果這樣還不算是魔,那是什麼?你清醒一點吧!」他無情地譏諷著,望著她痛苦扭曲的臉,望著她不願相信卻又說服不了自己的掙扎模樣,連帶的他也感到痛苦。

  該死!

  「回一條宅邸吧,別忘了我受了傷。」他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著。

  □□□

  「你好點了嗎?」

  回一條宅邸之後,源拓朝將她甩得老遠,便快步地走回寢殿;直到現在都已是午夜時分,他仍是不願意理睬她。

  她原本也是可以不理他的,但他是為她受了傷……

  「你的手還痛嗎?」她無奈地開口,得到的回應仍是靜默。

  他生氣了,儘管他什麼都不說,她仍是知曉他生氣了,只是她不懂他為何而生氣。

  難道是因為他出手救了她,所以他不開心了嗎?可是,若他會因此而不開心,他又何必救她?

  直到現在,她仍是不懂他為什麼要救她,救了她又有什麼好處?

  即使他為了她受傷,她仍是不會因此成了他的奴隸,更不會因此而答應讓自己變成了魔,更不會與他共享無盡的生命。

  她絕對不會變成魔的,即使身體被他佔有,即使髮色改變,她相信只要她仍擁有人類的心,她就永遠是人類。

  「你要不要吃一點東西?」

  過了半晌,四周仍是無聲無息,逼得她不得不發出一點聲音,驅走滿室的靜寂,及令人畏懼的冷清。

  源拓朝翻過身,詭邪的眸子直睨著她瞧,驀地伸出大手,一把將她拽到自己的懷裡,狠狠地將她抱緊。

  「你的傷……」她急急地問,掙扎著想要爬離他結實的身軀。

  「無礙。」

  他的雙臂有力地鉗制住她扭動的身子,想借著她的呼吸和心跳來確定她仍在他的身邊,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他找到她了,是真真切切的她,不再是痛苦的夢,那種飄流數個時空卻尋不到她魂魄的焦躁和無助,至死他都不願再嘗一次。這一次,他定要將她變成他的同類,要她再也無法自他的身邊逃開,以最殘酷的方式責罰著他。

  「可是你的手……」

  她翻過他的身側,探視他受傷的那一隻手,卻發現上頭竟然連傷痕都不見了,但血跡仍乾涸在他的袖子上。

  「你以為那麼一點小傷便能要我的命嗎?」他淡漠地說道,眼眸卻是深情而緩緩地注視她。

  「我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只是沒猜到你的恢復能力這麼好……」她囁嚅著,粉顏因他的注視而更加緋紅。

  實際上,她根本就忘了,她忘了他是魔,忘了他可以自行療傷,忘了那種傷對他而言根本不是問題。他為什麼會是魔,而她為什麼亦是不完整的人?倘若不是的話,說不定……

  「怎麼了?」

  「沒、沒事。」她驀地一驚,不明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那樣的念頭;他是魔已是事實,而她的不完整亦是事實,她又何必想著那不可能實現的事?「我在想你是怎麼成為魔的?」

  「不知道。」他將臉埋進她細嫩的頸窩,汲取她的芳香。「當我開始有意識時,我便是這個樣子了。」

  「那你不是因為怨念而成的?」她驚詫地問。

  「你以為呢?」他無奈地笑著。「我不知道這個小島上的魔是怎麼來的,但是據我所知,莫里西斯一族存在已久,待開始懂得這個世界時,我便已經成了莫里西斯家族中的成員。」

  是的,即使他不願意成為魔,他也沒有能力改變,只因他一有意識,便是這個模樣了,沒有前因,沒有後果,像是突然間從這個世界中產生,跳脫於輪迴之外,以這樣的形體不斷地飄蕩在時空之中。

  「是嗎?」她順從他佔有性的擁抱,偎在他的身邊,感受他的溫暖。「你想吃點東西嗎!」

  「你願意讓我吸你的血?」他抬起幽黯的眼瞳注視著她。

  「吸我的血?」

  「用不著怕,即使我吸了你的血,你也不會因此而變成魔的,因為我擁有絕對的主導權,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強迫你的。」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敏感的頸子上,有意無意地試探著她。

  「好。」過了半晌,她終於點頭。

  他為她流了那麼多血,就算她分一點血給他也不為過,而且她相信他不會騙她,更不會害她;如果他真的要害她的話,以他的魔力,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制伏她,甚至用不著救她。

  源拓朝聞言,緩緩地張開嘴,露出青冷的獠牙,在她雪白的頸子上刺下。

  她驀地戰慄一下,一股刺痛麻楚的滋味令她不由自主地蹙緊眉頭,不一會兒,這種感覺便停止。

  「這樣子夠嗎?」

  「夠了。」他滿足地舔著唇,往她的唇探去,霸氣地將濕熱的舌探入她的口中,讓她嘗嘗她的血腥味。

  「嗚……」

  十方籬掙扎著,抗拒他霸氣的舌翻攪著她,那幾欲令她作嘔的血腥味,讓她感到胸口一股淤塞的痛楚。

  「這即是你的味兒,是我喝過最甜美的血。」他笑道,霸氣地擁著她。「睡吧,明天一早的新嘗祭還有得你忙的。」

  說完,他便擁著她沉穩睡去,掙脫惡夢的追逐;然而十方籬卻是瞪大雙眼,感覺到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竄動著,狂鷙而猛烈得令她不安,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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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一大早,在教堂院之前的應天門前搭起的樓閣上舉行一年一度的新嘗祭,待天皇撒下象徵性祭神的五穀雜糧,樓閣下的樂師們便開始奏出神樂曲,等待著獻舞的女巫獻舞。

  不一會兒,十方籬身穿百羽衣,頂戴十色羽冠,翩翩舞起一曲神駒,妖嬈的舞姿震心惑魂,傾國的麗顏勾魄,冰豔的笑靨醉心,寒凜的威儀懾人……

  一旁參與新嘗祭的大臣與沿道欣賞的百姓,莫不為她虛無縹緲的舞技所吸引,但也為她妖詭的外表所驚駭。

  但儘管如此,眾人仍是無法將視線自她身上轉移,望著她伸展如雁翔,收縮如雀凝,玉手輕捻,柳腰輕擺,全然無一絲的輕佻;反倒是一臉的凜冽,仿若是受天神眷戀的羽仙,眾人瞧得如癡如醉。直到一曲停止之後,聚在應天門前的眾人像是被她擄獲心神,久久無法回神,甚至連她人都已經離開了,眾人仍沉醉於方纔的幻夢之中。

  十方籬在少納言的服侍之下,換下一身羽衣,才又慢慢地走到樓閣下,望著熱鬧的男男女女跳舞,粲笑如花,她也不禁漾出笑容;但一見到她出現在廣場上,人們對她投以注視的眼神,有著驚駭、有著驚豔,也有著濃濃的悚懼,令她趕緊轉身離去,不願面對傷人的眼光。

  源拓朝呢?

  她驀地轉過纖柔的身子,水眸怯怯的再睨向熱鬧的人群,尋找著源拓朝的身影;方才跳祭神曲時,她還瞥見他站在樓閣上望著她,看見他那一雙為她驚豔的眼眸熠熠發亮,毫不掩飾他的柔情,穿透重重人牆,灼熱地注視著她,為何現下卻見不到人了?

  她勇敢地面對著眾人對她的注目,只想要找出他的身影。

  晶亮的眸子觀望一會兒,最後終於在樓閣旁最靜默的地方,望見他的身影,她的心驀地怦跳著,才剛想要踏出腳步,卻見到他的身旁多了一名女子,只見他當眾與人調情,調戲著他身旁的女孩子。

  她雀躍的心,在望見他的吻落在那名女子唇上的一剎那,化為一片慘澹的死灰,在一剎那間,她的心彷彿停止跳動,眼前繽紛的色彩頓時變得模糊不清,她看不清楚那些傷人的注目,看不清楚他傷人的舉動。

  她的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幸好被少納言撐住身子。

  「籬殿,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她咬牙說著,水眸難以置信地瞅視著源拓朝,瞅著他置若罔聞地將那名女子帶開,遠遠地離開她的視線,她才轉身離去。儘管腳步蹣跚,她仍是踩著凌亂的腳步往一旁走去。

  「籬殿……」

  少納言急急跟在她的身後,想說些話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夠蒙天皇賞識參與新嘗祭,著實是無上的榮耀,可是……籬殿的身份不同,總是會惹來注目的眼光。

  「我沒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走入教堂院旁的櫻園裡,望著蕭瑟的景緻,宛如是她心裡的情境。

  「可是,籬殿……」

  「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想要靜一靜。」她勉強地扯出一抹笑,雙手拉起曳地長襬,直往櫻園深處走去。

  甩下少納言,她走入林子裡,靠在櫻樹下,抓起自個兒益發紫紅的髮絲,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戳傷,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愈是接近源拓朝,她愈是變得不像自己,髮色、容顏、心……她甚至還記得他的溫暖,還記得他堅硬的手臂是如何萬般柔情地擁抱住她,將他熾熱的體溫逐一傳遞到她的身上。

  狂野而炙烈的熱情,令她心惑神迷,令她身不由己地眷戀著他,不由自主地心繫著他;可他卻騙了她,他竟然騙了她!

  因為看不透他,所以她全然地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他衷情的傾訴,相信他孤寂的靈魂確實渴求著她,但……這一切竟是謊言,竟是如此殘酷,令她痛徹心扉……他怎麼可以欺騙她,他怎麼可以用這般令人動容的謊言傷害她?

  她幾乎要相信他了,幾乎要以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惟一會憐愛她的人,沒想到,到頭來卻發現他居然是在戲弄她!她幾乎要投入他的懷抱了……不過,還好她尚未對他臣服,只因若是再接近他,總有一天,她一定會變成全魔的,她不要、她不要。

  她無法再容忍別人用那種帶著悚懼的眼神注視著她,掩嘴竊竊私語,談論她與眾不同的外貌;她更無法忍受他無情的對待,無法接受他的身邊竟也有個可以供他戲弄的女人。

  她無法接受,無法接受……一口翻攪的邪氣沖上心頭,蟄伏在體內的魔性蠢蠢欲動,像是要掙出她的肉體,驚得她無措地蹲下身子,無助地喘息著,任由脆弱的淚水傾流,染濕了她的衣襟。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她痛楚地閉上眼眸,纖柔的身子倒在櫻樹底下,感覺到暴戾的魔在心頭竄動著,即使她極力地想要壓抑不曾如此躁動過的魔,可是它現下卻在她的心裡竄動得令她無法控制?

  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意識變得渙散,眼前一片黑暗……

  □□□

  「嗚……」

  意識混沌不明,身子不斷地發顫,像是覆上一層厚厚的雪,那股寒冽直入心窩,凍得她勉強的睜開迷霧般的水眸。

  一條宅邸?

  她是什麼時候回到宅邸的?她不是應該還在教堂院的嗎?

  十方籬艱難地坐起身子,望著身上蓋著的層層絲被,不明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睡在這裡。

  望著屏風外絲微的光線,冷冽的寒風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天色似乎已經不早了,現下到底是什麼時辰?

  她拉開被子,走到渡殿上,望著微暗的天色,已是掌燈時分,而偌大的庭院裡卻連個人影也沒見著。

  「人呢?」

  腦袋裡昏昏沉沉的,她感覺十分疲憊;她明明是在教堂院,明明還在樹林裡,明明記得自己很不舒服,然後……然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回到了這裡?是誰送她回來的!

  她穿著薄如羽翼的襲衣走下庭院,任由冰凍的霜氣襲來,吹動如絲翼般的後襬,感到沁骨的冰冷,但是她卻不想走入寢殿,只覺得這刺骨割心的凍寒,並不難受,反倒……有點自殘的快意。

  她踩著散落的枯葉,頓時聞到一陣醉人的花香,不是十分的濃郁,卻是淺淺淡淡的,令她覺得十分詭異。

  她記得快入冬了,這個庭院裡的花早已凋零,豈還會有花香?

  不解之餘,她循著香氣抬起眼,卻發覺整片櫻樹皆開滿淡紅色的花朵,在一片錦霞的暮色時分,吐露著迷人的芳香。

  為什麼?為什麼櫻樹會在這個時候開出惑人的花海?

  「美嗎?」

  源拓朝幻如鬼魅似的出現在櫻樹花海中,嫣紅色的唐羅褂衣幾乎將他隱身在醉人的一片淡紅中。

  「這不是櫻花開花的時節,你……」

  十方籬瞪大晶亮的水眸,睨著在隱暗不明中的他,望著他詭魅的俊臉漾著噬人的邪氣。

  「你不是想看櫻花嗎?否則你怎會待在教堂院旁的櫻園發愣,甚至在那裡睡著了呢?為的不就是要看櫻花嗎?我現在讓你瞧見這片花海了,不知道你是否滿意?」源拓朝笑得張狂,像是極滿意她臉上的驚詫之色。

  瞧瞧她微粉的氣色,看來她應是好多了才是。

  「是你送我回宅邸的?」她詫異地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他近了她的身,而她卻渾然不覺呢?

  「否則你以為呢?」

  他淡笑著,深邃的眼眸裡有著濃濃的深情。

  當他在櫻園裡撞見倒在地上的她時,剎那之間,他以為她又再次自他的手中逃走了,不過待他戰慄地走到她的身旁,探得她的鼻息,才發現她只是睡著了,儘管睡得有點古怪,他仍是慶幸著她只是睡著了。

  「怎麼穿得這麼薄?」

  他大步走向她,大手環住她嬌柔的身子,想將她納入他的懷中,卻被她無情地撥開。

  「籬兒?」

  他蹙緊眉頭,不懂她為何拒絕他?昨晚她還讓他吸了血,這不就是表示她已經接受他了嗎?為何……

  「你不要碰我!」

  她回過身去,往渡殿上走去。

  她若是忘了便罷,可她偏偏想了起來;想起他和那個女人是如何調情,是如何曖昧地離開應天門!

  「你怎麼了!」他一個箭步擋在她的面前,斂下邪冷的眉目睨著一臉淒楚的她。

  「你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他急切地牽起她的手,驀地感覺到她的體內有一股紊亂的氣流奔竄著,才握緊她的手,想要了解她體內的氣息為何如此紛亂,卻被她扯離了手。

  「你不要碰我,我不准你再碰我,更不准你再接近我!」十方籬吼著,快步往寢殿走去,在他欲碰上她之前,她連忙取出放在矮凳上的四方紙,旋即向他撒去,紙片頓時化為四、五隻猙獰的猛獸擋在他的面前。

  「籬兒,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冷冷地瞅視著她,不明白昨晚的恩愛為何到了今天,兩人又成了仇人。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因為我已經答應天皇在三天內一定要取你的命,你若是再接近我的話,便是這種下場!」十方籬心碎地吼著。

  望著他的臉,總會想起他輕佻地對著她以外的女人調笑,這種感覺令她感到痛楚,令她無所適從。

  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心情,最好的辦法便是別再見到他!

  「你想要我的命,那這些東西可是太瞧不起我了!」他暴喝一聲,甚至尚未動到雙手,眼前四、五隻猛獸頓時變為白紙飄落地面。

  他一個大步向前,在她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便將她的雙手擒住,將她拽到仍有餘溫的被窩裡,結實的軀體壓在她的嬌軀上,擰著一雙怒眉,氣怒難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為什麼突然這樣對我!」他怒喝一聲,不明白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天內竟改變如此多。

  「你無恥、你下流,我不允許你用抱過其他女人的手再來抱我!」她淚如雨下,水眸迷離痛楚。

  她不要,不要他抱她以外的女人,更不允許他對著其他女人柔情蜜意,像是把她忘了,像是沒有她的存在,像是他一點也不需要她,像是他先前對她說過的話全是最殘忍的謊言。

  「我?」

  他一愣,望著她佈滿哀戚的水眸淌著淚水,心不由得被她揪緊。

  他什麼時候抱過其他的女人了?他不斷地回想,想著新嘗祭上的事,突地想到太政大臣之女葵宮;是了,就是她。他記得他確實是帶著她到一旁去,帶著她到後花園去,向她借了一點血……

  「你太過分了,你不應該騙我,不應該這樣對我,虧我還想相信你……」她聲嘶力竭地指責,淚水難以控制地奔流而下。

  「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是需要你的,我從來不曾騙過你!」他暴喝一聲,倨傲的心被她的淚水翻攪成一團,肝膽欲裂。

  她怎麼哭了?她這個樣子,令他不捨……

  「你還說沒有,我明明看見你帶著一個女人到一旁去……」她憤怒地指控著,雙手不斷地推拒,雙腳也不斷地踢踹他,就連褻衣散開她都渾然未覺。

  「我……」

  愛上她的靈魂,是因為她的純真,她的與眾不同,但是他卻沒想到她竟也會有如此任性的一面;他驀地吻上她的唇瓣,霸氣的舌突地竄入她的口中,放肆挑逗著她,渴求她的回應。

  「你,不要……」

  她推拒著,氣憤難忍,但是他狂肆的侵略,卻令她心醉神迷,令她忽沉忽浮地沉淪在他的霸氣之中。

  他的大手探入她微露的衣襟,「你要相信我,我不可能會騙你的,難道你真的感受不到我對你的感情?」他粗嘎地吼著,濕熱的吻往下滑動,舔吻她硬挺的蓓蕾,啃帶著幾許懲罰的意味。

  「你不要再騙我了,我不會再相信你,你……」她嬌吟著,淚水仍不斷地落下,在他的肆虐之下,她卻無力反擊,只因她亦眷戀著他的溫暖。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可以陪伴在她的身邊。

  一個人,真的很孤寂,尤其當她身處在沒有人願意接受她的境地裡,他的索愛十分的迷人,儘管他是個魔……

□□□

  「我沒有騙你!」

  源拓朝壓根兒不懂如何處理這種狀況。

  他確實是愛她的,否則他不會為了尋找她的靈魂,飄流在沒有盡頭的時空裡,但他卻不懂得如何去愛人,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不懂得讓她明白他究竟有多麼愛她……他只能以最原始的辦法,最本能的反應……

  源拓朝渴求著,迫切的渴求著她的軀體,不管她如何抗拒,他仍是強勢地探索,將自己置身於她的雙腿之間……

  「不要,我不要……」

  她搖著頭,儘管不是那麼地抗拒,但仍是不願讓他碰她。

  「你不能說不要,你不能……」他低嗄地輕喃,邪魅的眼眸染上深沉的氤氳霧氣。

  「你知道我是如此需要你,你又怎麼忍心拒絕我?」

  他低喝一聲,驀地將灼燙的勃起推入她狹隘的花徑之中!

  「呃……」

  她緊咬著下唇,不讓羞人的嬌吟逸出口。

  強烈的慾望自小腹急竄而起,隨著他放肆的抽動著,靈魂像是與肉體撞擊著,引起一陣無以遏抑的麻慄酥癢。

  「籬兒,放鬆一點,我不想傷了你……」他粗嗄地低喃,不斷地加快抽動速度與節奏,在她的體內掀起巨浪狂濤。

  「你……」她嬌喘著,小手不自主地攀上他的肩,隨著他熾狂地搖擺,像是置身於狂風暴雨之中,令她暈眩、令她心醉神馳……

「塞巴斯汀,喚我的名,塞巴斯汀……」他低嘎地命令著。

  「塞……巴斯汀……」她嬌吟著他的名,感覺到自己已無以負載,在灼燙的摩挲之下迸裂出難以言喻的麻慄,令她瘋狂地嬌嚀著,想要逃避他殘虐的侵略。

  「籬兒……」

  在同一剎那,他在她濕熱的體內迸射出熾燙的熱液……

  十方籬嬌喘不已,醉眸望著他沉淪迷亂的眼,心裡感到欣喜,卻又驀地想到他之前亦是這樣子擁抱著一個女人……一想到這裡,她隨即推開了他,不願他再接近她。

  「我是和葵宮在一起沒錯,不過……」他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不想聽!」

  她閉上因嫉妒而顯得醜陋的眼眸,搗上耳朵不想聽他的解釋。

  「我只是向她借了一點血罷了,我沒有對她做出其他的事情!」瞧她這模樣,氣得他擒住她的雙手,不容她再閃避他。

  「借血?」她狐疑地睨著他。

  「我餓了。」

  「那你可以找我,不是嗎?為什麼要隨便找一個女人?」她仍是撇過臉去。

  「你擔任新嘗祭的女巫,我可以吸你的血嗎?」他將臉湊近她,感受著她酸澀的妒意,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滿足的笑。

  「為什麼不行?」她嬌紅著一張臉睨著他。

  「我可不想破壞你的演出,更不想再吸你的血。」他看著她幾欲又要發怒的臉,不禁又急忙說道:「真的,我只要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你真的以為我只是在騙你嗎?」

  「你說過,你只是想要把我變成奴隸。」她指控地道。

  「那不過是……」該死!源拓朝爬梳了下過肩的長髮,卻不懂得如何解釋。

  「如果你要我相信你的話,那你讓我看你的真面目,讓我看看你原本的樣子,我就相信你。」他方才告訴她他的名字,倘若可以再讓她看見他的原貌,她便可以相信他所說的是真的;只因這兩點皆是魔物最懼怕的,而她更可以以這兩點制伏他。

  源拓朝看著她,唇角揚起一抹笑,在一剎那間,原是黑髮黑眸的他,變成了金髮綠眼,深邃的眼眸與輪廓令她移不開視線;這就是他的模樣,他最原始的模樣。

  「你相信我了嗎?」他依舊漾著笑,只怕她不相信,不然要他用任何一種方法,他都不介意。

  「你是塞巴斯汀?」她吶吶地開口,難以正視他懾人的俊美。

  「是的,從此以後我便是你的丈夫。」他邪笑地吻著她,讓她只能見到他,只能沉淪於他的魔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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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這樣子夠嗎?」

  十方籬淡淡地問道,輕飄的嗓音感覺有點虛弱。

  一連數日下來,她早已經把士御門天皇托付給她的任務拋於腦後,強烈的佔有著源拓朝;兩人像是緊緊兜在一塊的燈芯,再也分不開了,但她仍是不願與他共享永恆的生命。

  「夠了,再吸下去的話,你會受不住的。」

  源拓朝緊擁著她,百般憐惜地凝視著她青白的粉臉上沒有半點生命的光澤,心裡則暗思忖著其他的辦法。

  「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吸別人的血,我寧可把我所有的血都獻給你,也不能讓你去傷害其他人。」

  她柔順地窩在他溫暖的懷裡,合上晶亮的水眸。

  她真的是愛上了這種感覺,只想要貪婪地窩在他的懷裡,什麼事也不想、什麼事也不做,只是等著他寵她、疼她;彷彿空虛的生命似乎便能因此而飽滿,而不再寂寞。

  她不一定要成為魔,而他也不一定得去吸別人的血,或許他們可以用這種方式相處到老,這樣的感覺也是挺好的,是不?

  「可是這不是個絕佳的辦法,況且,我不過是吸一點血罷了,對其他人根本是一點影響也沒有;但若是對象只有你的話,你會血枯而死。」源拓朝散亂著一頭長髮,以下巴輕摩挲她柔軟的秀髮。

  「沒關係。」

  「你以為我會一直放任著你嗎?」他蹙起眉頭,大手握住她微涼的小手,妖邪的墨玉眸子直瞅著她瞧。

  「你不是說你是愛我嗎?」

  她淡淡地笑著,小手肆無忌憚地攀上他的肩。

  「那又如何?」

  源拓朝有點難為情地調開視線,這個可惡的女人,一旦被她逮機會之後,他是再無翻身之力了。

  「那你就得要聽我的話,不要去傷害其他的人。」十方籬驀地坐起身子,澄澈清溪的眸子注視著他。

  她想跟他在一起,但是她不願跳脫輪迴之外,她不想成為魔,更不想因為他不斷地吸食人血,逼得她不得不收服他,只因——她已經知曉他的名,她可以使用咒術束縛他。

  但是她不想那麼做,她不想殺了惟一一個需要她的人,更不想殺了她所愛的男人,她衷心深愛的男人。

  「你仍然認為我是個魔,便會傷害人類嗎?」他輕挑起眉頭,墨玉般的眼瞳閃耀奇異的光芒。

  她不說,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她仍是打從心底認為他是不該存在於這個地方的,打從心底認為他是個具有高度危險的魔;一旦吸食了人血之後,難保不會進一步的傷害人類。

  可是她又懂了他多少?

  他若真要殺人的話,他老早便可以這麼做,甚至早已經帶著她回到他的故鄉,不會仍在這個地方與她閒聊。

  「當然不是,可人與魔原本就不該共處,而你更不能否認你確實是以人為生的,是不?」她哀傷地道。

  「那又如何?」他冷眼瞅視著她。「這個世界既有人便有神,自然也會有魔的存在,然而這些的稱謂全都是人類自個兒冠上去的,在三界之中,最無能、最軟弱的便是人類,他們憑什麼以他們自己為中心,硬是認為我們便是魔類?或許換個角度思考,或許我也可以是神,你說是不?」

  「然而你畢竟還是魔。」

  她悲戚地睇著他,望著他魔魅的眼,嗅著他血腥的氣味,她每每在睡夢中驚醒,不是懼怕他,而是悚懼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她什麼也不願意想,特意讓腦袋成為一片空白;即使如此,亦不能淨化心中的惶恐。

  和他在一起之後,懼慄幻化為魔的惶恐益發強烈,感覺到自己像是變得如他一般嗜血,卻又有一丁點的不同,而她卻說不出有什麼不同。

  「所以你不願成為我的同類?」源拓朝驀地起身,迷人的唇角勾著戲謔的笑,帶點微慍與輕佻。

  若是他肯的話,用不著詢問她的意見,他早已經將她化為同類,帶回歐洲,而非在這裡等她點頭、等她首肯,然後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有時想想,他真的是太愚蠢了,不,或許該說他已經漂流很久了,他已經孤單太久,好不容易有著緣分牽絆著兩人,他當然無法輕易地放棄,因此,他格外珍惜,不希望兩人再出意外。

  「我不是這樣想的……」

  「籬殿!」

  正當她想要與他好好解釋時,卻聽見殿外少納言的呼喚。

  「怎麼了?」

  她收拾著慌亂的情緒走了出來,沉色地問道。

  「陛下口諭,要籬殿到宮裡一趟。」少納言只敢低垂著頭,不敢踏進兩人共處的寢殿裡。

  「陛下?」

  難道是為了他的事情而來的?

  「聽說是宮裡出事了,十分緊急呢。」

  十方籬沉吟半晌,才幽幽地道:「我知道了,備轎吧。」待她交代完,又對著源拓朝問:「你要同我一道入宮嗎?」

  「陛下並沒有傳喚我,是不?」言下之意,他是不打算同她一道去。

  「我明白了。」

  話落,她便幽然地離開;兩個人相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相愛不代表兩個此後便能永結同心,況且還是一個魔與半魔的結合?

  路還很長……很崎嶇……

  □□□

  紫宸殿上。

  「陛下。」再次上紫宸殿,像是已過了許久,久到她這一次上紫宸殿,不得不帶著薄紗遮去日益詭譎的髮色與容貌。「陛下這次召我前來,是為了源拓朝之事?」

  她最憂心的便是這件事,想當個人,便得深入世俗之中無以逃避,或許她該和他遠走他鄉,別再涉入紅塵。

  「他的事既然你尚未處理,就先按下吧。」土御門天皇憂心忡忡的說著。「我這一次要你來,是要你除魔。」

  「除魔?」她不解地蹙緊眉頭。

  「自新嘗祭以來,宮中接二連三地發生一些怪事,儘管我要祈禱師日夜不停地加持、祝禱,仍是不見成效,甚至要卜卦師占卜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一切只能說是有妖魔在作祟。」土御門愁著一張臉,往日的霸氣皆不復見,似乎這件事情真是惹煩他了。

  「敢問是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可能呢?她在宮中下了結界,一般靈體是絕不可能進入的,更何況是一般的怨念與魔物?可是,見天皇的氣色果真是不如前些日子,可見事情的嚴重性必定超過她的想像。

  「自新嘗祭那日算起至今,宮裡每日必有人死去,且死相奇慘無比,像是被猛獸抓裂一般,又像是被魔物吞噬……」一想起那慘烈的死樣,士御門不住地打顫,就怕哪天自己便成了那個模樣。

  「該不會是有猛獸入侵宮裡吧?」她的心在隱隱顫動著,為著莫名的猜測而惴惴不安,但她仍試著往好的地方想,只因待在這個地方,她確實沒有感覺到妖氣,宮裡是不可有魔物的。

  「不可能的!」土御門不多想地反駁。

  他接著說道:「近日來與北條氏處得不愉快,我為了防止北條氏突襲,遂在宮裡的四個大門皆加派護城軍,甚至宮裡每一個角落,我全都加強了,倘若真是野獸跑入宮裡,豈會沒人發覺?況且一個人若是被野獸撕裂而死,難道不會發出哀鳴聲、不會引起護城軍的注意嗎?」

  他說得驚慌失措,像是可惡的魔物已潛入他的左右,或許……這些事亦有可能是眼前的十方籬所做。

  畢竟這些事情皆是自她回宮之後才發生的,若說是她所為,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你說,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我要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所以你故意嚇阻我的?」土御門突然如此說,雙眸瞪大如銅鈴。

  「陛下……」十方籬失措地開口,沒想到他竟然會誤解她。

  「你說吧,要怎麼做,你才會放過我?」他突地大喝一聲,看似已被這些事折磨得歇斯底里。「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該將你自伊勢神宮接回來,我就不該愚蠢地以為你一定會幫我,我應該要遵循上皇的命令,讓你獨自一人在伊勢到老,而不是召回你這個魔物,擾得宮裡不得安寧!」

  十方籬無語,淚流滿面,想出聲解釋,卻已是哽咽地發不出聲音。

  為何天皇要施以她欲加之罪?只因她是個半魔,他便認定這一切全都是她所為?她不明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必須讓天皇這般傷害她?

  「你回伊勢吧,永遠都不要再回到宮裡,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像是失心瘋似的,土御門大喊著,引起殿下一群侍衛向前查看。

  「陛下,請給十方籬一個機會查清楚,十方籬必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心如刀割,魂如咒散,儘管心痛欲死,她仍是不甘被按上罪名,她定要替自己澄清冤枉,必定要洗刷罪名。

  「不就是你做的?」

  「陛下,十方籬若是噬人血魔,早在來到宮裡之時,必定先噬陛下,然而十方籬並沒有這麼做,十方籬只真切地效忠陛下,請陛下相信。」她趴伏在地上,等待著天皇給她機會。

  「好,我給你一個機會證明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沉默半晌,土御門慢慢地恢復神智,卻一步步地往殿外走去。「待會兒你便隨著侍衛到殮場瞧一瞧,查個明白,再稟報我吧!」

  十方籬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悲楚莫名,不懂自己為何得受到這種侮辱,不懂自己得面對著他的悚懼……

  □□□

  「我不相信,真的難以相信……」

  坐在轎子裡頭往回程走的十方籬,瞪大剔透卻無光的水眸直視著前方,失焦而木然,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著。

  她到殮場去勘查屍體,卻見到一具具慘不忍睹、殘缺不全的屍體,但惟一的相同點是——這些屍體的心臟全都不見了。

  由此可見,這件事確實是魔物所做,因為只有魔物才會挑選屍體上的部位吞食,而野獸則是會將屍體吞下,甚至連骨頭都不留。

  但是在宮裡,她確實沒有感覺到妖氣,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甚至連結界仍是如她初設時的完美,毫無破裂漏洞,可宮裡確實有魔物入侵——一頭噬人的魔!

  除了她自己,可以毫髮無損傷地進入結界之中的人……只有他……她不願意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情,然而事實擺在面前,難道她還要欺騙自己,說他只是會飲人血的魔嗎?

  他既會飲人血,那麼啖人肉又有何謂?

  可他告訴她,他是不會噬人的,他只是需要一點人血作為他的食物,其餘的他並不需要……謊言!謊言!這一切全都是謊言!

  有太多的證據證明他的罪狀,擺在眼前的事實訴說著他即是兇手,無論她如何思考,仍是覺得他是惟一的兇手;因為只有他能夠肆無忌憚地進入她的結界,而每一個不全的屍體上頭,都有著他吸食人血所留下的傷口……要她如何再相信他?

  轎子倏地停下,她木然地下轎,失神的直往寢殿走去,每踏出一步,心頭益發沉重。

  他那一雙孤寂的眼眸是假象,他那深情的告白是假的,惟有吸食人血是真的,而她卻於愚不可及地被他孤寂的眼眸所惑,愚昧至極地被他深情的告白所迷,天真的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明知道自己的命是恁地卑賤,她仍是無法停止幻想,無法不為自己尋找一個倚靠支撐搖搖欲墜的意念;然而所受到的傷害,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痛,而她還單純地以為,天下人皆會負她,惟有他定是不負她。事實上,她發現他是最殘忍與無情的……為何要騙她?為何要一次又一次地騙她?

  在她已無可自拔的愛上他時,才揭發事實的真相,才讓她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饒不了他,絕對饒不了他!她會讓他知道,他對她的傷害,她為他所背負的莫名罪狀,會引發她多大的憤怒!

  她一步步的接近寢殿,繞過早已凋謝的櫻樹林,驀地想起那一日,驀地想起他難為情的靦腆模樣,卻只覺得心好疼、好疼,痛苦得像是靈魂已離開了軀殼,活生生地自肉體上剝離……踉蹌的腳步快走出櫻樹林時,她沾染水霧的眸子卻模糊地見到他站在渡殿上,他的身邊尚有一個女人,而他正在吸她的血!?

  他不是答應她,不再吸食她以外的人嗎?為何……她腳步驀地加快,模糊的景象益發清晰,甚至清楚的可以讓她看見了那個女人便是少納言!

  「住手!」

  她暴喝一聲,瞪大凌厲的眸子。

  再一次的事實證明,他一直是欺騙她的,他一直是欺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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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籬兒,你回來了?」

  源拓朝抬眼瞅著她,古怪地看著她氣怒的小臉染上一抹嫣紅,心裡直覺得不對勁,隨即將懷中的少納言推到一旁。

  「你不是答應過我,絕對不再吸食我以外的人血?」

  十方籬水眸噙著怒焰,一步步地走向他,詭異的眼瞳乖戾地瞪視著他,彷彿兩人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真的在騙她,真的在騙她……虧她已經打算要和他一塊兒離開這裡,和他一同遠走高飛,而他竟欺騙她、傷害她,令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逼得她不得已不親手收服他。

  「我……」他自知理虧,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解釋的話,只能無措地看著她;不過是吸人血罷了,又不是啃了她的肉,她用得著這麼憤怒嗎?

  「你無話可說了,是不!」寒徹心扉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卻倔強地咬住下唇,極力隱忍,硬是不讓淚水落下。「你現下全都承認了,是不?承認是你殺了宮內十幾條人命的,是不?」

  他到底是什麼心態?

  口口聲聲說戀她、愛她,背地裡又設下陷阱,讓她為他背負罪名;他說他是為了她而飄流在時空裡,只為了尋找到她;然而……找到了她之後,他卻是這樣對她的?

  她無法相信他,再也無法相信他了!

  是她笨、是她蠢、是她孤獨太久,才會寂寞的想要找個倚靠,才會被這個無情世界逼到他的懷裡去的。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全都聽不懂?」源拓朝驀地大喝一聲,邪魅的眼瞳直睇著她。

  天,是又發生什麼事了呢?為何她走了一趟皇宮,回來之後卻又變成了這副德行?

  「你還在裝蒜嗎?」她輕笑著,鄙夷蔑視、且夾帶著椎心的刺痛。「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裝下去?倒不如直接承認你便是近日來殺了宮內十幾條人命的魔物!」

  她的雙手緊緊緊的絞扭,心頭泣血地悲吼著。

  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待她?難道是因為她未來的一世欺凌了他,他因而找上她、報復她?倘若真是如此的話,為何要說他是需要她的,為何要說他是來向她索愛的,為何要說出這麼迷人的謊言?讓久處孤寂之中的她,輕易地落入他編織的美夢之中?

  愚弄她好玩嗎?傷害她有趣嗎?

  不等他回答,她隨即念著咒語,激起體內的魔竄出,引導著她不曾呼喚過的魔力,暗紫色的髮絲頓時變成紫白色的長髮,眉間的血滴印子散出暗黑氣流,緊握的雙手向前一擊,發出冷厲的攻擊。

  源拓朝沒料到她的魔力是恁地強勁,即使阻止她猛烈的攻擊,頎長的身軀仍是連退了數步,腹內一陣翻攪,猛地吐了一口污血,震得他心神險些俱裂。

  「籬兒,你……」他隱忍著劇烈地痛楚,顫音問道。

  他是知曉這幾日來,她體內的氣息極度不安穩,但是卻沒料到不安穩的原因,竟是出自於她體內的魔……這太詭異了,她明明是不想成為魔的,她是不可能引發出這麼大的魔力的。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你還不承認嗎?」她悲從中來地吼著,望著他淌著血絲的唇角,她的心魂俱碎。

  她不想這樣對他的,但是她無法原諒他的傷害,不管是無心抑或是有意,她都無法原諒他!

  「你到底要我承認什麼事情?」他暴戾地吼著,墨玉般的眼瞳驟變回原本的幽綠。

  「我做了什麼事情需要承認的嗎?」

  他緊咬著牙,魔魅的幽綠瞳眸散發著狂悍的暴怒,強逼自己絕不能對她出手,更進一步地壓抑自己滿腔的怒氣。

  「皇宮內四個方位,我全都設下結界,這個結界除了我,就只有你能夠來去自如。」

  她深呼吸著,幾乎無法駕馭體內的魔。「宮內十幾條的人命皆被人挖掉心臟,且每一具屍體頸子上頭皆有牙印子,倘若不是你的話……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兇手。」

  「就憑這些徵狀,便說是我做的?」他放聲佞笑著,勾起邪氣的笑痕。「你有沒有瞧見你現下的模樣,現下的你簡直像是個魔一樣,說不定……是你自己魔性大發,嘗了嗜血啖肉的快意!」

  氣死他了,這個該死的女人腦袋真的是一點也不清醒,簡直是快把他給氣死了!

  相處了這些日子,他能說的事情都說了,甚至原本想凌虐她的用意全打散了,只是為了要她能夠接受他,而她竟然這樣對他?

  「住口!」她驀地瞪大充滿邪氣的黑曜眸子。「我不是魔,我是人,我的任務便是要除掉你!」

  她的麗眸一瞇,雙手再度擊出強烈的攻擊,自掌心發出紫黑色的掌氣,毫不留情地襲向他的心窩;趁他極力擋去之際,她一個箭步衝上前,朝他的心窩毫不留情地擊出一掌,震得他飛入寢殿裡。體內流竄的魔性太過於強烈,即使十方籬不打算對他恁地殘忍,可是體內的魔卻控制了她的心神,牽引她的雙腳,一步步地往裡頭走去,欲打算再給予他最強烈的攻擊。

  可才一踏入寢殿,便被他自背後給擒住身子。

  「放開我!」她怒喝著,連一雙晶亮的烏木眼瞳也幻化為一片妖詭的赤紅色,不斷地扭動身子,欲掙脫他硬如鋼鐵的鉗制。

  「你冷靜一點!」

  他將她緊緊的鉗制住,兩人雙雙倒在一旁的軟墊上,結實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粗嘎地氣喘著,仍調不勻紊亂的呼吸。

  該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會變成這個鬼模樣?她是真的想置他於死地嗎?

  不過,皇宮內有她所設下的結界,確實如她所說,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他能夠自由來去了,但是她應該知曉,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與她一起,甚至未踏出一條宅邸,要他如何噬人?

  況且,他僅吸血卻不噬人的,她豈會不知?

  「住口,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十方籬掙扎著,血紅的雙眼往後怒瞪著已恢復原形的塞巴斯汀,過肩的金髮散落在她的肩頭上。

  「你如果不相信我,你還能相信誰?」他無力地合上幽邃的眼瞳,雙手仍是緊緊地擒住她,倘若不是他的功夫底子夠好,只怕早已被她打得魂飛魄散。「你仔細想一想,我這些日子一直待在一條宅邸裡,我一直在你的身邊,你不可能不知道的,為何還要懷疑我?」

  「你可以趁著黑夜溜出去的,是不?反正我根本不會發現。」她怒斥道,感覺僅剩的理智愈飄愈遠,卻無力控制。

  「你在說什麼!難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如此無恥的人嗎?」他的雙臂一使力,將她的身子拋到被褥上,怒目欲眥。

  「難道你不是?」她毫不畏怯地瞪視他。

  「你——」

  該死,真是該死得可以!為何在未來的一世,他們是恁地相愛,儘管他們依舊沒有結合,但是……最起碼,他們不是仇人!

  「你還想再說什麼?」哀莫大於心死,心碎之後,即使再痛也流不出淚了。「打從我們見面的一開始,你不就說過,未來一世的我對不起你,所以你要我為未來一世的我贖罪,要我成為你的奴隸,任你差遣。」

  「我是這樣說過,可是……」望著她木然空洞的麗眸妖紅如血,他的心像是隨著她混沌的魂魄飄離。

  這個問題,他不是同她解釋過,同她說明過,甚至將最難為情的話都說了,難道她還不明白?

  「你還說過,我可以為你化解劫數……」她吶吶地說著,回憶兩人的相遇,想起他曾說過的每一句話,碎裂的靈魂幻為血淚,一滴滴地淌下心頭。

  或許……他是為了這一個原因,遂要讓她在京城裡待不下去,讓她只能走投無路地跟著他回到他的故鄉;從頭到尾,全都是他的謊言,不過是他為了自保才使出的詭計。

  「化解劫數?」天,他都已經忘了這件事。

  他哪裡還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光是她就夠他應付的了,他哪還有心神念著長老對他殷切囑咐的事?

  「你承認了?」她悲切地喃著,血紅色的眼瞳裡映著他無奈的影子。

  「我承認什麼了?」他怒喝一聲,萬般無奈,壓下結實的身軀,狠狠地抱緊她柔軟的身子,不捨不願為魔的她,把自已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不要碰我,我不准你再碰我!」

  她掙扎著,無奈他不動如山,儘管她使盡力氣,卻只能無助地在他的身下扭擺,血紅的眼眸露出無盡的哀惻。

  「你是我的,難道我不能碰你嗎?」

  他猛地吻上她冰冷的唇,粗暴的撬開她緊閉的貝齒,竄進濕熱的舌,舔吻她的貝齒,挑逗她的舌,勾引她原始的本能、野性的反應。

  「嗚……」儘管她的外表猙獰詭譎如魔,雖然她的心頭悲憤不已,但他溫暖的碰觸仍令她不由自主的羞紅了臉。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倘若你冷靜地想一想,你一定可以明白,那些事絕對不是我做的。」他低喃著,悍戾而不失溫柔的吻往下滑,大手扯開襟口,來到她細膩如雪的椒乳上,熱情地吻著羞澀的蓓蕾。

  即使下一世的她,亦不願意成為他的同類,但是,他知道她是愛他的,只是聖潔的靈魂無法讓她選擇他,教她選擇了輪迴,徹底地消失在他的眼前,沒入時空的每一個角落裡。

  這一世,是緣分,是真正的緣分牽引他尋到她的靈魂,遂他不願放手;即使兩人成了敵人、即使她不記得她、即使她不愛他、即使她不願意待在他的身邊,他仍是要將她強行拉入他的世界裡,只是!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是心甘情願,是因為愛戀著他而永不分離。

  倘若只是他單方面的逼迫,那麼即使相守也形同孤寂。

  「我不相信!」她突地拔尖喊著……他怔愣一會兒,難以置信地望著她的手指穿透他的手臂,一股椎心的刺痛襲上,令他微蹙著眉凝視她……她傷了他、她真的傷了他?難道她對他,連一點點的情感都被抹煞了嗎?

  「塞巴斯汀……」

  她驚愕極了,沒想到自己竟會做出這種事情,急忙抽出五指,一股濃稠的血腥味彌漫著整個寢殿。

  他斂下眉目,眸底迸射出詭譎難辨的幽光,任由燦亮的金髮滑落肩頭,迷人的唇緊抿成一直線,偉岸的身形散發著魔魅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你真的以為我會吃人肉嗎?」他突地逸笑,然而俊臉上卻沒有半絲愉悅的表情。

  是他愚蠢才會自以為她會願意陪他生生世世,是他愚昧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她已接受了他,是他癡人說夢以為兩個人可以一同走到時間的盡頭!

  「我……」不曾見他詭邪如斯,十方籬詫愕地說不出話。

  「不回答是代表你默認了嗎?」他低笑著。

  因為他是魔,遂她排斥他;因為他是魔,遂她一口咬定事情必定是他做的;因為他是魔,遂她不願意與他共享永恆……可她忘了她也是魔!

  「可是……」她不知道,她全都亂了,紛亂的氣息和體內流竄的魔魅抵觸著。

  尚不及回答,所有的答案已被他的唇所封住,而大手更是毫不憐香惜玉地探向她的雙腿間,無情地蹂躪,殘虐地探入。

  「痛——」她蹙緊眉頭,卻不敢輕舉妄動,怕自已一個不小心便又會再傷害他。

  「痛嗎?有我的心痛嗎?」他斂笑咬牙怒道,魔詭妖異的眸子冷冽得嚇人。

  「你……」她微抖著唇瓣,說不出一句話,曾不見過恁地邪魅的他,更不曾見過不露笑的他。

  他嗤笑著,粗魯地扳開她的雙腿,讓她雙腿間的妖豔毫無屏障地顯露在他的面前……激切的痛楚夾帶著詭異的喜悅,一並竄入她的身體裡,令她不由自主地戰慄、痙攣。

  「看清楚你自己的本質吧,看看你這淫蕩放浪的反應,你根本不能算是人,儘管你的體內有著人類的血緣!」他邪氣地笑著,傷害她,對他而言像是得到極大的愉悅似的。

  「不要這樣對我……」她側過羞赧欲死的小臉,無法隱忍狂烈風暴所帶來的極致歡愉及痛楚。

  「那我該如何對你呢?」

  碩大的硬挺填滿她的空虛,兩個人緊緊地密合著,宛如是天與地似的和諧,萬物唱和的樂章。

  「呃……」十方籬扭擺著螓首,紫白色的髮色緩緩地恢復成原本的黑潤,連赤紅色的眼瞳也恢復成原本墨玉般的色澤;她不斷的逸出銷魂的呻吟,翦翦幽眸注視著他燦亮的金髮拂過她的臉,望著他冷冽冰寒的俊臉逐漸化為熾烈熔巖,她的心不禁怦跳著……她好想相信他、好想愛他,可是……她不知道兩人之間是否該再繼續下去;她愈來愈像魔了,連意識也逐漸被吞噬,甚至還出手傷了他……

  「該死,你依舊是這麼的美好……」

  他粗哽地低喃,以雙手將她緊緊擁住,將他的慾望深探入她的體內最深處,令兩人完美的結合而無縫隙。

  「塞巴斯汀……」十方籬嬌吟不斷,卻驀地感到想哭,悲切地想哭……她喜歡他的本名,喜歡他真實的名字,這一個名字讓她知道她所愛戀的人到底是誰;

  就當是個回憶吧,待天一亮,她必定要殺了他,否則再待在他的身邊,她會愈來愈像魔……今夜,就當是她的墮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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