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到一天的時間,杜晴春已經準備好污名冊。
「這樣真的就有用了嗎?」負責吹了整夜紙墨的隱冬下巴還酸著,皺眉看著那本才剛整理成冊的污名冊,很是懷疑。
殷尚實瞟了隱冬一眼,「如果你識字,就會明白有多有用,」前提當然是事情真有杜晴春說的那般順利才行。
可憐的隱冬鼓著酸疼的腮幫子,邊吹邊問:「這些紙少爺要弄成另外一本?」
「用不著。」杜晴春和殷尚實交換了一記眼神。
等隱冬苦哈哈地吹乾墨汁後,殷尚實隨即接過,將那份杜晴春額外寫的東西仔細摺疊好,收進衣襟內。
「那麼我該走了。」
杜晴春伸了伸懶腰,扭扭僵直的脖子,隨手揮了揮,「最多半個時辰,你一定得越過城門。」
再多時間他可等不下去。
「足夠了。」殷尚實曉得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讓步。
光看他一整晚寫污名冊時怒火騰騰地折斷了兩支筆,就能猜出他有多心急,尤其他一臉錯愕地看著自己拗斷的筆,帶著不知所以然的神情,可真是一絕。
「快走吧,」杜晴春一邊趕他,一邊咕噥,「你不出城,我可沒得威脅。」
殷尚實行囊一背,利落地離開。
「少爺怎麼不讓殷公子留下來幫忙?」隱冬顧及他們主僕倆沒人會半點拳腳功夫,如此兩手空空,連個高手都不帶的深入敵營,怎麼想都不是個聰明的主意。
「就說我靠的是這裡了。」杜晴春戳著他的太陽穴,一手往糕餅盒探去,只是隱冬昨天買來的甜糕早已全都吃完,一雙劍眉立刻攏起。
見狀,隱冬忙道:「小的去買,立刻去買。」
「不必了,」杜晴春歎了口氣,「買點石榴,葡萄,新鮮的錦鱗和麥面回來。」
隱冬默默記下,心想這全是阮秋色愛吃的東西,若非少爺想來個睹物思人,便是真如少爺所說的沒問題了。
「是,少爺。」他決定賭是後者。
「記得,半個時辰內回來,再派馬車過來,然後……帶上石榴。」杜晴春交代到最後,神情有些扭捏不自在,「我們去接她回來。」
隱冬愣了愣,一時間無法理解主子怪異的神色,漸漸看出夾雜其中的難為情和對不習慣的事感到困窘,猛然察覺某件事的隱冬扯出大大的笑容,終於懂了。
原來少爺他……不知道阮總管知不知情?
「好。」精神奕奕的應了聲,隱冬一溜煙跑出去辦事。
杜晴春怪顱這個把阮秋色的面無表情當精明威嚴,努力向她看齊,卻不知道她從小就很少笑的貼身小廝,懷疑什麼事能讓他如此開心。
「明明事情就還沒解決……」他抬起方扇,想起昨天熬夜寫污名冊時,發生的小插曲。
「秀暖,你實在陷得很深,比起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還要深。」
「干你何事?」
「那麼,你說了嗎?」
「現在是關心這種事情的時候嗎?」
「你再不說,也許以後就沒機會了。」
「娘的,你別亂咒人。」
「誰也不能保證這種事不會有下次。」
「又不是每天都有她被抓走的危險。」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凡事別太鐵齒,要不,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後悔嗎……誰說要等到總有一天,他現在就後悔得很。試探她的心,後悔自己是如此驕矜自大好面子,簡單的話也說不出口,光會做一堆無關緊要的傻事。
在心底的某處他是害怕著她會離開的,於是不斷挑戰她能忍受程度的同時,又矛盾地想著她若能越早離開就好了,在他還不是那麼在意之前,傷得也不會覺得太痛。
但是他想錯了--無論她是否想離開,離不開她的是他。
***
杜家馬車停在鳳翔府前,動也不動,擋住了出口。
隱冬假裝沒看見守門官卒的白眼,逕自安撫有些躁動的馬兒,隨後憂心忡忡地往大門內望,急著想知道現在的情況。
自杜晴春進去後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了,還沒有出來,若不是被留下來在危急的時候求救,隱冬早衝進去了。
哪像現在他只能在緊張的時候梳著馬毛,等杜晴春交代的一刻鐘時間到了以後,才能去向夏桑實的妹妹夏荼靡求救。
隱冬緊緊揣著杜晴春托付的信,一邊默背著他交代的話,心底暗自祈禱絕對不要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廂,杜晴春難得坐正了身子,一舉手一投足間儘是壓人的翩翩氣質,連握著杯子的指梢都能感覺到優雅,恍若生來如此。
他喝著第三杯茶,負責招待的曾凡軒笑容慇勤的說:「請杜公子再等等,我家大人已經離府許久,有很多事等著他過目。」
「為了私事而拋下正事,符大人也真是仁民愛物的好典範。」杜晴春吐出諷刺的恭維,下一瞬他揮動方扇,露出一抹如沐春風的笑,「無妨,他出不出來都無所謂,只是我耐性向來不佳,尤其是等自己的僕人的時候。」
「其實正是因為阮總管尚未清醒,符大人好意不打擾她,才讓杜公子等的。」
曾凡軒的話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阮秋色用藥的事實,並仔細觀察他的臉色。
杜晴春漂亮的鳳眸微瞇,似笑非笑地說:「那麼就是拖也要請符大人把那個不成材的僕人給我拖來了。」
「算算時間,再過不久阮總管就要醒了,還是請杜公子再等等吧。」
笑瞇了眼,杜晴春用方扇遮住嘴,「告訴符大人,我只等到這杯茶喝完,在那之後,就算他拖著她的屍體來求我也沒用。」
話才說完,一陣輕笑揚起,符逸瓊緩步走進偏廳。
「杜公子這話給阮總管聽了。真不知做何感想,是吧,阮總管。」
杜晴春一聽見符逸瓊詢問阮秋色的話,費了好大的心方才忍住想要回頭確認她安好的慾望,等到阮秋色從面前走過時,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他,在見到她除了神情有些恍然,其餘一切安好,他暗暗鬆了口氣,方扇又開始揮動。
「身為家僕,她已經浪費我太多心思和精力。」注意到她的頭猛一點,他的心也跟著抽跳了一下,確定她只是不勝藥力,他才繼續把話說完,「就是掉了一條小命,也只能怪自己,怨不得我。」
阮秋色雖然意識有些昏沉,仍能察覺他如影隨形的目光,以及他的話。
唉,她的少爺說的話全被他的眼神給出賣了。
要她如何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若是真的不在乎,他連來都不會來。無論他是否有著其他心思,已經足夠了。
「倘若杜公子非要這麼說,也罷。」符逸瓊不再專注於煽動人心的小小樂趣上,轉移話題問:「想必杜公子已把東西給帶來了吧。」
杜晴春從容不迫的取出污名冊,在符逸瓊和曾凡軒有動作之前制止他們,「不許動。」
符逸瓊和曾凡軒放鬆握緊的手。
「沒錯,你們最好放鬆一點。」杜晴春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杯子,裡頭還有八分滿的水,「有種紙不怕墨,不怕油,卻很怕水,只要被水沾濕,紙上的字可以在一瞬間消失蹤跡。」
「這是為了防止污名冊落入他人手中嗎?」符逸瓊沉吟著,「但是,要在你動之前搶下污名冊對我來說,應該不會是太大的難題。」
杜晴春打量著他,看出他是在虛張聲勢,「如果我的總管還醒著,我想她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得逞,而一點動作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沒廢了她武功?」符逸瓊確實是在裝腔作勢。
「你又怎麼知道我帶來的是真的?」杜晴春掛著同樣的笑。
兩方僵持著,直到杜晴春將杯子傾斜。
「杜公子且慢。」曾凡軒出聲制止。
符逸瓊略略失了笑容,不像屬下著急,反而道:「說到底你還是在意阮總管的。」
「因為她剛好是我的家僕。」杜晴春語氣帶著不甘願,可話一出口,他忍不住生自己的氣,懊惱又說錯話。
他並非埋怨,是對眼前的情況感到不悅,而且也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就這樣?」符逸瓊挑起一道眉。
「這到底與你何干?污名冊若是不要,我要帶走了。」沒耐性向來是杜晴春的最佳寫照,尤其當別人刺探他的感情時。
「是沒關係。不過剛好有興趣罷了。」符逸瓊聳聳肩,朝曾凡軒點了點頭,他立刻解開阮秋色的啞穴和封住武功的穴道,讓她回到杜晴春身邊,同時伸手向他討污名冊。
「你沒事?」即使眼見為憑,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是,少爺。」她揉了揉兩手腕間的骨節,又甩了甩手,「剛才很危險,屬下不僅不能說話,更無法動手阻止他,請少爺下次小心點。」
「哪還會有下次……」杜晴春撇嘴。
符逸瓊又笑了,「知道了吧,其實若硬奪,我們是能成功的。」
只是他想知道要如何這杜晴春才能令他吐出真正的心意,算是他個人一點小小的興趣而已。
「我也沒說不給你,只是要確定她能回來。」杜晴春猜測符逸瓊的用意,嗤了聲,把污名冊交給曾凡軒。
「其實只要看得見污名冊在哪裡,我倒不怕你耍花樣。」因為對自己有自信,符逸瓊才能不慌不忙地陪他周旋。
接過曾凡軒遞來的污名冊,符逸瓊迅速翻開。
「這墨色……似乎有點新。」
「一行名冊隨時都在補充,你以為貪官污吏就你們這些人而已?」杜晴春揚起訕諷的笑。
符逸瓊沒答腔,迅速翻了一下,隨即將污名冊放進一個小箱中,上了鎖。
「一行名冊確定是你寫的了,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他把雙手撐在案上,笑瞇瞇地問。
「若我是你,自然不會。」杜晴春輕哼了聲。
「沒錯。」符逸瓊笑得非常開心。
杜晴春一口喝光杯中的水,勾起唇角,「但那是指你沒有任何把柄握在別人手上之前。」
這下換符逸瓊的眉抖了一下。
「燒掉鳳翔史料是因為想隱瞞貪污的證據是吧,街道整治公款,水渠的引道,橋樑的修築,以及藺城封街時,主事者藺千禧一定也給過你不少銀兩,另外,去年因水渠引道工程延宕,河水暴漲毀壞了天興坊內一半以上的屋宅,災民得不到府方的幫助也罷,竟連義倉也不開,近三個月,河水連續漲潮,府方卻絲毫沒有動靜,任由災民挨餓受困,對聖上掩飾災情,我說的有錯嗎?」杜晴春說出自從開始重寫鳳翔史,並調查鳳翔這個地方之後,得到的各方消息。
在場只有阮秋色感到訝異,她不知道杜晴春瞭解如此多內幕。
「既然你寫污名冊,而我也在其中,那麼你會知道這些並不奇怪。」符逸瓊仍然神色自若,不以為忤。
「我可以大膽的假設,你不害怕是因為沒有證據嗎?」杜晴春眼裡閃爍異樣的光彩。
阮秋色認得那種野獸盯著獵物的銳利目光,光和這樣的眼神對著,久了會有心跳漏拍招致冷汗慢慢冒出,以及被看穿的心虛感。
於是她不動聲色,留給她的少爺表現。
符逸瓊皺起眉心,難得地沒有接話。
「如果我說彈劾書和證據已經讓侍御史殷大人送回京兆府,將直接呈上聖上面前的話,你會怎麼辦呢?」察覺符逸瓊臉色微變,杜晴春滿意地笑了,「另外再告訴你一點吧,彈劾書在你夜襲我房間的那晚,就已經送回長安了。」
「不可能。」符逸瓊臉色瞬變,厲聲咄道。
「怎麼不可能?你看見了嗎?你親眼證實沒有人在夜裡從杜家走出去嗎?你知道我是如何與『厲二實』聯繫的嗎?」杜晴春一字一句,說得既輕柔又堅定,反倒有種逼近感。
「不可能的。」生性多疑的符逸瓊出乎意料的對脫離自己幸控的事遲疑,動搖了,「不可能的,如果你說的是事實--」
「官卒很快就會來了。」杜晴春鏗鏘有力地說。
這當然是騙人的,彈劾書是近一個時辰前才送出去的這件事,他當然不會照實告訴符逸瓊。
「完了,完了,要是讓那個人知道……」符逸瓊臉上浮現懼色,嘴裡頻頻念著「不好了」,「糟糕了」之類的話。
「那個人是指傅大人?」杜晴春試探性地問。
符逸瓊一愣,還不知道他們已經追蹤到傅蓮臣,所以神情茫然。
杜晴春為了確定這件事,刻意不在那本假的污名冊上寫出傅蓮臣的事,就是算到會有些情況,也許能從他口中套出點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
「大人。」曾凡軒驀地大聲斥止符逸瓊。
阮秋色直覺地擋在杜晴春面前,即使沒有擅長的長刀,也豎起手刀,擺開架式警戒。
「退下。」杜晴春平靜地下令。
阮秋色沒有聽命,當有危險時,向來是由她判定是否解除警戒。
頎長的身軀平穩地站起,杜晴春走到她面前,擋著。
「少爺。」阮秋色不贊成地喚了聲,還想要替他擋去危險時,杜晴春抓住了她的手。
「你違背誓言的事我到現在還很生氣,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乖乖的別跟我辯。」他直視著前方,越說手勁越重,到了足以弄痛她的程度,希望她明白他有多難受。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聽從他的話,在安危這件事上,她向來有優先決定權,可是此刻的他,不容拒絕,說出的話也毫無置喙的餘地。
手,被他握得好痛。
她第一次面對他強勢的一面,感覺到他也是個男人,一股沉甸甸的重量像顆石頭壓上她的心。
並非沉重,而是--踏實的心安。
「等我解決眼前的事,有任何事回家再說。」杜晴春垂眸凝視著她。
他的眼神清楚表示有話要告訴她。
「嗯。」阮秋色輕輕地應諾。
接著,他緩緩踱到符逸瓊面前,冷眼瞧著他。
「如果讓大人知道了……如果讓他知道了……」符逸瓊像個做錯事怕被發現的孩子,不斷喃喃自語。而原本在一旁的曾凡軒則不知上哪兒去,連帶放著污名冊的小箱子也不見了。
阮秋色也注意到了。
「我去追。」她說。
但很快被杜晴春阻止。「不用了。」
阮秋色雖然還不瞭解他的意圖,但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也不再多言。
「你們不會懂得,傅……那個人有多麼的……不擇手段,和他做對的下場是很慘的……」符逸瓊連提都不敢提起傅蓮臣的名字,甚至一想到便直打哆嗦。
「當你們收賄,犧牲了聖上廣佈於民的恩惠,就是不忠,陷百姓於寒冷與飢餓的災禍中,無道於官途時,就是不義,現在連你的親隨都棄你於不顧,這就是報應。」杜晴春散發出凜然難犯的正氣,纖瘦的身影此刻看起來卻像座山,難以撼動。
阮秋色為之震懾。
他拿出如此強烈且正面的氣度,絲毫不像平常的他,她竟為這個不同的他,隱隱心顫著。
不能否認,多年來她一直希望杜晴春能變成一個如此有擔當的人。
此時,杜晴春正好抬頭覷了她一眼,「走了。」
「是,少爺。」她垂首斂禮,習慣性地想替他整理衣襟,可他今天穿得完美極了。
「不用忙了,快走吧。」他拉下她的手,優美的儀態和正氣凜然的面容開始出現裂痕,空著的那隻手已經不耐煩地扯著束得過緊的領口,連聲催促。
見狀,阮秋色弄忍俊不禁。
她雖然曾經希望過他是個完美,能勝任杜家當家一職的男人,但是這才是她習慣的少爺啊。
儘管事與願違,她放在心底日夜思念的人還是眼前的這個他。
「少爺。」她突然喚了聲。
走在前頭的杜晴春回首,衣襟已經開了大半了,纖細的五官有著明顯的不耐。
「謝謝你來。」這次,她對他揚起許久不見的笑。
鳳眸瞬間瞪大,一股奇妙的溫熱充實了他的心房和眼眶。
「誰教你是我--」最不願失去的人。
他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可是阮秋色終於看出那執拗的神情下掩藏的真心。
有些話他或許一輩子都說不出口,不過,她懂就好。因為,有那麼多的話,她確實也無法誠實的向他傾吐,那麼,又有什麼差別呢?
「少爺,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說,」她拉下他的頭,在他耳邊低喃,「我以真心保證,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身邊,無論你是不是永遠需要我,無論他人怎麼說,此生對你,不離不棄。」
杜晴春用方扇遮住面容,可露出來的臉頰紅得不得了。
「所以請少爺不用再試探我了。」她揭穿他的「老毛病」。
如果讓他一輩子找麻煩的話,還不如接受這個一直以來不夠老實又很狂妄霸道的男人輕鬆些。
「誰都你總是給人撲朔迷離的感覺……」他嘟嘟嘍嘍地埋怨。
「以後不會了。」她保證。
他似乎又說了什麼「誰知道」,「我不認為」之類的話,卻忍不住嘴角滿足又扭捏的笑痕,後道:「現在,可以回家了吧。」
「嗯。」這次她沒有拒絕,把自己的手擱進他的手心裡。
走到門前,杜晴春腳步一頓。
「我要是你,會立刻離開。」他對符逸瓊留下這麼一句,如同若干年前在市井遇到擋路惡棍的時候一樣,然後離開。
只是這次,他沒有留下任何挑釁的言詞,也不是由她來開路,而是牽著她走。
往後,他要和她平行而前。
走出鳳翔府的大門,迎接自家的馬車,隱冬又哭又笑的歡迎,堆滿了整個馬車內的石榴,他彆扭又無措的可愛神情,雖然一會兒大罵,一會兒懊惱,但是他始終紅著一張臉。
「快走了。你說再也不離開我,這次,你再失信試試看。」杜晴春惡聲惡氣,但是扯著她的手顫抖著。
「是,少爺。」阮秋色把這個小發現放在心底,沒有當面嘲笑他。
說穿了,她的少爺只是個容易害臊難為情的小鬼頭而已。
末章
開元十八年,時逢春夜,關內道,治鳳翔府,府內向東賈客多,道上馬車若狂,酒肆,飯館座無虛席,停杯共說帝京風華,忽有一客贊天興坊內街景地上難尋,仙界才有,另一人笑說帝京上元才剛過,皇城內歡騰夢幻的街景才走難得。
頓時,群客騷動爭論,但有一人居中仲裁,表示親眼所見為憑,十來賈客一呼之下,結伴至天興坊,少頃,眾人被滿街杏花嬌和繽紛燦爛的街景給迷惑,目眩神迷。
上元過,天興坊內有此街景,實在令人訝異,群賈招路人問之,經鳳翔居民介紹,始瞭解此為百姓與鳳翔府合力促成,整年內,府內各處都有不同花卉可欣賞。
聞訊,紛紛讚不絕口,稱之與帝京蓮及牡丹相比擬,絲毫不遜色。
信步夜遊天興坊,巷尾胡同,處處令人驚奇,夜市攤販聚集,其繁華熱鬧程度不亞京兆,東都。
是歲,與長安,洛陽,太原,江陵並列「盛唐五都」。
--杜晴春《盛唐鳳翔府地方志》
番外篇
阮秋色發誓自己是在陰錯陽差的情況下,發現《杜氏情史》這本由杜晴春親手撰寫的……紀傳。
瞪著那本由丈夫枕頭下發現的書,她心想難怪他總不許人動他的枕頭。
片刻後,她決定忽視慾望的吶喊,將書藏回他枕頭下,而且還依照杜晴春未被發現前的模樣小心擺好,照例整齊摺疊完被褥後,上工去。
過午,她心神不寧,又晃回房裡來。
坐在案前,倒了杯茶輕啜了口,她克制不了自己的眼睛直盯著枕頭瞧,好像那裡頭有著偉大的秘寶。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
畢竟,打從她有記憶以來,杜晴春的作業是她寫的,名人錄是她捉刀的,就連杜家的賬冊都是她寫的。
活了大半輩子,她從沒見過那雙搖扇子,抓甜糕的手提起筆過……好吧,塗鴉亂畫,污名冊以及鳳翔史不算的話。
總而言之,她實在好奇《杜氏情史》的內容。
於是,生性服從,甚少起好奇心的阮秋色,終於忍不住翻開《杜氏情史》的慾望,從丈夫的枕頭底下拿出那本還算有份量的書。
封面是他說過的萬年紅紙頁,足以見得他希望這本書不被蠹蟲給破壞,她小心翼翼的翻開,像在偷窺別人的心思一樣,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自在,偏偏,她是個決定要做就會堅持到底的人--
杜晴春,字秀暖,長安人,水淳二年,二月春生。
阮秋色,長安人, 文明無千生
垂拱三子,二月,秋色與我一同上學堂,夫子問起論語首句時,我回答出上句,秋兒竟回答出下句,前幾日我看見她從觀言樓抱了許多書出來,我想她一定下了番苦功夫。
同年,三月四日,當我被爹叫到書房裡訓斥在學堂上故意作亂的事,秋兒經過,趁手不注意的時候,我對她做了鬼臉,嚴肅的秋兒笑了,多麼美好的一天。
五月五日,秋兒親手幫我包了一串甜糕,比所有粽子都好吃。
垂拱四千,上元節,解宵禁,阮總管牽我和秋兒上街賞梅,我在夜市上買了石榴,聽說大人喜歡喝石榴釀成的酒,我嘗過味道,非常香甜,爹說小孩子不許喝,但我想讓秋兒聞聞那種味道,於是我買了石榴給秋兒。
她看起來很高興……於是我也很開心。
載初元年,十二月初,我病了,秋兒一直守著我,我怕她也會染上風寒,但阮總管說,秋兒一輩子都會在我身邊,雖然覺得秋兒徹夜不眠地陪著我有點可憐,但是我很高興,很高興知道秋兒會永遠在我需要她的時候在。
載初元子,十二月中,秋兒染了虱寒,我想整夜守在她身邊,但是爹和娘不許,阮總管說他會看著秋兒,我很失望,竟然看不到她能為我做的。
我發誓再也不會有下次。
載初二年,春……
同子八年……
九月三十……
天授元年,臘盡,雙親逝,秋兒發誓一輩子不離開我,我在心裡發誓,也永遠不會離開她。
阮秋色一直看到這裡,稍稍停了下來,眼眶有些濕潤,然後仰首看著屋樑,片刻後,才又繼續看下去。
看到他寫了她犯錯的事,他不知如何是好的事,她何時開始和他保持距離,他對此的憂心,害怕她離去……他把一切都寫了上去,包含他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意的部分。
阮秋色看得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好像在看本非常好看的書,裡頭講述著以她和他為主角的故事,沒多久就把內容給看完。
沒想到一直以為從不提筆的杜晴春,不但寫了一本自己的情史,還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更令她在意的是上頭的筆跡。
她從袖口掏出那張片刻不離身的紙頁,如今對照之下,她終於知道那是誰的字了。
阮秋色嘴角銜著微笑,將《杜氏情史》收回枕頭下,沉思了番,然後決定了一件事。
***
他的《杜氏情史》一直有缺頁。
缺的那一頁原是他隨手抄了張紙寫下,待日後補進去的,後來也不知隨手放到哪去,就這麼丟了。
反正他為人處事隨興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當時也沒急著找,又是在小書房裡弄丟的,他想來日方長,總會有找到的一天。
日子就這麼不知不覺流逝,前幾年,《杜氏情史》第一部隨著他和阮秋色的婚姻結束,正欲著手開始寫第二部的他,猛然想起了這頁缺頁,於是翻遍了整間小書房,卻遍尋不著。
找不到缺頁令他有種未完成的感覺,固執的牛脾氣又突然跑出來作祟,遂卯起勁來,一古腦的非要找到那缺頁不可,以至《杜氏情史第二部》遲至今日仍無法下筆。
如今,杜晴春幾乎日日都要上觀書樓的小書房,晃它個一圈才滿心不甘地離去。
「今天再找不到,我就不姓杜。」他瞪著滿屋的書,大發脾氣。
自從……符逸瓊離開後,小書房整齊不少,但還是堆滿了書,紙頁同樣堆得到處都是,要找到實在很難。
他晃呀晃,秋風掃落葉般揮落滿桌的東西,又走到軟榻邊東翻翻西找找,未了他回到書櫃前,靜止不動。
明明和尋常沒兩樣,他偏偏覺得書櫃有哪邊怪怪的。
人的預感是很奇怪的東西,也不能說完全準確,而他向來是好的不靈,靈壞的。
倒不是說這預感和他的缺頁有關,純粹是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杜晴春伸手扶著櫃子,長指順著邊緣滑出去,俊秀的臉上凝著深思,尋找著不對勁的地方,突地,他察覺是哪裡有問題了。
拿起一本薄薄的《警世箴言》,鳳眸掃過另一排書櫃,對上不同厚度不同大小也不同重量的《浮心語》,杜晴春低喃:「怎麼會換了位置?」
從卡得緊緊的書中抽出《浮心語》,一個小小的「喀嚓」聲突兀響起。
杜晴春眉頭微蹙,隨手放下那兩本書,抽了幾本放在《浮心語》左右的書,隱約發現後頭有塊不仔細看很難看出的夾層板。薄唇抿起偷腥貓兒般的賊笑,接著他一口氣把整個叢集的《慾海波》給抱了下來,露出書櫃後的夾層機關,他從容不迫地擱下《慾海波》,屈指敲敲發出不同聲音的夾層板。
他怎麼沒發現呢?依照秋色的行事風格,,慾海波。這種艷書和《浮心語》這類文集是不可能放在一起的,難怪他會覺得奇怪。
「啊啊,秋兒啊秋兒,這可怨不得我聰明,而是你糊塗啦……」
杜晴春愉快地說著,邊利落的拆掉夾層板,取出裡頭暗藏的玄機。
--《杜晴春情史補記》。
微微一愣,以為自己看錯了。
《杜晴春情史補記》?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杜氏情史》還有一本補記?
困惑地走回桌邊落坐,翻開屬名是他的情史補記,一張夾在紙頁間的紙紛飛落下,攤開仔細一看,他搖搖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不正是他的缺頁嗎?
如此說來,這還真是他「無中生有」的情史補記了。
一手拿著缺頁,他將目光調回書頁上--
先天二年,仲秋,長子出世,名凜秋。
隔年四月,凜秋已能立於行二三步,能言爹娘,然則其父嫌之過於早慧,不如尋常孩童哭鬧,乃請人大檢視,醫者久看無恙,遂問之爹何以為病?其父據實告知,被斥為荒唐,大夫拂袖而去。
凜秋早智開,三歲即能識字,四歲能吟詩作對。
開元三年,長女出世,名春滿。
開元四年,夏,春滿始能獨白坐起,隔年,夏,始能站,逾兩歲方能出口喚爹娘,記住簡單詞彙,可其父不以為異,催之請醫,不為所動,問之,兒爹言:「能哭,愛笑,已足夠。」
春滿雖晚悟,打從襁褓之時,哭聲洪亮,又逢人就笑。
--《杜晴春情史補記》杜晴春笑容滿面的將缺頁夾回封面標為《杜晴春情史補記》的內頁裡,然後擺到一邊,拿出一本新的空白本子,題上《杜氏情史第二部》這龍飛鳳舞的七個字,翻開,在新頁的開頭寫下--
開元五千,六月十八日,發現吾妻撰寫《杜晴春情史補記》,其言恭謹而嚴肅,多寫子女之成長,無情趣可言,難看至極。
自古紀傳多言簡意賅,使後世能解其歷史為主要目的,然則,吾以為情史非紀傳,歸為小說之流,無須此般處理分明敘述。
小結--寫寫你心裡的話吧。
末了,他將《杜氏情史第二部》和《杜氏情史補記》擺在一塊,然後悠悠哉哉地晃出小書房,找甜糕去。
***
一個月後,杜晴春再度繞到小書房,這次手裡還提著一個小籃子,裡頭裝滿了各式各樣能甜他嘴,緩他怒火的甜品和《杜氏情史》第一部,閒適的輕步,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前不久才用「我有要事得忙」,逃離處理自家產業的人。
來到有著暗櫃夾層的書櫃前,他迅速抽出《杜晴春情史補記》,幾個靈巧的動作後在案前坐定,打開籃子,捏了塊桂花糕,翻開上次看到的那一頁--
六月十八,《杜氏情史第二部》開頁。
咬了一口的甜糕分裂,從他嘴邊落下,正好掉在六月十八的字上,杜晴春不敢相信地張大嘴,未幾,開始誇張地翻動紙頁,尋找這一個月來應該要有的進展,卻得到一場空,所有的進展就那短短的一行而已。
這女人……
虧他還特地等了一個月才來,一個不爽,杜晴春磨了墨,提筆在那行句子之後,用更大的字跡寫下一句--
《杜晴春情史補記》請認真點寫。
而後,大力合上《杜晴春情史補記》書冊,將《杜氏情史》第一部也一同留下,然後砰砰砰地離開。
***
又過了十天,杜晴春翻出《杜晴春情史補記》,突然看見在那行大字旁邊,出現一行新寫的小小的聲明--
此乃《杜晴春情史補記》。
就這樣?看完,杜晴春忍不住叫了出來,忿忿不平地往後翻,突然在後頁發現另一段娟秀的字跡,心中一陣竊喜。
少爺把缺頁補回去。
見狀,杜晴春縱有再多的不滿和怒火,也實在忍俊不禁。
難怪上頁的句子沒結尾的感覺,敢情他親愛的「總管夫人」,是把這本書當成他們之間的聯絡橋樑了?
翻出放在一起的《杜氏情史》第一部,身為撰寫人,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缺頁在該補在哪裡,而她……大概是把整本看完才找出來的吧。
畢竟他撰寫的方式也很隨意,有時一頁寫得滿滿的,有時一頁只寫上一兩個字,要分辨實在很難。
唉,也罷,看在她如此有心的份上,他暫且原諒她這麼不認真的寫情史吧。
紙頁沙沙翻飛到那有著補過痕跡的一頁上。
吾之思,藏於心,拙於形。
缺頁上的字,是他在極度自我厭惡下寫的。
那裡的他正為了察覺自己的心意,又表達不出而感到煩躁,在她面前緊張到手心冒汗,不知所措,對她的每一句話都過度反應,好像每句結巴都會不小心洩漏自己的心思一樣。
那時的他,只想著如何才能向她傾吐,但是驕傲的自尊和害臊作祟,他開始將無法說出口的怒火發洩在她身上,跟著情況越來越走樣,他也從初時的慌張到最後對無法順利告訴她的自己感到自暴自棄,且挫敗生氣又無力,才會寫下「拙於形」這三個字。
杜晴春回想十五歲情竇初開的那年,一點也不開心,更沒有他人話無知當年的自嘲揶揄,只有滿滿的愁苦感覺。
微皺眉,他不由自主地翻著自己寫下的情史錄,回想起更多他明明無意使她誤會,卻因為拉不下臉而不解釋,甚至變本加厲作惡的記憶。
他真厭惡自己把不好的一切記錄得這麼清楚。
是說……自他們成親之後,除了大事之外,多是他想怎樣而她拒絕的事會被鉅細靡遺寫下,《杜氏情史第二部》簡直像是附近大嬸抱怨家裡死鬼丈夫不解風情的酸言酸語大集。
而今天,他更能在杜氏情史第二部內添上新的一筆--
七月二十八日,吾妻秋兒僅於《杜晴春情史補記》註解與補全《杜氏情史》第一部缺頁,一連月餘,《杜晴春情史補記》上對為夫的隻字未提,怒也怒也。
杜晴春無聊地打開《杜氏情史》第一部,隨意翻閱,正要放回夾層時,手一頓,繼而又翻開書冊到最後一頁。
在他提下的最後一行字旁邊,多了行不屬於他的秀麗筆跡。杜晴春探指輕拂而過,彷彿也看見了落款人的心跡,忍不住露出有點莫可奈何,可是絕對開心的苦笑。
「笨秋兒,貼心話都不懂得用說的……」低喃著,他一遍又一遍,無數次重複來回在字句上,捨不得別開眼,看著他們兩人共譜的結尾--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但求一人心,如影相隨形。
很久很久以後……
唐,以「傳奇」著名。
唐傳奇,小說也。
《中國小說史略》中有言:小說亦如詩,到唐代而一變,雖尚不離於搜奇記逸,然敘述宛轉,文辭華艷。
宋時劉貢父亦言:小說到唐,烏花猿子,紛紛蕩漾。
足見唐傳奇何其盛行,引人入勝。
由志怪類的《古鏡記》,《補江總白猿傳》,《玄怪錄》,到出世類的《南科太守傳》,《枕中記》,再到諷刺類的《李娃傳》,還有豪俠類的《糾髯客傳》,《聶隱娘》和言情類的《離魂記》及《長恨歌傳》……族繁不及備載,皆是傳奇。
流傳下來的扳指可數,而這其中有部鮮為人知的言情類傳奇,一套共有四部,每一部皆有另一補記,湊成雙始能成冊。
後人稱這部特別的傳奇為「夫妻書」,每一部缺了哪一本都不完整,感覺就像一對比翼連枝的夫妻,缺一不可,又其內容分成兩冊的原因,即是這部傳奇小說是由一對夫妻共同譜寫的。
當然時久而不可考,於是有人懷疑撰寫者是否為一對夫妻,又或者根本不然,但無論其結果如何,都沒人能否認在這部傳奇小說裡看見了一對情深意重的夫妻。
於是「夫妻書」之名不陘而走,久而久之,也就再無人記得這部言情傳奇的真正名稱了。
雙十 單煒晴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有種作者在主角的名字裡放進筆名的任何一個字,就表示那個角色有最多作者本身個性,或者根本就是作者化身的感覺。
「晴」這個字在我的本名裡也有出現,想我在一生中利用這個字騙過多少人,讓他們認為我的名字真好聽。
所以杜晴春可以說是我的「半身。」
喔,對了,在進入主題之前,先讓我說一件事--這是第二十本。(撒點小花,放點不輸世運的煙火吧。)卷三,維持這系列一貫的作風,男主角打俊美牌,女主角大概是我這系列到目前為止最漂亮的一個,可是也沒怎麼描寫。(大笑)如此任性,彆扭,驕傲自大又乖僻的男主角似乎是第一次出現。(所以這是在說某作也是這樣的人也?)不可否認這種無論任何事都有牛馬僕人代勞的生活實在很爽,偏偏某作的媽竟說那根本就跟植物人一樣啊,是我用「吃飯有人喂,鞋子有人幫忙穿,只要躺著都不動就可以過好生活」這樣的形容出問題了嗎?
可看看故事,杜晴春確實是這樣的死小鬼啊……
話說,初版設定裡,杜晴春的個性完全不是這副驕傲又難搞模樣,反而是溫吞到一個不行,喜歡躺著曬太陽和懶散這兩點沒變外,其他的徹底顛覆。最大的原因是某寶不想再像寫《月下美人》時為兩個慢郎中折磨心神,偏偏這兩尊也不好寫。
(攤手)可能是因為想帶給大家更強烈的盛唐氣象,我查了許許多多有關唐朝時的書籍。
當然不可能把資料全部搬進故事裡,那不如要大家去看那些書算了,因為寫的還是小說,做那些調查我從不認為是要放進故事,而是讓自己寫來更順,更有畫面。
結果情況似乎因此變得有點失控,因為我開始在每個章節的開頭時,冒出大約三四個不同版本,但同樣主軸的開頭。
有選擇固然是不錯,不過選擇太多也是困擾。
以前只有一個想法的時候,多麼的一心一意呀, 如今我覺得自己像個腳踏多條船,還比較哪條船比較穩,上頭載的食物多還不夠要香又令人垂涎三尺……多麼可惡的想法啊。
所以我說選擇多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而且選擇多並不能解釋這本書的配角為何嚇?死人的多。
老實說,我很喜歡配角。
倒不是為來日扶正做準備,而是人的一生本來就會碰到很多人啊,我不懂為何不能用許多的配角,而且讓那些配角都有個性?
是啊,我承認我配角多,因為我愛配角。(爆)所以不用嫌我配角多,以後也不會少到哪去的。
我一直在想這系列裡的主角也要出來跑外龍套變配角(但是這系列絕對不會有配角變主角的情況發生),在這一本也實現了這個願望,讓夏荼蘼和落曉短暫的出現了一幕,出來傳達殷尚實的「旨意。」
在寫到那一幕,我下意識認為落曉和杜晴春頗為相似。
再仔細想想實則不然,落曉說話是庶民的粗魯,杜晴春則是富家子弟中故作不學無術的那種,落曉是身段優美的,杜晴春則是慵懶軟骨,落曉不會乖張到這種程度,杜晴春簡直像是天生怪難伺候的反骨種……總之他們很不一樣,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是「記性。」
其實杜晴春的一目十行和落曉聽了便記下來的功夫完全不同。
後者並非完全記憶,落曉雖然聽過便記得,但是長時間不從大腦裡拿出來使用,還是會忘記,而杜晴春則是我們時不時耳聞的那種真正的「天才」了。
只要看過聽過就不會忘記,也就是「天才」的最高等級,字尾要加est的那種,不用練功就擁有「特殊技能」,想忘也忘不了。
杜晴春手上的扇子,我最初的設定是摺扇。(抱歉,我也和杜晴春一樣,想到什麼說什麼,話題亂跳)前後查了許多資料,現代學術界普遍認為是日本於平安時代發明的,不過也有人提出中國在南齊時已經有摺扇了,源自於《南齊書--劉祥傳》載:司徒褚淵入朝,已腰扇障目。又元朝胡三省《資治通監》註:腰扇即為摺扇。
但沒有任何畫像,實物和具體文字描述證明腰扇就是摺扇,恐怕為胡三省個人的臆測和附會,於是我取現代學者認定的摺扇是北宋傳入中國的這個說法,把摺扇改為方扇。
因為北宋時已有關於摺扇的記載,較為可靠,而且方扇其實很帥。
這次同樣讓我頭疼許久的還有椅子。
我在「知識」看到某個回答的人用信誓旦旦(感覺)的語氣說,唐朝是沒有椅子的,但我取另一個人說的:唐朝其實有椅子與桌子這種東西,但僅限貴族,一般平民百姓還是以席地而坐為主。
會取後者最主要的原因,是陝西韋氏家族墓壁畫的唐代飲宴圖裡已經可見八、九人圍坐一長方形大桌前,幾人合坐一長條凳的形式,所以我相信有椅子和桌子,但杜晴春家是沒有椅子的。
《野浪》裡藺千禧雖非貴族,但他服務的是貴族或有名望的人,所以有椅子和桌子這種東西,杜晴春家雖有錢,可是依他的性子,怎麼樣都是躺著比坐著爽,感覺他就是個不喜歡椅子的人,故本故事裡完全沒椅子出現。
說了這麼多,大家一定覺得不感興趣吧。這些我是為了歷史小老師們寫的啊。
(笑)再說說裡頭「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棄,但求一人心,如影相隨形」這句話,如果我記得沒錯,是出自某位讀者的MSN狀態。
當時我看得實在太喜歡了,於是記錄下來,如果那位讀者還繼續為不才在下增加讀者數量的話,某寶在這裡感謝你。
啊,還有一點,最後末章之說裡的「天興坊」並非屬實。
現在的資料,我能查到的是幾近完整的唐朝長安市坊名稱,不過在下的街巷曲也難以考證,所以鳳翔幾乎是一團迷霧啊。
也因此才有其可塑性,讓我可以安心塑造一個由不完美走到完美的鳳翔。
希望大家一起跟著鳳翔的改變,繼續看下去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