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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殿下拒絕失寵【戀愛失物招領處終回】作者:寄秋(出版日期:2009年12月04日)

殿下拒絕失寵【戀愛失物招領處終回】作者:寄秋(出版日期:2009年12月04日)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925個瀏覽者
出版日期:2009年十二月04日週五

簡介

  假結婚?!
  那個高挑、帥氣、棕眸深邃,彷彿中世紀貴族從書中走出來,
  迷倒校園一堆女性生物的中比混血教授奧特.福諾克斯,
  竟然說要請她這大二生幫個忙,暫時和他假結婚?
  會答應才有鬼啦,全世界都知道資優生杜立薇眼中只有錢,
  嗜錢如命、見錢就咬,一天不摸鈔票就睡不著覺,
  孤兒一枚的她打十五歲就開始養活自己,打工之路一路順暢,
  直到……那個氣質像殿下的教授出現為止!
  自從他來學校任教,三天兩頭就有女老師、女同學找他告白,
  偏偏他都和她們約在她打工的餐廳喝咖啡、順便拒絕,
  再順便逗逗一旁的打工妹,害她莫名其妙變成全「女」公敵!
  現在又說要和她假結婚,只因她打小戴在身上那顆灰撲撲石頭,
  居然是他家族的傳家寶,可以幫他保住福諾克斯家業,
  呿,他家的事關她屁事?小女子超愛錢也超愛記恨,
  更何況有個金髮藍眼的浪漫男子正對她展開猛烈追求……

[ 本帖最後由 chembioorg 於 2009-12-27 20: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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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哎呀!飯怎麼沒吃完,是阿嬤的手藝退步了,還是乖孫生病了,可別感染什麼N1H1,阿嬤會心疼死的,快來吃飯。」

  名氣越來越響亮,廚藝也越來越精湛,「阿霞灶腳」電視美食節目的主廚阿霞,也就是紅線村村長的太太王美霞女士,正氣喘吁吁的追著午餐吃一半便不見人影的小孫子沈人人。

  也不知他最近怎麼了,老是跟大人們唱反調,以前很乖巧,會幫阿公阿嬤收衣服、折棉被、跑腿買醬油、拿個報紙什麼的。

  現在卻是個龜毛的臭小鬼,叫他十句只臭著臉應一句,要理不理的裝酷,有時還會不耐煩的大喊,功課不做放著等它發霉。

  總之呀,一切都很不對勁啦!和八歲前完全不一樣,讓人非常頭疼。

  「不是說先吃完飯才能玩電動嗎?你又不聽話了,快點把飯吃完,不然阿嬤要生氣了。」

  專注在過關的沈人人仍是聽若未聞,彷彿沒瞧見外婆氣急敗壞的模樣,身上「紅線小學」的制服皺巴巴的,胸口有塊很明顯的西紅柿醬汁。

  因為要拓展洲際業務的關係,羅劭然帶著老婆沈舒晨和兒子出國大半年,以為妻小都在身邊,可以邊工作邊享受家庭生活。

  沒想到語文程度不錯的沈人人一到了國外,就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和一群外國小孩混得樂不思蜀,連中文也變得生疏,居然把「你好嗎」寫成「媽你好」。

  仍在小說界奮戰不休的沈舒晨一看,差點眼前一片黑影晃動,暈了過去,在文字間游泳的她哪能接受兒子的中文程度退化到難以承受的地步。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夫妻倆只好牙一咬,忍痛地讓他回台讀書,由外公、外婆負責監督,希望他的功課不要太難看。

  「人人呀!阿嬤說話你有沒有聽到?把電動遊戲給我收起來,不許再玩。」

  一發狠,王美霞直接拔掉插頭,再把遊戲機放到一百四十二公分高的小孩子拿不到的櫥櫃上方,不讓小孫子太過沈迷。

  「怎麼了、怎麼了?我在外頭就聽見你大呼小叫的聲音,衣服又燙壞了是吧!改明兒拿你女婿的金卡再去刷幾件不就得了。」

  「死老頭,你一天不拿針戳我心窩幾下就不高興是不是?早八百年前的事還拿出來放在嘴上說,想我給你排頭吃呀!」捨不得和疼了八年的小外孫嘔氣,剛好拿他出氣。

  「哎喲喲!死老太婆,你在發什麼神經,幹麼拿鍋子砸我頭?不過是在廟口陪人家下兩盤棋,晚個半小時回家而已,又不是去看隔壁村張阿捨娶媳婦請來辣妹跳鋼管舞……哇!你母老虎附身啊,怎麼又打頭……」想讓他腦袋開花,好早日當寡婦不成。

  「好呀!你還敢騙我是陪老邵巡水田,看他家二期水稻福壽螺肆虐的情況嚴不嚴重,原來你跑去看什麼脫光光的年輕美眉,看我不活活打死你!」嫌她老了,沒人家有青春的肉體。

  「沒有啦,我是受村民尊重的村長吶!哪會去看那種見笑的事,我真的在月老廟下棋,不信你問信仔他阿公,我們還喝了一杯……」啊!完了,居然說溜口了。

  乾笑不已的沈助本趕緊以手摀住嘴,就怕老婆大人聞出他滿口酒味。

  「你還喝酒」原本想大發雷霆的王美霞一瞧見小外孫又玩起變形金鋼,飯擱在一旁動也不動,難免心煩。「算了、算了、不跟你瞎鬧,瞧瞧人人這孩子。」

  「怎麼了,他很乖呀!還會幫我拿拖鞋……咦!等等,我的紫砂茶壺呢?是朋友送我的,養了好些年……」他頓地睜大眼,低視「似曾相識」的碎片。

  王美霞憂心忡忡地將老公拖到門邊,嗓門不敢太大。「我看不行了,得找個人來教教他,你知不知道人人這次月考考幾分?」

  「一百分?」他猜。

  「是喲,兩科加起來一百分,國語四十七分,數學五十三分,沒一科及格。」連老師看了都搖頭,偷偷跑來問她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怎會成績一瀉千里、慘不忍睹,隨便猜猜也能考個六十分才是。

  「這麼慘?」沈助本詫異得下巴往下滑了兩吋。

  「這樣下去不行啦!一定要替他找個家教補一補,不然趕不上別的同學,以後怎和人家競爭。」基礎不打好,日後會更辛苦。

  「那要上哪找個老師來?咱們這個小村子人才是不少,可沒幾個會讀書。」有能力的年輕人早到外地謀生去了,誰還敢待在鄉下地方窮磨混。

  村長太太很生氣地戳村長額頭。「用你的大腦想一想,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大村長,你的人面廣、朋友多,攀攀交情總沒錯,趕快給我找一個來。」

  「好、好,我在想了,別再用你的肥手戳我……啊!我想到了。」他忽地大叫。

  「想到什麼?」

  笑口常開的沈助本笑咪咪地扶著老婆的腰。「你記不記得近幾年在咱們村子附近新創立的大學?」

  「你說那間千什麼的大學呀!」剛招生沒幾年,名聲不夠響亮。

  「「千旭大學」,捉蛇旺仔的後生不是在當什麼系主任,請他介紹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不就得了。」大學生當家教嘟嘟好,省得再找人。

  「也對,待會去問問看。」人人的功課不能再退步了,否則怎跟女兒、女婿交代。

  紅線村向西約五公里處,有個佔地約五千坪左右的小山坡,前些年不曉得哪來的土地掮客看中了這塊地,便以極低廉的價錢買下,再高價轉手賣給財團。

  沒幾個月就瞧見大型建築機具進駐,又是挖地、又是植木、又是填地基的,不到一年工夫,整個校園雛形便已成形。

  隔年三月進行招生,以獎學金方式招收資優學生為招牌,陸陸續續成立不少新科系,命名為「千旭大學」,造福不少不想到遠地求學的學子。

  而這一波最有名的學生,莫過於「搶錢如土匪、賺錢似牛飲」的全國榜首杜立薇,只要和錢有關她一律咬緊不鬆口,和牛一樣拚命往胃裡塞。

  牛有四個胃,可想而知她有多拚命……呃!是用心,把錢當祖宗朝拜,不敢有一絲褻瀆。

  「來喔、來喔!新出爐的講義,一份一百五十元,保證比教授在課堂上講的還要精闢詳盡,讓你次次考試都拿高分,限量一百份,要買趁早,晚了就準備被死當吧!不用求神拜佛了,明年再來當我的學弟、學妹……」

  叫賣的大喊聲透過「大聲公」傳遍校園每一個角落,聽到熟悉又充滿力量的嘶喊聲,居然有一大票蝗蟲……哦!不要懷疑,真的有如蝗蟲似的,一窩蜂地朝聲音發出處聚集。

  在一群擁擠的人群中,有那麼一位長相清麗,紮著馬尾的蘋果臉女孩,正高舉著一份份私人摘要的講義向同學們兜售。

  平心而論,她絕不是一個令人眼睛一亮的大美女,額頭太寬,嘴巴太大,兩道應該秀氣的眉毛卻太濃黑,連鼻頭都顯得有些扁平。

  可是,她就像老一輩所言,有眼緣,讓人一眼瞧見就覺得很舒服,忍不住想和她做朋友,繼而成為她盲目的追隨者。

  因為她有雙狹長的丹鳳眼,笑起來很甜美,樂觀又有朝氣,因此校園內給她兩個封號—「丹鳳眼甜心」及「瞇瞇眼寶貝」。

  雖然她抗議過無數次,努力要睜開帶了點媚態的雙眼,可怎麼瞧都像在放電,讓人一陣茫酥酥。

  「等等,這位同學,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跟人家搶個什麼勁?」

  此話一出,某個斯文靦的大男孩馬上遭到群起圍攻,急得他滿頭大汗,連忙自清。

  「不……不要瞪我啦!你們林鐵炮教授也在我學校兼課,所……所以,有備無患……」

  喔!原來如此,放過他了。

  誰都不想被高當人率的當鋪老闆給死當,大家口中這位林鐵炮教授非常愛當人,一個班起碼有三分之一得明年再來,另外三分之一則看他心情,逃課、不交作業、上課不專心的人,下學期別來修他這門課,否則……他當得更凶。

  其它三分之一就像杜立薇這類「好學生」—師長們公認的資優生—成績好、態度佳、嘴又甜,而且在課堂上超認真的,每一本筆記抄得密密麻麻,沒見她有一絲浪費。

  為人師表者,最看重的不就是認真向學的學生,能讓他們感到驕傲,及可預期的前途無量。

  「哇!寶貝,你又搶好多錢,這次肯定削翻了……啊!你幹麼用講義敲我的頭?人會變笨的好不好。」

  留著妹妹頭,長得超級卡哇伊的可愛女孩抱著頭,十分沒氣質的跳開。

  「不要叫我寶貝,不然以後別想抄我的筆記。」要不是看在她還有些「基本功能」,她才不免費贈送。

  一塊錢也是錢,人絕不與錢過不去,但是為了把一塊錢變大,她可以有所變通。

  嗜錢如命的杜立薇對手上的每一分錢都斤斤計較,幾乎到了用搶的地步,看到錢不賺到手便會寢食難安、全身發癢,連作夢都喊著鈔票別長腳,死捉活捉也要捉在手裡。

  「別人都這樣喊,為什麼我不行……哎呀!好啦、好啦,親愛的杜立薇同學,不要使出搔搔癢神功,我以後少喊……」

  「少喊?」

  崇日過了頭的鄭香琪沒好氣的一翻白眼,「我又不是計算機,哪能記得住,有時候會忘記唄!人是群體動物,難免會受影響。」

  「是喔!那這次的考試不用我罩你了,儘管向群體動物靠攏,本人要利用時間賺錢……」錢錢錢……美麗又熱情的小天使。

  杜立薇滿眼是「$」的符號,神采飛揚地數著今天的進帳。

  「等等,不行啦!你不能拋棄我,要是沒有你,我肯定活不下去。」鄭香琪像在演八點檔連戲劇,動作超誇張的抱住她手臂。

  「很熱耶!別抱,我的錢被你擠扁了。」吼!她知不知道一張一張拉平很辛苦,錢的味道會跑掉。

  她故作哀怨的說:「你不愛我了嗎?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難道比不上你的錢?」

  沒錯,你沒她的錢可愛。一些尚未走遠的同學在心裡替錢鬼回道,好笑地看了一眼鄭香琪老玩不膩的把戲。

  外人看起來像是同性間的小曖昧,其實鄭香琪是杜立薇高中最要好的同學,同時也是她房東的女兒,因此交情是比其它人好上那麼一點點。

  不過以兩人的實力,考上一流名校不成問題,只是新成立的千旭大學打出四年學雜費全免,另設百萬獎金為誘餌,被錢引誘的杜立薇當然不作他想,二話不說前來報名。

  然後跟屁蟲鄭香琪也來了,她的借口很可笑,怕好友杜立薇為了賺錢而省下飯錢,活活餓死,那她得來替她收屍,所以不得不來。

  以杜立薇廢寢忘食的賺錢本能,是有些可能性。

  「少拉拉扯扯了,我下午三點還要打工,待會你把桌椅搬回去還給系辦,晚上不必等門,我兼了個家教……」

  「什麼,你又兼差了?」她不怕過勞死嗎?

  鄭香琪驚訝的尖呼,她魔音穿腦似連忙用手摀住耳。「拜託,小聲點,耳膜破了還得去看醫生,你想替我出醫藥費呀!」

  她什麼都省,就是不省健保費,因為鄭香琪的父親是里長,幫她申請了低收入戶,免健保費,看病半價。

  只不過掛號費雖少也是錢,能不支出最好是放在口袋裡升值,起碼買條白麵包當半個月的早餐。

  「守財奴,你一天不賺錢會死呀!居然看錢看得比我還重。」她佯裝生氣,兩手叉腰。

  「沒辦法,錢能給我溫暖,而你……」她狀似輕蔑地一睨好友刻意減重的紙片人身形。「我對下地獄沒興趣,與其抱著一具不長肉的骨頭,我寧可睡在錢堆上。」

  「杜立薇你……」可惡,她和她絕交。

  揮著鈔票,她才不把她的不滿當一回事。「好啦!乖,快回去煮飯,前兩天鄭媽媽拎了兩隻螃蟹來,弄道海鮮燉飯給我當宵夜……」

  咦!怎麼沒風了?她明明用紙鈔扇涼。

  忽覺手上一空的杜立薇抬起頭,正好對上一排銀色鈕扣,和一雙不懷好意的棕色瞳眸。

  「福諾克斯教授,我十分確定你手上拿的那迭鈔票是我的錢。」

  高、帥氣、深邃的眸子和烏鴉一般深黑的頭髮,彷彿中世紀王子殿下從畫中走出,優雅的氣質如殿下,明朗的笑容中還帶了點令人沈迷的憂鬱感。

  全校的女老師、女學生們幾乎為之瘋狂,癡迷的奉上一顆顆為他而死的芳心,癡癡戀戀地追隨著他的身影,期盼有一天成為他身邊的女人。

  但是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眼睛裡只有錢的杜立薇。

  「杜同學,你聽過使用者付費嗎?」奧特.福諾克斯挑了挑眼,似笑非笑地一眄像頭刺蝟的女學生。

  「我用了什麼?」那雙漏電似的丹鳳眼直盯著他……手上的鈔票,隨著修長手指上上下下而移動。

  「繫上的打印機上少了兩大迭影印紙,正巧我瞧見你剛『販售」的講義左上方有本系專用的戳印,身為你的語言學教授,我該不該向你收取紙張費用?」他從一迭鈔票中抽出五張大鈔。

  「學校用紙是免費的……」看到平白少掉的錢,她心痛得差點撲上前,咬住「錢」的大手。

  「可不是讓你公器私用,私下挪為個人財產,以你這種行為在一般公司行號稱之為『侵佔」。」如果有一天她把學校廁所的衛生紙「拿」回家,他一點也不意外。

  站得很直的奧特.福諾克斯是知名語言學學者,今年二十九歲,以研究南島語系的原住民語言而應聘到千旭大學當客座教授,擁有中比(比利時)血統的混血兒。

  不過很怪的,他對每一位師生都很和善,親切且多禮,唯獨和班上最優秀的學生杜立薇不對盤,三不五時出現她面前,踩她一、兩下痛腳。

  譬如此時,她最看重的錢子錢孫。

  「教、授—系主任都睜一眼、閉一眼地隨我使用,請你不要多管閒事,做出惹人厭的行徑。」她恨得牙癢癢地,死命盯緊「她的錢」。

  看她氣呼呼地漲紅臉,想衝過來搶錢,他眼底的笑意更濃了。「系主任的偏袒是對其他學生的不公,既然你用學校的資源圖利自己,那麼回報一些給同學也不為過,我代他們謝謝你。」

  她一聽,心可慌了。「教授,你想幹什麼?」

  他笑了笑,眼中閃著促狹興味,「我想五千元夠他們吃一份簡餐了。」

  「什麼五……五千元……」杜立薇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再喝杯飲料。」

  「不∼不行!」她當場哀嚎,腿不長,但沖得很快,對準可愛的鈔票一撈。

  奧特將手舉高,笑得更愜意。「杜同學,眾目睽睽之下最好不要隨意對男人投懷送抱,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惹人非議。」

  「你這個……這個……好心的教授,最有人情味的老師,學生我等著這筆錢付房租,你總不好剝奪我住的權利,讓我睡在大馬路上吧!」為了錢,她能屈能伸,暫時低聲下氣又何妨。

  局勢比人強,她不低頭又能怎麼辦,誰叫她是無父無母,得自食其力的孤兒。

  杜立薇已經不太記得父母的長相,大約五、六歲大時被一群嫌她是累贅的親戚送到育幼院,他們瓜分她父母的保險金和遺產後便失去聯繫,從未探望過自幼失親的小孤女。

  不過上帝在為你關上一扇門時,會再為你開一扇窗,讓你看見外面的藍天。

  有一失,必有一得。

  在她失去雙親的同時,她的聰明才智也被激發出來,打小就是別人眼中的天才兒童,不論什麼難學的科目,對她來說全是輕而易舉,簡單到不用大腦。

  如果她把全部心力拿來讀書,而不是為了賺取生活費拚命打工、實驗、寫程序來賺錢,她大概十二歲可讀完大學,十五歲拚完博士,小小年紀便有一番大成就。

  「學校有宿舍,不愁沒地方住。」據他所知,校舍蓋得還不錯,還有冷氣及上網設備。

  除了有晚上八點前必須歸營的門禁時間。

  「教授,你不知道宿舍內不能烹煮食物嗎?以我這種衣破了只能買二手衣的窮學生而言,在外的伙食費比租屋費還貴。

  「而且,為了我的健康著想,少吃多油多鈉多糖份的食品絕對可以讓我多活幾年。」

  杜立薇說得咬牙切齒,伸直手臂想搶回「辛苦」賺來的錢,渾然不知她貼近福諾克斯教授的舉動引來不少妒恨目光。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奧特將抽出的鈔票又放回兩張。「不過你還能繼續說服我,我對你辯才無礙的口才十分欣賞。」

  「你……」她在心裡腹誹了不下百來句,句句都是不友善的問候語。「教授是所有人心中的神,大家的白馬王子,你心胸寬大,為人親善,不會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為難學生才是。」

  「我為難你了嗎?」他作勢要沒收她賣講義的收入。

  一見他整迭鈔票一對折,準備放入上衣口袋,杜立薇心口又是一揪。「當然……不為難,教授是天,學生只是你踩在地上的泥。」

  他暗地好笑,樂見她糾眉的痛心樣。「好像挺委屈的,你在指控老師欺負學生嗎?」

  「不、是。」他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她手中,否則……嗯哼!風水輪流轉,他不要太得意。

  「我覺得你的表情很猙獰,一副要將我抽筋剝骨的樣子。」明明已是二十一歲的大二學生,怎麼還像蘋果一樣可愛,一激就發怒,沒點成熟樣。

  果然是教授級,眼睛非常雪亮,一眼看穿她心底想法,但是……「教授看錯了,我的臉本來就長得不討喜,像壞心的後母皇后。」

  她皮笑肉不笑,裝出天生顏面神經障礙,笑得特別可怖。

  「是嗎?」他低聲一笑,淺棕色瞳眸盈滿對她強說項的興意。

  其實奧特也不是真的要刁難拿打工當正業的學生,只是看她有趣,不時興起逗弄她一下的念頭,並無惡意、無傷大雅地看她如滾水中的青蛙,蹦蹦跳。

  很少有人能得到他這麼多的關注,至少在來到台灣這一年,她是少數讓他感到心情愉悅的對象,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逗逗。

  「教授,我的錢……」眼看著就要上課了,杜立薇急得快跳腳。

  假意思忖,他數了數幾張鈔票放入她攤開的手心。「不喜外食的你應該有很好的手藝吧!從明天起,每天中午送一份營養美味的午餐到我辦公室,我認為滿意就還你一些。」

  「我?」她愕然的睜大眼。

  「對了,系主任找你,好像是紅線村的村長要找一名家教……」

  上課鐘聲響起,每堂必點課,一堂課未到定扣分的林鐵炮教授是出名的大鯊魚,嘴巴一張能吞掉所有魚類,不想多讀一年的杜立薇一手捉錢、一手拉著猛流口水的花癡同學,飛快的衝進教室。

  「哇!奧特教授真的好帥呀!他那雙迷人的棕色眼睛像色澤深濃的黃鑽,眨呀眨地,眨得我心口小鹿亂撞。」好想就此沈溺在他深情的雙瞳中。

  「什麼鑽石,根本是黃土,你快坐好啦!等會兒教授就要來上課了。」又一個被蛤仔肉糊住眼的愛慕者,真不知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你不覺得奧特教授很帥嗎?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極品中的極品,是每一個女人夢想中的那道白光。」充滿夢幻的鄭香琪閃著心型眸光,陶醉不已。

  「他再帥也不關你的事,你拚得過文學院的病西施嗎?還有理工科的茱莉,別忘了光是咱們系的陳蕙芳教授你就吃不消。」一個愛裝病博取同情,一個得理不饒人,凡事愛爭第一,一個是非洲來的母獅子,凶狠又很小心眼,完全不能得罪。

  一聽到追愛三人組,鄭香琪的身體一顫,夢也凍醒了。「丹鳳眼甜心……呃!杜立薇同學,你太掃興了,幹麼破壞我作了一半的美夢?」

  「是讓你覺醒,美好的事物是擺在玻璃櫃觀賞,靠得太近容易幻滅。」什麼東西禁不起時間的考驗?答案是美麗的外表。

  「厚!你真的很無趣耶!除了賺錢外,沒什麼能引起你的興趣。」名副其實的錢奴才。

  「沒錯,錢呢!是多多益善。」話說到一半,她忽地一頓。「對了,你認為我的廚藝如何?」

  「廚……廚藝」鄭香琪兩粒眼珠子快掉出眼眶,嚇出一身冷汗。

  「你的表情很傷人,沒那麼差吧!」至少能下肚,沒出過人命。

  她吶吶地一問:「你想下毒害誰?誰和你有這樣深的仇恨?」剛剛沈溺在奧特教授的帥氣中,沒聽見他要杜立薇煮午餐跟他換回扣押的錢。

  「鄭小琪你……」竟敢懷疑她不安好心。

  一支粉筆飛了過來,正中兩顆交頭接耳的腦袋,吼聲如雷—

  「你們兩個聊夠天了沒?不想上課就給我滾出去,明年不要選我的課,死當!」

  雄壯威武的林鐵炮教授往台上一站,台下立即鴉雀無聲,噤若寒蟬的彎低背脊,拿出課本假裝用心,沒人願意當那個被點名的倒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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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身為一個孤兒,雖然不至於十八般謀生武藝俱全,但起碼要能照顧自己,三餐自理填飽自己的肚皮,不挨餓受凍。可法語流利、德語小有所學,甚至日語和荷蘭語也稍有涉獵,凡事都拿手的杜立薇只有一件事始終是她心裡的痛,而且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那就是烹飪。

  不是可怕兩字足以形容,而是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叫人目瞪口呆。

  一般孤兒待在育幼院通常是一滿十八歲便被迫離院,而她是為了減輕院長媽媽的負擔,讓其它弟弟妹妹多吃點飯,有錢買文具,十五歲不到就主動搬了出去,自力更生養活自己。而在育幼院時,有專門煮飯的阿婆,六十幾歲還要養一對重度智障的兒女,誰敢和她搶工作,害她失業呢!杜立薇自然沒機會學做菜。後來她為了省房租住進學校宿舍,當時的中學舍監是一位慈濟媽媽,得知她的情況後便主動關心,為她打理三餐。

  雖然失去疼愛她的爸媽,可是她還算滿幸運的,念高中時遇到家裡開餐廳的鄭香琪,鄭媽媽看她一個人辛苦工作很可憐,所以讓她在餐廳打工兼搭伙,還用非常低廉的價錢租給她一間房間。

  而她的幸運一直延續至今,和她同住的鄭香琪承繼母親一身好廚藝,能煮能烹能辦出一桌好菜,讓她一飽口腹之慾。

  如果不是她十八歲那年,一時興起想試試她無所不能的才華,恐怕沒人得知她煮出的食物足以殺光胃裡的細胞,讓人聞到菜香就想吐。

  「老師,你不要一直吃阿嬤做的醬汁鵝片,這一題我不會啦!」哪有這種老師,一聽到阿嬤是美食節目的主廚就兩眼發亮,一邊上課一邊吃東西。

  左手一抹,擦掉嘴邊的甜醬,杜立薇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村長太太的手藝實在太好了,叫人意猶未盡,吮指回味。」

  「老師說謊,哪像你說的那麼好吃,我天天吃早就吃膩了。」沈人人很跩的撇過頭,人小鬼大的嘲笑大人的貪吃。

  「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像老師一樣餓著肚子上學,發臭的麵包也覺得美味可口。」能填飽饑蟲就是美食。

  一聽發臭的麵包,他鼻子立即一擰。「為什麼要餓肚子?阿嬤每天都會煮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菜。」

  「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菜……」她吞了一下口水,盡量不露出饞相。「因為老師沒有爸爸媽媽呀!也沒有阿嬤。」

  「為什麼你沒有爸爸媽媽?」他很好奇,側著小臉發問。

  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有的還有好幾個,像他在英國認識的傑米,他有三個爸爸和五個媽媽,以及很多的叔叔和阿姨。

  杜立薇笑容變淡了些。「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所以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照顧我。」

  「老師,你好可憐喔!」以前他沒有爸爸,可是有媽媽和阿公、阿嬤疼他,要是他們都不在了,他一定會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睛瞎掉。已經八歲的沈人人雖然這一陣子讓大人很頭疼,不愛讀書又調皮搗蛋,成績一落千丈,可是一個人的本質不容易改變,仍是那個心腸軟,和外公一樣熱於助人的好孩子。

  一聽到人家的遭遇很悲慘,他跩得二五八萬的表情馬上消失,跟著很難過地同情別人。

  「不,老師不可憐,你才可憐呢!」小小年紀不學好,看她怎麼整他。

  「我很可憐?」

  「對呀!非常可憐,老師有書念就很用力地念,今天才會當老師,而你是有書念卻不念,以後肯定是社會敗類,國家害蟲,被警察捉起來打屁股。」

  怕挨打的沈人人臉色一白。「我爸爸……很有錢,他說他的事業全是我的……」

  「可是你不讀書就不識字呀!怎麼管理公司?出貨入貨你會不會?一年資產的累進法和稅金你算給我看,九千九百八十七萬零五元加六十二萬七千九百六十二一共是多少?」

  「這……」他扳起手指頭加加減減,眉頭皺得比一座山還高。

  「萬一你爸爸破產了,媽媽又生病,阿公、阿嬤變得很老很老了,拄著枴杖要人照顧,那什麼都不會的你不是比老師更可憐?」

  像是在思考,本來就不笨的沈人人掙扎了一下,才嘟著嘴說:「好啦、好啦!我用功就是了,以後我要賺大錢養我爸爸媽媽,還有阿公阿嬤。」

  「嗯!很好,來,你剛說哪一題不會,老師教你……」

  杜立薇向來很有孩子緣,不到幾天工夫,便和村長的小外孫混得很熟,並且和村裡的人打下不錯的關係,不少家長想讓她來教教他們的小孩。

  可惜她只有一個人,沒辦法分身,錢擺在面前卻賺不到,她恨得牙齦都快咬爛了,誰叫她汲汲於賺錢,不僅僅充當家教而已,另外還有三個打工,替人寫報告,撰寫程序賺外快等,忙得抽不出時間。

  不過她懂得什麼叫假公濟私,忙裡偷閒,明明是騙取村長太太做東西吃,她佯稱要戶外教學,上自然課,堂而皇之的拎起野餐盒便出門郊遊。不知不覺也拉近學生的心,不把她當老師看待,而是鄰家姊姊,「立薇姊姊」,「立薇姊姊」喊得好不親熱,心裡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也會一併告訴她。

  「什麼,你不喜歡妹妹?」難道這就是他鬧脾氣的原因?

  沈人人一臉彆扭的扭著手指頭。「不是不喜歡啦!妹妹很可愛,手小小的,腳也小小的,身體紅咚咚,很愛笑,可是……」

  「可是什麼?」杜立薇很有耐心的引導他說出心底的秘密。

  「可是妹妹一生出來後,大家都搶著親她、抱她,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寶貝,沒有人不喜歡她……」他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人家也很可愛呀!為什麼他們都不再抱我、親我,只記得幫妹妹買好看的衣服和小鞋子,卻忘了我的變形金鋼?」

  她有些明白的反問:「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比較愛妹妹,不關心你了?」

  「本來就是嘛!妹妹一哭,爸爸媽媽就很緊張的搶著抱她,不准我太大聲嚇到妹妹,還凶我,叫我自己把拼圖拿回房間慢慢拼。」他們偏心。羅劭然、沈舒晨添了一位新家庭成員,是六個月大的小女兒羅可兒,錯過兒子成長期的羅家爸爸自然不想再有遺憾,愛不釋手地把女兒當寶,疼入心坎底。小嬰兒的作息向來不定,要她開口說話更是不可能,面對更需要照顧的新生兒,兩夫妻的注意力全在軟趴趴的粉紅色生物上頭,哪會想到大的那個會因此吃味。

  感覺到被冷落的沈人人便不開心,叛逆期提早到來,為了拉回父母的關注,他故意不看書也不做功課,整天沈迷電動遊戲,讓自己爛到父母不來看他都不行。

  只是沒想到最後被送回紅線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而他也更不高興了,變本加厲地和大人唱反調,讓他們苦惱萬分。

  杜立薇好笑地拍拍他的頭。「那是因為你比較懂事呀!是個小哥哥了,爸媽相信你會照顧自己,不用他們擔心,妹妹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只會哭,我們怎麼知道她是肚子餓了還是尿布濕了,說不定是生病了。

  「你也說妹妹很可愛,你很喜歡她,那你希望妹妹死掉嗎?」

  「不要,我要妹妹。」一聽到妹妹死掉,沈人人心慌地直搖頭。

  「對嘛!我們都喜歡妹妹,幹麼和妹妹吃醋,你刻意學壞是不好的行為,爸爸媽媽會傷心的。」她很用心的開導他。

  「可是我也很傷心呀!爸爸以前會陪我玩球,現在他只會拿錢給我,叫我自己去買玩具。」壞爸爸,他才八歲耶!哪會買什麼玩具,他不怕他一出門就被壞人綁架嗎?

  儘管杜立薇說得再多,沈人人這年紀的小孩哪聽得懂,他只知道爸爸媽媽對他的愛一直減少、一直減少,而妹妹有很多很多的愛,是他的好幾倍。

  有不計較的孩子嗎?大概少之又少吧!

  父母的態度不明確,或是太明顯的偏愛,對頭一個出生的小孩或多或少會造成傷害,他們無法理解為何家裡多了一個小貝比後,爸媽的愛就不見了。

  其實不管幾歲,都需要父母的關心,小孩子的心思十分敏感,稍有不同,很快地感受出來,沈積在心裡化為一團陰影,容易往牛角尖鑽而鬱鬱不樂。

  「那是爸爸的不對,你要告訴他,他才會改進呀!何況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真的很好,我一直想有個親人……」不論是好是壞,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連繫。很多年過去,杜立薇已經快想不起來,她的記憶停在醫院的白布上,有人在哭,有人在竊竊私語,媽媽漂亮的手從白布下滑出,指間的戒指閃著冰冷的銀光。雖然育幼院裡有不少和她相同遭遇的孤兒,可是各有各的傷心事,相處得再好仍有一條跨越不了的橫溝,不像手足間有著斬也斬不斷的血緣關係。

  「立薇姊姊,你想爸爸會聽我說嗎?他總叫我走開,妹妹要睡覺。」他本來不討厭妹妹,可是有個妹妹真的很討厭。

  沈人人所謂的討厭不是厭惡多個妹妹,而是覺得很困擾,本來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偏偏莫名地起了變化,讓他很不能適應而討厭。

  「呃……這……」她乾笑,畢竟她從沒見過他的爸媽,無從評論。

  就在此時,眼尖的杜立薇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另一頭,似在為南島語系的研究訪問會說客語的村民,一邊錄下訪談內容。

  南島語系包括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日本、台灣在內的原住民語言,之間的相通點或相異點,對語言學學者而言,是珍貴且難得的知識。

  像見到救兵,她飛也似的拉著腿短的沈人人,兩人一起飆向前,堵住他的去路。「福諾克斯教授,請你以自身的經歷告知這位小朋友,擁有兄弟姊妹是件多麼美好的事,人生處處開著美麗的花朵。」你是教授,應該學識淵博,請發揮課堂上的魅力,不要讓人失望。

  看著突然冒出的一大一小,奧特楞了一下,隨即失笑的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是家中獨子,沒有類似的經驗。」

  「你為什麼是獨子?」杜立薇的口氣像在責備他,不豫他居然不符期望。

  他真的差點笑出聲。「因為我母親生我是難產,父親心疼母親生產之苦,因此決定結紮,不想多要個孩子而失去老婆。」

  母親倒是想多生幾個,但是父親嚇過頭了,死也不肯同意,在他滿月的前一天便偷偷到醫院動了手術,從此無後顧之憂。

  但真正的理由是父親太愛母親了,愛到容不下他們之間有第三者,尤其是老賴在老婆懷裡吃奶的兒子,根本是個小偷,偷走他為人夫的福利,所以他怎麼也不願再多生一個來討債,分走妻子對他的愛。

  「教授,你不能說謊騙人嗎?現在的小孩子很好騙的。」配合一下會要了你的命嗎?

  奧特鼻子過敏的抽抽鼻,嘴角微揚。「杜同學,你的眼睛真的很小,我完全看不出你在眨眼或是瞪人,你要不要考慮拿兩根牙籤撐著眼皮,至少讓我瞧見你有瞳孔。」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這是你為人師表該說的話嗎?」

  「喔!原來誠實不是一種美德,下次我會記得不說老實話。」他故作驚訝,一副不知犯了台灣人禁忌的模樣。

  「你……」杜立薇氣得說不出話,頭頂隱約冒著白煙,冷不防地想起他們之間孽緣的開始……

  那一天,風和日麗的日子,鳥語花香外加沒閃電打雷,天氣好得讓人蠢蠢欲動,想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譬如告白。

  時間拉回學期初,睡過頭的杜立薇嘴上咬著烤土司,一邊匆匆忙忙的穿上鞋子,急驚風個性的她也不管頭髮有沒有梳,趕著到西餐廳打工。不過人的運氣難以預料,時好時壞,她已經盡可能的低調,不去干擾某一桌情侶的「談情說愛」,可是……唉!這叫流年不利嗎?老遇到不想遇到的邪門事。

  「呃!那個……福諾克斯教授,我想……有些話想告訴你……」

  「先點杯咖啡吧!我看你情緒有點緊張,放輕鬆點,我不會咬人。」舉止優雅的奧特十分紳士地露出微笑,淡淡的貴族氣質洋溢在眉眼之間。

  不要點咖啡,不要點……好吧!要點就點,她認命了,希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陳蕙芳教授被男色所惑,不要認出她是誰。

  笑得有點假的女人特意黏上長得嚇人的假睫毛,口紅塗得又紅又艷,像極了揉碎的玫瑰花瓣,還穿上乳溝外露的低胸上衣,明顯帶著誘惑意味而來。

  如杜立薇所期盼的,這位年過三十仍未婚的陳蕙芳教授根本沒瞧見自己的學生,兩顆豺狼似的黑眼珠直盯著眼前一盤「牛肉」,流露出少女般迷戀神采。

  「你剛來我們學校還適應吧!若是有時間,我願意陪你到處走走逛逛,看看臺灣的鄉土民情。」她有意無意的眨眼示意,纖白的手悄悄往他手臂移動。

  奧特溫和有禮的一笑。「多謝陳教授的好意,初來乍到,我還有些課業上的準備尚未齊全,恐怕短期間沒法抽出時間。」

  雖然沒有口頭上明白地拒絕,但是「謝謝你的垂青」意思清楚可聞,要是說還沒聽出話意,那人不是笨得無可救藥,便是裝傻。

  但自信心過度的陳蕙芳可不這麼想,她擁有眾所羨慕的三高條件,學歷高、收入高,眼光更高,再加上外貌不算太差,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她挑男人的份,而沒有男人會傻得放棄她。

  畢竟是教授級的高知識分子,房子、車子都有了,還小有積蓄,怎麼會有男人看不上她呢!

  所以她不是笨也不是裝傻,而是盲目地只看到自己願意看的事物,不做他想,給自己保留自以為是的希冀。

  「沒關係,我隨時有空,你有哪個地方需要補強,我可以到你住的屋子幫你。」她不時地拋著媚眼,手指更靠近一步。

  「印度尼西亞土語和卑南族的日常用語,以及菲律賓北方的奇怪音調,如果你幫得上忙就太好了,我一直非常苦惱要如何編撰它。」奧特禮貌的說道,但眼角不意捕捉到一張有趣小臉躲在餐盤後吐舌頭,擠眉弄眼。

  嗯!似乎有點印象,他班上的學生,坐第七排,第八個位子。

  「啊!你……你為什麼要研究這種東西,不覺得太過落後,不文明嗎?」她笑得僵硬,語氣稍有停滯。

  「文明啟適於人類的毀滅,越是古老的語言越有它的動人處,你有同感吧!」

  咦!那女孩在幹什麼,把丟棄不用的餐巾紙一張張收集起來,再折迭成……等等,她不會回收當便條紙吧?

  當奧特意識到他太在意女服務生的一舉一動時,連忙收回注目的視線,讓腦子放空,不去臆測兩張桌子後的打工學生究竟在做什麼。

  但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忍了許久,他以拭嘴的動作往後一瞧,那名女孩已不在原位。

  說來仍有點詭異,令人滿失望的。

  「呃!這……呵……呵……奧特教授真有學問,不過,我約你出來不是為了談工作上的事,而是……而是……」她忽然羞答答的低下頭,沒瞧見幫他們添咖啡的打工小妹。

  「那雙丹鳳眼真迷人……」細細小小的,別有一番歐美女子所沒有的神秘風情。

  陳蕙芳倏地一抬頭。「什麼丹鳳眼,你不喜歡大眼睛的女人?」

  一句急切的追問,他笑容轉為淡薄。「眼睛是人體器官之一,不應有好惡之分。」

  「那你願和我交往嗎?」她急迫地問出口,就怕晚了沒勇氣開口。

  躲在一旁偷看的杜立薇差點笑岔了氣,捧著肚皮悶笑,平常把學生當狗罵的虎豹母教授,居然也有這麼「嬌羞」的一面。

  奧特頓了頓,維持四十五度上揚的嘴角慢慢往下垂。「我是來教書的,不想把生活搞得太複雜。」

  「你一個人來台灣一定很寂寞,需要個人作伴,我可以幫你打理衣食起居,讓你回到家後倍感溫馨。」她直接捉住他的手,表達愛意。

  沒響應也沒甩開的奧特只是淡淡地一瞥。「我請了鐘點女傭,而且我喜歡獨處,不喜多個人打擾。」

  「可是鐘點女傭不能滿足你某些需求,我……杜立薇,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她剛才的窘狀,不全讓她看得一清二楚?

  閒晃中走得太近被捉包的杜立薇表情一尷。「路過,你當沒看見我,我也沒瞧見你在約會。」

  「約會……」她趕緊理順髮絲,一副在課堂上課的嚴肅面容。「去去去,別在外逗留太久,早點回家。」

  一說完,她又露出小女人嬌態,輕聲細語地想留下好印象。

  「奧特教授,台灣的夜晚真的很冷,兩個人互相取暖才不會冷,咱們可以共飲一杯紅酒……杜立薇,你又在幹什麼?」

  存心破壞她的好事不成!

  「不是我呀!教授,是他捉我的手……」居然陷害她,太可恥了。直喊冤的杜立薇比竇娥還冤,明明是有雙棕眸的阿兜仔故意拉她的手一下,所以她手上的抹布才會飛到陳教授身上,讓她狼狽不堪。但是那個始作俑者倒像沒事人似,一臉疑慮地看著她們倆,不解才一眨眼工夫,眼前出現戲劇化的轉變。

  因為這件事,陳蕙芳告白失敗,她慘白著一張臉狂急奔出餐廳,連頭也不回地讓人不禁同情她是否禁得起打擊。

  原本以為此事就此落幕。

  沒想到耿耿於懷的陳蕙芳仍記恨在心,她把不得所愛的怨懟遷怒當時在場的杜立薇,即使她期中考考得很好,仍被打了很低的分數。

  分明是惱羞成怒嘛!她不去找正主兒報仇,反而找學生洩憤,這叫人哪能平白受氣。

  無巧不成書,接下來她又不幸撞見幾樁女老師、女學生的示愛畫面,也同樣的慘遭滑鐵盧,杜立薇發現她背後怨恨的眼光越來越多了。

  想當然耳,這筆帳要算在奧特頭上,所以見面總沒什麼好臉色,儼如死對頭。

  「立薇姊姊,你很想有個家人是不是?」結束戶外教學回到家好一陣子了,沈人人瞇起眼憨笑的問,和他外公沈助本有三分相似。思緒被拉回的杜立薇微怔,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和系上教授初相識的情景。

  「想歸想,但是人要面對事實,不可以沈溺過去。」

  就像她和假正經的奧特教授一樣,涇渭分明,不是敵人也成不了朋友,看久了會長針眼。

  「我有辦法幫你找到家人喔!」月老爺爺很靈驗,他幫過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根據「經驗複製」,幫人幫上癮的沈人人比本人還興奮,小小的臉蛋發著光,好像自己是很厲害的小神仙,無所不能。

  「是喔!」不感興趣的杜立薇敷衍的翻著課本,打算教他背九九表。

  「走啦!立薇姊姊,我們去找你的家人。」他想拉起她,可是他是個小孩子,拉不動比他重的大人。

  「人人乖,別吵姊姊,先把這一題數學題算完,待會立薇姊姊還要去打工呢!」這小鬼明明很聰明嘛!一點就通,根本不用教。沈人人很乖地算完九十八加七十二減五十五等於一百一十五後,又不死心地在杜立薇耳邊嘟嘟嚷嚷。「去啦、去啦!立薇姊姊,我們去廟裡找神明爺爺,他會賜給你好多家人喔!就像我爸爸也是。」只要留下一樣東西在「失物招領處」,就會有人來找。

  很想笑的杜立薇摸摸他軟軟的耳朵,憋著不笑怕傷到小孩子的自尊心。「好,我有空就去,你不要催嘛!」

  「現在。」他很固執的不肯讓步,拽著她的手不放。

  有時候孩子一魯起來,真的十頭牛也拉不動,鼓著腮幫子的沈人人也不曉得像誰,特別頑固,讓人拿他沒轍。

  「立薇姊姊也很想跟人人去呀!可是我不工作就沒飯吃,沒錢讀書,老闆也會炒我魷魚,那我會變得非常非常可憐,只能住漏水的破屋,吃長蛆的飯,睡在破破的彈簧床,每天都很可憐。」

  她繪聲繪影地把自己形容得十分淒慘,好像乞丐一樣,不懂世事的沈人人似懂非懂,學大人把眉頭皺得緊緊的,遲疑的表情似在思考。「好吧!那我替你去,不過你要給我一件你的東西。」有失物才能招領嘛!大家都這麼做。

  「東西……啊!時間要來不及,我得走了,這個給你。」

  一個不起眼的飾品從杜立薇身上扯下,落在沈人人張開的手心。

  「立薇姊姊,你要不要跟我去廟裡等,我爸爸從國外回來了,他要來接我。」

  忙著收拾文具的杜立薇笑著捏捏他可愛的小臉。「不了,我要去打工,你自個去玩吧!」

  一說完,她不當一回事離開,心想著明天再去拿回從小陪在身邊的飾品。

  但是沈家的小雞婆可是熱心得很,杜立薇前腳才走,他後腳馬上跨出家門,興奮莫名地捧著有些灰樸樸的「石頭」飾品,開心地走進月老廟,再小心翼翼地放在「失物招領處」。

  杜立薇大概怎麼也料想不到,月老的鬍子飄了一下,而她不經心的一個小舉動,竟意外為自己招來一個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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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什麼,阿爾梅裡亞打算賣掉『福諾克斯」領地那座夢幻城堡?!」奧特的手臂倏地繃緊,謙和眼神迸射出凌厲眸光,抿成一條線的嘴唇彷彿承載著千古波濤,直衝亙古世紀而來。

  他一個人住在大學附近的獨楝花園洋房,一手拿著話筒正對著樹木蔥鬱的窗外,惡劣的心情讓他無心欣賞宜人美景。

  原籍比利時的他擁有華人血統,母親鍾小眉是華裔科學家的獨生女,其父死後約三年母親再嫁,當時是隨繼父拜訪比利時國王才和他父親相識、相戀,進而結為夫妻。

  但是,他住在比利時的時間並不多,因為有流浪癖的父母老帶他周遊列國,因此他精通多國語言,並對語言產生無比興趣。而電話那頭的女人是他住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的姑姑菲妮亞。

  「沒辦法阻止他嗎?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胡來……咦!你說有一個法子……什麼?有這約定……姑姑,你在開玩笑吧!要我做那種事……是,我的確不想他賣了父母訂情的城堡,可是……姑姑,你在為難我……」

  太可笑了,菲尼特伯父怎會糊塗至此,竟將福諾克斯的祖傳寶物送人,他忘了擁有它的人等於得到福諾克斯領地,以及一座有著美麗愛情傳說的古堡。

  「……嗯!好的,我會盡快找到傳家寶,絕不讓阿爾梅裡亞搶先一步,毀了咱們福諾克斯家族……持有者在台灣?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你也要保重身體……」

  奧特是已故的菲尼特•福諾克斯親王的侄子,阿爾梅裡亞則是親王的獨生子,他們家族在比利時頗有名望,足以左右當時的政勢。

  可是親王的兒子卻是一個不學無術、不事生產、成天鬼混的紈褲子弟,他不僅到處玩女人,還留下不少風流帳,甚至嗜賭如命,把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產全部敗光。到最後,他竟動起祖產的念頭,想藉由傳承的繼承權,拿到親王頭銜及偌大土地,再轉手賣出,以此獲得龐大金額。

  其實阿爾梅裡亞在外已債台高築,手邊可用的錢財並不多,所以他更迫切地想得到傳家寶,好解決無底洞般的債務,和再一次揮霍過日。

  「價值連城的寶石究竟在誰的手中呢?」或者說哪個女人?

  神色疲憊的奧特掛上電話,倒頭往百萬緹花沙發一躺,他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太陽穴,明顯的煩惱寫在兩眉之間,愁眉不展。

  根據他姑姑的說法,當年菲尼特伯父饋贈的舉動是有漏洞可鑽,因為福諾克斯親王曾和友人做了個指腹為婚的約定,只要娶了那女孩,便可拿回傳家寶,並可取得福諾克斯領地以及親王頭銜。

  現在令他困擾的是,要怎麼找到那人?

  還有,就算真找著了,他真能依照姑姑的方式,不管有沒有感情基礎,先將人娶到手再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處理?說真的,他非常羨慕父母始終只有對方的深摯情感,他也一直在尋覓中,希望令他心口纏滿千絲萬縷的人兒能早一日出現。驀地,一雙老瞇著眼瞧人的丹鳳眼鑽進他紊亂的思緒中,莫名地,焦躁的心情獲得平靜。

  「……怎會是她?她是我的學生。」他失笑的自嘲,打開電視機,讓吵雜的聲音掩去心底的回音。

  台灣的有線電視節目共有一百多台,有綜藝、有娛樂、有戲劇、有電影台,甚至是宗教台,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滿足各族群的慾望。

  奧特拿著遙控器隨意轉台,他轉到某個新聞節目,上面轉述某雜誌社大篇幅的報導,指出紅線村內的月老廟,有關戀愛失物招領處的種種傳奇。

  咦!紅線村,不就在這附近?

  大概又是捕風捉影的地方傳說,藉以突顯神明的法力無邊,不值得一哂。正要轉台,攝影機鏡頭轉向失物招領處櫃檯取景,似曾相識的對象冷不防跳入眼裡,奧特的背脊忽地挺直,棕眸由淺轉深。

  「哎呀!你們不要再照了,這是我的東西啦!不是失物,是小朋友拿來玩的,你們照別的,那個珍珠耳環比較值錢。」一隻沾著泥巴的手出現在鏡頭裡,倏地拿走周邊鑲著鏤空花紋、中間有顆褐藍色石頭的飾品,快步走出有煙熏痕跡的廟口。

  雖然沒照到正面,只有背著光的側面,但奧特一眼就瞧出那人是誰,晃來晃去的馬尾上系的髮帶,正是被某個惡作劇的學生剪成兩半的領帶。

  他的領帶。

  「原來是她呀!」

  奧特緊繃的情緒忽地放鬆,露出一抹連他都意外的愉快笑容,他喝著地道的烏龍茶,讓深厚的氣味在口腔中回甘。

  片刻後,電視機的聲音沒了,他緩緩起身,不疾不徐地穿上羊毛西裝外套,準備外出。

  說真的,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那女孩的表情,不知是奚落,或是嘲笑,總之絕不會是好臉色,他太期待和她過過招,享受她的伶牙俐齒。而在這時候,兩條街外的兩層樓住家正冒出濃濃黑煙,街坊鄰居以為失火了,差點提水桶要滅火,誰知……

  「小姐,你也拜託一下,在屋裡做實驗,你想炸死誰呀!」天哪!人若蠢過頭,還有什麼形容詞好用。

  「我……我以為不難嘛!以前看你在做時十分順手,簡單得有如探囊取物。」誰知道結果竟有如天壤之別,困難重重。

  灰頭土臉的鄭香琪猛揮著手,臉上、手上、衣服上滿是濃煙留下的灰漬,她邊咳邊打開窗戶,企圖讓煙霧快點散去。

  「我是天才耶!天生是來勞碌的,你幹麼跟我比,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鄭爸、鄭媽交代。」她萬死難辭其咎,一輩子內疚。

  「我是想……咳!咳!幫你……你每天都忙得不見蹤影。」她是好意,想讓好友多點休息的時間。

  「所以你看到桌上放著理工系委託我做的實驗,好在月底交差的功課,你心想不難,自己先試試?」欲哭無淚的杜立薇沒好氣的橫睨一眼,某個自知羞愧的人縮成一團肉球。

  「那是……呵呵……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做點『運動」也好。」無聊嘛!一下課沒處去,她又不想整天抱著電視不放。

  「是啦!閒著找死,然後傢俱也太老舊了,順便換一組新的,顯示你家的財力雄厚。」有錢也不能太浪費,富不過三代。

  相交甚篤的兩個好朋友所住的房子,正是寵女兒的鄭爸怕她遇到壞房東被欺負,所以便在大學附近買下屋齡近二十年的老房子加以整修,讓她們方便來往學校和住家。

  雖然鄭家的用意是讓能幹精明的杜立薇和女兒做伴,不收房租,只要看好她別讓她出事,可是怕欠下太多人情債無力償還的杜立薇仍執意交租金。

  人窮志不窮,不可以白佔好心人便宜,鄭家一家人對她相當照顧,這幾年一路走來若非有他們的幫助,她的日子不可能過得這麼順遂。

  知恩要圖報,不能得寸進尺,把別人對你的好視為理所當然,人若越來越貪心,失去的反而更多,身為孤兒的她更能體會人間冷暖。

  「哎唷!別再提我做的蠢事了,我剛在電視上看到你了耶!」真酷,她一點也不慌張,換成是她早緊張得同手同腳。

  那才真蠢,居然跑進人家的鏡頭裡,「少顧左右而言他,只有背影哪看得清楚,你以後不許再碰我的生財工具。」

  量杯、玻璃皿、試管全都要錢耶!她拚命鑽錢可不是為了做實驗失敗用的。

  「好啦、好啦!不碰就不碰,不過你到底去拿回什麼,畫面上只看見你的手一伸,東西就不見了。」真叫人好奇。

  杜立薇很無奈的拉出掛在胸口的小墜子。「不就是它。」

  「咦……這不是你從小戴在身上,宣稱是你爸媽遺物的飾品。」又髒又舊,不值什麼錢但具有紀念意義,她一直捨不得澤掉。

  肩一聳,她仰頭倒了一口礦泉水。「誰曉得,打我有記憶就在身邊了,反正不佔空間就戴著。」

  原本她沒打算拿回來,擱著就擱著吧!紅線村的治安聽說不錯,村民們非常守法,沒人敢動失物招領處的物品,除非是正主兒來取回。月老廟是村子裡的信仰中心,他們相信老天爺是長眼睛的,不敢亂動神明替人保管的物品。可是那一天她剛好要去村長家幫他孫子上課,正巧路過月老廟,也不知是什麼拉住她,忽然心血來潮,想去廟裡上上香祈求平安。

  好死不死地,她才拿起香一拜,眼角就瞄到電視台一位工作人員手腳不乾淨,居然將手伸向看起來很貴的珍珠耳環。

  不能說見義勇為,只是無法忍受別人偷雞摸狗的行為,所以她才先一步伸出手,以行動來嚇阻那個人的妄為,不讓他順手摸羊。

  才放了一個禮拜而已,又回到她手中,真不知是天意,還是父母仍掛念著她,怕她一個人太寂寞,默默地守護她。

  「瞇瞇眼寶貝……啊!別瞪、別瞪,我喊錯了嘛!我是想說這東西已跟了你十幾年,說不定真是什麼寶物,改天我們請人鑒定鑒定。」人家說有靈性的東西會跟著主人?她才會這麼聰明。

  杜立薇由鼻孔發出嗤笑聲。「大白天別作夢,人要腳踏實地,不然我何必一天到晚拚命賺錢,直接坐在家裡等錢從天花板掉下來。」

  一說到天花板,她抬頭一看,頓時有哭笑不得的感覺,鄭爸特意請人裝滿的海洋風,現在成了戰爭過後的焦土,一片烏黑慘淡。

  「喂!你很殺風景耶!老是太實際,滿口錢錢錢的,沒有一點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浪漫,我看你呀!這輩子沒救了,只能抱著錢坑終老一生……」賺錢是為了花錢,她倒是錢的奴隸,只賺不花。

  聽著喋喋不休的牢騷,充耳不聞的杜立薇專心收拾慘局。

  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兩人同時一訝,自從住在這兒,門鈴從未響過,她們一直都以為那是虛設的,不具任何功能。

  互視了一眼,不想整理的鄭香琪便丟下手中的髒抹布,抱持著狐疑心態,想去看看是誰會來拜訪單身女子的香閨……

  呃,好吧!是象房,烏漆抹黑的爆炸現場。

  她這一開門,許久不見回轉,門口處傳來清脆短促的笑聲,剛倒完一桶滿是黑色的污水,杜立薇揉揉發酸的腰桿,不解好友到底跟誰聊得起勁。是國貿科的眼鏡男?還是那個自稱小開的籃球隊長?或是三天兩頭在教室前站崗的癡心男孩?

  外表嫵媚的鄭香琪有一大票追求者,抱著好玩的心態,她向來來者不拒,只要對方表現十足的誠意,通常她都樂於與之交往。

  沒結婚前什麼都要先試試,不給別人機會,自己怎麼會有機會找到真愛——鄭香琪的座右銘。

  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難怪鄭爸、鄭媽擔心得頭髮都快白了,就怕她哪天挺著大肚,哭著說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

  「鄭長舌,鄭三姑,你的話說完了沒?自己造孽自己擔,別想全丟給我一人,那個壓力鍋趕快去洗一洗……咦!咦?咦?!你……你來幹什麼?」

  難得看杜立薇驚愕得舌頭打結,神清氣爽的奧特低視一張髒污臉孔。

  「救火,我以為可以當一次浴火英雄,救出落難的公主。」

  現在是什麼情形,她怎麼越看越模糊,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家裡多了個人應該感到擁擠,她卻覺得吵雜,而且是耐人尋味的煙硝味。像個小媳婦的鄭香琪輕托香腮,窩在變色的闊葉樹花盆後頭偷看,不太瞭解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表情古怪得令人發噱。

  「沒人叫你幫我們處理善後,你憑什麼向我們要求報酬?」土匪呀!去搶不是比較快。

  「杜同學,你要不要先去洗把臉,一張花貓臉不會比較性感,你想誘惑我還得加把勁。」不過頸部線條不錯,仰頭抬顎很適合接吻。

  「你……你是存心來看戲呀!不消遣我兩句,你的腸子和胃會糾結成團是不是?」火到不行的杜立薇裝了一肚子炸藥,膽大包天的用她可愛的食指,直戳笑意可掬的男人臂膀。

  奧特舉高挽起袖子的手,但手指乾淨得一如鋼琴家優美的手。「我也有幫忙。」其實鄭香琪所做的小實驗損傷並不大,倒是密佈的濃煙讓屋子四處留下煙熏的痕跡,難看得讓人想抱頭尖叫,發洩一番。奧特出現的時候,她們已整理得差不多,只差天花板清洗步驟。

  而他高大的身材正好派上用場,不需拿張椅子墊腳,長臂一伸便構到上頭,兩個女孩子也樂於將他當成男傭使喚,多一雙手做事總是好的。

  只是同樣是清掃環境,人家自始至終保持著乾淨清爽,十指修長不沾污垢,優雅得彷彿在跳華爾茲,從容不迫地做著「粗工」的工作。

  本該清清爽爽的她們反而像是在灶火旁燒柴的灰姑娘,全身污穢不堪,指甲縫裡滿是黑色的煙渣,比真被火燒過還要狼狽。

  這才真叫人憤慨不已。

  人比人,氣死人。

  目前杜立薇最佳的寫照——

  「非常感謝,門在你後頭,不送了。」致上謝意,他該滿足了。

  「過河拆橋。」嘖,這是他系上的學生?看來他的教育方式失了偏差。

  「總比你趁火打劫好,我還算客氣了。」沒抄起掃把趕人。

  淡笑如陽的奧特以指抹去她面頰污色。「杜同學,你對我非常不友善。」

  心口忽地一悸,她面上微潮。「你……你怎麼不先反省自己做過什麼,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嗎?」

  「願聞其詳。」他究竟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讓她始終對他沒好臉色?

  「你還好意思問,光是陳蕙芳教授你就難脫其責,還有太空科學的陸小雯,旅館管理系的行政主任李佳佳,觀光系系花趙美麗,森林園藝的金寶珠……」她如數家珍,說來流利不跳針。

  他明白地一頷首。「原來你暗戀我。」

  杜立薇一聽,差點沒吐口血給他捧著。「少往臉上貼金,我又不是那些瞎眼的花癡,會被不切實際的外表迷惑,男人重要的是內涵,不是那張虛有其表的臉。」

  「花癡」之一的鄭香琪直搖頭,不承認自己是花癡,她只是「欣賞」奧特教授翩翩有禮的風采,白馬王子一般的深邃眼眸,以及他好聽低沈的嗓音。

  「嗯!嫉妒。」他的結論。

  嫉……嫉妒?!她幾乎在磨「獸化」的了牙。「奧特•福諾克斯教授,你到底有什麼毛病?腦子有病趕快去看醫生,你不要告訴我,你完全不曉得你那群瘋狂愛慕者對我做過什麼?」

  「她們找你麻煩?」他忽地坐正,表情由一貫的譫笑轉為凝肅。

  「你言輕了,她們根本是想置我於死地。」不留給她一絲退路。

  「真的?」

  奧特的眉頭微微攏起,神色顯得嚴肅。

  陳蕙芳教授那一次,真的是一件偶發事件,他從沒想過誰會因此受到傷害。

  後來陸陸續續有不少學生、老師向他告白,不想讓人太難堪的他只好一一委婉拒絕,請她們喝一杯咖啡以表達心中的遺憾。

  到了後來,不可否認,他是有一些刻意,被太多女人纏煩了,他想換看一張不一樣的臉孔,故意到她打工的西餐廳,讓她像只牆角的老鼠似,躲躲藏藏,怕見到告白失敗的熟人。

  一起無心的捉弄,反而掀起一場不該有的女性戰爭,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我還煮的呢!你知不知道被言語攻擊、被人排擠是什麼滋味?更別提鞋子裡莫名地出現沙子,到學生餐廳點菜被潑了一身湯,還有課本遭人塗上立可白……」族繁不及備載,她懶得再提。

  杜立薇不是恨他,而是嚥不下這口鳥氣,明明與她無關,是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可每回總莫名其妙地成了受氣包,那些承受不了挫折的女人把怒氣轉嫁到她身上,自己不好過也要拖她下水。

  「很糟糕的情況。」看來他真給她帶來不少困擾。

  她假笑地扭扭手關節。「教授,能不能讓我揍你幾拳出氣?」

  聞言,奧特先是一怔,繼而輕笑出聲,「最好不要,暴力解決不了事情。」

  「可我會很爽,覺得正義得以伸張。」如果不是他,她會有更多的賺錢機會。

  只要不妨礙她賺錢,什麼都好商量,輩短流長她向來不放在心上,別人的死人話是對方自己造孽,關她什麼事,左耳進、右耳出,清風一陣。

  但是一旦踩了她的底線,要她善罷罷休可不容易,和錢作對會遭天譴,死無全屍。

  「或許你需要小小的彌補。」他有責任因自己而起的事件負責。

  「錢嗎?」她不屑地一哼,但眼底流露出令人好笑又好氣的照亮光點。

  他搖頭。「錢不是解決之道,也許我該出面請求她們不要再騷擾你。」

  雖然他會減少很多樂趣,看她一見他上門光顧,馬上擺出想趕人的野貓神態,不斷用眼神凌遲他。

  一聽他想充當和事佬,杜立薇當下嚇出一身冷汗。「免了、免了,你不要再害我了,除非你和她們其中一人定下來,否則我的苦難將沒完沒了。」

  女人的報復心可是非常可怕,他不開口則已,真讓他自以為是的幫上忙,她直接拿條繩子上吊算了,省得萬劫不復。

  「那我……」

  「你什麼也不必說了,親愛的奧特教授,你帶給我的災難已經夠多了,請不要雪上加霜,讓我活在地獄裡。」她做出送客的手勢。

  那一句「親愛的奧特教授」,和平時的諷譏並無兩樣,但此時的奧特卻覺得有什麼衝擊了胸口一下,讓他感到沒來由的浮躁。那是什麼感覺呢?為何她清昂的嗓音中似有股穿透的力量,他的身體因此產生震動感。

  不容他多想,一旁的鄭香琪趕緊跳出來,維護她心目中的偶像。

  「好了啦!小薇,人家教授真的幫了我們不少忙,留他吃一頓飯有什麼關係,花不了多少時間。」

  「他要吃蛋炒飯。」很尋常的家庭料理,隨處可見。

  「家裡有蛋有飯,總餓不死人。」嘻嘻!她剛好可以大展廚藝,在教授面前好好表現。

  「我炒的。」杜立薇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喔!你炒就你炒,不就是一盤……什麼?你要炒……呃!蛋炒飯啊」鄭香琪抖著音,面色驚恐。

  她橫眉一悌,笑得像有人拔光她的頭髮。「你想有可能嗎?」

  「呵呵……也是,人都是愛惜生命的。」她鬆了口氣。

  「你、說、什、麼……」敢瞧不起她,哪天她向村長太太偷師,辦他一桌大餐。

  「實話嘛!你也不敢吃自己做的菜吧!」不想活了才自找死路。兩個女孩子說著自己才懂的話,讓不甚瞭解的奧特一頭霧水,面露疑色。

  「等等,你說她不敢吃自己做的菜是什麼意思?」是有農藥殘毒,還是碗盤洗不乾淨?

  兩雙訝異的眸子同時一瞟,看向發問的男人。

  「教授,你沒聽過小薇有另一個外號,叫『廚房終結者」嗎?」

  「廚房終結者?」毀滅廚房?

  「通常天才和白癡只有一線之隔,小薇的確很聰明,是天才型學生,學什麼都很快,唯獨煮菜這門學問,她永遠也別想畢業。」深受其害的鄭香琪一說完,臉上露出驚恐神色。

  奧特眉心一蹙。「那我這幾天的午餐料理是誰準備的?」

  不難吃,就是有偷懶的嫌疑。

  「我。」杜立薇眼神閃爍的一嚅。

  「你做的啊」驚訝的人不是奧特,而是另一名。

  罪惡感只有一咪咪,她馬上理直氣壯的揚高分貝。「誰叫他苛扣我的血汗錢,所以我就把那盆子裡的菜葉摘下,揉碎,再用便利商店拿來的甜辣醬、芥末醬拌一拌。」

  順著她食指所指的方向一看,陽台上用長方型花盆種植的蔬菜快被拔光了,翻得亂七八糟的泥土撒在剩下不多的葉菜上。

  「看!不用花一毛錢的生菜色拉,省錢又營養,還是有機的,避免油膩吃多了產生肥胖,你該感激我,而不是瞪我。」

  他在瞪她嗎?

  全身無力的奧特笑不出來,琥珀色澤的棕眸驟地瞠開,哭笑不得地望著宣稱對健康有益的天才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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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等一下,你說要我幫什麼忙,我耳朵好像被牛糞堵住了,沒聽清楚。」

  「假結婚。」

  「再說一遍,抽油煙機的聲音轟隆隆,我只看到你的嘴巴動來動去,跟糞坑的蟲蛹一樣蠕動。」

  「……假結婚。」

  唇角一撇,杜立薇囂張的眉往上一挑。「親愛的奧特教授,你對我一向不仁慈,我為什麼犧牲小我,完成你偉大的大我?」

  「……」他就知道她不好說服,肯定會藉機報仇,刁難他。

  「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愛記恨,某個心腸惡毒的教授苛扣我的錢,事先言明一份午餐換回一張鈔票,可是……教授,你給我什麼?」她笑得特別開心了一點,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鈔票。」他照實回答。

  「沒錯,是一張鈔票,不過是由千元大鈔換成百元小鈔,讓我有如苦命的小婢賣命一整個月。」而她不能說不,因為那是她的錢。

  想起曾受的「屈辱」,火冒三丈的杜立薇笑容越見甜美,紅咚咚的蘋果臉看不到一絲怒氣,只有甜得快滿出來的笑意。

  在微笑中獲得力量。這是育幼院院長勉勵所有孩子所說過的一句話,她希望他們擁有樂觀向上的精神,不被一時的逆境所擊倒。

  而她拿來一用,將種種不滿藏在笑的面具底下,給人重重一擊。

  「咳!咳!不要太激動,我們可以談談條件。」是眼誤了吧!他怎麼瞧見一位女死神拿著巨鐮朝他走近。

  揉揉發酸的鼻樑再定神一瞧,果然是眼花了,洗著餐具的女孩並無異狀,揮汗如雨地賺取她最愛的錢。奧特環顧四周還算乾淨的環境,對她賺錢的幹勁不無佩服,從捉刀替人寫報告,販賣考前重點提要,到西餐廳和便當店打工,她真是什麼錢也不放過,全都要放在口袋才安心。

  油膩膩的鍋碗瓢盤浮著客人吃剩的殘渣,加了過多防腐劑的竹筷泛著油光,她一下子刷刷洗洗,一下子又盛飯添菜,送出一個又一個便當,當真不累嗎?

  看得心裡很不舒服的奧特在眉頭打了個結,很想為她做什麼,讓她不致累倒。

  「你哪只眼看見我激動了?」這麼大的人杵在這兒,實在很礙眼。

  「兩眼。」

  「那是你瞎了眼,我的心情很平靜。」只是屁股底下有盆火爐在燒著。

  「杜同學,我們不能找個地方,理性地談一談嗎?」而不是炒菜聲大過人聲的廚房。

  她沒好氣地推開他,將十五個便當往前頭一送。「我們不是在談嗎?」

  「我是指氣氛平和,沒有吵雜聲,安靜的空間,譬如對面的咖啡廳。」他含蓄的暗示。

  「喲!教授,你不是在釣我吧?我可是乖乖的好學生,不談什麼亂七八糟的師生戀,麻煩你高抬魔手,別來染指自己的學生。」哼!她可是現學現賣,把他以前用過的招數還給他。

  棕眸好笑地一揚。「杜立薇同學,請用認真的態度面對我。」

  「教授,我又不是在上課,用不著太認真,有什麼話等我有空再說。」她忙得很,不想和他瞎哈拉。

  「問題是,你什麼時候有空?」她根本排不出休閒時間,賺錢、賺錢、賺錢……已排滿她所有人生。

  幾天前在她和鄭香琪合住的屋子裡,他已有開口的準備,誰知她大叫一聲,匆匆忙忙拎著斜背包出門去,說她要幫人遛狗賺錢。

  接下來的數日內,他非常有心地想找她聊聊,可是不是剛好和她錯過,便是只來得及說聲再見,忙碌的身影始終在眼前晃過,快得沒法捉住。

  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到她打工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出個機會,和她詳談。

  偏頭想了想,她當真去思考。「等我取得畢業證書後,記得來拿預約的號碼牌。」

  奧特苦笑地微露嚴肅。「這件事對我家族的影響甚大,我無法坐視不理,請不要用開玩笑的方式看待。」

  「你家的事幹我屁……屁股長瘡什麼事,我沒理由要幫你呀!反正你衣食無缺,又有正當職業,幹麼那麼貪心,連人家的遺產也要霸佔。」嘖!人心不足蛇吞象。

  「是我伯父。」他糾正。「而且我的所做所為不是為了個人,而是福諾克斯家百年基業。」

  「哎呀!冠冕堂皇的好聽話人人會說,像我一樣誠實不好嗎?大家都曉得我愛錢,一天不摸鈔票就睡不著,有非常嚴重的『賺錢強迫症」。」

  自從小學三年級在地上檢到五塊錢,她就對錢興起莫名的狂熱,執著在它令人充滿安全感的觸覺下,一次又一次為它沈迷。

  或許是習慣了,有錢不賺比殺了她還痛苦,每一次看到錢從眼前飛過,她就痛不欲生地痛恨自己居然不會分身,好把溜走的錢捉回來。

  「不能相提並論,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你沒有置身事外的權利。」若非她是整件事的關鍵點,他不會窮追不捨。奧特的視線一低,落在某一點。

  「色狼,你意淫我。」杜立薇倏地摀住胸口,狠狠地瞪他。

  他幽遠的歎了口氣。「我看的是你胸前的墜飾,並非小丘起伏的胸脯。」

  「你說我小?」他得罪她了。

  特別是女的生物,都非常在意「大」、「小」問題。

  他又歎息。「我是說你把它當成項鏈掛在身上的寶石,是福諾克斯家族的傳家寶。」

  「等等,你說這是……呃!寶石?」不是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是的,傳了五百年的藍寶石。」雖然蒙了塵,失去光澤。

  她小聲,但帶了點雀躍的問道:「很值錢?」

  「價值連城。」它附加的價值遠超過它本身。

  「那我……」呵!不就發了?

  「不能賣。」

  一桶冷水當頭淋下,澆熄杜立薇眼中的光芒。「為什麼不能賣?它是我的。」她的錢,飛了。

  「不,它屬於福諾克斯家族,你若擅自出售它,便犯了比利時國法,它是王族之物。」亦是國寶之意,雖非國家所有,但象徵皇室威望。

  杜立薇咋舌,但有更多的不甘心。「哪有這種道理,你們故意坑人嘛!拿了根胡蘿蔔掛在驢子鼻前卻不讓它吃,做法太可恨了。」

  「你比驢子可愛多了,而且不咬人。」一聽到她拿驢子做比喻,他不禁想笑。

  「我很想。」她臉微紅,兩排白牙卡卡作響。

  奧特失態地大笑。「我知道。」

  可是這樣才可愛,叫人百看不厭,更想逗弄,看她會不會失控。

  男人的心態很奇怪,在他以為能掌控的當下,心的某一點悄悄鬆動,讓一抹俏皮的影子溜了進去,仍不自覺地「欺負」不討厭的小女生。

  「親愛的奧特教授,你笑得太誇張了,沒發現其它人都在看你嗎?」太丟臉了,連累她被取笑。收款機旁的老闆娘不時往她方向偷瞄,不是責備,而是好奇,一副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頻頻投過來關注眼神。

  不以為然,奧特撫著她小巧的耳墜子。「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活得開心最重要。」

  「活得開心……」這句話深得她心,但是……「教授,我可以喊非禮嗎?」

  驀地一怔,他面上微愕,訕然地收回放錯位置的手。「我不是故意摸你的臉……」

  說不上來為何想碰她,自然而然地撫向水嫩面皮,似有眷戀的來回摩拿,感受到指間傳來的薄嫩體熱。

  「這一次我原諒你,但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不要以為我戴上你們家的傳家寶,你就有借口佔我便宜。」她努力瞪大眼,但略帶媚態的丹鳳眼怎麼看都像在撒嬌。

  如果此刻四周靜下來,一定可以聽出杜立薇跳得飛快的心跳聲。其實她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當他的手碰到她的臉時,有那麼一瞬間她慌張得差點打破盤子,心慌意亂地不想他靠得太近。她不喜歡這種沒來由的影響,整個人好像忽然不對勁了,沒法專心做手邊的工作,注意力會被拉走。

  「下一次……」奧特搓著手指,感受留存指腹的餘溫。「杜……立薇,抽出個時間和我談談,不要一味的拒絕,我迫切需要你的協助。」

  杜立薇沒發現他改了口,頭低低地假裝不在意他的存在。「我盡量。」

  「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工作。」他有禮的一笑,忍住不碰觸她柔亮髮絲的衝動。

  一切是為了家傳寶物,絕無任何邪念,她是他的學生,不會有非份之想。

  奧特試圖想起歷任交往過的女友,但他一個也想不起來,她們的臉孔模糊不清,失去輪廓,映入眼底的只有一張清晰面容。

  甩了甩頭,他暗自心驚,近在眼前的女孩為何有令他坪然心動的異樣感?

  他說服自己是一時迷惑,因傳家寶石的因素而讓他過於投入了。

  「快走、快走,我忙完了這裡的工作還要趕到泡沫紅茶店替朋友代班……你幹什麼?」她忽地一僵,身體不敢亂動。

  「夾著吧!前額的頭髮太長容易刺到眼睛。」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她那撮不安份的黑髮老是往下落。

  手指輕觸別在發間的髮夾,她訝異極了。

  「別太累了,早點回家,錢賺得再多也不及身體的健康。」他再看了一眼隱隱展輝的寶石墜子,含著笑意的嘴角漸漸淡了。

  一如他來時那般受人注目,走出便當店的身影仍讓人驚歎不已,天生貴族氣質的奧特是遮不住光華的發光體,不論身處何地,總是吸引別人的目光。

  不過在他走後,他所帶來的漣漪效應開始發揮作用,某個受到波及的便當妹被一群快被好奇心追殺的婆婆媽媽追問。

  「吼!男朋友哦!偷偷談戀愛。」老闆娘笑得像三八的媒人婆,首先發難。

  「不是啦!秋華姊,他是我們系上的教授。」就知道那禍水一定會帶給她麻煩。

  「教授呀!談個師生戀也不錯,我家阿美她同學就是嫁給她高中老師。」兩夫妻感情好得很,老夫疼少妻,凡事都順著她。

  「趙媽媽,你想多了,教授是有事來找我,拜託我幫個小忙。」她不算撒謊,很小很小的忙而已,不過是假結婚嘛!

  「哎呀!不要害躁,交交朋友有什麼關係,不用難為情,我們不會說出去。」才怪。

  「徐大姊,鍾大哥,阿燕嬸,你們要說什麼我全明白,不過,我再重申一遍,教授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客人在等你們包便當了。」

  三張大嘴巴正準備開口,冷不防一支暗箭射來,全部中箭,倒地不起,咕咕噥噥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不滿沒問出打工小妹的感情事。

  「騙肖仔,真沒什麼,人家會平白無故送她鑲鑽髮飾,怎麼不買一支來送我……」

  鑽石髮飾?

  杜立薇微訝地輕撫發上綴鑽的髮夾,心口浮動著,一抹不知名的情緒暗暗挑動她的心弦。

  就在這時候,比利時的上空有台飛機飛過,機上載了一名長相不俗的男人,一邊飲著血紅色葡萄酒,一邊轉動指間的紅寶石戒指,笑得邪氣。

  「立薇姊姊、立薇姊姊,你的家人有沒有找來嗎?」心急的沈人人從後頭追著,迫不及待想知道結局。

  杜立薇回過頭,及時扶住差點跌倒的小男生。「今天不用上課嗎?」

  「月考呀!只要上半天,下午放假。」他這次有用功,考得不錯。

  「啊!瞧我這記性,都忘了有這回事。」事情太多了,忙忘了。

  沈人人嘟著嘴,似在埋怨。「立薇姊姊,你還沒告訴我,我幫你找到家人了嗎?」

  他的心裡總惦著這件事,跟村長阿公一樣太愛幫助人了,沒辦到好就無法安心。

  楞了一下,她失笑。「謝謝你的關心,快找到了。」除非死人復活,否則早就不在人世的親人怎會出現?她在心裡回道。

  「真的嗎?」他非常開心地咧開嘴,心想做了一件好事,他要回家向阿公炫耀。

  「真的,人人是很棒的乖小孩。」希望他長大以後別這麼天真,不然準被人騙去賣。

  杜立薇喜歡小孩,所以她不做傷害孩子的事,逼迫他們提早成長,這種事留給他們的父母,她只要當個叫人崇拜的立薇姊姊。

  自從解開沈人人的心結後,他又恢復以往開朗又愛笑的模樣,功課也趕上進度,不再沈迷於電動遊戲,外公、外婆說什麼都乖乖聽話,乖得足以當選模範兒童。

  不過呀!他也成為杜立薇的小跟班,跟前跟後地拿她當模仿對象,害她在小孩子面前不敢飆髒話,語氣變得又輕又柔,簡直成了電視上什麼水果姊姊、昆蟲姊姊。

  「那你的家人在哪裡,我可不可以見見他們?」大眼睛眨呀眨,眼巴巴地望著她。

  她乾笑地拍拍沈人人的頭。「呃!他們在……澳洲開牧場,暫時回不來。」

  「沒關係,立薇姊姊,我叫爸爸買兩張機票,坐飛機飛過去,我好久沒看到袋鼠和無尾熊,好想它們喔!」

  對八歲的小孩子而言,好久等於三個月前,羅劭然在澳洲也有座私人牧場,裡面除了牛和馬外,還養了不少兒子喜歡的動物。

  「啊!這……」她笑不出來,表情相當尷尬,心裡暗忖著,現在的小孩未免太聰明了,大人要是不用心點,很快被他們完封。

  有錢真好呀!隨隨便便開口就有兩張機票,要是她也有個多金的老爸,這下子說大話的人可就是她了。

  杜立薇眼中流露出些許落寞的羨慕,對於有爸媽疼愛的孩子,她總是特別想親近,從他們身上偷得一點屬於家的溫暖。

  沒有人不害怕寂寞的,她也不例外。只是她強迫自己習慣,別空想不可能的事,人生是一場永無止境的考試,考驗人們適應環境的能力,她的路是前進的,沒有後退。

  「不可以說謊騙小朋友喔!美麗的公主,你讓玫瑰花都哭泣了。」

  動人又悅耳的低柔嗓音說著帶了點德語腔的法語,一朵沾了露珠的純白玫瑰送到面前,胸口一蕩的杜立薇訝然地轉過身。

  哇!好耀眼的金頭髮,還有比地中海還湛藍的雙瞳,像陽光一樣燦斕的笑容。

  天哪,她不是在作夢吧!活脫脫是她最喜好的男人類型,從她編織的童話故事裡走出來,背景是矗立兩座尖塔的城堡。

  很少害羞的杜立薇居然臉紅了,丹鳳眼更瞇了,泛著股令人神往的東方風。

  「我不是公主,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她不自覺地回以和他相同的語言。

  男人忽然笑得更迷人,輕握她手心。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一位可以溝通的天使,你是我的女神。」

  「我……我的法語不太流利,可能你會聽得很辛苦。」她謙虛的說,兩頰紅得更像一顆蘋果。他用德語說了一句讚美詞,感謝上帝的慈悲。「不,你真是我的星空中,那顆最閃亮的星星,指引我走向幸福的國度。」

  對於外國人誇張的表現方式,見怪不怪的杜立薇反而喜歡他們不做作的熱情,勇於坦白,不拐彎抹角地說出心底的感受。

  東方人太保守,什麼話都往心裡藏,故作憂鬱要人猜,誰有工夫去研究別人在想什麼,除了自己肚子裡的蛔蟲,沒人能真的瞭解另一個人。

  坦誠以對才不用去猜,做人已經太累了,幹麼還玩捉迷藏,你捉我躲地,把人累個半死。

  「好吧!這顆閃亮的星星能為你做什麼呢?來自異國的王子。」她以戲譫的口吻回應。

  杜立薇絕對猜不到,她口中的「王子」有多貼近事實,若是現任的比利時國王阿爾貝二世沒有兒子,而金髮亮眼的男人能順利繼承其父的頭銜,他有可能是下一任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女孩子的幻想情人大同小異,不脫高大、帥氣、體貼,對女友專情,有點壞壞的也無妨,多金更是一大加分。

  但是杜立薇更重視一點,那就是把她當公主捧在手掌心上,給她呵護,給她關懷,給她有當女人真好的感覺,那就完美了。

  「我需要一雙溫柔的手,帶我領會島嶼國家的美麗,與我共徜徉沒有醜陋的世界。」海洋般深邃的瞳眸閃著最誠摯的邀約。

  「我可……」正想說願當他旅行時的翅膀,叫人氣餒的現實如可惡的風拂過眼前,杜立薇想到排得滿滿的打工行程。

  「立薇姊姊,我想吃熱狗。」沈人人小臉臭臭的,直扯著她的手前後搖晃。

  小孩子的直覺最敏銳,好與壞全寫在臉上,心性單純如白紙的小男生學大人皺眉,很明顯地排斥連中文都不會說的男人。

  「可是等一下你要吃晚飯了,要是吃多了外食吃不下正餐,辛辛苦苦為你準備飯菜的外婆會很傷心。」一根熱狗要二十五元,太貴了。她不是沒錢買,而是不肯買,錙銖必較每一分錢的去處,絕不流入小販口袋。沈人人用力得擠大便似的,整張臉皺成包壞的包子。「我都吃得下。」「但是……」

  不等杜立薇多做解釋熱食的卡路里含量有多高,已經很少鬧脾氣的小男生忽然任性地甩開她的手,兩條筷子腿飛快地跑向對街。

  也就是千旭大學校門口前,一排擺攤的攤販。

  見狀,杜立薇哪敢多做逗留,驚恐萬分的邊追邊做手勢,讓過往的車輛小心行駛,注意兒童。

  「沈人人,你怎麼可以……」亂跑。

  「立薇姊姊,我請你吃銅鑼燒和章魚丸子。」兩種都烤得好好吃,香得鼻子快跑掉了。

  望著塞入手中的小吃,很想開扁的纖腕舉了又放下,沒得發火地叉起一粒章魚燒往嘴巴塞。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有什麼辦法呢!她總不能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他也不是不聽話,只是嘴饞,沒法向食物說不。嗯!真的好吃,這家A錢的黑店確實有兩把刷子,難怪賣得比別攤貴五元,害她老買不下手,望攤興歎,只能聞香過癮。

  滿嘴塞滿小吃的杜立薇根本被個八歲小鬼收買了,不用付錢的東西特別好吃,渾然忘卻她理想中的情人長哈模樣。

  小人人作戰成功,讓看起來不像好人的金髮男遠離立薇姊姊。

  但是,他的開心只維持一分鐘。

  「天使,你怎麼能讓你的無垢染上塵垢,請容許我用美食賄賂你,讓你的美停留在我的眼底。」藍眸深情地訴說甜蜜情話。

  喔!多美的詞彙、她的心都快隨他而去了。「你要請我吃飯?」

  「是的!我的維納斯,請用你神秘的東方眸子看著我,讓我感受到你的心跳聲。」他輕輕掬起她的手,放在唇上一啄。

  「不好吧!我們並不熟……」她假意矜持了一下,怕人家笑她不夠矜持。

  「相逢便是有緣,人與人交錯的一剎那,主宰命運的神祇已將你、我緊緊拉在一起。」她是他通往天堂的鑰匙,為他開歐充滿瑰麗的大門。「你真是會討人歡心!」她發出含羞帶怯般的咯咯笑聲。

  「立薇姊姊,我忘了回家的路,你能不能帶我回阿公家?」沈人人大聲的一吼,深恐被迷住的女人回不了神。

  「喔……嗯……啊……呃!等等,你不知道路,那你怎麼來的?」紅線村離這兒是不遠,可是以一個孩子的腳程來說不算太近。

  小手比著千旭大學門口十公尺高的風向球。「我看著它就找來了呀!」

  「呵……真不知該誇你聰明還是笨。」她無奈的一歎,笑得無力。

  「天使,我們可以走了嗎?我心急地想與你共度浪漫夜晚。」他忽地粗暴起來,捉起柔白小手就想將人帶走。

  忽覺不安的杜立薇以另一手按住他大掌,示意他停步。「我得先送他回去。」

  金髮男子眸中輕閃過一道陰色。「在我們國家,小孩子從小就要訓練他獨立,他是附近的小朋友吧?就讓他試著認路,太過保護他反而對他不好。」

  「可是……」

  「來,你要狠下心,當推幼鷹下懸崖的老鷹,不讓它學飛,它永遠也飛不高。」他不會讓任何事阻礙他,結穗的麥子就要收成了。

  「我……」

  正當杜立薇猶豫不決的時候,一道偏冷的男音驟然揚起——

  「放開她,阿爾梅裡亞,她不是你該碰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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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什麼叫她不是我該碰的對象?古板無趣的奧特堂兄,你可別用嫉妒的眼神虐殺我體健身強的肉體,美麗的山茶花會因此凋零。」

  奧特堂兄?

  他們是堂兄弟?

  可是不論外表、氣質、舉止談吐,幾乎沒有一處相似,如此迥異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有血緣上的聯繫,是有人搞錯了吧?

  滿臉狐疑的杜立薇先看看發黑如墨的奧特,再瞧瞧髮絲璨似黃金的阿爾梅裡亞•福諾克斯,一個深黃玉色澤棕眸,一個深海般湛藍瞳,完全兜不在一塊。

  而且看他們的表情,似乎有過一段不愉快的摩擦,雖然彼此互看著對方,可是感覺不到親人間的暖意和熱絡。比利時有三種官方語言,一是北方佔全國人口百分之五九的法蘭德斯區,以荷蘭語為主,一是南方的瓦隆尼亞區,人口佔百分之一,說的是法語,另有一小部份族群則是德語。

  而阿爾梅裡亞此時說的正是荷蘭語,他以為懂得此語的東方人並不多,故而改變口音。

  但事實上,杜立薇是語言方面的天才,她對荷蘭語的瞭解不深,若是慢慢地講,詞彙不要太深,勉強聽得懂六、七成。

  不過他說得太快了,她大概只吸收了兩成左右,似懂非懂地揣測兩人的對話。

  「不要用你討好女人的語氣跟我說話,你到台灣來幹什麼?國內的事解決了嗎?」奧特指的是他天文數字的債務。

  藍眸閃了閃冷光。「你來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總不是來找你敘舊的,這點你大可放心。」

  防著他,這傢伙憑什麼防他?他才是那個別有所圖的小偷,想從他手中偷走他的榮耀。「別把你那一套心眼搬來這座小島,我是來教書的,同時研究南島語系,納入全球語言文化保留中心。」

  「奧特堂兄,你太急躁了,我來走走看看,到處旅行,應該不妨礙你教學的熱忱,你不必擔心我行程上的安全。」倒是他得小心了,風太大會吹亂了頭髮。

  「我憂心的是別人的安危,你是危險份子,對善良純樸的老實人來說,是一棵不適合栽種的樹瘤。」他只會帶給週遭的人壞處,毫無幫助。

  「呵……呵……蒙你看得起,真把我看得如此重要,我可要感謝你對我的稱讚。」他是危險的,對女人而言。

  阿爾梅裡亞的輕佻言行,讓奧特眉頭不自覺一蹙。「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不許你做出危及他人意願的行為。」

  聞言,他金髮往後一甩,帥氣利落。「什麼時候我做事也輪到你來管,你不覺得把自己抬得太高,以為整片天空都是你的吧?」

  「阿爾梅裡亞,這是請求,不是命令,你該知分寸,這裡並非我們國家,由不得你胡來。」他必須看緊他,免得他又惹出禍事。

  「想要我安份,你自個的輕重也要斟酌點,別和我玩兩個人手法,關於遊戲方面,我可是高手。」他不見得玩得過他。

  「你……」

  奧特神色凝重地想再次告戒他,勿使卑劣手段,造成家族間的分裂,但是他沒能說出口,一副情聖模樣的阿爾梅裡亞已越過他,走向他刻意保護的女學生。

  「天使,我忘了詢問你的芳名,可否由你甜蜜的小口告知?」他又從荷蘭語轉為慵懶的法語。

  臉微紅的杜立薇害羞地說出自己的外國名字。「薇妮。」

  其實她自個取名時,曾被笑小熊維尼。

  「美麗的薇妮小姐,請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阿爾梅裡亞•福諾克斯,福諾克斯親王的獨子,很榮幸認識你。」話說完行一禮,他依國際禮儀,親吻淑女手背……

  呃!沒親到。

  「夠了,用不著對她獻慇勤,台灣是保守的國家,不興肢體碰觸的禮節,你大可省略過於熱情的行徑。」奧特一把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讓堂弟和他的學生有任何游離曖昧空間的接觸。

  他輕笑,眼神略帶邪氣。「美麗的事物總勾起令人追求的慾望,你怎能抗拒男人的本能,拒絕來自上帝的考驗?」

  聽到他如糖似蜜的詩般詠贊,是女人都會為之融化,芳心小動的杜立薇也不例外。

  「你要動誰都行,就是不許對她出手。」她不是他身邊那群放浪形骸的女人,對感情的認真度絕非他能承受。

  阿爾梅裡亞笑得整個胸腔為之震動。「奧特堂兄,你不會對她動心了吧?」

  有競爭才有趣味,最大的獎品誰能獲得,各憑本事,他一向是掠奪女人心的常勝軍。

  「她是我的學生。」奧特語氣加重,似在警告他人別妄自猜臆。

  「那就是說你對咱們可愛的安琪兒沒興趣咯,那麼人人有機會,充當揮著寶劍屠龍的騎士。」他邊說邊向紅著臉的女孩眨眼,明亮五官倏地光芒萬丈。

  從不知工作為何物的阿爾梅裡亞主業是玩樂,打他開始懂得女人是何等美妙的滋味後,身邊蜂擁而至的美女就不曾斷過,左一個、右一個抱滿懷,恣意享受豪富生活。

  他吃喝嫖賭樣樣行,更專精風帆運動,一聲吆喝眾人簇擁,在私人遊艇上開派包下大型宴會廳搞性雜交,閒來時大麻當煙抽上兩口,千萬跑車一部一部的買,奢華成性。換言之,這樣虛擲人生的男人反而更讓女人癡迷,因為他不只有錢,而且有閒,可以整天陪著女人風花雪月,盡興浪漫的事,讓她們有如身處幸福雲端。

  所以說,他更懂得女人的心態,知道她們要什麼,想做什麼,只消一眼,便能看透一個女人的本質。

  他是多變的,像風,若是有心追求某個女人,那他會變成她喜歡的類型,以猛烈的攻擊奪取他要的一切。

  「呃!奧特教授,如果你沒有事的話,可不可以幫我送人人回家?」中文。

  「你要去打工?」奧特冷冽的眼神一變,霎時春風滿面,笑意盈眼地低視把賺錢當人生目標的小女人。他極端化的轉變看在阿爾梅裡亞眼中,頓時了悟地噙著笑,目光深沈得有如地中海最深的海溝。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看來他得添點料,讓事情變得更有趣。

  「我……」杜立薇櫻唇方啟,像詩歌般的嗓音先一步吟唱。

  「我們要去約會,希望你別太介意。」他故意刺激向來不對盤的堂兄,存心挑釁。

  棕眸一沈。「我才剛說過不許動她,你忘得也未免太快了。」

  有著太陽神阿波羅一樣的笑容,他開朗大笑。「堂哥,我只是聽從心底的聲音,順心而走罷了,你怎好當斬斷愛情的劊子手呢!我們的未來正要展開。」

  他用的是法語,但不忘和堂兄身側護著的女孩調情,不時露出大男孩似的調皮。

  說實在的,阿爾梅裡亞的外在條件一點也不輸奧特,他時而迷人,時而淘氣,介於男人與男孩間的明朗,很難讓人不動心。前提是,這些女人不認識真正的他,當他決定毀滅一個人時,惡魔雙翼由兩肩伸展,迅速撲殺,毫不留情。

  「阿爾梅裡亞……」不要激怒他。

  「教授,你到底有沒有空?小朋友出來太久已經很晚了,我怕村長會擔心。」

  幫不幫忙一句話,幹麼拖拖拉拉的,不給明確的回答。

  「你還會擔心他的安危嗎?」他有些惱意,對於她輕而易舉地被「陌生人」風趣的言行所迷惑。

  「為什麼不,你說哪門子的鬼話,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沒心沒肝,不在乎別人死活的人嗎?」他說得好過份,好像她是隨時會跟男人走的壞家教。

  奧特的眼神變得十分嚴肅。「但你確實想拋下他不管,把自身的責任丟給別人。」

  「我哪有……」

  小小的聰明小子可精了,一看兩個他喜歡的大人為了一個他不喜歡的臭男生起爭執,馬上小嘴一扁,露出令人心疼的可憐模樣。「立薇姊姊,你不要我了嗎?像之前爸爸媽媽只愛妹妹,不聽我說話。」

  沈人人真有演戲的天份,不當童星太可惜了,他說著說著,眼中竟泛出淚水,一副想哭又拚命忍住的模樣,怕人家說他不乖。

  「哎呀!立薇姊姊惜惜,我怎麼會不要你呢!你是全世界最可愛、最可愛的小男生,立薇姊姊愛死你了。」杜立薇慌忙的抱住小身體,極盡哄語。

  「那你為什麼不陪我回家,要跟那個假人去放蕩?」他指著阿爾梅裡亞,一副心愛玩具被搶走的憤慨樣。

  「放蕩?」她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咳聲連連。

  這小鬼的腦子裝些什麼,看太多兒童不宜的電視節目,明明是很正常的社交活動,到了他口中變成不三不四的交往,改天她一定要限定他只看「大愛台」和「天線寶寶」,連「神奇寶貝」、「臘筆小新」都不准看。

  教壞小孩子嘛!他們的學習能力正旺盛,很容易走偏了,跟著學些有的沒有的糟糕事。

  「咳!咳!小超人,姊姊是愛心氾濫,對流浪狗、流浪貓特別有愛心,不是跟……假人去放蕩,你誤會了。」似在笑的奧特正經八百地說道。

  沈人人穿著印有鹹蛋超人的衣服,故而他稱之小超人,雖然擁有一頭燦爛金髮的阿爾梅裡亞真的很像一具會動的真人尺寸娃娃。

  「喔!我明白了,叔叔是說立薇姊姊要帶狗逛街,所以沒空陪我。」沈人人點著頭,好似真瞭解。

  「什麼狗,別胡說……」滿臉尷尬的杜立薇真想摀住他的嘴巴,心裡暗自慶幸阿爾梅裡亞聽不懂中文。

  事實上,他懂。

  為了得到福諾克斯領地和親王頭銜,他事先調查了傳家寶的持有人,並透過徵信社給的數據,一步一步進行計劃,中文的聽讀本就是第四語言,比利時政府的邦交國包含中國,有時他必須代替親王出席中、比交流會。

  今日街頭的偶遇並非巧合,而是他精心佈局的第一步,他化身對方所喜歡的類型與她相遇,收起狂野、倨傲不可一世的個性,以開朗、陽光、朝氣十足的大男孩形象接近她。以目前的成績看來,他算是成功了,除了突然冒出的小男孩外。

  「那是人家養的狗,會自己回家,杜同學不用太費心了。」奧特說這話時,雙眼看的是神色微沈的堂弟。

  丹鳳眼一瞇,用力瞪視。「奧特教授,不要帶壞小孩子。」

  天生分得出善惡的「小孩子」配合演出。「立薇姊姊,我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玩,不敢回家,外婆一定會打我啦!你帶我回去,外婆就不生氣,我們全家都好喜歡你!」

  「人人……」噢!說得真窩心,可是……嗚!好想哭,為什麼要給她二擇一的選擇題,她也想談個熱情如火的小戀愛。

  奧特的大手往她肩上一搭,順勢往前推。「最近有刀片之狼出沒,我送你們一程。」

  「什麼刀片之狼?」聽都沒聽過,誰受害了?

  「立薇姊姊,我們回家。」沈人人一手牽一個,活似一家出遊的全家福。

  「……」回家?為何她聽來好心酸?沈人人是有禮貌的好孩子,他不忘回過頭,用天真無邪的語調說道:「假人叔叔,我們要回家了,你也要趕快回家,不要出來害人。」

  這腔調、這腔調……呆若木雞的杜立薇忽然大叫,「你會說法文?」

  鼻子一皺,肩一聳,沈人人用「沒什麼」的表情一回,「我爸爸事業做很大呀!之前我們在法國巴黎住三個月,媽媽很笨,學不會人家的語言,每次都是我陪她逛香榭大道。」

  「……事業做很大……」杜立薇倍感雙肩重如千斤,有些沮喪。

  現在的小孩子學習能力這麼強,那她還混什麼,要不多充實自己,她的「錢」途無亮。

  人小鬼大的沈人人根本不曉得立薇姊姊在憂鬱什麼,開開心心地牽著兩人的手,頑皮地朝落單那人吐舌頭、扮鬼臉,神氣兮兮地當個走路有風的小王子。

  誰說做好事一定要等到長大,小孩子也可以呀!阿公肯定會給他很多很多的糖果,稱讚他做得好。

  「杜立薇,你躲不掉的,乖乖掉入我的陷阱裡,不要掙扎。」

  忽然覺得冷的杜立薇打了個哆嗦,不知為什麼感覺一陣寒意從背後襲來,讓人感到冬天提早到來。一雙陰沈的藍色瞳仁泛著冷笑,追逐著逐漸離去的背影,明亮的面龐隱約浮掠淡淡陰影,轉化了令人不設防的陽光氣息。

  阿爾梅裡亞是黑暗的,狡猾且善於玩弄人心。

  「你要去約會?」

  看著從來沒化過妝,刻意穿上波希米亞風長裙的好友,鄭香琪驚訝之色不下踩到狗屎,目瞪口呆的掉了下巴,差點闔不攏嘴。

  本就長得清麗可人的杜立薇薄妝淡抹,紫紅色帶金影的眼線將她的丹鳳眼描繪得更有神,照照閃耀寶石光芒,粉珠色唇瓣亮澤光潤,像極了等候愛人親吻的玫瑰花,特別誘人。

  這是她第一次像個小女人的打扮,連束起的馬尾都放下,梳了個嬌中帶俏的髮型,披肩長髮微帶卷度,更顯得嬌媚。「我的妝還可以吧!會不會太淡?」或許上點桃紅色腮紅,讓自己看起來較有精神。

  「和奧特教授?」鄭香琪貢獻自己的化妝品,讓好友更明艷動人。

  她訝異的回過神。「你在胡說什麼,和他有什麼關係。」

  「咦!不是教授?可是我看你們很相配,尤其是針鋒相對的模樣,根本是一對打情罵俏的情侶。」她看走眼了不成?

  杜立薇假笑的拍拍她的臉。「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教授喜歡的不是我這一類型的女生,就像他不是我所中意的類型。」

  「可是……」她怎麼老覺得奧特教授看小薇的眼神不太一樣,似乎多了什麼。

  「別可是了,小琪琪,我快遲到了,我床上那些衣服你幫我收一收。」她一邊穿鞋,一邊戴耳環,發間別了一隻璨璨發亮的銀白色鑲鑽髮夾。

  其實在阿爾梅裡亞沒出現前,老在她面前晃動的奧特確實讓她心湖起了波動,只是他身邊常圍繞不少條件比她好的女生,又不只一次撞見他和其它女人在餐廳用餐,那一絲絲感覺也隨著他的逗弄而淡去。而且人家很明白地說她不是他的菜,動不動就利用教授身份欺壓她,清清楚楚劃出老師和學生這條線,她哪會不識相的自討沒趣,加入瘋狂的粉絲團。

  所以,如果真有什麼,也被看不清自己心意的奧特親手扯斷,讓手上的青鳥飛到另一個男人肩頭。

  「床上……」一拉開緊鄰的隔壁房,她為之傻眼,隨手澤擲的衣物彷彿世界大戰。

  相較鄭香琪的錯愕,杜立薇可是春風得意,腕間甩著村長太太送她的香奈兒提包,長髮隨風飄揚,腳步輕快得像在飛。

  只是,當滿是星辰的眸中多出一道男人身影,她的心情就愉快不起來。

  「親愛的奧特教授,你不會是專程來堵我的吧!我今天沒課。」她可是排除萬難,推掉好幾個打工機會,才擠出一點點時間約會,絕不容許他人惡意破壞。

  不能怪她防心甚重,自從遇見帥氣的金髮王子後,只要每一次一有邀約,神出鬼沒的奧特就如同背後靈,頻頻打擾相談甚歡的氣氛,讓人沒法繼續約會。

  「我有一份文件得在下午三點前送出去,急需一名打字高手。」

  「信息科的張村勇不錯。」榮獲三屆打字亞軍。不用說,冠軍是她,有高額獎金的比賽怎麼可能不參加。

  「一小時三千時薪。」他丟出誘餌,就看她動不動心。

  向前走了兩步的杜立薇倏地握拳,掙扎了三秒鐘又往回退兩步。「奧特教授,你知不知道用錢引誘人是一件非常下流的事?」

  「我想信息科的張村勇也不錯,謝謝你的推薦。」有錢不賺,他絕不勉強。

  厚……耍賤招,他以為她會上勾嗎?

  哼!她一點也不希罕,不過才三千……三千塊耶!「等等,親愛的奧特教授,用不著走得太快嘛!千旭大學……不,全台灣找不到比我打字更快的高手,你趕著要不是嗎?我馬上打給你。」

  「可是你的約會……」他假意為難,但揚起的嘴角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杜立薇斬釘截鐵的說:「取消。」

  這是一種病,而且無藥可救,她沒法克制不賺錢,尤其是送到面前的「好康」,她要是搖頭,根本是跟錢過不去,會遭天打雷劈。戀愛要談,錢也要賺,她不信老天嫉妒自己,不給她一條活路。

  「現在?」他故意表現得很困擾,擔心她無法專心。「我可不想遭你怨恨。」

  她已經在恨他了。杜立薇用眼神告訴他。「不會,我這人很有職業道德。」

  為了取信他,她立即撥打手機,通知對方約會要改期,她很抱歉。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另一頭的阿爾梅裡亞大概猜到是什麼情況,便用深情款款的語氣說道:天長地久,他會一直等她到日落黃昏,不見不散。

  當下,他們的約會往後延了兩個小時,而奧特毫不知情,以為成功的讓兩人約不成會。

  「看在你很有誠意的份上,你就把我要的資料翻成德語,上網傳至瑞士的語言中心。」

  「德語?」她驚呼。

  如果操死她有罪,他會是唯一的兇手。

  「有問題?」眉頭一挑,他問得輕鬆愜意。杜立薇眼角抽措了一下,很想用提包砸他。「怎會有問題呢!教授的看重讓我受寵若驚,我感動得連牛皮都咬得動。」

  「希望你不是把我的肉當成牛皮。」驟地察覺到自己的語氣過於愉快,奧特神色一斂。「咳!該做事了,別耽誤時間。」

  他所謂的文件其實非常凌亂,幾十份數據迭成一座小山,全是他這幾個月收集的各地原始文獻,書寫的字跡同樣潦草不堪,難以辨認。

  甚至,有些並非用中文編寫,它夾雜著原住民特有的圖騰形象,一時間要解讀並不容易。

  杜立薇雖是天才型學生,可也要有機會學習才能精通各國語言,英語是全球通用語文,不可不學,日語、韓語是因為愛看偶像劇,慢慢從戲劇中摸索得來。

  而法語呢!那是因為她認為法國人太高傲,不屑用他國語言交談,故而她要學會它,一挫法國人銳氣,看他們憑什麼自以為高人一等。

  至於荷蘭語和德語,她真的就沒有那麼擅長,學到皮毛而已,聽寫可以,但很慢,還得借助字典翻查。因此她不得不合理的懷疑,笑得牲畜無害的奧特教授根本在整她,想看她手忙腳亂的狼狽樣,好滿足他變態的心理。

  「你喜歡阿爾梅裡亞哪一點?」

  天外飛來一句,打得她有些亂序,怔了怔,杜立薇微抬丹鳳眸。「你又為什麼不喜歡你堂弟?」

  「先回答我。」他沒有不喜歡他,只是無法認同他在外的種種行為。

  一說到她的陽光王子,繃住的面容稍稍有笑意。「他很風趣呀!幽默又熱情,講話很直接,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我猜,笑起來像個陽光灑在身上的大男孩。」

  「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假象,只是為了演給你看,讓你以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熱情,有;幽默風趣,也有。但他的直接是習慣予取予求,不容他人說不,所以不需要別人猜測。

  她沒好氣的一瞪。「你這人心胸很狹窄耶!見不得別人好,他幹麼演給我看,他又不曉得我喜歡什麼類型的男孩子,難不成他日日夜夜跟蹤我,觀察我有什麼嗜好?」

  杜立薇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的確有支天文用的望遠鏡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為了得知她動向,投其所好,某人不惜撒下重金,嚴格監控她的生活起居。

  「也許是因為那顆寶石。」奧特的視線停在她發上的鑽石髮夾,而非胸口的墜飾。

  不經意走過精品店,不經意抬頭一看,一道銀色閃光擄獲他的目光,當時他毫不考慮買下它,只因也同時想到她烏黑秀髮上該有道璀璨光芒。

  她不悅地沈下臉。「你是什麼意思,別人喜歡我是因為傳家寶的因素?」

  那她呢?她就不值得人家多看一眼,視若珍寶?

  「我想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阿爾梅裡亞必須娶到確實有傳家寶的女人,他才能繼承菲尼特伯父名下的一切,包括一座城堡、土地,及親王頭銜。」原本他不打算說出來,讓她徒增困擾。

  「那不就是和你一樣?」他先前提起的假結婚,只說是為了福諾克斯家族的和諧,阻止它淪為歷史。

  他點頭。「菲尼特伯父是比利時王國的福諾克斯親王,親王室那一支分脈,與現任國王阿爾貝二世血緣最親近,是繼菲利普王子、洛朗王子、阿斯特麗公主之後的第四順位王位繼承人。」

  可惜他過世了。

  「那你……呃!你們……」過於繁複的親族表,她想問又覺得不該太好奇。

  「哎呀!我頭痛,你不要吵我,讓我好好的翻譯,還有,錢先拿來,我怕你賴帳。」有前例可循。

  看著往上翻的手心,哭笑不得的奧特有種被她打敗的感覺,無奈中帶著一點寵溺想著:果然是錢精,要錢如凶鱷,咬住就不放。

  唉!投其所好、投其所好,就是要投其所好,沒有什麼比錢更能打動人心。

  修長的手指取出數張鈔票,不待他給予,一隻蠻橫纖手搶了過去,行跡大膽地以指沾口水,當他的面一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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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他是為了福諾克斯領地、親王頭銜,及一座據有古老傳說的城堡才接近她嗎?

  這幾天杜立薇反覆地想著這問題,想得她的頭快裂開了,沒法靜下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成天在腦子裡轉的問題讓她心慌不安。

  其實,她從沒告訴過別人,自己多想要一個家,讓她安定下來,不用隨時有失去的恐懼,給她安心,在受傷時有個歸處。

  即使是最好的朋友鄭香琪,也不曉得她內心有個六歲大的杜立薇,她害怕沒有聲音的空間,更討厭待在吵雜的環境,她要的只是小小的、溫馨的窩,有雙寬厚的臂膀從背後抱住她。

  這樣的要求很難嗎?在一再飽受人情冷暖的待遇後,她明白了一件事,真的很難,除了自己的家人,很少有人願意關心旁的無關緊要的人。「我可愛的天使,你在想什麼,可否用我手上的星星交換你的心事?」會在約會中失神,她可是第一人。

  浪漫的燈光下,一道刺目的白光扎得她眼睛差點睜不開。「這是……」

  「不用擔心,我的安琪兒,不是求婚戒指,雖然我非常希望你指間圈著我倆永恆的誓約。」黃皮膚的女巫,看久了也順眼。

  阿爾梅裡亞有相當嚴重的種族歧視,白人優越感凌駕他的世界觀,常常瞧不起有色人種,認為他們卑微得只能當白人僕役。

  不過對於女人,他可就沒有膚色的分別,只要體態嬌美,容貌姣好,在他的床上聽得見嬌喘的呻吟聲,而無國籍。

  因此為了日後的福利,他可以「犧牲」,勉強和一位不難看的東方女子共度一生。

  「看起來好像很貴。」她猶豫了,看著眼前的絲絨禮盒,毫無拿起的慾望。

  「世上沒有一顆寶石比你珍貴,就算女王皇冠上的七色寶石也不及你眸中一笑。」鑽石是女人的最愛,誰抗拒得了。阿爾梅裡亞的傲慢逐漸展現,他不管她願不願意,掬起蜜色手指,便要將七克拉鑽戒往她指間一套,宣示兩人的關係。

  「等一下,阿爾梅裡亞,這戒指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下。」手一縮,她為難地婉拒。

  藍眸一閃不快。「和你一比不算什麼,請不要用俗氣的價值感評斷它,它代表我微不足道的心意,襯托你烏黑雲瀑上的髮夾。」

  「髮夾……」杜立薇不自在的撫撫忘了取下的髮夾,心裡有絲尷意。

  相信沒有一個女人戴著一名男子送的東西,去赴不同男人的約會,實在太離譜了,她居然犯了不該犯的錯誤,簡直叫人發指。

  但是,她竟無拿開的意念,那才匪夷所思,為什麼她對一隻髮夾的看重更勝於夢中情人所贈的鑽石戒指?

  「我沒辦法摘下滿天的星星送給你,僅能以發光的石頭讚美你的美麗,你會因此責備我嗎?」阿爾梅裡亞用著最深情的瞳眸,注視面前最美的風景。

  她羞赧一笑,不好意思直視他直接得叫人發慌的火熱雙眼。「別這麼說,我……他怎麼又來了?」

  陰、魂、不、散。

  「誰來了?」不會是他親愛的堂哥吧!

  沒回頭,他笑得邪氣,藉由紅酒杯子上晃動的人影,確定了心中所想。

  「不用理他,他自個帶了伴。」杜立薇說得咬牙切齒,心裡微酸。

  可是真的不用理會嗎?

  對方可不這麼認為。

  西裝筆挺的奧特像是剛發現他們似的,十分意外地帶著女伴來打招呼。

  偏偏他身邊的女人不是別人,而是老找杜立薇麻煩,故意將她分數打得很低的陳蕙芳教授,叫她嘔得差點破口大罵。

  「真巧呀!你們也來用餐,一起坐如何?」不等人反對,奧特已拉開椅子坐下,他甚至有失風度地未替女伴服務,自行入座。

  「教授,有點擠。」你不要來湊熱鬧好不好?約會是一對一,不是懇親大會。

  小女孩,你的瞇瞇眼已經夠小,別再瞇眼了,饒過它一回。「看來你該減肥了,女孩子吃太多可是會囤積多餘的脂肪。」

  「以我一百六十七公分的身高,四十八公斤剛剛好。」杜立薇從桌子底下大膽地踢了奧特一腳,要他識相點,別來攪局。

  悶哼一聲,他笑意不減。「原來是我看錯了,你還有增肥的空間,那就多吃一些,我請客,省得你埋怨我苛待你。」

  「奧、特、教、授……」她狠狠一瞪。

  「不喊親愛的奧特教授嗎?我挺想念你用嫩嫩的嗓音一喊。」特別悅耳。

  「你……」你真是個無賴教授。她又踢了一腿,只是這次落空,他閃掉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爭執,看在其它人眼中與情人間的鬥嘴無異,讓人好不憤怒呀!

  尤其是以為有機會重新獲得心儀之人好感的陳蕙芳,她握緊的雙手微微發抖,醋意由胃袋淹到喉嚨口了,只差一開口就悉數噴出。不過阿爾梅裡亞以看戲的成份居多,他毫不在乎他們之間會發展出什麼情絛,因為他勝券在握,不擔心手裡的小鳥飛走。

  「奧特教授,如果人家不歡迎就別強求,我們另外找個位置談談心。」陳蕙芳忍不住的開了口,她可不想多兩盞礙事的電燈泡。

  對啦!快走、快走,少來煩人,那張血盆大口肯定用掉半根口紅筆,十月底的復活節已經過了,用不著扮鬼嚇人。

  心裡頭犯嘀咕的杜立薇用眼神趕人,但胸口忽然有種酸酸澀澀的感覺,像是小鹿迷路了,找不到有同伴的森林,悵然若失。

  「陳教授,隨意揣測別人的意思是非常要不得的行為,一位是我堂弟,一位是學生,怎會不得體的行無禮之舉呢!」他一句話打死所有人,讓人不願當失禮之人。

  「可是……」分明不合適,四個人同桌哪能說上幾句貼心話。

  「堂哥的女友真有味道,幹練知性,就像你以往所迷戀的法國美女,高眺而充滿線條美。」他所謂的線條美指的是上圍,暗諷堂兄挑女人看的是胸部。

  咦!這是哪一國話?自認為博學多聞的陳蕙芳完全聽不懂法語,傻子一般的發匪。

  「你喜歡乳牛?」杜立薇不高興的一譏,手心有意無意地遮住不甚豐滿的小胸脯。

  誰也不看的奧特先點餐,再攤開餐巾。「我喜歡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別點太多酒,酒喝多了可是會出事。」

  他半是暗示,半是提醒,不希望某個傻女孩誤入魔掌,錯把爛泥看成鑽石。

  嘴唇才剛碰到酒杯,杜立薇神色一僵的未沾酒。「教授要多喝點,這裡的紅酒滿順喉的,酒後失身才自然,祝福你和陳教授有個美好的開始。」

  「你在指你嗎?親愛的小薇同學。」他笑著舉杯一敬,啜飲一口她口中的好酒。

  「你……」真的很討厭耶!幹麼學我說話,學人精。

  「美麗的薇妮女神,別讓你玫瑰花般的臉龐蒙塵,你的笑容是沙漠中的甘泉,解救我這瀕臨渴死的旅人。」你的眼睛只能注視我,讓我成為你的天空。阿爾梅裡亞揚起她最著迷的陽光笑容,輕托她香腮,將一顆紅櫻桃餵入她丹唇。這女人是他用盡心機拐來的獎品,怎能落入他人手中呢!豈不是白費他一番用心。

  悠揚的鋼琴聲,瀰漫粉紅色彩的燈光,醉人的紅玫瑰和昂貴的五星級大餐,他無不以女人的最愛來挑選,迷炫她的心志。

  在飯店用餐最便利的事是,房間就在樓上,帶著三分微醺,五分醉意,男男女女交纏的火熱胴體便可暢意,痛快一回。

  「噢!阿爾梅裡亞,你真是我的……」王子。

  「包著糖衣的毒藥向來華麗,不怕毒發時的痛苦就一口吞下,膚淺的女人不在少數。」

  略帶冷意的聲音一灑下,有如從夢中醒來的杜立薇惱怒地一瞪眼。

  「奧特教授,你到底哪裡看我不順眼,說出來我好改進。」小貓發飆了。

  「相反地,我看你十分順眼,你該改的是識人眼光。」劣馬不善跑,良駒日千里,可惜她不是養馬人,優劣不分。

  「教授,你就不能放過我一回,別來打擾我的小小戀情?」她的語氣帶著威脅性的懇求。

  小戀情?聽來真刺耳。奧特的表情抹上一層暗影。「用餐了,你要多吃點,多給腰間的贅肉添一些兄弟姊妹。」

  「教授你……唔……我自己……嗯!吃……」一小塊龍蝦肉往她嘴裡一放,滿腹的不滿全被上等口感給收買了。

  太沒用了,居然沒用狗血潑他,實在太沒志氣了,人家用食物吊她,她沒嚴詞抗拒,反倒眼巴巴的盯著人家盤中的龍蝦,一副垂涎不已的樣子。

  其實杜立薇偏愛海鮮類,可是為了省錢,她點了最便宜的炭烤牛排。

  雖然男女雙方約會,通常由男方買單,不過她是危機意識甚高的小氣鬼,為防有突發事故發生,絕不點荷包負擔不起的高價位料理。

  切身之痛呀!一年前也有位學長請她吃飯,她看準了對方出手大方,大點特點一堆海鮮、貝類,結果付帳前學長因海鮮過敏而緊急送醫,那一桌她得自己掏腰包,忍痛失血。自此以後,她有了警惕,不管誰請客,她都會先看過價目表,然後才點餐。

  「薇妮天使,別只吃單一食物,嘗嘗這道鵝肝醬,佐以醬燒小羊羔,風味別具一格,鮮嫩得讓你一嘗再嘗。」

  不甘示弱的阿爾梅裡亞也叉了一片帶血的嫩羊肉,以示體貼。

  但是一本三十多頁的調查報告中,並未提及杜立薇雖是語言天才,精通各國語言,可終究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對生食文化敬謝不敏。

  所以生魚片、未煮過的鹹豬肉、醃製的小魚乾等,她絕對避而遠之,一口也不沾。

  因此阿爾梅裡亞的討好等於是有史以來的大災難,她一見到血,眉頭立即糾結成團,勉強吞嚥是越吞越難受,還得強顏歡笑,頻頻讚揚美妙可口,其實她想吐。

  「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胃很小,真的無福享受美食,你自個享用。」一轉頭,溫柔小女人立刻變成母老虎。「奧特教授,不要再引誘我,你的陰謀詭計絕不會得逞,我有鋼鐵般的意志。」不受誘惑。

  ……好像很難,他那盤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龍蝦的鮮味在口齒間彈開來。

  「是嗎?」像是在考驗她的定力,他慢條斯理地挑出蝦肉,慢動作沾醬,再優雅地含入口中,輕輕吮咬。

  太……太可恨了,他怎麼不去拍食品廣告,肯定大賣。杜立薇洩憤地切著牛排,大口咀嚼,不顧形象地抵抗龍蝦的呼喚。

  不過到了最後甜點一上,奧特的攪局確實引起堂弟的不快,他開始意識到若不把煮熟的鴨子吃下肚,它有可能被人從嘴邊叼走。

  於是乎,阿爾梅裡亞佯稱要去看夜景,就當著堂哥的面,把他心愛的學生帶走。

  當然,有人快意,有人陰鬱,最樂的莫過於十句聽不懂八句的陳蕙芳,終於讓她等到兩人獨處的時間,怎不好好把握。

  「奧特教授,我想……」

  「你慢用,我先走了。」神情不佳的奧特拿起賬單,率先到櫃檯結帳。

  「可是我還沒吃完……」咦!他怎麼走了?完全傻眼的女人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赴約而來卻被放鴿子,這算什麼?

  只覺被擺了一道的陳蕙芳在心裡怒意橫生,她把這份屈辱記在學生頭上,杜立薇注定有一科要被死當了,起因是怨妒。

  一陣涼風吹醒了奧特的理智,走出飯店大門的他凝視滿街的霓虹燈,閃閃爍爍的七彩虹光取代了喧嘩的人聲,在夜的籠罩下更顯淒迷。

  他在做什麼?他問著自己。

  隱隱約約地,他的心似在告訴他什麼,可是他拒絕聆聽,任由霧狀的蒙?遮蔽雙眼,模糊地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放不下,也無法轉身離去,心裡牽掛的是橫眉怒視的女孩,擔心她受騙,不安她此時的處境,更煩惱他為什麼站在大馬路旁,為了一個被浪漫沖昏頭的學生焦躁難安,而她卻視他為愛情殺手。真能不管她,由著她撞得一身傷痕纍纍嗎?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不單單是師生情誼,還有逗弄她的樂趣,以及……以及什麼呢?為何他說不上來,似乎有人偷偷在他心口挖了一個大洞,腥紅色液體不斷溢出。

  「不行,不能放她和阿爾梅裡亞在一起,一定會出事,他太急著還清債務。」

  像是一根刺插入奧特心窩,他頓時感到抽痛似的焦慮,面對來來往往的車流量,不知上哪找人,棕眸映出夜的顏色,深得合黯。

  在此同時,帶走杜立薇的阿爾梅裡亞正轉著壞念頭,他們沒去看夜景,反而去了他住的飯店,距離原先用餐的地方只隔一條街。

  但他聰明的沒有直接帶她到房間,而是到樓下附設的咖啡廳,一個隱密的角落裡,巨大的棕櫚樹遮掩兩人對坐的身影。

  「來,嘗嘗看,這是我國特產的巧克力,它有多種口味,不澀不膩,不易發胖,微苦,最適合女孩子含化在口裡。」

  「巧克力?」咦!Godiva,全球知名品牌,台灣根本買不到。很難有人能拒絕巧克力的誘惑,尤其是限量的極品,每一顆都像深褐色的寶石,用著最深層的聲音催促著:吃我、吃我、吃我,快吃我……淡淡的清香味撲鼻而來,像杏仁,又似粟子,嘴饞的杜立薇遲疑許久,才挑了

  一顆心形巧克力,貝齒輕咬一口。

  「嗯!這是什麼味道?有點酸酸的,像萊姆的氣味……」有果香味,酸中帶甜。

  「再吃吃看方形的這一顆,感覺又不一樣。」阿爾梅裡亞為她解開包裝紙,讓她咬含著。

  方形的……「啊!是葡萄……可是,怪怪的……」

  不難吃,但是好像有發酵過的酒味。

  「不過會讓人上癮,越吃越順口是吧!」他又剝開一顆巧克力,用嘴含著餵她。

  杜立薇沒真的接過他口中的巧克力,乾笑地多吃兩、三顆口感迥異的黑巧克力,一股嗆鼻的濃味直衝腦門,她訝異地含在舌間,讓它慢慢融化。畢竟是少見的純正巧克力,香濃滑口,不知不覺中,她吃掉了半盒巧克力仍意猶未盡,貪心地一顆又一顆,滿嘴濃醇的巧克力香。

  突地,她感到一陣暈眩。

  「奇……奇怪,我沒喝酒呀!怎麼有種喝醉酒的感覺?」天花板在旋轉,暈黃的燈具由一具變三具。

  阿爾梅裡亞低笑地朝她坐近,一手扶在她後腰。「因為這是特製的酒巧克力。」

  「酒……隔!酒巧克力?」她打個酒隔,視線出現無數個迭影。

  「有萊姆酒、葡萄紅酒、威士忌、龍舌酒……不多,大概二十幾種酒類。」混在一起,酒精濃度不高卻易醉,相當五杯混酒的份量。

  「那我……嗯!吃了幾顆?」她開始大舌頭,神色渙散。

  「十八•九顆左右吧!看來你很喜歡巧克力。」他的手順著細腰往下滑,停在她大腿內側。

  她心驚,頓時神智清醒了幾分。「我該回家了,香琪會等門。」

  「別急,回家幹什麼,美麗的夜晚正要開始。」他湊到她耳邊吹氣,眼眸挑逗。

  「回……回家睡覺,明天還要……上課……」對,上課,有三堂課,還有打工。

  杜立薇搖著頭,試圖搖走不舒服的暈眩,她很想睜開模糊不清的丹鳳眼,但越見沈重的眼皮捉不住微亮的光線,一直往下垂。她還清楚要趕快回家,手腳變遲緩的她沒法應付突來狀況,除了非常想睡外,多少感覺到有雙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

  她不喜歡被摸,尤其是在昏昏沈沈的情況下。

  但是她才一起身,醉酒的症狀一下子全上來了,發軟的雙腳無力站直,虛軟地往身邊的男人倒,必須靠人扶持才能稍微走動。

  沒沾半滴酒,卻七分酒意,不敵酒力的杜立薇走得歪歪斜斜的,幾次差點撞到人猶不自知,把柱子當門,企圖打開。

  「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張好躺的床,能讓你一覺到天明。」阿爾梅裡亞半攙半扶,按下上樓的電梯。

  「回……回家,我習慣睡……自己的床。」她不要進去,四四方方的盒子裡有怪獸。

  殘存的理智似在告訴她:危險,快走,遠離身側的男人!可是不聽使喚的身體卻無力地靠著人家,想走走不了,禁錮在粗暴的雙臂中。

  「不換張床睡睡看,你怎知舒不舒服,多個人陪你睡,你會睡得更安穩。」籠中的鳥兒,別想飛走。

  外表俊秀的外國人是一張很好的通行證,始終維持陽光般笑容的阿爾梅裡亞見人便有禮的頷首微笑,澄澈藍眸乾淨得一如晴空,讓人察覺不到他內心的邪惡。

  他順利地由一樓回到九樓,九○一二房,他的房間,帶了一名快醉倒的女人。

  說真的,任誰都不會懷疑他正準備做畜生勾當,只當小兩口恩愛,他與女友感情如膠似漆,一分鐘也不願分開,愛得火烈。

  「……住……住手,不可以脫……脫我的衣服……」杜立薇想撥開他的手,但是抬高的手好像在揮蚊子,沒碰到人先滑開。

  「脫掉衣服才好睡,為了健康著想,每個人都該嘗試裸睡。」他邊說邊脫掉礙事的襯衫,俯身親吻勻稱鎖骨。

  「不……不可以,放……放開我……阿爾梅裡亞,我以為你是……好人……」她掙扎地要踢開他,但雙腿同樣使不上勁。

  很慌張的杜立薇還不致醉到他想做什麼而毫無所知,她慌得快哭出來,拚命保持清醒,不讓他為所欲為地欺凌自己。

  可是儘管她努力推拒,男人在先天上佔有體力上的優勢,就算她沒喝醉,恐怕也擋不住他強硬的力道。

  「好人也有想做壞事的時候,誰叫你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甘心當被愛俘虜的女人。」他不過順從她的意思,讓她美夢成真。

  「等……等一下,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因為我身上的寶石才……才接近我……」她閃躲著落下的吻,吃力地問。

  頓了一下,阿爾梅裡亞露出高傲的淫笑。「你要聽真話?」

  「是的。」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眼神漸漸清明的杜立薇思索著脫逃之道。

  他笑聲張狂。「說真的,以女人來說,你真的長得很不賴,頗具姿色,不過少了福諾克斯家族的傳家寶,天使的羽毛不再純白。」

  「你……你用謊言欺騙我,你好可惡。」原來奧特教授說的才是真的,他果然不是好東西。

  為時已晚的悔悟讓她懊惱不已,也更想起另一個男人的好,他頂多用話捉弄她,讓她氣呼呼地大叫,從沒做出傷害她的行為。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會好好地聽進他的話,離虛有其表的糖衣遠遠地,不讓自己走入滿是荊棘的洞穴。

  奧特教授、奧特教授、奧特……你在哪?快來幫我,我不想淪為利慾熏心下的犧牲品。

  「賤貨,在我床上竟敢喊別的男人的名字。」想把他往哪裡擱?

  突然變臉的阿爾梅裡亞壓住她肩膀,一巴掌往她細嫩臉頰揮下。

  「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她雙眼一瞠,唸唸有詞。

  「打你又怎樣,成為我的女人是你的福氣。」他一把撕開她身上衣物,大掌游移柔嫩有致的腰身。

  「我發過誓不讓別人打我,你怎麼可以打我,你不行,誰都不行……」幼時曾被親戚毒打過的杜立薇瘋了似地抓他的臉。

  「瘋婆子,你在幹什麼,活膩了是不是,敢對我動手。」換他閃避的阿爾梅裡亞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巴掌,飛濺的鮮血染紅床單。

  杜立薇再橫也橫不過男人的體力,反而平白受了傷,她被連著幾個巴掌揮得頭暈目眩,眼眶含淚地怒視正打算一逞獸慾的男人。

  她以為這輩子就要毀在自己的愚蠢上,咬牙承受自招來的劫數。

  驀地,結實的門板被撞開,一道順長身影走了進來,她眼角的淚滴再也忍不住的滑落。

  「奧特,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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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打死你,打死你,敢用卑鄙的手段欺負女生,我踩扁你這壞東西,讓你從此絕子絕孫,一輩子沒辦法再使壞作惡。」

  一道摧腸的淒厲叫聲驟起。

  「夠了,小薇,你再打下去會打死人,你不想為了這種人坐二十年牢獄吧!」不值得。

  「為什麼你可以揍他,揍得他頭破血流?」肯定骨折了,他快又狠的拳頭像在打沙包。

  「因為他該揍。」仗著先天的優勢,卻做出令人無法苟同的獸行。

  「那我打死他也是天公地道,我是受害者。」最有權利給予嚴厲的懲罰。

  「但他是比利時皇族。」是她碰不得的貴族。是的,也是這原因,他才稍有收斂,只打斷他三根肋骨,留他一條命,沒讓其惡行付出慘痛代價。

  但是看到他壓在純真雪胴上,那一剎那,他真的有殺人的衝動,全身的血液在沸騰,燃燒著熔岩般怒火,恨不得一把扭斷他的頸項。

  可他只能造成阿爾梅裡亞身體上的傷口,不能奪去他的生命,因為他是已故福諾克斯親王的獨子,在國家法律裡,擁有皇家的保護。

  也就是說只有比利時國王才能定他的罪,旁人無權宣判其罪行,或是毆打致死。

  奧特緊緊抱住激動的小女人,防止她犯下大罪,柔軟的身軀貼近他的胸口,他才赫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為她波動的情緒叫動心。

  他愛上她了,在初識的第一眼。

  而他卻愚昧地自欺欺人,以為不去面對便能逃避,殊不知沒人逃得過愛神的金箭。

  「所以我活該受辱,被他當牛羊打著玩?」忿忿不休的杜立薇瞪大眼,不甘心沒多踹幾腳。棕眸放柔地凝視她紅腫臉頰,不捨地輕撫。「我會把他送回比利時,交由皇室處理。」

  鬧出國際醜聞,相信國王陛下也不樂見,比利時是崇尚和平的國家,絕不容許奸辱婦女、暴力相向等有辱國格的事情存在。

  畢竟首都布魯塞爾是九百多個重要國際機構的所在地,包括北約總部和歐盟總部等,有「歐洲首都」之稱,容不得自毀門面。

  「那我的損失呢?該由誰來負責?他怎麼可以為了個人私利而……」說到一半,她全身輕顫,散不去的恐懼仍留在眼底。

  「別怕,我不會讓他再靠近你。」為她心疼的奧特張開手臂,將她輕摟入懷。

  「我不原諒他,絕不。」用性脅迫他人的人都該被閹割,遊街示眾。

  「可是他快被你活活打死了。」只差一口氣苟延殘喘,和死了差不多。

  她不服氣的嘟起嘴。「明明是你把他打個半死,我不過補上幾腳而已。」

  幾腳而已?奧特略帶陰騖地泛起苦笑,低視再也發不出任何哀嚎聲的堂弟,他眼中的冷意無法消退,更有難以抹滅的驚懼和憤怒。

  若他晚來一步,放棄找尋她的念頭,那麼她……她還能完好如缺,如同往常用不甘心的表情喊他一聲親愛的奧特教授嗎?

  思及此,他胸口的翻騰彷彿漲潮的萊茵河,大雨來時滂沱奔流,兇惡地想淹沒每一吋綠色土地。

  他不原諒他,無法原諒。

  下顎繃緊的奧特但見頸筋浮動,咬緊的牙齦突顯他內心的震怒。

  「……他用他的嘴碰我,很噁心,全是口水……」一想到當下的景象,她忍不住發抖。

  差點遭到性侵的杜立薇餘悸猶存,蒼白的臉上仍有幾個清晰的掌印,深深的指痕像烙印,由身體的傷害深入靈魂。

  她身上的衣服是奧特請飯店人員送上來的,相當精緻且合身,讓她看起來平添一絲柔弱的飄逸感,楚楚動人,惹人憐惜。原先的衣物早被阿爾梅裡亞的粗暴給撕爛,一條一條像抹布,到處澤擺。

  「像這樣嗎?」他俯下身,做了一個渴望已久的舉動,只是先前苦苦壓抑著。

  她驀地一僵,全身膚色微微泛紅。「你……你怎麼可以……」

  「還是這樣呢?」順應心底的聲音,他低觸柔美的頸線。

  「奧特教授,你……」臉紅心跳的杜立薇急喘了一聲,有些站不穩。

  「會覺得噁心嗎?」他問。

  「不噁心,但是……」他不該這麼對她,她還沒脆弱到必須用這種方式安慰。

  沒讓她有開口的機會,奧特溫柔地捧起她的臉,小心避開傷處,輕而疼惜地吻上豐潤雙唇。

  他用憐借來愛她,不壓迫、無壓力,讓她將心放開,忘記種種的不愉快。

  「可以接受嗎?」他輕喃。

  「嘎啊」接受什麼?是釋懷,還是他的……吻?

  「把過去的不如意拋諸腦後,不要再去想曾遭遇過什麼事,你有美好的未來和你自己,別困在怨恨之中。」奧特語氣輕得讓人想落淚,輕輕撫慰著她受傷的心。紅著眼眶,杜立薇將頭埋在他胸前抽泣。

  「我不能容許別人打我……」打在她身上不只是痛,而是身為孤兒的無奈和他人惡意的屈辱。

  她並未做錯任何事,他們憑什麼因為她無父無母,擅自決定用打罵來懲罰她。

  幾個巴掌讓杜立薇想起童年的際遇,在爸媽的靈堂前,她聽見的不是哀傷的安慰聲,全是提高音量的爭執聲,那些從未見過的叔叔、阿姨,和自稱她姑姑、伯父的人,他們爭的是如何分配遺產,以及誰該拿多少、誰的份不能少、誰才是受益人。

  沒人想過要收養她,錢一拿到手便將她送到育幼院,勉強有個得以溫飽的棲身之所。

  可是食指繁多的院童也想吃飽,他們來自不同環境的家庭,瘦小的她總是被趕到角落,拿著一小片麵包干啃,不聽話就會被打。

  所以她一有能力養活自己便離開了,口頭上雖冠冕堂皇地說要減輕院長媽媽的負擔,實際上她算是逃出來的,不想再忍受不公的對待。

  「不會了,我也不允許旁人動你,從今天起,由我來保護你。」他會把她當成生命守護,不讓她因傷心而落淚,只會飛揚跋扈的開懷大笑。「奧特教授……」她動容地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水。

  他以食指點住桃紅唇瓣。「叫我的名字吧!黑眼睛的女巫。」

  他的心遺落在小島國家,被風吹進她細長的丹鳳眼。

  「奧特。」她喃喃低語。

  「乖。」他嘴角含笑地輕撫她柔順黑髮。

  「乖?」杜立薇反感地皺起眉,嬌弱的表情一掃而空。「親愛的奧特教授,你不要以為施以溫情方式,我就會改口幫你。」

  人被騙一次就會學乖,不會被騙第二次。

  他挑起眉,笑得瞳眸似在發光。「唷!又披上戰士盔甲了嗎?」

  他還是喜歡她充滿朝氣的模樣,不畏寒冬的眼神儘是勃勃生氣,勇敢而果決,散發著令人想親近的自信。

  「哼!男人都一樣,滿嘴花言巧語,以後我會自己帶把銀劍屠龍,才不希罕你們不安好心的幫我。」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奧特雙手一舉做出喊冤的動作。「別把我打入畜生道,我可不是利刃刺心的惡龍。」

  連哼了數聲,杜立薇非常不爽的重申她絕不幫任何人,讓他們堂兄弟為了龐大的家業自相殘殺,各顯神通地宰了對方。

  但是,幾日後她便發現,話不能說得太快……

  在兩萬呎的高空上,杜立薇的不爽指數快要破表,直衝機艙外的白雲。明明不是心軟的人,為什麼要改變初衷呢?才沒幾天她就推翻前言,自打耳光地同意扮演一場戲的主角,陪同飛往陌生的城市。

  我要告死你,告得你永無翻身之日。送往醫院醫治的阿爾梅裡亞在傷口包紮後狠狠搖下話。

  因為這兩句話,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氣又翻起,舊帳未清,新帳又起,不高興遭到欺凌還得被威脅,一個火大便想要回敬一點顏色。至少她的教授比那個窩囊廢好太多了,她寧可讓奧特快意,也不容小人得志。

  「不用緊張,福諾克斯家族的人都很和善。」奧特握住她微冷的小手,用大掌包覆著。

  「包括你親愛的堂弟嗎?」她用譏誚的口氣掩飾心底的忐忑。

  他輕笑出聲,在她唇上一啄。「相信我,不會有人企圖攻擊你。」

  「很難安心,這個笑話不好笑。」她澀澀的一喃,表情顯得僵硬。

  「別擔心,我會陪在你身邊,任何凶禽野獸都不敢靠近你一步。」說不定它們反而怕她,帶劍的女戰士。

  杜立薇沒好氣的一橫。「盡說風涼話,你不是我,當然可以神清氣爽的看我出糗。」

  「需要鼓勵嗎?」他笑道。

  「什麼鼓勵?」她疑惑。

  「這個。」傾過身,隔著座位的扶手,深濃的氣味已灌入她口中。微怔的杜立薇先是一愕,想推開他,但是逐漸加深的吻像精煉的鴉片膏,讓人一不小心就上了癮,捨不得一下子就戒掉。經過幾日的相處,她明白了做比說的男人更可靠。

  雖然她表面裝得很堅強,似不受性侵事件的影響,照樣上課、打工,拚命賺錢,可不自覺地仍會顯露恐慌,提防髮色偏金的外國人。

  好友鄭香琪沒看出她的異樣,一樣和她嘻嘻哈哈地笑鬧。

  但是奧特看出來了。

  不是以一個教授的身份,而是男人的方式陪伴她,不分早晚,無時無刻,不管是下課時間或在工作,只要一回頭,他隨時都在。

  那種令人心頭一暖的安心深深打動了她,彷彿她的世界是安全的,沒有紛爭和擾嚷,只有他安靜無聲的呵護,驅走她的寂寞與孤獨。

  原來男人在用心時,真的會讓人感動,情不自禁地把他留在心底。

  「奧特教授,你怎麼可以亂親我,這叫性騷擾,不是鼓勵。」她假意生氣,鼓起河豚似的腮幫子。

  「奧特。」他糾正。「還有,你是我的未婚妻,吻你是正當的舉動。」

  「假的,我只同意扮演,聽清楚了,是『扮演」,你別想玩真的,佔我便宜。」杜立薇手插腰,氣呼呼地指著他鼻頭。

  他張口含住纖細蔥指。「這麼快就興師問罪了,假的也有可能變成真,要演就要演得像一點,才不致啟人疑竇。」

  奧特有意無意的逗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釋放男性荷爾蒙,讓人暈頭轉向。

  「你……你別用牙齒咬我,會癢……」一股電流麻了她手臂,通電至心臟位置,她驟地心跳加速。

  「睡吧……還有一段很長的旅程,別讓時差打敗你。」他輕輕吻著她額頭,為她蓋上雪白羊毛毯。

  毫無睡意的杜立薇本來不想睡,可是耳邊傳來輕柔的比利時童謠,輕聲地哼唱著,她眼皮慢慢往下沈,依偎著溫暖懷抱。

  嘴角掛著安詳、滿足的笑意,沈沈睡去。

  但是,她料想不到等自己醒來後,會有可怕的事情等著她。

  「哇!好美的綠色河流,我從沒看過這麼漂亮的澄澈河水,彷彿童話世界中幻化而出的美景。」

  碧綠蜿蜓的小河穿過綠草如茵的平地,河的兩旁沒什麼高大遮天的樹木,只有迎風招展的野花,綴著幾株嬌艷的粉色薔薇。

  澄清的藍空像剛被雨水洗過一般,藍得好乾淨,一片朗朗,天藍色彩連著生氣盎然的綠地,天地相合,美得宛若一幅畫。

  林間的小鹿,花栗鼠睜著無邪大眼,走到河邊喝水,三、兩隻有著黑色羽毛的小鳥啄水淨羽,河中魚蝦又肥又大,不怕人類捕捉,優遊其中。

  這是一個寧靜、充滿喜樂的畫面,人與動物共處,微涼的風帶著麵包剛出爐的香氣,孩童的笑聲由不遠處傳來,寧和地看不到貧窮與悲傷。

  「小心,別絆倒了,這兒有不少土撥鼠挖的地洞。」真像個孩子,完全沒有時差的問題。

  清雅身影回身一吐舌,模樣俏麗。「老先生,別發牢騷了,我都幾歲的人,懂得照顧自己。」

  一說完,腳下突然踩了個空,半個足踝往下陷,卡在小洞裡。

  一陣爽朗的笑聲忽起。

  「需要救援嗎?愛說大話的小女生。」話說得太滿會遭到報應。

  杜立薇忿忿地一瞪眼。「還不拉我一把,你們比利時的老鼠太沒禮貌了,到處亂挖洞。」

  經過長途的飛行後,飛機降落離市區五十公里遠的SouthCharleroi機場,與福諾克斯家族的宅邸僅相隔不到二十公里。

  一下機並未搭乘有軌電車,而是搭船從Brussels-Charleroi運河一路往西北走,來到一個人口不算繁盛的小鎮。

  有人載走了他們的行李,但是接下來卻是步行前進,奧特想讓她體會比利時繁榮中帶著純樸的美,感受與台灣不同的異國風情。不過,這段路還真是長了些,走了快一個小時,眼前的風景美雖美矣,但沒幾戶人家,看不到他口中擁有八百八十八間臥室的豪華地標。他悶笑,手臂繞過她腋下輕輕抱起。「下回我會警告我家的地鼠,叫它們別在淑女必經的草地築巢。」

  「奧特•福諾克斯,為什麼我聽不到你的誠意,只有嘲笑?」她已經夠糗了,他還笑她。

  假裝驚訝的奧特沒放開她的手,握得自然。「原來我沒藏住笑聲,讓你覺得難堪了。」

  「你還裝,眼睛笑得都瞇成一條線了,瞎眼的人才看不出來。」可惡,連老鼠都欺負她。

  「那我真是失態了,沒能讓你感到賓至如歸,是我的錯,罰我獻上致歉的一吻。」頭一低,他落下愛戀的輕吻。

  「什麼!」唔!是懲罰他還是她?根本是借口。

  一吻既畢,她臉色比先前紅潤,微帶一絲絲不甘心的慎意。

  「嫌我沒讓你盡興?」他揚眉,好不驚嚇地想讓她獲得滿意的評價。

  杜立薇驚愕的睜大眼,趕緊用手摀住唇。「你休想玩上癮,我可不是你的玩具。」

  「是我的摯愛。」他輕聲的呢喃,唇片發出似有還無的氣聲。

  「咦!你說什麼?」知矮,是比利時方言嗎?

  奧特搖頭輕笑,搭著她細肩朝前一比。「看呀!女人夢想中的國度。」

  「看什麼看,女人夢想……天哪!那是……那是……」一座城堡!

  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細長的瞳眸睜如杏眼,難以置信藍天綠地之間,竟然出現圖片上才看得到的白色建築,巍巍矗立在阿登山脈前。

  「那就是傳說中的米娜歐伊城堡,根據我們福諾克斯家族的傳述,誰擁有傳家寶就擁有它,包括城堡的男主人,它會為真正相愛的情侶帶來幸福和所要的子嗣。」

  杜立薇驚歎地撫著垂掛胸前的寶石。「它是真的嗎?」

  彷彿是幻影,一眨眼間消失無蹤,如同「一千零一夜」的天方夜譚。

  「何不親身去驗證,它已經準備好要迎接你。」未來的女主人。奧特寵溺地凝望那張震撼無比的嬌顏,心裡溢滿蜜般的滿足,他濃烈的情意藏不住,由熾熱的棕眸不斷往外擴散。

  「等一下,我有懼高症。」仰著頭,杜立薇退縮地屏住呼吸。

  「懼高症?」他失笑。

  「你不覺得有種莊嚴、聖潔的感覺,不可污穢?」像要拜見教宗一般神聖。

  聞言,他當真笑出聲。「薇薇,你讓我驚喜連連呀!真高興我的未婚妻是你。」

  假到真時假亦真,他會讓它變成事實。

  「你……你幹什麼嘛!快把我放下,不要轉得我頭暈……」天哪!羞死人了,她又不是沒腳,要他抱著走。

  他取笑地一眨眼。「這叫新娘抱,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

  不覺得重的奧特腳步輕快,雙臂有力地抱著輕盈如小鳥的甜蜜負擔,笑容滿面地走向河道旁的城堡。

  「大家庭……」她忽覺鼻酸,有種想哭的衝動,家人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珍貴禮物,聖誕老人早忘了等禮物的她。相信就能擁有。

  咦!誰在她耳邊說話?聲音輕如黃鵬鳥,是一名年輕女子。

  杜立薇訝然地四下觀望,卻看不到絲毫蹤影。

  「怎麼了?」是不安嗎?還是米娜歐伊前來瞧瞧傳家寶認同的女孩?

  米娜歐伊是十五世紀佛蘭德女伯爵瑪格麗特三世的外甥女,隨著女伯爵嫁給勃艮第公爵腓力二世而來到布魯塞爾,而後與她的情人相遇。

  但她原本與布拉班特公爵(即姑母之子安托萬)訂有婚約,因愛上了當時的福諾克斯親王,最後兩人選擇私奔,在紅衣主教的祝福下結為夫妻。

  米娜歐伊城堡便是親王為了愛妻而建造,那顆傳家寶石是妻子的嫁妝,他們一生恩愛,生有三子一女,一直到死都沒有離開對方。

  從他們那一代開始,有了浪漫的愛情傳說,據說只要擁有傳家寶石的人,就能得到永恆的幸福,一輩子沈溺在甜美的愛情中。不過不知是哪一代出了問題,本末倒置地多出附加條件,以為傳家寶象徵財富和權力,汲汲於庸俗的身外之物,導致家族中多了好幾對不幸的怨偶。

  「沒什麼,只是有些感傷……」她沒有爸爸媽媽,家人對她來說比天上的星辰還要遙遠。

  奧特笑著親吻她鼻頭。「傻女孩,不要有所拘束,很快地你會發現這些煩惱全是多餘的。」

  他懂她的,因為他用心看著她。

  「可是……」她怕自己扮演不來即將嫁人的歡喜模樣,取信於人。

  正當杜立薇仍處在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座會走動的大山……不,是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她頭頂,無預警地她的身體騰空而起,落入差點擠扁她的巨掌中。

  「噢!多可愛的小甜心呀!像是剛出生的小幼兒,小小的身軀紅咚咚的,皮膚好似塗抹我最愛的蜂蜜,香得讓我想一口吞下腹。」

  「我……我……」她不能呼吸。

  「瞧瞧這沒肉的小胳臂肘,奧特那混小子沒好好餵飽你呀!嘖嘖嘖!讓人瞧得心疼,這麼瘦怎麼生養孩子,准熬不過冰天雪地的冬季。」

  「他……救……」救命呀!她快要窒息了。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盡快養胖你,女孩子太瘦不健康,別學那些竹竿似的模特兒,她們一個個都有病,一口鳥飼料就喊飽,簡直對不起戰火中流離失所、餓肚子的難民。」

  「……」她可以有個死前願望嗎?

  「……別擔心,我有一軍隊的存糧,不愁餓著,你只管吃,別的甭想,女孩子要長得白白胖胖才是漂亮……」

  快缺氧而翻白眼的杜立薇差點去見上帝,一道溫醇嗓音適時的解救她。

  「菲妮亞姑姑,你快勒死她了,稍微鬆開你肥厚的手臂吧!」可憐的小東西,將淪陷母性氾濫的魔掌中。

  眼中有著同情的奧特笑出聲,不敢和臂膀粗如成蟒的長輩搶人。

  「呵……呵……胡說什麼,這點力道哪能……哎呀!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坐太久的飛機暈機?」菲妮亞驚訝地鬆開手,和杜立薇小臉一樣大的厚掌往她背上一拍。

  啊!痛……痛……她的內臟要移位了。杜立薇痛得五官皺成霉菜乾,無法站直地彎著腰,僅能用眼角一瞄高得像山、壯如熊的金棕髮色中年女子,大口搶著空氣。

  她心裡想著,好可怕的力氣,好可怕的體形,好可怕的……熱情呀!她一定吃不消。

  「菲妮亞姑姑,你別再拍她了,你一掌能打死一頭灰熊,你看她有小熊重量嗎?」別再用委屈的眼神看她,以後有得她受了。

  菲妮亞一怔,隨即笑開了。「你呀!心疼就說一聲,別磨牙骨頭,我把小寶貝的房間都整理好了,先進去休息,不要累著了,我準備了豐盛的全羊大餐,你們全都給我哨到見骨。」

  等於被拖著走的杜立薇完全傻眼,根本沒法看清夢幻城堡的全景,可怕的笑聲淹沒她的理智,眼前唯一的景物是她三倍大的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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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晨曦中一抹光點在林梢間跳動,咬著堅果的松鼠豎立陽台欄杆上,似在觀望,又似在等著早上的太陽升起,有種朝聖的爆笑感。繪有比利時國花杜鵑花的暖被下,伸出一隻滲了牛奶的淡蜜色手臂,黑色頭髮外露,只見頭頂,大半張臉仍藏在溫暖的被窩底下。

  睡得有點太飽的杜立薇伸伸懶腰,捂著嘴巴打哈欠,滑落的被單露出她豐挺的上身,和臉上濃得化不開的香甜表情。

  她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像是以往的關愛全都回來了,她被滿滿的愛包圍著,彷彿置身在夢裡,不願有清醒的一天。

  自從住進城堡後,爽朗開明的菲妮亞宛如保護欲過盛的老母雞,一下子說她太瘦,拚命燉雞煮湯地想幫她補出一身肉,一下子又嫌她衣服帶太少,拖著她沿路掃街,布魯塞爾市的每一間精品店她全逛過一遍才甘心。短短幾天,她胖了兩公斤,還多了穿十年也穿不完的名牌服飾,以及她想也想不到的母性疼愛,讓她有回到家的感覺。

  「咦!那是什麼?」

  升高的陽光照著窗台旁裝滿水的水晶花瓶,一枝沾露的半開玫瑰插瓶供養,去刺的枝莖上掛著一條綴著細鑽的銀灰色手煉。

  櫻瓣般粉嫩的唇輕咬,眸中流露出一絲絲甜蜜,杜立薇為了防止口中的笑聲逸出,赤足地走下床,掬起玫瑰花莖放在鼻下嗅聞。

  淡淡清香飄入鼻間,停在玫瑰花上的晶瑩露珠滾落軟呢般花瓣,滴在她手背,暈開成一朵美麗的水花。

  「還喜歡嗎?」

  嘴角一勾,她俏皮的笑道:「是指玫瑰花呢,還是鏈子?或是愛爬牆的你?」

  手一撐,奧特利落的躍過陽台,神色如煦的走近。「學壞嘍!小女巫。」

  「還不夠壞,不然我會把你變成蟾蜍,放在大鍋子煮道女巫濃湯。」她笑著一閃,不讓他又藉機吻她。

  他故意捧著心。「折磨可憐人的心臟非常不仁慈,我允許你陪我來場晨間漫步,彌補我被你銀劍刺穿的心。」

  「散步就散步,幹麼說得文周周地,你等我換件衣服……」杜立薇的心是雀躍地,像一隻求偶中的山雀。

  「不必了,這樣就美得讓我移不開視線。」他低視適合她的晨褸,棕眸欣賞地黯了黯。

  粉頰微酷,她低著頭噙笑,掩不住滿面春風地想走向門口。

  驀地,小手被握住,牽著她往陽台的方向走。

  「敢不敢冒險?」

  冒險?

  心裡納悶的杜立薇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意思,奧特已放開她的手,縱身一躍。

  她心口咚了一下抽緊。「你瘋了呀……這裡是二樓。」差點嚇得她心跳停止。

  站在綠草如茵的草坪上,奧特頭往上仰,張開雙臂。「跳下來。」

  「……」他真的瘋了,不用理他,對於瘋子不能隨之起舞,否則他會越來越瘋。

  望著離地兩米半的高度,杜立薇瞳孔一縮,兩手攀著欄杆,不做傻事。

  「你不敢嗎?小女孩。」他用話激她,神態自在得恍若叫鄰家小女生出來放風箏。

  「誰說我不敢,我只是不想摔斷腿,滿足你嘲笑我的慾望。」笨蛋才會往下跳,好把笨腦袋摔得更笨。

  「來呀!我會接住你,不敢跳我才會嘲笑你少長一顆膽子。」他雙手稍微舉高,做出「接」的動作。

  吸了吸氣,她再看一眼足以讓人變成破布娃娃的高度,望而卻步。「我沒有找死的念頭。」

  在台灣有個真實的笑話,跳樓的人沒死,壓死賣肉粽的小販。要是他真能接著她,重力加速度,他不死也半條命,她正好可以取笑他不自量力,自以為是超人再世。反之,她極可能摔成肉餅,扁扁塌塌地,人家一腳踩過就碎了。

  「杜立薇,你是膽小鬼!」他在底下大叫。

  「我不是。」沒見她肢離破碎,他不甘心是吧!

  「那就跳呀!相信我,我會緊緊抱住你,不讓你受一絲傷害。」她害怕的模樣真是可愛。

  「相信你不如相信一頭豬。」起碼豬有一身肥肉,承受得起她的重量。

  聞言,他仰頭大笑。

  陽光下,奧特濃密黑髮閃閃發亮,飛揚的神采像是惡作劇的男孩,慫恿聽話的乖女孩,和他一起到叢林深處探險。

  一瞬間,他似年輕了十歲,帥氣又率直,明朗得有如初升的旭日,耀眼而刺目,不像在大學教課時那麼嚴謹自律。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往下跳……」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很短,嘟嘟噥噥的杜立薇落入一具暖呼呼的胸膛中,她仍不敢相信自己當了一次笨蛋,做出自個不齒的傻事。可惜是大白天,沒有月亮,不然就能怪罪月色太美,讓人一時糊塗,找湖水當鏡子,一個跟頭往下栽。

  「勇敢的小女孩,你的表現令人激賞。」奧特笑著吻她,以指撥開她過長的額發。

  「不,我是在找死。」她咕噥地深吸一口氣,狂跳不已的心口仍咚咚作響。

  「事實證明,我沒有騙你,緊緊地抱住你。」他促狹地一眨眼,笑得像個大孩子。

  杜立薇臉一紅,驚覺自己還壓在他身上。「你……放手啦!我很重。」

  「一顆心的重量。」他溫柔地望著她,用雙眼訴說衷曲。

  「真有那麼輕,菲妮亞姑姑會把一頭大象塞入我嘴巴。」她嘀咕著。

  奧特撫著她已消腫的水嫩面頰,輕柔地拉起她。「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家人……」她低喃著,心中生出一股熱呼呼的暖意。

  「菲妮亞姑姑最喜歡小女生,她會把你當女兒疼愛……」杜立薇並未穿鞋,裸著足走在柔軟的草坪上,不刺腳的綠草像絨毛地毯,踩著十分舒服,微帶一絲冰涼感。

  她側耳聽著奧特談起福諾克斯家族,他的祖父生有兩子一女,在壯年時過世,因此伯父菲尼特由蘭陵特斯候爵升為親王。

  最小的菲妮亞姑姑終身未嫁,因為她所愛的男人隨著和平部隊開往波斯灣,但是她迎接的卻是覆著國旗的棺木,傷心過度的她一度考慮入修道院。

  「菲妮亞姑姑到底有多高?」她無法忘懷差一點死去的驚悚感。

  「一百八十二公分,不過……」他斜眸一娣,似笑非笑。「你真正想問的是她有多重對吧!」

  杜立薇眼巴巴的看著他,希望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你敢叫她秤?」他反問。

  「呃!這個……」她訕笑,鼻子一摸看向左邊的低矮茅舍。

  「你絕想像不到,菲妮亞姑姑曾經有媲美模特兒的二十三吋細腰。」年輕時,她是比利時數一數二的美女,風靡不少軍官、貴族,群起追求。她瞠大眼。「你在開玩笑?」杜立薇想著她成年後,最瘦的時候也有二十四吋,不可能瘦得兩手包得住。

  「失去心愛的男人,她藉由吃來療傷,忘記難以承受的痛苦。」於是她身體越來越寬,人也越來越開朗,不再浸淫悲傷中。

  「我絕不會為了男人而暴飲暴食,那太不健康。」光是想像破百的噸位,她就覺得呼吸沈重。

  而她猜測壯碩的菲妮亞起碼有一百二十公斤。

  奧特拉近她,指腹優雅地撫著她英氣十足的眉。「當你遇到了,你的心便不由自主。」

  「就像你現在的心跳嗎?」跳得很快,但是讓人非常安心。

  他輕笑,深深地吻著她。「它說:我喜歡你,喜歡來自南方小島的小女巫。」

  「你說你喜歡我?」她的心像小鳥兒在唱歌,亢奮不已。

  「不,是我的心在說話。」他迷戀她,為她的開心而高興,因她的難過而絕郁。

  「嘿!你的心不就代表你的人,幹麼不坦率,一根腸子十幾個彎。」她就是不爽他這一點,老是不肯明示,要人傷腦筋。

  所以她才會被壞男人阿爾梅裡亞騙了!把真實的感情表達出來,別人才不用費心臆測,用不著遮遮掩掩地,好似見不得人。

  「現在你知道了,做何打算?」他把決定權丟給她。

  怔了一下,她雙頰漲紅。「我……我怎麼曉得,你不要拿問題考我,很惡劣耶!」

  居然這麼不負責任,什麼都不說就要她裁判兼球員,太不公平了。

  「那麼,假戲真做如何?」望著她的奧特沒有笑意,認真得讓人感受出他的在意。

  「假戲真做?」

  「正式和我交往,以結婚為共同目的。」他真心地想與她共度一生,晨昏相守。

  杜立薇太緊張了,說出一句白癡的話,「可是我們不是就要結婚了?」一說出口,她真想咬斕笨拙的舌頭,是假結婚,並非真結婚。聞言,他也怔住了,隨即低低笑出聲,擁她入懷中。「我們可以婚後再戀愛,一邊享受婚姻生活,一邊談情說愛。」

  「我……」她很想問,他結婚的原因是愛她,或是為了福諾克斯領地,及親王頭銜。

  經過阿爾梅裡亞的事件後,她對人性抱持著一絲懷疑,縱使心裡是喜歡奧特的,可仍存疑,不敢放心去愛他。

  「哎呀!我就說一大早怎麼沒見到人,原來小兩口跑出來約會呀!事前也先知會我一聲,別讓我以為把人搞丟了,急得到處找人。」

  這小子,花樣真多,趁她沒注意時偷偷把人拐走。

  「真要告訴你,我們走得掉嗎?」她防得滴水不漏,時時刻刻盯著。

  嗓門大的菲妮亞故作埋怨地一拍奧特手臂。「壞東西,跟你父親一樣不規矩,見人家小姑娘可愛,拐了就跑,也不怕人家的父母擔心。」

  奧特的母親是義大籍華人,和他父親相識時是一名教會女學生,其父見人家單純可欺,未告知對方家屬便把人帶到拉斯韋加斯,三天後註冊結婚。這件事在當時曾引起軒然大波,差點比利時國王要親自登門道歉,因為女方的繼父來頭不小,地位之崇高不下皇室家族。

  「這點我比父親幸運,沒有三百多把槍指著我的太陽穴,要我歸還人家的掌上明珠。」他笑道,把父母的感情事當趣事談。

  「你呀!找把尺來量量臉皮,這種下流事也好拿來比較,人家薇妮多乖,不像你這麼愛胡鬧。」菲妮亞是真心把兄長們的孩子當自己小孩疼,由得他們口無遮欄,沒大沒小。

  「是,菲妮亞姑姑,我錯了,請你責罰我吧!」他甘心受罰。

  她哪捨得處罰小孩,哼一聲表示不原諒他態度上的不敬。「薇妮呀!別跟他瞎鬧,快當新娘子,你……咦!你的鞋呢?」

  表情微尷的杜立薇動動腳指頭,不太好意思。「壞東西不讓我穿,他要我吸收地氣。」

  「壞東西」眉毛一挑,雙手環胸,勾起的嘴角似在說:小女巫,你陷害我。

  「奧特,你怎麼可以欺負人家,早晨濕氣重,要是凍著了,我擰你耳朵。」真是不像話,都幾歲的人了,還亂來。

  菲妮亞真的生氣了,她以福諾克斯長輩的身份籌備婚禮,就是想給新娘子留下美好的回憶,而不是到時候開天窗,婚禮得改在病房舉行。

  「唉!兩個女人的力量足以令塞納-馬恩省河的河水倒流,我這壞東西只好做一件好事,扭轉你們的壞印象。」

  一說完,他攔腰抱起尖叫聲連連的小女人,讓她足不沾地,像個女王般由他全程護送。

  見狀,菲妮亞呵呵直笑,偷偷擦拭眼角的淚滴,他們家的小王子找到終身伴侶了,她也可以放心了,不用擔心他必須和不愛的女人結婚。

  在見到薇妮前,她一直掛心此事,唯恐兩人的結合是因為傳家寶,而非相愛的因素。

  不過看到他們相處的情景,她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能放下了,由彼此凝望的眼神中,她看到相屬的真愛。

  「等一下,你們兩人先別走,待會華特律師會來宣讀遺囑,你們兩個都得在場。」

  用完早餐,正打算到布魯塞爾逛逛烈士廣場,五十週年紀念廣場,原子塔,看聞名全球的尿尿小童,誰知才從餐廳走出,尚未到達十公尺以外的大廳,菲妮亞的聲音先一步揚起。

  米娜歐伊城堡腹地極廣,包含一大片森林,共有七公畝,走上一整天也走不完。

  更別提擁有歷史價值的家族畫像,及絕無僅有的藝術品和八百多間空房。

  反正城堡不會長腳走掉,慢慢看總會看得完,用不著急於一時,杜立薇便決定先看看大城市的主要景點,當一次傻呼呼的觀光客。

  不過真正的原因是她怕黑,大得嚇人的城堡有一大半照不到陽光,即使是大白天,陰陰暗暗的長廊總像有人躲著,她一瞧兩排不動的盔甲武士,腦子裡先浮起「神鬼傳說」電影系列中的畫面,立即毛骨悚然地想逃。所以到目前為止,她只參觀過美術室和宴客廳,及四十坪大的廚房,其它房間尚無意願溜躂。

  「咳!咳!都來了嗎?」

  華特律師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一頭白髮,左胸掛著懷表,戴單眼鏡片,神態專業而嚴肅,不常笑,有抽煙斗的習慣。

  「是的,那兩個孩子就是來聆聽內容的,你可以開始了。」

  菲妮亞開口回答,代小輩們爭取權益。

  「嗯!嗯。」華特律師先用單片眼鏡瞧瞧兩位年輕人,再清清喉痰。「傳家寶石呢?」

  正襟危坐的杜立薇不敢亂動,緩緩地解開頸後的煉扣,將當做墜飾的傳家寶往前一遞。

  「唔!唔!沒錯,是福諾克斯的傳家寶物,兩位準備結婚了嗎?」他仔細地看過後又還給原主人,動作稍慢地攤開一迭整理好的文件。

  「婚期定在三個月後,那時是台灣學子的暑假。」奧特不卑不亢的回道。

  「暑假?」他眼露不解。

  「我的未婚妻也正是我的學生,她還在求學當中。」他解釋。

  這次回比利時,兩人都向學校請了一個月事假,由於他們都十分傑出,因此校方同意以補課的方式交換長假。

  「喔!」瞭解。「根據福諾克斯親王的遺囑,你們得擁有婚姻關係才有繼承權,不過這一份文件是土地讓渡權,由雙方共同獲得,你們可以先簽名過戶。」

  「是福諾克斯領地嗎?」奧特不在乎土地的歸屬權,他只想保有家族產業的完整性。

  華特律師調整了一下鏡片,慢條斯理地說:「不是。」

  「不是?」他微訝。

  「這是親王生前的贈禮,主要是留給寶石持有人,但是夫妻有財產共同權,才要你們的簽名。」單是一方不能領取。

  「為什麼不一起給予?我們已經準備步入禮堂,按理說繼承者可辦理轉移。」若要拖上三個月,他們恐怕趕不上回校的時間。

  「嗯!我看看……喔!這裡有一條但書,你們必須生下繼承人方可過繼福諾克斯親王名下的所有資產和頭銜。」宣佈完畢。

  「什麼?」

  奧特和杜立薇同時訝異的一呼,神情錯愕,面面相覦地不敢相信居然還有但書。

  「有鑒於福諾克斯家族的正統血脈日漸稀少,親王臨終前才特意加上這條,他希望下一代能傳衍新生命,不致斷嗣。」若無繼承人,親王頭銜和領地將收歸皇室,福諾克斯家族至此走入歷史。

  「可有變通之道?」生個孩子談何容易,不是努力就一定有成果。

  一搖頭,華特律師等他們簽妥文件便離去,未多做逗留。

  在這之後,氣氛一度很凝重,每個人表情不一,卻一樣的慎重,時間也彷彿在這一刻停住,滯留不前。

  須臾。「我想……」

  「菲妮亞姑姑,可以讓我們私下談一談嗎?」他們之間的事不需要第三者插手。

  才剛開口就被截斷的菲妮亞微怔,她看了看侄子堅決的神情,幽然的歎息聲從唇畔一出,沒多說什麼地眼看兩人走離視線,進入二樓的男主人房。

  「太離譜了,孩子要怎麼生,像母雞下蛋,噗一聲就有了嗎?」杜立薇首先發難,不平地揮著小粉拳。

  若非情形不允許,他大概會笑出聲,親自示範孩子的製造過程。「你覺得不合理?」

  她發惱的一瞪眼。「難道你認為合理,想生個孩子就生個孩子?」

  「值得期待。」若是像她的女兒,他一定捧在手心裡,好生疼寵。

  瞧見他臉上嚮往的表情,杜立薇心裡非常不舒服。「你就那麼想要得到親王的頭銜和福諾克斯領地?」

  他們之問的感情才剛要起步,要不到生死契守的地步,還是兩人的愛禁不起考驗,如曇花一現,他們憑什麼養育小孩?孩子是上天賜予的寶物,愛情的結晶,並非大人為了某種目的而強求的籌碼,從小失去雙親的她更懂得要有健全的家庭,孩子才有幸福可言。

  所以她堅決反對在感情成熟前生孩子,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也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假結婚是一回事,在她允許的範圍內,但是一下子進展到肌膚之親,她真的還得多方考慮,不能為一己之私驟下決定。

  「你這句話侮辱了我,你認為我是這種人嗎?」臉色一沈,棕色瞳眸凝聚一股風暴。

  「別說你毫無私心,若是你不想要寶石所帶來的利益,為何要我配合你的提議,福諾克斯家族沒有其它人能繼承嗎?非你不可?」杜立薇這些話放在心裡已有多時,她一直不願傷感情地提出。

  「是的,我有私心,但我要的不是親王頭銜和領地,而是你所看到的米娜歐伊城堡。」奧特口氣僵硬,像刻意壓抑某種情緒。

  「米娜歐伊城堡?」這座美得如詩如畫的夢幻城堡?

  「我要保住它不被阿爾梅裡亞為了還賭債而將它賣給跨國財團,改建成觀光飯店。」那才是他答應菲妮亞姑姑要求的主因。

  「什麼?他要把這麼漂亮的地方賣掉?!」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奧特將視線調往窗外。「福諾克斯家族代代子孫都在這座城堡誕生,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和菲妮亞姑姑,數百年來,它就是我們的家。」

  雖然他另外置產,在世界各地有不下十楝的房子,可終究認同的家,唯有米娜歐伊城堡。

  「呃!我……對不起,我不該……」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煩躁,老覺得身體某一部份空空的。

  他優雅地舉起手,制止她舌尖欲出的歉意。「我要你明白一件事,我對你是認真的,絕非利用你來獲取什麼,我要我們的婚姻是真實的,沒有一絲虛假,你是我選定的終身伴侶。」

  「奧特……」她好像太無理取鬧,把一件小事放大。

  「也許我做得不夠完美,沒法讓你從心底愛上我,但是請給我機會努力,讓我一點一滴走入你的心,成為你的依偎。」他能做的是一天比一天更愛她,讓她也能回報他的愛。

  杜立薇羞愧地握住他的手,主動走入他懷中。「我很害怕。」

  「怕什麼?」他輕問。

  「我怕我如果愛上一個人,他卻不愛我。」她害怕受傷,更怕擁有後反而更孤獨。

  嘴角微掀,奧特輕吻她濃黑的眉。「我愛你,小女巫,從你偷走我心的那一刻開始。」

  「你……你愛我?」她驚訝地瞠大眼。

  「你看不出來嗎?我以為我表現得很明顯,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說著:愛你!以你的聰慧怎會不知道。」城堡的每個人都曉得他愛她。

  丹鳳眼一瞇,杜立薇不高興地戳他胸口。「所以我才會錯愛你堂弟,你什麼都不說,誰懂你心裡在想什麼,要是你像他一樣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我早就愛上你。」她最恨猜人心事了,無聊又毫無建樹,猜對了沒獎品,猜錯了惹人嫌,兩相不討好。

  「你是說你原本是喜歡我的?」奧特愕然。

  她神色不自然地撇開臉。「誰叫你每次都說些氣死人的話,害我對你一絲絲的好感全消失殆盡。」

  「我……你……」他苦笑,原來自己的戀情居然是他親手斬斷。

  「如果真要有個孩子才能繼承親王頭銜,那就生吧!但我不保證一定生得出來。」醜話說在先。

  聞言,奧特眼中泛起柔光,深情地擁吻他愛的小女人。「不急,慢慢來,先當夫妻再當父母,只要我們的婚姻關係存在,堂弟就拿不走米娜歐伊城堡,有沒有孩子並不重要。」

  「真的?」她肩上的生子壓力頓時去了一半。

  「因為我愛你。」他不再吝惜說愛。

  「我……我也愛你一點點……」她羞怯地在他懷裡說道。他笑了,心滿意足擁抱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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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我……我好像懷孕了。」奧特解開了杜立薇的心結後,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沒幾天光景她就由女主人搬進男主人房,同床而眠,互享體熱。

  雖未有婚姻關係已形同夫妻,同進同出形影不離,情意一日日加深,常見喁喁私語的身影依偎在窗邊,同看季節的變化。

  為此,一個向學校申請留職停薪,一個暫時休學,數著日子等待即將到來的佳期。

  就在婚禮舉行前幾天,杜立薇的身體產生變化,她開始嗜睡,食慾不振、想吐、噁心,對某些特定食物有反胃現象。通常是母親最先感受到孩子的到來,從她發現經期遲了許久,便特別留意是否有不尋常的狀況。當欭娠中的諸多跡像一一出現,她有百分之八十確定已經受孕,並馬上將喜訊告訴孩子的爸,讓他一同分享這喜悅。

  知情的奧特就像全天下的傻爸爸一樣,先是瞠目結舌,繼而驚訝不已,然後不知在笑什麼,一整天嘴都闔不上,連忙請來家庭醫生,診斷胎兒健不健康。

  但是,當所有人都浸淫在歡笑中時,失去音訊已久的阿爾梅裡亞現身了,並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一位坐著輪椅的年輕女人。

  「你說你認識我?」可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秀麗的容貌,彎彎的眉,大而憔悴的眼睛,略見病態的臉色和幾無血色的唇,這樣的五官組合是陌生的,不在她的記憶裡。

  「是的,我認識你,在平安鎮的康福育幼院。」她小她三歲,非常愛哭。

  「咦!你也住過康福育幼院?」她十五歲以前的家。

  「當時你的年紀還小,可能記不得了,不過有段時間你很黏我,老跟著我後頭喊我一聲娟姊。」說話的女子有氣無力,可是看得出笑容很真誠,是那種讓人無法打心裡排斥的類型。

  「……娟姊……娟姊……」杜立薇搜尋著貧瘠的記憶庫,努力想找出符合的身影。

  康福育幼院位於中部偏山區的小鎮,人口一向不多,鮮有外地人遷入,但因附近有個全國知名的觀光景點,因此常有絡繹不絕的遊客走動。

  而育幼院就蓋在通往景點的大馬路旁,不少前去遊玩的外地人一瞧見門口擺放的捐款箱,總會善心大發的停下車,做小額捐款。

  同樣的道理,因為交通便利,反而讓更多的黑心父母棄養小孩,他們直接把孩子趕下車,或用布包著丟在門口,所以育幼院的人口只增不少,到了飽和狀態。

  當年的杜立薇是個內向、不愛與人講話的孤僻小孩,不若今日的樂觀開朗,對於來來去去的院童向來漠不關心,沒幾個人真和她合得來。

  因為到最後還是會分開,因領養或其它因素各分東西,能讓她印象深刻的同伴少之又少。

  「等一下,你是梳著兩條瓣子,戴著蘋果發繼的姊姊?」驟地,靈光乍見,模糊的歲月忽地鮮明,一道小小的影子逐漸放大,和眼前瘦弱的女子融為一體。

  她笑得溫柔,似在緬懷昔日時光。「虧你還記得起來,都十幾年了,你、我都變了模樣……」

  不復當年的甜美和天真。

  「你是……呃!我忘了你叫什麼名字。」是鄒還是周?

  杜立薇不好意思地搔搔耳朵,對自己的健忘感到抱歉。

  「周寶娟,早你一年在育幼院生活。」當時她已八、九歲了,記得比較清楚。

  見到許久不見的故人,杜立薇豁然笑開。「我想起來了,你是偷塞麵包給我的娟姊,那時候全院的孩子就你對我最好,不嫌煩的哄著我。」

  「沒辦法,你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我要不帶著你,你會哭得所有孩子都睡不著。」說著說著,她眼神忽幽地飄遠。「你很像我妹妹,她和你同年紀,應該有著花樣年華……」身後傳來警告的重咳,神色黯然的周寶娟倏地回神,露出鄰家大姊般的和煦笑臉。

  「瞧我這多愁善感,老提不如意的過去,你這些年過得好嗎?還有沒有回育幼院去看院長媽媽?」她很老了,有七十歲了吧!

  「我過得還不錯,遇到不少貴人幫忙,老院長去年退休,由她兒子接手……」

  杜立薇頓了一下,擁有東方美的丹鳳眼瞟向她穿著鐵鞋的左腳。「呃!你……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她坐輪椅就該知道她遭逢禍事,但周寶娟沒料到她會坦率地問出口,頓時神情一滯,有些有口難言的苦澀。「車禍。」

  「多久了?」她不能行走了嗎?

  「快兩年了。」一個她永遠也不願意回想的惡夢。

  「醫生怎麼說,能治得好嗎?需不需要做復健?」以前照顧過她的大姊姊出了意外,她看了也不免難過,想多付出點關心。

  眼底的暖意變淡了,周寶娟放在輪椅把手上的雙臂忽地繃緊。「有錢怎麼會不治呢!誰希望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當個什麼也做不好的廢人。」「娟姊……」她為什麼這麼說,憤世嫉俗得像有人對不起她?

  杜立薇忽然心生不安,感覺她是來奪走她的幸福,心裡慌亂的捉緊身側男人的手,緊得讓人感覺到她的顫抖。

  「別為我擔心,發發牢騷而已,我傷的不只是腳,還有脊椎,醫生滿可愛的,他說治好不難,要等奇跡。」一個殘酷的笑話。

  有八成的機率能成功移植干細胞,再加上不間斷的復健,她想站著行走不算難事,高明的移植技術和持之以恆的練習,她有機會回到以前的樣子。

  前提是,要有錢,很多很多的錢,夠她到美國動手術、休養和生活所需。

  周寶娟的養父母家境小康,對她也甚為疼愛,有如親生子般,一家三口人加一隻小土狗,日子倒也過得和樂,不愁吃穿。

  但是,龐大的醫療費對每一個普通家庭來說,是極其沈重的負擔,光她昏迷住院的頭一個月,就幾乎花光他們所有的積蓄。為了讓她快點好起來,養父養母拚命工作賺錢,最後因年事已高,不堪勞累,陸續的病倒,讓他們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娟姊,你……你不要失望嘛!人活著就有無限希望,也許過兩年醫學科技更發達,你就可以健步如飛了。」她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不論平坦或荊棘,勇敢跨過去就有光明未來。

  杜立薇心裡很慶幸,她非常愛賺錢,也以賺錢為人生目的鑽下不少小錢,積少成多,好歹是個餓不死的小富婆,要是像娟姊這樣不良於行,她肯定會少了很多賺錢樂趣,躲在被子裡怨天尤人。

  賺錢是為了養老。她常這麼鞭策。

  沒有父母,沒有家人,她當然要更加賣力和錢做朋友,不然哪天出了事,誰來照顧她。

  她的「賺錢強迫症」大概治不好,即使快結婚了,有個愛她的男人足以依靠,她仍瞞著他偷偷賺外快,幫人鋤草,教教中文,順便上網寫程序E回台灣,小有入帳。

  「不提我了,說說你吧!你看來真的過得很好,春光滿面,氣色紅潤,像是喜事近了。」她不著痕跡的提起。

  聞言,杜立薇大方秀出未婚夫送她的貓眼寶石戒指。「對呀!下個星期三,你多留幾天別急著回國,我陪你逛逛布魯塞爾,順便出席我的婚禮,你曉得我沒什麼親朋好友。」

  預定鄭香琪一家人,和幾個較談得來的同學。

  「我……」周寶娟很想說出真相,她的良心在煎熬著。

  「你們敘完舊了吧!該進入主題,別磨磨蹭蹭地浪費時間。」他可沒工夫等她們閒磕牙。

  不耐煩的阿爾梅裡亞粗聲打斷兩人的交談,不客氣地將腳往矮桌一放。

  「我們聊我們的關你什麼事,你這個全身爛透透的壞傢伙怎麼還敢出現,比利時國王沒把你關到身體長蛆、爬滿跳蚤嗎?」這種壞心腸的人不應該放出來害人,最少關八百年。

  「薇!別動怒,小心身體。」都快當媽了,脾氣還是這麼倔。眼神柔得幾乎滴出水的奧特專注在心愛的小女人身上,把她看成易碎的陶瓷娃娃,不時以手護住她尚未隆起的小腹。所謂來者不善,敢在這節骨眼現身,為了守護他眷戀的人兒,奧特仍分出一些心意,留意不懷好意的堂弟,他臉上的表情太過詭異了,而且這兩人怎麼會一起出現?

  「我也不想生氣,可是一看到他欠扁的嘴臉,我就好想給他兩拳……」咦!不對,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等一下,他剛才說的是中文?!」

  杜立薇的神情像被人從腹部重擊了一下,眼、口、鼻扭曲地一擠。

  「天底下像你這麼蠢的女人不多見,我要是中文不行,怎麼訂飯店,事先得知你念哪所大學,甚至在餐廳訂位?」她只看見他開朗、帥氣的外表,視而不見他刻意隱藏的種種跡象。

  「你說什麼?別以為我是孕婦就不敢踹你,我和寶寶用行動唾棄你。」別拉著她,非把他踹成豬頭不成。

  奧特無奈又憐借地從後抱住火氣不小的未婚妻,唯恐她傷著自己。

  「什麼?你懷孕了。」阿爾梅裡亞不無意外地盯著她肚子,愕住的嘴角慢慢往上移。

  哈……哈……連老天都幫他,沒讓他晚來一步,若多耽擱個幾天,他手上的籌碼就沒用了,等著看別人整碗端走屬於他的肥肉。

  「對,我懷孕了,福諾克斯的資產沒你的份,你快滾回去臭水溝發爛吧!」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最適合和蟻鼠在一起。

  他低聲咕笑,「話別說得太快,你沒想過我為什麼要帶你的老朋友來嗎?我可不是會做白工的人。」

  想要他放棄到手的權勢和財富,她也未免太天真了,當日她和福諾克斯堂兄對他的「厚愛」,他可是牢記在心,一刻也不敢或忘。

  誰欠他的,他都要討回來,絕不讓他們輕鬆快活。

  心頭一驚,杜立薇倏地看向周寶娟。「娟姊,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我……」欲言又止的她看了看一使眼神的金髮男子,遲疑許久才開口,「我有樣東西落在你那裡,我想拿回來。」

  「什麼東西?」不會是……她指尖輕觸收在衣服內,緊貼胸口的圓錐形飾物。

  「很多年前你吵著要找媽媽,我怎麼哄你都不行,所以就把中間鑲著藍色玻璃珠,銀邊縷花的小飾品借你玩。」她說得委婉,不具強迫。

  「是這個嗎?」她抽出奧特特意為她重新打造的銀鏈子,藍光閃閃的寶石泛著溫暖光澤。

  周寶娟看了阿爾梅裡亞一眼,見他輕頷首,她也跟著點頭。「是的,那是我的,可以請你還給我嗎?」

  「還你……」她失神的一吶。

  她先想到的並非這是不是父母的遺物,而是奧特的繼承權該怎麼辦,要是沒了傳家寶物,米娜歐伊城堡就保不住了,而他……

  會很痛心吧!

  「我最近找到了生父生母,想用這件東西和他們相認,你也為我高興對不對?」她用了自己最不想用的親情,那是孤兒們一生最大的冀望。

  咦!找到生父生母……

  「可是你不是父母雙亡?」

  沒想到她會記得這件事,周寶娟苦笑地以圓謊。「其實我騙了你,當年我父母被人倒了會,欠下一大筆債務,他們為了躲避債主的追債才假死,事實上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原來是這樣。」杜立薇神色恍惚地低喃。

  「妹妹,能把我的飾物還給我嗎?我真的很需要它。」她說得極具真心,眼眶泛著淚光。

  她需要它,絕非虛言,因為它也是救命寶物,一個讓她脫離痛苦的奇跡。

  「這……呃!我再想一想……你……嗯……我……給我時間……」

  該還給娟姊嗎?

  或者自私點,一口咬定是她之物,並非來自他人,觸手可及的幸福就在眼前,為什麼她得成全別人?人本來就是忘恩負義的動物。

  可是娟姊的腳不能走,得坐在輪椅上度過一生,她的處境也未免太可憐了,要是有了傳家寶石,她就有錢醫治殘疾了。但,墜飾真的是娟姊的嗎?這一點她有很深的疑慮。雖然很多小時候的事她都記不得了,不過打她有記憶以來,它一直在她身上,

  很少有離開身邊的機會,連院長媽媽想看一眼她都搖頭,轉身就跑。

  可如果不是娟姊的,她怎麼敢大刺剌地上門索討,她不知道有些事是騙不了人嗎?只要稍有記憶,她的謊言便不攻自破。

  唉!好困難的抉擇,真叫人痛苦,她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杜立薇為了要不要歸還一事苦惱萬分,天才腦袋煩惱得快要爆炸。

  「奧特……」

  好笑的歎息聲隨後揚起。

  「想不出來就別去想,不要凡事往肩上擔?你還有我,不是嗎?」他是她最大的依靠,她一生的支柱。

  蚝首後仰,靠在寬厚胸膛,迷人的丹鳳眼流露出遲疑。「若是我不是傳家寶的真正持有人,我還能待在你身邊嗎?」

  「你就為了這個在擔心?」奧特低下頭,狠狠地吻住她惹人生氣的唇,輕咬一下。

  她不平的大喊,「這件事很重要耶!你不要以為事不關己,要是我沒了傳家寶,你就失去繼承權,那我們幹麼還結婚。」

  她憂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美夢由來最易醒,主宰命運的巨掌又一次往她腦袋砸下,讓她捉不住手中的幸福。

  要不是她懷有身孕,奧特真想用雙臂勒緊她。「薇,你真想看我發火嗎?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不是見鬼的繼承權……」

  「哇!你飆髒話。」嘿!她第一次看他用近乎吼的聲調,說出不合優雅的言詞。

  吸了口氣,他笑得像要剝她的皮。「你該在意的不是我說了什麼,而是用你的大腦想清楚,沒有繼承權我就不愛你嗎?」

  她要敢點頭,他馬上砸斕那個傳家寶物。

  「可是……」杜立薇沒點頭也沒搖頭,一張苦瓜臉沮喪得要命。

  「可是什麼?你就沒想過我的感受嗎?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一分是假的,能成為你一生的伴侶是我最大的期盼。」他要的只有她,一份相守終生的摯情。

  「奧特,對不起,我真的太慌了,好怕惡魔的手將我們分開,我不想離開你。」她慌亂地投入他懷中,雙臂緊緊抱住強壯身體。

  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奧特縱有天大的怒氣也消失在濃濃的愛意下。「傻瓜,誰能拆散我們呢!你可是對我下了愛情魔藥的小女巫,我的心、我的人、我的靈魂全捏在你手掌心,無法切割。」

  聞言,她撲哧一笑。「哪有什麼愛情魔藥,真要有,全天下的男人不都愛死我了。」

  杜立薇這一笑,眉間的皺折少了一些,神色多了清朗明亮,不像被石頭壓得直不起腰的小老太婆。

  「我愛你就夠了,不需要全天下的男人。」捻酸吃味的奧特輕擰她鼻頭,警告她少異想天開。感受到他的醋勁大發,她心口發甜的笑道:「那傳家寶怎麼辦?要還給娟姊嗎?」娟姊似乎比她更需要它。

  「你確定是她的嗎?」這才是她該考慮的。

  「這……」就是不確定才患得患失,滿腦子是幼時情景的跑馬燈。

  「為什麼她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又為何知曉你在何處?事隔多年,誰會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飾物千里迢迢從台灣趕來,而且她還不良於行、急需用錢,卻買飛來這的機票,更何況她還和阿爾梅裡亞一同出現。」太湊巧了,讓人有合理的懷疑。

  「你也聽到娟姊說為了找她的生父生母。」而她的父母全不在了,就算想找也找不到。

  杜立薇忽地情緒低落,難過親恩不待。

  「你相信這樣的鬼話?」奧特嗤之以鼻。

  「咦?」他……他說鬼話呢!那個文質彬彬、氣質優雅的奧特教授哪去了?難道她又被騙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阿爾梅裡亞不會沒有目的帶她到我們面前,他向來工於心計,不甘心將繼承權拱手讓人,他會做出什麼事不是我們可以預料到的。」他要是有熱心助人的心腸,尿尿小童會倒著噴水。

  「你是說他利用娟姊?」仔細想一想,奧特說得滿有道理。

  「或者說是一場交易。」事情的背後總有不堪的醜陋,很少有人肯無條件幫助另一個。

  杜立薇訝異地睜大眼。「該不會跟我們一樣,為了傳家寶而假裝在一起吧?」

  「不是假裝,我們真的相愛。」一開始的提議太愚蠢了,不值得一提。

  她失笑地挽起他的手撒嬌。「我是指以前嘛!我們也是因為假結婚才發展出現在的感情,不然呀!你還是親愛的奧特教授,而我是被你氣到跳腳的頑劣學生。」

  「翻起舊帳了?」他笑著一啄她鼻頭,大手放在她平坦小腹。

  「當然要算帳,你那時多可惡呀!連可憐孤女的打工錢也敢A,我氣得牙癢癢的,好想咬下你一塊肉洩恨。」想到她的錢還有一千三百塊在他那裡,她忍不住要記恨。

  奧特將手臂往她唇邊送。「咬吧!用力地咬個牙口子,別說我不給你機會。」

  「真的讓我咬?」她蠢蠢欲動,挑著肉多的地方準備攻擊。

  「僅此一次,絕無下回,趕緊把握。」能讓她開心,整只臂膀當火腿啃亦無妨。

  「真要咬了喔!你若喊疼我也不理,定要咬得你血肉模糊。」她張大眸子威脅著。

  嘴角一揚,他但笑不語。

  「不要以為我不敢咬,我……」杜立薇張口欲咬,雪白貝齒編列整齊,卻是怎麼也咬不下去。「你不要無動於衷嘛!讓人看了興趣全消。」

  「不咬了?」他倒希望她在他臂上留下可愛的小記號,見證兩人的愛情。

  她假意惱羞成怒地捶他胸口。「又想氣我了,我才不上當。」

  惡行難改。

  奧特低笑,大手探入她衣服內,輕撫柔嫩肌膚。「小女巫,我真是愛你呵!」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她,難以抑止。

  「別胡來,傳家寶的事該怎麼處理?娟姊的情形讓人好同情。」如果能幫得上忙,她真的願意把寶石給她。

  杜立薇瞪了奧特一眼,將他好色的手拉開。

  「何不再等一等,靜觀其變,等婚禮結束後再看看。」他們現在比的是耐心。

  「問題是娟姊等不及呀!她說她生父在加護病房,時日無多,她不想有遺憾,要盡快趕回台灣。」她能瞭解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如果她有親人在世。

  「你忘了有DNA這條途徑。」不一定要有物相認,親子鑒定是更快的方式。

  她沒好氣的橫眸。「娟姊的爸媽這幾年混得不錯,小有資產,他們後來生的小孩怕她分財產,堅決不肯提供檢體。人家不同意她也沒轍。」

  「全無退路的完美說詞,她真難倒你了是吧!」利用她渴望家人的心態,讓她無法不感同身受,多出憐憫。

  杜立薇獗起嘴,不滿他話中的幸災樂禍。「不然你改娶娟姊嘛!先保住傳家寶再拿到繼承權。」

  「這是你的真心話?」他語氣很輕,輕得彷彿大雨即將落下。

  「……」當然不是,可是她不能自私地只想自己。

  「要拿到繼承權得先生下孩子,你願意我碰別的女人?」奧特冷著臉,靜看她眼中的掙扎。

  「我……我不要,但是……奧特,你不要逼我嘛!人家心裡很難過耶!」明明就快結婚了,為什麼還跑出這麼多事情來攪局?

  「我更難過,你居然輕而易舉地將我讓給別人,絲毫不顧及得來不易的感情。」她太善良了,善良得不知為自己著想。

  「才不是這樣,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人太自私會被老天奪走所有的幸福,大不了我帶著孩子回台灣,你每個月按時寄生活費給我……」總要有人委屈。

  「明天就將傳家寶給那個女人。」奧特臉一沈,橫音直起。

  「咦!」他……他怎麼……

  「它一直是你心底的芥蒂,讓你一直質疑我對你的感情,不安我愛的是你,還是它所帶來的權力,現在我把它搬開,你還存疑嗎?」為了她,他只好對不起菲妮亞姑姑。

  「奧特……」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心裡最後一點疑霧全然散開。

  他突然發狠地吻住她。「我不會讓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遠離我的身邊,你們全是我的,我拚命要守住的寶物,誰也奪不走。」

  杜立薇感動得流下兩行清淚,主動吻他。「我愛你,奧特,好愛你……」

  「你終於肯說出這一句話了。」原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是他愛不愛她,而是據說會為戀人帶來幸福的寶石。

  奧特明白了寶石真正的意義,它必須先失去,才能得到,真正的愛情是禁得起考驗,不在於它本身的價值。

  「奧特,我很會賺錢,不用擔心,以後我們更努力賺錢,把米娜歐伊城堡買下,我存了不少錢喔!應該再不吃不喝幾年……」只要有心,天下沒辦不到的事。

  「薇。」他低喚。

  「嗯!」

  他不想太辛苦嗎?沒關係,她超會賺錢的,等她畢業後進大公司,從事研究工作,開發新事物申請專利,他們光靠專利金就能成為大富翁。「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有錢?」多到她無法想像的地步。

  「嘎?」然後呢?

  「母親的繼父是意大利黑手黨大老之一,他過世時將他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我。」而他原封不動地請人代為管理。

  「所以……」她仍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只要我拿出十分之一的存款,足以買下十座米娜歐伊城堡。」只是他不想用買賣的方式,褻瀆這塊美麗淨土。

  「喔!買十座……喝!你說……」杜立薇頓感到一群烏鴉飛過頭頂,一臉愕綠。

  在兩人交談的窗口下方,有著輪椅轉動的聲響,兩條陷入泥土裡的軌痕像周寶娟尚未泯滅的良知,重重地輾過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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