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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蛇蠍嬌妻【十年不見1】 作者:罌粟

蛇蠍嬌妻【十年不見1】 作者:罌粟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maisy929 您是第1360個瀏覽者
說到她藍亞冰,可是家喻戶曉的壞女人,
不但在戲裡專門演破壞人家家庭的狐狸精,戲外──
也因名字常跟政商名流們連在一起,而被傳言私生活不檢點,
天曉得,她的戀愛史已空白十年,心裡更只裝得下初戀情人,
但她什麼都不能做,甚至連為他生下一個女兒也不能說,
因為十年前,怕阻礙他的前程,她作戲賤賣了他們的愛情,
事到如今,又怎有臉出現在他面前?沒想到他竟會主動尋來,
還說要跟她重新開始,她實在太想念太想念他了,
所以儘管心存疑慮,她仍像撲火的飛蛾再度投入他的懷抱,
還告訴自己這次絕不再讓幸福的青鳥飛走,
然而他母親的造訪撕碎這幸福的假象,原來,自始至終,
他沒有原諒過她的背叛,接近她也是為了報復,
可她不怪他,一報還一報很公平的,唯一對不起的只有女兒,
她才告訴她要帶她跟爸爸團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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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以為這樣他就會回到你身邊嗎?」媚眼一瞪,女人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全身顫抖不已的情敵一眼。

  「一定會的!」對方清純的臉龐顫抖著,一雙眼睛閃爍著淚光,雙手緊緊抱著懷中的嬰孩,嬰孩哭聲抽抽搭搭,令人不忍。

  眉心一蹙,女人拉起倒在地上的情敵,打開門,將她趕出去。「不准你再來找他,他已經是我的男人了,你卻什麼都不是。」

  「砰!」一聲,門狠狠的關上,四周安靜無聲,僅有站直的兩個女人,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

  「卡!今天就先到這裡。」

  導演一聲令下,大家終於鬆了口氣,藍亞冰收起冷冽的氣勢,輕輕歎了口氣,恢復原本的表情。

  「大家都辛苦了。」她走向大家,親切的打招呼。

  「亞冰姊,你真的好凶,剛剛我們都被你嚇死了!」

  藍亞冰聳肩一笑。「因為我適合演壞女人嘛!」

  正當所有工作人員準備收拾東西下班,沒想到飾演女主角的白雪玉卻拉著導演要求重拍一次,因為她剛剛發現自己右邊臉頰長了一顆痘痘。

  導演口氣堅定的說:「這沒有影響到劇情,何況螢幕上看起來並不明顯,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咧!」

  因被拒絕,她一臉怒氣難消的回到休息室,不停向經紀人、化妝師、造型師抱怨。

  「哇!頭一次看到『小玉女』白雪玉在片場發飆的樣子耶!」負責藍亞冰的化妝師心有餘悸的說。

  「你第一次來才不知道,她老是這樣,我們都見怪不怪了。隨她去。」

  「好了,」藍亞冰要她們壓低聲量。「別在工作場合講這種話,小心被別人聽見。」

  兩人的休息室只隔一道牆,白雪玉的聲音常常一字不漏的傳到她們耳裡,什麼髒話、抱怨、八卦……從來沒停過。

  要她們別在這裡抱怨是有道理的。

  經紀人感歎的說:「亞冰姊,你人真的太好了。唉!可是為什麼你老是演壞女人呢?」

  藍亞冰苦笑。「你覺得我的外表適合當好女人嗎?」

  高姚的身高,玲瓏有致又火辣的身材,一張瓜子臉古今皆宜,魅惑而性戚的眼神祇消一瞟,包準一大票男人跪倒在她石榴裙下,兩片紅艷雙唇不管微笑、慍怒,甚至只是面無表情,都自成一種風情……

  這樣的臉孔最適合演壞女人了!

  從她二十歲出道至今,還沒有演過什麼正派的角色,從不擇手段的第三者,到心狠手辣的黑道大姊頭,或是人盡可夫的蕩婦——她演來就是入木三分。

  幾年下來,在影劇界,已經不知不覺將她和「壞女人」劃上等號,無人能出其右。

  不只在戲中是如此,現實世界中,她也許不是心狠手辣的大姊頭,但身邊緋聞從沒中斷過,不管是跟圈內人或是政商名流,她多少都有點交情,不過往往只是吃頓飯、並肩與會,就被有心人加油添醋一番,久而久之,就算是白的,也被說成黑的。

  傳聞眾說紛紜,她的私生活卻十分隱密,看似遊戲人間,其實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

  休息室內總是被大把大把的花束佔滿,撲面而來的花香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化妝師隨手拿起紅玫瑰花束裡的卡片,什麼月亮代表我的心、為你上山下海在所不惜……老套的字眼她們早就看到麻痺,更不用說早已被這些話淹沒的藍亞冰。去年她得到最佳女演員獎時,還有政商名流要送她一幢洋房。

  她到底收下沒有?大家也都一頭霧水。

  休息室門被敲了幾聲,三人不約而同轉頭一看,一束黃色玫瑰出現在眾人眼前。

  「Hello。」一名高大斯文的男子走了進來,非常熟絡的在藍亞冰臉上輕輕印上一吻。

  經紀人與化妝師對望一眼,非常識趣的離開,留他倆獨處。

  「花送你。」

  她歎口氣。「跟你說過了,以後別再買花送我。」

  「我來了你不開心嗎?」他拉了張椅子靠近她坐下。「什麼時候結束?我送你回家。」

  她看了桌上的時鐘一眼。「還有一個多小時呢!公司這麼早就下班了?」

  楊紹鈞搖搖頭,原本輕鬆的臉上悄悄蒙上一層灰色。「董事會搞不定那些帳款,前幾天,跟美國那邊的公司談過了,他們出價的意願很高,公司已經決定買家。」

  「華浩」是國內數一數二的企業集團,旗下囊括建築、食品、紡織、運輸等產業,近年來由於新上任的接班人不善經營管理,公司上下一片喧囂,出現財務緊縮、周轉不靈的危機。

  楊紹鈞是這間公司的總經理,由於華浩的種種問題,最近來找她時總是一臉倦容。

  「真這麼累,就回家好好休息,何必大老遠跑來攝影棚接我?」

  「你到底是體貼我呢,還是想找藉口疏遠我?」

  「如果都有呢?」她若有深意的看著他。「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

  楊紹鈞打住她接下來想說的話。「現在就發好人卡給我會不會太快?我們還沒有試著交往看看,不是嗎?」

  藍亞冰咬咬唇。該怎麼跟他說?她實在是無法接受他的感情啊!

  「讓我送你回家?」

  「不了,」她倩笑。「我自己開車來的,會自己開車回去。」

  楊紹鈞蹭著她的手。追求她三個月以來,一直希望跟她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但始終被她巧妙的回絕掉,他不想死纏爛打,偏偏無法忘記她——儘管她的風評不太好,可和她相處過就會知道,她不但沒有大明星的架子,還意外地溫柔體貼,在這浮華的演藝圈內,宛如一朵出於污泥的蓮花。

  既然知道她善良本質,又怎會放過追求她的機會?只是他也知道不能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看在我們認識三個月的份上,下個月二十號是我們公司交接酒會,跟我一起去吧!」

  「我相信楊總應該找得到更美麗的女伴。」

  「我這三個月來,每天都對你獻慇勤,沒有空討好其他女人——我想現在她們也不太願意理會我。」他自嘲。「所以,還是請你賞光吧!」

  她輕笑。楊紹鈞這陣子的確是對她不差,如果除去他追求她的想法,她倒是挺喜歡這個朋友的。

  「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只是那天晚上我家裡正好有事,得在十點前回到家,我怕早退對你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不會,只要你願意去,我一定在十點前送你回家。」

  有了他的保證,藍亞冰願意陪他出席一次。

  回到住處大樓,藍亞冰搭上電梯。鵝黃色的燈光,華麗的精緻浮雕,一件件裝飾品在在顯示這棟建築物的價值不菲,有媒體曾經揣測究竟是哪個金主送這間豪宅給她,只是從來沒有答案,當事人對此總是三緘其口。

  這棟大樓採用最新防盜、防偷拍保全系統,從一進門的身份審核、電子磁卡、聲紋辨識,想要通過層層關卡,若非屋主與家人,根本就連蚊子都會不得其門而人。

  電梯到達二十樓,她打開一層層的鎖,終於進到玄關。

  「媽媽!」小女孩一聽見聲音,蹦蹦跳跳至她面前,開心的攤開一張獎狀。「今天我說故事比賽得到全校第一名,老師說我要代替學校去參加比賽喔!」

  「真的?你好棒!」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藍亞冰表情豐富起來,一雙眼睛閃著寵溺的光芒,她摸摸小女孩的頭髮。「你要說什麼故事?」

  「胖狐狸與三隻企鵝。」

  「好像很有趣,說給我聽好不好?」

  「好。」她興高采烈的拉母親到客廳坐下,站在她面前,清清嗓子,用著清楚的聲調說:「從前從前,在一座深山裡,有一隻狐狸,因為它實在太愛吃了,一個肚子吃得圓滾滾的,大家都叫它胖狐狸……」

  「哎呀!」莫嬸從廚房匆匆忙忙跑出來。「小硯,你真是的,媽媽工作回來已經很累了,先讓她好好休息,洗個澡,吃個飯嘛!你這孩子,就是這麼急性子。」

  「沒關係,先聽完這個故事再說,然後呢?」

  莫嬸搖搖頭,知道她疼愛孩子,儘管工作再晚、再辛苦,一回家一定會抽空陪陪女兒,而小硯也沒讓她失望,從小就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

  她們真是一對模範母女啊!如果,她們能生在普通家庭的話……

  十點,哄著女兒上床睡覺後,藍亞冰才開始忙自己的事。

  十一點多,莫嬸替她泡了壺花草茶端到書房。

  「還沒睡?」

  「要去了。」莫嬸歎了口氣。「你也早點休息,別累壞了。」

  「嗯!等我把劇本背完,剩下一個場景了。」

  莫嬸摸了摸桌上的劇本。她知道這個故事,也知道她所演的角色,是一個為了愛情不擇手段的第三者。

  「你再怎麼演,也是這樣的角色,不覺得上天對你不公平嗎?」

  就算演得好,對於她的形象提升卻一點幫助也沒有,反而更糟。

  她楞了一下。「雖然是反派角色,但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可以揣摩,反派角色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就只有你,演這樣的角色還甘之如飴。」

  「我沒關係,只有小硯……我對不起她。」她忍不住摸摸女兒親手繪製的故事書。

  小硯一直比同年齡的小孩成熟懂事,從她接演第一個反派角色走紅後,年紀還小的她,到了幼稚園,逢人便說藍亞冰是她媽媽,小孩子年紀小不懂事,以為電視上的壞女人真的很壞很壞,便連帶的欺負起小硯……在班上不但孤立她,有些調皮的男孩子更是趁她不注意,將她關在廁所裡……

  從那次之後,她教她學會保護自己,那就是在外頭跟她這個母親劃清界線,她將小硯從普通幼稚園換到雙語幼稚園,就連小學,也讓她就讀私立名校,保障個人資料不致外洩。

  她已經被貼上壞女人的標籤,要是讓外界知道未婚的她有一個女兒,屆時小硯不知道會受到多少指責與騷擾,她還那麼小,她怎麼忍心讓她承受這些……

  「你啊……老是幫別人想那麼多,小硯也是,你們果然是母女。」

  藍亞冰笑著打發莫嬸休息,待對方一走,她收起笑容,有點失神的回到座位上,打開一旁的抽屜,取出一隻寶藍色的盒子,輕輕打開,那是一隻造型樸素的男表,她用指腹撫過藍寶石表面,再搖了搖手錶,又替它上發條。

  擱在桌上,她靜靜地看著不曾停下的指針。快十一年了,它不曾停過……只要她每天都替它上發條,它就永遠不會停下。

  需要替小硯找個父親嗎?每當看著女兒那雙清澄直率的眼睛,她就會想起那雙無所畏懼的眼眸……

  將表拿到耳邊,她聽著這十年來如一日不曾改變的聲音。

  *********「晚安。」

  「你今晚好美。」楊紹鈞讚歎的說。

  深紫色的緞面晚禮服將她白皙的皮膚映襯得艷光四色,頸後垂下幾綹的髮絲更平添幾許嫵媚。

  從她家到會場這段路,他一邊開車,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瞄著她。

  在認識她前,多多少少聽過她的傳聞,並不時能看見她演的電影和電視劇,報章媒體說她是新生代實力女演員,卻也是遊戲人間的話題女王,身邊男人一個換過一個,還有不少為她爭風吃醋。

  那時他心想,這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真有本事讓這麼多男人為她瘋狂?

  直到在某個酒會遇見她,見面的第一眼已經讓他驚為天人。她本人比螢幕上更美,深邃而嫵媚的大眼足以勾去人的魂魄,還有她舉手投足間的優雅。

  她是聲名狼籍的女人啊!他原以為她應該是巧笑倩兮的四處留情,或是手段高明的將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但其實她美麗,卻也矜持,任何想一親芳澤的男人都被她巧妙的拒絕在外。

  他的接近給了大眾許多臆測與話題,有人說她有息影的打算,或者惋惜他一個有為青年被蛇蠍美人誘惑。

  當他身處其中時,才發現針對她的那些報導根本都是不實的,是他喜歡她、欣賞她,一如一般的愛情,他,迷戀著她。

  一到會場,她的到來引起不小的騷動,各家媒體拍了不少他們一同出現的照片,看來明天又有花邊新聞可報。

  酒會開始,華浩不少老臣臉色凝重,與會場內大部份臉上掛著笑容的年輕人形成強烈對比,中間還穿插不少西方人。也難怪老臣們會臉色凝重了,辛苦奮鬥大半輩子,沒想到公司最後卻被洋人買走。還能怪誰?只能怪新總裁不爭氣。

  瞧,這麼重要的交接酒會,他在做什麼?還不是喝個爛醉到處胡言亂語。

  「紹鈞、紹鈞,哈哈哈,你果然在這裡!這種、呃!把公司賣掉的大日子你這個總經理當然得出現嘍!呃!」

  他的胡言亂語已經不是第一次,只是這種話在這樣的場合實在是不適宜。

  楊紹鈞想將他帶到旁邊,盡量不要引人側目,卻被他一手揮開。

  「啊!你就是紹鈞新的女朋友呀!長這麼漂亮……怎樣?紹鈞的床上功夫好嗎?跟其他人比起來如何呢?如果你不滿意他的,改天可以來找我——呃!」

  楊紹鈞簡直聽不下去。若非這裡人多,他還真會一拳揮到他鼻子上。

  藍亞冰以眼神止住他的怒氣,又連忙安撫眼前的醉漢。「總裁,儀式要開始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管他的,所有事情交給底下的員工去辦就好啦!反正從來沒有人把我當作總裁……走走,我帶你去看我買的新車。」語畢,還沒了分寸的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面對他失態的言行舉止,藍亞冰再也忍無可忍,她甩了他一巴掌,趁他錯愕不已的當下,跳離他三公尺遠。

  「不要隨便碰我。」她板起面孔,就像她所扮演的蛇蠍美人般冷冷地說。

  這一巴掌真是呼得好!所有員工默默為藍亞冰喝采,但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將人帶開。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不過是個小演員,也敢——」他往前就要抓住她,沒想到後頸突然被一扯,「刷!」一聲,他鬆開緊抓著藍亞冰的手,向後一轉,被丟到台上。

  「大家等你很久了。」

  那一道低沉而充滿嘲諷的男聲讓藍亞冰一驚,抬頭定睛一看,一張熟悉的臉孔出現在眼前,她驚得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男人不經意瞄她一眼,眼神中摻著一絲不屑,轉身走上台。

  他怎麼會在這裡?瞪著他的背影,藍亞冰久久無法回神。

  *********

  「怎麼了?你從剛剛就開始心神下寧。」在她住處大樓前停下車,楊紹鈞轉過頭,關心的問。

  「嗯?有嗎?」她慌張的想要下車,卻沒注意到固定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帶。

  「還說沒有呢!」他笑著替她解開帶扣。

  「謝謝——」才要下車,又被他一手拉了回來。

  「今晚對不起,讓你遇到那種事。」他指的是醉漢老闆的騷擾,以為她為了這件事一整晚悶悶不樂。

  看著他眼中的歉意,她及時會意過來。「喔!你是說那個……嗯,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

  在演藝圈打滾這麼多年,那種藉酒裝瘋趁機吃豆腐的男人她看多了,早就見怪不怪,她的鬱悶並不是因為這種小事。

  「跟前總裁上台的那個東方人……他是……」

  「他是美國總公司的總經理,這次派回台灣負責接收華浩,也算是華浩的負責人了。聽說他是台灣人,可能也是因此才派他來吧!」

  「他叫什麼名字?」雖然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沒認錯人,但她還是想再經過確認。

  「簡律,簡單的簡,法律的律。」

  一聽見這個名字,胸口像是遭受一記重槌,她緊揪著胸口。沒想到真的是他……為什麼他變了這麼多?她所熟悉的那雙真摯的眼睛呢?千頭萬緒都因為這個名字翻攪起來。為什麼他回來了?選在這個時候回來?選在今天回來……

  「怎麼了?」

  「我只是有點不舒服,沒事。」

  「要不要我送你上樓?」

  「不用了。」她謝絕了他的幫助。「我自己上樓就行了。」

  他像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只能目送著她的背影離去。

  心不在焉的上了樓,回到家剛好十點整。楊紹鈞非常守信用的讓她提早離開,也非常體貼的送她回家。

  如果她的心可以容下他的身影,事情一定簡單多了。

  「小硯,媽媽回來嘍!」莫嬸喊著。

  「媽媽——」藍小硯蹦蹦跳跳的戴著一頂生日帽跑到她身邊。「快來吧!我們都在等你呢!莫嬸買了一個好大好大的蛋糕喔!」

  小硯那雙眼睛大而明亮,她靠著這雙善良純真的眼不知熬過多少艱困的時刻。然而,為什麼今天那雙眼睛,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呢?

  「媽媽,怎麼了?」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小硯摸摸她的額頭。「嗯,沒有發燒啊!」

  「小傢伙。」藍亞冰笑著抓下她的手,捏捏她的鼻子。「生日快樂。」

  她們一起來到客廳,桌上擺著一個七寸大小的冰淇淋蛋糕,上面插著十根蠟燭。

  「小硯,快許三個願望。」

  小硯閉著眼睛,眉毛調皮地上下掀動,似乎在想什麼困難的願望,然後她睜開眼睛,眼珠骨碌碌的看向母親,頑皮地咧嘴一笑。

  「笑什麼?」

  「沒事啊!」呼——她一口氣吹熄所有蠟燭,正準備切蛋糕,莫嬸卻拉著她問:「你許了什麼願望?」

  她搖搖頭。「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說一下嘛。」藍亞冰不死心,纏著女兒,在她肚皮上直搔癢。

  「不行、不行!不能說,說了就不會實現了。」她非常堅持,找到空隙溜出母親的懷抱,跑到另外一頭去切蛋糕。

  其實,她的願望很簡單,第一個願望是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第二個願望是希望她能長到兩百公分,然後凌空灌籃,幹掉那些驕傲自大的男生;第三個願望,是希望她能有個愛媽媽,也愛她的爸爸。

  「鬼靈精。」藍亞冰笑著摸摸她的頭。

  按照往例,她們放了羅西尼的「信望愛」為她慶生,小硯邊聽邊看著CD盒子封面。

  「媽,這片CD是不是很久了?」

  「你怎麼知道?」

  「你看它的錄音年份,還有出廠日期——都十幾年了,那不是比我還老?媽,這你在哪裡買的?」

  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藍亞冰楞了一下。「那是……一個朋友給我的。」

  「媽的朋友?誰啊?」看母親有點恍神的樣子,小硯試探性的問:「是爸爸嗎?」

  「小硯——」莫嬸出聲制止她問下去。

  「我只是好奇嘛!」

  音響突然出現走音,合唱聲音忽高忽低,還不時有跳針現象。

  藍亞冰拿出CD,用清潔劑擦拭一下,再放入音響內,但情況沒有好轉,她失落地盯著跳躍的螢光綠秒數,最後咬著唇,將CD取出,放回盒子裡。

  「太久了,都走音了……」

  莫嬸與小硯不約而同聽出她喃喃自語中的哀傷。她們都知道,藍亞冰非常喜歡這首曲子,時常在家中播放來聽……那是一首好聽卻不普遍的曲子,但偶爾到教堂,可以聽唱詩班唱到。

  小硯走近,靠在她身邊。「媽,不要難過,我再去買一片一模一樣的給你好不好?」

  「不用了。」她收起CD,將它放回原位。「再買,也不會是一模一樣的。」

  簡律那冰冷的眼神又躍進她的腦海,她低頭,望向女兒那雙幾乎與她生父如出一轍的眼睛,胸口微微泛疼。什麼事都發生在今天……

  律回台灣了,他會來找她嗎?他知道小硯的存在嗎?會來向她討回女兒嗎?

  她什麼也不求,只求一切如常就好……



第二章

  休息室內一樣堆滿玫瑰花束,藍亞冰心不在焉地坐到化妝台前,發現桌上擺著一盆長滿長針的仙人掌。

  「是誰惡作劇啊?」化妝師忍不住叫了出來。「要是不小心碰到可是會流血的!我把它拿去扔掉。」

  「等一下。」藍亞冰將仙人掌推到角落,不讓化妝師扔掉它。「別丟,放在旁邊就行了。」

  「好可怕喔!是誰惡作劇啊?」她知道自己現在負責的這個演員風評好像不太好,可私底下為人不錯啊!到底是誰寄這可怕的東西給她?

  「我倒是很喜歡仙人掌。」藍亞冰小心翼翼地替仙人掌灑了幾滴水。

  她從沒告訴過別人自己喜歡這種不討喜的植物……除了他!她的心頭一驚。他來過?他來做什麼?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天晚上,他的眼神祇是預告,告訴她,他回來了,要她好好準備,然而,不管她再怎麼做好心理準備,面對他,她注定難以從容冷靜。

  化妝師特別替她在眼尾勾上深色眼影——讓她怎麼看,都像是個壞女人,銳利而狡猾的眼神,只要她眼珠一轉,活脫脫就像是從卡通走出來的壞心後母。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哇!」化妝師不由得讚歎。「我從沒看過這麼適合演壞女人的演員,你只是一笑而已,我都要以為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藍亞冰皺起眉笑了笑。「真是不討喜是吧!」

  離開休息室前,她特別朝桌上的仙人掌望了一眼。

  「這麼說來,你所說的一切都在騙我?」

  「沒錯。」

  「為什麼?你說過你愛我的!」男人的音量大了起來。

  「愛你?」她的嘴角微揚,眼神中只有冰冷。「你到現在還不懂嗎?那都是騙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你的錢——」

  「不!」男人不敢置信的大叫,一揮手,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將旁邊的玻璃櫃砸個粉碎。

  原本應該甩頭就走的藍亞冰卻楞住了……好相似,十年多前,她曾經說過同樣的話,然後他用手敲破旁邊的玻璃,流了好多好多血……

  「卡!」導演察覺到情況不對,急忙喊停。「你在搞什麼?戲拍到一半發什麼呆?」

  「導演,對不起。」她只手撐在額前,壓了壓太陽穴,逼自己深吸幾口氣,「不好意思,再給我一次機會。」

  又試了一次,這次她在相同的地方動也不動,更誇張的是,她盯著滿地的玻璃,就這麼掉下眼淚。

  「對不起……」她低下頭,看著一地的碎片對導演說。

  「你怎麼回事?這種橋段你應該再熟悉不過不是嗎?」她一向是個敬業的演員,鮮少在拍戲中出狀況的呀!導演又看了她一眼,擺擺手道:「好吧好吧!你休息一下,我們先拍下一幕。」

  獨自回到休息室,她仍止不住顫抖,拿了杯水,吸管卻怎樣也插不進去,最後,她挫敗地放棄,趴在化妝台上一動也不動。

  太相似了,為什麼之前沒有注意到?這跟十年多前那一幕太相似了,當年,她也是這樣離開律,當初演得出來,為什麼現在卻猶豫了?

  「啵!」

  身旁突然多出個聲音,她抬頭一看,發現簡律就站在她身邊,貼心地替她將吸管插入杯水中。

  「嗨!」

  「你來做什麼?」她一驚,從椅子上眺起來,跟他保持安全距離。

  從那天的酒會,還有今天早上的仙人掌,她知道他遲早會找上她,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又這麼突然。

  「來打個招呼。」披著一件西裝外套,穿襯衫沒打領帶的他一派輕鬆的找了張椅子坐下,閒散的樣子讓人感受不到一絲威脅,嘴邊掛著一抹淡得無所謂的笑,鼻樑上一副黑框眼鏡更是為他出色的五官添加一股斯文穩重的氣息。

  近十一年不見,他越來越難以捉摸……她搞不清楚,現在他對她,是真的釋懷了?還是……

  「還喜歡嗎?」他指指桌上的仙人掌,上頭還有一兩滴水珠,那是剛剛她澆的水。

  她就知道,這一定是他送的。

  「謝謝。」

  「都過那麼久了,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東西。」

  「有些事情,不管過多久都不會變。」現在說這些做什麼?她苦笑地甩甩頭。

  依照律的個性,這次就算不是為了她回來,兩人再度重逢,他也不可能假裝兩人之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太清楚了,所以她才害怕,她不想再傷害他,或者被他傷害。

  「你打完招呼了?沒事的話,請你離開,我要揣摩劇本。」

  「需要幫忙嗎?我可以和你對戲。」

  「你都看到了?」她咬咬唇。

  他在一旁看著同樣的劇情在眼前上演,彷彿時光錯置回到過去,他也曾問她相同的問題,卻換來她無情的答案。「我以為你應該不會放在心上,沒想到你還記得。」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如果是來打招呼,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她強忍著鼻酸,咬牙擠出一絲冷淡。

  事隔多年,如今再與他待在同一個房間內,他的聲音、語氣、味道,還有一切……已經跟從前大不相同,過去的就不能再回頭了。

  「你以為我真的是來跟你打招呼的?」他嘴角掛著一抹平淡的笑容。

  他該恨她、討厭她的,可現在他的表現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你來找我……有什麼特別的事嗎?」她怯怯的問。

  簡律專注地看著她,眼神中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彩。

  「我想你。」

  藍亞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想你。」他握住她的手,「在美國的日子,我沒有一刻忘記你,我本來以為自己恨你,但今天再一次看到你,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想你。」

  「你……」藍亞冰顫抖的說:「你……你想我?」

  「很不可思議對不對?但我的確想你。」

  與他誠摯的雙眼相交,她多麼希望自己能毫無顧慮的相信他所說的話。她有什麼好怕的呢?當初騙他的人是她,現在他卻主動回頭說他想她……一個男人十年如一日這樣癡情的愛她,她有什麼理由不相信?

  「你想我嗎?」

  「我……」她想他嗎?不想他,就不會為他生下孩子;不想他,就不會除了他,無法愛其他男人;不想他,就不會每每望著女兒的眼睛,腦海中想的卻是他……

  藍亞冰歎口氣,她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不顧別人的人。「別捉弄我,我當初對你做出那麼過份的事,你怎麼可能還想我?也許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初戀,你念念不忘而已。我相信你現在應該可以選擇更好的對象。」

  一整間華浩都是他的,再加上他迷人的外表與令人印象深刻的風采,絕對多得是風情萬種的女人倒貼。

  「那又如何,我要的從來只有你。」

  明明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台詞,她不知道演過多少次,為什麼從律口中說出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她忘不了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還有答應過簡媽媽的事……

  見她還有些遲疑,簡律也不著急,他有得是時間讓她慢慢相信。

  「分開那麼久,突然重逢會錯愕也是正常,只是,我希望你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想著你。」

  藍亞冰握緊雙拳,面對他的表白,她心中何嘗不是激動萬分,只是這太突然了,她一直以為律會恨她,沒想到他卻說,他想念她……

  「現在我們都長大成人,不再是處處受到限制的高中生,很多事情可以自己決定,我對你的感覺沒變,不過我不奢望你也有相同的感覺。相逢就是有緣,也許我們可以重新交往看看?」

  他的體貼更甚從前,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分隔多年,他卻連一句責怪也沒有,還希望兩人重新交往?

  「你剛接手華浩,外界對你的評價很高……實在不適合跟我走太近。你長年不在台灣也許不知道,我……」

  他搖搖頭,不讓她說出接下來要說的話。

  「正如你所說,我是華浩的新負責人,比從前更加有錢有勢,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但我卻獨獨鍾情於你,你應該更加高興才是。」

  「我……」她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好了,別拒絕我,你可能只是還不習慣,我會讓你慢慢習慣。只要你當我的女人,不管你想要多少錢,我都會送到你面前。」

  不!不是!這不是她所認識的律,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然而,她才想問清楚,門外卻傳來「叩叩」兩聲。

  「亞冰姊,導演說,你準備好就可以出來嘍!」

  「就先這樣吧!」簡律拍拍她的手,帶著一臉笑站起來。「你先忙你的,過幾天我再聯絡你。如果你對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有疑慮,我們可以小心點,暫時不要太張揚。」

  他彎身在她額上印上一吻,轉身離開休息室。

  他的嘴角依舊掛著笑,然而鏡片後的眼睛卻沒有一絲笑意,只有冰冷而尖銳,一反方纔的溫柔深情,背對她的簡律換上一臉陰鷥。

  十年了!他恨這個女人整整十年多,他沒有一天忘記她,沒有一天忘記她的謊言與欺騙!

  當初她怎麼待他的,他要向她求償十倍的代價!

  *********

  座落在陽明山區,靜謐的林間,矗立著一幢堂皇富麗的別墅,赭紅色大門深鎖,通往別墅的是美麗的花園大道,屋內的燈光還亮著。

  深晚,外頭下著大雨,氣象預報颱風即將登陸。但這一切跟屋內的人似乎完全沒有關係,電視上正播放最近收視率頗高的連續劇,簡律剛完成手頭上的工作,替自己倒了杯紅酒,原本用眼角斜睨著螢幕,不知不覺,被裡頭的人物所吸引,他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看著。

  螢幕裡,反覆出現著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帶點嫵媚的五官上了濃妝後,舉手投足間更是充滿冶艷的氣息,憑著一個笑容、一記眼神,她不知道勾引劇中多少男人,讓他們對她言聽計從。其實,她只是一個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壞女人……

  在劇中是這樣,在戲外也是!偏偏還真有不少達官顯貴喜歡她那個調調,藍亞冰,你可真有本事!

  十年不見,她成了一個蛇蠍美人,男人一個換一個,個個都愛她,愛得如癡如醉。

  他們都瘋了不成?她明明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為什麼能換得那麼多人對她的死心塌地?

  他也無法停下對她的想念,他在美國也交了幾次女朋友,以為可以漸漸淡忘她……

  偏偏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她,她的身影又悄悄的出現在他夢中,一切彷彿回到從前那段時光,他們一起歡樂、一起克服難關、一起到山上細數天上的星星,分享彼此的體溫……

  然而一切的美好,最後總會因為她的背叛而驚醒。

  最後,他不得不承認,他恨她,久藏在心中這股怨恨,若沒有一個宣洩的管道,他會帶著這份恨意度過餘生,所以他選擇回台灣,重新面對她,他要報復她、征服她。

  兩人再度重逢,她絕艷的臉龐不見當年的青澀,歲月沒帶給她帶來蒼老,反而給她嫵媚。

  二十八歲,正是她最美麗的時候,如果不是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他要是初次與她見面,一定也會心動……

  叩叩叩,書房的門被輕輕敲著。

  他隨手按下遙控器,想關掉螢幕,卻因還不習慣操作介面,書面停格在女主角掩面哭泣的一幕——

  「阿律,我進來嘍!」簡母端了杯水走進書房,「要睡了嗎?睡前記得吃藥。」

  「吃過了。」

  她和兒子長年待在國外,但回到台灣以後,兒子堅持住在屬於自己的別墅不搬回老家,她不放心,只好三不五時過來小住一陣子。

  見他桌上擱著紅酒,簡母擔心地說:「吃藥還喝酒,你不要命了嗎?」

  「我的命早在十年前就沒了。」他幽幽地說。

  「你怎麼這麼說呢?經過那樣的事還能平安活下來,就表示你一定會有一個嶄新的人生,該把過去的事情拋到腦後,忘了吧!」

  他沒回話,簡母知道他無意再談,便轉移話題。「你剛剛在看電視啊!」

  與他一起坐下後,她注意到兒子將畫面定格在白雪玉哭泣的臉上。

  她記得藍亞冰也有參與演出,阿律這次回台灣,難道是因為對她念念不忘嗎?

  「你……看到藍亞冰了?」

  「嗯。」他淡淡的點點頭。

  「你還喜歡她嗎?」

  當初他說想接受總公司的調派回台灣工作時,她可是舉雙手雙腳反對,一方面是認為待在美國發展對他的未來比較有利,另外也是擔心他回台灣後,故人舊地,又得重新面對一次情傷。

  若不是他一再保證心中已經不再對藍亞冰抱著一絲愛意,並對當年對方的背離恨之入骨,她才不會輕易讓步。

  「她當年傷我那麼深,我明知道她的本性還會愛上她嗎?」他冷哼。「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她。」

  當年,兒子為了藍亞冰簡直變了個人,剛送他出國那半年,她整天陪在他身邊,就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出傻事,等他慢慢走出情傷,他絕口不再提及她的名宇……淡忘最好,不要再記起那個女人了。

  不希望母親多加臆測,他拿起遙控器就要關掉電視,沒想到簡母卻一把搶過遙控器,指著螢幕上的女王角問:「你看你看,你說,電視上這個女孩子漂不漂亮?」

  誰?那個女主角嗎?梨花帶雨的臉龐的確惹人憐愛,清澈的眼睛眨呀眨的,顯得純情又無辜,而且還有點眼熟……前天去片廠找藍亞冰時,似乎有個女人來向他搭訕。

  「能當上女主角的,應該都不差吧!」

  「雪玉不只長得漂亮,人又乖巧聽話,雖然在演藝圈打滾,但沒傳出什麼緋聞,乾乾淨淨得很,她的父親還是娛樂界大亨呢!」

  如果讓阿律把心思花在其他女人身上,他就不會想回頭找藍亞冰了吧!正好前幾天有人向她提起白雪玉,趁這個機會,介紹給他。

  聽母親這麼鉅細靡遺的介縉,簡律只覺得好笑。「怎麼?要幫我介紹?」

  「是啊!她媽媽跟我是牌友,前幾天說在攝影棚看到你,想跟你吃頓飯。」她非常開心的拉著他說:「阿律,我知道你剛從美國回來,現在在忙公司的事情可能走不開身,可是你要想想,我跟你父親都幾歲的人了,我們急著抱孫子啊!媽不是要你現在就結婚,只是你都快三十歲了,至少也交個女朋友定下來,讓我們安心,思?」

  真是多虧了母親的介紹,他在心裡稍微有了個底。他記得那天白雪玉在攝影棚的表現完全不像母親口中說的清純,先是對著第一次見面的他猛拋媚眼,還有意無意的與他有肢體接觸,言語間察覺不到一絲「乾淨」的氣質。

  她不是演藝圈難得一見的「小玉女」嗎?怎麼那天的表現讓他以為是「小欲女」?

  簡律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她玩這種把戲啊!想透過家人的介紹跟他搭上線嗎?她和藍亞冰的交情似乎不是很好,戲裡戲外都是如此。太有趣了!這真是太有趣了!

  他正在想用什麼法子報復藍亞冰呢!白雪玉這個表裡不一的女人出現得正好!

  「媽,我想你說得對,就交給你安排吧!」

  「這麼說,你願意和雪玉見個面,吃頓飯嘍!」

  他輕鬆的笑著。「吃頓飯而已,那有什麼問題呢?」

  *********

  「到底是誰啊?」化妝師氣呼呼的瞪著桌上的仙人掌。「會不會是什麼變態啊?哪有人每天送花不送玫瑰花,而是送仙人掌的?」

  藍亞冰一言不發的看著桌上的盆栽。她當然知道那是誰送的,從那天之後,律每天都會送上一盆仙人掌……

  「亞冰姊,你每天都把仙人掌帶回家嘍?」

  她點頭微笑。

  「你真的很喜歡耶!但你可得小心,別刺到手哦……」

  她笑而不答。抱著那又尖又長的刺,又怎能不傷到手呢?然而越是如此,她越要將這小小盆栽抱得死緊,人人形容她像多刺的玫瑰,她倒覺得多刺的仙人掌其實更貼近自己,而且也只有他知道,這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只是,不是說希望兩人重新開始?過沒幾天,報紙上卻出現他和白雪玉一起外出用餐的照片,白雪玉一隻手勾在他的臂彎,兩人並肩而行,登對得宛若一對金童玉女。見到這樣的畫面,她居然湧上一股酸楚。

  她努力說服自己別把律那天的話當真,回台灣之後,他遇到更適合他的女孩也只能祝福他,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這麼費心的送她仙人掌呢?

  化妝師先離開到別的休息室去忙,剩她一個人在裡頭背劇本,過沒多久,有人敲門進來。

  「有什麼事嗎?」從鏡中一看到來人,她驚訝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隨即又忙著掩飾自己的慌亂,透過鏡子問他。

  簡律聳聳肩,走進休息室,將門鎖上。

  「你說,我來找你,還會是為了什麼事呢?」

  「你最近不是很忙嗎?」話一出口,是連她自己也沒察覺的醋意。剛接手華浩一定有不少事要做,再加上他和白雪玉正打得火熱——報紙還被她攤在一旁呢!

  「你在等我?」

  「不是。」

  報紙上這幾天都有他們的消息——華浩的新負責人和小玉女白雪玉正在交往,雖未經證實,但兩人面對這個問題時總是面帶微笑,對外宣稱是相當談得來的朋友。

  既然打算和白雪玉來往,又何必再來招惹她?

  「我想你走錯休息室了,雪玉的休息室在隔壁。」

  「你覺得我是來找她的嗎?」走至她身後,雙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柔柔的替她按揉僵硬的肩膀。「你在吃醋?」

  「才沒有。」再次口是心非。

  「不要管別人怎麼說,」他將報紙一摺,「刷!」一聲丟到垃圾桶裡。「你才是我中意的對象,她是我母親朋友的女兒,跟她吃飯是老人家的命令,我只是和她吃幾頓飯而已,別相信報紙上寫的。」

  簡律抬頭對上她鏡裡的眼睛,自信的笑著。

  她該相信他嗎?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別人。

  不再把心思放在解釋上,他彎身至她耳邊,摸著她的臉頰,輕輕說:「你的妝太濃了,不適合你。」

  「那是演戲需要……」才想要解釋,他接下來的動作讓她開不了口。

  他的吻細細碎碎,從耳後、頸項,一路滑落至白皙的肩膀,像是在品嚐好酒般,將臉埋進她充滿誘惑力的頸間,一隻大手繞至身前握住她的柔軟,一隻手托住她的下顎,讓她正面向著鏡子,直視他對她的調情。

  「律……」被他箝制著,她無法掙脫,想拉開他環在胸前的手,才一觸及,馬上就察覺他手背上大小不一的深紅色傷疤……

  眼色一黯,像是想到什麼,她撫著他的傷疤,低頭親吻他的手。

  她溫柔的動作對他無異是一種刺激。他明明就是來報復她的,為什麼此刻胸口卻湧出一股跟從前一樣的甜蜜溫暖……

  因為他手上力道的加重,胸前一陣吃疼,她忍不住抵了抵身後的人,然而簡律只是將她摟得更緊,原本托住她下顎的手,往裙下探去——

  「簡律,」她聲音痦啞的喚著,「不要這樣,我等一下還要拍戲……」

  他總算沒繼續攻城略地,雙手栘至她肩上,但仍沒停止吻她。「晚上我接你下班。」

  她一楞,「不行,我已經跟人有約了……」

  「取消掉。」

  「不行,今天是他生日,我答應過陪他一起慶生的。」

  簡律瞇起雙眼。今天辦公室有人替楊紹鈞慶生,他知道楊紹鈞在追求藍亞冰,而且對她一直不錯。「楊紹鈞?」

  她沒有否認。

  簡律不悅的掏出手機,但一隻手仍佔有性的摟著她。

  「你要做什麼?」她緊張的看著他。

  他冷笑。「想跟上司搶玩具?你說呢?」

  「玩具?」她不安地看著他。

  「那只是種說法而已,不要太在意。」他一把摟過她,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電話那頭有人接起,簡律笑著看她,然後向楊紹鈞提出加班的要求。

  「拜託你了,那份企劃案我急著要,明天若能拿到最好。」

  楊紹鈞沉吟一會。「明白了,我今晚完成。」

  掛上電話,簡律知道自己勝利了。「現在你有空了!」

  「紹鈞是個善良的人,你又何必這樣整他?」

  「我怎麼可能讓他閒閒沒事做,卻跑來追我的女人呢?」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抗議。

  「不是嗎?」他將她的身子拉近,感受她纖細柔軟的身軀貼著自己,然後低頭吻她。

  剛開始她有些抗拒,漸漸的,她找回懷念的溫暖,忘情地攀上他的臂膀,享受他的熱情與溫柔。

  因為,她已經想念他十年了。



第三章

  「嗨!」簡律一派輕鬆的走到白雪玉身旁,跟她打招呼。

  「律——」白雪玉驚呼。

  前幾天,簡媽媽一直慫恿簡律多約她出去吃飯,報紙還拍到他們一起約會的照片,可他一直沒打電話給她,做為清純派玉女,她總不好意思直接打電話給他吧!

  「你是來看我的嗎?」

  「順道經過,來打聲招呼。」

  呵,什麼順道經過?想約她的男人都用這句話來當藉口,以為她不知道嗎?現在離收工還有半小時,他分明是來接她下班的。

  「那等一下我們要去哪裡啊?我知道有間店的宵夜很好吃喔!」

  雖然早就知道白雪玉有點自作多情,但他沒想到她的病情嚴重到這種程度。

  「我跟朋友約好了,待會要送她回家。」

  白雪玉一楞。「女的?」

  他點頭,並不打算隱瞞,看向正在鏡頭前面的藍亞冰。「她是我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白雪玉一臉詫異。她怎麼不知道篙律和藍亞冰是這種關係!

  「會遇到她我也很驚訝,她比從前更美了。」

  呃!簡律不是應該要追她嗎?簡媽媽也說很喜歡她,希望他能常常約她出來吃飯,報紙甚至說他們是一對金童玉女,怎麼他其實和藍亞冰的交情更甚於她?這跟當初簡媽媽說的不一樣!

  「長得漂亮有什麼用?」白雪玉惡狠狠的說:「她是個壞女人。」

  「壞女人?」

  「對啊!你看她,長得一臉狐媚樣,就連導演也說她很適合演反派。」她連忙補充。「上次還聽說她是某個黑道老大的情婦,過沒多久,她又和一個政治人物傳出紼聞,這種女人一點都不單純。」

  「也許是吧!」他意有所指。「從前她的風評就不太好。」

  「怎麼說?」

  他笑笑,不再多說什麼。「就先這樣吧!我今天先送亞冰回去,改天再約你吃飯。」

  怎麼會這樣?她不是應該比藍亞冰更搶手嗎?她有一張白白淨淨的臉蛋,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是天生的女主角,她的粉絲也比藍亞冰多,為什麼簡律寧願送藍亞冰回家,也不願意跟她一起吃宵夜?

  看簡律小心翼翼的呵護藍亞冰的樣子,就讓她一肚子火!藍亞冰是什麼東西?只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憑什麼跟冰清玉潔的她競爭?

  剛拍完戲的藍亞冰準備收工回家,可她並沒有忽略白雪玉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律是不是對她說了什麼?

  「你很在意?」在車上,他握著方向盤,笑著問。

  叫她怎麼不在意?白雪玉都用那雙無辜大眼死瞪著她了,兩人未來還要在攝影棚碰面演對手戲,就算不能成為朋友,至少也別種下什麼心結。

  「白雪玉她喜歡你。」非常明顯。

  「我知道。」

  「如果你對她沒意思,就不要給人家期待。」

  「我從沒給她期待,是她自己對我有期待。」能自作多情到那種地步,也算她厲害了。

  正要開口說什麼,藍亞冰指著前方的十字路口,提醒他,「從這邊右……轉。」

  只見簡律方向燈也不打,筆直的往前開,彷彿沒聽見她的話。

  「我家在那個方向。」

  「我知道。」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他不是要帶她回家?

  他別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你不想來我家看看嗎?」

  她皺眉,覺得有些不妥。「不好吧!這麼晚了,我改天再去你家看……」

  簡律直視前方開著車,但卻一手覆住她的,不容她拒絕。「來看看,晚上有晚上的景,白天看不到的。」

  晚上到一個男人家裡多多少少有點危險她知道,可見他說得自然,甚至一點曖昧的氣氛也沒有,是真的要她看看他家花園的造景嗎?

  車內陷入寂靜,她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臉朝向窗戶。

  在紅燈前停下,簡律隨手開了廣播,轉著轉著,突然停下來——

  廣播正放著她所熟悉的音樂,她下意識的回頭。

  「是『愛』。」

  盯著發出綠色螢光的介面版,藍亞冰專心的聽著。她已經好久沒聽這首曲子了,從小硯生日那天……

  簡律看著她平靜而滿足的臉孔,心中忽然湧現一股暖流,他知道這是她最喜歡的曲子。「我之前送你的那片CD呢?還在嗎?」

  「不在了,你想要回去嗎?」都已經壞了,要怎麼還他?

  「不是,我只是……」他沉吟了一下。「嗯,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也是,那種東西,她怎麼會放到現在呢?

  「聽說……你是黑道老大的情婦?」他看她一眼。「真的假的?」

  「什麼?」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及。「兩年前的舊消息了,一點根據也沒有。」

  「無風不起浪。」

  她歎口氣。「那時候,我接演一部古裝片,為了更瞭解民初時期的幫派械鬥,請朋友帶我認識幾位幫派大哥,沒想到隔天就上報了。」

  他忍不住將車子停在一旁,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她。「你為了演戲,跑去找黑道?」

  「是啊!」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樣才容易入戲啊!」

  看她認真得一絲猶豫也沒有,他不免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為了演戲,你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因為我很喜歡演戲。」

  當初剛生下小硯時,她根本沒有能力撫養她,只能四處打零工維生,直到某次在劇場工作得到一個跑龍套的機會,雖然只是個小角色,卻被台下的導演注意到她的演技,從此之後,才開始靠這行吃飯。

  剛開始的目的很單純,完全就是為了養活女兒和自己,所以不管多不討喜的角色她都接,漸漸的,反派角色被她演活了,後來所接演的角色也大都是這一類。

  簡律重新發動引擎,打了方向燈回到快車道。「以後要做危險的事情前,先告訴我,至少我來幫你安排。」

  「我本來以為很可怕,沒想到他們人都還不錯,幫了我不少忙。」藍亞冰臉色突然一僵,想到他剛剛的問題。「難道你真的以為我是那種會為了錢出賣自己的女人?」

  他沉默,想到當初她離開他的理由,用力抿了抿唇才說:「我不知道。」

  車子駛進一幢別墅,簡律熟練的倒車入庫,藍亞冰下車後,則是走到車庫外,這幢別墅是他父親送給他的十八歲禮物,屋內的壁紙、隔間和花園造景是他們兩人共同規劃的。看著花園的造景不發一語。

  「跟以前差不多,沒什麼變吶!」她以為律長年在外唸書,這裡的佈置會大不相同,可除了多建一間車庫外,不管是林相,或是旁邊的籃球場,變化都不大。

  她忍不住朝主屋旁的小屋多看兩眼,那裡曾是他為她所闢建的溫室,裡頭種滿許許多多的仙人掌,他說等仙人掌開花後,她就得嫁給他。現在,溫室已經拆除,留下一個空屋放些雜物。而看著往昔的承諾形同虛設,她也知道人都是會變的。

  「沒想到你還記得。」

  這幢天藍色的別墅,外牆是簡單的灰色磚塊,大門則漆成鐵灰色,圍牆邊種了一圈樺木,沒有他老家那樣華麗的大花園,卻有一大片如茵草地,沒有游泳池,卻有一架別具特色的鞦韆,還有一些小花圃。

  她記得他還買了幾隻小木馬,說等他們結婚,要生五個小孩,組一支籃球隊……

  藍亞冰往前走幾步,蹲在一顆白色石頭前面。「你第一次騎腳踏車載我來這裡時,絆到那棵老榕樹的根,我一頭撞上這塊石頭,滿臉都是血,那時你還急著載我下山找醫生,記得嗎?」

  他輕笑,接著她的回憶說:「路上剛好碰上警車巡邏,警察看到你滿臉是血,便把我們攔了下來,他們以為我對你施暴,我還被拷上手銬,架上警車——」

  「為了這件事,你自責了很久,等我拆線後,你堅持以後要坐你的腳踏車,一定都要戴上安全帽。」

  她嘟起嘴,有點不悅。「那年代哪有什麼腳踏車安全帽?結果你從你家拿出那種全罩式安全帽套在我頭上,騎腳踏車戴那麼大頂的安全帽,你知道那有多糗嗎?」

  「是嗎?我怎麼不記得這件事了。」想像那樣的情景,他忍不住笑開。「反正你戴著安全帽,沒有人知道坐在我後面的是誰。」

  「怎麼會不知道?育幼院的大家都知道——」

  兩人同時靜默下來,他們所談的都是過去的事,而那些回憶究竟在對方心中佔多少份量?

  「你還常回去育幼院嗎?」

  「最近比較少,我怕有人會跟拍,打擾到他們。」

  她是個私生女,母親很年輕就生下她,因為無法撫養她,只好將她托給育幼院照顧。

  要是讓人知道,以演反派出名的藍亞冰居然是育幼院出身,那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騷動,替育幼院帶來多少困擾。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為了別人,總是把自己放在第二位。

  不,這只是營造的假象,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博取同情,其實內心在盤算著該怎麼佈局,讓他交出真心後,再狠心地離開他。

  他打定主意,這次換他主導,讓她也嘗嘗被背叛的滋味,所以,他不能在這個地方心軟。

  「起風了。」他替她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撥至耳後,而她髮際間那抹淡得幾乎快要看不見的粉紅色傷疤,卻讓他不由自主的胸口一緊。「進屋吧!」

  他領她進屋,她四處張望週遭的擺設。十年前,這裡還沒有這麼多東西,一整套高級的牛皮沙發霸氣地橫躺在客廳,黑桃木茶几的設計簡單,卻又難掩貴氣,加上牆上那三十四寸的液晶螢幕,以及懸掛在客廳四角的立體音響……

  「這裡的東西變多了。」她摸著音響櫃若有所思。

  「我搬進來一陣子了,東西當然會增加。」

  「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華浩交接前一個月。」他淡淡的說:「要不要來看看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她有點猶豫。

  「怎麼?會怕?」他一笑。「你不怕跟黑道打交道,卻怕進我的房間?」

  「我只站在門口喔!」都來到他家了,還怕什麼?藍亞冰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門一打開,正中央是一張白色大床,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有幾顆大抱枕堆疊在一起,旁邊還放著幾本書。

  無預警的,她哭了出來。她是個演員,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壓抑真正的情緒,但這瞬間湧上的情緒她連反應也來不及,搗著鼻子一陣熱淚沿著臉頰滴落而下。

  跟從前一模一樣,這間房間跟從前一模一樣。

  她不喜歡待在床上,老是拖著一條被子坐在地上看書寫功課,後來,律索性為她買了幾顆軟綿綿的抱枕幫她鋪在地上,看她要躺要坐要睡要蹲。

  最後他也養成習慣,跟她一起倒在那堆軟綿綿之中,漸漸的,這個角落成為他們最常親熱的小天地。

  他站在她身後,掬起她的烏絲放在唇邊親吻。

  「我想你十年了,你呢?你想我嗎?」

  「律……」她轉身環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分別十年的酸楚在這一瞬間湧上,她難掩激動的大哭出聲。「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雙臂環抱住她,吸取她頸窩間的香氣。「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點頭。

  「如果,再讓你選一次,」他圈著她的雙臂收緊,決定給她最後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離開我嗎?」

  她會嗎?藍亞冰望向他。如果再讓她選一次,她還會選擇離開他嗎?這一瞬間,她猶豫了,因為答案只有一個,而那是不管對他或是她,都同樣殘忍的答案——

  「我……」

  他讀出她的猶豫了。是嗎?她就這麼狠心,連撒個謊騙騙他也不願意。一咬牙,他將眼神底下閃過的那一絲心痛往內心深處塞。

  手指點點她的唇,他用再溫柔不過的聲音說:「沒關係,只要我們現在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是嗎?他為什麼對她這麼溫柔,就連這樣也願意原諒她?難道他得知當年的一切?知道她之所以離開他的真正原因嗎?

  那小硯呢?他知道小硯嗎?

  還來不及思考,他已經攫獲住她顫抖的唇瓣,將她往懷裡帶,關上門,不讓她有逃離的機會。

  他抱起她往抱枕堆走,然後輕輕將她放下,等她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他又重新壓上她。

  「亞冰……」他的手探進她的上衣,探索著她的曲線,因為她情慾高張而散發出的香甜氣息而瘋狂。

  「嗯……」她難受地搖搖頭。

  律的觸碰比從前更火熱,每個撫摸幾乎都挑逗著她每一根神經。只有他知道她的所有反應,以及該如何挑起她的熱情。

  簡律原以為自己能在情緒高張的情形下保持冷靜,但面對藍亞冰,他就是不行,他深深瞭解她的每一個敏感帶、每一個反應,而讓他驚訝的,就是她的反應居然跟從前一模一樣!

  還以為這十多年來的「歷練」會讓她有所不同,沒想到事實卻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一吼,隔著衣料貼在她胸前,一想到有其他男人可能像他這樣觸碰過她,他就嫉妒得快要抓狂,他急切的將手探進她的裙內,拉下她的底褲——

  「喔!不行!」藍亞冰突然大叫,在瞬間恢復神智,用力推開他。

  簡律有些迷惑,雖然沒再靠近她,但一雙閃著熾熱情慾的眼睛仍盯著她,粗重地喘著。

  「今天不行。」她知道他眼中的慾望代表什麼,自己全身發熱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藍亞冰狼狽的拉好衣服,再抓著旁邊的被子想遮住身體。

  「為什麼?」他咬牙。她不會不知道這有多難受,難道這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之一?她老是這樣吊人胃口,好讓其他男人對她死心場地?「給我一個解釋。」

  她被他熾熱的視線看得心慌意亂,更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反、反正就是不行……」

  她掙扎著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拉回懷中。

  彷彿視她方纔的解釋於無物,他重新壓上她,解開她上衣的鈕扣,手再度探進她的裙內——

  「我那個來了啦!」情急之下,她只好大聲說出原因,然後趁他手一鬆,羞得把臉埋進抱枕裡,不敢看他。

  「哪個?」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藍亞冰還是一動也不動,她已經尷尬到快死翹翹了,根本無法再多加解釋。

  看著身下的人兒蜷縮得像蝦米,恢復點理智後,他終於理解她拒絕他的原因了。

  重重歎口氣,他翻了個身,努力逼自己冷靜下來。

  「早點說嘛!」

  藍亞冰總算從抱枕裡露出一隻眼睛看他,委屈的說:「我怎麼知道……你今天帶我來這裡是要做這種事……」

  他們都是成年人,像她這樣的情場老手,男人一個換過一個,不會不瞭解這麼晚了還到一個男人家裡代表什麼……可現在看她這個樣子,她是真的不知道他肚子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簡律躺在地上,動了動,突然大笑起來,笑到彎著肚子背對她。原本的緊繃在一瞬間一掃而空,心情頓時輕鬆不少,像是回到高中時期,剛認識她時,對她的注意、關心與憐惜……

  「怎、怎麼了?」她好奇地問。

  簡律一個翻身,重新將她抓進懷裡。

  察覺到他身下的緊繃抵在自己的腿間,藍亞冰直覺就要跳開,沒想到他卻緊緊抱著她。

  「不要走。」他低低的說,臉埋在她的長髮間,動也不動,漸漸的,她發現他的慾望慢慢消退了。

  「還會痛嗎?」他問,一隻手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

  從前她常在月事來臨時,痛到全身冒冷汗,只能縮在床上。剛開始,他緊張地在旁邊走來走去,想幫她,卻什麼忙也幫不上,之後,他學會幫她準備熱毛巾、熱牛奶還有巧克力,更在寒冬時,將四肢冰冰冷冷的她抱在懷中。

  那時,他常說,他是她專屬的暖爐,歡迎她隨時到他懷中取暖。

  察覺到他的貼心,藍亞冰內心通過一股暖流。

  「已經不痛了。」生下小硯後,疼痛的感覺不再那麼明顯,只是手腳冰冷的毛病一直好不了。

  他加強手上的力道圈得更緊些,讓她貼著自己的身軀。他懷念這樣的體溫與擁抱,他們從前總是這樣相擁入眠。

  「今晚留下來。」

  「可是……」

  「我什麼都不會做,好嗎?」

  她知道自己心太軟,尤其在他面前——

  「我打個電話回家。」鑽出他的懷抱,她走到客廳打電話。

  「莫嬸,是我……對,今晚不回去了,她睡了嗎?嗯,我在……朋友家……」她朝靠在門邊的簡律看一眼。「你也早點睡。晚安。」

  掛上電話,她走向簡律,他嘴角含著笑,用手指梳順她的長髮,跟從前一樣。

  「你不是一個人住?」

  「我打給莫嬸,我不在家裡時,她幫我很多事……」她咬咬唇,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女兒的事情。在這之前,她沒有考慮過告訴律關於小硯的事情,告訴他又能怎樣?他會在乎嗎?當年她拿了錢離開他,卻又為他生了小孩,他會怎麼想?

  「莫嬸,是從前在育幼院幫忙的莫阿姨?」

  她點點頭。「後來她年紀大了,育幼院那麼大怕她太辛苦,我便請她跟我一起住。」

  莫嬸是這世上唯一知道所有真相的局外人,她與律從相愛到分手,還有到小硯出生,在她忙著工作無法照顧孩子的那些日子,都是莫嬸在幫她,她就像自己的另一個母親一樣。

  簡律拿了自己的襯衫和短褲交給藍亞冰,讓她先進浴室,半小時後,她走出浴室,邊擦著頭髮,聞到房間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那是什麼?」

  「熱可可。」他盯著她的長腿看,滿意的笑笑,再幫她把熱可可放到梳妝台上。

  從前她月事來臨的那幾天,他總會替她泡一杯熱可可,儘管現在她已經沒有需要,他還是沒有忘記這個習慣。

  「謝謝。」她接過手,讓它溫暖自己的手心。

  簡律替她吹乾半濕的長髮,因為喝了熱可可全身暖呼呼的藍亞冰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大手在她的發間爬梳,耳邊傳來吹風機的聲音……

  「好像回到從前喔!」她忍不住全身都放鬆了。

  「可不是嗎?」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也是他始料未及,原本打算讓她交出真心後,再狠狠甩掉她,而這第一步可以先從肉體關係開始,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儘管只是這樣待在一起,好像也不錯……

  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她不習慣被子的重量,也不習慣床的柔軟。浴室傳來律洗澡的沖水聲,明知道今晚兩人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她還是忍不住臉紅了。

  他沖完澡,走出浴室,看她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像顆粽子,只露出顆頭看著他,他笑了。從前兩人不管多親密,激情退去後,她還是羞得跟小兔子一樣,老是將自己包得緊緊的,怕他多看一眼。

  「該看的都看光了。」他這麼說,並想起從前自己也這麼說。

  此時,她會嘟嘴,賭氣地用被子蓋住自己。

  知道她想要休息,他也收拾手邊的東西準備就寢,睡前,他按照慣例喝水吃藥,藍亞冰看著他,好奇地問:「你吃什麼?」

  「綜合維他命。」

  「維他命不是早上吃的嗎?」她記得給小硯吃的維他命都是吃完早餐才吃的啊!

  他淡淡一笑。「這是醫生特別開的,要我在睡前吃。」

  關掉大燈,他點了一盞昏暗的夜燈,逕自爬上床。

  一個男人在夜晚帶著清新的香味爬上她的床,而那個男人,還是她依戀了十年多的男人。從男孩到男人,他的魅力倍增,有時一個恍神,她甚至會差點認不出在她身邊這個男人是誰。

  看著他掀開被子鑽進來,她將被子往上拉蓋住臉,只露出一對眼睛,小心翼翼看著他。

  「怎麼了?」

  「我怕……我會認床。」

  簡律笑了笑,拉近兩人的距離,將一隻手臂擱在她後腦勺。

  「這樣你還會認床嗎?」

  這是她所熟悉的,他的懷抱,有多少個夜晚是在他的胸膛上安穩入睡的。她盼了十年,等了十年,原本等他一句原諒,沒想到,他回來後,不但不怪她,反而更加疼她、愛她……

  這樣她還有什麼好求的?

  「你為什麼不曾怪我?」躺在他的懷中,她哽咽的問。

  「我怪過你、恨過你。」簡律咬牙,說出內心真正的答案。「但我最後終於知道,不管我再怎麼怪你、恨你,都是因為我忘不了你。」

  聞言,她將臉埋進他懷中,放聲哭泣。

  「睡吧!」他拍拍她的肩,在她額上印上一記晚安吻。

  這一晚,他們都夢到那段青澀的高中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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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教室裡鬧烘烘的,老師進來後同學才漸漸安靜下來。

  「各位同學,我們班今天有一個轉學生,他是從美國回來的華僑,會講中文和英文,我們請他來自我介紹一下。」

  簡律穿著一身輕便的便服,站在講台上,「大家好,我叫簡律,從美國回來的,因為我老爸喜歡台灣的大學,所以叫我回來考大學,會講中文和英文,不會講台語,但是會講髒話,因為跟英文一樣,不是用動詞就是罵人家的老母。」

  他的自我介紹惹來哄堂大笑。原本還以為歸國子女很不好相處,這個簡律還滿大方的嘛!

  簡律爽朗大方的個性使他一下就跟大家混熟,男生當他是麻吉,女生當他是王子般崇拜。功課好,長得又帥,家裡有錢,又是籃球校隊——這不是漫畫情節裡才會出現的王子嗎?

  不過,就像同年齡的男生一樣,偶爾會說一些不太入流的黃色笑話,但那讓氣質出眾的他更加親民,他陽光開朗的形象過沒多久就在校園裡傳開。

  進到這個新班級已經三個多月,簡律注意到坐在角落有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完美的臉型,白皙的皮膚,深邃而微微上揚的眼睛,還有紅艷的嘴唇,那是一張教人印象深刻的臉,然而她總是一個人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也沒有什麼人找她說話,大家似乎視她如蛇蠍。

  偶爾聽見女生們對她的訕笑,當他想進一步問下去時,女生們又掩嘴笑著離開,而男生們在談論她時,總帶著有色的眼光,或是一種不太正經的詭異氣氛,他想問個仔細,卻從來沒有人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女孩叫藍亞冰,她高眺纖細的身材不論走到哪裡都是引人注意的,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沒有朋友呢?

  他對她非常感興趣,甚至有點到喜歡的地步了。明明只跟她說過幾次話,她總是冷冷的,不會回答多餘的問題,不管別人怎麼看她、怎麼對她,始終挺起驕傲的背脊,端正的走著。

  這就是冰山美人吧!簡律這樣想。

  「為什麼你們每次講到藍亞冰都一副詭異的樣子?」

  體育課時,他終於受不了了,一群男生打完籃球,約定待會到福利社買冰棒吃,他答應大家請客,但條件是他想知道藍亞冰的事情。

  一群男生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有人說……她好像在援交……」

  「不像啊!」他馬上反駁。「她又沒買什麼貴重的東西。」

  「可是,她看起來很窮,怎麼會念我們學校?」

  「搞不好人家拿獎學金啊!」她的成績總在全校前五十名,簡律認為自己這個猜測十分合理。

  「女生說,她有點怪怪的……」

  「怎麼怪?」

  「她的男女關係好像很……複雜。」

  「跟誰?」

  「不知道。」

  簡律看著在操場上一個人跑步的藍亞冰,雙頰曬得紅紅的,夕陽的顏色映得她原就清艷的臉蛋更添了幾分紅潤。

  「有沒有人問過她?」

  「沒有,」大家猛搖頭。「這種問題誰敢問?很怪吧!」

  簡律想了想,發下豪語。「我去問她!」

  大家來不及阻止他,只好任由他去……不過,他們也好奇事情的發展。

  「嗨!一個人嗎?」他追上前去,跟她一起跑操場。

  「嗯。」

  「我有問題想問你。」

  「什麼事?」

  「有人說你男女關係很複雜,是真的嗎?」

  藍亞冰跑著跑著,慢慢停了下來,抬頭看這個根本跟她是兩個世界的王子。

  他有錢、模樣俊俏、走到哪裡都受到眾人歡迎,大家都說他前途無量,當了同班同學快半年,說沒有好感是騙人的,只是兩人一直沒有交集。

  她知道大家在背地怎麼說她,她也不想多加解釋,對她來說,只要平平靜靜過完高中三年,她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直接當面問她這個問題,而且那人還是簡律,所以她有點吃驚。

  「有人叫你來問我?」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來問你的。」他搔搔頭。「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要跟大家一樣在背後講你的不是,但講的卻都不是事實。」

  這個簡律好像不是一般人,依他這種個性,以後還挺適合去做律師或檢察官,專門伸張正義。

  她這樣想,忍不住笑了開來。

  就像是一朵開在沙漠的花,燦爛而耀眼,簡律頭一次看她笑得這麼開心,心頭微微一蕩,原來她笑起來這麼好看啊!他喜歡遠遠看她沉靜如水的樣子,可此刻,他發現自己更喜歡站那麼近,看她的笑容。

  「可以告訴我嗎?」

  「你知道了又能怎樣?」她挑眉,故意瞇眼看他。「你也想參一腳嗎?」

  「呃!」他有點尷尬的搔搔頭。「不是,只是同學一場,我想勸你要三思,能進到這間學校不容易,不要毀了自己的前程。而且學校禁止打工,要是傳到老師耳中,說不一定你會被開除學籍喔!」

  聽見他的「諄諄敦誨」,藍亞冰忍不住哈哈大笑。很鮮的一個人!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她不是刻意隱瞞自己的事情,只是從來沒有入主動問她,完全依照自己的想像在臆測。

  「你很想知道?」看他點點頭,她笑了笑。「現在幾點了?」

  他看看表。「快三點了。」下課鍾剛好響起。

  「那好,如果你想知道,就陪我蹺一堂化學課。」她笑著離開跑道。

  「你要幹麼?」

  「如果想知道就跟我過來,反正化學課有兩堂不是嗎?」

  簡律沒有考慮太多,跟著她一起跑開。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他們偷偷溜出校門,跟著她跑到一個小山坡上,穿過人家的花園,再爬出來,白色的襪子和運動褲都沾上泥巴。

  「噓!小聲點,要是被修女知道我蹺課跑回來,一定會挨罵的。」

  修女?簡律這才注意到他們進到一間育幼院,這裡簡陋破舊得像是一間大倉庫,有一塊根本不算空地的空地,二十幾個小孩全都在那兒跑跑跳跳,排隊等候一個人只能蕩五次的鞦韆。

  「這是……」

  「這裡是我家,我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她笑著跑進孩子堆中,孩子們看見她回來,全都開心的跑到她身邊。

  「噓——小聲點,我們玩個遊戲好不好?不可以告訴修女,亞冰姊姊回來過喔!」

  孩子們全都煞有其事的點點頭,然後注意到站在她身邊的陌生人。「他是誰?」

  「他是亞冰姊姊的朋友啊!他今天來看大家的事情,也不可以跟修女說喔!」

  孩子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強調他們絕對會守信的。

  簡律頭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笑容,跟剛剛的樣子又有些不同,多了一點溫暖,像是發自內心……她笑起來的樣子,比她安靜時更美、更真。

  兩人和孩子們玩了一會,她突然回過神來。「現在幾點了?」

  「還有十分就四點了!」

  兩人跳起來,連忙衝回學校。

  一走進校門,簡律很明顯察覺出她收回剛剛在育幼院那完全放鬆的表情,變成他所熟悉的,那個寧靜的藍亞冰。

  只有他知道最特別的她嗎?他的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喜悅。

  在走進教室前,他突然問她,「以後我可以再去嗎?」

  她淡淡的笑著,沒正面回答他。

  他認為她默許了,於是只要一有空,他便會往育幼院跑。

  「信望愛」育幼院,嗯,他雖然不信教,但那裡的修女神父都是好人。

  而藍亞冰,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完美的女生!之前大家對她的傳聞都是誤解,全不是真的。然而她從不替自己辯解,無論週遭的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她。

  他們偶爾會躺在操場的草皮上,討論彼此的夢想。

  有一次,她語帶遺憾的告訴他。「我本來想當女演員。」

  「本來?」

  「可是修女說,要認真唸書,以後出社會當個有用的人,演員這條路太崎嶇漫長,既然我的腦筋不錯,她們都希望我能上大學。」

  「為什麼你想當女演員?」

  「因為我很喜歡演戲。」她的眼神飄向遠方。「其實我是一個私生女,一出生,就被我媽媽抱到育幼院,因為,她才十六歲,國中剛畢業,根本養不活我。」

  她看出簡律眼中透出一絲悲傷,但她很快的對他露出笑顏,輕鬆看待這個話題。「修女說,我媽媽算很有心了,剛開始,她還會常來看我,就算不常來,偶爾也會寄一筆錢來……那就表示,她還是很關心我的,雖然最後,她選擇追求她的幸福,將我留給天主,但直到現在,我對她的想念,還是多過一切。

  「當然有時候,我還是會偷偷掉眼淚,但在育幼院裡的孩子其實成長背景都比一般人來得辛苦,並不是只有我。後來我發現,當我在演戲時,我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去過另外一種人生……這個過程很有趣,因為我隨時都能再當回藍亞冰,或者去當白雪公主裡的壞巫婆。」

  「你要演壞巫婆?」

  「我演給你看!」她咳了幾聲後,像是換了一個人,表情也不一樣了,她冷冷的轉身,斜睨著躺在草地上吃冰棒的簡律。「全都是我做的,怎樣?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美貌能吸引到多少男人,如此而已。」

  簡律驚訝得冰棒都掉在草地上,他張大嘴巴看著眼前的壞女人。「太屌了,藍亞冰,真有你的,這句話由你來說真是適合極了!」

  下一瞬間,她收起嫵媚的表情,換上單純的笑容。「我就說吧!我天生適合演壞女人的角色。」

  偶爾他會想起當初問她的那個問題,但又往往覺得沒有必要追究,因為她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她的男女關係一點都不複雜,是大家誤解她了。

  某個週末,他又去育幼院找她,他們和幾個小朋友規劃著下個週末到他家烤肉、游泳,最後,幾個小朋友捺不住性子,跑到空地玩耍。

  只剩下他們兩人,藍亞冰正努力把所有行程寫成一份整齊漂亮的計劃書,好說服修女下禮拜讓他們帶小朋友出去玩,她專心拿著蠟筆和簽字筆,在計劃書上畫上色彩繽紛的蝴蝶,和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動物。

  簡律坐在床上,邊喝著飲料,邊看著正在專注畫畫的她。

  他很喜歡她,喜歡到有幾次趁她在睡午覺時偷親她——很像小孩子才會做的事,他知道,像他這樣的大丈夫,喜歡一個女人時,就應該大剌剌的向她示愛,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吃她豆腐。

  但他不只一次向亞冰暗示過自己的心意,她絕對知道,而且他相信她和他有一樣的感覺。

  那阻隔在他們之間的是什麼?他總覺得,在他們之間,還有一道隱形的牆……

  哎呀,管他的,相愛就相愛了,怎麼會有阻礙呢?國文課本上不是寫「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嗎?他和亞冰就是有情人啊!他們在一起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趁著四下無人,他決定鼓起勇氣,明明確確的向她表明心意。

  「亞冰,情人節快到了耶!」他騎著充氣馬到她身邊。

  「嗯,對啊!三個禮拜後。」

  「你想過一個特別的情人節嗎?」

  「特別的情人節?」她抬頭看他,滿臉疑惑。

  「對啊!接連十七年沒有過過情人節,你將在三個禮拜後的情人節度過你這輩子第一個有意義的情人節,你想怎麼過?」

  「我為什麼要過情人節?」

  「你不想跟我一起過嗎?」他大膽地牽起她的手,一雙眼睛充滿期待的看著她。「我喜歡你,藍亞冰。」

  藍亞冰這下懂他的意思了。雖然她知道他的心意,但她沒想到聽見他的告白時,戚動得幾乎要哭出來……

  「不要哭……」他將她摟入懷中,知道她因為太過感動喜極而泣,雖然害她掉眼淚,但他心頭還是喜孜孜的。「所以,言歸正傳,你要過一個怎樣的情人節?我去買花,每節下課送你一朵好不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以後由我來保護你、照顧你!」

  「簡律……」在他的懷中很溫暖、很舒服,但她無法一輩子躲在這裡。「你聽我說……」

  「說什麼?」以為她也要跟他一樣發表愛的宣言,他得意揚揚地期待著。

  「我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麼?」她的話讓他一時無所適從。「難道你不愛我?」

  「有些事情不是有愛就能解決了……」很明顯的,她比他還清楚,隔在彼此之間的那道牆是什麼。

  「你說啊,你說出來,我們一起去解決。」

  她一逕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我不管!既然你不說,你就得跟我在一起!」他們是正當的男女交往,不但不犯法,還符合人情常理,這樣她還有什麼好拒絕的?

  她還是搖搖頭,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滴在他的手上。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慌慌張張的小鬼跑了進來,看得出來他們很緊張。

  「亞冰姊姊,郭叔叔來了。」

  原本無聲啜泣的藍亞冰突然抖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許久的哭聲。

  「快點快點,他好生氣喔!」小P更是急得跳腳。「他說要找你,修女擋也擋不住。」

  簡律見狀,發現不太對勁,抓著她,想問對方是誰。

  「我之後再慢慢跟你解釋……你先跟小P他們到大廳,晚上我再去找你。」

  「為什麼要等到晚上?要說什麼事我不能在場?」

  「簡律!」她朝他大吼,「我之後再跟你說,拜託你現在先跟小P離開好不好!」

  「不好!」

  小P在門外聽見從樓梯間傳來的腳步聲,急忙向裡頭通報,「亞冰姊姊,郭叔叔跑上來了,快點快點!」

  簡律還是不肯離開。

  逼不得已,她只好打開衣櫥,將他塞進去。

  「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准出來!」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

  「砰!」一聲,沒有回答他,她便飛快的關上衣櫥的門,一個轉身,還來不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個高大的男子已經走到房門口。

  「郭老師。」

  男人瞇眼看著她的慌張,再看看桌上散亂的紙張,他不客氣的關上房門,小P和另一個小朋友撞得一鼻子灰。

  「剛剛有人來過?」

  「同學來討論功課。」

  「同學?」男人拿起計劃書,隨意瞄了一眼。「是簡律吧!」

  忍不住後退一步,她緊張地絞著手。

  「你們兩個最近走很近,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小子喜歡你,藍亞冰,你難道忘記當初是誰大發慈悲,捐一大筆錢維持育幼院的開銷?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

  「我、我沒忘……」

  「那你還和他走那麼近!」男人一手抓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甩到床上。

  他壓上她,逼她直視他。「原本以為只要散佈謠言,大家就會討厭你、不敢接近你,可是簡律那小子到底是吃了什麼膽?居然敢跟你走那麼近……我就知道,你拒絕我這麼多次,就是因為他,對吧?」

  藍亞冰嚇得說不出話來,她想掙脫他,卻不敵他的力氣。

  「別以為跟簡律牽扯上關係,就能把我拋得遠遠的,我要你隨時隨地都在我的掌控底下,不管在學校,還是在育幼院!」

  他欺上她,一隻手搗住她哭鬧的嘴,一隻手不熟練的解開皮帶,準備脫下褲子——

  在那瞬間,簡律明白了所有事,透過衣櫥的縫隙,他認出那是學校的學務主任……所有謎團都解開了,為什麼他們明明喜歡彼此,卻不能在一起,她言行端正,偏偏飽受流言攻擊,以及她眉宇間淡淡的憂鬱……這一切,他全都明白了!

  憤怒像是爆發的岩漿,一股熱氣貫上他的腦袋,他完全無法思考,推開衣櫥門衝上去,拉開壓住藍亞冰的男人,朝他臉上揮出一拳。

  「你這個混蛋,居然對亞冰做這種事!」他上前跟男人又是一陣扭打。

  郭主任太過驚訝,剛剛又結結實實挨了他一拳,嚇傻了的來不及反應,一直處於劣勢。

  好不容易掙脫他的糾纏,郭主任跑到門口,將褲子拉好。「原來你們兩個早就串通好了。你好樣的,藍亞冰,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會停止一切援助,所有孤兒全都因為你不聽話沒書可念了!至於你,簡律,我會讓你畢不了業!」

  「你敢!」正要追上前去,卻被藍亞冰拉住。

  郭主任見他要追來,急忙落荒而逃。

  簡律瞪著他消失的門口,怒氣未消,全身還在顫抖,接著,他轉身面向藍亞冰,一雙眼睛因為憤怒而充滿血絲。

  「你居然讓他對你做這種事情!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我要怎麼說?你也聽到了,我們育幼院靠的就是他的援助,沒有他定期匯錢,小P他們連飯都沒得吃!」

  「你可以跟我說。」

  「會有什麼不一樣?你有辦法解決嗎?你還是學生,哪裡來那麼多錢?」

  「我有錢……」

  「你以為這是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她的眼淚繼續往下掉。「簡律,他說得沒錯,沒有他,我們很難撐下去。」

  「修女知道這件事嗎?」

  「她們不知道,」她哽咽。「不能讓她們知道。」

  簡律看見她的衣裳凌亂,手臂還有一圈紅腫更加火惱。「該死的!他居然敢傷害你,我要舉發他,讓他在學校混不下去!」

  「不要惹火他,惹火他對你沒有幫助,你有大好的前途,要上大學、要出國唸書,不要在學校留下紀錄,這對你沒有幫助。」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他剛剛想要傷害你,你知不知道?」

  「只要我不說,大家都可以平安無事,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說?如果說出來,小P他們怎麼辦?修女怎麼辦?育幼院怎麼辦……」忍了好幾年的委屈,終於在今天宣洩而出。「你怎麼辦……」

  「我會好好保護你、保護育幼院,你不要哭,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他心疼的將她摟在懷裡,激動的吻她的臉頰。「我有辦法,相信我……」

  他會請父親想辦法,雖然他現在沒有錢,但是父親有。做善事嘛!何樂而不為呢?

  因為她哭,他也跟著哭了,他頭一次在外人面前掉眼淚,尤其還是在喜歡的女生面前,可是沒關係,因為她是藍亞冰,是他最喜歡的女生。

  藍亞冰看著他正直又清澈的眼睛。她好喜歡這雙眼睛,彷彿能夠給子她無限的勇氣。

  他的懷抱很溫暖,是她的避風港;他的肩膀很強壯,可以是她的依靠。

  不管接下來要面對什麼難關,有他在,她總覺得自己又能挺起胸膛勇往直前。



第五章

  隔天早上,他們正打算到校長室舉發郭主任,沒想到,一進去,已經有一票人馬聚在裡面。

  「就是他們!都是他們不好,這兩個學生設陷阱害我,尤其是藍亞冰,是她先誘惑我,害我上她的當,然後又叫簡律幫她出頭!都是她的錯。」

  雙方人馬就這樣吵了起來,互相爭論著是非對錯,簡律強勢的態度讓師長們傷透腦筋,最後還請來簡律的父親。

  簡父對於兒子為了一個女孩動手毆打師長相當不滿,認為他在國外待久了,才會有這種衝動的個性,而他見到藍亞冰的第一眼,就直覺她不是什麼好女孩。那雙桃花眼生來就是要勾引男人的,他不怪兒子被她迷惑,因為他還年輕,不懂如何分辨好壞。

  簡律無法獲得父親的支持,因為簡父已經固執的認為藍亞冰是所有禍端的源頭,校方也是,大家將藍亞冰看作罪魁禍首,一逕詰問動機。

  「這樣下去不行,我要讓我的兒子轉學,他是來這裡唸書的,不是來這裡蹚這淌渾水,還有交壞朋友。」

  「亞冰不是壞朋友!」簡律大聲駁斥。

  校長急忙勸他。「簡先生,我們明白你的立場,但是老實說,令郎才回國半年,若是這樣就轉學,恐怕以後在升學時會留下不好的紀錄。」

  「什麼不好的紀錄?」

  「就是,你知道的,每間大學都會審查學生資料,要是讓校方知道令郎發生過毆打師長的事情而轉學,恐怕很多優秀大學都不會收他,如果留在這裡,我們或許可以想個法子解決這件事……」

  開玩笑!簡家財大勢大,光是今年捐給學校的金額就足以蓋一棟新的圖書館,怎能讓這金主跑了?再說簡律那麼聰明,未來還得靠他考上名校替學校爭光咧!

  「要怎麼解決?」

  「這個……」校長瞄了一直坐在一旁不說話的藍亞冰。

  她從沒開口為自己說過什麼話,都是簡律不斷替她討公道,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視了,她可以任由自己身敗名裂,卻無法容許簡律為她葬送前程。

  「你們看她做什麼?她是這次的受害人!你們還想做什麼?」簡律緊張的大叫。

  「簡律,閉嘴!」簡父大聲吼他。「早知道你說要幫什麼育幼院是為了這種事,我就不應該答應你!」

  藍亞冰默默站起身。「你們想知道什麼?」

  「首先,就是你跟郭主任的事情……」校長支支吾吾講不出口。

  藍亞冰一反方纔的沉默與內斂,輕佻的將頭髮撥到耳後,像是換上一張不一樣的臉孔似的,狠狠的嘲笑在場所有人,「這全是我設計的,是我設計郭主任上鉤,設計簡律為我出頭——因為我恨透這間學校,恨透你們所有人!」

  大家全都睜大了眼,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在場除了簡律外,眾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紫,他們想聽到的無非是這樣的答案,然而為何她的笑聲讓他們起了一陣冷顫?

  「既然、既然藍同學承認錯了,那就依校規處理,我們必須開除你的學籍。」

  「不行!」簡律首先發聲。為什麼?她明明沒做錯什麼!

  「簡律,這裡沒你的事。」好不容易讓兒子擺脫這爛攤子,簡父馬上制止他繼續窮攪和。

  校長繼續說:「反正簡同學也是被設計的,年紀小不懂事也是正常的。郭主任大人有大量,不會和他計較,那事情就這樣吧!」

  拍板定案,藍亞冰被退學了,這件事情在校內引起不小的騷動。

  「哇!她就是因為勾引郭主任才被退學的吧!」

  「真不要臉,她居然還自己承認了耶!」

  「原來藍亞冰是這種人啊……」

  這些話聽在簡律的耳朵,每一句都像是拿刀在凌遲他的心,他知道她在演戲,可是因為太逼真了,大家寧可相信是她的錯,而不願去深究真正的事實。

  不過,即便被迫分隔兩地,卻無法阻斷他們的來往。藍亞冰開始出去找工作,但依然住在育幼院裡,只要育幼院還在,他隨時都能去找她。

  雖然只是偷偷的來往,對他們而言,便已經足夠了。

  他曾趁著父母出差不在國內,偷偷把育幼院裡的小朋友帶到家裡玩,在那些名貴花木旁BBQ,再把因成績提升得到的零用錢,拿去買更多更多的玩具和食物……只要能幫忙亞冰分擔一點,任何事他都樂意去做。

  他發現自己不曾愛一個人像愛她一樣,她是這麼善良,雖然她常常隱忍著一切,什麼委屈都不說,但他知道她的難處,她寧願別人辜負自己,也不願意讓身邊的人受到委屈,尤其是她最愛的人。

  父親替他買下一幢別墅,這是他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他選在亞冰生日那天,偷偷溜進去慶祝。

  屋裡還沒有電燈,於是他們在床邊點了十七支蠟燭,他還偷偷帶了瓶紅酒,慶祝她生日快樂。

  「你看,這是我請朋友代訂從國外寄回來的,台灣還沒有喔!」

  「這是什麼?」她小心翼翼的拆開包裝,裡面是一片精裝CD。

  「這是你最喜歡的羅西尼的『信望愛』。來!趕快來聽聽看。」他從包包拿出隨身聽和耳機。「雖然,這沒有教堂那種宏偉的音色,可是,你只要有它,走到哪都能聽。」

  一人戴上一邊耳機,她寧靜的靠在他懷中,聽著他鼓動的心跳聲,不自覺的往他懷裡鑽。

  「亞冰,你好香……」抱著溫熱柔軟的她,他不想對她做出奇怪的事,但下半身的反應卻比他還老實。

  「對不起……我……」

  藍亞冰不讓他繼續道歉,輕輕吻住他,表明她的意願。

  兩人跌入溫柔的大床裡,他感受她的嬌弱細緻,而她迎接他的熱情與疼愛……儘管頭一次的經驗讓他們都有些手足無措,不過,最後,他們還是擁有了彼此。

  激情過後,藍亞冰在昏昏沉沉中,聽見他狂喜的吶喊。

  「亞冰,我要娶你,你要當我的妻子!」

  「現在想這些不會太快了嗎?」

  「一點都不會!」他興奮地大喊。「我們來生一支籃球隊,五個,一個也不能少。然後在花園弄一個籃球場,讓孩子在這裡打籃球。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生,只要你平均三年生一個,我們可以趕在三十五歲前擁有五個寶貝,如果我們加把勁,搞不好會有雙胞眙呢!」

  聽著他細數夢想,儘管知道這是在作夢,藍亞冰也不自覺的作起夢來。

  有可能嗎?她不敢去想……他們身份上的差距,他們學歷上的差距……距離將他們越拉越遠,她愛律,想要陪在他身邊,卻又不願意當他的絆腳石,希望他好好求學,但那又注定他們遲早有一天必須分離。

  所以,在還能在一起時,求求老天爺,讓她多向他撒點嬌吧!

  「我要向你求婚,可是沒有戒指,我沒有買戒指——」他根本沒料到會在這個美妙的夜晚擁有她,前幾天忙著幫她慶生,他也沒想到這些。

  「對了!還有這個——」他拆下腕上的表,套在她的手上。

  「你要送我手錶?」藍亞冰有些訝異,她拿起手錶看了下,表帶是全新的,但表面的刻痕卻透露出歲月的痕跡。

  「這是不是很久了?」還跟一般的手錶不太一樣。

  「這是從我曾曾祖父那一代流傳下來的,他是瑞士人,這支表是瑞士的手工機械表,一向都要傳給簡家後代的。」

  「你曾曾祖父!」她驚呼,突然對手上這支表產生莫大的敬意。「那天你居然戴著這支表揍那傢伙,這太冒險了吧!」

  「也是,當天應該先脫下來再揍他!」

  兩人又笑著倒回床上,他教她怎麼使用這支手錶。

  「這是機械表,只要你每天搖它,替它上發條,它就永遠不會停,就像我們的愛永遠不會停止。」他在她臉上、脖子上印上誓言之吻。

  「給我這個不會太貴重了嗎?」傳家之寶耶!她從沒想過會在生日時收到這麼貴重的禮物。

  「沒關係啦,我先給你,把你定下來,等我們的孩子出生後,你再傳給他,那是一樣的。」

  他又在花園辟了一小塊地,為她撒上她最喜愛的仙人掌的種子,約定好當這片花園開滿仙人掌花時,他要正式的迎娶她。

  後來,每個週末他幾乎都會拿讀書當作藉口,待在別墅跟她共享兩人時光,順便過夜,偶爾,他們還會一起出去玩。

  簡律在學校逐漸恢復開朗,成績表現也越來越優異。

  簡父以為兒子逐漸走出藍亞冰的陰影,對他也格外疼愛,逢人便誇獎兩句。

  直到他和妻子趁著一次週末,到別墅找兒子時,才發現他居然和藍亞冰藕斷絲連,他憤怒得不能自己。

  為了讓兒子徹底遠離藍亞冰,他強迫他到國外留學,父子倆吵得不可開交,簡律連夜跑到育幼院找藍亞冰,想要帶她逃跑,卻被她勸回去,最後簡律被禁足,連學校也不准去。

  簡母疼愛兒子,不忍心丈夫用強勢的手段對待兒子,於是好言相勸兒子跟藍亞冰分手,只是不管她說什麼,簡律都聽不進去,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找丈夫想辦法。

  「那個女的明明就是為了我們家的財產才接近阿律,為什麼阿律這麼聰明都看不出來呢?」人都是護短的,她很自然的把責任都推到藍亞冰身上。「她和阿律就像是泥跟雲那樣的差別,她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誰咧!」

  「那個女的,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懂得迷惑男人,以後還得了。」簡父壓低音量,「同樣都是女人,你去找藍亞冰談談吧!」

  「怎麼談?」

  「看在做善事的份上,我才答應出錢幫助育幼院,雖然這樣很不道德,但為了阿律,沒有其他法子了。你跟她說,要是她不離開阿律,我有得是辦法讓那間育幼院倒閉。」

  於是,簡母將藍亞冰約出來,說想跟她談談簡律的事情。

  簡母以為,跟兒子一樣,藍亞冰會用激烈的手段捍衛兩人的愛情,意外的,她非常平靜。

  「所以,若是我不跟律分手,育幼院就無法繼續經營下去?」

  「是。」

  她低頭不語。這個世界上,為什麼不管是誰都是這樣?只要有錢、有權勢,她和育幼院的命運就必須被掌握,他們不是真的關心育幼院,只是為了方便,或圖一時的美名。

  「我知道年輕男女會互相吸引,但到了論及婚嫁就太誇張了。我知道阿律跟你說過什麼,但那是不可能的,你們都還年輕,一時被愛情沖昏頭,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但你要想想自己的身份背景,跟阿律在一起對他沒有幫助,你也會很辛苦的。」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跟律分手是早晚的事,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急、這麼突然。她那麼愛律,律也還那麼愛她,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將他們拆散?

  難道該來的,還是躲不了?

  見她低頭不說話,簡母以為她還不死心,繼續說:「我老實告訴你好了,阿律他爸爸已經氣到想跟他斷絕父子關係,依那孩子衝動的脾氣,我知道他才不在乎,但難道你忍心他有家歸不得,甚至搞到可能書都沒辦法念了嗎?我是他母親,做什麼事當然都是為他好……等你有了孩子就會知道……」

  藍亞冰沉默了一會,手伸進口袋,摸著肚皮,一邊轉著手錶發條,回想他所說過的話——「……只要每天替它上發條,它就永遠不會停,就像我們的愛永遠不會停止……」

  律一直對她疼惜有加,她知道為了她,他可以拋下所有。今生能遇上這樣對她無怨無侮的男人,是她有幸,所以,如果她能夠為他守護他的幸福,她會義無反顧。

  彷彿隔了一個世紀那樣久,她終於說出簡母想聽的答案,「我知道了,我會離開他,但是有一個條件——」

  聽見她願意妥協,簡母當然很開心。

  「你說吧!是什麼條件?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同意。」

  「你一定做得到。」藍亞冰的臉色變得陰沉,雙眼盯著她,沒有絲毫軟弱。「我要五百萬。」

  「五百萬……」簡母稍稍變了臉色。她和阿律不是吵著不管怎樣都要在一起嗎?結果才五百萬,她就願意分手?

  「對,一塊錢都不能少,簡律的人生絕對不只這個價碼,不希望我毀了他,就給我這筆錢。」

  「你、你真的是為了錢才接近我們阿律的?」儘管在心底早就認定藍亞冰接近兒子的目的不單純,但聽她親口證實,簡母還是為兒子感到不值。

  「是啊!」她換上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孔,美艷得令人害怕。「這樣一來,你也方便向簡律交代,就說藍亞冰願意為了五百萬跟他分手,叫他趁早死了這條心,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永遠不要回來找我。」

  「喔!」這點她倒是沒有想到。輕咳幾聲,簡母急忙從皮包裡拿出支票簽給她。「那你能保證,拿了錢後,就不會繼續糾纏阿律?」

  「我保證。」

  手上握著這張紙,她突然覺得好悲哀。她和律之間的愛情居然是可以拿來論斤秤兩的……但是,要是沒有這筆錢資助育幼院,不管是郭主任也好、簡律的父親也好,他們永遠要向人低頭。

  這張紙很卑微,卻也很沉重。

  當晚,簡母將藍亞冰收下支票的事情告訴兒子,他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然後將自己鎖在房裡,接連幾天,他企圖打電話聯絡藍亞冰,但怎樣都找不到人,直到簡母將藍亞冰兌現支票的收據擺在他面前,終於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崩潰了。

  「我不相信!亞冰不是那種人。」

  「是真的,她要跟你分手,你看,銀行的證明,她昨天就領走五百萬,阿律,你被騙了,她根本就是為了錢跟你在一起的。」

  「不!我不相信!」

  好幾天了,他像發了瘋似的將家中能摔的東西亂砸,就算弄傷自己也不住手,只要一有人接近他,他立刻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朝著來人猛丟東西。

  「我要見亞冰,叫她來見我!叫她當面跟我說,我要聽她親口說她不愛我。」

  怕兒子做出傷害自己的傻事,簡家兩老連忙到育幼院找藍亞冰。

  一聽說簡律的狀況,她不發一言的走進房內,換了一套洋裝出來,還特別打扮過。

  「這女孩怎麼這樣?不知事情輕重,阿律都這樣了還有心情打扮?」簡母忍不住抱怨。

  「我說你啊!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她拿了我們的錢,卻還一身樸素的去見他,不是很奇怪嗎?」簡父畢竟是在商場上打滾過的人,從藍亞冰主動要求五百萬當分手費到她現在的表現,他突然領悟到,這女孩是真心喜歡兒子的。

  然而就算稍有改觀,他還是無法接受一個孤兒成為他的媳婦。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簡母不再說她不是。

  一路上,藍亞冰一句話都不說,直到踏進簡家門前,她換上一張臉孔,成熟而冷艷,一點也不像十八歲的少女。

  「亞冰!亞冰——你來了!」

  簡律瘦了一大圈,一臉憔悴,頭髮散亂,一點也不像她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全民王子。

  他一見到她立刻抱住她。

  「告訴他們你不願意跟我分開,告訴他們我們已經訂婚了,我們還要組織一個家庭,生五個孩子……你快告訴他們。」

  「我今天來,就是來把事情說清楚的。」輕輕拉開他,藍亞冰不帶一絲情感的看向他。

  「正如阿姨說的,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我已經拿了錢,照理說不應該出現在你面前。但你這樣胡鬧實在教人看不下去,所以,他們要我來跟你劃清界線。」

  簡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說什麼?這是他的亞冰嗎?不是吧!誰來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麼說來,你所說的一切都在騙我?」

  「沒錯。」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為什麼?你不知道我多麼愛你嗎?」他大吼,正要朝著她衝去,卻被簡父一把抓住。

  「愛我?」她的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一震。「『愛』這個字誰都會說,我也會,但那都是騙你的,我早就知道你家很有錢,才會設下一個騙局騙你——我想當女演員、我是個善良的育幼院孤兒、我是個可憐被老師欺負的女學生……大少爺,你還真的相信啊!說不定待久一點,懷了你的孩子,能拿到更多的錢咧!」

  「騙子!你這個騙子!」他好亂,被最愛的人所欺騙,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相信?

  他憤怒的抓起放在窗台上的仙人掌盆栽,又尖又長的刺深深的刺入他的掌心,但他卻絲毫不察,任憑鮮血沿著長刺滴落。

  藍亞冰皺起眉。

  「你要做什麼?你不會是喪心病狂,得不到就要玉石俱焚,成熟點吧!世上還有更多女孩值得你去愛。」

  「我不要其他人!」為什麼?他以為父母不懂他的痛,至少亞冰會明白,難道就連他這樣傷害自己,她也一點都不會心痛嗎?「我只要你。」

  「但我已經不愛你了。」

  他不相信,他的亞冰不會這樣傷害他的,如果她看到他這麼痛、這麼難過,她絕對會掉眼淚的。

  那眼前這人又是誰?還是她又在演戲了?難道她不知道她的冷漠足以摧毀他的世界!簡律的雙眼死盯著她,試圖從她身上尋到蛛絲馬跡,是不是有一絲絲不自然的演技,可是他看不見,他看不出來!

  所以是真的,她真的完全不愛他。

  他憤怒的將握著仙人掌的手,擊向旁邊的玻璃櫥窗,「匡啷」好大一聲,藍亞冰不自覺後退一步,隨即又換上嫌惡的表情。

  簡母見到兒子這樣傷害自己,心都疼了,她哭著衝到簡律身邊抓住他的手。

  「夠了,不要再傷害自己了……藍亞冰,你快點走,快點離開我家!」

  簡律不顧母親的嘶吼,他的眼中始終只有藍亞冰。

  「就連這樣,你也沒感覺?」他這樣傷害自己,無非是想從她眼神中讀出一絲絲憐憫……一點點就好,這樣就能證明,她還是愛他的……

  「沒有。」兩個字,平淡得沒有任何抑揚頓挫。

  簡律咬牙,轉過頭,不再看她,任憑母親及傭人替他處理傷口。

  「快把她帶走,她這個掃把星!看她把我兒子弄成什麼樣子!」

  不似妻子的歇斯底里,簡父仍舊禮貌性的送她到門口。「藍小姐,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走這一趟,從今天開始,就請你別再接近我家阿律。」

  門冷冷的關上,從房子走到大門口,她記得那是一條好長好長的路……如果她從現在開始流淚,走到大門時就應該可以流光吧!

  高跟鞋「叩叩叩」響在他家的花園大道上,她無聲的淚就這樣潰堤般的流下。

  她不知道失去愛人的感覺原來這麼的痛,好像有一半的身體被撕裂開了……

  其實,她好想告訴他——律,我愛你,我好愛你,所以請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我好痛,我比你還要痛,對不起……

  還有這條花園大道在今天為什麼變得這麼短,短到她連眼淚都還來不及流完。

  坐上計程車,她終於不顧一切的放聲大哭。就這樣結束了,再見,律,我最愛的男人。



第六章

  藍亞冰一個翻身,察覺到枕邊一陣冰涼,她伸手一摸,枕上的濕涼讓她恢復一點意識,她眨眨眼,清醒後,發現自己掉了一整晚的淚。

  「你醒了。」簡律順著她的發往後撥,將她的長髮梳往肩後。「你哭了一整晚。」

  「吵到你了嗎?」她吸吸鼻子,坐直身子。「你一夜沒睡?」

  「為什麼哭?夢到什麼了嗎?」

  「只是從前的事情……」她搖搖頭。

  現在兩人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有各自的工作,可以決定許多事情,好不容易重逢了,她是不是該開誠佈公,告訴他當年發生的事情?他會接受嗎?依照他的個

  性,一定會跟簡爸爸簡媽媽起爭執,她不希望再替兩位老人家添加多餘的困擾,畢竟他們也是為了他著想,選擇離開更是她自己的決定,現在說出口真的好嗎?

  「你是第一次夢到我們之間的事?」他若有所思的說,「我可是每晚都夢到。」尤其是她轉身離開那一幕,他永遠不會忘記。

  她抬頭看他,一隻手撫在他的頰邊。「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你打算怎麼重新開始?」他不答反問。

  「我……我不知道,也許,我們可以忘掉從前發生過的事情,以我們現在的身份再談一次戀愛?」他們之間,必須少了其他的包袱,才有辦法繼續走下去,他說他愛她,而她也願意相信,只是從前的陰影影響兩人太深,若是要重新開始,他們必須把過去的事情淡忘。

  這樣,她才有辦法親口對他說出小硯的事。

  他揪著她的發,意外她會說出這樣的答案。忘掉?他怎麼忘?每一夜的椎心刺骨,至今仍銘記在心,他為她流的淚、為她淌的血,就這樣輕輕鬆鬆被她一語帶過,換來一句「重新開始」?

  「你希望怎麼重新開始?要我公開說明我們的關係?」她是公眾人物,一定會想藉他的關係炒新聞,這樣最好,他們的關係越多人知道越好,他要讓她一步步掉進他的陷阱裡。

  「不要!」她突然大叫,緊張地看著他。「先不要,拜託。」

  「為什麼?」簡律一楞。這種事情她不是最喜歡的嗎?

  這她該怎麼說?她真的很想和他重新開始,可小硯的事情怎麼辦?在公開她和律的關係前,得先讓他們父女相認吧!她不想打壞這個步驟,對律、對小硯來說,這也很重要。

  可不知道為什麼,律明明對她很好,她的心中還是有那麼一絲不安,也許律不該那麼快原諒她,不該不問她當年離他而去的原因,如果他問的話,她會說的,就像當初他什麼都不怕,跑到她面前問她那個所有人都難以啟齒的問題……

  「我的風評不太好,我怕影響到你。」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摸摸她的頭。「既然都決定跟你在一起,我還會怕那些蜚短流長嗎?把這個重擔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藍亞冰還是搖頭。「拜託,我有我的顧慮,現在還不是時候,給我一點時間,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公開,好嗎?」至少,她要先給小硯一點心理準備。

  簡律實在想不透她到底還有什麼好顧慮的,但他也不想逼她逼太緊,「好吧,保密就保密,誰教我愛你呢!」

  他親吻她的額,再將她輕輕的摟在懷中。

  幸福的躺在他懷中的藍亞冰絕對想像不到,相較於愛人溫暖的懷抱,他的臉上其實是一片的陰騖。

  *********

  用過午餐後,白雪玉親熱的拉著簡母,兩人在客廳有說有笑的,就像是母女那樣親暱,簡家父子不發一言的坐在一旁喝著紅酒,偶爾回應幾句白雪玉的問題,沒多久,父子倆上樓,到書房辦公,簡律依舊什麼話也沒說。

  「你喜歡雪玉嗎?」

  「不討厭。」

  聽了兒子的答案,簡父眉頭微微一斂。兒子不是隨波逐流的人,相反的,他是個愛惡分明的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或者不要什麼,也可以說,他對所喜歡的東西會相當熱中,並想盡辦法得到它。

  他原以為阿律若是喜歡白雪玉就再好不過,因為妻子也喜歡她——婚後至少婆媳之間的關係是融洽的,可今天看兒子的反應,卻不如他預期中熱烈。

  「一個男人需要遇到一個女人讓自己變成真正的男人,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為未來做打算,什麼是你要的,什麼是你不要的,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簡父苦口婆心的勸道。

  他不是不喜歡白雪玉,只要兒子喜歡,他沒什麼意見,只是他覺得有點古怪,因為兒子對她的態度很明顯,但仍三不五時照著妻子的話帶她回家。他並不是那種對父母百依百順的兒子呀!

  「不用你們擔心,當我找到最適合我的女人時,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得到她的。」簡律笑了笑,低頭繼續工作。

  簡父沒料到他會這麼說,著實楞了一下。意思是白雪玉不是他要的嗎?孩子已經長大,又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留在他身邊,現在就算是自己,也不見得真能瞭解。

  下午,簡律開車送母親與白雪玉到百貨公司,回公司的路上,突然想到什麼,他方向盤一轉,開往不同方向,停在一間唱片行門口。

  詢問過店員後,他往角落走去,古典音樂區平常就沒什麼人,今天這種非假日當然更少人了。放眼望去,只看到一個國小女生抱顆籃球在那裡晃來晃去。

  他目光搜尋一下,馬上挑了一片CD。

  信望愛……他還在執著什麼?這種東西不是早就應該忘記了嗎?那為什麼還特地到這裡?她說他送她的CD已經不在了,她總是這樣啊!將他的心狠狠踐踏在地上,他又為了什麼這樣念念不忘?

  十一年,十一年前,一樣的包裝,一樣的唱片,這張唱片還真是冷門到十多年如一日啊!也不改版,賣得這麼不好嗎?

  亞冰常說裡頭的兒童合唱團,就像是天使從天堂帶給受苦之人的福音,只要聽著他們的歌聲,許多煩惱都會忘記的……

  真的會忘嗎?如果真有天使的話,就讓他擺脫這種因執著而產生的痛苦吧……

  他拿到櫃檯結帳,店員正在忙著解決小女孩的問題。

  「我找不到。」小硯皺著眉問店員。

  「是有點難找,只剩下一片了。」

  「只剩一片?」小硯緊張的問:「那會不會被買走?」

  「應該不會啦!我們店進那張唱片五年了,賣了五年,還剩一片,不會在今天被買走啦!」店員看見有人等著結帳。「妹妹,你等等喔!我先幫這位先生結帳,等一下再幫你找。」

  小硯無聊的四處張望,不經意瞄到櫃檯上,正被條碼機刷過的那張CD——

  「信望愛!」

  簡律往旁邊看一眼。這個小女孩知道這種冷門的唱片?

  「呃!」店員楞了一下。「這就是你要找的CD啊?」

  小硯點點頭,抬頭看買走CD的大叔。

  與她對上眼,簡律被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攫住,目光定在小女孩那雙直率的大眼睛,以及姣好的五官上。

  他不知道這種強烈湧現的熟悉感是什麼,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這雙眼睛,又好像是誰的縮影……

  「叔叔,你在哪裡找到這張CD的?」

  「那邊。」他指了個方向。

  「還有嗎?」小硯不死心,癟著嘴問他。

  這個小女孩的模樣真是討喜極了,圓滾滾的眼睛,黑白分明顯得相當有精神,端正又深邃的五宮——她長大應該是個美人胚子吧!

  「你很想要這張CD?」看著她泛著淚光的雙眼,他起了難得一見的同情心,他問店員,「如果要再進這張唱片,大概還要多久?」

  「我查一下喔!」店員轉向電腦。

  簡律的視線忍不住盯著眼前的小女孩。她給他一種很奇妙的熟悉感,總覺得他們一定在哪裡見過面……

  他還沒到當怪叔叔的年紀,問一個國小女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但是,這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你怎麼會想買這張CD?你喜歡聽?」

  小硯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簡律笑著看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是、是我媽媽喜歡的,她以前買的CD壞掉了,她很難過,我想,媽媽的生日快到了,買張一模一樣的給她,她看了一定會很開心。」

  拿一模一樣的CD當生日禮物啊!這讓他想起從前的自己……原來這世上還是有跟他一樣的傻子,做相同的事。他笑了笑,摸摸小女孩的頭。

  「很抱歉,這張唱片已經絕版了,我們沒辦法調貨。」店員一臉可惜地說。

  兩人聽了一楞,小硯更是低著頭,難掩失望。這是最後的一張啊……

  看著眼前的CD,又看看她難過的表情——對這個跟他這麼有緣份的小孩,他怎樣也捨不得看她這麼傷心。

  「這張CD給你吧!」反正這張CD對他而言只是回憶,如果老天爺決定連回憶也不留給他,何不成全這個小女孩,好讓她母親開心?

  「真的?」小硯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大好人。

  「嗯!真的,我不要了。」不要了,今天只是突然發了瘋,才會想要回頭找尋那一點點跟藍亞冰有關的回憶,這張CD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他走出唱片行,外頭太陽正高高掛著,熙熙攘攘的人潮個個不是帶著笑容,就是充滿期待,然而他卻開心不起來。有唱片又怎樣?沒有那張唱片又怎樣?徒留回億又怎樣?反正最重要的人都不在身邊了。

  他朝車子走去,沒想到身後突然被股力量一拉——

  「叔叔、叔叔,」小硯飛快的拉住他的手。「等一下!」

  簡律停下腳步回頭看。

  「我請你吃冰!」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公司不想去,也不找個地方躲太陽,卻跟個小女生在公園吃冰棒!

  「叔叔,你買CD是要自己聽嗎?」

  「大概吧!我可能會聽,可能不會聽……」

  「這樣啊!不聽幹麼買?」

  「所以我這不是送你了嗎?」他啞然失笑,搓搓她的頭髮。「你媽媽很喜歡這首曲?」

  「對啊!我媽媽好喜歡聽這首曲子,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聽……可能也是因為這樣被聽壞了吧!那天我媽媽好傷心……盯著CD一直掉眼淚……她說,這是我爸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你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她聳聳肩。「有的阿姨說我很可憐,其實還好吧!我媽媽說,她剛出生時連媽媽也沒有……這樣比起來,我比她好很多了,我從來沒有過爸爸,也不知道有爸爸是什麼感覺,反正我有媽媽,她會給我兩個人的愛。」

  那樣的場景的確令人心酸,到底是什麼樣的回憶能讓人為了一張唱片掉眼淚?他不太相信,但又覺得不可思議。

  「叔叔,你聽過『信望愛』這首曲子嗎?」

  「聽過。」

  「很好聽對吧!我最喜歡裡面的『愛』,每次聽到最後,我都覺得眼淚快掉下來了。愛啊!叔叔,什麼是愛?」她對這位大叔真有無限好感,居然把最後一張CD讓給她,而且他用大手摸她的頭時,感覺好有力、好溫暖……

  什麼是愛?他也問了自己同樣的問題,然而他的答案早就出現在腦海裡——那張十年多來揮之不去的臉孔,他魂牽夢縈的唯一……

  「愛是……很痛苦的……」他面無表情的說。

  「很痛苦?」小硯倒是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既然很痛苦,為什麼不把它丟開,不要去愛就行啦!」

  簡律搖搖頭,又笑了笑。「但也很甜蜜。」

  夏天的風輕輕的吹,吹落一些榕樹葉子,小硯眼睛盯著眼前的籃球場。「我不懂。」

  簡律摸摸她的頭,沒說什麼。

  公園口走進三個國中生,小硯向他們揮揮手,他們朝她走來。

  「你朋友?」

  「嗯!我們一起打籃球。」小硯突然想到什麼。「叔叔,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打球?每次他們都贏我,我還沒有贏過他們一次。」

  簡律倒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大方約他一起打球,稍微楞了一下。他在台灣唸書時,就是待在籃球校隊,到美國去後,偶爾會打,但自從出了社會,尤其是回到台灣,機會更少了。

  他笑了笑,脫下西裝外套,捲起襯衫袖子。「走,我們去海扁他們一頓!」

  *********

  「律,你在笑什麼?這麼開心?」白雪玉看他一整晚偶爾陷入沉思,然後又神秘的笑了笑,被她發現後又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忍下住好奇地問他。

  昨天跟小硯狠狠修理了那三個國中生一頓,她還不是普通的開心啊!而看著她的笑容,他也不自覺的受影響,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跟著她笑起來。他們約定下週末同樣約在公園,一樣的球場,他們再一起打球。

  他沒想過跟一個十歲的小孩打球會這麼開心,才十歲,個頭不到他胸口,跳起來勉強到他肩膀,向前衝的狠勁倒是跟他年輕時有得比,他幾個假動作就把一群國中生電得慘兮兮,但真正讓他開心的不是輸贏的結果,而是一起打球的過程。

  最近幾個晚上,他都會主動接送白雪玉下班,自從被記者拍到兩人一起吃飯的畫面後,他也沒多加解釋,只是對外宣稱兩人是朋友,但照片越來越多,教人不懷疑都下行。而白雪玉則是為了形象,將所有發言權交給他,自然而然大家就將兩人聯想在一塊。

  「沒什麼。」

  「那……這個週末我們要去哪裡?要不要一起去打網球?最近我參加一個俱樂部,裡面有很多很有趣的人喔!相信你也會有興趣的。」

  「再說吧!我週末已經跟朋友約了要打球。」

  「那……」她難掩失望。「那我跟你們一起?」

  他苦笑。不好吧!他和小硯打球旁邊還跟一個女人,怎麼想怎麼奇怪。

  「再說吧!」

  三兩下打發她,趁她錄影的空檔,他離開攝影棚,來到藍亞冰的休息室。

  「你來做什麼?」從鏡中看到他進來,藍亞冰輕鬆的神情在瞬間僵硬。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變成不速之客了?」他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親吻她的後頸,並替她掛上一條以綠翡翠雕飾而成的仙人掌。「真適合你。」

  她賭氣,將項鏈取下,放回他手中。

  「在生什麼氣?」

  「你明明知道!」她知道嫉妒無濟於事,可是報紙一篇篇的炒作,無風不起浪,要她不相信都難。

  看見攤在一旁的報紙,他當然知道為什麼。

  「我跟她沒什麼,你應該最清楚。」

  「那這些你要怎麼解釋?上個禮拜你們幾乎天天出去吃飯,這可跟你說的不一樣。」

  「只是一起吃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他攤手苦笑。

  「別拿應付記者那招應付我。」她沉下臉,「你如果喜歡的是白雪玉,就別來招惹我,如果你是認真要跟我在一起,就別再做這種事情。」

  「當初希望保密到家的人是你,我製造一些煙霧彈也是為了保護你啊!」

  她無力反駁,畢竟那是她求他的。「沒有必要拖別人下水吧!」

  「相信我,跟白雪玉在一起只是煙霧彈。」他解釋。「你們同公司,拍戲的時間大致相同,大家以為我來找她,其實是來找你。」

  她沉吟了一會。「雪玉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她沒有必要知道。」

  「可是她喜歡你!」她跳起來。

  最近在棚內,白雪玉逢人便說她和律的關係有多親密,還說律對她有多體貼,簡媽媽對她更是視如己出,幾乎將她當做未來的媳婦了。

  看得出來白雪玉很喜歡他,而且還有交往下去的意願,可他居然說……她是擋箭牌?

  「我知道。」他直視她,沒有絲毫心虛。「但我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我這輩子的承諾只給一個女人。」因此,他更不容許背叛。

  「但你不能讓她有期待……」藍亞冰無力地說:「你至少得讓她知道我們的關係,否則對她不公平。」

  「你會告訴你的棋子說:你只是顆棋子,乖乖讓我利用嗎?不會吧!」他冷冷一笑。「你當初也沒告訴我這顆棋子,你愛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錢吶!這世界就是這樣,誰被騙誰倒楣,怨不得人。」

  藍亞冰為他的冷血打了一個冷顫。他從前不是一個這麼無情的人吶!為什麼現在全變了?

  「律……」

  「好了,你不用擔心,交給我就是了,我會好好保護你的。」他恢復笑臉,在她額上一親。「今天,可以去我家吧?」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懂他的意思,忍不住臉都紅了。

  叩叩叩,門外響起敲門聲,兩人轉頭一看,楊紹鈞抱著一大束玫瑰花正準備走進來,他一見到兩人親暱的抱在一起,瞬間睜大眼睛,臉都綠了一半。

  「下班後我在停車場等你。」簡律在她耳邊低語,見她點點頭,他笑了笑,輕拍她的肩,再和楊紹鈞打個招呼,便離開休息室。

  等他一離開,楊紹鈞在她身邊放下玫瑰花束,臉色依然凝重。

  「你跟我們總經理很熟?」

  「我們是高中時期的……好朋友。」這樣說最安全,的確,當初他們也是從好朋友變成情人的。

  「你們這麼早就認識了!」他很訝異。

  「嗯!」她又連忙說:「但是我們不希望被媒體知道炒作這個話題,你能幫忙保密吧!」

  「當然可以。」他不自然地笑笑,「那……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去吧!外頭現在在飄雨。」

  「不、不用了,」她尷尬地低下頭。「我和朋友有約。」

  「簡律?」

  她低下頭,不想對他說謊。

  「我知道了。」他努力想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那改天吧!」

  從休息室出來的楊紹鈞一臉鐵青。

  從兩人親暱的互動,他才不相信他們只是高中時期的好朋友這麼簡單,他知道她是藝人,能有花邊新聞爭取版面最好,尤其對像又是簡律這種高檔貨,她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和他炒新聞的機會呢?可他從沒看過她這麼緊張地請他保密,難道是因為那個人是簡律?

  簡律和白雪玉的事情他也略有耳聞,只是他一直認為那是傳言,畢竟他從沒看過兩人一起出席公司的重大活動,原來,藍亞冰才是那個他藏在身後的女人。

  他看得出來亞冰對簡律很不一樣,之前不管外頭傳得亂七八糟,也從沒看過她這麼緊張。

  她真的喜歡簡律嗎?還是為了對方那不凡的背景?簡家在二十多年前是靠紡織起家,近十年來,跨行投資,至今是不少連鎖餐飲店的大股東,而簡律更是從海外派回來接管華浩的總經理,前途無量。

  楊紹鈞雙手握拳。他始終不相信她是這樣的女人,然而事實都擺在眼前了,難道她之前一直對他冷淡,就是因為想釣一隻更有錢有勢的大魚嗎?

  正打算離開,迎面卻遇到剛結束拍攝的白雪玉與簡律。

  「我就說那條黑白相間的領帶很適合你嘛!伯母還說你一定不會喜歡,幸好我還是買下來了。」

  「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你嘍!」

  「那當然。」白雪玉驕傲地說:「以後呢,你要是不知道該打什麼領帶就問我吧!或者我們假日可以一起去挑,我上次看到一條藍色緞面壓花的領帶,就想你一定會喜歡。」

  兩人說說笑笑地經過楊紹鈞身旁,楊紹鈞雖然吃驚,但仍向他點個頭。

  他不是和亞冰在一起嗎?為什麼又在這種公開的地方大方地跟白雪玉調情?他到底在想什麼?

  「你認識他?」等過了轉角,白雪玉問。

  「同公司的經理。」

  「這麼說來,是你的部下嘍?」白雪玉挑眉,將簡律搭在她肩上的手拉得更緊。

  「怎麼?你也認識他?」

  「看過幾次而已,」看四下無人,她便小聲地對他說:「偷偷告訴你,你的部下喜歡藍亞冰——就是和我演對手戲那個討厭的女人,自以為長得漂亮,身旁男人不斷呢!你那個不幸的部下也撩落去了!他追她好一陣子,可藍亞冰卻完全不理人家,八成是嫌他太平凡吧!換做是我,也不想跟那種平凡的男人扯上關係。」

  「那我呢?你和我在一起,是覺得我不平凡嗎?」

  她嬌嗔地推推他,「討厭,你明知道人家是真的喜歡你嘛!」

  十年前,藍亞冰因為錢欺騙他的感情,現在,白雪玉因為他的身價不菲而接近他,這兩個女人被騙都是罪有應得!

  復仇的滾輪越滾越大,這次,他絕對不會輕易罷手。



第七章

  藍亞冰被一陣大雨驚醒。

  睜開眼睛後,她發現周圍有些冷,便將被子拉至胸口,一個轉身,簡律不在身邊,枕上只有他躺過的痕跡與留下的淡淡清香。

  明明是早上卻下那麼大的雨,原本打算下午帶小硯去公園寫生的,現在只好作罷。

  起身尋找簡律,發現他在客廳,盤腿坐在沙發上,電腦就擱在他膝上,臉上戴著一副眼鏡,感覺很像回到從前,期末考試前,兩人依然在這裡度過週末,然後他會趁半夜溜起來唸書。

  他什麼時候醒來的?現在是早上七點半,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待了好一陣子。

  她蓮步輕栘至廚房,抹了幾片吐司丟進烤箱裡,再幫他泡了杯咖啡,自己則沖了杯牛奶。

  「早。」知道她將咖啡放在桌上,簡律目光離開電腦螢幕抬頭看她一眼。「還那麼早;怎麼不多睡一下?難得週末不用拍戲。」

  「還說呢!你什麼時候醒的?」

  「四點半。」他摘下眼鏡,按揉鼻樑。「總公司那邊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只好先把東西趕給他們。」

  她繞到他身後,輕輕幫他按摩太陽穴和僵硬的肩膀。「有必要那麼早嗎?凌晨四點半。」

  他失笑。「現在對西雅圖來說才下午,台灣跟美國是有時差的。」他從身後拉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看著散落在他身邊一張張的圖表與報告,那全是她所不瞭解的領域,還有一大堆專有名詞……從前他念的國文英文數學她還算有印象,現在卻物換星移變成一大堆她所陌生的東西。

  不過幸好,人還在。

  「你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嗎?」

  「雖然很累,每天要面臨接睡而來的問題,但很有挑戰性,就像你喜歡演戲一樣,也許你不是很喜歡現在這個角色,演戲時常遇到瓶頸,但你一定很樂於面對那樣的挑戰。」

  是,她的確是,因為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那戚覺再快樂不過。

  她要他先休息一下,他便肆無忌憚躺在她腿上,吵著要她幫他掏耳朵。

  「這麼大的人了,這種事情也要人幫你做……」她嘟起嘴嚷叫,但手上的動作卻是無盡的溫柔。

  「你下知道一早被越洋電話吵醒是什麼感覺,還要對老闆大吼——當然老闆也對我大吼,吵了一整個早上,我耳朵嗡嗡作響。」

  「怎麼了?發生什麼大事嗎?」

  他沉吟一會,淡淡地對她說:「總公司那邊最近財務吃緊,負擔不起台灣這邊的債額,正打算開會是否要收掉華浩。」

  「收掉?那你不就要回美國?」

  她捨不得他,真的捨不得,他要離開了嗎?回來半年,現在又要走了?

  她不希望他離開吧!看出她的一臉驚慌,簡律知道她是真心不希望他離開。他對她的好,這次,總算是深深打動她了吧!

  他拍拍她的手要她安心。「沒事,只是有些股東在嚷嚷,董事長問我的意思,我跟他說這邊沒有問題,一年內能夠回收成本,他要我在今天之內做份簡報給他,跟他報告進度,沒問題的,我知道董事長和其他股東不一樣,他是個有遠見的人,只要華浩能穩定成長,他不會貿然收掉公司的。」

  她咬咬唇。「若是收掉華浩,對你來說,能回美國發展不是更好嗎?」

  「我十年前去美國後,認識了不少人,視野也不太一樣了,有時候在台灣行得通的辦法,換了地方、換了人,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在那裡我學到很多,但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得回台灣貢獻所學,畢竟,這裡才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

  「看來,讓你去美國,這一切都值得了。」她鬆了一口氣,因她當年的決定是正確的。

  躺在她身側的簡律身子明顯一僵。他從沒想過當年因亞冰的欺騙而負氣到美國唸書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畢竟他雖然愛自己的工作,但更愛她。

  他愛她,之前是這樣,現在呢,他卻是因為恨她才回到她身邊的。

  「但是,我當年寧願留在你身邊。」他閉上眼睛,細細琢磨這其中的酸楚。

  她彎下身,將臉貼在他耳朵旁,長髮宣洩而下,蓋住兩人的臉,將他們隔絕在只有彼此的小空間。

  「謝謝你原諒我……謝謝……」

  喉間吞下一抹只有自己才懂的苦澀。他該原諒她嗎?這個欺騙他感情的女人,讓他付出真心卻又狠狠踐踏他的女人,原本打定主意要讓她嘗嘗被背叛的滋味,現在她淪陷了,換他狠狠甩掉她……

  「簡律,我愛你。」隱藏了十年多的愛意,她終於能在今天告訴他。

  等了十年,他終於聽見這句話,他分不清胸口的鼓噪是感動還是憤怒,這是不是代表他的復仇成功?

  「我也愛你……」

  愛她?恨她?這兩者只能擇一而終。

  *********

  靜靜聽著小硯為她新買來的CD,她怎麼覺得一切好像在作夢……

  律對她很好,兩人的關係幾乎回到從前,他因為年歲的增長變得更加體貼、對她更溫柔,少了年少輕狂的激情,他給她的,是渴望想填滿兩人十年空缺的熱情。

  小硯邊啃著蘋果,注意到母親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聽CD時也不像以往那麼專注,思緒彷彿被拉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了……她從來不曾這樣的。

  小硯好奇地拉拉母親。「媽,你怎麼了?」

  藍亞冰這才回神。她居然在孩子面前想念律,這真是太令人害臊了。她紅了臉,連忙說:「沒、沒事啊!」

  「騙人,你沒事的時候才不是這個樣子……」小硯瞇起眼。媽媽最近都很晚才回家……有幾個晚上甚至沒回家,雖然很少,不過已經夠讓她覺得超奇怪的了。

  「你媽交男朋友了啦!」莫嬸也知道兩人重逢的事,看藍亞冰現在又一頭栽進去,替她開心,也替她擔心。

  「莫嬸!」

  「有什麼關係?遲早要跟小硯說的嘛!」

  「男朋友?」小硯跳到母親身旁,難得興奮地問:「我要有爸爸了嗎?他、他是誰?是我的親生爸爸嗎?你們會結婚嗎?什麼時候?我、我可以去嗎?他知道我的存在嗎?」

  藍亞冰沒料到女兒對父親兩個字反應會這麼大。小硯一直是個聰明乖巧的孩子,除了小時候問過父親在哪裡,上了小學後,幾乎沒有聽她提問父親的事。

  「你想要有個爸爸嗎?」

  小硯看著母親突然有些遲疑。她知道自己的家庭跟別人不太一樣,媽媽是個公眾人物,家裡又沒有爸爸……媽媽要煩惱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她從懂事以來,就知道爸爸兩個宇在這個家是禁句,所以她幾乎不曾主動提起。

  只是最近,她越來越好奇,到底父親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小莉老是說她爸爸又帶她去買了什麼洋娃娃,或說他們一起去看了恐龍展……朋友口中的爸爸,好像是個有求必應的大巨人。如果她有爸爸,會陪她一起去看長毛象的展覽嗎?會打她、罵她嗎?會陪她一起打球嗎?也許是被最近常在一起玩的簡叔叔影響,他的年紀跟媽媽差不多,如果她有爸爸的話,會不會跟簡叔叔的感覺差不多呢?

  「說不想是騙人的。」她咬咬唇。「可是,我也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媽,這次你可要看清楚、想明白,這個男人會不會像爸爸那樣不要我們呢?」

  她身邊有好多小朋友的爸爸都不在了,最常在他們寫「我的爸爸」作文時,聽他們哭著說,爸爸不要他們了……

  她很堅強,不會掉下眼淚,可是她也偷偷跟老師說,她沒有爸爸,所以必須把題目改成「我的家人」。

  「你爸爸沒有不要我們,他只是……」藍亞冰不知道女兒從什麼時候開始以為自己的父親不要她了,看著小硯雙眼泛紅,嘟著嘴巴,可憐兮兮的樣子,她知道,這幾年女兒雖然嘴巴上不說,但心裡是想要一個爸爸的。

  「小硯,你的爸爸很愛你,就像愛媽媽一樣。」

  「那他為什麼要離開你?」

  「因為……」她歎口氣,望向莫嬸,在對方眼神的鼓勵下,對女兒說出隱藏多年的秘密。「不是他離開我,是我離開他。」

  「為什麼?你不愛他?」

  「不,」她摸摸女兒肉肉的臉頰。「我愛他。」如果不愛他,她不會獨自一人生下女兒,將另一個他留在身邊。「只是有時候,就算是兩個相愛的人,也不見得就能在一起……所以,我騙他,我騙他說,我不愛他。」

  「可是其實你是愛他的!」小硯歎了口氣。「你看你,又演壞女人騙人了。」

  藍亞冰苦笑。

  「結果呢?他真的相信了?」唉!她不怪老爸太笨,實在是因為母親的演技逼真,尤其是演反派時更是入木三分。

  她點點頭。「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你爸爸是個很優秀的人,如果他真的跟我在一起,他會放棄一切、放棄學業、放棄家庭,我不能因為想留住他而耽誤他的前程,這也是為什麼最後我會選擇離開他。」

  「但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你是因為太愛他才決定離開他。」小硯想了想前因後果,忍不住搔搔頭。「換做是我,一定還是會很生氣!氣到跳腳,而且可能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可是,他原諒我了,」小硯想的跟她當初一模一樣。「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他真的不氣了。」

  小硯頓了頓,再想想剛剛莫嬸說母親交男朋友的事情……

  「你是說……你現在那個男朋友,就是我的親生老爸?」

  藍亞冰點點頭,然後就見小硯跳下沙發,在客廳走來走去,興奮地亂吼亂叫。

  「你們要在一起了?我的天啊!你們真的要在一起了!」

  「小硯,冷靜一點,會吵到鄰居。」莫嬸提醒。

  「那、那他知道我的事嗎?」

  藍亞冰摸摸她的頭髮。「我想先告訴你這件事,因為你沒有爸爸,是我造成的。」

  小硯一雙眼睛又泛起淚光,最後她哭倒在母親懷中。

  她要有父親了,她要有父親了耶!而且那個人還是她的親生老爸,是媽媽在世界上最愛的人。

  「我什麼時候可以跟爸爸見面?」

  「很快,」她看著女兒嬌憨的臉龐,那雙與簡律幾乎如出一轍的眼睛透露出期盼,這讓她忍不住想像一家人團聚時的情景。「我們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

  「嗨!」拎著顆籃球,小硯熱情的朝簡律打招呼。

  「嗨!」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他注意到她一雙眼睛今天顯得特別的神彩飛揚。「你看起來很開心。」

  「因為發生了好事啊!」小硯嘻嘻一笑。

  簡律站了起來,沒再多問,摸摸她的頭,接過籃球,一起走向籃球場。

  連續幾個禮拜和她約在這個公園打球,相處下來,他發現她是個活潑、樂觀、體貼又善良的好孩子,嬌滴滴的外表,其實內心相當堅強好勝,不但成績優秀,能文能武,還聽說得了不少獎。

  打完球,照慣例,他帶她去吃冰。

  小硯不經意問起,「叔叔你幾歲啊?」

  「二十九。」

  「喔!」她怪叫起來。「那跟我媽媽差不多,我小看你了,失敬失敬。」

  「你媽媽十幾歲就生你了?那一定很辛苦吧!」小硯十歲,那她母親豈不是在十七、八歲就懷她了嗎?而且她還沒有父親……

  「是啊!她很辛苦……」她粲然一笑。「可是,我相信,好人最後都會有好報的。」因為,媽媽癡癡等的爸爸回來了。

  休息過後,他們又到球場去轉了一圈,只是,一到週末,公園的籃球場常被一支支約好的隊伍佔住,偏偏又鮮少人願意接受他們這一大一小加入戰局。

  「怎麼辦?」小硯抬頭看他。

  簡律露出笑容。「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開著車,來到他位在山區的別墅,小硯一下車,對這一大片景色興奮不已。「哇!好像城堡喔!哇!有花園!哇!有蕩鞦韆!哇!有蹺蹺板!哇!有籃球場!」她到處跑來跑去,看到什麼都忍不住去玩一下。

  「你怎麼這樣哇個不停!真這麼開心?」看著她哇哇大叫,簡律的表情有點複雜。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戒心,雖然她年紀還小,自己當然是個正人君子,但再怎麼要好,這孩子這樣也太危險了。

  「你啊,以後別隨隨便便跟別人走。」

  「咦?為什麼?」

  還為什麼?「沒人告訴你,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尤其是男人嗎?」

  「真的嗎?」她偏著頭。「爸爸真的都會這樣說嗎?」

  呃,他不知道,不過如果自己的女兒這麼沒戒心的跑到一個男人家裡,他想,他應該會這樣說吧!

  「如果你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把你抓起來打屁股。」

  小硯笑著跑開,還調皮地朝他扮鬼臉。「幸好你不是我爸。」

  她坐上鞦韆晃著,簡律在後面幫她推。

  「叔叔,這裡這麼多遊樂設施,你都給誰玩?」

  他挑眉看她。「當然是給小孩子玩,難道給我玩嗎?」

  「你結婚了嗎?」

  簡律沒說話,摸摸她的頭,眼睛盯著前方的籃球場。

  這種表情表示還沒結婚,身為演員的女兒,她還挺會察言觀色的。

  「如果不是我爸爸最近要回來了,我就把我媽介紹給你認識。」

  面對她的童言童語,簡律一時啞然失笑。「你爸爸要回來了?」

  「對啊!我媽說這一陣子我們一家要團聚嘍!所以我每天都好期待。」她突然一臉神秘兮兮。「偷偷告訴你喔,我爸不知道我媽媽偷偷生下我耶!可是他最近回來了,而且對我媽媽好好,所以我媽決定在我爸爸生日那天,將我的事情告訴他,我猜他一定會嚇死。」

  「你爸爸不知道你的存在?」

  「對啊!因為當年他們分手的時候,我媽媽沒有告訴他。」

  「既然都分手了,為什麼不把孩子拿掉?」情人分手,女方有了小孩,一般都會選擇拿掉。這樣當著小孩的面提問實在有點殘忍,不過小硯絲毫不在意。

  「因為我媽媽很愛我爸爸啊!」她一臉的理所當然。「一個女人如果很愛一個男人,當然想要為他生下兩人共同的小孩。」

  「如果兩個人相愛……為什麼還要分開?」

  「兩個相愛的人,不一定就能在一起啊!」她學母親這麼說。「當年他們沒辦法在一起,所以,我媽媽騙他,騙我爸說她已經不愛他了。」

  一聽見這個故事,簡律不悅地皺起眉,搓搓她的頭髮。「人小鬼大,你可真會講故事。」

  「是真的嘛!」她抬頭問他,「叔叔,如果換做是你,很久之前的女朋友突然跑出來,跟你說她愛了你好久好久,而且有了你的小孩,你會怎麼想?」

  他胸口一震。有可能嗎?亞冰一直都愛著他,還為他生了孩子……那她當年又為什麼不顧一切的傷害他?在她心中,還有什麼比他還重要的嗎?

  「現實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

  「不可能嗎?可是它真的發生啦!不然我怎麼來的?」

  不忍心戳破小女孩內心美好單純的小小夢想,簡律只好拍拍她的頭。「那我只能說,你爸爸很幸運,這輩子居然有人這麼愛他……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叔叔你不幸福嗎?」她直覺這麼問。

  他苦笑。「如果我有一個這麼愛我的女人,跟像你一樣這麼可愛的小孩,我會讓我的城堡空蕩蕩這麼久嗎?」

  她想了想,「你沒有女朋友嗎?」

  「有。」

  她再想了想。「她不愛你嗎?」

  「愛。」

  「那很好啊!你為什麼不幸福?」她怪叫道:「難道你不愛她?」

  「我不能愛她。」

  這算什麼答案?感覺有點奇怪。「既然不愛她,就跟她分手啊!」

  「我不會跟她分手。」

  「為什麼?」大人的世界真的有點給他複雜喔!

  「因為她害我死過一次。」

  「嗄?」那簡叔叔是幽靈嗎?

  「所以我要她嘗嘗相同的滋味——被自己所愛的人欺騙、背叛……她會知道這種折磨是什麼滋味。」

  「呃,『哀莫大於心死』是不是這樣用的?」國語考卷上這題她不會寫。

  「心能死就好了。」

  「所以簡叔叔你現在還喜歡你的女朋友嘍?」她歪著頭一笑。「這樣就好了啦!而且人家不是說愛得越深,恨得越深,沒有愛,哪來的恨?俗話說:冤冤相報何時了?要是你太執著,你會失去最珍惜的東西,這個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簡律哈哈笑了出來,摸摸她的頭。這個小丫頭學得不少,用得也很恰當。

  「你才小學三年級,這些東西你哪裡學來的?」

  「作文老師教的啊!高老師說,那些俗語都要背起來,以後會用到。」

  沉悶的情緒被一掃而空。這個小女孩難道真有不可思議的魔力?

  「小鬼!」他搶過她手上的球,直接跑到籃球場上。「走!我們來一對一單挑,輸的人要背對方跑籃球場一圈。」

  「不公平!」背他?那她豈不是會被壓扁。

  簡律哈哈大笑。「那我讓你一隻右手,只用左手跟你打。」

  「……還有不能跳高喔!」



第八章

  剛開完會,確認公司由虧轉盈後,簡律往後靠在椅背上,用手捏捏鼻樑,讓自己鬆口氣。

  華浩的空洞還真不是普通的大,雖然在接手公司之前,他已經有腹案,但真正面臨到業績的現實時,還真是一點都大意不得,尤其是前負責人的經營下善,下管是訂單、客戶或是員工管理,都有很大的問題。

  現在,面臨總公司的施壓,他若不想離開台灣,就得卯起來猛干,不但得把冗員裁掉,還必須重新建立新規則,面對新舊客戶的處理,除了重新簽訂保密條約,還得讓他們覺得值回票價。

  亞冰因為擔心他,只要劇組不用拍戲,或是早點下班,都會主動到公司找他,載他回家,再弄點東西給他吃。

  他只要一忙起來,常常三餐進食不定時,一被半夜響起的電話吵醒,他便會到隔壁書房熬夜工作。

  偶爾他會對電話那頭的人大吼大叫發脾氣,每當這個時候,她會泡杯茶或是切盤水果到他旁邊,靜靜陪他。奇怪的是,他只要看到她在身邊,火氣就會降下不少,她總是能輕易安撫他浮躁的情緒,也許是一記眼神、一個動作,只要知道她還在身邊,胸口那份躁動便會平緩下來。

  儘管兩人幾乎天天見面,但他們還是維持低調,她不太會找事情煩他,但卻常叮嚀他吃飯休息……她是真心想要回到他身邊嗎?若真是那樣,他是不是該放下所有的怨恨,再愛她一次。

  那他的恨呢?他這些年的怨恨呢?

  內線電話響起,秘書說母親與白雪玉兩人正在外頭等他。他請兩人進來。

  「律!」白雪玉親暱地摟住他。「我們在附近逛完街,想說找你一起喝個下午茶,廣川樓的蛋卷聽說很不錯喔!」

  他苦笑。「但我剛開完會,還有很多事要做。」

  簡母知道兒子事業心重,但她和白雪玉興致正高,而且兒子這陣子也很少回家陪她吃飯,現在更是拉攏兩個年輕人的好機會。

  「這麼豐苦工作難道就不用休息嗎?工作要做,一樣也要找時間休息啊!」

  「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是總經理,不能隨便離開。」

  白雪玉拉著他的手。「正因為你是總經理,公司裡你最大,你想什麼時候休息就休息,不用伯別人說閒話嘛!」

  他拉開她稍嫌親暱的手。「正因為整間公司都需要我來負責,在這個時候我更不能離開。你們去喝下午茶吧!帳單記我的,改天我再補請你們吃飯,可以吧!」

  面對他的敷衍,白雪玉鼓起腮幫子一臉不高興。她要人寵、要人疼,可簡律除了跟她吃吃飯、逛逛街以外,沒有更多的表現,最近他對她似乎更冷淡了,看起來是在忙公司的事情,天曉得他到底在忙什麼?

  「不可以。」她一點也不留情面。「下次我不要你只陪我吃飯逛街,我要去你的別墅玩,我們在一起那麼久,卻連一次也沒到過你的住處,這不是很奇怪嗎?」

  在一起那麼久?這真是這忙碌的日子裡聽過最荒謬的笑話了。

  「對啊!阿律,你那幢別墅也裝潢完畢那麼久了,雪玉卻連看也沒看過,這樣說不過去。」

  「我的別墅不是招待所,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

  「你怎麼這麼說。」簡母略有微詞。「雪玉這麼乖巧,我和你爸早就把她當作自己人了,你怎麼還這麼冷淡。」

  「要將她看成自己人是你們的事,我不介意媽你多收一個乾女兒,但我跟她的交情沒有好到足以將她看成乾妹妹。」

  「簡律!」白雪玉氣得跺腳,「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為什麼沒有?我們明明在交往啊!」

  「什麼時候?」

  「報紙明明就這樣寫!」

  他冷笑,搖搖頭不想再理會她的荒謬。

  看簡律對她更加冷淡,白雪玉只好轉向簡母求助。「簡媽媽……」

  呃,這怎麼跟她本來想的不一樣?她一直都把雪玉當作未來的媳婦看啊!上次問阿律的意見,他也說不討厭雪玉,怎麼現在看起來不是這麼一回事呢?雪玉家世好、學歷好,雖然嬌貴了一點,但哪個千金小姐不是這樣的?

  「阿律,報紙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那些親戚朋友都很喜歡雪玉呢!你不也跟我說過挺欣賞她的嗎?」

  「欣賞跟喜歡是兩回事。」他實在不想花時間跟兩個女人爭吵。「媽,別為了一頓下午茶搞壞你們的心情,我最近真的很忙,改天等我有空再補請你們吃飯。」

  說完,他拿起話筒撥內線給秘書,要她進來向他做匯報。

  白雪玉還想說什麼的,簡母知道兒子脾氣,再這樣下去,他跟白雪玉之間的關係只會更糟,只好拉拉白雪玉,將她帶出門外。

  「阿律最近一定是因為工作太繁重,心情不好,才會說這種話。」

  白雪玉雙臂環胸,不發一語,一直到進了廣川樓的包廂,她才對簡母說:「律之前不是這樣的。」

  「是啊,你知道就好啦!」

  「他一定有別的女人了。」

  簡母一楞,沒想到她會下這樣的結論。

  「是真的,我本來也不相信,可實在太多人看到了——」化妝師、攝影師、編劇……他們都曾經看到簡律從那女人的休息室走出來啊!

  「他身邊有了像你條件這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會喜歡上別人呢?」

  「沒辦法,」白雪玉歎口氣,「我只能說那女人的手段實在太高明了,看到什麼都想搶,我技不如人,拿她沒法子。」

  「你說的是誰啊?你也認識嗎?」

  「簡媽媽,你一定也知道啦!她現在跟我軋同一部戲啊!就是演我情敵的那個藍亞冰嘛!」

  「藍亞冰!」

  一聽見這個名字,簡母從椅子上跳起來,睜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你是說,演第三者的那個藍亞冰?」

  「是啊!就是她,怎麼了嗎?」

  簡母臉色鐵青。是啊!她怎麼沒想到,阿律到攝影棚去找雪玉,自然也會遇上藍亞冰,可他不是已經忘記她了嗎?怎麼現在又……

  「簡媽媽,你認識藍亞冰?」

  「豈只認識,她……」簡母咬牙,轉而面向白雪玉,一臉嚴肅的看著她,「雪玉,聽著,你一定要想辦法把阿律留在你身邊,他不能回到藍亞冰身旁,那女人根本就是個騙於!」

  「騙子?」

  簡母將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沒想到兩人之間還有這段過去,白雪玉一聽變了臉色。她就知道當初不該輕信簡律說兩人的關係僅止於高中同學,他們當年幾乎互許終身了啊!

  「阿律說過,這輩子不會再愛上藍亞冰,我很相信他呀!沒想到他現在又和那女人在一起,我真的想不透他在想什麼!」

  也是,發生過那樣的事情,簡律還會回頭照顧她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依照簡律的個性,若是他真的打算給藍亞冰一個正式的名份,根本不會跟她交往,沒道理一下子對她好,一下子又對藍亞冰好……

  「所以,你一定要想辦法,將阿律留在你身邊。」

  「我會的。」白雪玉拍拍簡母的手。「律是我的……我會留在他身邊的。」

  沒想到藍亞冰從年紀輕輕就是蛇蠍心腸,她怎能讓簡律再次上當?藍亞冰那個女人,不把她的惡形惡狀公諸於世,她餘怒難消!

  *********

  走出攝影棚,在助理與經紀人的陪同下,白雪玉正要回休息室,途中經過藍亞冰的休息室時,巧遇從裡頭走出來的楊紹鈞。

  「楊先生,等一下。」靈機一動,她支開身旁的助理與經紀人,拉住楊紹鈞,立刻送上一臉笑。

  「請問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啦!只是上次聽說你有興趣投資中環那一帶的房地產,我最近也有朋友在問,打算跟你打聽一下消息。」

  他微微點頭。「好啊!沒問題。」

  「那待會一起去吃宵夜怎樣?」白雪玉佯裝客氣。「喔!我差點忘了,你和亞冰正在熱戀期呢!等一下一定要送她回家吧!」

  楊紹鈞臉色微微一變。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亞冰又再次拒絕他,雖然語氣很客氣,但其實他知道,她在等的人是簡律。

  看他表情不太自然,白雪玉又問:「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嗯,那白小姐,我們改天可以約出來見個面,就先這樣,我先走了。」

  白雪玉沒料到他什麼都沒說就轉身離開。看來這種男人不拉他一把不行了。

  「你不想知道藍亞冰和簡律的事情嗎?」

  聞言,他正要按電梯的手頓住。

  「你追藍亞冰追那麼勤,不會不知道簡律跟她的關係吧!」

  「他們只是高中同學。」他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鐵定不單純,但他沒有勇氣繼續問下去,只好裝傻。

  「還有呢?」知道他上鉤了,她靠近他,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想不想知道他們之前發生什麼事情?想不想知道你的亞冰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為什麼從簡律一回來就開始不理你?」

  這、這個女人是會讀心術嗎?為何能在一瞬間得知他所有的疑問?

  「想知道的話,到大樓旁的公園等我,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情。」

  「我不相信。」

  聽完十年前簡律和藍亞冰的故事,楊紹鈞站起身,一張俊臉皺成一團。

  「這件事情是簡律的媽媽告訴我的,信不信由你。」就知道藍亞冰不是好東西,還勾引學校老師咧!「這件事情在當時鬧得很大,只要是那間學校的學生老師都知道,若不是那時候媒體不發達,這件事早就傳開了。」

  他一直相信亞冰的啊!不管別人怎麼評論她,在他心中,她就像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一樣,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見不得人的過去呢?

  「她勾引完老師還不夠,就連簡律也差點被她騙了!」白雪玉忿忿不平的說:「你注意到簡律右手上的疤了嗎?那都是為了藍亞冰傷的,那種女人,你愛她越深,她只會傷你越重。簡律到美國後,每天過著醉生夢死的日子,他還曾經一度喝醉,開著車上山,想了結自己的生命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藍亞冰的錯!」

  「如果真是這樣,簡律應該對她恨之入骨啊!怎麼還會回頭追求她呢?」他看過兩人的互動,一點火藥味都沒有。

  「簡媽媽說,簡律很恨她,真的很恨她。在回台灣前,他已經不愛藍亞冰了,簡律是個頭腦清楚的人,沒道理做那麼矛盾的事情。所以我想,他一定還恨她,所以想騙藍亞冰上鉤,讓她以為他已經原諒她了,然後那個見錢眼開的女人看到身價非凡的簡律回到自己身邊,一定會開開心心接受他的。」

  「不,我不相信,亞冰不是這樣的人……」

  「聽了她的過去,你還那麼喜歡她啊!」她歎口氣。「看來你是真的喜歡她唷!藍亞冰真笨,身旁有你這樣的男人卻不懂得珍惜……」

  楊紹鈞低頭不說話。

  白雪玉在心中偷偷竊喜。這男人真單純,沒三兩下就被自己說動。

  「這樣吧!你的目標是藍亞冰,我的目標是簡律,我們一起合作,最後一定可以得到我們想要的。」

  「你打算怎麼做?」

  「很簡單,不過,這帖藥有點猛,要看你狠不狠得下心……」她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只見楊縉鈞突然站起來,惡狠狠的盯著她。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翻這種陳年往事出來傷害別人,根本就是小人的行為!」

  「你以為談戀愛是在下棋嗎?談戀愛是在打仗,只有獲勝的人能夠擁有幸福,你懂不懂?」白雪玉也不甘示弱。「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有共同的目標可以努力,靠我一個人不夠,你若想得到藍亞冰,相信我準沒錯。」

  看他還猶豫不決,她再撂下狠話。「一句話,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得到藍亞冰?想,就照我的方式做,等所有事情曝光,簡律拋棄她也就順理成章了,等簡律離開她後,你再趁虛而入,說服藍亞冰忘掉他,知道嗎?」

  楊紹鈞雙唇緊閉,像在思考什麼重大的事情,良久,他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明天。」當然是越快越好。「到時候,你就努力扮演你的護花使者吧!相信藍亞冰會很感動的。」

  他牙一咬。如果傷害亞冰就能得到她的話,就讓他狠心一次吧!

  之後,他會好好待她的……

  *********

  清洗完最後一個杯子,藍亞冰切了一盤水果端至客廳,簡律正在講越洋電話,看樣子有點緊張,但他朝她比了沒問題的手勢。

  掛上電話後,他將電話往沙發一丟,接著撲向她,將她抱起,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把臉埋在她懷中。

  「我至少還會在台灣待三年。」

  聽到這個好消息,她跟著他笑開,雙臂環住他。

  「恭喜你。」

  「這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生日禮物。」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想留在台灣,留在她身邊,前三個禮拜他簡直就像拚命三郎般努力沖業績,為的就是拿出一個好成績讓總公司安心,現在他總算在生日前夕做到了。

  「還沒過十二點吶!」她看看牆壁上的時鐘,才九點半。

  「沒關係、沒關係,差三個小時而已,」他將她壓倒在沙發上,用鼻尖輕輕碰她的臉頰,有感而發地說:「這些日子來的努力加班總算沒有白費,謝謝你陪在我身邊。」

  「只要你還需要我,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愛情總是盲目的,因為只有瞎子會把這樣的話當真,而他卻仍願意為愛再盲目一次、再相信她一次。

  「這次不要再騙我了,好嗎?」他咬著她的每根手指,想確定它們都在,確定藍亞冰也在。

  「不會了,我不騙你了。」她一聽,心頭微微泛酸。「明天,我要送你一個比留在台灣還要棒的生日禮物,只要你一看到她,你一定會哭著感謝天主賜給你這麼棒的一份禮物。」

  「是什麼?」他逼問她。「你要送什麼慶祝我的三十歲大壽?」

  她咬咬唇,露出神秘的笑容。「明天你就知道了。」

  看她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他瞇起眼,一心想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讓我猜……你要送我領帶?」她搖頭。「手錶?」搖頭。「高爾夫球桿?」再搖頭。「全套NBA閃卡、嘉裕西裝、電腦……」

  唉!「都不是啦!你猜不到的。」

  會是什麼?他不是特別好奇,而是亞冰臉上閃爍的神情,讓他覺得她似乎隱藏了什麼大秘密。

  通常女人有這種神情時,往往代表一件事——

  「你有寶寶了?」他盯著她的肚皮看,一臉期待。

  聞言,藍亞冰差點沒暈倒。呃,好吧!某部份來說他算是猜對了,他們是有寶寶,但寶寶已經長大了。

  「不是啦。」

  也不是懷孕?這下他真的猜不透了。

  「是什麼都好,只要你不會離開我。」

  在她身旁,他的手也開始不安份起來,他痦啞的嗓音在她耳邊低哺,「今天留下來陪我?」

  「不行啦!」她推推他,「我得回去準備禮物啊!你忘了嗎?」

  「那我不要禮物,只要你……」

  她實在想讓他好好休息。接連好幾個禮拜都處於高度緊繃狀態,睡眠不足再加上情緒緊繃,現在當然要好好休息調養……

  「不行啦!你要好好休息。」

  「我已經休息三個禮拜了。」他是說他已經三個禮拜沒碰她了。

  藍亞冰小臉一紅。「你這麼急做什麼?反正來日方長嘛!」

  「來日方長?」他瞇起眼,知道抓到她的語病,他嘿嘿地笑了幾聲。「來日方長?」他喜歡這個成語。「這可是你說的。」

  哎呀!她居然自己挖了一個坑往下跳,實在是太笨了!

  「叮咚叮咚——」

  簡律皺眉,不滿自己和藍亞冰獨處的時光被打斷,但他也知道,曉得他住在這裡的人並下多,大都是親人或是公司重要幹部,若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他們下會來的。

  從對講機看見母親的身影,他開門讓她進屋。

  「媽,這麼晚,你怎麼跑來了?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

  簡母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仍不發一語,死盯著兒子的臉看。

  「怎麼了嗎?」

  還敢問她怎麼了?庭院裡停的車、玄關的鞋子、架子上的外套,還有從客廳走出來的藍亞冰,通通證實了她的猜測。

  這幢房子,從裡到外,幾乎維持著跟從前一模一樣的擺設,聽說那是阿律和藍亞冰當年親手設計規劃的,阿律很喜歡,也很重視。

  藍亞冰拿錢離開後,她一度想賣掉這房子,卻因兒子的堅持而留下,而從他回台灣至今,他大多時間都待在這裡,她原本沒放在心上,直到催著兒子帶雪玉到這裡看看,但他從未付諸實行,她才明白,那是因為對他來說,這裡存在著他和藍亞冰所有的回憶。

  多年後,她果然又在這裡遇見藍亞冰。

  「你被這女人害得還不夠慘嗎?若不是她,你也不會傷得那麼重,得一輩子靠吃藥止痛……當初回台灣前,你明明告訴我,你已經忘了她,你討厭她、恨她,這輩子不可能再愛上她,短短半年而已,你就把當初的承諾忘得一乾二淨嗎?」

  藍亞冰知道自己躲不掉,遲早要面對簡律的家人,她不退縮,也不躲在簡律身後,所有的話從頭到尾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滿肚子疑惑。他說他恨她?他恨過她嗎?可他明明說他忘不了她啊!忍住心中的不安,她開口問他最在意的事情。

  「你受傷了?」她狐疑地看向他。「為什麼要一輩子吃藥?吃什麼藥?」

  「亞冰,你先上樓,等一下我再跟你好好談談。」

  簡母不讓兒子有機會藏起藍亞冰,她繞到對方面前,開口質問她,「你到底想做什麼?當年拿了錢,答應不再糾纏阿律,為什麼現在又反悔了?」

  「阿姨,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離不開他……」

  「離不開他?」筒母大叫出聲。「你知道阿律為了你,吃了多少苦嗎?他當年為了你,傷害自己不知道多少次……」

  「你不要再說了!」簡律大聲止住母親接下來要說的話。

  「告訴我!」藍亞冰抓住簡母,看向簡律。她從不知道自己離開律後,他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也從來不說……

  「他故意喝醉駕車,撞上山壁,後來雖然幸運撿回一條命,但全身嚴重骨折,復健了三年才康復,直到現在還有人工支架在他身體裡面,每天都得吃藥止痛!這些你知不知道?像你這種女人,還有臉說你離不開他!」

  「不!」光用想的,她全身血液彷彿凝結成冰。她當年離開他,不是為了要傷害他、讓他心痛,她以為,就算受傷了也有復原的一天,但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傷害自己!

  「你、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說了,你會在乎嗎?」

  「我不會嗎?」她朝他大吼,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原來,他始終認為她是鐵石心腸的女人;原來,他從來不曾真正原諒過她……

  「當年說不愛我的人是你,當年對我的傷、我的痛視若無睹的人也是你,你為了金錢,毫不猶豫的傷害愛你的人,你會在乎我的死活嗎?」

  「那、那是……」她無從解釋起,她以為有愛,過去的傷、過去的痛都可以平復,然而,當她聽見他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後,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怪罪自己,獨自一人想念律算什麼?為他守住一輩子的愛算什麼?獨自把孩子養大算什麼?被全世界的人都誤解算什麼……

  只要他還健健康康活著。

  「對不起……」

  現在道歉還有用嗎?

  顯然有人覺得沒用。

  「你以為哭著道歉就有用嗎?你知道阿律醒來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他燒掉你的照片、禮物、仙人掌,所有任何能聯想到你的東西……他說他恨你。」

  「是真的嗎?」完全沒辦法思考,她看向簡律,希望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是,」他知道很殘忍,但他必須正視這個問題,誠實地告訴她。「我醒來後,的確很恨你。」

  他一直在等的就是這一天,看見藍亞冰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龐,他應該要心滿意足的,可他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連一絲絲報復的快戚也沒有?

  「你恨我……」是啊!他恨她是應該的,她的殘忍狠狠地傷害了他,她又怎能奢望他不計前嫌的重新接納她呢?

  他恨她是應該的……可是,為什麼要騙她?

  「我恨你的無情與一走了之,我們共度的時光明明就那麼快樂,你卻說那一切都是虛假的。是的,我恨你,我很恨你……」

  「所以,這次你回台灣,換你騙我?」

  他沉默,用眼神回答她的問題。

  她該怪誰?當年選擇離開的人她、傷害他的人也是她,律曾為了她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不會再責怪他……

  藍亞冰努力不讓眼淚往下掉,深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後,她淡淡地說:「我知道了,那我們一人一次,就算扯平了。」

  她默默拿起自己的大衣與包包,離開他家。

  「其他的東西,我改天再來拿。」



第九章

  看著藍亞冰開車離開,車尾燈逐漸消失在視野內,簡律拉下窗簾,轉頭看向母親。

  簡母緩緩喝了口茶緩和情緒,剛剛看到藍亞冰實在讓她很激動,等知道兒子接近她,是為了報仇後,她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那個女人到底和阿律又進展到哪裡?她會不會把當年自己去找她談判的事情告訴阿律?可看現在這個情況,阿律應該還不知道。

  「早知道你是要找藍亞冰報仇,我就不用那麼緊張了。」

  簡律用力一甩頭。老實說,他現在整個人煩躁到不行,完全開心不起來,他在煩躁什麼?看見她受到傷害,他應該開心才是啊!為什麼心卻這麼痛?

  她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了……

  桌上的蘋果慢慢變黃,剛剛她為他泡的咖啡也涼掉了,飄出苦澀的咖啡味,他將臉埋入掌中,試圖去想清楚自己到底怎麼回事。

  「那女人真的是陰魂不散,十一年前要五百萬答應分手,沒想到她臉皮還真厚,你一出現,她就厚顏無恥的黏過來了。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應該不缺錢了吧!幹麼還黏你黏那麼緊?幸好你早有戒心,知道她接近你的目的絕不單純,不然,這次又上了她的當。」

  他知道她受的打擊應該不小,可為什麼一滴眼淚也不掉?這跟他當初的期待不一樣。這次換他騙了她,理應換她嘶吼大叫的,他想看她為他瘋狂、為他歇斯底里,就像當年為她瘋狂的他。

  可她為什麼無動於衷?

  沒察覺到兒子的異狀,簡母仍自顧自地說:「那個女人吶!我還記得當初她跟我要錢的嘴臉呢!一臉歹毒,我就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東西……」

  「當年……亞冰真的向我們拿了一筆錢?」

  「對啊!那還是她主動開口的呢!」

  「那你知道她最後把錢拿去做什麼嗎?」

  個母一楞,下意識地說:「聽你爸說,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捐錢給育幼院,可是看他們還活得好好的……五百萬可能拿去做什麼投資了吧!」

  信望愛是個資源極缺乏的小型育幼院,要是沒有強而有力的援助,連最基本的三餐都會出問題。現在的慈善團體不少,聽亞冰說育幼院內的環境也逐漸改善,可在當年,父親一撒手,他們哪來的援助?

  簡律瞪著母親,說出他心中的猜測,「你們當年是不是拿育幼院去威脅亞冰,要她跟我分手?」

  簡母沒想到自己一時說溜嘴,急忙搗住嘴巴,想著該說什麼為自己辯白。「不、不是啦!我記錯了……哎呀!當年的事情誰記得那麼清楚?你要是有問題,自己去問你爸,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知道母親說起謊來是什麼樣子,避開與他交會的雙眼,擺明了不打自招。

  原本煩躁到極致的簡律突然間從沙發上彈跳起來,他鐵青著一張臉,一股寒意從他腳底竄起,在那一瞬間,他幾乎將所有事情全部串連在一起……

  看來,讓你去美國,這一切都值得了……

  難怪她會這麼說,當年,亞冰若沒有狠心離開他,他一定會選擇休學,留在她身邊照顧她……他不會看到寬廣的世界,更不會拿到學位光榮回國,也不會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

  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難道都是因為她的成全?

  可是,再寬廣的世界,沒有她在身邊,他要這樣的世界做什麼?

  他痛的是她的背叛與離去,而她痛的,不只是離開他,還有明明自己是因為愛他才傷害他,卻連一句委屈也不能說——

  因為他比她早一步原諒她了。

  我怪過你、恨過你……但我最後終於知道,不管我再怎麼怪你、恨你,都是因為我忘不了你。

  恨得越深,愛得越深,因為恨的反面就是愛。

  他明明知道接近她的原因是什麼,為什麼卻遲遲不敢承認?

  湧上喉頭的乾澀讓他一時難以適應,全身上下彷彿被個大槌用力撞擊好幾百下,腦子在嗡嗡作響……

  如果、如果亞冰自始至終都是愛他的,那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

  看兒子繃著一張臉不說話,簡母並不陌生這樣的表情,這跟多年前,藍亞冰宣佈離開他那天的表情一模一樣,而且還持續了好一陣子。

  隱約察覺兒子應該是發現了當年的秘密,她微微瑟縮了一下。

  「呃,那種為了錢離開你的女人,沒什麼好留戀的。」

  「若當年,她是真心愛我呢?」

  「那又怎樣?你們都還是高中生,什麼都沒有的你,跟什麼都沒有的她,湊在一起只可能是悲劇。」

  「所以她才選擇離開我啊……」他懊惱地爬爬頭髮,「她不是為了錢離開我,」他一雙眼睛微微泛紅。「她是為了我好才離開我……」

  她看過兒子心痛大哭,也看過他失落的樣子,但他早已將這一切留在十年前,自從發生過那場嚴重車禍之後,她再也不曾看過他掉眼淚。

  她該怎麼辦?她不喜歡藍亞冰,甚至暗暗發誓絕對不允許那個女人踏進簡家大門,可是……她曾經失去過兒子一次,那時候也是這樣,他不發一語的掉眼淚,然後隔天傳來他在山上出事的消息……

  每次想起這件事,都足夠讓她作上好幾天的惡夢。

  她要接受藍亞冰嗎?可是比起藍亞冰,她真的比較喜歡各方面都跟她談得來的雪玉。

  「那雪玉怎麼辦?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我對白雪玉從來不曾付出過感情,她對我的感覺只是一時的,過一陣子就會消退了。」他根本沒有那個心思想白雪玉的事情,站起身,他披上外套,準備去追回藍亞冰。

  他要追趕上她,就像那年在操場上一樣,他要到她面前,要她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

  看著兒子心意堅決,簡母知道再將他和白雪玉湊在一起已經沒有意義了。若不想失去兒子,她知道,必須趁現在將他和藍亞冰一併留住。

  「雪玉她……她知道當年你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就在今晚,她已經向各大報發佈消息,所有人都會知道那段過往,包括藍亞冰是怎麼對你的……我想,她家樓下現在應該擠滿記者了吧!」

  簡律一聽,停下所有動作看向母親。

  「白雪玉怎麼會知道?」

  簡母低著頭不說話。

  「該死的。」他大吼!白雪玉怎麼會知道,當然是母親告訴她的!而母親是怎麼說亞冰的——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壞女人!

  亞冰的負面新聞本來就不少,若是再加上從前的事情被白雪玉加油添醋一番,她還要混嗎?而亞冰一直以來默默守護的育幼院,這下不知道又要起多大的風暴。

  看見兒子又發怒,簡母只好解釋,「那時我看你跟藍亞冰又在一起,當然要雪玉加把勁把你搶回來啊,為了讓她知道藍亞冰跟你到底發生什麼事,所以我就……」

  他咬牙。「但是你告訴她的並不是事實,就像你一直以來從沒把真相告訴過我一樣!」

  「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他取下玄關處的鑰匙。「你該道歉的人是亞冰,不是我。」

  *********

  一路上含著淚,藍亞冰開車疾駛在人少的街道。

  從頭到尾,律不曾原諒她……十一年了,到底怎樣的怨恨能累積十一年?然後他還能笑著擁抱她、親吻她、開口說愛她……

  結果,這一切都是謊言。

  她將車子停在路旁,然後緊抓著方向盤,低頭嚎啕大哭,車內只有她一人,回音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她的哭聲不斷盤旋、盤旋……

  她已經有好久不曾這樣痛哭一場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是不是那個下雨的午後,她一個人走在那條托紫嫣紅的花園大道,以為自己會流乾了眼淚?

  他傷害她,就像她曾經殘酷的離開他一樣。

  她當年是不是不應該放開他,將他留在自己身邊,就算兩人庸庸碌碌過一生,也好過他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

  當年他愛她,就像現在他恨她這麼深。

  換做是她,也不會這麼輕易原諒自己。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腦袋有些發暈,突然車窗傳來一陣拍擊聲,她抬頭一看。

  「亞冰,是我,快開門!」簡律焦急地敲著車窗,甚至試圖打開車門進來。

  她沒有想過律會追上來,他不是說恨她、要報復她嗎?既然如此,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為何還要追上她?難道是為了看她痛哭的樣子嗎?

  天啊!他就知道,眾人面前一滴眼淚也不掉的亞冰總是躲起來一個人哭泣。在瞭解所有事情後,現在看見她獨自一人在車內嚎啕大哭,他只想擊破車窗,將她拖出來狠狠抱住她,說他愛她、說他真的好愛她……

  只見藍亞冰重新發動車子,俐落的離開停車格,將簡律留在原地。

  簡律楞了兩秒,立刻返回車上,尾隨在她車後。

  他試圖搖下車窗向她解釋,他也不是沒撥她手機,但她完全不理他,就像當年,她騙了他後,他也不理會任何人……

  他一直尾隨在她車後,又不敢逼得太緊,怕她發生意外,一前一後,偶爾他來到她車邊,她又踩油門往前開。

  直到開進她住處大門,鎂光燈此起彼落直往他倆車上照,更有記者眼尖的發現這一前一後的轎車,一輛是藍亞冰的,另外一輛則是簡律的。

  「是簡律跟藍亞冰!」

  「他們回來了。」

  「快拍快拍!」

  四周被擠得水洩不通,幾個想搶新聞的記者更是不怕死的擋在前方,後頭還圍著一堆好奇的人潮,半圓形的單行道根本沒有讓他們倒車離開的可能。

  他瞄到藍亞冰的座車也同樣進退不得,正打算下車時,藍亞冰逮住機會,急踩油門,找個細縫鑽出去,飛快地離開記者群。

  「藍亞冰跑掉了!」

  「快追快追!」

  只見四五輛採訪車爭先恐後地追上去,簡律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為什麼不直接下車趕快回家?跑給記者追是很危險的難道她不知道嗎?

  換了檔,他也踩了油門跟上前去。至少,他得擋在亞冰車後,吸引所有記者,別讓他們對她窮追猛打。

  而藍亞冰,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努力想甩掉所有採訪車。這裡是她住了好幾年的地方,自然有辦法從小路甩掉記者,她從後照鏡一探,只見採訪車被她拋在紅燈前,她鬆了口氣,連忙撥了家裡電話,過沒多久,那頭響起莫嬸的聲音。

  「亞冰,你在哪裡?新聞報導了你和簡律從前的事情,鬧得好大,樓下都是人!」

  「我知道,」她邊夾著耳機邊說話,「我剛剛在樓下看到小硯,怕她被記者認出來,就先繞到別的地方去了。」

  「你現在在哪裡?」

  「我打算把車停到公園停車場,然後——」她朝後照鏡瞄一眼,一時楞住,因為一輛採訪車跟在她後頭。

  匆匆掛上電話後,她拐了個彎,然後瞄到簡律的座車也跟在後頭,他想擋住採訪車的意圖非常明顯,此時,她突然想起簡母說的話——

  他故意喝醉駕車,撞上山壁,後來雖然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但全身嚴重骨折,復健了三年才康復……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頭一驚。她有辦法再接受律離開第二次、第三次嗎?他雖然恨她,可她還是愛他的啊!如果非得這樣不可,就讓她再傻一次吧!

  她煞住車,打算停下來正面面對媒體,沒想到採訪車顧著跟簡律一較高下,再加上暗巷太過昏暗,一時沒留意到前方的藍亞冰已經停下,簡律則是從右側閃過藍亞冰的座車,接著他親眼目睹那輛白色轎車被煞車不及的採訪車撞上——

  一輛、兩輛、三輛……

  刺耳的煞車聲,淹沒了他的痛哭怒吼。

  *********

  「媽媽……」一下計程車,小硯就哭著往醫院裡跑。

  「小硯啊!等等!」莫嬸在後頭喊著。

  因為跑太快,小硯沒注意到腳邊的階梯,「砰!」一聲,跌倒了。

  「就跟你說別跑這麼快……」莫嬸好不容易追上她。「醫生說媽媽沒事,你不要緊張。」

  被莫嬸牽著,小硯還是忍不住加快腳步,看著電梯慢吞吞的往上,她著急的走來走去。

  從電視上看到連環車禍的慘劇,現場一片混亂,除了不少記者攝影師受傷,聽說停在前頭的藍亞冰傷勢最嚴重,不過幸好車速不快,否則後果更不堪設想。

  電梯一層層往上爬,當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後,小硯飛也似的跑了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到護理站找護士小姐。

  「我要找我媽媽。」

  「小妹妹,你媽媽不在這裡喔!」值班護士皺眉。「這裡不是你可以來的地方,你是不是找錯樓層了?」

  「她在啊!」小硯癟起嘴來,「新聞說她在這裡。」

  唉……今天這層樓已經被包下來,為的就是不讓那些記者打擾病人休養,聽說一樓大廳現在亂烘烘,一群人吵著要知道藍亞冰的情況。

  那這個小妹妹是怎麼上來的?

  莫嬸慢吞吞的走到護理站,向護士解釋,「小姐,我們是藍亞冰的家屬。」

  「喔。」她點點頭,似乎是瞭解了,不過她還是狐疑地看了小硯一眼,然後請來醫生幫忙解釋。

  「目前藍小姐是脫離險境了,除了一些皮肉傷外,還有腦震盪,她右邊半條腿有多處粉碎性骨折,恐怕以後走路會有些問題。」

  「這、這樣啊……」莫嬸聽了不免有些難過。亞冰是個演員,要是傷了右腳,以後她要怎麼演戲?「醫生,可以讓我們進去嗎?我們是她的家人。」

  「可以,不過,」醫師明顯有些遲疑,「簡先生也在裡頭……」

  果然,該來的還是躲不掉,早就要亞冰帶小硯跟簡律相認了,可她卻說什麼要等簡律生日給他一個驚喜,這下好啦!從驚喜變成驚嚇。

  推開病房門,小硯看見病床上母親的身影,想也不想便飛奔到床邊,緊緊抱著藍亞冰,哭聲雖然不大,但眼淚直流,抱著母親的雙手還不停顫抖。

  「媽媽……媽媽……」

  「小硯,你怎麼會在這裡?」簡律正小心翼翼的幫藍亞冰擦拭臉上的血跡,沒想到門一開,一個小女孩從門口飛奔至床邊,抱著藍亞冰直哭,等他回過神,定睛一看,才發現小女孩十分眼熟。

  「簡叔叔……」小硯努力擠掉眼眶裡的淚水,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他身上穿著白色襯衫,上頭沾染著斑斑血跡,臉上也有幾抹乾掉的暗紅,她過了半晌才認出他是誰。「我媽媽在這裡……」

  「你媽媽?」簡律全身一震,忍不住後退一步。

  「你說清楚一點,她是你媽媽?藍亞冰是你媽媽?」這是巧合嗎?小硯居然亞冰的女兒!所以,他第一次看見她時的那股熟悉感……

  「對啊!」她揉揉眼睛,看母親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雖然很擔心,但醫生說媽媽沒事,她看見人了也比較安心。「她是我媽媽……可是你不要跟別人講喔!」

  「為什麼?」簡律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眼眶中的淚水幾乎要跟著真相一同浮現。

  「因為我媽媽沒有結婚啊!而且,她很年輕就生下我了……她又是明星,當然得小心一點啊!」

  所以,這是真的了?他的心跳幾乎要停止,他和亞冰在十一年前分手,他記得她說,他生日那天,她要送他一個最棒的禮物,而小硯也說過,她媽媽要在她爸爸生日那天,帶著她跟他相認……

  他們的女兒,今年十歲……

  小硯所知道的簡叔叔,是個幽默風趣,但卻十分穩重的人,很少看他真正驚訝過,可現在,他卻激動得掉下眼淚,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

  「簡叔叔,你怎麼了?」

  「小硯……你……你知道你爸爸是誰嗎?」他激動得說不出話,看著小硯那張有著他和藍亞冰共同影子的臉蛋,他幾乎要痛哭出聲。

  「媽媽說今天我就會知道了。」

  今天?今天是他的生日,亞冰說,他將會收到有史以來最棒的一份禮物……

  他將小硯緊抱在懷中,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往下掉。

  他早該想到的,當他和小硯選了同樣一張CD當作生日禮物時,他就該想到……世界上有多少個傻子呢?

  如果當年她真的不愛他,大可以拿掉孩子瀟灑過日子,可是,她卻選擇生下女兒,一個人將孩子拉拔長大,因為她是真的愛他,而且從來沒有變心過。

  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為了他好,將他一個人丟在美國;因為愛他,默默生下孩子,自己面對嚴厲的現實與壓力。對這一切,她一句怨言也沒有,而他卻堅持殘酷的傷害她……

  「對不起、對不起……」

  抱著小硯,他握著藍亞冰的手,對她們母女這麼說。

  埋在女兒發間,他察覺到藍亞冰的手微微動了動,他抬眼,對上正努力睜開眼睛的藍亞冰。

  「律,生日快樂。」



第十章

  「我不要!」白雪玉一個轉頭,賭氣面牆。

  「雪玉,我知道你很喜歡阿律,可是……那孩子很死心眼,愛了藍亞冰那麼多年,沒辦法說變就變的。」簡母安撫她。

  「那我也很死心眼啊!我喜歡簡律,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可是他們兩情相悅,你又怎麼能拆散他們?」

  「隔了那麼多年,簡律難道不恨她嗎?像藍亞冰那種女人,有了錢就好打發,這次不管她要多少錢,給她就是了嘛!」要錢?她最多。

  「話不是這樣講的……」

  「反正她現在幾乎有一條腿廢了,往後沒辦法待在演藝圈,生活一定會出問題……」她想了想。「我去找她談判。」

  於是,白雪玉一個人來勢洶洶的走進藍亞冰的病房,房內只有她一人,見到她,她二話不說,拿出支票本放在她面前。

  「你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簡律?開個價。」

  藍亞冰盯著支票本看了好一會。她其實已經掛上謝絕會客的牌子了,只是剛剛護士小姐說白雪玉來找她,她想,正好趁這個機會向她解釋簡律跟她的關係,沒想到她會直接跟她談起錢的事情。

  「為什麼要拿錢叫我離開律?」她將支票本推開。

  白雪玉將支票本推回去。「你當年不就是這樣嗎?見錢眼開的女人,從前是五百萬,現在應該會獅子大開口要求更多吧!而且你的腳受傷,以後也沒辦法在演藝圈混下去了,簡律更不可能要你,你還是聽我的話,開個價,拿錢離開吧!」

  「如果離開律,他會過得更好,我就離開他。」

  「他當然會過得更好,別忘了你過去是怎麼傷害他的,現在又想騙他一次嗎?」

  「那我想親耳聽他說。」

  「你——」沒想到她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原本簡律是想跟我在一起的,可你卻中途冒了出來,壞了我的好事,你這不是介入是什麼?」

  「我從來沒有想過破壞你的好事,但我跟律在一起,老實說,不用經過你的允許。」天啊!她頭好痛,偏偏律帶莫嬸回去幫她拿換洗衣物不在醫院。

  沒想到藍亞冰會這麼囂張,看來她只好拿出她最常用的伎倆了。「你要是不退出,我就讓你在演藝圈混下下去。」

  「我早就混不下去了,不是嗎?」藍亞冰看著自己打上石膏的腳苦笑。

  「你、你……別以為你現在什麼都沒有,我就拿你沒辦法!」

  「媽媽,」一道稚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接著小硯拿著兩瓶牛奶走到她的病床前。「你要巧克力的還是原味的?」

  「原味的就可以了,謝謝。」

  小硯聽話的把吸管插進牛奶裡,再將牛奶遞到母親面前。

  「阿姨好。」小硯有禮貌的打招呼。這幾天母親住院,不少人都來探望她,原本她都會默默坐在一旁,或是跟莫嬸到家屬休息室的,可是,爸爸說,她已經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這、這小孩是誰?居然叫藍亞冰媽媽?她什麼時候升格當媽了?而且看她跟藍亞冰有幾分神似的五官,說她們是母女,她是一點也不會懷疑……

  天啊!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藍亞冰居然還有那個臉去招惹簡律!

  「妹妹好乖,你叫什麼名字?」

  「藍小硯,小孩的小,硯台的硯。」

  白雪玉自認手中再次握有王牌,便取走支票本,半瞇著眼說:「誰教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別怪我無情。」她扭身就走,離開前,再看小硯一眼。

  「媽媽,那個阿姨好凶。」她忍不住說,「她在罵你嗎?要不要跟爸爸說?」

  喔耶!她有爸爸了耶!而且那個人還是她喜歡的簡叔叔,簡叔叔居然是她爸爸!那不就表示她可以住進那間城堡了嗎?

  「沒事的,」她摸摸她的發。「這只是小事而已,不用跟爸爸說。」

  「什麼事都要跟我說。」簡律一打開門就說。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不過有監於亞冰那悶葫蘆的個性,只說好事不講壞事,他現在有權分辨發生在她身上的大小事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爸爸。」

  簡律從沒想過這兩個字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抵抗得了這嬌滴滴的聲音?他放下行李,彎身抱起女兒,坐在藍亞冰身邊。

  「剛剛發生什麼事情?」亞冰不說沒關係,他有女兒。

  「有個好凶的阿姨來找媽媽。」

  「誰?」

  「是雪玉。」

  原本溫柔的笑容頓時一僵,他瞇起眼睛。「她還敢來?」

  把他跟亞冰的過去公諸於世的人就是她,若不是母親苦苦求情,他早就讓白雪玉得到她應有的報應了。

  「你也該給人家一個交代,」藍亞冰悶悶的說:「畢竟那時候是你讓她有所期待。」

  他捏捏她另外一邊沒有受傷的臉頰。「小姐,請你記清楚,讓她有期待的不是我,是我媽,我只是盡一個紳士和朋友應有的職責,這輩子,我的承諾只給一個女人。」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真相大白那天,他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他恨過她,但事實的真相是,因為愛得越深,所以恨得越深……

  當他得知當年她的離去,不是背叛,而是真心為他好時,他好慚愧,並與她約定,這輩子,他要牽她的手一起走下去。

  他已經向她求過一次婚,但他不介意再開口一次——

  「亞冰,我愛你,請你當我的妻子。」他掏出懷中的戒指,放在她面前。

  她該怎麼說?從十一年前他向她求婚到現在,她都是以妻子的身份在愛他啊!

  「我也愛你……」

  他輕輕擁住她,在她頰上一親,然後也親親小硯的額頭。

  他們一家終於團聚了。

  *********

  《藝週刊》特派記者獨家報導——

  話題女王藍亞冰話題再添一樁十年前已有一私生女

  日前因為車禍受傷的藍亞冰目前逐漸康復當中,根據目擊證人表示,不只一次見到酷似藍亞冰的小女孩出入病房,根據目測,大約為十歲,這表示藍亞冰在十年前已經產下一女。

  本報記者更深入藍亞冰就讀的高中實地走訪,發現藍亞冰就學時期就已經是學校的話題人物,退學原因眾說紛紜,更有資深職員暗示,此名私生女的生父,便是藍亞冰的導師,經紀公司對此消息暫時不發表意見,打算等藍亞冰康復後再召開記者會向大眾說明……


  「哈哈哈哈……」白雪玉攤開雜誌,對於自己這臨門一腳非常得意。

  早就知道楊紹鈞不牢靠,除了靠他拍幾張照片以外,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幫不上忙,聽說記者採訪車跟藍亞冰的座車發生追撞,他就嚇得逃之天天,退出計劃,真是沒用的男人。

  現在藍亞冰不只是個第三者,還是個未婚媽媽,十一年前的她才幾歲?就跟一個男人生下父不詳的小孩,相信簡律要是看到這則消息,也會非常震驚,說不定會就這樣離開她。

  她興匆匆的拿雜誌到簡家找簡母獻寶,沒想到簡母一看,臉色差點沒綠了一半,急忙從沙發上跳起來。

  「很驚訝吧!那個女人高中沒畢業就跟人家生下孩子,還勾引老師呢!簡律要是知道了,一定會離開她的。」

  「這、這是誰向記者爆料的?」簡母問。

  「當然是我啊!」她得意的說:「我去找藍亞冰談判時,她的女兒就在旁邊吶!直接喊她媽媽,一點都沒有躲避的意思。天啊!她到底是怎麼把她女兒藏十年的啊!她女兒跟她還有點像,不過笑起來就不太一樣了,該不會是像那個老師吧!」

  十年……藍亞冰十年前跟誰在一起?不就是她的兒子嗎?那時候她到底做了什麼?搞不好自己找她出來那天,藍亞冰就知道肚子裡有阿律的孩子了!但她還是跟他分手,為的是什麼?就是因為自己拿育幼院威脅她啊!可她為什麼不讓所有人知道她懷孕的事呢?這樣她便可以留在阿律身邊,而且看在孩子的份上,自己或許會接受她也不一定……

  原來她還有個孫女啊!

  看白雪玉這麼自得意滿的樣子,簡母搖搖頭。「你怎麼那麼傻,我不是告訴過你,阿律和藍亞冰十年前就在一起了嗎?十年後冒出來的小孩,不是阿律的,還會是誰的?」

  白雪玉張大眼睛,一臉驚訝。「那是簡律的孩子?」

  「不然會是誰的?」

  「誰都有可能啊……」藍亞冰的風評那麼差,應該有很多人都是小孩父親的候選人吧!「如果真是簡律的孩子,當年既然懷孕了為什麼要分手?而且……既然分手了,為什麼不把小孩拿掉?」

  換做是她,她就會這麼做的。

  「只要是女人,都會想生下心愛男人的孩子的。」

  如果那個小女孩真的是簡律和藍亞冰的小孩,那、那她不就又給自己挖一個陷阱跳了嗎?

  *********

  藍亞冰有小孩的消息一經披露,新聞更是炒得沸沸揚揚,醫院四周都有記者站崗,尤其到了藍亞冰出院當天,一堆人等著看他們兩人現身——最好身旁還有小女孩啦!這樣會更有賣點。

  果然,他們一走出醫院大門,記者、攝影師蜂擁而至,幸好簡律早已請來保全,從醫院大門到停車場,一路護送她們母女上車。

  面對記者們的追問,上車前,簡律對他們說:「針對大家的問題,下禮拜一,等內人傷勢好些,我們會召開記者會詳細說明,現在,請各位記者大哥讓條路,誰都不希望追撞的事情再發生,對吧!」

  這也是啦!新聞要追,命也要顧啊!既然已經說很快就要召開記者會說明,那他們也不用再那麼窮追猛打了。

  簡律上車後,記者們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離開。

  「你真的打算開記者會,跟大家說當年發生的事情?」

  「當然。」

  「可是這樣簡媽媽那邊……」

  「你知道嗎?」他歎口氣。「其實,就是她跟我爸提議,要我開個記者會,還你一個清白。」

  「不用這樣……」她皺眉。「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大家都過得很好,不用再為了從前的事情傷害別人。」

  「我知道,我會拿捏分寸的。」他笑了笑。反正以後一切交給他。

  此時廣播中傳出耳熱能詳的曲子,小硯第一個發現——

  「是『愛』!」

  三人相視而笑,簡律問她,「小硯,當初那片CD還在嗎?」

  「當然吶!這麼難買到的CD,我跟媽媽幾乎每天都聽呢!」

  「什麼CD?」藍亞冰一頭霧水。

  「就是你生日那天,我買來送你的CD呀!我跟你說有個好心的叔叔把CD讓給我,那個人就是爸爸。」

  什麼?有這麼巧?

  他也覺得很巧,那時,他向上帝祈求著,如果真有天使,就讓他擺脫因愛她執著而生的痛苦,然後,他遇到小硯。

  她真的是他的天使。

  話匣子一開,小硯又興匆匆的告訴母親。「後來,我還到爸爸的城堡打籃球,那裡好大喔!有花園、有籃球場,還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溫室,媽,你知道裡面是什麼嗎?」

  「是什麼?」

  「裡面種滿了仙人掌!而且,那些仙人掌還會開花喔!」

  簡律乾咳了兩聲。就叫她不要把這件事情講出來,居然還出賣他。

  「仙人掌?」她看向簡律。「我以為你把它們全挖掉了。」

  「我是挖掉了,」他老實說,「但回台灣後,我又重新種過,只不過,不在原本的地方。」

  「律……」原來他沒有忘,即便心裡怨著她,仍在他的世界佈置一片專屬於她的地方,種滿她最愛的沙漠之花。

  「話說回來,小硯,你怎麼知道爸爸家有仙人掌?」

  「爸爸帶我去的啊!」

  「什麼時候?」

  她偏著頭想了想。「兩個多月前吧!」

  「兩個多月前?」藍亞冰很訝異。「那時候你們就認識了?」

  「對啊,很巧吧!」

  是很巧。「認識多久了?」

  「沒多久吧!幾個月,後來我們每個週末都會約出去打球喔!」

  原來之前女兒口中說,週末約出去打球的人,就是律……

  「認識沒多久,你就跑到人家家裡打球?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呃。」發現自己說溜嘴,小硯急忙搗住嘴巴,一臉驚恐的看向父親。他也是共犯啊!只凶她不公平。

  「好了,亞冰,」簡律拍拍她的手,要她冷靜一點。「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下次不會再犯。」

  「還有下次?」

  「放心放心,」他邪邪一笑,「我跟她說過,如果她是我的女兒,隨隨便便跑到別人家裡,一定會把她抓起來打一頓屁股。」

  藍亞冰瞇起眼。「你捨得?」

  「捨不得也得捨,該教的還是得教。」

  所以,現在是怎樣?她的屁股遭殃了嗎?小硯癟癟嘴看著相視而笑的爸媽。

  別這樣,才剛有個老爸,她還沒被寵夠咧!

  話說,被留下來吃一屁股煙的記者大哥們圍在一起討論,今天截稿時要交稿子的內容。

  「他們要結婚了。」

  「可是,她不是有小孩嗎?」

  「而且還十歲了耶!」

  「十年前,她應該還是個高中生吧!」

  「聽說她曾經和學校的老師有染,那小孩不會是那時候就有的吧?」

  「難怪她會被退學。」十幾年前那麼保守,哪容得下這種事情?

  「哎哎!我查出簡律和藍亞冰其實是高中同學耶!」

  「所以他應該也知道那件事嘍?」快點做筆記。

  「豈只知道,有人說,他們那時候就開始交往了。」

  「什麼?」

  「那孩子到底是誰的?」

  「應該是簡律的吧!不然,他怎麼一直陪在她身邊?」

  「既然兩人在十年前已經有小孩,為什麼還要分開,最近才在一起?」

  「最近簡律不是跟白雪玉走很近嗎?」

  「那白雪玉不就是第三者了嗎?」

  「到底是怎樣啊!」有人哀嚎了。

  「哎!這樣吧!我們這一家寫孩子是老師的,你們家寫簡律的,另外一間寫白雪玉是第三者,再一家寫藍亞冰是第三者……好,分配完畢,散會。」



尾聲

  惡女藍亞冰情歸華浩總經理簡律。

  太驚人了吧!為什麼兩人那麼快就湊在一起了?

  而且還是以未婚夫妻的關係出現在大家面前,只要稍有神經的人都能發現兩人如膠似漆、甜蜜蜜的樣子,眼尖的人甚至注意到藍亞冰手上戴著那支簡家歷代相傳的古董名表。

  更教眾人跌破眼鏡的是,幾天前才見報的小女孩——藍小硯,哦,不,現在要叫她簡小硯了,她的親生父親才不是那個子虛烏有的藍亞冰高中導師,而是簡律。

  那簡律和白雪玉是什麼關係?

  白雪玉哭哭啼啼的開起記者會,語焉不詳的向大家解釋她和簡律很相愛……愛到連簡母都疼她疼得不得了,但是,當記者問起簡律和藍亞冰的關係,她卻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接著就暈倒了!

  這算什麼啊?看來從白雪玉身上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藍亞冰跟楊紹鈞呢?楊紹鈞在離開台灣前,只說兩人已經分手,從此不會再有交集。藍亞冰只說那是過去的事情,希望大家不要再深究。

  每當記者想問得更深入,總被簡律那雙不悅到極點的眼睛盯得頭皮發麻。

  看來,蛇蠍美人藍亞冰這下真的要「從良」了。

  簡家兩老後來才發現藍亞冰為自己的兒子犧牲那麼多,再怎麼不情願,也只好勉強承認這個媳婦,直到小硯回到大宅探望他們——

  「奶奶,你在做什麼?」

  簡母還不太習慣多出一個這麼大的孫女。別人家的孫子都是從小嬰兒一點一滴拉拔長大,但她家的卻一下子就長這麼大了……

  兩位老人家對於突然升格做祖父母有點不習慣,但孫女和兒子,簡直是同一塊模子印出來的,尤其是那雙眼睛,教他們夫妻倆怎能不疼她啊?

  「喝下午茶啊!來,過來這邊坐。」

  小硯湊到她身邊,與祖母一起喝著下午茶。「奶奶,等一下跟我和爺爺一起出去好不好?」

  「做什麼?」

  「下個月學校有才藝表演,老師要我上台彈鋼琴,家裡沒鋼琴,我只好來這裡彈。」

  「啊!你是說閣樓那台啊!」

  小硯點點頭。「可是爺爺說那台鋼琴太舊了,要買一台新的給我。」

  「下個月要表演啊!」簡母偏著頭想了想,「你挑好表演穿的洋裝了嗎?」

  小硯搖搖頭。

  簡母忍不住抱怨。「你媽媽沒幫你準備嗎?」

  「媽媽去印度拍片了……」

  藍亞冰是息影了,不過卻做起幕後編劇的工作,最近接了一個工作,聽說是和印度宗教有關的紀錄片,兩個禮拜前便飛到印度去,而簡律擔心身懷六甲的妻子一個人去印度會發生危險,便台灣印度兩頭跑,根本沒時間管女兒,只好將她送到爺爺奶奶家住幾天。

  「這樣啊……」簡母突然心血來潮。「那跟奶奶一起去挑洋裝好不好?我知道有一間禮服專賣店,你一定會喜歡的。」

  「真的嗎?」小硯的雙眼發亮。「可是、可是爺爺也要帶我去挑鋼琴耶!」

  「嗯,那麼,我們先去挑鋼琴,吃完晚飯再去挑洋裝?」她將孫女摟進懷中。

  「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爸爸回來,再給他一個驚喜。」

  「他會嚇一跳嗎?」

  「一定會的!」

  「太好了。」小硯滿心歡喜的在奶奶懷裡撒嬌。

  雖然她剛開始有點不情願一個人被留在台灣,不過,住在爺爺奶奶家好好玩喔!兩位老人家幾乎把她寵上天,買了很多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的東西……

  原來爺爺奶奶比爸媽還好說話啊!她學起來了。

  「那可以順便幫媽媽肚子裡的弟弟妹妹買玩具嗎?」

  「好啊!你想要幫他們買什麼玩具?」

  「我希望媽媽能生弟弟,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打籃球了。」

  孫子啊!太好了。簡母的眼睛也閃閃發亮。「那我們買完禮服,再去挑運動用品。」

  「嗯!就這麼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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