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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同棲關係》作者:葉小樹 (上/下) 【完結】

同棲關係(下)by葉小樹


文案:

「月光灑下來的時候,也許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它其實在輕輕地撫摸著你的頭髮喔……這是再溫柔也不過的溫柔了……」
留下這句話,翔凌為了某個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理由,悄悄地離開了。
徐競文一直以為,思念是可笑的,因為,只要重新習慣沒有鄭翔凌的生活,不就好了嗎?
然而,越是想要忘卻,刻在心版上的記憶就越是清晰……當月光在他的髮梢流洩,徐競文終於知道,溫柔,原來也可以這麼苦澀……
但是,他不會承認。他不會承認,在翔凌離去之後,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正在一吋吋啃蝕他的心……
就在競文即將被巨大的空洞吞噬之際,翔凌卻帶著重大新聞的獨家線索出現了;而能夠幫助翔凌追到這條新聞的人,就只有競文,唯一的方法則是……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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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嗯,要做什麼當早餐好呢?”這果然是一個很艱難的問題,至少對一個家事白痴來說。

  “外面賣的東西太咸、太油了,應該不適合病患吧?不過,有什麼東西是又清淡又簡單……”翔凌喃喃自語著,不過后來他又替自己補充了一句︰“……而且是簡單到我會做的呢?”

  翔凌打開雪櫃,只看到一點剩飯和幾個罐頭,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以現有的食材看來,好像煮稀飯是最快又最方便的了﹗

  他系上圍裙,笨手笨腳地把雪櫃裡剩下的白飯倒在砂鍋裡,加了些水一起放在爐子上煮。

  雖然他並不是很清楚要煮到什麼程度才算是煮好了,不過至少他很謹慎的守在爐火邊,準備一聞到焦味就立刻把瓦斯爐關掉。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煮了十來分鐘,鍋子裡的稀飯開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雖然還沒什麼焦味,不過也許這樣就可以了吧?”翔凌在心裡盤算著,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了爐火,把這鍋稀飯端到餐廳去。

  不過,當他端著鍋子,看到競文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那一大疊報紙時,他嚇得差點就把鍋子摔到地上﹗

  他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你怎么起得這么早?”他戰戰兢兢地問著競文,同時心裡又急又氣,他氣自己不應該粗心大意把報紙隨便亂放,這種東西應該要藏起來、趕快銷毀掉才對呀﹗

  “……”競文只是抬起眼角、斜斜瞄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又繼續埋頭看報紙。這下可好,他居然氣到連話都懶得講了……翔凌一想到報紙上那些可怕的內容、被自己撞壞的浴室門板,還有那一堆濕答答臟兮兮的待洗衣物,他就覺得人生灰暗。

  他放好鍋子,擺好碗筷,並把罐頭從雪櫃裡拿出來。接著,他深呼吸一 氣,強自鎮定地擠出一個微笑︰“……競文,來吃早餐吧﹗我幫你煮了稀飯喔﹗”

  然後,他一邊盛稀飯,一邊緊張地觀察著競文的一舉一動。他看到競文緩緩放下報紙,走到餐桌旁邊坐下,自顧自地開始吃起稀飯,連正眼都沒瞧過翔凌。

  翔凌知道,以競文的個性,大概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情,他還是必須先開 才行。“呃……昨天晚上……”他支支吾吾地說著,不確定要怎么用字遣詞才能避免尷尬︰“……其實我要說的是……今天的報紙……”

  “你說的是那些照片嗎?”競文放下碗筷,他的聲音雖然還是有氣無力的,而且充滿鼻音,不過隱藏在聲線裡的冰冷卻叫人不寒而栗。

  “對不起,我知道你看到一定很生氣……”翔凌略微低下頭,他其實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誰叫那些照片的角度就是這么巧合呢?﹗讓人百 莫辯啊……

  “我當然生氣﹗”很好,該降臨的總是會降臨,競文終于要好好發一頓脾氣了……翔凌無可奈何地想著。反正他要生氣,我也無法阻止他。

  競文頓了一頓,用一種不容侵犯的堅定語氣說道︰“雖然昨天在回家的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實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但是我絕對不容許他們這樣亂寫﹗居然連同業都不放過﹗”

  翔凌愣住了。原來……他不是在怪我?﹗

  “我想我昨天應該是喝醉了……告訴我,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競文用他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問道。

  競文他……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不過……有些事,我一個人記得就好了……翔凌的臉不禁一紅。

  “快回答我﹗”競文催促著翔凌。

  這……這要我怎么回答才好?﹗翔凌為難地想了想,然後選擇性地把事實陳述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經醉倒了,然後你扶我回家;回到家以後你買藥給我吃,吃完藥我就睡了。對不對?”接著,競文略為疑惑地想了想,又問道︰“但是,你沒有說為什麼我睡在你房間?我又為什麼會穿上你的浴袍?還有,浴室的門為什麼突然壞掉了?﹗”

  慘﹗最壞的情況莫過于此了﹗翔凌真希望現下什麼都不記得的是自己就好了﹗他清了清喉嚨,然後把桌上的碗筷先挪到一邊去,以免等一下有人控制不住脾氣而怒拍桌子,畢竟家裡的碗盤已經因為自己的洗滌不慎而短缺不少,他可不希望這個月才剛領薪水就要把錢花在購置新食具上。

  “其實呢……昨天你洗澡洗到一半昏倒了,我一時之間找不到備分鑰匙,只好把門撞開,所以門板就壞掉了……我想這應該有回答到你最後一個問題;”他一個字一個字、謹慎地回答道︰“然後我沖進浴室,看到你昏倒在地上,因此我情急之下便抓了件浴袍把你包起來……這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最後,因為我的房間離浴室比較近,所以我就把你直接抱到我的床上……呃,不曉得你對第一個問題的答案還滿意嗎?”

  霎時,競文感覺到自己整個臉都漲紅了。他發現自己根本不該問這些問題的……

  “不過先聲明一點喔﹗”翔凌看到競文羞得無地自容,趕緊補上一句︰“你放心,我可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羅唆﹗”競文氣呼呼地打斷他的話。不過,當競文發現自己身上除了浴袍以外的確是一絲不掛之后,他的臉又變得更紅了。在此之前,他還以為他的臉不會再更紅了呢。

  兩人就這樣尷尬地沈默著,誰也沒說話。

  正當翔凌絞盡腦汁、試著要打破這可怕的僵局時,反倒是競文先開 了。“喂,”競文沒好氣地問道︰“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都已經八點多了,你還坐在這邊發什麼呆?﹗”

  “我已經請假了,”翔凌輕聲回答︰“放你一個人在家,我實在不放心。”

  “哼……你在家我才不放心呢﹗老是愛惹麻煩……”競文咕噥著,隨手抽起一張面紙擤鼻涕。

  “對了,你今天應該去看醫生了,”翔凌把手貼上競文的額頭,感受著他額上的熱度,

  “雖然燒是退了,但是看來你的呼吸道也開始發炎了耶……”

  “別碰我啦﹗”競文一把揮開翔凌緊貼在自己前額的手掌。那種肌膚的碰觸真叫人難受……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的手一碰到……自己的心臟居然會忍不住砰砰亂跳﹗

  “我才不去看醫生呢﹗”競文倔強地說道︰“我請一天假,在家裡好好休息就行了……”

  “既然你不願意去看病,那么,”翔凌微微一笑︰“我昨天倒是有幫你買了姜茶,我現下就熱給你喝吧﹗喝點熱的東西,對病情應該會有點幫助。”

  “你不用忙了,我可不想喝到焦掉的姜茶﹗”競文臉上的紅暈還沒完全退掉,現下他的雙頰依舊是緋紅一片;而他身上穿著的浴袍因為腰際的帶子有些松脫,讓他頸間到胸膛這一片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而他鎖骨的弧度更是優美的令人心悸。

  “可是我今天煮的稀飯沒有燒焦啊﹗”翔凌的語氣實在是再溫柔也不過了,他一邊說,還一邊綻著笑顏︰“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

  “沒有燒焦並不代表好吃﹗如果你對烹飪的技術都是用有沒有燒焦來評斷的話,我告訴你,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他最受不了翔凌那種溫柔的語調了﹗聽了就讓人討厭﹗競文心裡不禁犯著嘀咕。

  “那么……你到底覺得我煮的稀飯怎么樣呢?”翔凌側著頭,一臉無辜地問。

  真是火大﹗不要用那種眼神一直盯著我看﹗不過……明明燒就已經退了,怎么臉還是那么燙……?﹗

  “哼﹗你煮的稀飯……”競文瞪了翔凌一眼︰“……太稀了﹗”雖然以翔凌的廚藝來說,這鍋與燒焦厄運擦身而過的稀飯算得上是得意之作了,但是要得到他徐競文的讚美……憑他的火候,還早一百年咧﹗

  啊﹗果然﹗是水加太多了嗎?還是煮得不夠久呢……?

  看到翔凌呆呆思索的表情,競文不知怎么的,忽然心頭一緊。“……是稀了點,不過,”他囁嚅道︰“對病患來說,這樣剛剛好……”

  “咦……剛剛好?真的嗎?﹗真的嗎?﹗”翔凌聽到競文的肯定,像個孩子一樣,笑得好開心。

  “哼﹗”競文撇過頭埋怨著︰“你這人就是不能稱揚﹗”

  翔凌一邊收拾碗筷,一面聽著競文不斷的嘮叨。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他知道要笑得很小聲,否則競文一定又有意見了。

  鄭翔凌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原來耶誕禮物不一定要裝在襪子裡,如果這個禮物夠大,也許耶誕老人會把他裝在浴袍裡送過來。

  今天,就在競文喋喋不休的抱怨聲與擤鼻涕聲中度過了。

  不過,第二天,還有接下來的好幾天,這些聲音卻都被翔凌的咳嗽聲取代了。

  “你怎么了?感冒了嗎?”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上十一點半,剛下班的競文把脫下的大衣掛在衣帽架上之后,關心地問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猛咳嗽的翔凌。翔凌的臉色簡直蒼白得不像話。

  競文替他倒了杯熱開水。“生病了就要多喝一點水、多休息……”忽然,競文像是想到什麼似地大叫出聲︰“啊﹗你該不會是被我傳染的吧?﹗”

  被傳染……?﹗

  “可是……我記得我后來都有戴 罩呀……怎么還是傳染給你了呢?”競文歉疚地說道︰“……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翔凌虛弱地搖搖頭,笑了笑。

  和 罩完全無關呀。

  而且……我才要跟你說對不起呢……

  因為……真正被你傳染感冒的原因,只有我知道……




27


  自從耶誕節的風波之后,說真的,翔凌很怕踏出家門去上班,尤其是要走進新聞部辦公室的那一刻,更是讓他渾身不對勁。

  基本上,無論哪一家媒體都一樣,新聞部永遠都是八卦的交流站,不管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在這裡總是傳得特別快;而很多蜚短流長都是記者們私下拿來當茶余飯后閑嗑牙的話題,像是某道貌岸然的議員其實會對女記者毛手毛腳、某商界名流暗中金屋藏嬌,或是某位元政界大老動用關係,違法開發山坡地謀取暴利……等等。這類傳聞大家聽聽也就算了,有些事是不能報導出來的。

  新聞部線索會議完畢。

  翔凌略顯蒼白地從會議室走出來,不僅是因為他的感冒尚未痊愈,更是因為他剛剛彷佛經歷了一場恐怖的批斗大會。

  “……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利用緋聞來打自己的知名度……我想應該不必我指名道姓,那個人自己心裡有數﹗”翔凌回想起新聞部經理怒氣沖沖的模樣,“……我不管這個人交際手腕有多高明,只要不給我好好跑新聞,我一樣會叫他滾蛋﹗”

  天啊……事情怎么會鬧到這步田地……?﹗

  “你不要緊吧?”立麒匆匆追上他︰“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你叫我怎么能不在意?”他停下腳步,慘然一笑︰“……不過,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是的,這回翔凌真的無法忍受了。只要是牽扯上競文,他就沒辦法平心靜氣地和往常一樣,讓這些風風雨雨隨時間淡去。再說,他覺得自己也忍得太久了一點。他在事件過去三天之后,終于發了一則聲明稿,簡短地反駁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報導與照片,並決定保留法律追訴權。只不過,這項澄清卻被長官誤以為是在作秀。

  “那個家伙也真搞不清楚狀況,他憑什麼說這些話啊?﹗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爬到新聞部經理這個位子上的……還不是靠關係……”立麒難掩憤怒地罵著。她從沒看過翔凌這么沮喪,畢竟有苦說不出是最難受的,她只好盡自己所能安慰他︰“反正……就當他是只瘋狗,隨他去亂吠吧﹗”

  “謝謝你安慰我……”翔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一下東西就要準備出門採訪了,他虛弱地微笑道︰“不過……這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我覺得一定有人在搞鬼……你可是我們採訪主任的愛將耶﹗平常那家伙根本就不敢對你怎么樣,我看他等著抓你的把柄已經等很久了……”立麒忿忿地壓低聲音說著︰“……說真的,我懷疑是那個女人背地裡跟經理說了你什麼壞話……你還記得你上次拒絕和她吃飯的事吧?就是她……她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跟那家伙走得滿近的……我看她倒是滿會撒嬌的嘛﹗”

  說著,立麒的眼神不禁往辦公室另一處飄去,最後,她的目光定在午間新聞主播的座位上。而這位新來沒多久的主播則是一手鏡子一手粉餅,滿臉專注地補著妝,絲毫沒有察覺氣得冒火的梁立麒。

  “立麒,你會不會想太多了?”翔凌穿上西裝外套,理了理領帶︰“我和她無怨無仇,她哪有什麼要害我的道理?”

  “鄭翔凌,你真是個大笨蛋﹗”立麒氣呼呼地念他︰“在電視圈待這么久,難道你還摸不清楚這裡的生態嗎?﹗就算你不招惹別人,也會有人因為嫉妒而想把你拉下馬的﹗再說,誰知道這個女人心裡在想什麼啊……”

  翔凌知道她說的並沒有錯。和其他媒體比起來,電視台的生態的確複雜多了,畢竟,相較之下,電視台是一個注重外表的媒體,而表面光鮮亮麗,骨子裡卻常常醜惡不堪。許多人之所以可以一帆風順,都是踩著別人的頭往上爬……因此,辦公室裡的鉤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厭惡人與人之間的猜忌與攻訐,這一點,翔凌和立麒是很相似的。因此他們只能把全副心力都放在工作上、盡量在工作上求表現,儘可能不讓自己捲入無謂的人事鬥爭當中。如果可以做個局外人,自然是最好。

  不過,翔凌還是不願意輕易懷疑別人。“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也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說是她做的……”翔凌看了看掛在辦公室的白板,嗯,今天搭六號採訪車,“……總之,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別為我擔心。”

  唉,鄭翔凌就是這樣一個老是把自己的事放在最後一位的人。立麒還能說什麼呢?她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去準備自己採訪的資料了。

  一整天,翔凌心亂如麻。倒不是全是因為早上被長官批的關係,而是他再三思索,也無法找出一個合理的原因,來解釋他那天晚上的舉動……他居然吻了他的室友﹗一個男人﹗這到底是什麼狀況?﹗這幾天下來,翔凌一方面因為感冒未愈,另一方面因為煩心的事太多,所以一直沒能睡個好覺;而煩心的事當中,最令人心煩的,要算是他自己的感覺了,對競文的感覺……

  今天一直到晚上剪完帶子以後,翔凌都還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他的腦袋中像是有只蜜蜂在飛舞一樣,嗡嗡作響,吵得他幾乎沒辦法好好專心做事,就連過個音都讓他花去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時間。雖然 頭上他要立麒別替他擔心,但是他心裡還是很沮喪,畢竟被長官誤會、在眾人面前被嚴詞指責,還有其他同業等著看好戲的心態,在在都讓他承受很大的壓力。

  晚間七點半,翔凌看完了自己的那條新聞,他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辦公室。但是,奇怪的是,他並不急著回家,他知道競文也不會那么早就下班,與其回到空蕩蕩的家,現下的他倒是只想晃一晃,也許去警察局找線人聊聊天也好,或許有什麼突發狀況,自己還可以再多趕一條新聞……也許,藉由工作可以忘掉一些不愉快吧﹗忽然間,翔凌發現自己多少可以理解競文藉著瘋狂加班,來試著忘掉一切的心情了。

  于是,翔凌穿起掛在椅背的西裝外套,打算離開公司之后,先去買個晚餐,就直接前往消防局一一九勤務中心。這套鐵灰色的西裝穿在翔凌身上,讓他顯得格外挺拔,而且帶著一股尊貴不凡的氣質;無論再怎么忙碌、心情再怎么糟糕,翔凌還是會把自己的外表打點得一絲不苟,至少他不能讓別人看出他內心的無力。

  “你要走了嗎?”正當翔凌要跨出辦公室大門的同時,他聽到身后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是午間新聞的主播。

  翔凌轉過身,朝她輕輕點了點頭,不急不徐地說道︰“嗯,我差不多要離開了。如果沒事,你也早點下班吧﹗都忙一整天了……”

  “我現下已經沒事了。對了,如果你有空的話……”她露出一個略顯甜膩的微笑︰“我想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去附近吃個飯。”說完,她拎起早已收拾妥當的小包包,走到翔凌身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朝著他眨呀眨的。

  “這……不好意思,我今天比較不方便……”翔凌並不擅長拒絕別人,尤其是拒絕女孩子,因此他說起話來有些遲疑︰“我看,改天如果有空……我再請你喝杯咖啡好了。”

  “你現下不是要下班了嗎?怎么會沒空?”午間新聞主播用輕柔的聲音說著︰“而且,你似乎老是沒空……不是嗎?難不成這次也是要幫你的室友帶小孩?”一邊說著,她一邊緩緩地往翔凌身邊靠過去。翔凌聞到她身上飄散著淡雅的香水味。

  “我等一下會去一一九勤務中心一趟,也許會有什麼突發新聞也說不定……”翔凌一向都是實話實說,雖然之前“幫室友帶小孩”的理由,聽起來根本就跟“塞車”一樣,是個很糟的藉 ----不,也許比塞車更糟糕。

  “這么認真啊?下了班還要跑消防局?”顯然,她對翔凌的理由不太滿意。她噘起小嘴,嬌嗔道︰“……你該不會是已經跟別人約好了吧?你是不是已經有約會了?”

  “我哪來什麼約會……”翔凌苦笑著︰“平常工作這么忙,連認識物件的機會都沒有,哪談得上約會?”

  “真的嗎?﹗”她像是發現什麼重大線索一樣,臉龐微微發亮︰“所以……你現下沒有女朋友羅?”

  翔凌沒作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不過,既然你沒有女朋友,那么……之前被拍到和你在一起的那個模特兒又是誰?”她鍥而不舍地追問著,彷佛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調查一下鄭翔凌的身家背景。

  被問到這件事,他難免有點神經緊張,而且一牽扯到競文,他就會回想起自己那晚的失態,這老是令他情緒激動。“我想你誤會了……”翔凌深吸了一 氣,試著用最平靜的語調回答︰“他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哦﹗是嗎?只是朋友嗎?”她微微笑道。她的臉部線條變得有些僵硬,但是並無損于她的美麗。她當然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再這樣下去也是問不出結果的,于是,她最後只是淡淡地拋下一句話,便離開了辦公室。

  “……我想,我的條件並不會比她差。”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帶著一絲冰冷。

  而話中的“她”,指的當然就是徐競文。

  雖然再度被誤會,但是翔凌也不願意多加解釋,反正當一個人心中的成見已定,多說也是無益,倒不如保持沈默吧﹗畢竟他已經體會到辯解所帶來的反效果了,這種慘痛的經驗,他絕對不願意再經歷一次。

  翔凌獨個兒走到電視台附近,買了一個便當和一罐冰啤酒,徒步走到消防局一一九勤務中心。裡面還是很熱鬧,一群消防隊員剛出完任務,正圍坐著泡茶、嗑瓜子、聊天,他們看到翔凌,熱情地招呼他坐下,還新沖了一壺凍頂烏龍茶請他喝。翔凌是個認真的記者,他三不五時都會到一一九勤務中心晃晃,因此在這裡也結交了不少朋友。

  翔凌揀個了角落的位子坐下,開始吃起便當。他一邊吃飯,一邊隨意打量著身旁的人,忽然,他發現辦公桌前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埋首努力敲打著筆記型電腦的鍵盤。翔凌提著晚餐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競文?﹗你怎么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報社寫稿嗎?”奇怪的很,他們雖然是跑同一條線的記者,但是幾乎沒有在工作場合打過照面,幾乎都是一前一后的出現;而今天在一一九勤務中心遇到,可還是兩人的第一次呢。

  “少羅唆﹗你別來煩我﹗我愛在哪邊寫稿是我的自由﹗”一開始,競文似乎也很驚訝會在這兒與翔凌巧遇,但是他隨即就恢復平常不太搭理翔凌的表情,低頭繼續敲鍵盤。

  翔凌只是微笑。他太了解他的室友了﹗或者應該說,他的室友單純到太容易被了解了﹗競文嘴巴上說歸說,但他也沒有真的要把翔凌趕走的意思。于是,競文一邊打稿,翔凌就坐在一邊吃便當,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消防隊員聊著天。

  不過,半個小時的晚餐吃下來,卻連一通緊急的電話也沒有打進來,顯然今天很平安,新聞頗淡的。

  “喂,”忽然間,競文開 了︰“你最近是怎么了?臉色好差。”

  “沒什麼,我沒事。”翔凌回答。他不願意把這幾天在公司裡發生的事情告訴競文,畢竟競文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自己怎么能夠讓他多操這個心?﹗有些事情,就一個人默默承擔

  吧﹗沒必要說的……

  “喔,沒事就好,反正我可管不了你。”雖然競文試著裝出一副不在乎的 吻,但是翔凌卻可以輕易察覺出競文話語中隱藏的關切。

  翔凌收拾好便當盒,拉開啤酒罐拉環,喝了一 酒。這時,他才想到啤酒似乎少買了一罐。“啊﹗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在這邊碰到你,所以啤酒只買了一罐……”翔凌連忙放下手中的易開罐,站起身來,對著競文說道︰“我去幫你也買一罐吧﹗”

  “不必麻煩了,”競文抬起頭,出聲阻止他︰“如果你堅持要請我的話,你的酒讓我喝一 就好了。”

  他要喝我那一罐?﹗

  “可是,我已經喝過了……”翔凌又坐了下來,但是面有難色。

  “我不介意,”競文很快地打斷他的話,並且反問翔凌︰“……你介意嗎?”

  “當然不……”他當然不介意﹗只是兩個人同喝一罐啤酒,有什麼好介意的?﹗只不過,像啤酒這種便宜的東西,即使是再買一罐也無所謂啊﹗

  “那不就得了。”還來不及把翔凌的話聽完,競文就伸手一把把桌上的啤酒拿起來喝了。

  “啊﹗”才喝了一 ,競文卻像是被電到一樣,急急忙忙地又放下啤酒罐︰“我忘了﹗我不能喝酒﹗以免喝醉又讓你惹麻煩了……”

  翔凌忍不住笑了出來。看競文平常大剌剌的,但是沒想到他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面……只是這次他好像有點回應過度了。才小小一 啤酒,怎么可能會醉呢?

  “笑什麼?﹗煩死了﹗”聽到翔凌的笑聲,競文惡狠狠地轉頭瞪了他一眼︰“認識你真是麻煩死了﹗連喝個酒也不行……”

  “好了啦﹗你別再干擾我了﹗你下班了沒錯,我可還沒下班呢﹗”翔凌還沒反駁呢,競文又連珠炮似地繼續說下去︰“你臉色差就是因為疲倦﹗疲倦就是需要休息﹗所以你給我快點回去休息,不要在我旁邊礙手礙腳的……”

  “喔。”聽到競文在下逐客令了,翔凌很識趣地準備離開,反正今天大概是沒什麼突發新聞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大半時間都是在看競文的白眼,但是看見競文之后,自己的心情居然好多了。

  “……喂,你等一下。”翔凌才正要離去,卻又被競文叫住了。這次,競文的聲音是低緩的︰“……我說真的,如果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儘管告訴我。”

  “嗯。”翔凌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再燦爛也不過的笑容。

  競文瞥了他一眼,匆忙地低下頭︰“……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還不快走﹗”這實在很奇怪﹗只要自己一看到翔凌這個麻煩精,耳朵就會不住地發熱。

  看到競文試著表現出對自己的關心,卻又因為不習慣而略顯慌亂的神情,翔凌強忍笑意,走出了一一九勤務中心的大門。翔凌知道,他的室友一向都是很體貼的,只是他的體貼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出現。

  例如現下。

  這讓翔凌想起一件事。他終于明白,其實根本就不必急著厘清自己對競文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有時候,感覺就是感覺,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反正,順著感覺走,不就好了嗎?




28


  現下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冬天了,而且,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冷。

  晚上十點鐘,競文下班回到家的時候,他的臉已經被凍得紅紅的。一進家門,他就聞到一陣焦味撲鼻而來,而且屋內濃煙彌漫。

  不會吧?﹗該不是會是失火了吧……?﹗競文趕緊沖進門------

  “啊﹗你回來啦﹗剛好,我有事要請教你……”翔凌不慌不忙地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個大湯杓。他身上穿著圍裙,十足新好男人的架勢。

  “咳、咳、咳……”競文才一走近廚房,馬上就被嗆得猛咳一陣。競文伸手試圖揮散眼前的濃煙大霧,他急得大喊︰“你還在這邊干嘛?﹗失火了﹗”

  “失火?”翔凌一臉迷惑︰“沒有啊﹗家裡好好的呀……”

  “咳、咳……你確定沒有失火?”競文被煙霧嗆得頭昏眼花︰“那么這堆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在熬高湯啊﹗我想說天氣冷了,應該是可以吃火鍋的時候了……”翔凌的臉上堆滿笑容︰“你為什麼要這么緊張呢?煮東西會冒煙,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煮東西?﹗你確定你是在‘煮’東西嗎?﹗”競文好不容易撥開眼前大霧,看到爐子上放著一大鍋狂噴煙的不明液體︰“況且,煙這么多根本不是正常現象好不好﹗還說我沒常識……我看你才頭腦有問題﹗”

  “啊?”翔凌被罵得一頭霧水。他一臉無辜地站在一旁,看著競文沖過去把爐火關掉,然後捏著鼻子把鍋蓋狠狠地蓋到鍋子上,阻止濃煙繼續冒出來。

  “我拜托你好不好……以後我不在的時候,請你千萬不要擅自進廚房﹗”競文一把把翔凌拖到客廳。他的臉還是紅通通的,不過現下顯然不是因為天氣冷被凍紅,而是氣到臉色漲紅﹗

  “我知道……因為廚房危險對不對?”翔凌低下頭,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他默默地解下圍裙。

  “不是廚房危險,是你太危險了﹗”競文瞪了他一眼,然後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哪有人煮東西煮成這樣的?害我還以為失火了呢……”

  “對不起……我只是想煮一點熱的東西給你吃而已……我想說你在外面應該會很冷吧……我不知道最後居然……”翔凌也坐了下來,他的手上抓著圍裙。競文不經意瞥見翔凌的手上有一個被燙到的小水泡。

  我……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干嘛說對不起啊?我又沒有怪你……好吧,就算我的 氣不好,我也沒有要怪你的意思啊……”競文撇過頭去,看著天花板自顧自地說著︰“反正沒鬧出火災就好了,我一點也不在意……”

  “所以,我可以繼續煮那鍋湯嗎?”翔凌抬起頭,眼眸中閃耀著晶亮的光芒。

  “我不準﹗你給我坐著不要亂動﹗”競文打斷了翔凌的話。他還是不看翔凌,繼續對著天花板自言自語︰“以後你想吃什麼東西,儘管告訴我就好……我會煮給你吃的。”

  翔凌怔了一下。他看著競文的側臉,看見他的臉龐微微泛紅。是冷了?還是還在生氣?還是……?

  “這可是你說的喔﹗也就是說……如果我想吃巧克力鍋,你也會做給我吃對不對?”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紅著臉的競文,特別讓人想欺負一下。

  “哼﹗你這個得寸進尺的家伙……”競文悶哼了一聲,臉又更紅了一點。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應該要更強硬的拒絕他才對啊﹗巧克力鍋……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應該吃的食物嘛……一想到就噁心﹗可是,我怎么就是沒辦法對他凶呢?而且,我的心跳怎么忽然變快了?我是不是有問題啊?那叫做什麼……好像是叫做心律不整對吧?改天應該要找個機會去做一下全身健康檢查才對……

  “對了,那鍋湯……要怎么辦?”翔凌抓抓頭。總不能讓它一直擱在爐子上冒煙吧﹗而且,好像真的有一點焦味耶……

  “就先放著吧﹗我晚一點再處理。”競文斜眼往廚房的方向瞟了一眼︰“如果你想要吃的只是普通人類吃的那種正常火鍋的話,我們明天可以去超市買點料煮來吃。”

  “嗯﹗好﹗就約明天晚上八點在樓下碰面好不好?”翔凌臉上帶著笑意。

  “我沒問題。不過,你可不要遲到﹗”競文站了起來,準備離開客廳回到房間去。他覺得自己有一天一定會神經衰弱。一下子懷疑家裡遭小偷,一下子又懷疑家裡失火……下一次會是什麼?﹗

  “我還擔心你遲到呢﹗”翔凌對自己的時間理念一向是很有信心的。

  “我才不會遲到﹗如果我遲到了就隨便你﹗”競文撂下狠話。說完,他便一聲不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再繼續跟那家伙共處一室,我一定會忍不住把他揍一頓的﹗他為什麼老是可以讓我擔心得要命呢?他到底有沒有基本的生活技能啊?如果沒有我,他哪一天一定會把自己家給燒了還不知道原因呢……

  坐在電腦桌前,他看到桌墊下有一小張紙片露了出來。

  “這是什麼?”競文好奇地抽出了那張紙片。

  “呃……這……?﹗”忽然之間,競文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就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樣﹗他的臉霎時間紅得發燙,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都沖到腦門。他拿著紙片的手微微發顫……

  這是翔凌生日當天被電視台同事陷害所拍下的那張拍立得相片﹗

  照片中的自己與翔凌四目交投,鼻子都快碰到鼻子了。最糟糕的是,他往后仰,跌坐在地上,翔凌則是往前撲,整個人差點就要壓在他身上……他們,還剛好都穿著淺藍色的長袖襯衫……不知情的人,大概會以為這是一對穿著情侶裝的戀人在溫存時被拍下的照片吧﹗

  天啊﹗我那時候居然沒有即時銷毀它﹗這個漏網之魚﹗

  競文記得當時自己明明把那幾張拍立得照片火速塞進 袋裡,然後就匆匆忙忙地將它們銷毀了呀……不過,這一張怎么又會出現下這裡呢?難道是不小心漏掉了嗎?“……這種東西,如果給別人瞧見了,豈不……?﹗還是帶在身上好了,明天到辦公室再用碎紙機徹底把它毀尸滅跡吧…..”競文心中暗自盤算著。

  把相片塞入皮夾的最裡層之前,他忍不住又瞄了它一眼。競文感到一陣心悸。怎么會這樣呢?只不過是一張照片啊……我的心跳怎么又……我到底是怎么了……?

  競文倒在床上,用棉被蒙住自己的頭。這種感覺……我從來也沒有過……怎么辦?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為什麼最近我一看到那家伙……就會心律不整呢?為什麼他隨便講的一句話,我都會一直一直記在心裡面呢?為什麼他對我笑的時候,我就會心神不寧呢?為什麼我只要一聽到他說對不起,就完全氣不起來了呢?可惡啊……誰來告訴我為什麼……?﹗

  可惡﹗都是那家伙﹗如果沒有他的話,不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可惡……

  在這一剎那間,競文的腦海裡忽然跳出立騏很久以前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同時,這也是當初立騏拒絕他的時候所說的話。當年,立騏拒絕他的原因是“感覺不對”,不過,什麼叫做“對的感覺”呢?立騏是這么形容的︰“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那種感覺應該就是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跳到你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

  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跳到無法……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啊……

  忽地,競文敲了一下自己的頭。

  怎么可能嘛﹗我在胡思亂想什麼呀﹗我怎么可能對那家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哼﹗

  “那一定是幻覺……一定是幻覺……我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這樣子……我應該去做個身體檢查……”競文翻了個身倒臥在床上。

  他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扔在桌上的皮夾。臉,不知不覺地,又熱了起來。



29


  看著眼前碗裡的燕餃和貢丸,競文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胃 了。這是他們連續第三天吃火鍋了。

  那天和翔凌約好要去採買火鍋料,結果剛好在回家的路上碰到道路施工大塞車,結果……競文遲到了。等他氣喘吁吁趕到時,已經八點二十三分了,他幾乎遲到了半個鐘頭,但是翔凌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樣子。他看見翔凌臉上露出一個很神祕的笑容。

  “我們說好,如果你遲到就可以隨便我的。”這是翔凌開 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競文覺得不妙,一陣涼意直竄心頭。“你……你要怎樣?”他謹慎地問著。他怎么老是在緊要關頭出狀況呢?以前跟立騏告白的時候在關鍵時刻被拒絕……這一次,又偏偏在下了賭注的情況下遲到……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好運過﹗

  競文還來不及去想自己以前還有哪些倒楣事,翔凌就已經慢慢逼近了……翔凌越靠越近,使得競文不得不把身體貼到牆壁上。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競文直直瞪著翔凌的雙眼。翔凌側過頭,貼近競文耳邊……競衣冠文物顯地感覺到,有一股熱熱的氣息呼在他耳際……痒痒的……這讓他全身都快燒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除了緊張感之外……似乎還有那么一絲絲該死的……期待……

  “你要履行你的承諾喔﹗”翔凌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在他耳畔悄聲說道。競文的背緊靠著牆,手則是緊緊地握起拳來。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猛烈跳動。又來了……又是那種連自己都無法忽視的心跳啊……我……我該怎么辦……?﹗

  該死的﹗我到底在緊張什麼?﹗他只不過是個對小孩都比對我有耐心的偏心鬼﹗他只不過是一個連照顧病患都笨手笨腳的笨蛋﹗他只不過是個連煮鍋湯都會把家裡弄得像失火一樣的家事白痴﹗他……他只不過是個男人﹗難不成我還會怕他嗎?﹗

  雖然競文幫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設,但是,當翔凌整個臉都貼上自己耳邊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答應我……”翔凌溫柔地說著︰“火鍋由我來煮。”

  “什麼?﹗”競文大驚,一把推開翔凌,面紅耳赤吼道︰“由你來煮?﹗我才不要﹗”

  “可是,你說話要算話啊﹗你答應過我的,如果你遲到的話就隨便我的……所以,我決定這次火鍋由我來煮,你只要負責吃就好了。懂嗎?請服從我的命令。”翔凌欣賞著紅著臉急欲辯白的競文。他這種表情真的很好玩。

  “哼﹗”競文知道自己理虧,只好悶哼一聲,作為無言的抗議。

  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

  最糟的是,翔凌煮火鍋煮上癮了,一 氣煮了一大鍋,現下都已經連續吃了三天還吃不完。為了避免浪費,他們兩個人都是配合自己的上下班時間,用“接力”的模式吃火鍋,翔凌是早餐和晚餐,競文則是負責午餐和宵夜。就這樣,吃到競文都胃 倒盡了。

  “大概只剩下兩碗的份量,務必在今天中午吃完,否則會壞掉。”以上就是翔凌早上上班前留在桌上的紙條。見鬼了,連續吃了三天都沒壞,怎么會今天中午突然壞掉啊﹗擺明了他就是不想再吃了,才逼我在中午就解決掉這一鍋東西嘛﹗

  雖然心裡有點不甘愿,但是競文還是忍耐著把剩下的火鍋都吃完了,順便刷了鍋子。他知道把鍋子留給翔凌洗的話,家裡八成又要多一只缺一邊把手的殘廢鍋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競文看到翔凌一個人坐在客廳看著自己的新聞側錄帶。

  “你還沒睡啊?都快十二點了。”走進家門,競文脫掉身上的大衣。外面真是冷斃了。才一月多,都還沒過年耶﹗怎么會冷成這樣?﹗競文打了一個哆嗦。

  “外面很冷吧﹗這種天氣還是吃火鍋最好了﹗”翔凌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連續吃了三天的火鍋,這家伙居然還笑得出來啊?“我真不懂,火鍋有什麼好吃的?﹗連續吃三天,吃到我都快吐了……”競文一邊把大衣掛在衣帽架上,嘴裡一邊嘟濃著。

  “其實我只是一直很向往可以在家裡煮火鍋、全家人圍爐的感覺而已……這和在外面店裡吃麻辣火鍋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翔凌輕聲說道︰“也許在你看來,和家人一起吃火鍋只是一個小小的福祉罷了,但是,很多小小的福祉加在一起,就會變成很大的福祉……”

  一起吃火鍋,也是一種福祉的感覺嗎?也對,我怎么沒有顧慮到翔凌的感受呢?他一定從來沒有跟家人一起圍爐吃火鍋過……每到冬天,看著別人過年團圓……

  他,一定很寂寞吧……

  “喂﹗你下下星期有沒有休假?”競文打開雪櫃,開了一瓶啤酒來喝,順便也丟了一罐給翔凌。

  “下下星期……不就是過年嗎?”翔凌穩穩接住啤酒。

  “就是過年﹗”競文用強硬的 氣說著︰“沒有休假的話,你也一定要給我請假﹗”

  “我……我有休三天啊……從除夕到年初二……接下來就要值班了……”翔凌實在不知道為什麼競文要問他這個問題︰“不過,為什麼如果沒有休假的話,我也非要請假不可呢?”

  “因為,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競文面無表情地說道︰“所以,你可以開始準備收一下行李了,就住三天。”

  “你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住三天?”翔凌愣住了︰“也就是說,要去渡假嗎?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是有一張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的金卡啦﹗不過,說到渡假……”競文擺出一副臭臉︰“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反正你把時間空下來就對了﹗”那家伙想到那裡去了啊?哼……就算那張卡真的派上用場了又怎樣?﹗誰要跟他去渡假呀﹗

  “不管是不是要去渡假,可以和你一起出去玩也很棒啊﹗”翔凌的臉上浮現開朗的笑靨︰“啊﹗好期待喔﹗”

  “哼……”競文撇過頭去。看到那家伙的笑容就不舒服﹗因為心臟會無法扼抑地一直砰砰狂跳……他的臉又開始熱起來了……最近,怎么老是這個樣子呢?也許去浴室用冷水洗個臉會好一點。競文低著頭,轉身走進浴室。

  雖然翔凌還是很好奇競文要帶他去那裡,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什麼都不要多問,時間自然會揭曉一切。徐競文這個人啊,就是太別扭了。呵呵。

  很快的,兩個星期過去。清晨五點半,翔凌被競文的敲門聲吵醒。

  “起床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今天要早一點出發的嗎?”競文的語氣裡有一絲絲抱怨,他最受不了自己說過的話被人當作耳邊風。

  “啊﹗對不起……我睡過頭了……”翔凌的聲音聽起來糊糊的,一副意識還不是很清楚的樣子︰“抱歉……昨天趕新聞存檔趕到太晚了……”翔凌急急忙忙跳下床,沖進浴室快速梳洗。

  昨夜翔凌比競文還晚下班。碰到“過年”這段新聞淡季,記者也都放假去了,不過每天的新聞還是照常要播出,所以記者只好在過年前先做好一些比較沒有時效性的帶子,過年期間聊勝于無。為了趕這些頗為乏味,但是卻為數眾多的新聞帶,翔凌忙到凌晨兩點才回到家,當時競文已經睡了,他在餐桌上發現一小鍋競文熬的、還熱呼呼的紅豆湯,旁邊擺著兩張火車票。預計今晨七點鐘發車。

  一陣忙亂之后,翔凌終于把自己打點好了,雖然沒有平常上班那么正式,但是還滿有都會雅痞的休閑風格。翔凌穿著一件米白色的高領套頭毛衣,搭著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羊毛圍巾,襯托著他原本就顯得優雅的氣質,看起來更是有一股貴氣。

  而競文則是全身黑色裝束,黑色毛衣、黑色大衣、黑色長褲、黑色皮鞋,將他在凜冽寒風中略顯蒼白的皮膚襯托得更是白皙細致。今天的競文看起來有種神祕而憂郁的氣質。

  在前往火車站的路上,他們並肩走著,拖著小型的行李箱,兩個人很少有交談,一方面是太冷了,連說句話嘴巴都會冒出白煙,氣溫大約只有攝氏十度左右吧﹗另一方面是時間太早了,兩人的腦袋都還昏昏沉沈的。不過,他們挺拔的身形與俊俏的外貌,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們的確是很出色又引人注目的一對,不僅年輕的女孩看呆了,就連買早餐的時候,早餐店的頭家娘也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

  “小姐,要回家過年呀?你和你先生真是相配﹗”頭家娘笑咪咪地對競文說︰“對了……這算你們便宜一點好了……”

  “我是男的﹗”競文沒好氣地回答,他甚至絕望地翻了個白眼,而一旁的翔凌則是差點笑岔了氣。不過這也不能怪那位頭家娘,因為競文的確是個“漂亮”的男生呀﹗

  “雖然他不只被誤會過一次了,但是……競文其實不會很像女生啊﹗他只是秀氣了一點點、頭髮又長了一點點而已嘛……看他平常對我凶巴巴的樣子,我一點都不覺得他像女生﹗哪有那么凶的女生啊……再說,女生像他那么高的話,大概很難找得到男朋友吧……”想著想著,翔凌露出了微笑。

  “喂﹗你笑什麼?﹗”不好,這個笑容被競文發現了﹗

  “沒什麼……沒什麼……”翔凌趕緊顧左右而言他︰“對了,我們得快點去月台,火車再二十分鐘就要開了﹗”

  “哼﹗這還要你說﹗”競文把早餐拿給翔凌,自顧自地往月台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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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搭上火車,兩人一路上都沒有交談。競文閉上眼睛再度沈入夢鄉,翔凌則是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若有所思。

  約莫過了半小時,很快地,他們抵達了到達站。兩人拉著行李箱,走出了火車站。早晨七點半,陽光還是稀稀薄薄的,四周的一切彷佛都還沒甦醒過來似的,周遭很安靜,只是偶爾傳來幾聲宛轉的鳥嗚。

  “我們要去那裡?”翔凌四處張望了一番。這是個寧靜的小鎮。

  “跟著我走就對了。”競文深深呼吸了一 空氣。早晨的空氣最舒服了,尤其是這種冷冷的天氣,每呼吸一 氣,肺都會像是被薄荷浸過一樣,略帶點刺痛,但是卻又涼爽清新。

  自從成為報社記者,過慣了晝伏夜出的生活之后,他就很少這么早起了。

  兩人安靜地走在地上洒滿落葉的鄉間小路,耳邊只聽到風聲和鞋子踏在枯葉上的沙沙聲。

  此時,一陣冷冽的寒風吹過來,他們都不禁縮了一下。

  “好冷。”競文沒有圍上圍巾,他伸手把大衣領 稍微豎起來些。

  “這個……”翔凌加快腳步,趕上了走在自己前方的競文︰“……你拿去。”

  競文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他就感覺到脖子上一股暖意。這是……紅色的圍巾……翔凌的紅色羊毛圍巾﹗

  “不要,我……我討厭紅色﹗”競文伸手就要扯下圍巾還給翔凌。他想了一下,又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再說……你會冷的……”

  “你之前才生過那么重的一場感冒,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翔凌阻止了他,又動作輕柔地把圍巾重新圍上他的頸子︰“拜托,這次請你聽我的。”

  競文本來要抗議的,但是他一抬起頭,卻剛好對上翔凌深切的目光。他的臉一紅,立刻撇過頭去。“我知道了……聽你的就聽你的嘛……”競文囁嚅著︰“那么……謝謝你的圍巾了……”

  說完,競文又繼續向前走去。

  好暖和……好暖和的感覺……而且,圍巾上有著翔凌身上的香味……就是那種深邃森林的味道……這種味道,不似一般香水濃郁,它是一種高雅、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有種森林中原木的樸實。競文想著,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喜歡這種味道的呢……?

  他們在寒風中走了將近十五分鐘的路,才算是真正走到小鎮的中心,附近的房屋也變多了。這邊的屋子都是兩層式的簡朴建築,房子四周的牆上都爬滿了藤蔓植物,放眼望去一片綠意。也許我們是要住民宿吧?翔凌暗自忖度。

  這時,競文走到一戶人家前院,正要伸手按電鈴,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年輕女孩的驚叫聲。

  “哥﹗你怎么回來了?﹗”是霈文,競文正在念大學的妹妹。她扎著一束馬尾,輕快地跑到門 ,替他們倆開了門。

  原來……競文是要請我來住他家呀?我從來沒到過他家呢……和家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感覺不知道是怎么樣啊……?翔凌想著想著,笑了。

  “今天是除夕,本來就應該回家不是嗎?”競文走進院子,把行李放下︰“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

  “啊﹗這不是鄭翔凌嗎?﹗”霈文一聲驚呼︰“你不就是第三頻道的記者鄭翔凌嗎?﹗”

  “沒錯,我就是。”翔凌露出了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真不敢相信﹗你是我最崇拜的偶像耶﹗我每天一定都會看你的報導……我也有好多同學都很喜歡你,我們平常都有搜集你的剪報喔﹗”霈文杏眼圓睜,以興奮的 吻說著︰“沒想到,今天居然可以看到你本人﹗而且,你本人和電視上真的看起來一樣高、一樣帥耶……”

  “真的嗎?謝謝。”翔凌笑著道謝。競文杵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又是那種笑容﹗那家伙……為什麼老是露出那種會電人的笑容啊?﹗該不會要對我妹妹下手吧……搞什麼鬼啊?﹗

  “你怎么會認識我哥哥呢?”霈文就像只好奇的小貓一樣,逮到機會就問問題問個不停︰“還有,你們是什麼關係呀?”

  什麼叫做“你們是什麼關係”?﹗我們哪有什麼關係……就是普通朋友關係啊……不過,和那種家事白痴住在一起,如果說我們是主仆關係,大概也相差不遠了……每次他鬧出來的爛攤子都要留給我收拾,我不是他的僕人是什麼?﹗

  “我們的關係……很親密喔﹗”翔凌悄聲說道︰“我們是同居關係。”

  “你不要聽他亂講﹗”競文急忙出聲辯白︰“才不是呢﹗我們兩個只是共同租一間房子住而已,就這樣,哪是什麼親密的關係﹗”搞什麼鬼啊﹗鄭翔凌……你完蛋了﹗我一定要殺了你﹗居然在我妹妹面前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呵呵……我當然知道是開玩笑的嘛……”霈文看到哥哥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哥,你這么激動做什麼?莫非……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惡……”競文居然一時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對了,讓你們在外面罰站這么久……真抱歉,快請進吧﹗”霈文走到翔凌身邊︰“鄭大哥,我來幫你拿行李吧﹗”

  “拜托﹗我才是你哥哥耶﹗”看到霈文無視于他的存在,直接向翔凌走去,還自動要幫他提東西,競文忍不住抱怨道︰“你對我不理不睬也就算了……看到這家伙,居然還一副看到白馬王子的樣子﹗這是做妹妹的你應該有的態度嗎?﹗”

  “哥,你吃什麼醋啊?”霈文巧笑倩兮地說︰“而且,你是在吃我的醋,還是在吃他的醋?”

  “你……你在亂講什麼呀……”競文沒料到霈文居然說出這種話,他尷尬地立刻反駁回去︰“況且,我為什麼要吃醋啊……”

  “其實,我看你們兩個人的感情不錯呀﹗”霈文看到了競文脖子上圍著的紅色圍巾,甜甜地說著︰“因為我記得我哥哥最討厭的顏色就是紅色了……沒想到你們連圍巾都共用了呀……”

  “哼﹗誰說我們共用圍巾了?”競文紅著臉,急忙解下圍巾︰“那是他硬要塞給我的﹗” 他把圍巾丟還給翔凌,還順便附送他一記白眼。

  “我不跟你吵了,外面很冷呢﹗快進屋子裡面來吧﹗”霈文開了門,讓他們兩人進入客廳。

  競文的家並不大,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但是卻佈置得相當溫馨。競文的家人,競文的媽媽和妹妹,都很熱情地招待著翔凌。和競文的媽媽見面,算是第二次了,第一次見面是她送小楓來與他們同住的時候吧……翔凌回想著。

  “翔凌,不好意思,我兒子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競文的媽媽端出了剛泡好的、芳香甘醇的烏龍茶來待客。她笑著說道︰“我們家競文就是這樣,老是愛鬧情緒,你不要理他就好了……他從小就是這種脾氣的……”

  “媽﹗我哪有……”競文想要抗議︰“他才老是給我添麻煩呢﹗他每次都……”

  “競文﹗自己不對,怎么可以怪別人呢?”競文的媽媽完全不理會他的抗議,繼續對翔凌說道︰“抱歉啊,翔凌,以後就請你多多照顧他了﹗”

  翔凌看到競文一臉有苦說不出的模樣,實在很想放聲大笑,但是怕再度遭到競文的白眼,只好勉強憋住笑意。

  這一天過得很開心,競文的媽媽顯然非常喜歡翔凌,她就把翔凌當作親生兒子一樣地看待,霈文也跟在他身邊東問西問的;競文則是把房間讓出來讓他住,他自己搬了一床棉被到空出來的客房去睡,理由是客房很久沒有人住,裡面也沒有擺什麼家具,讓客人睡有點失禮。翔凌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福祉過……有家人在身邊……真好﹗

  “競文把我帶來他家住,應該就是為了讓我體會和家人一起過節團圓的福祉感吧……”

  翔凌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流。他知道競文表面上愛跟他斗嘴,實際上卻是個很體貼的人。

  當天晚上的團圓飯,也是翔凌這輩子第一次的體驗。競文的媽媽做了一桌子的年菜,都是家常的 味,但是很有媽媽的味道。他想起念國小時,每次看到班上同學吃著媽媽親手做的便當,他就好羨慕好羨慕……雖然同學老是抱怨著便當裡的青菜蒸過以後就黃掉了、不好吃了,但是他還是好想吃一次媽媽做的便當……

  吃了一 過年時家家戶戶餐桌上必備的佳肴、象徵著「年年有余”的清蒸鱸魚,翔凌想起了過去的種種往事,他的眼睛居然有點濕潤了。

  “翔凌,你怎么了?”競文的媽媽幫翔凌夾菜時,發現他有點不對勁。

  “沒什麼……請別擔心……我沒事……”翔凌迅速擦了擦眼睛,笑著回答︰“伯母,您做的菜真好吃﹗吃了都會感動呢﹗”

  “你真會說話﹗”競文的媽媽笑開了︰“哪像競文,只知道低著頭猛吃……”

  “哼……媽﹗你不要一直讚美那家伙好不好?他會得意忘形的啦……”競文抬起頭,看到翔凌略略泛紅的眼眸。他一驚。

  不知道他現下覺得福祉嗎?

  競文低下頭,繼續扒著碗裡的飯。

  如果他能夠覺得福祉……那就好了……



31


  除夕這天晚上,翔凌躺在競文房間的床上,居然一點也睡不著。難道是因為……太福祉的關係嗎……?翔凌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享受到圍爐團圓、吃年夜飯,然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啃瓜子、剝橘子吃的福祉滋味……身為一個在不被祝福中出生長大的孩子,他還以為自己永遠都沒有接受別人關懷的資格呢……

  “扣、扣、扣﹗”是敲門的聲音。

  “門沒鎖,請進。”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門把轉動了,走進來的是競文,他的手上抱著一疊書。“真受不了我妹,她根本沒把客房掃乾淨嘛﹗一堆灰塵……害我一直猛打噴嚏……算了,反正我也睡不著……”競文揉著鼻子走到書桌前坐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今天晚上打算在這邊看書。我只會開一盞小燈,應該不會妨礙你睡覺吧?”

  “當然不會,不過你坐在那邊看書會冷吧﹗”翔凌把身子往旁邊挪了一下︰“你要不要坐在床上看書?這樣還可以窩在被子裡……看書,不就是要窩在床上看才舒服嗎?”

  “不必了,這樣子你怎么睡覺啊?”競文拒絕了。

  “可是……我也睡不著啊﹗如果你坐在我旁邊,我們可以一起看書。”翔凌用很認真的 吻說著︰“而且……今天本來就不應該睡覺的吧﹗除夕夜應該要守歲,不是嗎?”

  “真受不了你耶﹗”競文叉著腰︰“我看的是偵探小說喔﹗裡面有謀殺的情節……你真的確定你有興趣看嗎?”

  “當然﹗我以前念高中的時候當過推理小說社的社長哦﹗”翔凌很有自信地說道︰“說不定我看過的偵探小說比你多一倍﹗”

  “少吹牛。”競文把一大疊小說搬到床上︰“你要看就一起看吧﹗”他爬上床,窩進棉被裡,和翔凌共擠一張單人床。雖然兩個大男人擠在同一張床上有點怪,但是,的確,翔凌說的沒錯,看書就是要窩在床上看才舒服呀……

  他們兩人各捧一本小說,開始專心讀了起來。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早,房門被悄悄地打開了。

  “咦?門沒鎖……?哥,你在這裡嗎?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探出頭的是霈文︰“哥,你的皮夾裡怎么有一張照……”

  她才講沒幾句話,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她看到翔凌和哥哥躺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面對面的睡著了……不過因為有棉被的遮掩,她並沒有看清楚兩人是否身體交纏,

  她只看到兩個大男人共擠一條棉被,床邊散落一疊偵探小說。

  為了怕自己驚叫出聲,霈文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輕輕把門帶上,順便替他們的房門上了鎖。“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也不鎖個門……”霈文的手上拿著競文遺忘在客廳裡的皮夾。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當天晚上,競文被媽媽拖去隔壁打麻將了。家裡只剩下霈文和翔凌兩個人。

  翔凌在客廳裡看著電視播放的新春特別節目。“特別節目啊……可是一點都不特別啊……”翔凌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電視節目裡的笑鬧聲,已經被翔凌當成背景音樂了,他根本沒有在注意。他開始想著一些事情……

  其實……霈文和競文長得很像,他們都有著細致的臉孔,霈文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個美女,所以,用“漂亮”來形容競文也是一點都不為過。不過,兩個人最大的差別應該是在于“眼神”吧﹗霈文的眼睛十釐清亮,她的眼神是很溫柔的,霈文的眼眸中,似乎擁有一種可以讓人療傷止痛的力量……他實在無法想像霈文生起氣來的模樣……她應該是那種……像湖水一樣溫和、好親近的女孩吧﹗

  至於競文,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而且,他的眸子裡總是帶著一種桀傲不馴的野性氣質,但是,有時候他的眼神卻又會隱約透露出一股神祕的、難以言喻的柔和。他就像大海,有時平靜無波,有時卻又怒浪濤天。翔凌這么相信,只要看到他那種狂放中帶點迷離的眼眸,任誰一定都會忍不住被深深吸引住的……所以,一看到霈文,就好像看到那個雖然不常出現,但是卻溫柔得叫人心痛的另一個競文啊……

  “鄭大哥﹗”這是霈文的聲音。霈文本來是待在房間裡的,但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客廳來了。

  “嗯?什麼事?”翔凌轉過頭,看到霈文垂著眼,一副有什麼話想說的樣子。

  “我……鄭大哥,你……你現下有空嗎?”霈文似乎是鼓起了勇氣︰“我想問你一件事……”

  “我現下當然有空啊﹗翔凌笑著拍拍身邊的沙發椅︰“你坐這邊吧﹗有什麼事情呢?”不過,她到底怎么了呢?翔凌心中冒出一個大問號。

  霈文坐在翔凌的身邊,她眨了眨眼,深呼吸了一 氣,終于把話說出 ︰“你……你喜歡我哥哥吧?”

  “咦?﹗”翔凌嚇了一大跳,他不禁倒抽了一 氣︰“什……什麼?﹗”

  “我早就看出來了……”既然說出了心裡的話,霈文也就顯得沒那么緊張了︰“我知道你喜歡我哥哥。”

  “我……”翔凌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什麼。

  “耶誕節那天的報紙……照片上另外一個主角……應該就是我哥哥吧﹗”霈文忽然淺淺地笑著說︰“沒想到……哥哥的初吻是給了你啊……”

  初……初吻?﹗“沒有﹗你誤會了……我們當時沒有根本沒有怎么樣﹗”翔凌急忙辯解︰“其實是在回到家以後才……”

  “咦?回到家以後?﹗你們怎么了?”霈文睜大眼睛趕緊問道。

  “呃……”糟糕﹗好像情急之下就說溜嘴了……“回到家以後其實也沒什麼、沒什麼啦……那天是競文醉了……而且他又有點感冒……所以我扶他回家……只是沒想到拍出來居然是這個樣子……”

  “不過,就算你們真的沒怎么樣,你……你還是喜歡我哥哥吧﹗”霈文的聲音聽起來輕輕柔柔的,但是每一句話卻都讓人心驚膽顫。這一點和競文的單刀直入的說話模式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說過我很喜歡你跑的新聞,我也很崇拜你,所以,我當然搜集了很多關於你的剪報。根據我的發現,每次你碰到緋聞事件,你一向都是不回應也不搭理的,只說清者自清……但是,這一次你居然站出來澄清……實在是太不尋常了……想必這次的物件,你應該是認真的吧……否則,何必為了保護對方而站出來呢?”霈文停頓了一下,她看著翔凌的眼睛,慢慢地說道︰“我哥哥……就是那個你想要保護的人吧……”

  “這……我……我……”翔凌急得滿頭大汗。沒想到這小女孩說起話來這么犀利。

  “我哥哥啊,是個死鴨子嘴硬的人喔﹗不僅固執,又愛生氣……沒想到你喜歡這樣的人啊﹗”霈文看到翔凌欲言又止、軋澀難言的窘樣,她不禁笑得露出兩粒甜甜的酒窩︰“我哥哥是那種老是把感情藏在心裡面的人,他以前要追立騏姊的時候,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呢﹗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拒絕了……可是希望你不要見怪……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子,對越在乎的人,越是故意裝出不理不睬的樣子……”

  翔凌想起這陣子看到他老是很冷淡的競文,還有昨天競文把圍巾丟給他,還順便瞪了他一眼的那一幕……

  “他……果真在乎我嗎?”翔凌想得差點失了神。不過,他輕輕地搖了一下頭。“哎﹗怎么可能嘛……”翔凌的唇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彷佛是在笑自己方才的胡思亂想。

  雖然這只是一瞬間的心理回應,不過翔凌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卻都沒有逃過霈文的眼睛。

  霈文看到翔凌剛剛恍神的模樣,心裡已經有了底。

  “請你答應我一件事,”霈文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她轉身正對著翔凌說道︰“請你……好好照顧我哥哥。”

  “咦?”翔凌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求饒似的︰“拜托……霈文……別鬧了……”

  “我不是在開玩笑。”霈文正色道︰“我哥哥在感情這方面完全就是一張白紙……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請你一定要好好保護他……真心對待他……我認為,只有你,才是最有資格和我哥哥在一起的人﹗”

  翔凌沒有作聲,他只是微微低下頭。

  “對了,我是學校劍道社的社長,”霈文站起身來,在離開客廳之際,她俏皮中不失溫柔地扔下一句話︰“如果你敢讓我哥哥傷心的話……雖然你是我的偶像,但是我可不會饒你喔﹗”

  翔凌也跟著站起來。他看到霈文甩著長髮,用蹦蹦跳跳的輕快步伐走回她的房間。

  真的嗎?只有我……有這個資格嗎……?我,真的喜歡上競文了嗎……?

  忽然之間,翔凌的思緒整個亂了。




32


  大年初二,翔凌的假就只休到這一天了。他們中午在家裡吃過飯以後,收拾了行李,準備搭火車回去。競文的媽媽替他們打包了好幾大袋的食物,還千叮嚀萬囑咐地交代要如何料理這些食物,雖然全部的步驟都一樣,只要拿去加熱就行了。另外,在翔凌的半懇求半脅迫之下,競文還是乖乖地再度圍上那條紅色圍巾。

  他們兩人在離開家走了大約三分鐘之后,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哥﹗等一下﹗”霈文急急忙忙地追了過來︰“等一下﹗”

  “霈文,怎么了?”競文看她跑得氣喘吁吁的,難不成是自己忘了什麼東西沒帶走嗎?

  “呼、呼……”霈文猛喘了一陣,等到呼吸稍微恢復平穩以後才慢慢地說︰“我……我有話要跟鄭大哥說……”

  “什麼嘛﹗原來是有話要跟他說啊……”競文瞪了翔凌一眼。而翔凌面對競文的白眼,又是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

  “鄭大哥,我是要來提醒你,不要忘記我拜托你的事﹗”霈文眨眨眼睛,堅定地說著。

  “你拜托他什麼事啊?”競文完全是在狀況外︰“我也要聽﹗”

  “雖然也是和你有關,可是……哥,你還是不能聽。”霈文嘟起小嘴,搖了搖頭,拒絕了競文的要求。她繼續對翔凌說道︰“你千萬、千萬、千萬不能忘記我昨天晚上拜托你的那件事喔﹗”

  “我……我知道,我會記得的。”翔凌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我會努力的。”

  “太好了﹗”霈文高興的跳了起來。她跑到翔凌身邊,踮腳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那么,我就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羅﹗”

  接著,霈文想了想,又趕緊補上一句︰“對了,你們前天晚上睡在一起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不過,以後拜托你們要記得鎖門喔﹗”她朝翔凌擠了擠眼。

  說完,霈文就轉身跑回家去了。翔凌呆了。“前天晚上……?﹗難道……霈文看到了嗎?天啊﹗她……她是不是誤會了……?”翔凌的表情很複雜。

  而此時的競文則是很懊惱,因為他實在很想知道妹妹到底拜托翔凌什麼事情。不知道問翔凌有沒有用?

  “你別問我,我是不會說的。”回過神來,翔凌早就料到競文一定會逼問他的,他只好先發製人︰“這是我和霈文之間的祕密,很抱歉,不能讓你知道。”

  “哼﹗”競文噘了噘嘴︰“不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他氣呼呼地往車站的方向快步走去,翔凌幾乎要用小跑步才追得上他。

  雖然時間已經過了正午,但是天氣依舊嚴寒,而且今天的氣溫似乎更低,根據氣象報導,應該已經降到攝氏十度以下了吧﹗他們兩人迎著冷風,一語不發地走著。此時,又是一陣強風吹來,翔凌忍不住停下腳步,把凍得發麻的手放在嘴邊呼了一 氣,希望可以讓手稍微暖一點,但是這么做顯然一點用都沒有。

  “喂,你在干什麼?快一點啦﹗”競文發現翔凌沒跟上來,他轉過頭,看到翔凌搓著雙手。競文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他卻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往回走。

  “對不起,我的手有點麻……”翔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想到都中午了,還是那么冷……”他趕緊拉著行李箱,低頭快步向前走。

  “等一下﹗”競文忽然拉住他,把他的右手抓著,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左邊 袋︰“……這樣子,應該會比較暖。”

  翔凌的手被競文的手牢牢握住,兩人的手一起擱在競文的大衣 袋裡。競文的手暖暖的,而且,握著的感覺很輕柔。翔凌在這一剎那間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只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直沖腦門,一瞬間眼前天昏地暗,他的心臟幾乎快要爆炸了﹗非得深呼吸才能平複自己激動的情緒。這種感覺……不﹗不可能啊……

  “以後,如果覺得冷的時候,請你務必說出來。”競文淡淡地說。他繼續走著,右手拉著行李箱; 袋裡,他的左手輕輕握著翔凌的手。

  紅色的圍巾尾端在風中飄著,午后的斜陽映照出兩個人並肩漫步的身影。身穿黑色大衣、率性地任頭髮被風吹亂的男子,以右手拉著行李箱;另一位身穿灰色大衣、身形略高的男子,則是用左手拉著他的行李箱。他們的另外一只手,輕輕相握,待在同一個 袋裡,相互取暖……

  過完年,一切又恢復常軌。一忙起來,即使是身為室友的兩人,也經常連續好幾天都見不到面。不過,今天倒是例外。翔凌在趕一支新聞專題,等他忙完,都已經半夜十二點多了,剪接室裡一片寂靜,燈都暗了,彷佛是在催他趕快回家;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家,他一向都喜歡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想事情,畢竟在這忙碌的工作當中,很少有機會可以自己一個人靜下心來思考。

  今天的風特別寒冷,把他的手都凍僵了。這讓他不禁想到那天……他的手被緊握著……那份再溫柔也不過的感覺,一直以來,都在他的內心深處回蕩著。雖然他知道競文也許只是無意識地握住他的手,什麼特別的意義也沒有,可是……假使連一個無意義的碰觸都可以讓自己有這么劇烈的回應……我該怎么辦才好?

  一路上,翔凌始終沈默,但是內心的思緒卻是翻騰不已。當他走到租處公寓樓下時,正好碰到了也剛剛下班的競文。

  “……啊﹗好久不見﹗”脫 而出的竟是這句話,翔凌自己說完都嚇了一大跳。畢竟,對自己的室友說出“好久不見”這種話……實在是可笑至極﹗一方面因為自己之前的胡思亂想,一方面因為方才的失言,導致翔凌刻意避開競文的目光,他知道競文等一下一定會調侃自己的。

  沒想到,競文只是看了他一眼。“是啊﹗好久不見……”競文緩緩地應了一聲︰“幾天沒看到你,說真的,還挺不習慣的……”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呢?競文在心底問著自己,但是顯然他並沒有找到答案。

  他們兩人拖著疲累的身軀搭電梯上樓,才一出電梯門,翔凌就接到一通電話,他看了看手機的來電顯示,“……呃……採訪主任?﹗”翔凌愣了一下,立刻接起電話。

  都這么晚了,採訪主任還打電話找我,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該不會又有什麼突發新聞要我去支援了吧?翔凌心中浮現不妙的第六感。而競文顯然也是想到同一件事,他默默地站在門邊等待翔凌講完電話,再決定到底是要幫他開門呢,還是目送他匆匆忙忙再度沖回公司趕著發新聞。

  “……嗯,好,我知道了……明天見。”看起來並不像有什麼突發事件,因為翔凌講電話的語氣一直都滿平靜的。好吧,這下子總該可以進家門了吧﹗室外實在是冷的不像話……

  競文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呢﹗採訪主任也真是的……”翔凌跟在競文身后,也走進了家門,他喃喃咕咕念著︰“調整路線的事,明天再講不就好了嗎?為什麼急著通知我……”

  “調整路線?﹗什麼意思?”聽到這裡,原本保持沈默的競文開 了。如果翔凌真的被調線了,他想他會有點難過的,這種感覺很複雜;雖說在社會線這個工作領域上,翔凌是個強勁的敵手,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可以激起自己競爭意識的好對手。

  “其實我也不清楚,剛剛採訪主任只說我的路線會稍微調整一下,”翔凌一邊說,一邊扯下領帶,今天他真的很疲倦。“……但是詳細的情況他也沒說,他只叫我明天早一點進辦公室找他,他有事要跟我談。”

  “他有事要找你談?”競文淡淡地回了一句︰“……該不會你要被炒魷魚了吧?”

  “有可能喔﹗”翔凌把松脫的領帶扯下,順手將它掛在沙發椅背上,輕聲笑道︰“反正新聞部經理……”

  “新聞部經理怎么樣?﹗”競文似乎發現有那裡不對勁了。

  忽然警覺到自己說錯話的翔凌,連忙搖頭︰“……沒怎樣……沒事……”天啊﹗我是怎么搞的?﹗難道是累昏頭了嗎?被新聞部經理誤會的事情,不應該讓競文知道的呀﹗

  而競文看到翔凌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他沒有說出來,但是他覺得,如果只是單純的調整採訪路線的話,翔凌說的對,根本沒必要在三更半夜打電話來呀﹗而且第二天採訪主任還要找翔凌面談……以翔凌的實力,採訪主任絕對不可能是要批評他在線上的表現……那么,採訪主任要找他談的,又會是什麼呢?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吧﹗”看到翔凌一派輕鬆地打開雪櫃,拿出巧克力來吃,競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逕自靠著客廳窗邊坐下,看著窗下點點燈火。

  自從搬進這裡也半年了,對一向晚歸的自己來說,這樣的夜景,似乎已成了生活中的一部份。他實在不願意想像,如果哪一天必須要跟這熟悉的夜景道別……自己該會是如何的不舍?與習慣了的事物分離,是徐競文最不能忍受的事,也正因為如此,才導致他每次搬家時,都會被許多不知是否該丟棄還是該保存的老舊東西所困擾著。




33


  翌日,競文都沒有聽到翔凌再提起調整路線的事情。其實競文想開 問,但是又覺得不妥,畢竟這是其他媒體的內部人事調動,同樣身為記者的自己也不方便多問什麼……如果因為自己的詢問,而讓翔凌感到為難的話,他也會過意不去的。他知道,如果翔凌願意的話,他會主動說的。

  也許真的沒什麼吧﹗也許真的只是路線微調而已﹗也許……也許自己真的是多慮了……這幾天,明明還是看到翔凌待在社會線上,所以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競文強自壓下內心蠢蠢欲動的不安情緒,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相信一切沒事。

  雖然如此,但是競文也注意到翔凌近來有些反常,他似乎變得特別忙,而且舉措都顯得有些神祕兮兮。

  “這么晚了,還把你吵起來,真是不好意思……”某日翔凌晚歸,甚至晚到競文都要去睡了,他才回到家,而且渾身酒味。“……對不起,最近飯局比較多……”也許真的是喝多了,翔凌紅著臉說道。

  被開門聲驚醒的競文,揉揉惺忪睡眼,披上薄外套走進客廳。“……你跟我道歉做什麼?”他的聲音迷糊中帶點抱怨︰“你不需要跟我報備任何事情……飯局多是你自己的事……”不過,他一邊埋怨,卻還是一邊進廚房為翔凌煮水餃。

  吃著競文煮的水餃,翔凌心 滿溢著溫暖,他忍不住露出微笑。但是,他的眼神中,卻藏著一絲無法完全用笑容來掩飾的孤寂,而競文並沒有發現。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翔凌老是有接不完的飯局。競文猜想,也許是採訪路線調整之后,翔凌要趕著應酬、布線吧﹗對記者來說,“拜碼頭”的功夫是絕對省不了的,如果沒有一群隨時通風報信的線人,別說要跑獨家了,這時候要擔心的應該是會不會獨漏啊﹗

  正因為清楚這一點,所以競文仍舊沒有多問,他所能做的,就只是等翔凌帶著酒氣回到家,替他把宵夜溫熱了,然後坐在他身邊,靜靜看他把宵夜吃完……

  一天傍晚,競文難得提早下班,時間是晚間九點半。這個時間,翔凌理應回到家了,但是正如競文所料,翔凌又遲歸了,家裡只有他一個人。

  “那家伙……最近到底在做什麼?﹗”競文往沙發上一倒,心裡犯著嘀咕︰“……晚回來也就算了,何必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一想到步履略顯踉蹌的翔凌,他就忍不住擔心起來。到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

  “鈴……鈴……”忽然間,電話聲響起。競文從沙發上彈起來。

  “喂?請問找哪位?”競文接起電話。會是翔凌打回來的嗎?

  “我要找鄭翔凌。”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子,一個他不熟悉的聲音,但是……好像又在那裡曾經聽過……

  “他還沒回到家,”競文回答道︰“你要不要晚一點再……”

  “不必了﹗”想必那個聲音的主人沒有什麼耐心,她很快地打斷競文的話︰“……我直接打手機給他。”

  說完,她立刻掛斷電話,連個名字都不留。這種說話模式實在讓競文有點生氣。

  如果只有這么一次也就算了,最令競文受不了的是,從這天開始,這個女子幾乎天天都打電話找翔凌。有時候翔凌在家,他一聽到電話響起,就會立刻從房間裡沖出來,火速接過話筒,然後壓低了嗓子開始說話。一講,就是一兩個小時。

  “什麼跟什麼嘛……”競文斜斜瞟了翔凌一眼,看見他緊抓著話筒不放;而因為翔凌刻意背對著競文的緣故,競文看不見翔凌臉上的表情。不過,和女孩子講電話……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家伙的表情會是什麼模樣了﹗競文悶哼了一聲之后轉身離去。

  無法解釋地,競文心裡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翔凌講完電話,競文正好又走進客廳。翔凌昂起頭,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是一接觸到競文冰冷的目光……他決定了,還是保持沈默吧﹗競文看到翔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也有了底。在這一瞬間,競文忽然覺得自己很想吐,彷佛有什麼東西梗住了他的喉頭,嗆得幾乎快把他的眼淚給逼出來了。這種情緒,到底叫做什麼呢?

  “……我不想再當你們的接線生了……”人的忍耐總是有極限的,這就是徐競文的極限︰“……你為什麼不在你自己房間裡加裝一支電話算了?這樣不是比較方便你情話綿綿嗎?”極冷的聲調,冷得連翔凌也不禁呆愣在當場。

  話鋒不帶一絲感情,競文淡然地說完之后,掉頭就走,走回自己的房間。競文努力地克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摔門。

  客廳裡,只留下翔凌一個人,他緩緩低下了頭。他的神色,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驚訝,幾乎可以說是面無表情;他就像個旁觀者一樣,靜靜看著這一切突然在自己眼前發生,不過,他卻一點回應也沒有。

  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可以在他的眉宇間找到一絲落寞,一絲很深沉的落寞。

  此后,他們兩人都沒再講話,兩人之間,彷佛築起了一道圍牆。

  競文心裡其實很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應該亂發脾氣的,這次都是自己的不對啊……因為,他根本沒理由對翔凌說出那種話……就算……就算他正在跟某人交往,那也是他的自由……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管啊﹗只是,要拉下臉去跟翔凌道歉,自己卻又做不到……

  于是,競文努力催眠自己,叫自己別再為這件事傷神。反正……反正當室友不就是這么一回事嗎?各住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就好了?這才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相處之道啊﹗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變得開始介意他的一些事情了……這是不對的﹗不對的﹗我這么做是不對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競文終于又順利地過了幾天對翔凌視若無睹的日子。他甚至以為他已經成功地催眠自己了呢﹗

  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競文開始思索著今天的日期。嗯,二月十三日……所以,自己已經有三天又十四個小時三十六分沒和翔凌講話了。好吧﹗他承認,把時間記得這么清楚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以前的他,才不會這么無聊呢﹗一定是因為跟這家伙住在一起久了,才會莫名其妙地跟著變笨的。

  沒有原因的,競文輕輕嘆了一 氣,然後起床迎接這嶄新的、但是卻又不太令人雀躍的一天。

  競文進入報社,在開始一天的採訪之前,他先把早報從頭到尾好好地翻過一遍,確保自己沒有漏掉任何一則線上的新聞。很好,今天的新聞,該出現的一條都沒少。

  看完社會新聞版,競文漫不經心地翻閱著其他落的報紙,他快速地瀏覽著各版標題。不過,當他看到其中一版的頭條時,他翻閱報紙的動作忽然暫停了……他的手停在空中……並且微微地顫抖著……只是,他自己並沒有察覺。

  他目光的焦點,落在版面上方那幾張照片上。那是鄭翔凌,和一位面貌皎好的女子,兩人低著頭,一前一后地步出某家五星級大飯店﹗隨即,兩人搭上計程車相偕離去。

  競文呆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一陣子,他都處在這種恍神、迷茫的狀態之中。

  這……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明明就跟自己完全無關啊﹗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心臟彷佛就要停止一般呢?而且……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血液,在血管中凝滯不前……在心底,隱隱約約地,悄然浮現一股……酸意……

  競文發覺,此刻的自己,居然連反駁、否認自己感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只能呆坐著,任憑洶涌的思緒將他拖入無盡的幽暗漩渦之中……

  他真希望他自己從來不曾看過這篇報導。

  手邊的報紙飄落地上。

  “……男方始終不肯松 承認,但是女方已大方坦承兩人正陷入熱戀……”

  “……第三頻道的同事聽到這個好消息,大多都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

  “……‘近水樓台先得月嘛﹗’消費線記者張翰宇認為這段戀曲早就有跡可循……”

  競文終于知道為什麼那名女子的聲音似曾相識了,因為她就是第三頻道的午間新聞主播。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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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這一天到底是怎么撐過來的,就連徐競文自己也不知道。當天晚上,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知不覺地,他走向天台,任二月凜冽的寒風刮過他略顯蒼白的臉龐。

  原來……原來就是這么一回事啊﹗翔凌的晚歸、莫名的忙碌,以及每天的神祕電話……組合在一起之后,看來事實已經很明顯了。可是……自己究竟在難過什麼呢?像鄭翔凌這么麻煩的人,交到女朋友以後,應該就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煩自己了吧﹗應該……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呀……

  一想到那個燒焦的臥蛋、被逼迫和翔凌一起去吃的巧克力鍋、太稀的稀飯,以及那鍋煮到差點把房子燒掉的高湯,競文輕輕嘆一口氣,他告訴自己,徐競文啊﹗看來你以後再也不會吃到這些恐怖的東西了,你應該松一口氣才對……

  不過,幾乎是在同時,競文忍不住又想到那個他發現翔凌也是記者的颱風夜,翔凌是那么細心地為睡在沙發上的自己蓋上被單……還有,兩個人為了照顧小楓而手忙腳亂的那幾天,同榻而眠時,翔凌選擇向競文吐露埋藏了十多年的心事……生病昏倒時,翔凌為了照料自己而請假一天,最後還必須一個人承擔那么多壓力與異樣的眼光……而翔凌親手替自己圍上的紅色圍巾,上面那股清新淡雅的森林香味,更是他無法忘懷的……握住翔凌的手,讓兩人的手待在同一個口袋裡,則是自己這輩子所做過最不可理喻的事……

  怎么會……?想到這裡,他的心居然整個揪在一起了……

  倚著天台的矮牆,皎潔的月色在大地鍍上一層薄薄的銀粉。又是一個月圓的夜晚啊﹗競文清楚地記得,他們兩人一起為了調查海關收賄案而不眠不休的那個夜晚,同樣也是盈月……當時自己無法解釋地抓住了翔凌的手,雖然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把兩個人都嚇到了而快速放開手,不過,那股心悸的感覺……他到現下都還記憶猶新……

  看著同樣的盈月,他又出神了……

  “……競文,”背后忽然傳來熟悉的嗓言,低沈而溫柔︰“你怎么一個人待在這裡?” 這是將近四天來,他們兩人間的第一句對話。不過,競文並沒有作聲,只是仰頭看著月亮。

  翔凌見他依然沈默,也不多說,逕自走到競文身邊,同樣倚在牆邊,看著天邊的一輪明月。

  這樣的沈默不知持續了多久,才聽到競文首先開了口︰“今天的報紙……你看過了嗎?”

  “……我看過了。”翔凌的口氣出奇地鎮定。他迎風撥了撥自己的頭髮,眼神望向遠方。

  “所以……那是真的了?”競文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問出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說真的,他當記者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哪一個問題像這個問題一樣,在問與不問之間,都令他頭痛欲裂。

  結果,在競文終于鼓起勇氣問退場門之后,換來的卻是一片寂靜。翔凌沉重地低下頭,彷彿默認了什麼。

  競文轉過頭,看到一句話也不說的翔凌,忽地一陣淒楚。這種感覺……這種感覺,跟被當面甩了一巴掌有什麼不同?﹗也許更糟……

  他當然有不回答的權利﹗可是……如果他真的回答了,我又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呢?難道我希望聽到他破綻百出的否認嗎?不過,再怎么破綻百出的否認,至少也是一種否認吧……他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反駁一下那篇報導呢?難不成……他連敷衍一下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嗎?不﹗他說什麼都好……就是不要什麼都不說……就算只是搖搖頭也可以啊……

  儘管在心底一步步地退讓,不過,翔凌的沈默,卻讓競文嘗到什麼叫做絕望的滋味。

  兩人之間恐怖的靜默又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這次換翔凌出聲。 “……對你來說,”看著明月,翔凌輕聲問道︰“溫柔,是什麼?”他……他在說什麼呀?﹗溫柔……是什麼……?﹗

  “哼﹗”競文愣了一下,隨即撇過頭去,不讓翔凌看到他臉上泛起的緋紅︰“……那種事情,我怎么會知道?﹗”

  惡狠狠地回了一句,本以為可以結束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沒想到翔凌卻自顧自地接下去回答︰“……對我來說,溫柔就像月亮。”

  他仰起臉,讓月光可以洒在他的眉宇之間。“雖然月有陰晴圓缺,當你抬頭時,不一定能看得到它……但是,你知道,月亮永遠在那裡……永遠不會棄你而去……所以,當你想念它時,就抬頭望望天吧﹗”他頓了一頓,幽幽說道︰“月光洒下來的時候,也許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是,它其實在輕輕地撫摸著你的頭髮喔……這是再溫柔也不過的溫柔了……”

  為什麼……他對溫柔的定義……竟是如此的悲傷……?

  競文還來不及去想翔凌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翔凌就轉身要下樓去了。

  “啊,對了,我有記得喔﹗”翔凌看了看掛在遙遠天際的盈月,用輕鬆的語氣說著︰“千萬不要用手去指月亮,否則耳朵會被割掉的﹗”

  他對競文頷首一笑,就如同他往常的每一個笑容一樣,總有一種可以讓人屏氣凝神的魔力。只是……他今天的笑靨,似乎帶著一絲絲的……惆悵……?

  一個人的天台,格外的寧靜。望著天頂的一輪明月,競文心中纏纏繞繞的,竟然都是他的身影……

  月光洒下來,競文側臉的弧度顯得特別清俊優雅。他忍不住闔上眼,昂起頭,張開雙臂,讓月光洒遍他的身體。

  這就是溫柔吧,這就是你所謂的溫柔吧……我正在用全身去感受啊﹗

  今晚,在如此溫柔的月光下,卻讓徐競文徹底地失眠了。


35


  又是一個灰蒙蒙的早晨。競文睡得不是很好,腦海中縈繞的,都是那篇該死的報導……還有,該死的鄭翔凌……他整夜輾轉反側,就算睡著了,也不斷做著惡夢……一直折騰到凌晨三、四點,他終于因為過度疲倦而陷入昏睡中。一覺醒來,已是上午十點鐘。

  十點了,翔凌應該去上班了吧?競文半瞇著眼,抓抓頭上的亂發。“今天我睡晚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吃早餐呢……?”競文心想。

  “呃……我在想什麼呀?﹗那家伙干我什麼事……就算他餓著肚子去上班又怎么樣呢……?”競文紅著臉,驚覺自己居然一早起床就想著翔凌的事。

  他走出房門,整個家安靜得可怕。雖然平常翔凌不在家時也是如此寂靜,但是……競文總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詭異……說不出的詭異……

  于是,他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牽引著,漫無到達站在家裡晃著。他發現翔凌的房門只是虛掩著,在這一瞬間,競文突然有種想推門進去看看的衝動。

  上次進入他的房間,應該就是自己生病昏倒的那一夜,而且是一絲不掛被翔凌抱進去的……雖然自己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光是用想像的,就夠讓人臉紅心跳了……

  進入房內,競文發現翔凌的房間收得整整齊齊,而且整齊到不像話……簡直就像……就像沒有人住一樣…………沒有人住?﹗

  競文一怔,接著他就像是觸電一樣地跳了起來。他慌亂地在翔凌桌上看見一串鑰匙,鑰匙下面壓著一張小紙條。他匆匆抓過那張紙片。

  “……我被調到地方新聞中心。今天,二月十四日,是人事命令正式生效的第一天。不過,房子的事,請你不要擔心,我已經跟房東說過了,我會在租約期滿之前把剩下的東西搬走……”翔凌的字跡工整,就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

  房子的事……請你不要擔心……?﹗那個……那個大笨蛋﹗我擔心的才不是房子的事﹗而是……

  競文緊咬下唇,直到他嘗到有種略帶腥熱的液體滲入口中……空蕩蕩的房間,能搬走的,翔凌已經都搬走了,只剩下那一柜子的新聞側錄帶……那裡面,都是翔凌珍惜的回憶。

  手裡緊緊捏著那張小紙片,競文幾乎快把它給扯碎了。沒來由的,競文的視線有點模糊了。他身子一癱。他發現,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無力過……

  也許,該打通電話。

  咖啡館中,午后的斜陽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金光遍洒,競文的對面坐著一位短發女子,她正把瓷盤中的手工餅乾剝成小碎塊吃著。

  “……你和翔凌好像。”立麒微微一笑,看著眼前正用茶匙攪拌著柚子茶的競文,“你們都一樣,只要一有心事,就會拿著茶匙不斷地在杯子裡胡亂攪和……”

  競文一聽,立刻放下手中的小匙。“我哪有?﹗”雖然口頭上否認,但是雙頰卻已不聽話地浮現一抹紅暈。

  “好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立麒很清楚她這位大學同學的脾氣,如果她不主動詢問,競文大概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吧﹗“記得上次翔凌來找我,是為了要問你的事……”她一邊說,一邊欣賞著競文臉上的表情變化︰“所以,這次你來找我,應該是為了要問你那親愛的室友的事情吧﹗”

  什麼?﹗翔凌曾經向立麒問過……問過我的事?﹗

  “你就快說吧﹗”立麒催促著競文。

  “他……他被調職……”競文試圖裝出平穩的聲調,但是他的語尾還是略帶著顫音︰“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官方的說法是,他的表現很好,為了要培養他成為一個全方位、可以獨當一面的記者,所以派他到地方去歷練一陣子。”立麒清了清喉嚨,開始導入正題。

  “一陣子?”競文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一陣子是多久?”

  “少說也一年半載吧﹗不過,”立麒眨眨眼,競文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裡︰“翔凌被調職的真正原因,應該是被我們新聞部經理當成眼中釘了吧……也就是說,他應該是被刻意流放邊疆的……要調回來,很不樂觀。”

  要調回來……很不樂觀?﹗競文聽到這裡,心裡忍不住著急了起來︰“這種事情,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他怕你為他擔心,所以他還特地叫我千萬不能告訴你……”立麒臉上的光芒稍微黯淡了些。一提到這個老是擔心別人比擔心自己還要多的同事,立麒也不禁搖頭。

  “那個……那個混帳﹗”競文握緊拳頭。他從來沒有遇過這么傻的人﹗難道……他的不告而別就不會讓我擔心嗎?﹗

  深吸一口氣,競文繼續追問︰“為什麼你們新聞部經理把他當成眼中釘?”

  “這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據我所知,我們新聞部經理跟採訪主任向來不和。可能因為我們頭家是靠關係空降的吧﹗像他這種本身沒什麼料的人,面對經驗豐富的採訪主任,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自卑……如果自卑再轉變成自負……那就很危險了……”立麒一層一層地剖析道︰“而你也知道,我們採訪主任是很看重翔凌的,所以那家伙連帶看不慣翔凌,這也是很正常的。”

  “真的……就只是因為這樣嗎?”競文感到一絲戰栗。電視台的權力鬥爭果真很恐怖﹗在此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優秀的記者就這樣被犧牲掉了……

  “另外,這件事雖然翔凌一直不希望讓你知道……但是,”將餅乾放回小碟中,立麒啜了一口咖啡︰“既然現下情況已經不可能再更壞了……我想還是有必要告訴你。”

  “……什麼?”競文一臉疑惑。

  “其實,翔凌被調職的導火線,應該算是去年耶誕節發生的那件事吧……”立麒抬起眼,定定地注視著競文的眼眸。

  “你說……那件事?﹗”競文大驚失色︰“那件事有什麼影響嗎?”

  “我們新聞部經理借題發揮,誣指翔凌發的那則聲明稿是在作秀、打個人知名度……還當眾把他臭罵了一頓……”彷彿是想起了什麼惹人厭的事情一般,說著說著,立麒輕蹙起柳眉。

  天啊﹗我怎么都不知道?沒想到……沒想到他承擔了這么多壓力……而我卻……

  “他都忍下來了。他原本以為事情過去就算了……採訪主任也是這樣勸翔凌的,”很明顯地,立麒的聲音忽然變得有點壓抑︰“但是……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競文還是一頭霧水。看在他如此著急的份上,立麒難道就不能把話好好說清楚嗎?

  “就是我們午間新聞的那個主播啊﹗她跟新聞部經理可熟的呢﹗而且后台又硬……要不然憑她的條件,怎么可能才進公司不到三個月就當上主播?”立麒悶哼了一聲,清楚表明她的不屑︰“她啊﹗她對翔凌有意思這件事已經很明顯了……全辦公室都知道,就只有那個木頭人看不出來﹗”

  木頭人……?指的……是鄭翔凌嗎?

  立麒越說越生氣︰“她想約翔凌很多次了,可是你那個室友一次也沒答應過她。有一回你應該知道……翔凌是為了要幫你帶外甥,所以才拒絕她的……”

  為了幫忙帶小楓?﹗忽然,競文覺得似乎有把利刃刺進自己的心窩。那個……那個家伙﹗他怎么這么傻……

  “既然得不到他,就干脆毀掉他,”立麒憤怒難平︰“這就是那女人的想法吧﹗所以她大概惱羞成怒,跑去跟新聞部經理講了一些翔凌的壞話……我們頭家原本就對翔凌不滿了,再加上被這女人一加油添醋,當然就直接把他發派邊疆了……”

  “那么,你們採訪主任……”採訪主任不是很看重翔凌嗎?應該不會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他被調職吧?

  “唉﹗他為了翔凌,還不惜拉下臉去跟我們頭家求情呢﹗”立麒不忍地嘆了一口氣︰“只是,那家伙心意已定,誰也阻止不了他了……”

  “可是我……我實在不懂﹗”競文激動地捶了一下桌子︰“鄭翔凌……他不是和那個主播正在交往嗎?﹗”

  “誰說他們正在交往的?”立麒很快地接話。

  競文緊張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深呼吸了一口氣。“翔凌……翔凌每天晚上都會和她講很久的電話……”是的,我很確定,因為電話是我接的,是她沒錯……

  “你有聽到他們講話的內容嗎?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們在講什麼?”沒想到,立麒只是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當然我也不知道實情啦﹗翔凌什麼也不願意說……”

  “可是……他們被拍到的照片又要怎么解釋?”競文見立麒輕描淡寫地推翻一竿子的八卦報導,心裡總是覺得不太踏實。

  “你是說那張他們兩個從飯店走出來的照片嗎?雖然我不曉得實際情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以我對翔凌的了解,他絕對不是那種會把感情當作兒戲的人﹗否則,那么多女人排隊要倒貼他,他怎么可能到現下連一個對象都沒有?﹗”淺淺一笑,立麒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接著說道︰“從飯店走出來並不代表他們真的有曖昧關係啊﹗就像你們兩個被拍到在大街上擁吻一樣……雖然我覺得你們還比較有可能……”

  “立麒﹗”競文紅著臉,出聲打斷了立麒的話。

  告別了立麒,競文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家,他忽然有一種很孤單的感覺,而這種孤寂感,甚至比他只身遠赴英國求學時還要強烈許多。雖然還有很多事情尚未解釋清楚,但是他知道他似乎是完全誤會翔凌了……不過,現下才發現,又有什麼用呢?畢竟傷害已經造成了,而且,翔凌……也走了……



36


  在競文終于習慣了翔凌的存在之后,他卻又必須重新適應翔凌的離去。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但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感覺更漫長。

  “我到底是怎么了?﹗”競文老是心神不寧,而且經常失眠。自從翔凌一聲不響地被調到地方新聞中心以後,他開始變得有點神經質,而且容易一個人胡思亂想。每當獨個兒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以後,他就會陷入沮喪的情緒當中。競文完全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想去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

  不過,平常對電視敬而遠之的競文,卻開始看起電視新聞。

  最近除了集體食物中毒、延宕不決的軍火採買案和院會又爆發激烈肢體衝突這些新聞之外,到底還有哪些值得關心的事呢?難道……就沒有人想看一點地方上的消息嗎?

  地方新聞一向都不太受重視,能排上晚間新聞大概就要偷笑了。不過,有時候,他還是可以見到翔凌的報導,但是過音的通常也都是總公司這邊的記者,因為地方新聞中心缺乏人力,器材不但短少,品性也與總公司相差甚遠,有時候只是看個帶子也會刮帶;所以地方記者只要採訪、寫稿,拍攝完畫面再傳回公司即可,新聞帶的后製還是交由總公司記者來處理。因此,就算出現翔凌的報導,也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

  無法解釋地,就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就算只是再簡單也不過地打聲招呼也好……

  無法解釋地,就是想看看他的面容……就算他又露出那種沒道理的笑容也無所謂……

  競文不懂到底是什麼感覺,一直在撕扯著他的心,不過,他很努力地與這種無奈且痛苦的情緒低潮對抗著……他堅持底線,這是他和翔凌約定好的,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打電話找對方,以免影響彼此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夠堅強,可以一個人獨自面對困境,翔凌一定也在為了適應新環境而努力著,自己不能先認輸﹗否則,一定會被那個家伙取笑的……所以,儘管想聽聽他的聲音、想再見他一面……也要忍耐……再難過也要忍耐……

  我才不要打電話給那個家伙呢﹗反正……反正他也沒打來,不是嗎?

  競文很困惑。明明才跟他分開幾個星期呀﹗只不過幾個星期沒聽到他那輕柔卻又老愛裝無辜的聲音……只不過幾個星期沒見到他那足以融化冰山,但有時候卻又惹人臉紅的微笑……明明……才幾個星期啊﹗我怎么……?

  于是,競文小小地退讓了一步。

  “是的﹗一定是因為習慣的關係﹗沒錯﹗我才不是在想那個家伙呢﹗我……我只是習慣屋子裡有另外一個人存在罷了﹗”競文猜想,自己只是因為不適應某個人忽然消失,所以才會生活規律大亂。就像減肥如果一開始就滴水不進,一定會受不了那樣,所以,應該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我應該要循序漸進才對。

  競文試著讓自己慢慢習慣翔凌不在身邊。他搬出翔凌柜子裡的新聞側錄帶,每天下班回到家,他就會一卷一卷地放來看;雖然不見得看得到人,但是,讓屋子裡充滿他的聲音,也讓人好過多了。有時候,競文就這樣在客廳裡看到睡著了。

  會很苦嗎?競文曾經這么問過自己。其實不會。可以在他的聲音裡沉沉睡去,又可以在他的聲音裡悠悠醒轉,是一件愉快的事,幾乎跟看到燦爛的陽光洒在街上一樣的愉快。

  “競文,你瘦了,”一天,立麒因為擔心她這位不懂得釋放情緒的大學同學,而特地約他出來見面。“……而且,你冒出黑眼圈了。”立麒緊抿雙唇,看著競文,她不禁皺了皺眉頭。

  “哦,是嗎?”競文漫不經心地攪拌著杯中的茶包︰“也許是因為最近工作比較忙吧﹗”

  “你……你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麼煩惱的事情?”立麒試探地問了問。還會有什麼煩惱的事呢?也就只有那件事啊……其實立麒心裡明白。

  “哈哈﹗我那裡會有什麼煩惱?﹗”出乎意料的,競文爽朗地笑出聲來︰“這陣子家裡少 了一個討人厭、專門惹麻煩的家伙,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呢﹗從現下起,我每天回到家都不必擔心房子是不是被他燒掉了,而且我還不必幫他準備早餐,也不用受他的氣,不用被他開玩笑,不用幫他種的花除虫,不用……”

  “夠了﹗競文。”立麒看著他滔滔不絕地說著,她的心都快絞成一團了。她嘆了一口氣︰“……你就說你想他吧﹗不要這樣子……”

  “我才沒有﹗”競文斷然否認︰“我根本一點也不想他﹗”

  “看到你這樣子,我很難受……”立麒低下頭,突然紅了眼眶︰“其實,我根本不知道翔凌他會不會再被調回來……我也很想他……”

  “你……你別哭啊﹗”女孩子哭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居然連立麒這種大剌剌的女生都掉眼淚了,實在把競文嚇得手足無措,他急忙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她。

  他真的慌了。可惡的鄭翔凌﹗為什麼你一走,大家都不對勁了呢?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和他一起租房子的……”立麒罔顧臉上的妝,猛擦著眼淚︰“我以為如果是他……你應該可以……”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別這樣……”競文抓住她的肩膀︰“來,別哭了,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競文頓了一頓,語氣平緩而溫柔︰“……再說,你幫我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室友啊﹗”

  “真的?﹗”立麒忽地睜大雙眼。在那一瞬間,有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她的面頰。

  “是的,他……他……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競文用專注的眼神看著立麒,他的臉頰微微泛紅︰“……我幾乎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可以來形容他到底有多好……”

  “你喜歡他,對不對?”這個問題,立麒只敢在心裡輕輕地問。她輕易地看出競文極力想掩飾的情感,因為人的眼神不會說謊。她在他的眸子裡找到了答案。

  說完,競文低頭繼續攪拌他的茶,立麒也沒再追問什麼。她知道競文一定也在心中痛苦地質疑著自己的感覺吧﹗要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像徐競文這么別扭不坦率的男人,去承認他對另一個男人產生了微妙的感情……掙扎,是必經的過程。

  快四點半了,立麒還要回公司剪帶子。

  “今天下午,謝謝你陪我,”她站起身,把手帕遞還競文。

  “沒什麼,我也很高興可以陪你。”在競文帶著微笑的臉上,立麒確信,她看見了競文眼中一閃而逝的寂寞。他,也需要一個人來陪,然而,很明顯地,這個人並不是自己。

  “過度忍耐,對健康是不好的,”她一笑︰“還有,該緊緊抓住的,就別讓它從身邊離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競文淡淡地回答道︰“再說,我的身體很健康。”

  呵,果然是徐競文啊﹗真是個遲鈍又不坦白的男人﹗立麒只是笑著搖搖頭。




37


  競文回到家,又是習慣性地打開電視,看著一卷卷的新聞側錄帶。其實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策略到底奏不奏效,因為看這些帶子,不僅沒辦法讓他循序漸進地適應翔凌的離開,他每天看錄影帶的時間反而越來越長。

  今天他看的,恰好是海關收賄案,也就是翔凌跑到大獨家的那條新聞。競文不禁想起,他們從這條新聞開始,真正惺惺相惜,並將彼此視為自己最重視的對手……而且為了這條新聞,他們兩人曾經在天台,擁有過無數個吹著晚風、聊著心事的夜晚……還有……那個關於月亮的傳說……

  思及此,競文忽然有種危險的第六感。“天啊﹗我必須停止﹗”他覺得自己如果再想下去,很有可能會陷入某種無法自拔的情緒當中。

  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一頭倒在客廳沙發上,閉上雙眼,聽著電視機傳來的新聞播報聲。

  “我一定是太累了……跟那個家伙完全無關啊……”他迷迷糊糊地、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著自己。

  在半夢半醒之間,競文忽然感覺到身畔一陣溫暖,有個柔軟的東西正輕輕觸碰著他的眼瞼,然後是耳垂,再來是鼻尖……熱熱的氣息呼在他頰邊……到底是誰在吵我睡覺啊?﹗

  競文努力撐開眼睛。

  鄭……鄭翔凌?﹗

  眼前的,不就是那個惹得天下大亂的鄭翔凌嗎?﹗可是……他怎么會……?﹗

  競文一愣。翔凌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下這裡呀﹗不過,他甚至還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反抗,他的唇馬上就被一個熱情的吻封住了。

  鄭翔凌他……他……吻我?﹗

  競文嚇呆了。他從來沒碰過這種情況……該怎么辦呢?﹗

  他伸出手,想要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但是他卻無助地發現,自己居然被吻到連一點抗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吻,熱烈但是溫柔……他灼熱的氣息,不停地刺激著自己的感官……

  “天啊……我竟然……被一個男人……吻著……?﹗”競文好恨這樣無力的自己。明明以常理來說,自己應該先賞他一記扎實的拳頭,至少也要揍到他流鼻血才對呀……可是,為什麼……自己卻……?﹗

  等一下,他到底是怎么進來的……?啊﹗難道是屋外鞋柜裡的備份鑰匙……?﹗

  該死﹗

  “不行……我怎么可以跟一個男人……”霎時,競文腦中一片空白,現下的他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了,他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正一點一點地背叛了理智……當然,前提是如果他還有理智的話。

  噢﹗還有,那個該死的家伙為什麼不肯停止他的吻?﹗

  “我……我不能……”被壓倒在沙發上,競文渾身癱軟,他開始陷入一種莫名的矛盾︰“可是……如果是他的話……應該……”



  這算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直接……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他……他是瘋了不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居然生不起氣來。

  他閉上眼睛。這種……身體上的感覺……從來也沒有過……

  他的室友正把他壓倒在沙發上,溫柔地撫觸他的發稍。徐競文愣愣地抓住他室友的肩膀,猶豫著到底是要把他推開好呢,還是心一橫干脆就把他拉向自己……

  正在天人交戰的當兒,隱隱約約聽到電話的鈴聲響起。

  “鈴……鈴……鈴……”越來越大聲,尖銳的鈴聲幾乎要刺破他的耳膜。誰叫電話剛好就擺在他的頭旁邊。

  該接還是不接,的確是個值得深思的好問題。

  當然,接電話,是個可以理所當然、名正言順擺脫他室友的模式。不過,卻有那么一剎那,競文幾乎已經快自暴自棄地想要假裝沒聽到電話鈴聲。

  隨它去響吧。如果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反正會再打來的……

  可是,天殺的電話鈴聲偏偏響個沒完沒了。

  ……我一定要把打電話來的人給宰了﹗

  猛然睜開雙眼----

  家裡,除了自己,一個人也沒有﹗

  原來……是夢啊……不過,電話鈴聲倒是還在不死心地響著。

  競文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接起電話,不過因為失落的關係----雖然他並不想承認----他的 氣特別差。“找誰啊?﹗”哼﹗居然在別人睡覺的時候打電話來,真是太失禮了吧﹗

  “競文嗎?”電話那頭傳來低沈溫柔的男聲︰“我是翔凌。”

  “呃……什麼事?”競文沒發現自己拿著話筒的手居然在顫抖,而且,他的臉龐因為方才夢境而泛起的紅暈尚未褪去。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明明是聽到了翔凌的聲音……這幾個星期都一直想要聽到的聲音,但是競文血液裡的那份別扭因數又開始作祟。他怎么能讓翔凌發現自己其實很高興可以聽到他的聲音呢?

  “現下很晚了,我已經睡了……”競文抬頭望著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指向十二的位置。

  是的,托你的福,我已經睡了,而且還做了一場該死的夢﹗“……我不想聽你說。”他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等一下﹗聽我說……”電話另一端的聲音顯得急促︰“我一定要見你一面……”

  “我不是講了嗎?我不想聽你說﹗”競文努力用冰冷的語調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尷尬︰“……還有,我很忙,忙到沒空和你見面﹗”

  像是即將溺斃的人試著抓住河中漂浮的一根稻草一樣,就算那根稻草再怎么微不足道,也不放棄希望。所以,只要電話還沒被掛掉,翔凌知道自己都還有希望。于是,他急忙接 道︰“拜托,等……”

  “不、要、再、打、來、了﹗”競文脹紅了臉,決絕地掛上了電話。

  不過,在競文掛掉電話之后一秒鐘,他就后悔了。

  我做了什麼?﹗我不是一直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嗎?結果,我對他說了什麼?﹗我……我又搞砸了嗎……?現下可好,如果他不再打來的話,我根本也沒有臉打給他呀……畢竟,剛剛莫名其妙掛上電話的人,是我……

  競文重重嘆了一 氣,開始在心裡責罵自己。是的,老媽說的沒錯,霈文說的沒錯,立麒也說的很對……我就是這副臭脾氣﹗可是……如果真能改,我早就改了呀﹗誰叫這脾氣跟了我二十幾個年頭,甩也甩不掉,我能怎么辦……?﹗

  “鈴……”正當競文沈緬于自怨自艾的情緒時,電話聲再度響起。忽然間,競文跟著緊張起來。

  是他打來的嗎?不可能吧﹗在被我粗魯地掛了電話之后,他還願意打來嗎?可是……他剛才明明說有件事情要拜托我……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心中掙扎許久,電話鈴聲也很配合地持續響著,競文終于以微微發顫的手接起了電話。不知為何,這次他的聲音特別溫和︰“請問找……”

  “競文,我是立麒﹗”高亢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讓競文不得不把話筒拿離耳邊,否則他的耳膜大概很快就要宣告報廢。

  “喔……找我有事嗎?”咦?不是翔凌?﹗好像松了一 氣,可是內心又有些失落……就好像心 被挖去了一角似的……

  “會找你當然是有事﹗我要問你,你這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如果有空的話,記得先把時間留給我,不準排其他的事情,也不準有其他的約會……”立麒連珠炮似地講個不停,完全不管競文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呃……我這星期六應該是有空,可是你要不要再說詳細一點?例如我們要在哪邊見面?見面又是為了什麼之類的?”競文終于忍不住打斷立麒的長篇大論。他實在有點弄不懂,到底是立麒說話快得讓人聽不清楚,還是自己的腦袋已經變成一堆漿糊了?

  “少羅唆﹗”立麒說得理所當然︰“憑我們兩個的交情,見面還需要有理由嗎?﹗”

  “可是……話不能這樣說啊……”競文到現下才總算醒悟,原來自己從大學時代開始,就一直是個被立麒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家伙。

  “就這么說定了﹗詳細的時間和地點我決定了會再跟你說﹗”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立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快速度掛上話筒。

  “喂……?喂﹗”居然掛我電話?﹗唉……跟她真是有理說不清﹗

  放下話筒,整間屋子裡又只剩下競文一個人的呼吸聲。只有一個人的時候,為什麼總是格外容易胡思亂想呢?競文的思緒,又飄回方才的夢境。

  我……我怎么會突然做那種……那種夢?又不是十幾歲的小男生了……而且,夢裡的物件……居然還是個男人﹗

  競文的耳根又紅了,而且是紅得發燙。好吧﹗我是有那么一點點想他啦……而且,夢境裡的他又是如此的溫柔……但是我並沒有……我並沒有想跟他做那種事啊﹗我才沒有……

  “天哪﹗我不能再想了﹗”競文害怕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他急急忙忙地把新聞側錄帶收好,放回翔凌房間的柜子裡。

  雖然翔凌已經離開好幾個星期了,但是他的房間依然一塵不染,若不是收拾得過分乾淨,除了大型家具以外的東西全部都搬走了,否則看起來還真像是有人住一樣呢﹗競文每天都會細心地打掃著,彷佛他的室友哪一天還是會搬回來似的。

  競文擺回側錄帶,一個人靜靜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這一陣子,即使在夜歸回家的路上,競文也絕不抬頭讓月光洒在他的臉龐上,就像是在逃避什麼似的……因為,月光令他感到呼吸困難。不過,也許是因為方才翔凌打來的那通電話吧﹗今天的競文倒是顯得平靜許多,他看著沈浸在無盡蒼芎中的明月,表情竟然一片柔和。月光有如傾泄而下的水銀,閃閃亮亮地在他的發梢跳動著。

  競文終于知道那晚翔凌要說的到底是什麼了。可是,月光……其實一點都不溫暖……就算月亮一直都在那兒,又能怎么樣呢?它隔得這么遠……遠到連一絲絲暖意都感受不到啊﹗這種冰冷的距離感,難道就是他自以為是的溫柔嗎?

  對我來說,“溫柔”究竟是什麼呢?其實我還是不知道……不過,想一個人,就是希望他立刻出現下自己身邊……這樣,才感受得到溫暖吧﹗不過,競衣冠文物白,在自己衝動掛掉電話的那一瞬間,他自己也失去談論溫柔的資格了。

  “……這是怎么了呢?”競文問自己。他仰起臉,努力讓一種熱熱咸咸的液體不要滑落臉龐。也許努力抬起頭,就可以讓它倒流回去吧﹗至少……也可以將它吞入腹內。

  今晚,又是一個不成眠的夜。

  第二天傍晚,競文在報社接到了立麒打來的電話,說是不能再任由他頹廢下去了,所以要介紹個好物件給他認識。

  “什麼?﹗”競文一激動,嗓門也跟著變大了︰“我才不要去相親呢﹗”

  “這才不是什麼相親﹗這頂多也只能算是聯誼,聯誼﹗”立麒顯然認為競文太過于小題大作了,她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我只是約你們一起出來吃頓飯,然後大家聊聊天嘛﹗合則交往,不合也可以當普通朋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哼……真的不必了﹗”在剛剛情不自禁的大叫之后,幾乎編輯室裡所有的同事都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競文,這回他只好尷尬地壓低音量。

  “喂﹗我好心想幫你介紹物件,你居然還不領情啊﹗”立麒不容競文反駁,堅定地說道︰“不管了,反正你一定要到﹗時間是星期六晚上七點,地點是我們公司隔壁巷子的那家法蘭西餐廳……先說好,人家可是很溫柔端莊的,所以星期六那天你給我穿得正式一點,別穿一條破爛牛仔褲就跑來了,否則不必等餐廳服務生,我自己就會先把你趕出去﹗”

  “你還真凶耶﹗”競文不服氣地抱怨著。哪有人這么不講道理的?我明明就不想去跟什麼大家閨秀見面啊﹗而且還要去吃什麼法蘭西菜……一頓吃個四小時也吃不完……真是腦筋有問題﹗

  “敢對我的決定有意見?﹗你不想活了嗎?﹗”立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嘴。其實她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裝凶,競文馬上就不敢吭聲了。這正是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惡人之外還有惡人啊﹗

  “哼……”果不其然,競文聽到立麒凶巴巴的聲音,只好無奈地悶哼一聲以示抗議。

  “就這么決定羅﹗對了,記得要穿西裝喔﹗”聽到競文不再誓死抵抗,立麒又變回甜美清澈的音色。她巧笑倩兮︰“……我相信你穿西裝的樣子一定會迷死一票人的﹗”

  為什麼要穿西裝啊?﹗我的西裝也只有那一千零一套啊﹗又不像鄭翔凌那家伙……每天像在走服裝秀一樣……而且我最討厭打領帶﹗

  競文正要對立麒的決定表示自己的不滿時,他忽然看見總編輯走進了辦公室。事實上,競文已經跟總編輯約好了要商量一些事情,所以他實在沒空陪立麒閑扯淡了。

  “這……我……隨便你啦﹗”他情急之下,答應了這個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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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無奈歸無奈,競文到了約定當日,還是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下,他可不希望自己被餐廳的服務生誤以為是街上的流浪漢而遭到掃地出門的命運----至少,他把在出門前整理儀容的時間,從十分鐘增加到十五分鐘。他在略為自然卷的發稍上抹了一些發蠟,以免頭髮又要亂翹一通。其實他有認真考慮把頭髮剪短的事,只是一想到再差一點點就可以嘗試到綁一支小馬尾的滋味,他又有點舍不得了。

  他揀了一件白色略帶灰藍色直條紋的襯衫,再搭配深灰色單排扣西裝,不系領帶。他真的不喜歡打領帶的感覺,簡直活像一只被人牽出門散步的小狗一樣,實在是折磨人啊﹗就算沒有領帶吧,自己今天的穿著也應該夠正式了。出門前,他照了照鏡子。很好,徐競文,你今天還真是人模人樣。

  準時在傍晚七點鐘,走進那家高級的法蘭西餐廳。競文從門 便看見立麒開心地朝自己招著手。立麒選了靠窗的座位,桌上除了深紅色、帶著天鵝絨質感的玫瑰花之外,還點了粉紅色的蠟燭。說真的,身為一個不習慣被花粉所包圍的人,他還真不懂法蘭西人的浪漫。

  “你不是要介紹什麼黃花大閨女給我認識嗎?人呢?”競文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他拉開椅子,坐在立麒的斜對面。看來千金小姐果然是要讓人苦苦等候啊﹗

  “沒想到你已經等不及了啊?”立麒微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她今天穿得頗為正式,一襲象牙白的絲緞小禮服,將她白淨無暇的肌膚襯托得更為光滑細致,而在燭台光芒的映照之下,立麒臉龐酡紅,十分迷人。

  “什麼等不及?﹗我還巴不得她干脆不要出現呢﹗”天知道徐競文是多么不願意出現下這種場合﹗要穿得如此綁手綁腳,吃個飯還要動用無數功用不明的刀叉,連聊個天旁邊都有人拉小提琴不停干擾……更別說是要跟個陌生女子共進晚餐了﹗一向自由慣了的他,繼續待在這種處處束縛的地方,等一下會有什麼樣的后果,競文想都不敢想﹗

  “別這么說,如果這種話不小心被聽到了,人家可是會非常傷心的呢﹗”立麒托著腮,看了看手錶︰“嗯,可能是路上塞車吧﹗我們就再等一下羅﹗”

  于是,立麒翻開功能表,開始研究起菜色來了。

  “喂﹗你會不會想念你的室友啊?你們也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吧﹗”又怎么了?立麒何必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歡這種話題的……

  “不會。我干嘛想他?﹗”其實,這也是競文想要問自己的問題。為什麼要想他呢?會什麼會想他呢?自己,又為什麼會感到孤單呢?

  “也是啦﹗習慣了就好了……”立麒帶著深意注視著競文︰“……不可能老是想著過去,人總是要去面對新的生活啊﹗”

  真的……習慣就好?可是,我怎么一直沒辦法習慣他不在我身邊的日子呢?大概是我的適應力比較差吧﹗競文苦澀地低下了頭,希望立麒別發現從自己表情中洩露出的心事。

  在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之后,競文猜想,“她”應該是不會出現了吧﹗反正被女人放鴿子這種事……他早就習以為常了。所以,既然今晚已經變成他和立麒兩人的約會……“立麒,有件事……”競文沈思了一會兒,他想起一件事情,似乎應該先知會立麒一聲比較好︰“我……”

  “哎呀﹗人終于來了﹗”不過,立麒的注意力只在競文身上停留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她從坐定之后,就一直不停地朝餐廳門 張望著,忽然,她的臉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講話講到一半就被中途打斷的競文,順著立麒的目光,懶洋洋地轉頭看了過去----他看到了一個些許陌生而又無比熟悉的身影。

  “討厭﹗怎么這么晚才到呀?﹗”立麒噘著嘴, 氣中帶點埋怨︰“哼﹗害我都快不知道怎么跟競文解釋了﹗”

  那人顯得有些憔悴,但是雙眼卻又炯炯有神。其實競文並沒有辦法很仔細地看清這人的樣貌,因為他的眼前忽然泛起了一片薄薄的霧氣。

  “好久不見了。”低沈溫柔的嗓言響起,唇邊帶著一抹好看的微笑。

  翔凌……?﹗他怎么會出現下這裡?﹗競文呆若木雞。

  “你看,比起來還是我厲害吧﹗你怎么求都沒有用,而我,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他乖乖地帶過來了……”立麒開心地大笑。

  “可惡……你騙我﹗說什麼要介紹美女給我認識……”競文切牙切齒地說道。

  “冤枉啊﹗我可是從頭到尾都沒說要介紹‘美女’給你啊﹗”立麒一邊拉椅子讓翔凌坐在自己身邊,一邊逗著競文︰“我只說要介紹給你的物件是很溫柔端莊的……難道你嫌我們鄭翔凌先生還不夠溫柔端莊嗎?﹗”

  翔凌一語不發,只是微笑,而立麒就更放心地開懷大笑了。“你看你看……我還特別叮嚀他要穿正式一點呢﹗畢竟是久別重逢嘛……”她轉頭問翔凌︰“怎么樣?沒看過穿著西裝的競文吧﹗很帥喔……”

  的確,這是翔凌第一次看到穿著西裝的競文,雖然是略顯清瘦了些,但還是相當挺拔俊秀。沒想到,他穿起西裝還真好看。

  “啊﹗我忽然想到我還沒領錢呢﹗”正當競文準備招呼侍者來點餐時,立麒突然很誇張地站了起來︰“……我先去領個錢,你們哥兒倆慢慢聊啊﹗”

  “喂,等一下﹗”競文眼見行動頗不自然的立麒,就知道她一定又有什麼古靈精怪的念頭了,因此急欲攔住她︰“領什麼錢?﹗你用信用狀不就得了嗎?”

  “信用狀?”立麒愣了一下,但是隨即恢復笑容︰“哎呀﹗真不巧,我昨天才剛刷爆呢﹗”

  “好﹗信用狀刷爆了沒關係﹗我請你﹗”刷爆信用狀還笑得出來?﹗其中必定有詐﹗我認識梁立麒這么多年了,這女子可不容小覷﹗

  “這可怎么行?﹗我看還是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立麒對他倆擠擠眼︰“……如果你真的有誠意要請,就下次再請我羅﹗我領完錢就回來。”

  才一說完,立麒就帶著滿臉神祕的笑容快步離去,只留下一臉懊惱的競文與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的翔凌。

  這下可好,兩個男人吃什麼燭光晚餐啊?﹗競文尷尬地低下頭,桌上的燭光將他的臉龐映照得一片柔和。

  “你……瘦了。”翔凌緩緩開 說道。翔凌居然說出跟立麒一模一樣的話……難道自己真的瘦得那么明顯嗎?

  競文輕輕抬起頭,目光恰好與翔凌的雙眸對上。其實翔凌真的是憔悴不少,雖然他今天還是穿著畢挺的淺灰色西裝,但是以往總是一絲不苟、整齊光鮮的翔凌,如今仔細一看,卻可隱約看見他眼窩浮現的黑眼圈,以及下巴冒出的胡渣。“你在地方新聞中心……還習慣嗎?”競文心裡明白,翔凌一定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很好,在地方新聞中心其實滿有趣的,”翔凌用輕鬆的語氣回答道︰“遠離權力核心以後,反而可以看到更多東西……”

  “真的嗎?”競文望向翔凌深邃的眸子,試圖在其中找到他真實的情感。

  “嗯,工作上都還好,只是,在生活上……”翔凌淡淡地說︰“要習慣一個人過日子……很難。”語畢,他的臉上出現一抹落寞的淺笑。

  競文完全明白翔凌的感受,但是他不會承認。“好吧﹗那天你打電話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雖然提到那一天,競文總是會有臉紅心跳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要把事情問清楚。

  “最近國防部要採買一批軍火,”翔凌壓低了嗓子︰“因為數量非常龐大,所以各賣方都陷入一波角力戰……”

  “我知道這件事啊﹗軍火採買案延宕了很久不是嗎?一直都還沒決定到底要跟誰買……” 競文點點頭。最近軍火採買案一直是各方關注的焦點,新聞炒得沸沸揚揚。

  “關於這件事,我查到了一些內幕……”翔凌的音量又刻意變得更小了。

  “等一下,你說你查到一些內幕是什麼意思?”競文連忙追問︰“這些事情應該是由跑國防的記者來負責吧?﹗”

  “沒錯,但是我發現有一個軍火商為了順利得標,很有可能在下星期非法招待負責採買的官員,並且開出很好的交換條件,讓官員可以從中賺取回扣……而招待的地點,就在我的管區內……”翔凌的眼中閃爍著精光,他謹慎地說著︰“他們很仔細,看得很嚴……如果是總公司線上的記者,大概沒辦法闖關成功……這時候只能靠地方記者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競文不由得將身子向前傾,雙手握拳︰“你打算自己來跑?”競文瞪大了雙眼。他知道,牽扯到軍購弊案是最麻煩,也是最危險的,他一點也不希望翔凌去追這個案子。

  “嗯﹗”翔凌點了點頭︰“而且,這次希望你可以幫我。”

  “我……?﹗”競文皺了皺眉頭,一臉狐疑︰“我要怎么幫?”

  翔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立麒滿面笑容地走了回來,手上還多了一本雜誌。“領到錢了可真是愉快﹗公司真夠意思,那么快就把薪水匯進去了……”她才剛坐下,馬上就把手中的雜誌攤在桌上︰“對了,競文,幫忙出個主意吧﹗”

  競文一頭霧水地看著桌上的服飾雜誌。“請問,這關我什麼事啊?”他實在不知道立麒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是我要三加舞會的話,你覺得哪一件比較適合我?”她笑咪咪地看著競文,然後一頁一頁地緩緩翻著書頁。

  雖然不知道立麒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不過他還是稍微翻閱了一下。“呃……這件紅色的不錯。”他伸出手,指著某一頁上方的照片。

  “可是這件又露背又低胸又開高叉……”立麒蹙了蹙眉︰“你真的覺得這件適合我嗎?”

  “我相信以你的身材,應該可以撐得起來吧﹗”競文用眼神,由上到下掃了一下立麒,接著很鄭重地做了決定︰“而且,反正是三加舞會嘛……讓你的男伴虛榮一下有什麼不好?”

  “喂﹗你很不正經耶﹗我可是很認真在問的﹗”立麒瞪了他一眼︰“如果是這件黑色的長禮服呢?你覺得怎么樣?”

  “包太多了吧?﹗居然還是高領的……”競文搖搖頭,顯然他不是很滿意立麒的眼光。

  “可是你不覺得這件禮服的型式很別致嗎?領 的設計帶有旗袍領的風格……另一方面,又融合了西式禮服的性感……我覺得這件很優雅耶﹗”聽立麒的 氣,她似乎頗為偏愛這件黑色的晚禮服。

  “既然你意見那么多,何必問我?”競文只是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

  “好嘛……紅色就紅色的,”立麒嘟起嘴,似有若無地將眼神飄向翔凌︰“小心到時候有人要吃醋羅﹗”

  “我才不會去吃你的醋呢﹗穿性感一點,造福眾人吧﹗”競文開玩笑地說道。對立麒,他已經沒有當年苦苦暗戀的感情了,而且,他是真的覺得紅色的禮服很適合明亮開朗的立麒嘛﹗別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也沒什麼好吃醋的,身為她的男伴,反而應該為了擁有這么一位富有魅力的女伴而感到驕傲吧﹗

  不過,話說回來,立麒大費周章地弄來一堆晚禮服的圖片又是為了什麼呢?該不會是為了要幫自己慶祝生日而辦舞會吧?不過,這一招不是在大四的時候就用過了嗎?而且,現下離自己的生日還早吧﹗舞會需要這么早就開始籌備嗎?

  “既然衣服決定了,那么接下來就好辦了﹗”立麒笑咪咪地闔上那本服飾雜誌,舉起手招呼侍者︰“來,我們快點餐吧﹗我快要餓死了﹗我要點田螺……”

  三人的燭光晚餐,相當盡興。餐后,他們享用著精致的甜點,而競文的那一份,則是直接交給立麒解決了,他實在對甜食沒興趣。

  “你什麼時候要回去?”競文輕啜著香檳,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 吻。

  翔凌對他一笑,但是卻說出了讓競文笑不出來的答案︰“……今天晚上。”

  “這么快?﹗”競文放下酒杯,他幾乎被嗆到。

  “嗯,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我今天晚上就會立刻回去。”翔凌低緩地說著,語氣裡帶著一絲被壓抑的情緒︰“不過,今天可以和你們見面,真的是太好了……”

  “對了,關於你要我幫忙的那件事……”競文突然想起重要的事了。這應該才是今天翔凌要來找他的主要原因吧﹗被立麒一搗亂,居然差點就忘記了﹗真是的……

  “等一下﹗你先說你答不答應﹗”立麒飛快地插了一句話。

  “咦……你怎么也知道啊?﹗”競文用不解的眼神瞟了他們兩人。

  “哎喲﹗先別問那么多嘛﹗先說你答不答應﹗”立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強迫競文立刻做決定。

  “我……我當然是很樂意啊﹗”被那種眼神盯著,實在讓人渾身發毛,競文只好說出自己的底線︰“不過,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那是當然﹗一定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的。”立麒露齒一笑。

  “那么……我要怎么幫?”瞥見翔凌一臉的期待,競文終于屈服在立麒的惡勢力之下了。

  “很簡單,”立麒伶牙俐齒地說道︰“下星期先請個三天的假,然後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就住在我家﹗”

  “可是……”為什麼要住在立麒家?這是什麼奇怪的幫忙法?總覺得有點危險呀……

  “還可是什麼?﹗照我的話做﹗”最後,立麒語帶威脅地補上了這極具震撼效果的一句話︰“……如果你真的想幫助你這位可憐兮兮又沒人愛的室友的話。”

  “呃……我……”在不曉得該說什麼的情況之下,于是,競文的沈默被立麒自動解讀成默許了。

  不知道為什麼,競文總覺得今晚這頓法蘭西大餐,其實是一席鴻門宴。


39


  “快點﹗我們快來不及了啦﹗”立麒催促著競文。

  “真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答應你們?﹗”整個房間裡充滿了競文氣急敗壞的怒吼。

  “我有征詢過你的意見啊﹗是你願意的嘛﹗”立麒無奈地聳聳肩︰“……何必說得一副我逼良為娼的樣子。”

  “你這樣子還不算逼良為娼嗎?﹗”競文切牙切齒、充滿怨毒地大叫著。

  “有那么嚴重嗎?呵呵……”立麒饒富興味地看著怒氣沖沖的競文︰“翔凌應該已經快到了吧﹗動作要再快一點喔﹗”

  “煩死了啦﹗我一直搞不定這東西……”競文抓著自己的頭髮直跳腳。

  “來,我幫你……”立麒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不過她的眼中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噢﹗好痛﹗”競文慘叫一聲︰“可惡﹗為什麼要找上我嘛……我是倒了幾輩子楣呀?還是我上輩子欠了你們幾千兩黃金了?”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軍火商招待官員的地方就在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這家高級俱樂部在世界各地的分會,都只有達官顯貴才進得去啊﹗”立麒不厭其煩地再度向競文解釋,不過,這顯然對平息他的怒氣一點幫助也沒有。“而且,現下他們門禁森嚴,一定要是會員或是會員的親屬才能夠進入……這完全就是為了避免記者混進去嘛﹗我們當記者的,就算提早知道這個風聲,又有哪幾個人有能耐在短短一星期內就弄到會員卡呀?”

  “想來想去,也只有你了啊﹗翔凌他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有他們的金卡,”話鋒一轉,立麒正色道︰“……所以,不找你還能找誰呀?﹗”

  “可是……”因為受到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影響,競文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

  “……為什麼我要男扮女裝?﹗”終于,競文忍耐了一個星期的悶氣,在這一瞬間完全爆發︰“而且,為什麼要把我跟那家伙湊成一對?﹗”他方才正與假髮搏鬥著。

  “既然是用你的卡,你本人當然要出席啊﹗但是,和你完全沒有親屬關係的翔凌又該怎么辦呢?總不能叫你去替他跑新聞吧……”立麒又露出那種很理所當然的表情,嘴角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我還寧願那樣﹗”競文一臉死氣沉沉地說道。

  “噢﹗不﹗翔凌不會願意的。所以,他只好以眷屬的身分出席啦﹗”立麒在競文身邊優雅地旋轉了一圈,然後拉起了他的手,完全無視于氣到渾身僵硬的競文。“……很不巧地,徐競文先生,你比他矮半個頭,又有多次被誤認為女生的豐富經驗……怎么想還是你最適合男扮女裝啦﹗”

  “還有,你們兩個一起去,也比較容易彼此照應吧﹗一個人去的話,目標太明顯,太容易被注意到了﹗”立麒拉著競文的手,彷佛跳華爾滋一般地帶著他繞圈圈︰“很好……轉個圈……嗯……再說啊,哪有自己一個人到俱樂部渡假的道理?去渡假,當然是攜家帶眷的去羅﹗”

  “而且……”立麒停下腳步,握著競文的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想他們應該比較不會懷疑一對來度蜜月的新婚夫妻吧﹗”

  競文差點沒被氣瘋掉。

  著裝完畢,此時,立麒聽到門鈴響起,她急忙跑去開門,競文則是氣鼓鼓地坐在立麒房間裡。

  “啊﹗翔凌你來啦﹗剛好我們也準備好了﹗”立麒讓翔凌先在房間外面等著,她跑進房間,一把拉出一臉老大不情願的競文。

  “登登登登……﹗公主出來羅﹗”立麒拿出一籃事先預備好的玫瑰花瓣,猛往競文身上洒。

  看到一堆玫瑰花瓣從天而降,然後自己穿了一身奇裝異服,站在鄭翔凌的面前……在那一瞬間,競文真想干脆死了算了。而翔凌的表情,則是十分難以形容。

  “你……”在短暫的沉寂之后,翔凌深吸了一 氣,終于開 說道︰“……好美﹗”

  好美……?好美?﹗那家伙知不知道他自己究竟在說什麼呀?﹗我、是、男、的﹗

  翔凌知道此刻的競文一定相當憤怒,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再度脫 而出︰“真的……好美﹗”

  在翔凌面前的,是一個面帶怒容,卻完全無損其優雅氣質的美人。剪裁簡單大方的灰色褲裝,搭配同一色系的外套,白色略帶細直條紋的絲質襯衫,足蹬黑色素面高跟鞋…… 臉上化著清新的透明妝,讓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明亮粉嫩……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將神采奕奕的雙眼襯托得更為靈動……選用自然色系的唇膏與唇蜜,讓典雅的氣質更顯突出……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閃耀著光澤……。唯一能挑剔的,大概就是眼前的美人,已經開始在用充滿暴怒的眼神瞪起自己了吧﹗

  立麒看著翔凌驚訝的表情,微笑問道︰“如何?”

  翔凌只是不可置信地搖搖頭,然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這一個星期以來,競文可是很認真地學著扮女生喔﹗為了容易上妝,我帶他去挽面,結果他叫得好慘啊﹗我看了都不忍心了……”立麒用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競文。

  “哪有?﹗你分明還一直叫那個老婆婆拔用力一點﹗”競文的嘴角正不斷抽搐,並帶著一絲冷笑。

  “還有啊﹗採買服裝也是快累死人了﹗顯然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的女生很難買到適合的衣服……真是傷腦筋呢﹗”完全忽視競文的回應,立麒逕自說道︰“至於化妝品的部分,我想競文以後應該也是不會再用到了啦﹗所以我就把我的存貨全部清出來給他啦﹗光是要他記住上妝的順序,就費了我好大的功夫呢﹗不過也真是苦了競文了,每天十二點多下班回來還要學化妝……”

  “你知道就好﹗”競文一想到那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和保養品就頭大﹗他實在弄不懂,為什麼女人可以忍受把那么多化學顏料一層一層地塗抹在臉皮上?

  “接下來,儀態也是能否成功扮演一個淑女的關鍵原素﹗例如我就教他不要老是雙手叉腰,看起來會很凶……走路不要外八字,很難看……另外,非常重要的一點是,我還教他怎么穿高跟鞋走路﹗”為了某種不明原因,立麒又朝競文頭頂洒了一把玫瑰花瓣,然後嘆了一 氣說道︰“別小看高跟鞋啊﹗這小東西很折騰人的……你看,我們可憐的競文,腳跟上可是貼了好幾塊OK繃呢﹗”

  感受到翔凌的目光,競文連忙撇過頭去。腳痛又怎么樣?既然都已經答應要幫忙了,再痛,我也會忍耐的……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吧?所以,請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對了對了,為了讓美人的肌膚更加吹彈可破,我還帶競文一起去做精油SPA和全身護膚保養喔﹗”說到開心處,立麒又往競文頭頂洒了一把花瓣。這一次,有一片花瓣卡在競文頭上,這讓他極度震怒。

  “喂﹗是你自己想去才把我一起拖下水的吧﹗關我什麼事……”競文沒好氣地反駁,一邊粗手粗腳地把卡在頭髮上的玫瑰花瓣抓下來。

  “聽我說完嘛﹗其實呢,重點是……”立麒不懷好意地笑著︰“為了讓他在穿任何性感衣物時都不會露出破綻,我還順便帶他去全身除……”

  “立麒﹗”競文連忙出聲制止她,不過,他的臉早已一片通紅了。

  而翔凌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回應,他還是一如往常地帶著溫柔的笑容,靜靜欣賞著面紅耳赤、羞窘難當的競文。

  在立麒拉拉雜雜地說完這一周來的魔鬼特訓之后,冷不防地,競文被她推到翔凌的身邊,而且還被逼迫要挽著翔凌的手臂。

  “啊﹗多么相配啊﹗”立麒退后一步,不住地贊嘆著︰“真是一對璧人﹗”

  眼前是一位英姿煥發、俊美挺拔的男子,以及他清麗典雅、身材 纖合度的新婚妻子,兩人正親昵地依偎在一起……好吧,也許沒那么親昵,競文的表情看起來的確是有點僵硬。

  “太好了、太好了……鄭翔凌,看來你欠我一頓高級日本料理羅﹗”立麒得意地拍著手︰“這個賭,看來是我贏了﹗”

  “什麼賭?﹗”競文心頭猛然一驚,突然有一種不妙的第六感。

  “就是啊,我跟翔凌打賭,只要我出馬,一定可以讓你出面幫他,”立麒甜甜地笑著,一邊把競文的手放到翔凌的手中,壓根兒不理睬競文死命的抗拒。“而且……我打賭在一星期內,一定可以把美麗的公主交到王子的手上﹗”

  什麼?﹗原來……原來我那么多的犧牲……只值一頓日本料理?﹗

  “撇開這個賭注不談,”立麒笑著補充︰“當然羅﹗我本人也是很渴望見到大美人徐競文的女裝打扮啊﹗”

  于是,徐競文就這樣被賣掉了,以一頓日本料理的代價。

  他和翔凌即將要前往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進行為期三天兩夜的暗地察訪。




40


  窗外的景色飛逝而過,車內倒是一片寂靜,除了平穩的引擎運轉聲之外,什麼也聽不到。

  立麒很有辦法地借到一台加長型的黑頭轎車,車內裝潢極盡豪華之能事,還附送司機一名。這名司機的任務,就是把車上兩人平安送抵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的大門口,開著車掉頭離去,等三天后再來把他們接回去;至於三天內,這兩個人要怎么隱藏記者的身分,發揮調查搜証的本領,進而挖出軍購案的黑幕,基本上已經不是司機大哥的業務範圍了。這兩人,就各憑本事吧。

  翔凌對身邊的人舉起酒杯,杯中的高級香檳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祝福我們一切順利﹗”他露出燦爛的微笑。

  不過,顯然對方並不領情。“我一點也不認為這方法行得通﹗我們這樣根本是去送死﹗”

  另一人近乎歇斯底裡地喊著,同時將目光從車窗外轉回,順便送上一記充滿怨懟的白眼。

  “競文,別這么說,”翔凌看著身邊的人憤怒之火熊熊燃燒,滿面讚賞地說道︰“你看,連司機大哥都沒看出來了,我們一定沒問題的﹗”

  “你去死。”競文惡狠狠地瞪翔凌一眼。他忍不住噘起嘴,一臉不情願。

  我為什麼要為了這個殺千刀的蠢計畫,白白浪費我三天的年假?我為什麼要荒廢自己線上的新聞,還要冒著計謀被拆穿的風險來陪他胡鬧?還有﹗我為什麼要穿成這樣……然後跟這家伙一起演這出莫名其妙的戲?

  “我是說真的嘛﹗”翔凌完全無視于競文的怒容,他輕啜一口香檳酒︰“你只要不開口說話,沒有人會認出你的真實身分的。”

  競文只是悶哼了一聲,並沒有回話。他很不願意承認翔凌說的這句話,但這似乎是事實。

  他一臉痛苦地回想起三十分鐘前的情景----

  “競文、競文,千萬記得,不要開口講話,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否則你會破功的。還有,要保持微笑……”立麒像個媽媽似的在競文耳邊嘮嘮叨叨地念著,一邊幫他把行李丟進車廂裡。

  “好啦﹗ 唆……”競文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才剛剛說完你就忘記啦?”立麒忽然轉身,用力捏住競文的臉頰︰“叫你不準發出聲音你還明知故犯﹗”

  “啊﹗痛、痛、痛……”競文的臉被拉得快痛死了,可是立麒堅持不松手,還不斷地教訓著他︰“就算覺得痛也不準叫﹗只要你一發出聲音,一切都毀了,懂不懂?﹗”

  而站在一旁的翔凌,眼見競文被立麒捏得哇哇叫,本來是要上前阻止的,沒想到他的動機卻被立麒一眼識破︰“鄭翔凌﹗我在替你調教老婆,你不要插手﹗”

  翔凌的臉龐微微泛紅,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樣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臉都被捏成這樣了,還能說什麼?于是,競文只好屈服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立麒才總算松手。

  “這樣才乖,”立麒拍拍競文的肩膀,甜甜地笑著說道︰“這是我精心設計的計畫,你們可千萬不能搞砸喔﹗我相信你們一定能成功扮演一對毫無破綻的新婚夫妻的﹗”

  雖然立麒還是笑得很溫柔,但是方才領教過她那股狠勁兒的競文和翔凌,則是一點也不敢大意。他倆對看了一眼,然後略帶恐懼地自動站在一起,手挽著手,努力露出最迷人最福祉的笑靨,彷彿他們是世界上最恩愛的一對小夫妻似的……

  “你們行李收好了嗎?”司機大哥從對街走過來,手中拿著剛剛買的香煙。

  “收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翔凌試著用自然的語調說著話,競文則是在一旁點點頭。

  翔凌其實有點不安,畢竟司機是第一關,如果連司機也瞞不過,他們大概就可以不必玩了……雖然競文的裝扮應該是沒問題啦……

  司機大哥看他們一眼,然後清了清喉嚨︰“嗯……你們很登對喔﹗”

  “沒錯沒錯﹗我大哥和我大嫂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正當兩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立麒居然沒頭沒腦地跑過來攪局﹗而且,她在講話的同時,還用惡作劇的眼神瞟著他們兩人。

  喂喂喂﹗他什麼時候變成你哥哥了?還有,我又是什麼時候變成你大嫂了?不要把我跟這個家伙牽扯在一起﹗簡直……簡直胡鬧﹗

  徐競文心頭火起,正待發作時,幸好翔凌發現了他的不對勁,趕忙抓住競文的手制止他,才沒有在計畫的一開始就宣告任務失敗。縱使競文心裡是千萬個不情願,但是礙于在大街上失控實在是不甚雅觀,也只好忍氣吞聲了。

  事實上,立麒說的一點都沒錯,只要他不發出聲音,拜穿著與化妝所賜,沒有人會發現他其實是男兒身。競文在灰色的套裝外,又搭了一件米白色的長風衣;雖然穿著女裝令他感到別扭不自在,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看起來著實是個修長苗條,而且氣質出眾的典雅美人。唯一可以慶幸的是,競文已經夠高了,所以他不必穿太高的高跟鞋,反正他穿太高的鞋子鐵定會扭斷自己的腳踝。

  總之,他們輕易地透過了第一關的考驗,以新婚夫妻之姿坐進了這台高級黑頭車;車內前座和后座之間還裝設有隔音玻璃,因此他們可以放心交談,不必怕被司機聽到。

  只是,以競文目前糟到谷底的心情,他實在懶得跟翔凌說什麼話,他只想一個人好好地沈浸在自怨自艾的悲傷情緒當中,並且好好地用這種悲傷情緒來自我虐待一番。

  隨著車子駛入郊區,窗外的景色也逐漸改變。高樓大廈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坐落在丘陵之間的矮小平房,家家戶戶的窗櫺上都懸吊著一盆盆的花朵,樸實且帶著自然野趣;放眼望去,環繞身邊的是青山綠野、層巒疊翠,橋下清澈見底的溪水反射著炫目的陽光,閃耀著有如寶石一般的光芒;天氣轉暖,路邊的草木都抽出嫩綠的新芽,在陽光下盡情舒展著身軀,櫻花也開得滿山遍野,為山谷籠罩上一層如夢似幻的粉紅薄紗……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該死的計畫,說實話,這裡還真是美得令人屏氣凝神﹗競文看著窗外的風景,不禁又是無奈又是贊嘆地搖了搖頭。

  車子繼續往這世外桃源的深處開去。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出現下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帶著濃濃複古氣息的鐘塔,以及一排看得出來是以高級石材砌成的圍牆。

  我們,到了嗎?

  停了車,司機搖下車窗,遞給門口的警衛一張申請單,方才獲準進入。意想不到的是,雖然他們的確已經進入這家鄉村俱樂部的大門了,但是他們接下來足足又花了十五分鐘的車程,才抵達接待賓客的主廳。

  這是一棟英式風格的建築。建築物的外表並不特殊,就像在英國鄉間隨處可見的農莊一般,說是鄉村俱樂部,好像還頗名實相符。不過,在他們踏入大廳的那一瞬間,他們終于明白為什麼這裡稱得上是世界上數一數二的頂級俱樂部了。

  自然,車子才剛停妥,立刻就有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白色領結的服務人員趨前打開車門。

  翔凌下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接著,他彎下腰,對著車內的競文伸出右手。

  “……這家伙想干什麼?﹗”競文皺了皺眉,一臉疑惑。

  看到競文一副還沒進入狀況的模樣,翔凌心裡不禁有點著急,于是,他只好冒著被追打的危險,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親愛的,來。”翔凌溫柔地笑著。而競文在一愣之后,總算是弄懂翔凌的意思了,雖然他為了翔凌剛剛說的話,心跳幾乎漏了一拍,但他還是略為僵硬地伸出自己的手,輕輕放在翔凌的手中,讓他牽著下車。

  然後,翔凌就很自然地一直握著競文的手了。競文原本是想掙脫他的手的,但是一想到他們要扮演的是一對新婚夫妻,也只好就這么讓他牽著了。不過,競文暗暗在心底告訴自己︰“……好,牽手可以,這就是底限……其他的絕對不行﹗”

  一回想起自己做的那場夢……那場莫名其妙的怪夢,競文就不禁切牙切齒地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和鄭翔凌劃清界限﹗他怎么能讓翔凌知道,自己曾經在夢中對他有過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噢﹗不﹗這連“幻想”也稱不上﹗那場夢……它一定只是腦波一時錯亂所導致的結果﹗所以……絕對不容許它再發生了﹗

  “我們已經訂房了,麻煩你了。”翔凌把會員卡擺在柜台上,對柜台的服務小姐淺淺一笑。競文發現,看到翔凌的微笑,那位柜台小姐似乎是怔了一怔,然後才趕快接過會員卡,幫他們處理訂房的事宜。那家伙果然對女人還是很有一套啊﹗

  翔凌今天的髮型和平常很不同,他略抹了一些發油,把頭髮整個往后梳,還刻意戴上了金邊眼鏡,刻意營造出一種企業家的形象,如果不仔細看,一時之間還無法認出他就是第三頻道的記者鄭翔凌呢﹗這就是他們的偽裝,他們裝扮成旅居國外多年,近日因為新婚而返國宴客的企業少東夫妻,藉此潛入這家上流社會人士雲集的高級俱樂部。競文必須承認,雖然翔凌雖然是藉著裝扮來讓自己顯得老氣,但是他那股尊貴不凡、優雅沉穩的氣質卻是與生俱來、渾然天成的。

  趁著這個空檔,競文環顧了一下整個大廳。雖然這棟建築物的外表平凡而簡朴,但是內部卻是富麗堂皇,除了挑高十數米、氣派非常的大廳,以及金碧輝煌的水晶吊燈之外,其他細微之處也看得出來經過精心的雕琢。

  檜木地板飄散出一股淡淡的原木香味,地板上鋪著的,是最頂級的手工編織羊毛地毯;而牆上掛著的,是世界上各大博物館有錢都不見得搜集得到的大師畫作;轉角處的擺放的任何一件雕塑,都是價值連城的名家真跡,保全工作當然是滴水不漏;不僅大廳的座椅、茶幾,都是有著數十年歷史的古董,而就連端給客人喝茶用的瓷杯、瓷碟,都是英國老字號的茶具專賣店限量製作的。

  這家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果真是名不虛傳。沒想到當初在英國求學時結識的老夫婦,居然是這家高級俱樂部的擁有人﹗命運的連結,真是奇妙……

  “讓您久等了,請跟我來。”服務人員領著他們,走出接待大廳,而在大廳門口,一輛接泊轎車已經等候一旁。“歡迎來到英國皇家鄉村俱樂部,因為本俱樂部占地很廣,因此我們有專車接送,”服務人員恭敬有禮地說道︰“如果您需要任何服務,只要撥房間裡的專線電話即可。請上車。”

  翔凌一動也不動,他只是微笑看著競文,略彎了彎腰,伸出手請他先上車。

  該死﹗我都忘記我現下應該是個女人了﹗

  競文斜眼睨了睨翔凌,充分表達出他的不滿。不過,在旁人看起來,那一眼卻是情人間的打情罵俏,畢竟,他們現下的身分可是一對新婚夫妻啊﹗



41


  接泊的轎車在開了五分鐘后,停在一處歐式庭園外。這個庭園佈置得相當精巧可愛,栽種了各種奇花異草,而因為正值初春,花朵周遭更是圍繞著翩翩飛舞的小粉蝶。庭園深處,有一片相思林,濃郁的樹林間,坐落著一棟尖頂的小木屋。那便是他們未來三天的住所了。

  “這是您的鑰匙,祝您假期愉快。”翔凌從服務人員手中接過鑰匙,打開了門。可別看這棟小木屋外表樸實無華,事實上,它可是高科技與無數智慧的結晶呢﹗想要進入這棟小屋,別無他法,只有靠這小小一片感應式卡片鑰匙才打得開大門。如果沒有鑰匙而要強行開門的話,二十四小時的嚴密保全系統便會在第一時間內通知警衛全副武裝前來視察,務必做到絕對的安全防護,讓住宿的客人都能受到皇家般的禮遇。

  行李已經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房間一角了。他們兩人走進屋內,闔上門,忽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競文重重吁了一口氣,倒坐在柔軟的皮沙發上。他的腳因為整天穿著高跟鞋,早就疼痛不堪了,于是,競文進入屋內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折磨人的高跟鞋給脫掉﹗他一臉怒容地把鞋子甩到門邊,並且差點就砸中正在反鎖房門的翔凌。

  “……你還好吧?”翔凌擔心地看著臉色蒼白的競文。他彎下體撿起那雙高跟鞋,將它擺放到門邊的鞋柜中。

  “你說呢?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好嗎?”競文虛弱地靠在椅背上,有氣無力地抱怨著︰“一大早就起床梳妝打扮,順便搞定這該死的假髮……忙了老半天,然後又被梁立麒那家伙捏得半死,某人還站在旁邊見死不救……憋了一整天不能發出聲音,未來這幾天也都要當啞巴……所以,你覺得我會好嗎?”

  說完,競文想要站起身,不過因為腳痛的緣故,搖搖晃晃地差點站不穩。翔凌急忙伸手扶住他,關心之情溢于言表︰“小心點﹗來……”

  “我自己會走﹗”競文拒絕了翔凌的碰觸,小心不讓自己的聲音洩露出太多對他的感情。

  是的,我們之間,什麼也不存在。他之所以回來找我,只是因為我可以幫助他;而我之所以會幫他,則完全是因為被立麒逼迫的緣故﹗沒錯……就是這樣……徐競文啊﹗你可別想太多了……

  競文一邊在心裡喃喃自語,一邊慢慢地走進浴室,對著鏡子,開始把身上的行頭一一卸下。

  首先是假髮。他真不知道立麒是從那裡弄來了這么一頂極端難戴的假髮﹗雖然他之前完全沒有任何戴假髮的經驗,不過他可以判斷,這頂假髮分明是立麒拿來整他的﹗因為這是很柔順的直發髮型,所以競文必須把自己的頭髮用發夾夾得緊緊的,貼緊頭皮,避免露出馬腳,只可惜,競文對發夾這種玩意兒真的很不擅長,每次都把自己夾到痛得哇哇叫。競文發自內心地想著,可以拆掉頭上無數支發夾的確是安全多了,否則如果走近一個大磁鐵,他的頭鐵定會被牢牢吸住吧﹗現下,終于可以把假髮從頭上拿下來了,競文實在感到無比的福祉。

  除了假髮令競文感到困擾外,他臉上的妝也是麻煩至極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手沾到水,然後開始把卸妝油塗抹在臉上,努力把那些可惡的妝都洗掉。前幾天住在立麒家的那段日子,到現下回想起來都還是令競文膽顫心驚﹗立麒每天都要來段化妝特訓,除了各式化妝品的用途大考驗之外,還不時進行“計時化妝”測驗,逼迫競文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門面打點好。為了在時限之內讓這位極度不配合的男子學會化妝,立麒甚至恐嚇競文,如果化妝速度不符合要求,就要用拍立得拍下他的大花臉型式,寄到報社去供眾人取笑。經過此一魔鬼訓練,競文現下對化妝已小有心得,雖然他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接下來,競文身上的女裝也幾乎把他整慘。為了穿上這些輕薄飄逸的羅衫,立麒強迫身材已經頗為標準的競文節食,三餐只能啃蘋果、西洋芹加上優酪乳,晚餐則可以多吃一盤看起來像是喂牛的苜蓿芽,足足把他餓瘦了一圈,才打造出鏡中這個曲線窈窕的纖細美人。

  這輩子從來沒減肥過,其實也不需要減肥的徐競文,這會兒總算體會到女孩子保持好身材背后所要付出的血汗。

  而對競文來說,雖然他很抗拒自己要扮成女人,也極度厭惡戴假髮與化妝,但是,和“這件事”比較起來,戴假髮、化妝忽然都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話說立麒為了讓競文的身材看起來更逼真、更像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她親自帶扮裝后的競文去購買女性內衣﹗

  “這有什麼關係﹗就當作是正式登場前的小小預演嘛﹗”當時,立麒對堅決抵抗的競文這么說道︰“再說,你不出去兜一圈,怎么知道自己扮得像不像?”

  好說歹說,立麒總算是把競文拖離家門口,前往百貨公司晃了一圈。很順利地,並沒有人發現競文的男兒身分,他細致的外貌與優雅的氣質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路上甚至有好幾個年輕男子前來搭訕,不過當然都被立麒這個護花使者趕跑了。因為,立麒知道,如果自己不採取行動的話,等到競文忍不住對這些登徒子發飆,就會有好戲可看了﹗

  在百貨公司裡晃了一大圈,正當競文以為惡夢到此結束,可以回家睡覺時,卻冷不防地被立麒推進女性內衣部門,二話不說就挑了幾件內衣叫他去試穿。

  “你……你在搞什麼鬼啊?﹗”手上忽然被塞進了好幾件內衣,競文的臉不禁脹紅,連講話都跟著結巴起來了。

  “噓﹗講話小聲一點啦﹗”立麒把競文推進試衣間,接著自己也跟著鑽進去,“唰”一聲拉上布帘。“不要害羞嘛﹗”立麒掏出幾條絲巾,並動手開始剝他的衣服︰“穿上這個,你看起一定就會像個風情萬種、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你拿這些絲巾做什麼?﹗”競文極力抗拒,抵死不從︰“……還有,我才不要穿這個﹗”

  不過,立麒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在試衣間裡足足跟競文僵持了半個多小時,連專柜小姐幾乎都要探頭進來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最後,立麒還是成功地達到了目的,而競文也終于明白立麒帶這些絲巾的原因。

  事情就是如此。

  競文在痛快地拆掉假髮、卸去臉上的妝后,現下的他,帶著一副去之而后快的表情,褪去身上的女裝,當然,包括內衣,以及塞在內衣裡面的好幾條絲巾。

  競文把衣服脫了以後,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把要換上的衣服帶進浴室。于是,他只好在腰際圍上一條浴巾,匆匆跑出浴室拿衣服。

  “咦?你……”看到半裸著從眼前走過的競文,翔凌愣了一愣。他正坐在床沿,手裡拿著一個極小巧、極精密的不明物體。

  “我怎么樣?”競文沒空去理會翔凌的目光,他沒好氣地抱怨著︰“要我一直穿著那身衣服,我才受不了呢﹗”

  很好,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件休閑衫和牛仔褲。

  競文抓了衣服就往浴室跑,翔凌則是依舊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裝扮成女孩子的競文,的確非常典雅動人,但是……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也許,那種綁手綁腳的、束縛著行動的穿著,原本就不適合競文吧﹗他就像是一陣風,自由自在地吹拂著大地,在穿過樹林時帶來陣陣松濤,卻沒有人能夠抓得住他。他就像是一匹狂野的駿馬,率性不羈地在原野上奔馳而過,不時甩頭、高聲嘶叫,或是舉起那閃耀著絲緞般光澤的蹄子……沒有人可以馴服他、駕馭他。他就像是……懸掛天際的一輪明月,完美無瑕,卻又如此遙不可及……

  在翔凌出神盯著浴室門口看的同時,競文換好衣服,走了出來。

  穿著寬大的休閑衫以及膝蓋處有些磨損的牛仔褲,有點蓬亂的頭髮、脂粉盡卸的素顏、帶著狂放與野性的眼神……這才是真正的競文啊……

  競文才一打開浴室大門,就只見翔凌傻傻地看著自己的方向。

  “喂﹗你在看什麼啊?﹗”故意裝出凶狠的口吻,好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這的確是徐競文會做的事。

  “沒什麼……”翔凌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而他只是笑一笑,然後拍拍床鋪,示意競文坐在自己旁邊。“對了,你看看這個……”他把剛才拿在手中的不明物體交給競文。

  “這是什麼?”競文不明所以地拿著這玩意兒。它幾乎不到一個巴掌大,出乎意料地輕巧,不過,上面似乎附有一個類似鏡頭的東西……

  “這是我所能找到最小的攝影機,”翔凌看出競文的不解,他不急不徐地說明道︰“它可以放在皮包裡,操作方法又非常簡單,應該是搜集證據的好幫手。”

  “所以……你要用這東西來拍攝嗎?”這么小啊……看起來簡直就像個玩具似的……真的能拍?

  “沒錯。”翔凌點了點頭︰“不過,不是由我來拍,而是想要請你……”

  “難不成是要我來拍?﹗”競文像是被電到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

  “立麒準備了一個手提的小皮包,經過特殊的設計,把攝影機擺進去,透過裡面的小孔,應該可以拍到很清楚的畫面,”翔凌抬起頭,看著眼前臉色慘白的競文,輕聲說道︰“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競文沒說話。他一向都是待在平面媒體的,他才不會用這機器呢﹗

  “拍攝是最重要的工作,但是也是最危險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由你來負責,不過這是個女用的手提包,所以只能請你幫忙了……”翔凌頓了頓,接著,他用少見的嚴肅口氣慎重地說道︰“不過,我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我會保護你的。”

  是的,我會……保護你。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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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為什麼不早講?﹗”憤怒的男聲從浴室裡傳出來。

  “對不起……”回應的,是另一個充滿了歉意的男聲。

  “都是你害的﹗”浴室裡的男子依舊暴跳如雷︰“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衣服有多難穿﹗”

  “真的很對不起……不然我可以幫你……”另一名男子好言好語地不斷道歉,想要得到原諒。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溫柔。

  “不必了﹗”男子從浴室裡跳出來,一邊笨手笨腳地把自己修長的身軀塞進一件麻質洋裝裡。

  看見競文急急忙忙的,手根本構不到背后的拉鏈,翔凌不禁笑著搖搖頭,走過去按住他的肩膀。

  “別碰我﹗我自己來就好﹗”感受到翔凌的碰觸,競文慌張地想要轉身甩開他,但是翔凌貼得好近,近到他幾乎無法轉身……競文可以感覺到背后傳來溫暖的體溫,還有那熟悉的香氣,就像潮水一般,朝他緩緩涌過來……

  “別逞強,我來幫你。”翔凌站在競文身后,伸手將他背后的拉鏈輕輕拉起,不容他反抗。而翔凌在替競文拉上拉鏈的同時,不小心瞥見洋裝下隱隱約約浮現出女性內衣的痕跡,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挑了挑眉。

  “好了。”翔凌替他拉好拉鏈,再度用充滿歉意的語氣說道︰“我忘記跟你說我們晚上要先去探查一下環境,害你把衣服都換掉了,真的很對不起。”

  “算了啦﹗這次就先不跟你計較﹗”競文腦袋裡亂哄哄的,還在想著方才被翔凌緊靠著的感覺……他低下頭,匆匆忙忙再度跑回浴室打點自己。

  翔凌雖然鎮定自持,但是就在這一刻,他卻也忍不住問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桀傲不馴的競文願意犧牲這么大來幫助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向堅強的競文,在餐廳與自己重逢時,眼角竟泛著淚光?還有,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二十多年來可說是心如止水的自己,居然對一個人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原因,可以讓自己在被調派外地時,必須忍受著寂寞的煎熬,度過一個又一個難以成眠的夜晚……?

  在這一瞬間,翔凌迷惘了。

  晚餐時分,他們叫了客房服務,隨意吃了點東西后,便著手為要進入俱樂部酒吧探查而做準備。酒吧一向是可以打聽到許多消息的好地方,只消揀一個角落坐著,就可以得到不少重要的線索。

  三月多,天氣逐漸回暖,即便是夜晚也不寒冷,于是他們兩人都穿上了麻質布料的輕便衣物。翔凌在襯衫外搭著米色的亞麻西裝外套,感覺相當休閑,不過為了避免被眼尖的人認出真實身分,他還是梳了個油頭,戴著他的金邊眼鏡;競文則是憑著立麒特訓出來的功力,細心地把自己梳妝了一番。他穿上飄逸的米白色麻質夏裝,足蹬三 高跟涼鞋,脖子上再圍一條嫩黃色的絲巾,巧妙地遮住自己的喉結……說老實話,競文在照鏡子的時候,都快認不出自己來了。

  翔凌看到競文的裝扮,差點就要屏住了呼吸﹗天哪﹗一個大男人……怎么能夠把自己扮成如此溫婉絕美的女子?﹗眼前的競文,明亮、清爽而優雅,修長高挑的身段、明眸皓齒的容顏,與舉手投足間盡是女子獨有的柔情……翔凌看得呆了。

  “我們……走吧﹗”可能是因為生平第一次穿上裙子還不習慣吧﹗競文有點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拎起了桌上的小皮包。他希望自己還記得攝影機的使用方法,其實那並不會很難。

  不過,也許是因為立麒挑選的涼鞋跟太高了,競文一時之間無法適應,才走沒幾步路就差點摔倒。

  “小心﹗”翔凌抓住了競文的手,把他拉近自己身邊。

  “怎么了?沒事吧?”翔凌關心地問著,而競文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他不要翔凌為自己擔心。

  翔凌不放心地看著競文。“我看這樣吧﹗”他緩緩地說著︰“我牽著你。”

  競文沒回答,就只是讓自己的手乖乖地被另一只手輕握著。至於這次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競文也不知道。

  酒吧離他們住的小屋並不遠,他們走了大約十分鐘便抵達了,而在這段路程中,翔凌沒有放開競文的手。

  高級俱樂部的酒吧果然與眾不同,有別于彌漫著廉價的煙草味的一般酒吧,這裡可以嗅聞到的,都是古巴進口雪茄的香味。雖然他們都沒有抽煙的習慣,不過點燃雪茄的氣味卻也不令人難受。

  他們挑了個角落的座位坐下來,點了兩杯雞尾酒。很明顯地,從他們跨入酒吧的那一刻起,就有許多目光緊盯著他們瞧。當然,可想而知的,那些目光的焦點都集中在競文身上。

  “我討厭被人那樣盯著看。”競文壓低聲音抱怨著。他終于可以體會女生被一群色野狼包圍的不快感覺了。

  “沒辦法,誰叫你今天穿得如此迷人。”翔凌半開玩笑地說道︰“說實話,我也討厭別人那樣盯著你看啊﹗”

  “哼﹗”競文沒好氣地悶哼一聲,對翔凌方才說的話不予置評,另外,他不想、也不敢去思索翔凌說這句話的涵義到底是什麼。

  侍者把酒杯端了過來,兩人只是靜靜地啜著雞尾酒,觀察著周遭,沒有什麼交談。

  翔凌很專心地注意著酒吧門口出入的人們,此時,競文則是把目光悄悄地放到翔凌身上。

  一切是這么的不經意,就連競文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

  距離上回在餐廳的重逢,已經又過了一個星期,翔凌的氣色顯然好多了,雙頰變得比較圓潤,下巴上的胡渣也仔細地刮乾淨了,還有,他的黑眼圈消失了,看起來神采奕奕;而不變的是,他的目光還是如此地炯炯有神,彷彿可以看透一切似的,甚至包括人的心……此外,他還是對任性的自己無限包容,就算自己無理取鬧地對著他發脾氣,他卻仍能以微笑來化解……

  “對不起……”“對不起……”在這一瞬間,兩個人忽然同時開口說話,而且,要說的還是同一句話。

  兩個人都愣住了,對望一眼,欲言又止。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后……

  “你先說﹗”“你先說﹗”同樣的尷尬場面再度上演。這次,競文臉紅了,而翔凌則是笑了。

  “……本來應該是女士優先的,但是既然是要道歉的話,那么我先說吧。”無視于競文眼神中傳遞過來的抗議,翔凌啜了一口酒,然後放下手中的高腳杯,他嘆了一口氣︰“那時候不告而別,真的很抱歉,希望沒有為你帶來困擾才好……”

  希望……沒有為我帶來困擾……?﹗你,就是我最大的困擾啊﹗

  競文沈默著,內心思緒卻翻騰不已。他苦澀地咬了咬下唇,嘗到了唇膏的味道。

  “其實我在調職前一個多星期就知道消息了,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對你說退場門……”即使是在現下,翔凌的語氣中還是帶著猶豫與掙扎。

  “這種人事調派的事本來就是很正常的,沒什麼好說不退場門的,反正房子……”競文撇過頭去,故意不看翔凌的眼睛︰“……如果你早一點講,我也可以早一點去找新的室友。”

  競文想要裝出不在乎的模樣,但是一切牙,卻說出了這樣傷人的話。

  “……嗯,說得也是。”翔凌望向競文,眼中仍然帶著笑,讓競文幾乎無法分辨他真實的情緒。“那么,”翔凌柔和的聲音就像是溫煦的陽光︰“現下你找到新的室友了嗎?”

  競文搖搖頭。“我沒去找,”不知怎么的,心頭一緊,競文忽然脫口而出︰“再說,室友沒那么好找……要找到一個我喜歡的室友,很難。”

  語畢,他低下頭,不敢直視翔凌的眼眸,他怕被那銳利的眼神刺穿。而此時的翔凌,心中則是一震,他承認他心底某個深深埋藏的東西似乎被觸動了……但是,他隨即恢復了鎮定。

  “在人事命令正式生效前,我經常晚歸,那陣子真是多虧你的照顧了,”為了轉移話題,翔凌故作輕鬆地說道︰“我知道我老是喝得醉醺醺的,一定很討人厭吧﹗”

  競文又搖了搖頭。“還好……沒有我以為的那么討人厭。”競文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反正,喝醉的事,我也不是沒發生過。”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此時,他們想起了同一件事。

  “自從我要被調職的事情傳出去之后,就一直有同事找我去吃飯……算是餞別吧﹗聊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喝多了……”翔凌彷彿又回到當時的情境當中,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傷感,聽起來分外迷離。而翔凌沒有說退場門的,則是他之所以會放縱自己喝到爛醉如泥的原因。如果已經注定要別離,縱使有再多的不舍,此刻都只能用酒精來麻痺了吧……即使他知道這只是在逃避,也無所謂。

  “你被調職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競文終于還是開口了。他想要聽翔凌親口說個明白。

  翔凌眨了眨眼,用平緩的語氣說道︰“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公司想要讓我到地方去歷練一陣子……”

  “對我,應該可以說真話吧﹗”競文打斷他的話。

  而翔凌則是在怔了一怔之后,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看來,立麒都告訴你了?我還向她千拜托萬拜托呢……”

  “我不管﹗我要你親自告訴我﹗”競文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是他就是不希望見到翔凌有事瞞著自己。

  在他面前,可以任性吧。


43


  “你……真的想知道?”翔凌用溫柔的語氣問著,競文則是輕輕點了點頭。于是,翔凌只好把新聞部經理和自己不對盤的始末說了出來。

  “可是……就算他對你不滿,但是你又沒有犯什麼錯,他憑什麼說調就調?”競文才一問完,就看到翔凌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

  “告訴我﹗是不是和我有關?是不是和去年耶誕節那件事有關?”競文壓低聲音,著急地問著。他的眼眸裡滿溢著急切,那種表情,任誰也不忍心拒絕。

  看著競文毫無所懼的清亮眼眸,翔凌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遭到調職的真正原因。

  “那么,既然是她在背后嚼舌根……她為什麼還要每天打電話找你呢?”競文口中的“她”,指的當然就是午間新聞的主播。

  “我不知道,也許她覺得她可以打動我吧﹗她說,如果我們兩個在一起,她可以幫我去跟經理求情……”說到這裡,翔凌的眼裡再也沒有半點迷惑︰“我沒有答應她。愛情,絕對不是用這種方法獲得的。”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夠獲得愛情呢?此刻,對兩人來講,這都是個太沉重的問題。

  “不過,”翔凌頓了頓,接下去說道︰“也許你不能諒解我的,是那張照片的事吧﹗”

  “誰說我在意那件事了?﹗”競文很快地反駁。那張照片,那張他和她一起從飯店走出來的照片,是徐競文不願再度想起的回憶。他永遠忘不了的,是自己當時的內心糾結,整個人彷彿被撕裂了一般,還有,一波波排山倒海而來的絕望、痛苦與無力感……

  “那天,她約我去飯店喝下午茶。那應該算是她和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我們談了很久,但是始終沒有共識,”絲毫不在乎競文方才的反駁,翔凌逕自說道︰“她堅持,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發哭泣的女孩,比不上家世好、學歷高,又有專業背景的她……她說,沒有和她在一起,我一定會后悔的。”

  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發哭泣的……“女孩”?﹗

  “你……你怎么說?”競文的聲音微微發顫。他其實是害怕聽到答案的,但是該死的記者本性又偏偏在這個時候跑了出來﹗

  “你覺得我會怎么說?”翔凌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對著競文笑︰“總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和她在一起過。”

  說也奇怪,聽到翔凌不算解釋的解釋,競文的心裡反而舒坦了些。

  “偷拍照片的攝影記者,也許是她認識的人吧﹗我不敢肯定。但是,事情過去都過去了……”翔凌用堅定的眼神注視著競文,對他,同時也對自己說︰“即使是現下,我還是一點都不后悔。”

  競文看著眼前的男子,這個永遠都是這么溫柔的男子,甚至,溫柔到叫人心痛了……競文發現,自從認識翔凌之后,自己似乎正一點一滴地在改變,他以前從來不知道倚賴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也不屑去倚賴別人,但是,翔凌的出現,卻讓競文漸漸習慣生命中有另一個人的存在,而且,是一種舒服的存在。

  “……我也要跟你道歉,”競文的語調出奇的柔和︰“我一直都很任性,對不起。”

  “我才不怪你呢,”翔凌不以為意地笑出聲,他伸出指尖,輕輕在競文鼻子上點了一下︰“在我面前,你愛怎么任性都行。”

  語畢,一陣沈默。但是競文可以察覺到,他們之間流動的空氣變得有所不同了,應該是說,好像變得更溫暖了。

  “那批貨……沒問題吧?”是從背后傳來的聲音。忽地,他們敏感的神經抽了一下,急忙側耳傾聽。

  “當然沒問題,而且,我們的價碼一向是最好的……”

  “明天的酒會上面,我幫你引荐引荐……”

  “絕對不會出差錯……放心,消息不可能會走漏的……”

  “……”

  酒吧畢竟不是一個太安靜的地方,不過,正因為它略為吵雜,才是一個真正適合監聽的好地方。音樂總是能讓人放鬆警戒心。

  雖然對方的談話只能隱約聽到,而且不時因為音樂或是其他客人的談笑聲而變得斷斷續續,但是請不要低估了記者的耳力。其中一個聲音是比較熟悉的,應該是政府官員,而且還是個處長級的角色,至於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大概就是非法招待官員的軍火商了吧。

  競文回應很快地把皮包擱在桌上,做出要拿出鏡子補妝的動作,翔凌則是挪了挪位子,捱近競文身邊,故意裝出新婚夫妻耳鬢 磨的親匿模樣。兩人一邊假裝輕聲談笑,一邊調整著皮包的位置;皮包裡的隱藏式攝影機,因為兩人的掩蔽,恰好可以將后方的座位完全入鏡。

  翌日早晨七點半,他們兩人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政府官員與軍火商的對談持續了很久,而且后來又陸續出現一些人,加入了他們喝酒聊天的行列,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個重要證據,翔凌和競文足足又在酒吧裡待了好幾個小時。接下來,他們離開酒吧,在俱樂部內晃了一大圈以摸熟環境。

  等到完成這天的任務,天也亮了,他們疲倦萬分地準備回小屋休息。

  “依照這批軍火的價錢與品性來判斷,政府根本不應該跟這一家軍火商購買武器﹗”翔凌喃喃自語︰“我就知道有問題﹗不知道他們可以拿到多少回扣?”

  “真是太好了﹗原來我們納的稅居然被這些政客拿去買一堆破銅爛鐵……”競文的腳又開始疼了起來,對他而言,涼鞋的鞋跟實在是太高了。“而且,根本就是拿一千塊去買一百塊有找的破銅爛鐵﹗”因為腳痛的關係,競文越說越生氣。

  “我們……不會被暗殺吧?”翔凌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他轉頭看了競文一眼。

  “很難說,不過我可不想在死的時候還要穿這一身衣服﹗”競文語帶抱怨。話鋒一轉,他問道︰“對了,你是怎么發現這條線索的?”

  “我跟以前的線人還有保持聯絡,”翔凌解釋︰“這件事是一個國會議員助理告訴我的,她說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們慢慢踱步走回小木屋,一進門,翔凌就不禁搖頭。

  “唉﹗還真是可惜這張床了,都沒睡到……”翔凌一邊解著襯衫鈕扣,一邊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房間裡舒適柔軟的大床。

  累了一整晚,兩人此刻都只想趕快沖個澡,然後上床睡覺。

  競文一邊抱怨,一邊暴躁地脫下高跟涼鞋與身上的衣物。“這鞋子讓我的腳快要痛死了﹗”現下的競文,已經顧不得房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了,他只管痛快地脫著衣服︰“哼﹗穿這些衣服讓我覺得好難受……我覺得我都快窒息了﹗”

  競文大概是忍到極限了,他惱怒地把身上所有衣物都褪了下來,一件一件地扔在床邊地毯上,身上脫的只剩下一件小短褲,然後他開始拆假髮。

  就在此時,已經脫掉襯衫,正在解皮帶扣的翔凌,忽然聽到房門口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

  接著,他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猛然一個箭步上前,把競文壓倒在床上。

  “你……你做什麼?﹗”競文冷不防被壓倒在床,他的口氣中夾雜著憤怒與震驚,而且這個場面讓他回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場莫名其妙的怪夢﹗

  鄭翔凌……莫非他是累到神智不清了嗎?﹗

  “放開我……”競文百般惱火地想要推開翔凌。他試著大叫,雖然他並不覺得大叫有什麼實質的用處,但是他還是想要大叫。而翔凌察覺了他的意圖,所以便用一個最簡單的模式,讓競文發不出聲音來。

  “嗯……唔……”競文在他身下拚命扭動掙扎。

  搞什麼鬼?﹗這個混帳﹗

  就在這個當口,競文忽然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競文終于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了。這是短短幾秒鐘之內發生的事情,他們根本來不及應變﹗他知道,翔凌別無選擇。

  翔凌附在競文耳際,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快,抱緊我﹗”

  這次,競文很合作地抱住翔凌。競文仰躺著,他隱約可以瞄到房門口走進一名客房清潔人員。如果被發現這棟蜜月小木屋中住的竟是兩個男人……后果將不堪設想﹗考慮到身上衣物幾乎已經褪盡的競文,翔凌只好出此下策;競文也明白,沒有衣物遮掩的自己,只能以翔凌當作掩蔽,于是,就算自己再怎么尷尬,也只能照著翔凌的話做。

  他緊緊地抱住翔凌,雙手抓在他赤裸的背上,最困難的是,兩人還要煞有介事地裝出親熱的模樣……當翔凌用略冒出胡渣的下巴摩挲著他的臉頰時,那種微微的刺痛感,令他忍不住臉紅了。而競文同時發現,自己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似乎也已經開始長出胡渣,他看到翔凌瞇起了眼睛……顯然它也刺痛了翔凌。

  這是很詭異的一種感覺,兩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摟抱作一團,不僅沒有軟玉溫香的觸感,反而還被彼此的胡渣給扎疼了。不過,更詭異的是,自己居然還會……心跳加速?﹗

  “啊﹗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有人……”果然,毫無意外地,門口傳來清潔人員的驚叫以及一連串的道歉聲。

  清潔人員顯然並沒有錯過地上凌亂的衣物,包括那件女性內衣,還有床上交纏的兩人……女子如雲的秀發披散在枕間,纖纖玉手緊緊攀著男子裸露的肩頭……

  清潔人員一臉尷尬地落荒而逃。警報解除。

  在房門又被重重闔上的那一瞬間,他們兩人都松了一口氣,翔凌一身冷汗地倒臥在床上,競文則是翻身坐了起來,搖搖頭,開始繼續拆他的假髮。不過,雖然競文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但他的臉頰上卻仍泛著紅暈。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翔凌吁了好長一口氣。他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門口去檢查門把上的掛牌。

  “果然,進來以後忘記翻回去了……”翔凌看著掛牌,它方才似乎是停留在“請清潔房間”的那一面。翔凌嘆了口氣,把掛牌反轉為“請勿打擾”。

  “沒事了……”翔凌抓了抓頭,無可奈何地說道︰“不過,我想他們短時間之內應該也不敢再過來了吧﹗”

  競文沒說話,只是下床去收拾一地散亂的衣物。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翔凌微笑著把競文推上床去,他自己則是繼續撿著地上的衣服︰“……晚上的酒會才是真正的重頭戲呢﹗”



44


  夜幕降臨,室外籠罩上一層薄薄的暮色,空氣也清涼了許多。

  經過一個白天的休息之后,兩人的氣色都好多了,競文的情緒不再那么浮躁,翔凌也終于如愿地睡上了那張舒服的大床。兩人在洗完澡之后就倒頭大睡,身上都只穿著浴袍。雖然床只有一張,但是他們可不在乎那么多了,反正床也夠大,一人睡一邊,倒也不礙事。

  下午將近五點鐘時,競文先醒了過來,他靜靜趴在床上一會兒,看著熟睡中的翔凌。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翔凌精雕細琢的五官看起來就像個雕像似的,俊美,但是帶著距離感;但是,與他們初次見面不同的是,現下的他,黑發散亂地落在眉間,為這座“雕像”帶來了一絲人味兒……此刻,翔凌毫無防備地沉睡著,不過,似乎是在擔心著什麼吧﹗

  他的眉頭輕輕地蹙著,那種略帶著憂郁的睡顏,讓競文幾乎要伸出手,替他揉開眉間的煩惱……

  “……你在看什麼?”翔凌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過來。他睜開雙眼,回望著競文。

  糟糕﹗看得太入神了﹗他什麼時候醒來的,我怎么都沒發現?﹗

  “沒……沒什麼……”競文嚇了一跳,趕緊移開視線,把臉埋進枕頭裡。

  “我的臉上,也有虫嗎?”翔凌的聲音裡仍然帶著濃濃的睡意,不過清醒三分的他,已經有辦法開競文的玩笑了。

  “哼……”競文感覺到自己的耳朵越來越燙。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他急忙起身,進入浴室梳洗裝扮。他可沒忘記晚上的酒會,自己可是需要大費周章好好打理的。

  翔凌仍舊是側身躺在床上,嘴角帶著微笑。他伸出手,輕輕撫過身邊那片還存留著溫暖氣息的褥單。

  晚間七點鐘,在撥了專線電話后不久,一輛高級轎車便出現下小屋門口,接送他們前往宴會大廳。

  那是一棟金碧輝煌的建築,巨型水晶燈閃耀著炫目的光芒,在大廳周遭鏡面的反射下,讓整個宴會大廳顯得光燦奪目、耀眼非凡;複古氣氛濃濃的佈置則是它的特殊之處,在雕塑、壁畫、紅毯與象牙燭台的點綴下,整個大廳可說是華麗而又不失典雅……一步入宴會大廳,就讓人彷彿產生一種透過時光隧道、走進法蘭西宮廷的錯覺。

  大廳中,早已聚集了許多名流權貴、富商巨賈,舞池中衣香鬢影、冠蓋雲集。由這個場面可以推斷,許多商界的權謀、購並、合作、買賣,都是在這家高級鄉村俱樂部之內談成的,在這兒往來的資金,少說也有上千億元。這裡出入的大多都是社會頂層階級的人,也許一開始只是點頭之交,但是在俱樂部見面次數一多,多少也會有生意上的往來,因此這裡可說是拓展企業版圖的必經之道;再加上這家具樂部門禁森嚴,出入管製滴水不漏,所以在這兒談生意不容易被媒體發現,要辦什麼事情都方便,自然受到政商名流青睞。

  他們踩著紅地毯,緩步踏入大廳。

  翔凌就跟現場所有男士一樣,穿上了黑色素面的半正式晚宴禮服,搭配白色百頁型襯衫、黑色領結、黑色腰封、黑襪以及黑色的短統漆皮鞋;雖然這套禮服沒有大晚禮服來的隆重,但它卻是國際上最通用的晚宴社交禮服,幾乎是正式社交餐宴場合必備的製服。除了以前採訪國宴之外,這應該算是翔凌穿得最正式的一次了﹗顯然,他的身形相當適合穿這種晚宴禮服,看起來氣宇軒昂、英姿煥發,而且禮服收高的腰線,將他原本就修長的身材比例襯托得更為挺拔。不過,為了不被認出真實身分,他還是維持之前的型式,頭髮上油往后梳,戴上金邊眼鏡;另外,他優雅尊貴的氣質,則是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配合今日的裝扮,更是突顯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競文穿著一襲黑色的長禮服,就是當初立麒讚賞有加的那一套。至於原先競文選的紅色禮服,他在得知原來是要穿在自己身上之后,他則是打死了也不肯穿----一方面是他討厭紅色,另一方面是露太多了,他鐵定會穿幫﹗因此,競文現下穿在身上的,就是曾經被他自己嫌為“包太多”的那套黑色禮服。雖然這套禮服在眾多女子爭奇斗妍之下顯得有些樸素,不過,穿在競文身上,卻是出乎意料地好看﹗旗袍領的別致設計遮掩了他的喉結,此外,在貼身的西式剪裁中,又隱隱流露出中式的典雅風情,而神祕的黑色,更是讓人對衣物包覆下的軀體產生無限的遐想空間。儘管這是件較為保守的晚宴禮服,但是削肩的巧妙設計,倒平添了幾分性感嫵媚。

  為了這個削肩的禮服型式,競文也吃了不少苦頭。立麒不知道從那裡弄來了一罐據說可以雕塑身材、想瘦哪就瘦哪的神奇乳霜,整天塗抹在他的手臂上;雖說塑身乳霜的濃郁香氣令他鼻子過敏猛打噴嚏,甚至還引起辦公室一票同事的揣測,但是競文並不諱言,這的確有效,順利地讓他的手臂在短時間內變得白皙纖細。不過,競文決定,在完成這該死的任務之后,他一定要去做日光浴、練啞鈴。

  現下的競文,只要不開口說話,根本雌雄莫辨﹗因為他的輪廓天生就俊秀細致,因此一打扮起來,藉由服飾與化妝的掩飾,簡直比女人還要美。他足蹬黑色亮面的細跟鞋,走起路來蓮步輕移、婀娜多姿,才一步入宴會大廳,眾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到他倆身上,即便這並非他們的本意。競文面帶微笑,輕輕挽著翔凌,顧盼生姿。

  他們在角落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子坐下,靜靜觀察四周。

  “有看到昨天晚上那兩個人嗎?”競文拿著小小的手提包,低聲問道。

  “沒有,可是根據他們的說法,今天的酒會他們應該還會再露面才對。”雖然翔凌心裡也有點緊張,但是他相信他的情報應該是不會出錯。

  過了一會兒,在宴會大廳的入口處,果然出現了幾個眼熟的人物,而且,其中一人,正是主導這次軍購案的主要負責官員,一個部長級的人物,他的身邊甚至還依偎著兩個妙齡女郎。看他一手端著酒杯談笑、一手摟著女郎腰肢的模樣,實在與他平日在媒體上清廉正直、道貌岸然的形象南轅北轍﹗

  “他居然也接受招待了?﹗”翔凌忍不住皺起眉頭︰“真沒想到,原來他才是這次軍購弊案的幕后黑手啊……”

  “而且平常還真看不出來他會做出這么無恥的事﹗”競文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

  “我想我們就慢慢靠過去,看看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翔凌向競文使了個眼色,接著起身朝他們的方向慢慢走去。

  競文跟在翔凌身旁,一邊走一邊觀察身邊的人。其實有頗多人都是熟面孔,平常只要翻翻報紙、雜誌,或是看看電視新聞的訪談,大概都對這些人不陌生才對,而在這些人當中,又以企業家占大多數。不過,幸好他和翔凌不是負責跑財經產業線的記者,因此對這些企業家來說,他倆算是陌生的臉孔,否則競文實在不敢想像,如果在這么盛大的場合中被揭穿真實身分,會遭遇到什麼恐怖的下場?﹗

  在舞池邊走動時,競文隱約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一直跟隨著自己。他不動聲色地轉過頭去瞥了一眼。那是一個大概三十幾歲的中年男子,身材與翔凌差不多高,但也許是年紀較長的關係,他已漸漸出現了中年人的體態,臉上也有些許皺紋。不過,他的外貌與氣質對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來說,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極具中年魅力的人吧﹗而且,既然有能力出入這種高級俱樂部,想必他的社會地位應該也是頗高。

  不過,不知道該怎么說,競文並不喜歡他緊迫釘人的目光,一個會緊盯著別人不放的男人,想必一定是個輕佻的男人﹗而且,那名男子竟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邊已經有了翔凌﹗莫名地,這個體認讓競文異常憤怒。為了一個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理由,競文若無其事地走近翔凌,然後刻意地輕輕挽上他的手臂,並且靠在他身上。

  “呃……怎么了?”翔凌連忙轉頭詢問著。他被競文不尋常的舉動嚇到了。而競文只是搖搖頭,繼續保持沈默。翔凌見他不願回答,也就由他挽著自己了。

  翔凌不得不承認,今天的競文實在很讓他吃驚,先是傻傻地在床上看著自己發呆,接下來又主動挽住自己……他是……在開自己的玩笑嗎?﹗

  翔凌嘆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想太多了。



45


  為了拍攝到更清晰的畫面,他們兩人冒險靠近正在談話的官員與軍火商。

  “佣金的部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瑞士的戶頭吧?”

  “當然當然﹗一定幫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美國那邊我已經幫你疏透過了……”

  “之后那批巡洋艦……還需要您的幫忙呢﹗”

  “……”

  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關鍵對話一字不漏地被攝入影帶中。縱使競文與翔凌兩人難免感到緊張,但是他們努力裝出新婚夫妻親昵談笑的模樣,還不時四目相望、對飲香檳,倒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應該是差不多了,帶子也快拍完了……”翔凌附在競文耳邊悄聲說道︰“我們走吧﹗”

  此時,官員忽然與軍火商交頭接耳地說了一兩句話,兩人旋即神祕地離開會場。

  “……等一下,我跟過去看看﹗”翔凌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拉住競文囑咐道︰“你在這裡等我﹗”

  什麼嘛﹗為什麼不讓我一起去?

  其實,競文知道自己跟過去大概只會把事情搞砸,身分還有可能因此被拆穿,但是,“跟監”這種危險的事,他不願意讓翔凌一個人去承擔……他生氣,因為他在擔心。

  競文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一臉平靜地走向大廳的另一端。對記者來說,軍購弊案是最難查的案子,而且危險性極高,競文一點都不懷疑他們被暗殺的可能性﹗此刻,他的心情可說是忐忑不安,他的整顆心都懸在翔凌身上,根本無暇理會舞池中傳來的悠揚樂聲……

  “小姐,請問我有榮幸與你共舞嗎?”一個濃實而有磁性的聲音在競文耳邊響起。

  一時之間,競文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人是在跟自己說話,直到那人又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競文才轉過頭,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那個男人﹗那個緊盯著自己不放的男人﹗

  競文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別這樣嘛﹗如果我不能邀請到全場最美麗的女士共舞,我想我會遺憾終生的﹗”那名男子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你哪個女人看不上,居然看上我這個男人?﹗真是活見鬼了……我如果答應你,我看我才會遺憾終生呢﹗

  競文撇過頭不理會那名男子,沒料到,那名男子卻把競文的斷然拒絕當作欲拒還迎,竟然一伸手便將他攬入懷中﹗而競文甚至還來不及把放在桌上的小皮包抓起來,就被帶入舞池當中。

  被一個陌生男子誤認為女人,甚至還被強迫與他共舞,這簡直令競文憤怒難當,他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幾乎要狠狠地掄拳痛揍那男子一頓,至少也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但是,在那么一瞬間,競文忽然想起自己現下的身分並不容許他這么做,而且,為了他們自身的安危、為了皮包裡那個記錄著犯罪證據的攝影機,也為了翔凌……他實在沒辦法憑自己的好惡來行事。

  他甚至沒辦法說“不”,因為他的聲音將會暴露一切。

  “從你一走進大廳開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那名男子擁著競文,帶著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你是哪一家的千金?為什麼我在這裡這么多年、三加過這么多次正式晚宴,卻從來沒有見過你?”他貼近競文耳邊,悄聲問道。

  競文始終沒給他好臉色看,本來還想要硬把他推開的,但是又擔心會因此而引起騷動,反而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所以競文只好忍著內心的不悅,強壓下想要狠狠踩他一腳的念頭。

  “你不想說沒關係,不過,我之前看到你跟一位男伴走在一起,他是你的誰?”他一使勁,把競文又摟得更緊了一些。

  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原因,競文發現那名男子的手開始在自己的背上滑動。他強忍住胃裡一陣翻騰,嫌惡地把臉別了過去。競文的手,與其說是搭在舞伴的身上,倒不如說是在不著痕跡地推開他,讓兩人之間可以保持遠一點的距離。

  “你還真是個安靜的小姐啊﹗”在發現競文對自己不理不睬之后,那名男子趁著舞池中燈光一暗,居然湊近競文的面龐,壓低聲音對他說道︰“不過,我最喜歡你這種冰山美人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競文的腰際游走,這個失禮的舉動讓競文渾身一陣顫栗;男子炙熱濃濁的氣息噴在競文頸際,使得競文不得不扭開臉去,眼裡盡是屈辱與憤怒。

  在被那名男子強硬擁抱住的時候,說也奇怪,競文心裡浮現的卻是一向溫柔、從不勉強自己的翔凌……翔凌和這種差勁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

  “你的男伴到那裡去了?如果我是他,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讓別的男人有機可乘的,太危險了……”看到眼前的美人遲遲不出聲,那名男子竟然以為自己的行為是被默許的,便開始用輕薄的語氣對競文說著︰“如果你覺得寂寞的話……干脆你今晚來我那兒過夜吧……”接著,他的手又撫上競文的背。

  “……我已經答應翔凌要幫他的忙了,所以,為了翔凌,我要忍耐、我要忍耐、我一定要忍耐……”競文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以免自己真的會動手宰了那個不識相的家伙。

  “先生,請你放開他。”正當競文繃緊了神經,努力忍受著那名男子令人不舒服的碰觸時,他忽然聽到一個柔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你說什麼?﹗”那名男子顯然頗為驚訝。

  “我說,請你放開他。”翔凌忽然出現下他們身邊,用著堅定而不容拒絕的 氣對那名男子說道︰“……該交換舞伴了。”

  無視于那名男子眼中的錯愕與怒氣,翔凌把競文拉進自己懷中。翔凌毫不畏懼地迎上那名男子灼熱的目光,然而他的眼神中卻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停頓了一下之后,翔凌用一個雖然低沈,卻無比清晰的聲音說道︰“他……是我的。”

  競文還沒來得及回應過來,就被一個宣示主權的吻給吻住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吻啊﹗競文呆掉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看見翔凌閉上雙眼,用柔軟的唇輕輕覆上自己的,而他卻無力阻止。一開始,翔凌只是探試地輕吻著競文,接著,他的吻卻越來越深入,環抱住自己的力道也越來越強,彷佛正在渴望著什麼……或是要攫取著什麼似的……在不知不覺中,競文恐懼地發現自己竟然在回應著翔凌的吻﹗有一股酥麻的感覺從舌尖竄至他的全身,那種感覺……好難形容……就像被溫暖的潮水包圍著……舒服,而又讓人心安……這令競文也不禁閉上了眸子。若不是翔凌的手臂緊緊地攬住自己,競文知道自己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上了﹗

  這是一個綿長的吻。等到翔凌結束這個吻的時候,競文已是雙眼朦朧,眸子裡盈滿霧氣,兩頰泛起了艷紅的色澤……而最讓競文難為情的是,自己的手臂居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勾住了翔凌的頸子﹗

  那名男子脹紅了臉,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難堪,他一句話也沒說,隨即快步離去。

  翔凌淺淺一笑。接著,翔凌握住競文的手,扶著他的腰,一點也不在意周遭好奇的目光,帶著競文進入舞池的中央,隨著音樂的旋律跳起了華爾滋。

  “對不起,害你遇到這種事。”翔凌用平穩的語調說著,彷佛剛剛那個吻只不過是個幻覺似的。他的手規矩地擺在競文的腰際,帶著競文轉了一個圈圈。

  “沒關係……”競文低頭囁嚅著︰“反正我是男的,他根本沒有占到什麼便宜……”

  “話不能這樣說,”翔凌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你不需要忍耐。不管為了什麼理由,你都不需要忍耐……”

  在這一刻,競文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弦被微微觸動了。站在自己眼前,擁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是那樣寬大地包容著自己的一切……在他面前,什麼都不需要忍耐;在他面前,可以像個孩子般任性。

  “……她對我說,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發哭泣的女孩,比不上家世好、學歷高,又有專業背景的她。”翔凌擁著競文,用略帶沙啞的嗓言說著︰“我當時是這么跟她說的,‘對我而言,他是特別的,他是唯一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這就是我的回答。”

  對他來說,我是……特別的?

  即使翔凌說出了這樣溫柔的話語,但是競文還是不敢抬起頭,他的心裡好混亂,他不知道翔凌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們不就是室友的關係嗎?或者,他們算得上是好朋友吧﹗但是,應該就僅止于好朋友的關係,不是嗎?他們之間,不可能,也不應該再出現其他的情愫啊……然而,方才的吻,又代表著什麼意義呢?如果那個吻,只是純粹用來解救他脫離困境的話,又為什麼會那么溫柔甜美、那么讓人目眩神馳呢?難道翔凌忘記了,自己可是男兒身啊……

  “……你這么做,如果只是因為我穿得像個女人的話……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說到這裡,競文停住了。然而,后半句話,競文卻怎么也說不出 。

  ……因為,過分的溫柔,我實在承受不起啊﹗請你不要對我這么溫柔,好嗎?

  競文話語方歇,一旁管弦樂團演奏的音樂也恰好告一個段落。兩人間,無盡的沈默。

  “我這么做,並不是因為你的穿著或是你的打扮,”翔凌深吸了一 氣,雙手輕輕搭上競文的肩頭︰“我這么做,是因為你是徐競文。”

  “……因為你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徐競文。”翔凌的眼眸像是在笑,溫柔的笑。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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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集到了足夠的證據,他們不動聲色地拿回手提包,離開了宴會大廳。考慮到競文可能累了,翔凌原本要請接駁轎車接送他們回小屋的,但是競文卻希望可以慢慢晃回去。

  “我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競文低下頭,淡淡地說著︰“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了……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翔凌微微一笑︰“我們一起散步回去吧﹗”

  由於已經入夜了,所以室外微涼。鄉村俱樂部處在群山環繞中,空氣相當清新,而且因為沒有光害,仰頭盡是滿天星斗;除了天上繁星點點之外,在草叢中還可隱約見到許多閃閃發亮的小光點飛舞著,與星空相互輝映。

  “你看,有螢火虫﹗”翔凌發現了身旁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

  “我家那裡也有,”競文看著翔凌驚喜的模樣,他知道翔凌一定是個從小在都市生長的孩子︰“我小時候常常看到滿山的螢火虫在飛。”

  “下次你帶我去看好了。”翔凌轉頭看著競文,朝他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到過我家嗎?你應該知道路怎么走吧﹗你想看就自己去看﹗”說到這裡,競文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因為……沒有下次了啦……”

  沒有下次了……?

  翔凌不知道競文這么說是什麼意思,也許競文只是在生自己的悶氣吧﹗的確,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他,似乎不太妥當……說實話,翔凌並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是,一看到那個男人緊緊地抱著競文、手還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移,翔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說什麼也要把他從競文身上拉開﹗接下來,他只記得自己看著競文瞪大的雙眼,便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就跟去年耶誕夜的情況一模一樣﹗同樣被一種奇妙的、莫名的情感牽引,讓他做出了缺乏理智的瘋狂行為,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翔凌曉得自己不能再回想當時的情景了,因為自己的臉龐正越來越熱……他必須轉換個話題才行。

  “對了,我跟蹤他們的時候,聽到了一個重要的情報。”翔凌清了清喉嚨,緩緩說道︰“ 這件軍購弊案,好像有個空軍將領也是關係人,可以從中抽一些佣金,但是他似乎想要半途抽腿……我懷疑他們兩個好像打算要黑吃黑,在還沒東窗事發前先下手為強,把這個軍官滅口……”

  “滅口?﹗”競文的聲音聽起來相當震驚。拿回扣也就算了,居然還扯出一條人命來?這……這也太過分了吧﹗

  “沒錯,如果他被滅口了,這件軍購弊案大概也就石沉大海、死無對證了﹗”翔凌嘆了一口氣︰“如果只有我們拍到的證據,我擔心國防部高層有能耐可以把整件事壓下來……我們一定要有人証才行。”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競文停下腳步,悄聲問道。

  “我打算親自去拜會那位軍官,跟他說明事情的嚴重性,勸他把他知道的事實都說出來,”

  翔凌想了想,慎重地告訴競文他的決定︰“而且,為了他的自身安全著想,我會建議他最好可以成為警方的污點證人。”

  “這種事可是刻不容緩的啊﹗你現下就要採取行動嗎?”競文看著身穿晚宴禮服的翔凌,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競文沒忘記,他們現下還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啊﹗

  “不,一定要等到明天才行。我們訂了三天兩夜的住宿,如果今天晚上臨時退房,我們一定會被懷疑的,我不想冒這個險。”翔凌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我一直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的,伸張正義前,要先保護得了自己。”是的,保護自己。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要保護你……

  頓了一頓,翔凌接著說道︰“我們明天中午退房,然後我會立刻去找那位空軍將領。”

  “你……”競文抬起頭,對上翔凌的眸子︰“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一抹燦爛的笑靨。他總是能笑得這么好看。

  看著翔凌的笑容,競文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走著。

  競文知道,雖然自己很不好意思承認,但是舞會上的那個吻,不可否認的,其實是自己的初吻。在此之前,他根本弄不懂接吻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本來還幻想過自己對某個女孩告白,然後與她深情擁吻的情景……不過,在被立麒拒絕之后,他便充分體認到自己沒有女人緣的事實,再加上此后沒再遇過讓他傾心的對象,因此競文對接吻這檔子事,永遠都只停留在想像的層次……只是,他壓根兒也沒想到,自己的初吻對象居然會是個男人﹗

  奇怪的是,他並不覺得反感。在翔凌把自己攬進懷中的時候,他雖然有點驚訝,但是並沒有想到要抗拒,而是就自然而然地讓一切這么發生了﹗他猜自己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兩人唇瓣輕觸的那一瞬間……完全不同于在小屋床上的那一次……那一次,根本稱不上是個吻,只能算是翔凌情急之下堵住自己嘴巴的一個小手段吧﹗自己那時候還想著,如果這就是接吻的感覺,那么接吻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沒料到……真正的吻,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讓自己也生澀地回應著翔凌……現下回想起來,競文還是覺得全身發燙。

  一陣晚風吹來,這份涼意多少讓競文清醒了些,至少讓他暫時不再去煩惱那個醉人的吻。

  “穿上它吧。”翔凌把外套脫下,輕輕披在競文身上。他沒忘記,競文只穿著單薄的削肩禮服。

  競文看了他一眼。這家伙還真懂得體貼啊﹗像他這么好的人,一定可以獲得福祉的吧……

  不過,他應該要多費點心去追求自己的福祉,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像自己這樣麻煩的人身上……

  “你在想什麼?”翔凌饒富興味地盯著若有所思的競文。

  “不關你的事﹗”競文抓著外套的前襟,快步走著。隱隱約約地,他可以聞到外套上頭傳來的淡淡香味,那是翔凌的味道,還有翔凌的溫度。

  那天晚上,躺在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想著不同的心事,卻是同樣地難以入睡。

  隔天,他們辦了退房的手續,順利地搭車離去。回到立麒的住處,翔凌甚至來不及把行李整理好就再度匆匆出門去了,競文則是把這幾天扮裝的道具全部還給立麒,他很確定自己這輩子鐵定不會再用到這些鬼東西了。

  接下來好幾天,翔凌都相當忙碌,而且行方難以掌握;競文知道翔凌應該是全心投入軍購弊案的調查中了,所以他並沒有打電話給翔凌,他不想對翔凌造成干擾。至於翔凌正忙碌的這幾天,競文也沒閑下來,銷假回報社上班以後,他每天也還是有忙不完的新聞。

  這天傍晚,競文因為要留在報社寫稿子,于是托同事幫忙到樓下買份晚餐,當他拿起皮夾準備掏出鈔票時,卻驚訝地發現了某個東西;他面紅耳赤地快速抽出鈔票,然後便拿著皮夾躲進茶水間裡。

  皮夾最裡層,藏著一張他和翔凌的合照,就是那張被翔凌同事陷害所拍下的照片。自己原本打算要銷毀的,可是一忙起來,竟然忘記了,就這么讓這張照片擺在皮夾裡這么久……

  幸好沒有被別人發現,不然可就糗大了﹗想到這裡,競文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仔細想一想,被偷拍登上報的照片如果不算,這好像是他們兩人唯一的一張合照吧﹗雖然拍的角度同樣很引人遐想,不過……也算是一個證明吧﹗對他們兩人……情誼……的證明。當初自己是真的一心想把這張照片毀掉的,就像毀掉前幾張一樣,不過陰錯陽差之下,

  這張照片居然逃過了被碎紙機摧毀的命運。看來,事到如今,他好像不應該毀掉這張照片了,而且,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了……自己對翔凌真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他當然清楚。

  那種感覺……就是立麒當初跟自己形容的那樣……一看到他,心跳就會不自覺地加快,快到讓人幾乎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

  競文看照片看得出神。在看到這張照片之后,他更加明白,自己做的決定沒有錯。他一定要再跟翔凌見上一面,他有話要親自對翔凌說。

  隔天,競文依舊在報社昏天暗地趕著稿子,他非常專注,完全不受其他人談笑的影響。不過,當辦公室的電視機傳來一則晚間新聞的報導后,卻立刻讓所有人豎起耳朵專心聆聽,包括競文在內。

  “……國防部軍購案驚傳收受回扣醜聞﹗據調查,貪瀆金額可能高達上億元,涉案層級高 達部長,而且幕后主腦甚至計畫將相關人証滅口,可說是一宗史無前例的重大犯罪案件……本台並為您專訪到這次軍購弊案的關鍵證人……以下是本台的獨家報導……”

  他成功了。

  我就知道他會成功的。


47


  軍購弊案被披露了之后,到目前為止,這則新聞佔據了各大媒體的版面已達一星期之久,各家媒體精銳盡出,所有記者都投入此案的報導,鄭翔凌更是頓時成為各個媒體爭相網羅的紅牌記者。雖說他在線上的表現一向都很傑出,但是這次的獨家新聞卻讓他一鳴驚人、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就連之前把他下放到地方新聞中心的新聞部經理,這下子都不得不決定把他調回總公司。

  三月三十日。這天下午,鄭翔凌避開了眾人的目光,帶著簡單的行李,驅車前往市區,然後他走進一棟公寓的十二樓。

  “叮咚﹗”他按了門鈴。

  前來應門的,是他的前室友。

  “你到的太早了。”競文拋下這句話便走回廚房忙自己的,也不特別招呼翔凌。

  “對不起,我是跟你約六點鐘,可是我想早一點見到你,所以……”翔凌走進屋內,歉疚地笑了笑,而牆上的時鐘,指著五點二十分的位置。他發現競文一個人在廚房裡煮東西,于是便好奇地跟了過去。

  “等一下﹗”競文看見翔凌一腳踏進廚房,急忙制止他︰“你不要進來﹗”

  “為什麼?”翔凌側著頭,一臉不解︰“我只是想要幫你……”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進廚房﹗”競文瞪了翔凌一眼,顯然他並沒有忘記翔凌曾經煮湯煮到差點鬧失火的往事。“你太危險了﹗”競文語調冰冷地解釋著,然後帶著一絲慌張的神情,快速把烤箱的門闔上。

  聽到競文的命令,翔凌也只好乖乖地退出廚房。他可不希望被競文認為是個一回來就只會找麻煩的室友。

  “你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我現下沒空﹗”競文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

  翔凌一個人在家中晃著。好久沒回來了,大概一個多月了吧﹗自己的房間想必也堆積了不少灰塵……翔凌想著想著,推開了自己的房門,不過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頭一揪----

  自己的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就連擺放新聞側錄帶的櫥柜玻璃也擦得晶亮,自己當初歸還給競文的鑰匙依舊放在書桌上,只是那張小紙條看得出來曾經被緊緊的捏住過……競文發現他不告而別時的心情,一定很生氣吧﹗自己是不是給他帶來了什麼麻煩呢?否則競文為什麼把紙條捏成這樣子?翔凌知道,競文應該是天天都在清掃著自己的房間吧﹗他根本……他根本就沒有要找新室友的意思﹗難道,競文就這樣一直默默地等著自己回來嗎?可是,他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呢?如果他生氣,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翔凌坐在自己的床沿發呆。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不知道競文過得好不好呢?真正的答案,翔凌當然不知道,他只知道,離開競文的這段日子,自己過得一點都不好﹗一開始他只是慌張,卻不明白自己為了什麼而慌張,到后來,他才漸漸明了,自己在心中已經為競文留下了一個角落。他渴望每天起床都可以吃到競文親手準備的早餐,他渴望每天回到家都可以看到競文坐在客廳認真看書的側臉,他渴望在自己脆弱無助的時候,可以跟競文一起到天台吹吹風、喝喝酒、聊聊天,然後就可以忘掉一切不愉快,以嶄新的心情來迎接第二天的挑戰……他渴望的是,徐競文,他的室友。

  他承認,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極度想要與競文見面,就算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但是,翔凌明白,無緣無故地打電話回來,也許只會干擾競文的生活,到頭來自己只會落得一頓臭罵……不過,翔凌擔心的並不是競文的脾氣,而是他怕自己只要一聽到競文的聲音,恐怕就會在電話那一頭崩潰了﹗一個人在外地生活,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公司給予的壓力,還有自我的要求……在在都讓翔凌苦不堪言,但是他怎能被這些原素輕易打垮呢?他只好忍下來,努力用冷漠的態度來武裝自己……而在競文面前,他卻沒辦法這么做。在競文面前,他會毫不猶豫地把內心最柔軟的部分掏出來,就像他選擇對競文訴說自己不愉快的過去一樣,所以,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打電話啊﹗他擔心自己若是一聽到競文的聲音,內心的武裝就會瓦解了……



48


  那份感覺越來越強烈,翔凌知道,他不能再忽視自己心裡的聲音了﹗本來,他懷疑、他猶豫、他也害怕,因為,他不認為從小就在孤單寂寞中成長的自己,有能力學會如何去愛人,也沒有把握自己可以為他人帶來福祉……可是……

  翔凌想得出神,直到聽到競文的叫喚,他才驚覺自己已經在房裡待了快一個小時了。

  競文親手煮了幾道菜,算是慶祝翔凌被調回總公司。在報導播出后沒幾天,翔凌就打了電話給競文,告訴他自己即將被調回總公司的消息,競文並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波動,他只是跟翔凌約了時間打算一起吃頓飯,然後叫他搬回來住----這也就是翔凌現下之所以會出現下這裡的原因----理由是自己找不到室友,又不想一個人負擔那么多房租。姑且不論競文真正的理由是什麼,翔凌對于自己終于可以回複之前的生活型態顯得相當高興。

  兩個人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吃飯,偶爾閑聊幾句。大部分時候競文都只是埋頭猛吃,一聲不吭,翔凌則是慢慢地品嘗美食,然後把目光集中在自己對面的人身上。

  “你的廚藝真好。”翔凌放下碗筷,滿心誠懇地讚美著。尤其是那一盅人參雞湯,滋味實在鮮美。

  “沒什麼,從小看我媽媽煮,自然就會了。”競文只是淡淡一笑,似乎覺得翔凌太大驚小怪了。不過,他可能不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煮得出滿桌子的豐盛菜肴,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能耐煲出一盅像樣的人參雞湯。

  “謝謝你,”翔凌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好久沒在家裡吃飯了。”

  “沒什麼好謝的……而且你也幫了不少忙。”競文看著餐桌上盤底朝天的景象,他發現其實他們兩人還挺會吃的。

  “我?我幫了什麼忙?”翔凌納悶地問道。自己明明一直待在房間裡發呆呀﹗這樣也算是幫忙?

  “你沒進廚房就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競文挖苦地說道。“對了,”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競文嘴角露出一個神祕的微笑︰“你難道不期待飯后甜點嗎?”

  “呃……有飯后甜點?”翔凌傻傻地呆坐在原位,活像是被定格了。因為他實在想不到競文會為他做點心……

  競文起身,從烤箱裡拿出一塊散發著濃濃香氣的巧克力蛋糕。“拿去,”他的語氣中有點局促不安︰“……給你的。”

  翔凌愣住了,驚訝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只能無意識地重複著競文的語尾︰“……給我的?”他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像個蠢蛋。

  “沒錯,不然給誰的?”競文皺了皺眉︰“這裡除了你,還有人會吃這種恐怖的食物嗎?”

  接著,兩人對看一眼,都笑了出來。競文討厭甜食的程度就跟翔凌喜愛甜食的程度一樣,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未來大概也不會改變。

  “那么,我就開動了。”翔凌拿起叉子挖起蛋糕的一小角。然後,他一邊吃蛋糕,一邊凝視著競文。

  “看我做什麼?看著你的蛋糕吧﹗”競文略略紅了臉,粗聲粗氣地說著。他不喜歡這種目光……這種眼神讓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而且臉色潮紅……總之,就是讓人覺得渾身不對勁﹗

  翔凌沒答話,只是笑。我看著蛋糕做什麼?蛋糕又不會跑掉﹗我在意的是你,我想深深看進心裡的,是你……

  看著翔凌一口氣吃完蛋糕,競文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他連沾到盤底的奶油都吃得干乾淨淨,這種吃相,讓競文非常有成就感,而且,看著翔凌吃蛋糕,總讓他有種福祉滿足的感覺。

  “我有買啤酒。”競文說道。他打開雪櫃,照例丟了一罐啤酒給翔凌。雖然是極其簡單的一個舉動,但是老實說,他們兩人也好久沒有重溫舉杯對飲這樣單純的樂趣了。

  “我們把酒帶去頂樓喝好不好?我想順便去看看我種的花。”翔凌想念這個地方,天台有許多他倆的回憶。

  兩人來到天台,倚著矮牆,默默喝著啤酒。今晚的天空陰陰的,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暗沉沉的一片,叫人看了心情有些郁悶。晚風襲來,帶來一陣幽幽的花香,是玫瑰的香氣。

  “玫瑰花開了,”翔凌走到花盆邊,仔細檢視他栽種的每一株植物︰“看來這一陣子你一定很辛苦地照料它們吧﹗”

  “沒有啦,不過就是澆澆水而已。”競文承認自己並不擅長園藝,在這方面他的確是比不上他的室友,他尤其無法忍受除虫的工作。



  “你喜歡哪一種顏色的玫瑰花?”翔凌種植了許多株不同品種的玫瑰,而正因為栽培不易,才顯得更有挑戰性。

  “基本上,我並不喜歡花粉……”競文偏著頭思考著︰“不過,如果要選的話,我喜歡黃色的。”

  “黃色的啊……”翔凌喝了一口酒,抬頭望向天際。在花語中,黃色玫瑰花代表離別,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會再離別了吧……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站在漆黑的夜空下,翔凌轉頭面對著競文。

  “這么巧,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競文把眼神從遠方轉回來,臉上帶著一抹充滿深意的微笑。

  “你先說。”翔凌很好奇競文所謂的“好消息”指的是什麼,他想知道那個微笑背后所代表的意義。

  “不,你先說。”競文搖搖頭,堅持要翔凌先把他的話說完。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翔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以後,我想我們可以每天一起吃宵夜了。”

  “怎么說?”競文歪著頭,不解地盯著他瞧。

  “我從四月一號開始,擔任夜線新聞的主播,從十一點播到十二點……我想我們以後可以一起下班回家了。”翔凌的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第三頻道原本的夜線新聞主播前陣子請假在家待產,電視台苦于尋覓適合的替代人選,甚至還在新聞部內大張旗鼓地辦了個主播試鏡甄選,不過卻遲遲沒有結果,直到公司高層看到翔凌所做的軍購弊案獨家報導,驚訝于他銳利的新聞取材角度、膽大心細的採訪編輯能力,以及深具大將之風的氣質談吐,當下決定將他調回總公司,並且破例安排他單獨試鏡。試鏡的結果出爐,翔凌以最高分透過篩選,正式成為新一代的夜線新聞主播,而憑著他出色的條件與長官的賞識,未來極有可能主播晚間七點的黃金時段。

  不過,翔凌自己倒是從來沒想過要當主播,他只打算播到原本的主播產假結束,就要向公司申請回到線上,專心當個稱職的記者就好。其實,當不當主播,根本不是翔凌考慮的重點,反正他一向沒有擔任主播的興趣,他只希望可以趕快讓生活恢復常軌就好;翔凌接受主播工作的最主要原因,只是單純的因為這份工作可以讓他和競文的生活作息一致,兩個人不會再老是見不到面。

  “恭喜你,那么,換我說我的好消息吧﹗”出乎翔凌意料的,競文竟對他溫柔一笑。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但是競文的笑容真的很好看,他應該多笑笑的。

  “……我申請了很久,總編輯終于答應要把我調回英國繼續當特派了,”競文避開翔凌的注視,視線又飄向遠方,語調出奇的平靜︰“對我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好消息,我本來就不應該請調回來的……當初一切都是誤會。”

  “……我申請了很久,總編輯終于答應要把我調回英國繼續當特派了。”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在另一人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當初報社總編輯本來就不想放競文回國,這段期間,更是屢次找競文談重回英國當特派記者的可能性。前幾次競文都婉拒了,總覺得自己既然回國了,就應該先在線上跑出一點名堂再說;前陣子競文又被約談,這一回,他點頭了,而之所以會答應的真正原因,只有競文自己明白。

  自從翔凌被調到地方新聞中心以後,競文就發現,自己的生活居然失去了重心與方向,這種體認讓競文感到無力。而暗地察訪三天兩夜下來,競文更是恐懼地發現,與翔凌相處半年多下來,自己對他似乎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感情……只不過,競衣冠文物白,在他終于意識到這份感情的時候,這感情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因為……他實在承擔不起啊﹗再探究得更深一點,其實,他真正承擔不起的,是失去這份感情……所以,不要得到,也就不會失去了吧?在還能放手離開的時候,就千萬不要留戀、不要回頭……

  因此,當總編輯跟競文提起調回原職的要求時,他想了想,答應了。本來在法蘭西餐廳吃飯時就打算告訴立麒的,但是,當時競文還是沒有說退場門。

  翔凌沈默了,他只是輕輕閉上雙眼,然後,藉由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來緩和自己的內心的波動。“你……什麼時候的飛機?”低緩的聲音傳過來。

  “四月一號晚上十一點三十分……K航直飛倫敦。”競文的語調依舊平靜的嚇人。

  “十一點三十分?”翔凌難以置信地握緊雙拳︰“也就是說,那天我連送你都送不成了?”

  “看起來是這樣。”競文低下頭,簡短地回答。

  如果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那么,說什麼也要去機場送他吧﹗翔凌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我請假吧﹗”

  “當主播的第一天就請假……不好吧?”競文搖搖頭,眸子裡的神采黯淡了些。

  “可是……”翔凌緊咬下唇,急著想再說些什麼。

  “沒什麼好送的,反正搭飛機不就是那么一回事。”競文斷然拒絕了翔凌的要求。在那裡分別都好,可千萬別在機場。我們就像往常一樣,就像每天各自出門上班一樣就好,這樣就可以了吧?然後,從此不再見面。

  好長的一段時間,兩人一語不發,只是喝酒。今晚的天氣實在不好,烏雲沉重地壓了下來,接著,連雷聲都沒響,就降下一陣令人措手不及的大雨。

  “下雨了。”看著一動也不動的翔凌,競文開口了︰“你該下樓去了。”

  “你先下去吧﹗”翔凌頹然靠著矮牆坐下,任自己被雨打得渾身濕透︰“……我想淋雨。”

  “……我也是。”競文在他身邊坐下,抬頭仰望著漆黑到幾乎令人窒息的天空。他告訴自己,現下在他臉上奔流的,是雨水。

  愛情就像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不該躲。

  翔凌感覺到另一個炙熱的身軀就在自己身旁,他多么想抱住身邊的人,叫他不要走……

  只是,最終他還是沒有這么做,他只怕連最單純的情感都不能維持了。

  但是,不躲的人,並不表示就可以擁抱愛情。

  他們就這樣淋了一整夜的雨。

  三月三十一日,隔天翔凌要上主播台,競文要調回英國。競文沒有再去報社上班了,他忙著收拾行李、退租,還回家一趟探望媽媽與妹妹。

  而翔凌則是忙著進行上主播台前的特訓,無論是儀態、播報速度,還是對作業流程的熟悉度,都要在正式登場前調整到最佳狀態,才能在觀眾面前呈現最好的一面。雖說翔凌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偶爾他還是會陷入一陣失神的恍惚狀態,立麒雖然察覺到翔凌的不對勁,不過卻沒有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她以為只是兩人之間有什麼小摩擦吧﹗而她的立場卻又不好說些什麼,因此,立麒只好替翔凌買了一杯熱巧克力。畢竟,類似的情形,她也曾經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了……可是……

  雖然眼睛看著稿子,但是翔凌的腦袋裡卻是一團混亂。翔凌覺得自己的心裡空了一大塊,那個保留給競文的角落,是空的,而且,以後都會是空的了……

  四月一日。過了今天,他們會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相距,何止半個地球那么遠?

  客廳地板上,擺了一大一小兩個皮箱。看來競文已經把行李都收拾妥當了,只等著搭上晚間的那班飛機,然後永遠離開這個因為“誤會”才住進來的屋子。

  今天的早餐仍然是競文親手做的,而且意外地豐盛。在臨出門上班前,翔凌走到競文房門口,遞給他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這個……送你。”

  競文打著呵欠接過。他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手上接過的竟是一只泰迪熊絨毛玩偶。“我才不玩這種東西。”競文下意識地把玩偶推了回去。

  “可是,我只是覺得它很可愛,所以才買來送你的。”翔凌一臉認真地問道︰“你不喜歡嗎?”

  “這東西有什麼可愛?”競文反問。他盯著翔凌手中的布偶,百思不得其解。他從小就不玩這些玩意兒,更何況他是個男生。

  “你看它,它的臉好臭。”翔凌把布偶拿近競文眼前,伸手指了一下這只泰迪熊的臉。的確,這是一只面無表情的熊。

  “所以呢?這樣有什麼好可愛的?”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一大早幫你做了早餐,現下我要睡了,你為什麼還要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而且,從來沒聽過“臉很臭”也可以當成可愛的標準。此刻的徐競文,臉色相當難看。

  “它的臉很臭,就像你一樣,”翔凌淺淺一笑,然後把泰迪熊放在競文的臉旁邊比較著。“……所以它很可愛。”語畢,翔凌又把這只熊塞到競文手中。

  “哼。”競文的臉紅了紅。雖然競文還是很不高興,但是看在這是翔凌在他臨上飛機前送的禮物,他還是收下了,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這只小熊玩偶塞在托營運李中。

  “那么,我出門了。”這是翔凌關上大門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有人把再見說退場門,因為他們都知道,再見談何容易,再見不知又是何時。

  “嗯。”競文輕聲應了一句。

  就這樣,他們道別了。

  晚間十點五十五分。翔凌翻著手中一大疊稿子,口中念念有詞。

  即使一整天下來,翔凌的心裡始終惦記著競文即將離開這件事,但他並沒有把情緒表現下臉上。在眾人面前,他要自己永遠都保持著最堅強、最神采奕奕的一面。他從小就是這樣的,因為沒有家人在身邊,所以無論有什麼委屈、有什麼傷心事,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嘗。所以,現下的他,也會努力把自己武裝起來的,就像過去二十幾年來他所做的那樣。

  十點五十九分五十秒,導播開始倒數計時。翔凌強迫自己專心在稿子上,什麼也不要去想。是的,即使再過半個小時競文就要離開了,還是什麼都不要去想﹗

  “各位好,歡迎收看今天的夜線新聞,我是鄭翔凌。”深吸一口氣,翔凌以充滿自信的聲音開始播報新聞。

  這是翔凌第一次正式坐上主播台報新聞,但是他的颱風穩健,完全看不出來是個新手。

  翔凌不但有豐富的連線報導經驗,而且在線上經營有成,因此播報起新聞絲毫不心虛,所有最新消息或是新聞的后續發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顯得信心十足。

  “翔凌,播得不錯喔﹗很順利﹗”半點廣告的空檔,導播在副控室用麥克風對棚內的翔凌說道︰“……好幾年沒看過這么穩的主播了。”

  翔凌聞言,只是微微一笑。真可笑﹗我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這么冷靜……現下已經是十一點三十分了,競文應該已經搭上飛機了吧……而我卻坐在這裡?﹗翔凌強自壓抑心中的混亂,然後低下頭繼續準備接下來的新聞。

  晚間十一點五十分,正當翔凌拿出最後幾條稿子,準備為今晚的夜線新聞做個收尾時,他忽然從耳機裡聽到導播從副控室傳來的聲音。

  “……翔凌,緊急狀況﹗快插播﹗墜機了﹗剛剛有一架K航飛倫敦的班機墜毀了﹗”

  墜……墜機?﹗


49


  墜機?怎么會這樣?﹗

  翔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剎那間,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K航……飛往倫敦?競文搭的,該不會就是這個班次吧?﹗

  在此同時,翔凌手邊被塞進了幾張字跡潦草的稿子。翔凌心中慌亂不已,壓根兒沒注意到那幾張稿子,此刻,他只想跳下主播台,趕快撥電話問個清楚﹗副控室裡的從業人員似乎也看出了主播的不對勁。

  “別緊張,你就看著傳來的稿子慢慢念就好,我們會幫你cue時間……”導播以為翔凌只是因為緊張,臉色才會忽然變得那么蒼白。

  現下的翔凌,根本沒有心思去管什麼手邊的稿子,稿子上的每個鉛字開始扭曲變形,糊成一團,他完全無法分辨哪個字是哪個字。他的心跳跳得好快,心臟差一點就要從喉嚨裡迸出來了,額上也開始冒出冷汗……他不知所措。

  “你在發什麼呆?﹗快講話啊﹗”導播的吼叫聲從耳機中傳出來。就算只是一秒鐘的停頓,在電視上都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現下傳來一則最新消息,”即使是在深呼吸之后,翔凌還是必須鼓起最大的勇氣,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K航今天晚上十一點三十分飛往倫敦的班機,在剛才傳出墜機意外。詳細的情形,我們會在稍后為您報導。”

  根據手邊的新聞稿,失事的班機,正是競文預定搭乘的那一班。接著,翔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他只知道採訪主任也趕到副控室裡,一直透過耳機告訴他最新狀況,然後他再照著說一遍就是了。

  本來翔凌只播到十二點,但是因為發生突發狀況,其他夜間節目全都被臨時抽掉,這節夜線新聞要一直播下去。所有記者在第一時間都接到緊急電話,臨危受命趕去機場支援,因此目前沒有任何人可以接替播報的任務,唯一能播的,只有鄭翔凌。

  “拜托﹗讓我去機場﹗”翔凌趁著短短的廣告時間懇求採訪主任。他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坐在攝影棚內了,他已經慌張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你在胡說什麼?﹗你去機場的話,誰來播新聞?﹗”這種無理的要求,當然完全不被接受,採訪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一口回絕。

  “你聽好,現下你的任務,就是匯整每個記者傳回來的消息,然後播報出來,知道了嗎?”採訪主任嚴肅地對翔凌說︰“現下公司這邊有幾組人正在做綜合報導讓你撐時間;還有,我已經派其他記者去機場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到了,然後等一下就準備現場連線﹗”

  採訪主任下達了命令,全新聞部即刻動員。接下來,就是一場兵荒馬亂的新聞仗開打。

  翔凌只覺得自己好無助,攝影棚理的燈光亮得好刺眼,讓他幾乎看不清稿子。

  怎么會這樣……這種事……不應該發生的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翔凌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忍著內心撕扯般的痛楚,強壓下胃裡一陣翻騰,繼續耐著性子播報這則空難新聞。他在心中痛苦地大喊著,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管了?可不可以干脆逃出攝影棚算了?

  約莫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第一批記者終于飛車趕到機場,拉好線路,對準衛星,開始準備現場連線報導。

  “等一下準備進SNG﹗”在十二點鐘的第三段廣告即將結束前,導播透過耳機提醒翔凌︰

  “倒數十秒﹗十、九、八、七、六、五、四、……”

  “……繼續為您播報的,是K航墜機意外的最新消息,”在心中默數三秒之后,翔凌看著攝影機,強自鎮定地開口說道︰“本台記者現下已經抵達空難現場,我們現下立刻連線到國際機場,帶您了解事故發生的原因。把現場交給記者梁立麒。”

  工程測試得很順利,因此現場也很成功地轉到了機場,沒有出任何差錯。從電視螢幕中,可以看到立麒背后一片熊熊烈火,甚至還不時傳來幾聲爆炸聲,機身殘骸四散,消防車、救護車與警車都迅速趕到,忙著撲滅火焰、搶救傷患,並且維持現場的秩序。

  “……根據機場目擊者的說法,這架K航機機在起飛后短短十秒,右后方引擎忽然冒出火焰,接著就在機場上空發生劇烈爆炸,”翔凌看見立麒拿著麥克風的手微微顫抖著,眼眶略為泛紅,但是她仍然很堅強地繼續報導︰“機上有兩百一十六名旅客,再加上十二名機組人員,總共是兩百二十八人。機場醫護人員正在全力搶救當中,目前還沒有發現生還者,最新的傷亡人數我們隨后會立刻為您追蹤報導……”

  翔凌現下還沒有放棄希望。也許競文只有受到輕傷……也許競文沒事……也許競文根本沒有登機……即使知道在這場大爆炸中,以上的所有假設都只有不到千萬分之一的渺茫機率,翔凌還是不願意接受眼前殘酷的事實。他拚命在替自己做心理建設……是的,競文不會有事的﹗

  在將近凌晨一點鐘時,電視台終于從航空公司那邊拿到了失事班機的旅客登機名單。

  “名單拿到了﹗播名單﹗”導播喊道。

  這時,翔凌原本正準備要播國外組整理出來的世界十大空難,不過他一聽到旅客登機名單傳回來了,立刻話鋒一轉,讓這則即時新聞優先播出。

  旅客名單以字卡的模式出現下螢幕上,翔凌已經沒有心情去管接下來要播的稿子了,他皺著眉頭,絲毫不敢大意地緊盯著螢幕瞧,深怕漏掉任何一個重要訊息。

  而根據航空公司傳來的登機名單,上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競文確實登機了。

  怎么會……?我不相信﹗

  看到旅客登機名單上面出現“徐競文”三個字,翔凌像是忽然被雷劈中一樣,整個人呈現呆滯狀態,而且臉色慘白的可怕。雖然翔凌之前一直說服自己競文也許根本沒有登機,但是,親眼看到旅客登機名單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崩潰了﹗

  鏡頭切回棚內。就在此刻,全國觀眾驚訝地發現,夜線新聞主播居然掉下了眼淚﹗

  導播眼見情況不對,當機立斷,立刻切進廣告。

  可想而知的,新聞部的電話瞬間全線爆滿,都是打電話來關切主播情況的熱心觀眾。畢竟,男主播當著鏡頭前落淚,可能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引起的震驚自然非同小可。

  “你在搞什麼?﹗”透過耳機,導播不可置信地對著翔凌大吼。

  翔凌搖搖頭,拭去眼淚,而等在一旁待命的化妝師,則是趕緊趁廣告空檔沖進棚內為他補妝。

  他忍住悲慟,盡力不讓眼眶泛紅,盡力不讓語調顯得哽咽。他知道,現下的自己,是一位代表新聞專業的主播,所以他不可以被情緒所影響……但是,現下的他,同時也即將失去最重要的人啊﹗他,只不過是一個平凡而無助的人而已……自己……該怎么辦才好……?

  對此刻的翔凌來說,待在攝影棚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無比的煎熬。不管情況多么的不明朗,不管競文在這場意外中生還的機率是多么渺茫,他都一定要親自趕到現場﹗

  之前所有的記者、主播都在趕著剪接、配音、做快報,棚內只有翔凌一個人撐場;而在連續播了五個鐘頭的新聞之后,直到凌晨四點,總算有其他主播前來支援了。

  “拜托﹗請讓我先走﹗”一下現場,翔凌再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用沙啞的聲音求採訪主任讓他趕去機場︰“我的朋友也在這場空難中……我一定要趕到機場﹗”

  雖然這場新聞仗正打得如火如荼,電視台極需人力,但是採訪主任也不是不通人情,他眼見翔凌急得眼淚又快掉出來了,于是拍拍他的肩,便讓他離開了。採訪主任現下才明白,翔凌之前在攝影棚裡播報新聞時,心情一定是焦急萬分,如坐針氈。

  翔凌先是急急忙忙地撥了通電話給競文,卻發現他的手機完全沒有回應。剎那間,一股不安的情緒涌上心頭,翔凌抓起皮夾就沖了出去。他招了一部計程車,直奔機場。

  一路上,他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淚眼朦朧地想著他們曾經共有的一切。所有的回憶就像跑馬燈似的在腦海中反覆播放……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競文強忍著厭惡的表情替他搬玫瑰花與巧克力進屋,還因為花粉的關係連打好幾個噴嚏……他們起初因為彼此的頭班而大吵了一架,最後卻因為共同採訪新聞而結為莫逆之交……還有,自己生日的那一天,競文到公司來等他,甚至為他親手做巧克力蛋糕……

  往事排山倒海襲來,翔凌止不住地掉淚。他們一起經歷了好多好多事情……兩個笨手笨腳的大男人一起照顧小楓、一起在天台看月亮、一起吹風淋雨、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吃年夜飯……最後為了發掘新聞真相,還一起攜手合作……現下想想,自從認識競文的這段日子以來,很多事情只要少了競文,好像就不再完整了,因為,他們兩個人是一起的……

  計程車接近機場時,附近已經開始嚴格地執行交通管製,一般車輛根本不準靠近失事的地點。雖然知道這么做不對,但是翔凌還是拿出了掛在脖子上的記者証,以採訪的名義獲準進入。

  一進入機場,他便開始瘋狂地找尋著競文的蹤跡。他再度詢問航空公司柜台確定登機的旅客名單,希望能夠證實自己之前只是眼花;他打電話到附近各個醫院,求証每一位送醫急救的傷患姓名;他抓住每一個他所能碰到的記者同業,追問最新的搜救進度。只是,每問一個問題,他的心就再往下沉一些。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競文平安無事。

  最後,他頹喪地走進了臨時救難指揮中心。角落裡擺滿的,都是空難罹難者四散的遺物,等著家屬前來認領。

  翔凌抬起頭,他一眼就看見,正中央那個帶著些許破損、燒焦的布偶,正是他送給競文的那只小熊﹗

  剎那間,天旋地轉。翔凌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競文了。

  永遠的。

  如果人有來世~那么我將活得自由、精彩、另類﹗可人沒有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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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看到那只小熊玩偶的瞬間,他只覺得地坼天崩,渾身癱軟。

  就在昨天早晨與競文道別之后,翔凌還沒踏進辦公室,就在半路上接到了立騏打來的電話。

  “你知不知道?他要走了﹗就在今天晚上﹗”立騏著急的大叫。

  “我知道,可是……”翔凌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可是什麼?還不快把他留下來﹗”果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立騏聽出了翔凌的猶豫,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勸競文一整個晚上了,他根本不聽我的,你怎么不說他幾句?”

  “如果他堅持要走,我只能尊重他的決定,”翔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相信,他會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這個大笨蛋﹗你管他有什麼理由?你趕快把他留下來就是了﹗”電話那端的立騏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聽到這裡,翔凌愣住了。“就算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縱使心裡千頭萬緒,但是他仍然隨即穩定下自己的語調︰“……就算真的是這樣,我也沒辦法這么要求他……其實他心裡一直是想要回到英國的……”他說出的一字一句都在扎著自己的心。他的心正在滴著血。

  競文……也喜歡我?﹗

  “鄭翔凌,你真的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立騏扯著嗓子,試圖喚醒這只呆頭鵝︰“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永遠和他在一起﹗你究竟懂不懂?﹗”

  “對不起,我不懂。”翔凌壓抑著自己略為顫抖的聲音︰“……喜歡一個人就是要盡全力讓他感到福祉。如果回到英國對他來說是福祉的,那么,我不會阻止他。”

  “我……”聽到這裡,立騏忍不住為之氣結,干脆撂下狠話︰“我懶得跟你講了﹗你這個不知變通的大笨蛋、木頭人、冷血動物﹗”

  我……我又何嘗願意讓他走?只是,看到競文心意已決的模樣,要求他不要離開的那句話,我卻怎么也說不退場門……如果他真的想要回到英國,我又怎能自私地剝奪他的福祉?﹗

  “立騏……我……”翔凌試著向立騏解釋,但是立騏完全不給他任何機會。

  “他真的走了以後,你可千萬別后悔﹗”說完,立騏狠狠地掛上電話,而且一整天拒絕跟他見面。最後,沒想到他再見到立騏時,卻是她為了墜機事件趕到機場和棚內做連線報導……

  是啊……我當初根本就不應該讓競文走的﹗我應該拉住他、抱住他,求他不要離開啊﹗如果我不要那么自以為是的放手,現下競文也不會……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翔凌必須要趕緊用手撐著牆壁,才不會因為過分悲慟而雙膝跪地。此刻,他的腦海一片空白,沒有情緒,只有絕望……而且,他發現,人在真正絕望、真正哀慟的時候,竟然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因為,就連哀傷也被凍結了。

  他頭暈目眩地倚著牆,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他終于下定決心去面對事實。翔凌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登記認領那個布偶;他用顫抖的雙手緊抱著布偶,淒楚哀傷的神色盤據在他的眉宇間。當所有的家屬都哭泣著前去認親人時,他卻決定要離開了,他知道自己絕對沒辦法承受那錐心刺骨的慟。

  翔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機場,這個傷心地。不過,此刻的他,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去那裡了﹗

  最後,翔凌叫了計程車,決定回家,回到那個沒有競文的家。雖然家裡有太多太多關於競文的回憶,對他來說都已成為一種精神上的凌遲,但是,家裡也是唯一可以放聲大哭的地方……是的,罔顧別人的眼光,把所有的后悔、自責與傷痛都哭出來……不過,翔凌知道,這輩子他都不會原諒自己,再多的眼淚也洗不清他的罪惡感……

  從機場回到家的路程,從來也沒有那么遠過。一路上,他的眼眶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雙眼紅腫不堪,而且因為一整個晚上的折騰,翔凌看起來簡直憔悴到極點。

  恍惚之間,翔凌來到家門口。他左手緊緊抓著那只小熊──競文留給他最後的東西──右手則是顫抖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終于回到家了,回到這個從今以後只有我一個人的家了。

  關上大門,翔凌頹然向后一倒,整個人靠在門板上。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把小熊抱在胸前。

  “你回來了?”忽然,一個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但是,翔凌緊閉著眼,理性地告訴自己,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一陣沈默。果然,我就知道是幻覺啊……我太想他了……

  “對不起,”不過,這個聲音的主人顯然想要證明自己並非幻覺︰“……我拿備份鑰匙自己開門進來了。”

  翔凌在極度震驚之下,猛然睜開雙眼﹗客廳的地板上好端端坐著的,不就是他一心懸念的那個人嗎?﹗

  競文緩緩抬起頭,看著虛弱疲倦、眼中卻突然散發出晶亮光彩的的翔凌。

  “你……你沒事?﹗”翔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接著,他手一松,小熊布偶掉落地上。

  愣了一愣,翔凌一個跨步向前,跪在競文跟前,緊緊把他擁入懷中。

  “沒事就好……還說什麼對不起……”他嗚咽著,淚水落在競文的肩上,濡濕了他的衣服。翔凌把競文擁得如此貼近,就像要用兩人身體的契合來確定他真實存在一般。

  “我在等你。”競文感覺到翔凌的體溫傳了過來,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加速︰“……你去那裡了?”

  “我一直播新聞播到凌晨四點,然後就直接趕去機場找你……”說到這裡,翔凌已哽咽不成聲。

  “你覺得你趕過去就可以找得到我?”不知道為什麼,競文的眼睛也開始濕潤了起來。他緊緊地環抱住翔凌。

  “我不知道,不過我非去不可……”翔凌把臉埋在競文的頸窩,身體不住地顫抖︰“告訴我,到底……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飛機爆炸之后,我就立刻和報社聯絡,然後一直留在機場採訪……直到剛剛才回到家。”競文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翔凌的頭髮,他悄聲說道︰“機場那么大,我知道你一定找不到我的。我打了好多通電話給你,可是你卻一直沒有接……”

  這時,翔凌才想起來,他情急之下,只拿了皮夾便沖出公司,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帶走,包括手機在內。

  “對不起,我忘記把手機帶在身上了……”翔凌歉疚地把競文抱得更緊了些︰“你呢?你的手機關機了嗎?我也一直找不到你……”

  “我不小心把手機放在托營運李裡面了,所以……應該是摔壞了。”競文任翔凌緊抱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的,自己就是只想被他抱著。

  “我……我真的好怕,”翔凌的聲音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顯得沙啞︰“……我以為你登機了。”

  “我的確登機了沒錯,”競文輕輕推開翔凌,用清澈的眸子望著他︰“可是,我在最後一分鐘后悔了。”

  “我坐在飛機裡,忽然發現我好舍不得。”競文輕聲說道︰“……我沒辦法就這樣離開。”

  “……舍不得什麼?”翔凌的眼中泛起一陣霧氣。

  競文沒說話,他只是看著翔凌,深深地看著,像是要把他看進心裡面一樣。接著,出乎意料的,競文溫柔地伸手環住翔凌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然後吻上他的唇。

  面對競文的舉動,翔凌因為過分驚訝而渾身僵硬。他感覺到競文試著用生澀的吻來代替回答,雖然競文很明顯地不確定該怎么做,不過當他將柔軟的唇瓣輕輕覆上翔凌的那一瞬間,卻同時為兩人帶來了刻骨銘心的震撼。翔凌緊繃的神經開始放鬆了,于是,他也伸出手繞上競文的頸子,輕閉雙眼,深情地、甚至是更深入地回應著他的吻。此時此刻,什麼也不要去想,什麼也不必去想,心裡,只要想著彼此就好了……

  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翔凌感受到了無比劇烈的情緒震盪。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整個人被掏空似的絕望痛苦,也在今天,他第一次感受到被自己愛的人所愛的福祉溫暖。這強烈的落差,讓翔凌忍不住又掉下眼淚。

  “不要哭……”競文附在他耳邊柔聲說道。接著,競文吻去了他臉龐上滑落的淚水︰“……適量的鹽是有益的。”

  然後,競文紅著臉,結束了這個混合著淚水的長吻,他的手還勾在翔凌的脖子上;翔凌則是呆呆地杵在一旁,微微喘著氣,一臉沉醉地摸著自己的唇角。

  “這樣我就不欠你了……”看到翔凌傻住了的模樣,競文有點尷尬地放開他。

  “呃……什麼?”看來翔凌還沒有回過神來。

  “你親過我一次,現下我們互不相欠了。”競文用手撐住地板,把自己往后挪了挪,正色解釋道。

  “……誰說這樣就互不相欠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眼角還泛著淚光的翔凌卻忽然笑了出來︰“你還欠我一次呢﹗”

  “怎么可能?﹗”這下子傻住的人變成競文︰“我記得明明就……”

  “要不然,你以為去年耶誕節我的重感冒是怎么來的?”翔凌撥了一下頭髮,神祕地對著競文微笑。

  競文愣了一下,不過他也是個聰明人,一看到翔凌詭異的笑容,立刻發現大事不妙。他忍不住脹紅了臉,軋澀難言地質問︰“你……你居然在那個時候就……?﹗”

  “沒錯。”燦爛的笑靨依舊掛在臉上。翔凌回答得很干脆。“……所以你要找時間再還我一次。”他順便補充道。

  “你……”競文的臉本來就已經夠紅了,一聽到最後一句話,他臉上的紅暈更是一路蔓延到耳際。“鄭翔凌你……你渾蛋﹗”他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在大吼。

  “對不起……我那時候真的不是故意的……”翔凌早就知道競文聽到實情一定會生氣,但是他倒是沒料到競文會那么憤怒,于是他趕緊低聲下氣向他道歉。

  “哼。”競文撇過頭去。他只是悶哼了一聲,一句話也不說。

  “對不起……我……”難道競文真的不願意原諒我嗎?看著沒好氣的競文,翔凌開始有一 點擔心了。

  就在翔凌懊惱地思索該如何向競文賠罪時,他卻聽到競文小聲地咕噥著︰“誰叫你說對不起了?我有說我怪你了嗎?﹗”

  難道……他的意思是……?﹗

  “喂,這邊還有多的房間嗎?”翔凌還沒來得及追問方才那句話,競文就緊接著開口了。

  “嗯。”翔凌點了點頭。他實在不知道競文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你需要找室友嗎?”競文轉過頭,一臉認真地繼續問道。

  “嗯。”翔凌又點了點頭。這次,他的臉上總算開始浮現一點笑意了。

  “那么……”問話的人似乎有點遲疑,然後,他紅著臉,低下了頭。

  “……一起住吧﹗”翔凌很快地介面。還有,我們要一起去看螢火虫。

  在那一瞬間,翔凌看到一個耀眼而明朗的笑容,剎那間,全世界都跟著亮了起來。他就說吧,競文笑起來是那么的好看,他應該要多笑笑的。

  一起住吧,我親愛的室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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