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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龍套妻【回收舊冤家3】 作者:有容(出版日期:2009年12月2日)

龍套妻【回收舊冤家3】 作者:有容(出版日期:2009年12月2日)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1350個瀏覽者
出版日期:2009年12月2日

簡介
沒人知道,身為知名大集團接班人的他三年前遇到一樁詐騙──詐騙事件:
婚姻一起。

    詐騙金額:台幣一千萬。

    詐騙得手時間:一個小時。

    實在是當時他急需一個妻子,才能獲得來自外公的金援與栽培,本說好婚後
一年離婚,怎知她一公證完就人間蒸發,害他吃啞巴虧的為她「守活寡」,成為
社交圈中出名「貞夫」,好不容易兩人重逢,她竟說不認識他,徹底忘了自己是
他的妻!

    但他沒忘,八卦狗仔也沒忘,他想抱孫的外公更是記牢牢,老人家看到報導,
要求他們夫妻倆去跟他同住盡孝心、享天倫,他要她履行延遲的夫妻義務、家庭
責任不為過吧?

    他再哄騙她和他談起戀愛,也只是付點以前他被騙的利息,不過這小騙妻真
有手段,反倒得到他的心,他卻愛得沒保障,除了有情敵要殲滅,他也怕她記憶
恢復後反控他騙同居……


楔子

    總經理室的門微啟,通廊上傳來的交談聲清晰可聞。一名瘦小白皙的女孩面
無表情的端坐在門裡頭。

    女孩有張標準的瓜子臉,如黛柳眉、紅艷的櫻桃小口和高挺的鼻樑,但這些
超水準的完美五官中,以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眸最來得動人。

    那雙眼型生得極好。長而微揚的眼型給人的感覺通常偏艷麗,可她黑靈靈的
眸子在艷麗中流露出一股特殊的天真靈氣。

    她絕美的模樣令人一見忘卻塵俗,冷冷清清的氣質宛若一株遺世獨立的空谷
幽蘭。

    「夏晨蘿,十八歲,××女中畢業,應屆考上×大—」

    不待部屬繼續報告像流水帳般的個人資料,一道低沉富威儀的男性嗓音不耐
的插口,「聽著,我不管她哪裡畢業,又是考上哪裡,那些都不干我的事,也沒
興趣知道。我要知道的只有兩點—她是否可以在一個星期內嫁給我,以及一年後
無條件的和我離婚。」

    「總經理,您都還沒見過她呢!」

    「有差別嗎?只是找個女人來結婚,我有沒有見過有什麼差別?」楊秘書難
得多嘴,怎麼,那個叫夏晨蘿的女人給了他什麼好處嗎?

    楊秘書在心中咳聲歎氣。「可之前那些女人……」

    「那些能怪我嗎?嗯?」

    聲音如徐風滑過絲綢,楊秘書知道那是上司假象的斯文,火氣爆發前的前兆。

    項懷儂冷笑,一口白牙像閃著森森寒光。「每個都像花癡、像水蛭,要不就
像看到財神爺,這種女人能娶回家嗎?」

    楊秘書再度在心中歎息,拿出手帕拭汗,心道:那也得怪他自己開的條件啊,
能在短期內和他結婚,且在一年後離婚的女人,能有什麼好貨?

    而且像花癡、像水蛭、像看到財神爺,這重要嗎?重點是他的目的能不能達
到吧!

    只是……老闆永遠是對的,誰敢指正他?唉!乾脆殺了他吧,總經理開的條
件看似很簡單,可真的給他找來了,又這個不行、那個不好,簡直像站在爛水果
櫃前挑貨,至今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時間都在倒數了,然而人選還沒搞定,他都快瘋了他,要是手上這女人還不
行……他也真不知該到那裡生人了。

    說起來也真詭異,尋常人家找對象尚且不會如此草率,更何況項家也稱得上
有頭有臉,再說不看項懷儂的家世背景,就他那張萬中選一的俊美臉蛋和男模般
的高身材,只要他勾勾指頭,屁股後頭就會跟著一堆粉絲了,哪還得要他這苦命
秘書找人幫他解決終身大事。

    其實,項懷儂也不是沒有看得上眼又門當戶對的對象,事實上,他有個交往
近三年的女友,可是,女人的貪慾很可怕,居然選擇當皇后而不當太子妃。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總之,人選趕快確定好……」說著,推開門走進總經理室。

    項懷儂第一時間就看到端坐如儀的女孩,如鷹般的利目和她對個正著。

    夏晨蘿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無懼的對上他的,微地頷首,「我叫夏晨蘿。」

    他冷然的打量著她—這女孩不怕他。

    她和之前他遇到的那些女人都不同,既不急於掩飾自己的不安,神情間也沒
有花癡女的崇拜和覬覦他青睞的垂涎。

    她整個人的感覺就是清清淡淡,像是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讓她執著,一派
輕鬆從容。他瞇著眼與她對峙,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清冷讓他在意了起來。「夏
晨蘿?」

    「是。夏天的夏,清晨的晨,蘿有草字頭的蘿。您方才在門外提到的兩點,
我都能配合。」是他嗓門太大,她不想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不免會有點尷尬,可他卻只是眉一揚,「很好!很高興
我們這麼快就有了共識。」

    項懷儂俊美而霸氣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這女孩臉上稚氣未脫,他眉頭略
微蹙了蹙,邁開步伐,朝她靠近了些。

    「你真的滿十八了嗎?」

    「三天前滿十八。」他一接近,她便嗅到一股好聞的氣味。是香水嗎?有淡
淡的檸檬味道,很清新舒爽,和這男人給人的壓迫感完全不同。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需要一個結婚的對象,而不是妻子。」十幾歲的女孩
愛作夢,他是花錢消災,可不是花錢找麻煩,醜話得先說在前,希望這女孩像他
現在評估的,不會成為日後的麻煩。

    「兩者有不同嗎?和你結了婚的女人,你對外不以『妻子』稱呼她,那要叫
什麼?」

    項懷儂有趣的揚眉。這女孩好像有點意思……「對我來說,『結婚的對象』
只是一個因為某些原因必須維持短暫關係而定下契約的女人,就像租房子一樣,
租約到期就得搬出去,可妻子是要執手一輩子的人。」

    執手一輩子的人?沒想到這男人會說這種話。看來,他也還是有些天真爛漫
的幻想嘛。「事實上,我需要的也只是一個提供我金錢的金主,而不是丈夫。」

    呵!原來她也是有爪子的。衝著這一點,他對她感興趣了。

    項懷儂示意楊秘書,將夏晨蘿的資料接過手來看。看完後他嘴角一揚,將它
往桌上一丟。「你這算是毛遂自薦嗎?」

    「是。」

    「你覺得你憑什麼說服我娶你?」

    她的眼對上他的。「沒有,我自覺沒有任何條件可以說服你選擇我,不過,
我絕對能接受項先生的兩點聲明。」

    「你的優勢很吸引我。」她十分清楚對方要什麼,不要什麼;而他喜歡她的
識時務。

    看來這是個十八歲的小狐狸,尚未成精,卻已有敏銳的思維,他喜歡和聰明
的人交易。

    「……我只是不愛作夢罷了。」她淡淡的說。

    「作夢?」

    「灰姑娘的美夢。」她有其它更好的夢。

    他惡質的一笑,「因為不愛作夢,所以把婚姻拿來換現鈔?」

    夏晨蘿把視線由他臉上別開,壓低眼簾,一哂道:「……算是吧。」

    又是那種雲淡風清的淡然,那感覺驀地讓項懷儂感到不舒服,飄忽游離得像
是他怎麼也掌控不住似的,他十分十分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這丫頭……如
果這是她引起他注意的手段,他必須承認,她成功了!「一千萬?」

    「是,我急需一千萬。」無論如何,志在必得。

    「婚禮在一個星期後舉行,你有意見嗎?」這一個星期裡他必須帶她到處
「作秀」,表演著他和新歡有多甜蜜。

    她搖了搖頭。

    「那好,我答應你的金額會在結婚當天兌現。至於一年後離婚的事,詳細細
節我的律師會再與你說明。」項懷儂起身。「我很忙,你請便。」

    稍後,夏晨蘿走出旭匠,外頭的天空灰濛濛的,像是隨時會倒下傾盆大雨。

    她這樣的決定是對的吧?

    一千萬如果可以讓弟弟換個全新的人生,為什麼不呢?早在五年前,她就只
剩弟弟了,只要能保住他,要她做什麼事都不委屈!

    只是,日子真的過得好累,如果人生能再重來一次,她只想無憂無慮、開開
心心的過,換一個輕鬆的人生。

    但這些想法只是在發白日夢而已,現實還是現實,她長歎了口氣。

    結完這個婚後,她就可以陪弟弟到美國換心,一切會順利吧?至於項懷儂…
…這個男人不會和她有太多的交集,畢竟這樁婚姻一年後就結束了。

    在他的生命中,她只是個跑龍套的小角色吧,即使上戲,也不長久。

[ 本帖最後由 chembioorg 於 2009-12-27 20:3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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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年後——

    一場奢華盛大的婚禮。

    「嘩∼新娘好漂亮喔!」

    「新郎帥呆了!」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啊!」

    在這種場合裡,真心祝福的人不少,當然也少不了看熱鬧、聊八卦,或想看
名人的無聊傢伙。

    「可不是!不但男的帥、女的俏,最重要的還是『門當戶對』,好個魚與熊
掌都兼得了。」某八卦記者酸溜溜的說,「兩大企業聯姻哩,賺翻了。」

    「幹啥說得這麼酸?也還好吧,如果新娘今天嫁的是項懷儂,乖乖!那才叫
卯死啊!」項懷儂是近幾年財經版最熱門的人物,比起一般的貴公子,他這樣的
傳奇人物聚焦吸睛效果才厲害。

    他父親的旭匠本來只能算中小企業,比起那種資產百億、數千億的大集團,
他這小開實在也上不了什麼面。

    可熟知內情的人都知道,他有個企業龍頭的外公吳鳳寬,只是他根本不認他
這個「醜聞產物」。

    然而,項懷儂在數年前居然說動他外公拿出資金,資助他在學生時代的投資
把餅做大。

    總之,本來還叫不出名號的小人物,在近年來大出風頭,由最初被唱衰的紈
子弟,搖身一變成為年輕企業家,甚至讓吳鳳寬宣佈他為騰達集團的接班人,入
主集團成為總經理,其身價更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至於項懷儂是憑什麼說動一向「敵視」他的外公,可就是秘辛了。

    「別鬧了,項懷儂早死會了。」

    「死會?我採訪過那麼多場企業界的大小宴會、婚喪喜慶,可沒印象有一位
貴婦叫『項夫人』的。」

    「你入行是這一兩年的事,消息不太靈通也是可以理解的!」老鳥倚老賣老
的說。「加上以前項懷儂也沒什麼採訪價值,是他後來成氣候了,我們雜誌花了
一番工夫,明察暗訪,才查出來他公證結婚了,女方小他不少歲,雖然知道名字,
不過後來我們被警告……」手一攤。「你知道的,那些高門大戶呢,有些事知道
不見得能說。」

    「如果是娶了個小家碧玉的話,那也沒啥話題性。」但若是換成現在,項懷
儂娶個家境普通的女人,那可就是「麻雀變鳳凰」的現實版了,其新聞性不可同
日而語。

    「重點不是家世背景,而是『父子搶婚』!」搶著誰先結婚。

    「咦?」

    「他們父子倆一前一後結婚,兒子還比老爸早一個星期。」

    「那倒有趣!」

    「更有趣的是,老子娶的是兒子的前未婚妻,而項懷儂和她分手不到兩個月
就娶妻了。」

    「這太勁爆了吧?」沒報導出來真可惜。

    「項懷儂娶了老婆之後,就脫離旭匠自立門戶了。」老鳥神秘的笑笑。「真
可惜吶,這些事隨著項懷儂身份地位不同,只能私底下八卦過過癮了。」

    「原來還有這樣的內幕啊!那項懷儂娶那個女的,只怕也只是娶來向他老爸
和『小媽』示威的嘍?」

    「八成是。」

    「我懂了。」這記者一笑。「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項懷儂無論參加多重要的
宴會,不是只身前往,就是只帶秘書,搞不好,已經沒有所謂的項夫人了。」

    「這你又錯了,項夫人還是存在,沒死、沒離婚,只是沒人見過。」老鳥篤
定地說。

    「咦?這樣啊……」開始發揮想像力。「她不會得了什麼怪病見不得人吧?」

    「唔……這個可能性極大,也許還是殘疾。」

    「或是得了什麼不太名譽的病。」

    「不會是項懷儂傳給她的吧?」

    「唔……很有可能,要不然男人一旦有錢就作怪,那種『全天下男人都會犯
的錯』怎麼項懷儂沒犯,還能守著她不離不棄……」

    兩個記者不聊今天宴會主角的八卦,反而「傷及無辜」。有個男人隔著巴洛
克風的大柱,聽著兩人這番討論。

    男人有張十分俊美的臉蛋,不笑時氣質偏冷,笑的時候天生王者般的霸氣亦
讓人想保持距離,不過,只要是有錢有權且位於金字塔尖的人物,這樣的人即使
週遭形成輻射區,還是會有人不怕死的挨過來。

    「哎呀,我還以為是我老眼昏花了哩,原來真是項家小子。」不怕死靠過來
的人,正是年過八旬的企業大老張四豐。

    張家和吳家算世交,他也是吳鳳寬的好友。

    「張老,您也來了。」這男人正是項懷儂。

    「小子,今天……又是一個人來?」他人老了沒事幹,特別喜歡出席這些後
生小輩的婚宴或壽宴什麼的,反正只要不是白帖,他連小孩彌月宴也會到場湊熱
鬧。

    他常遇到項懷儂,但每一次,他身邊總少了個「她」。

    「張老在想念我的秘書嗎?」

    「嗤,別開玩笑了,俺家不缺門神。」和他打太極!也不想想他叫張四豐,
比張三豐還多一豐哩!「我說……世侄啊,老婆娶回家就是要照顧自己,你這樣
長年把她放在美國也不是辦法吧?」和他外公很熟,他的私事他當然也知道一些。

    妻子旅居國外,這是他對外的說詞。「她那種小家碧玉適應不了這種圈子。」
他嘴裡說的是「官方」答覆,心裡卻是嘔到最高點!

    什麼小家碧玉,那女人根本是詐騙集團的頭子,而他就是被詐騙得最淒慘的
苦主。

    詐騙事件:婚姻一起。

    詐騙金額得手時間:一個小時。

    詐騙金額:一千萬元整。

    那女人在三年前和他辦理公證結婚後就飛去美國,據說是她弟弟急欲換心,
但誰知道是真是假總之,她這一去就杳無音訊,害得他在兩年前要找人離婚還找
不到人。

    這不是擺明了詐騙是什麼

    她算是給他上了一堂震撼教育,讓他知道長相越清純甜美、人畜無害的類型,
越有可能是手段高招的詐騙集團。

    「咱們這圈子沒這麼高不可攀,你啊,也該為你外公多想想,吳家一脈單傳,
你舅舅又早逝,你外公想說你都娶老婆了,什麼時候有個娃娃可以抱,結果哩?
甭說含飴弄孫了,連孫子的娘到現下都還沒見過。那天咱們下棋時他還叨念著,
該不會你娶老婆這事是誆他的吧?」

    「自然不是。」他可是貨真價實的簽下結婚證書。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年你妻子沒跟在身邊,你卻能潔身自好,這一點你外
公是極滿意的。」老友吳鳳寬是個感情專一的男人,在他們那個年代,有成就的
男人少有這麼專情的,他就守著他家老婆子六十年,一生不生二心。也因為這樣,
他總看不慣時下一些混亂的男女關係。

    他早逝的兒子就是個標準的多情種,女兒也是花蝴蝶一隻,最後跟一個他看
不上眼的臭小子跑了,沒想到那男人在她死後三年不到就接手「準兒媳婦」……
吳老他搖頭了一、二十年,直至看到項懷儂成材,才又感歎又有些得意的說:
「總算肖到些皮毛了!」

    「只是他滿意的部份,別人可有不同的見解。」張四豐又道。

    「不同見解?」

    「聽說……你愛的是男人。」老人家笑得八卦。

    項懷儂聳聳肩,「這個我也聽過,還有人能指名道姓的說出誰是我的『愛人
同志』。」八卦聽多就麻木了,他沒太多心思去計較。

    張四豐搖搖頭笑道:「你啊,要真是個同志,你外公非上吊不可。」

    「請轉告他老人家,他外孫喜歡的是女人,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會是。」

    「這就好、這就好……」接著他刻意壓低聲音,示意項小子俯低過人的身高,
讓他方便咬耳朵,「以下是我在今天會場上聽來的,你就老實的回答我吧!」

    「什麼事?」

    「你那老婆被你藏到美國去,是不是因為她得了什麼怪病見不得人?還是她
其實是個殘疾?或是得了什麼不太名譽的病,而且這病還是你傳給她的?」

    「……」八卦流傳之迅速,還真是驚人!只是,他能傳給那女人什麼不名譽
的怪病?

    智能太低遭詐欺了嗎那的確不怎麼名譽。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那種病真能
傳染,讓她像傻瓜一樣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好好感受一下當詐騙者的快感,盡情
地耍她一回。

    那女人乍看下無害,其實是厲害的小狐狸,而且現在因為她,他不知道在暗
地明裡被放了多少支箭,還得笑著拔箭。

    這筆帳,他一併算在她頭上。

    又和張四豐閒聊一會後,老人家這才知一段落的打算去和別人寒暄,項懷儂
鬆了口氣,目送他走開。

    他將手中的雞尾酒一飲而盡,這時,一抹纖細倩影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一股詭異且莫名的熟悉感,他甚至連她樣貌也沒看清楚,視線才追過去,
那道身影已沒入轉角。

    他略微遲疑後,邁開腳步,等靠近才發現是化妝室,他想想算了,轉身回到
會場。

    途中,一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帥氣男子和他擦肩而過,雖說兩家沒生意往來,
也沒什麼交情,可他知道對方,正是鵬瀚集團最近又回鍋的「逃家總裁」安亮曄。

    安亮曄走到新婚妻子面前,「小葵,夏小姐呢?」

    「晨蘿去化妝室,怎麼啦?」

    夏小姐?晨蘿?而且這麼巧,她也去化妝室項懷儂怔了一下,濃眉起皺,步
伐停了下來,心裡打了個突。不會方才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就是夏晨蘿吧

    有侍者端著雞尾酒經過,他又拿了一杯,假裝若無其事的啜飲著。

    「我大學同學啊,就是那個曾宇倫。」安亮曄說。

    「我們結婚時送了一盆很漂亮的蝴蝶蘭那位」那盆花聽說還得過國際大獎,
她當然對他印象深刻。

    「他今天也有來,好像還滿欣賞夏小姐的,一直要我介紹。」所以他就被派
來當媒人啦,「宇倫人不錯,目前身為國內最大的切花供貨商,而且他在南部是
大地主,還投資有機肥料事業,近年經營得有聲有色。」

    向日葵笑了出來,「你幹麼把他的身家跟我說?是績優股也沒用啊,我又不
是晨蘿。」

    「她沒男朋友吧?」

    「她很少提自己的事,可男友嘛……據我所知是沒有。」呃,是有個超美型
的日本大帥哥每年會出現在店裡啦,可晨蘿也沒多說過什麼,可能……不是吧?

    晨蘿是她們春天花店的花藝設計師,兩人感情不錯,可晨蘿比較安靜不多話,
平常總是她聆聽她的心事居多,而她們的話題十之八九也是打著花藝轉,要不就
是她弟弟,不太會談論感情的事。

    她想,晨蘿也不是不願和她分享她的心情,而是無從分享起吧?因為她的記
憶有時候變得很混亂……

    「那意思是說,宇倫有機會嘍?」

    向日葵抿了下唇,推測道:「不見得吧?我在想,他八成會被發好人卡。」

    「為什麼?」

    「我看過條件比他好的被發卡。」晨蘿是那種很空靈、很清雅的美人,連同
是女人的她有時候都會看呆了,花店裡有些客人都是衝著她來的,追求者也不算
少,只是全都陣亡了。

    「我也發過很多條件比你好的女人好人卡啊,最重要的是,我也收過你的好
人卡,更早還被『退貨』。」安亮曄笑道。

    還記恨「是喔?委屈你了呴!」忍不住笑了出來。

    「所以,感情這種事不是條件論,合不合適、喜不喜歡要交往後才知道。」

    「好啦好啦,我等一下探探她口風就是。」這時一些生意上有往來的朋友過
來打招呼,話題被迫停頓。

    兩人都沒注意到身後一道高身影在聽完他們的對話後,立即往化妝室的方向
走去。

    夏晨蘿剛從化妝室走了出來,根本沒料到一轉出女廁就有一堵肉牆擋住她的
去路,她反應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噢!」她有些錯愕的低呼出聲,略微退開後,摀著撞得有些疼的鼻子道歉
連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眼前是名身材相當高的男人,她還不
及男人肩的高度。

    她驀地發現自己臉上的妝沾染上對方的深色西服外套,有些尷尬的臉紅,一
股有些熟悉的古龍水味道令她有點恍神。

    這年頭很多時髦的男人喜歡在身上灑些古龍水,並不奇怪,只是這味道,似
乎在哪兒聞過?淡淡的檸檬香,很清新的味道,不像一般古龍水那麼濃嗆……停!
不行,再想下去她又要恍神了。

    她抱歉的開口道:「……你的外套被我弄髒了。」

    她是乍見到他被嚇傻了嗎?反應這麼慢。項懷儂低下頭看著自己深色西裝的
受害程度。「還好,你沒把整個輪廓印上來,災情算小了。」上頭只是有些白印
子。

    沒生氣,還能開玩笑,這男人算有些風度吧?她仰高臉,這才看清楚男人的
長相,心裡一跳。

    是他?她臉上流露訝異。

    看到她的表情,他一揚眉的嘲諷道:「我以為你看到撞到的人是我,會嚇得
拔腿就跑。」再打量了她一會,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視線會追著她跑了—因
為她身上的禮服。

    這件禮服是他們去公證結婚時她身上穿的,是結婚前兩天他替她選的。

    「你一向都這麼幽默嗎?」

    「幽默?」又是一揚眉。她是第一個對他這樣說的人,相信往後也不會有第
二號人物敢這麼說。

    她笑道:「我又不是開車撞到你,幹麼拔腿就跑?」

    「真正幽默的人是你。」和當年一樣,她不怕他,一點也不怕他,只是現在
的情況和當年不同,一個「詐欺犯」面對被她騙走了錢,還找不到人離婚的笨凱
子,居然還能一臉無懼看來她的膽識升級了。

    「你和我聽說的不一樣。」她知道他這個話題人物,也毫無困難的認出來了,
雖然這場宴會的主角不是他,但他仍是八卦的熱門人選。

    「不一樣?」

    「騰達集團的接班人,不苟言笑,熱愛工作,人人口中的一流角色。」這是
她以自己的語言「翻譯」過的,真正的版本是—手段凶狠、冷血無情、全年無休
的「7-11」,超完美零故障的工作機器,人人口中的絕世暴君。

    「而我在你眼裡是『魯肉腳』?」他聲音透著冷意,有些威脅意味了。

    「不是這樣的。」她笑了。「起碼我看到了你幽默的一面。」不過……是錯
覺嗎?為什麼她感覺到他對她有些敵意?

    「這是我今晚第二次聽到你這麼形容我,可是,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是個幽
默的男人。」

    你知道的?一向?她和他熟嗎?她今晚可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他本人吶。「我
該說我很幸運,能見識到你的幽默嗎?」

    項懷儂勾起一抹笑,那笑很冷,帶著輕蔑的嘲諷。「我們還要這樣玩多久?
不,該說你還要裝多久?」

    「裝?我弄糊塗了。我們認識嗎?」

    這女人實在是……「錢到手了之後就過河拆橋?」

    這話有點重了。夏晨蘿想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詢問:「我想,我們是不是
有什麼誤會?還是你向春天花店訂的花不如預期或漏送了什麼?」想來想去,都
只有和生意有關的可能性。

    她以為打迷糊仗就能逃過一劫嗎?「你真是—」

    「晨蘿!」

    一道清越的聲音插了進來,夏晨蘿回過頭去,「小葵。」

    項懷儂克制著一觸即發的情緒。這裡的確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他差點忘了,
這場合裡有多少人正等著「看圖說故事」,替八卦再添幾樁呢!

    向日葵快步的趨前,向他一頷首,然後把夏晨勞拉走。

    「等等,小葵,我……」她和項懷儂還沒把話說完呢!

    一直到離他夠遠了,向日葵才說:「你怎麼會認識項懷儂?」

    「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沒什麼事啦。」

    「沒事就好……那個人,最好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

    「你和他站在一塊像獅子和小兔子,他那種肉食性動物不適合你這種吃草型
的啦,感覺上,你隨時有危險。」

    夏晨蘿失笑道:「他沒那麼恐怖。」雖然,他對她的確有些莫名其妙的敵意。

    「總之,你這種人畜無害型的人類不要靠他太近。」沒辦法,晨蘿這種柔柔
弱弱、楚楚可憐的模樣會激發人的保護欲,不分男女。

    項懷儂那男人可是死會了,聽說他妻子長年旅居國外,很低調,而他本人就
算算得上潔身自愛,沒傳過什麼緋聞,但他的一舉一動都是三姑六婆的最愛,她
不希望晨蘿和這樣的男人有所牽扯。

    晨蘿太單純,項懷儂則太複雜,偏偏,他又很有魅力,高大、俊美、多金,
甚至連他對妻子的專一和私生活的單純,都成就了不少女人對他的幻想,這樣的
男人對白紙般的晨蘿很、危、險。

    「……我沒有這麼柔弱。」夏晨蘿在心中一歎,有些無奈。

    豆腐也不會覺得自己是軟的。「好吧,心臟夠強壯的你,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一件事嗎?」她轉入正題。

    「嗯?」

    「安亮曄的一個同學很欣賞你,問你給不給機會?」

    「我不……」還沒把拒絕說出口,她冷不防看到項懷儂往會場出口方向走。
他要離開了嗎?

    「晨蘿?」等候答覆的向日葵催促的喚了喚她。她不怎麼樣?不給機會?還
是不好意思?

    夏晨蘿心不在焉的回應,「不好意思,小葵,我有要緊的事要先離開了。」
說著,她也往門口方向走。

    向日葵一怔,只來得及目送她背影離去,「所以是拒絕的意思嘍?」

    踩著三寸高跟鞋小跑步的追上去,夏晨蘿在項懷儂上了車,車門要關上之際,
千鈞一髮的拉住車門把,阻止它關上。

    「……項先生。」她跑得有點喘,話說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看到這女人跑來拉住車門,說沒被嚇到是騙人的。「你想幹什麼?」

    她自投羅網又有什麼目的?

    「我們花店有什麼地方失禮的話,你可以給個提示嗎?」她們的花店得罪不
起像他這樣的大老闆。

    「你在說什麼?」項懷儂臉色明顯不快了。這女人追出來就只是跟他繼續裝
瘋賣傻嗎?

    他脾氣正要發作時,突然,在暗處閃了幾下刺眼的光。

    夏晨蘿也感覺到了,她回過頭去,光又閃了數下,她下意識的抬起手遮擋。

    「該死的別回過頭!」

    「……噢。」驚嚇過度的她根本搞不清楚「別回過頭」是指剛剛還是現在?
於是她僵住的結果就是又被拍了好幾張相。

    項懷儂見狀簡直快氣爆了,「你實在是……上車!」少根筋的笨女人!

    伸手用力的把她往車內帶,她沒心理準備,身子猛地被一扯,失去平衡的往
他腿上撲,這時車門關上,將又閃了數下的鎂光燈阻絕在外。

    就見她姿態狼狽又滑稽的撲在項懷儂身上,掙扎了幾下想爬起坐好,車子一
個煞車,她又倒回他懷裡,這回還整個仰躺在他腿上,從這角度,剛好可以清楚
的看到他緊縮的下巴和額上跳動的青筋。

    好∼恐∼怖!

    「你做什麼你!」

    「我……我起來,我會起來!」翻過身要爬起來時,車子又往前行,作用力
讓她又……滾回原狀。

    項懷儂閉了閉眼,咬著牙忍住怒氣,伸出手把她扶正。

    「我……謝謝。」她狼狽的說。

    他鐵青著一張臉。「你是該死的腦袋有問題嗎你到底追過來幹麼?還像個傻
瓜似的回頭給那些狗仔拍個正著,你這麼想出名嗎明天你等著上八卦頭版吧!」

    「……」夏晨蘿低著頭乖乖聽訓。

    見她低著頭偶爾抽抽鼻子,她嚇哭了?果然是女人!再狡猾還是膽小如鼠。

    他挫敗的命令她道:「別哭了。」

    「……」她用手摀著鼻子,抽氣得更厲害。

    項懷儂一煩躁,聲音更不耐了。「我叫你別哭了!」

    她摀著鼻子抬起頭,鼻音濃重的說著,「我沒有哭……項先生,你有沒有衛
生紙?」

    「沒哭要那東西幹什麼?」

    「我的鼻水流出來了,吸不回去,我想我有些感冒了。」

    「……」項懷儂嘴巴錯愕的微張。

    「項先生,你的嘴巴打開了。」有點蠢,可後面這句她不敢說。

    他低咒了聲,從口袋裡摸出手帕遞給她,有些懊惱的忖度著,這個夏晨蘿…
…明明和三年前的模樣改變不大,可為什麼他老覺得哪裡不對?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被她耍得團團轉。

    夏晨蘿將鼻水拭去後說:「對不起,我想方纔我造成你的困擾了。」

    他冷冷的看著她,挑明了問:「夏晨蘿,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咦?她有跟他提過自己的名字嗎?小葵喚她時也只叫她「晨蘿」吧,他知道
她姓夏?他果然是認識她的嗎?

    可是「把戲」?這句話敵意很深吶!「我沒玩什麼把戲,是了,你是怕上了
八卦新聞會讓人誤會嗎?這樣吧,如果尊夫人看到這則新聞很不高興,我很願意
跟她解釋且致歉。」

    項懷儂皺著眉審視著她,見她一臉誠懇,他的眉攏得都快連成一線了。「你
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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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意頗濃的午後,枯葉在人行道上被陣陣涼風吹起的追逐著。項懷儂立於落
地窗前看著外頭的景致,濃黑的眉微攏,堅定的眼神難得出現了些微的困惑。

    夏晨蘿忘了他是誰,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是因為他是名人,那天那場婚宴
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她都忘了他是誰,自然不會記得他們結過婚,理所當然的不會記得協議好婚
後一年要離婚的事,更不會記得這樁婚事其實只是「買賣」,談不上任何的感情。

    但是,她記憶的喪失不是全面,而是有所「選擇」的。

    她記得遇見他之前的所有事,包含她念了什麼學校、老師名字、有個弟弟…
…也記得自己曾跟著一名日本老師學了插花,兩年多前回國,在春天花店找到工
作。就這麼巧,她記憶中那段空白的日子就發生在他出現在她生命裡的時間點。
她是騙他的吧?這是他的第一個反應,可他請人跟蹤了她幾天,她的樣子又不像
騙人。他甚至去問過一個腦科權威的長輩,對方證實夏晨蘿所說的情況是有可能
存在的。

    所謂的腦部受損導致不同程度的記憶喪失,也不一定是病患遭受外力衝擊才
會致使,有時腦內腫瘤、疾病,抑或是精神受到極大的創傷都有可能發生,有人
曾一覺醒來就忘了自己是誰,用科學儀器檢查了半天還是找不到原因。

    總之,大腦奧秘而浩瀚,可惜的是,以目前人類醫學所知的程度,真的瞭解
有限。

    調查報告中指出,一些和她熟識的人、她賣掉的老家那邊的鄰居,全都口徑
一致證明——夏晨蘿有段記憶一直想不起來,無法交代清楚她大學發榜後那段時
間的情形。

    她真的忘了嗎?又是為什麼會失憶?這三年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娶了個詐欺
犯,結果呢?那女人不能算騙子,她只是恰巧把那段時間的記憶給忘了。厭惡一
個女人近兩年,如今才知是誤會一場,現在他是該趕緊把兩人的婚姻關係結束,
問題是,早該在兩年前離的婚,在這段時間裡,他為了圓之前的謊已說了更多的
謊,雪球早就越滾越大了。

    如今隨著他位置越爬越高,顧忌也就越來越多,他代表著一個企業體,必須
考量許多事情。

    去他的企業形象!

    那天在車上,他後來也沒有跟夏晨蘿提到兩人曾結過婚的事。她都忘光光了,
他該怎麼提?

    門口忽然傳來叩門聲,隨即門被推開,楊秘書把一迭一、二十公分高的卷宗
送了進來。「您早些時候要我準備的資料。」

    「先擱著吧。」項懷儂轉過身,有些煩躁的看著那一大迭的數據。

    「方纔有兩家平面媒體想採訪您,不知……」

    他皺著眉手一揮。「全推掉。」這陣子他夠配合了,少說接受了十多家媒體
的採訪,必要時還配合媒體拍照。現在是怎樣,一窩蜂的捧他,企業界不需要什
麼F4吧?

    「是,我知道了。」

    他坐回辦公椅上,隨口問道:「楊秘書還記得夏晨蘿吧?」較之於他,楊秘
書和她還熟一些,當年他要找個女人結婚的事,就全是楊秘書處理的。

    楊秘書抬頭看他,難掩臉上複雜的表情。

    他怎麼可能會忘,這兩、三年來,為了這位失了蹤的「龍套妻」,他不知挨
了多少罵,這責任他推不了,誰叫人是他替他找來的,十字架他不背誰背?

    只是,即使已背慣了十字架,當「夏晨蘿」這三個字一出現,楊秘書還是忍
不住一陣膽戰心驚、冷汗直冒。「是,我記得。」他據實以報。

    看冷汗滴下他光潔的額,連擦也不敢擦的樣子,項懷儂一哂道:「別緊張,
我只是對她的事有點好奇。當年你手上為什麼會有她的數據,你怎麼找到這人的?」

    當年「徵婚」一事可是秘密進行。楊秘書回想,「當年你把事情交給我辦,
這事又不能到處昭告,且要找信得過的人,我只能從身邊的人找起。」也就是說,
夏晨蘿是他認識的。

    「我對她的身世背景很好奇,能不能說得詳細些?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
他從徵信社那裡是知道了不少事,不過很多事都是一筆帶過,不夠詳細。

    他想知道,當年那張明明還透著稚氣的臉,言行舉止和眼神卻很沉穩和超齡,
然而三年後,她的表現反倒透著幼稚和不經大腦,她是怎樣,返老還童了嗎?

    楊秘書沒多問上司為什麼問這些的理由,他想了想後說:「當年我和幾個朋
友合資開了一家夜店,夏晨蘿是朋友介紹來工作的,在廚房幫忙。

    「聽說她國小時,母親和男人跑了,父親也在她國二車禍往生,因為他是肇
事的一方,保險金、存款什麼的全賠給了對方,後來,她和她弟弟借住在好心的
鄰居家裡。

    「住不成問題,可姊弟倆還是要生活,聽說她打從國二放學後,就在我一個
朋友開的餐廳廚房裡洗碗。她勤快、機靈,嘴巴又甜,很得那些婆婆媽媽、叔叔
伯伯們的歡心;朋友知道她家的情況,發薪水也總會多給了些。

    「有一年過年前,朋友看來找她的夏家小弟穿的鋪棉外套棉絮都跑出來,一
雙布鞋也破得開口笑,窩在牆角發抖的等著姊姊下班。發薪時,他多給了她幾千
塊,要姊弟去買衣服鞋子。

    「結果這事也不知道怎麼傳到朋友老婆耳中,她居然一口咬定兩人有曖昧,
鬧得不可開交,還揚言他若不辭掉她,就要到她學校把她『援交』的事抖出來…
…總之,朋友後來來拜託我,讓那可憐的小女生在我這裡打工。

    「她在我那家店做了一年多,就如同朋友說的,又乖又勤奮。她和時下的小
女生不同,也許是被環境逼著提早長大吧,成熟、懂事,什麼事交給她都很放心。」

    國二就必須靠打工養活自己和弟弟嗎?項懷儂的眉皺了起來。「所以,在我
要你幫我找人結婚時,你想到了她。」

    楊秘書搖了搖頭,有些遲疑的道:「總經理不是真心想結婚,只是在找一個
一年後淘汰的拋棄人選,那孩子……」

    他沒說下去,項懷儂卻懂他的意思。夏晨蘿太好,拿來當拋棄人選太可惜。
項懷儂哼了哼,「你對她的評價還真高。」

    「她是個好孩子。」

    「那之後為什麼她會成為我結婚的對象?」

    「她弟弟生病了,需要換心,這得要一筆為數不少的錢。」那時他所有的積
蓄都拿去開店,就算想幫也無從幫起。

    原來夏晨蘿會成為他的老婆還有這麼曲折的過程。「她弟弟換了心之後,現
在狀況好些了嗎?」

    楊秘書歎了口氣。「她弟弟換心失敗,在那場手術之後就沒再醒過來了。」

    項懷儂很訝異。

    可見,上司對她一點也不關心吧?「其實,這件事我以前就跟您報告過了,
但你可能沒留心吧。之後,她就失聯了。」

    算了算時間,隱約猜到可能是怎麼回事,他的心情有些沉,猶豫了一下後道
:「我跟你說一件事情,也許你不相信,可這是真的。」

    「是。」

    「我遇到夏晨蘿了,可她不認得我,聽說她喪失記憶。」說起來她大可不必
裝喪失記憶,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您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我現在還沒想到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暫且別傳出去。」

    「是。」

    「行了,你先出去吧。」

    待楊秘書轉身要離開時,門板上又傳來叩門聲,進來的人是吳家的老管家,
老太爺的心腹——他出現就表示老爺子出巡了。

    果然,下一秒吳鳳寬就出現在門口。

    一頭銀髮,臉色紅潤,氣色極好,雙眼炯炯有神的看了孫子一眼,挺直著腰,
拄著枴杖走進來。

    「老太爺。」項懷儂起了身。

    楊秘書對吳鳳寬欠身後隨即退下。

    他嘴角下垂,抿著唇逕自走向待客沙發坐了下來。

    「老太爺怎沒讓人先通知?」項懷儂和外公並沒有那麼親,從稱呼上就可見
一斑。這一兩年吳鳳寬很少到公司來,平均約一個半月進公司聽取簡報和參與主
管會議,要不就是項懷儂親自回別墅向他報告公司的營運狀況和決策。

    所以這回他沒有預先告知就進公司,是有些令人意外。

    「這叫出其不意。」

    項懷儂琢磨著這話的意思。「老太爺這詞用得深。」

    「聽不懂?」白眉一揚。「公事上我信得過你,但私事我可從沒信過。」見
外孫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意察覺的心虛,他暗道:這小子心裡鐵定有鬼!「有人告
訴我說,前些日子你參加許立委兒子婚宴時,和一名女子當街拉扯。」

    「那只是——」他想輕描淡寫的帶過,卻被打斷。

    「只是誤會嗎?」吳鳳寬目光銳利的盯著他?「妻子不在身邊,即使是誤會
也會有殺傷力。」手上的枴杖一蹬。「該是時候了吧?一個女人家長期在國外和
丈夫分隔兩地遲早出問題,以前我之所以睜一眼、閉一眼,那是因為你不曾和任
何女人鬧出什麼話傳到我耳朵裡,現在,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都要見到你的妻
子。」

    他眉頭蹙起,「老太爺……」

    吳鳳寬的態度堅決。「打從你第一次找上我也過了好些年了,你沒忘了當年
要我投資你時允下的承諾吧?」

    「那種事……是強人所難了。」

    「所以我也一直沒逼過你,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我只要求見見你的妻子,
若是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不禁要懷疑,你的婚姻是不是暗藏什麼文章。」

    項懷儂淡淡的反駁,「老太爺想得太多了。」

    「哼,我也希望如此。」他盯著他的目光銳利精明不減。「順道一提,我除
了要見到她,也希望你們夫妻倆到別墅住段時間。」

    「……」

    「我年紀也不小了,要求你們這兩個晚輩過來陪我這老頭兒共享一段天倫樂,
不為過吧?」

    參難得週末假期,又沒有安排任何飯局或球局,項懷儂難得忙裡偷閒的窩在
家裡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工作的他其實有點宅,一張古典音樂CD、一本書、一杯咖啡,他就可以消
磨掉一個下午。當然,遇到心情不好鬱悶時,他會去游泳,或打場有些野蠻的冰
上曲棍球。

    最近許多「意外」一一登場了,他實在很不習慣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沒預計夏晨蘿會出現,她意外現身了;現身也就算了,還選擇性失憶,連以
前謹慎成熟的性子都不見了,變得……無法捉摸,不按牌理出牌。

    他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這段關係,老太爺又蠻橫的要求要見他的妻子……

    這股煩悶感自然讓他無法閒適的待在家,他想去打場球發洩一下。準備好球
具上車時,他的手機響了。

    這支手機門號是他私人專用,會打來都是身邊較為親近的人,因此看也沒看
來電顯示,挑開手機蓋就接通。「喂?」

    「請問,是項先生嗎?」

    他一怔,這柔柔、甜甜的,卻不矯揉造作的聲音……「夏晨蘿?」對了,那
天他們有交換彼此的手機號碼。

    「是,我沒打擾到你吧?」今天是週末,他該不會也在上班吧?

    「說吧,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那個……前天我們花坊來了位自稱是○週刊記者的人,他說要
採訪我,問我和你是什麼關係?」

    來了!就想那天被偷拍了照片,怎麼之後都沒下文,原來是柿子挑軟的吃。

    「你怎麼回答?」打開後車廂,他把球具丟了進去。

    「我說你是我的客戶,我們之間只有生意上的往來……我有補充說你喜歡我
們花坊的花藝,偶爾會跟我們訂花,那天我們剛好在婚宴會場巧遇了,只是寒暄
幾句而已。」

    很聰明的回答。「你這麼說,應該就能打發掉對方了吧?」

    「本來是。」

    「本來是?」他用力的拉下車後門,有點不爽了。

    「嗯,直到我遞出了花店的名片。」她本意也只是想日後或許還有做人家生
意的機會。

    項懷儂直覺的問:「名片上有你的名字?」他知道以前有幾家神通廣大的媒
體查出了他妻子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而且,他說項先生你的夫人也叫夏晨蘿。」真是太巧了,她
和他的妻子同名同姓。

    「然後呢?」

    她的聲音略顯尷尬,「他認定我是你的……嗯……妻子,就……一直逼著我
讓他採訪……花店因為他的關係已經關門兩天了。方纔我探了一下頭,那些人還
在樓下。」

    「什麼?」

    「那些人采三班制盯梢,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控。」

    「這種事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我本來以為是場誤會,誰知道他們會這麼堅持?」一個人盯著她還不夠,
後來還呼朋引伴的共襄盛舉。

    「你是傻瓜嗎?為什麼不離開那裡?」

    「我就住花店樓上,你叫我去哪裡?」

    「那你打這通電話給我幹麼?」項懷儂也火大了。

    「我人微言輕,說得再多也沒人信我。不如……不如你來和那些記者說一聲,
告訴他們,你的夫人不是我,請他們可以鳴金收兵了。」

    項懷儂心裡忖度著,那些人會死賴著不走,想必有相當把握的證據,知道夏
晨蘿的確就是他的妻子,看來,有些事得提前面對了。

    他上了車,交代道:「半個小時後我去接你出來,有些事我們得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他一通電話就可以驅走下頭那些人了啊。可夏晨蘿還是回答,
「我知道了。」

    「還有,我去接你的時候,那些記者一定會問很多問題,我希望那幾分鐘內,
你就暫且讓自己……又聾又啞。」

    「咦?」她不解。

    「只要你配合,我答應你,以後集團裡只要有用得到花卉的機會,我一定全
部用你家花店。」他沒忘記她很在意她家花店的生意。

    她聞言後失神了一下下……天!那是筆大生意欽!她趕緊確認,「就只要又
聾又啞就好了嗎?要不要……順便也看不到?」為了花坊的生意,她很能犧牲的。

    「……不需要。」

    「喔。」

    「如果,你覺得除了裝聾作啞還想多做些什麼的話,那就請你保持臉上的笑
容吧!」他想了想又不放心的補充道:「不是傻笑、不是冷笑,是那種發自內心、
含羞帶怯的笑。」

    她試著想像,「像新娘子一樣嗎?」

    「對。你好好培養一下情緒吧,待會兒見。」

    「好。」

    結束通話後,項懷儂上了休旅車。豁出去了,就見招拆招吧!夏晨蘿既然和
他公證,就算是他的老婆了,管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而結婚,她本來有機會結束這
段婚姻,是她自己逾期的。

    他都沒找她算帳,利用她一下不為過吧!

    反正沒簽字離婚前,她是他妻子的身份可以用來擋老太爺,可以用來堵那些
八卦記者,他幹麼不用?

    在一個等著紅燈的路口,一名身著淺綠色套裝、身材高眺的女子無意間引起
他的注意,就見她走進一家公司,他看一下那間公司的招牌,是一家廣告公司。

    方戀棠,他的前女友,他的繼母。

    她來這家公司做什麼?訪友嗎?應該不可能是找工作吧  那女人現在養尊處
優的,她也不缺錢吧。

    紅燈轉綠,他隨即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他現在該煩心的是,待會兒,他要怎
麼面對那些煩人的記者?

    項懷儂一出現在春天花店,各家媒體記者立即蜂擁而上,七嘴八舌的問了一
堆問題。項懷儂眼觀鼻、鼻觀心,充作未聞的大步踏入一分鐘前才啟動電動鐵門
的花店裡,接著鎖門上樓。

    在二樓的夏晨蘿偷偷拉開窗簾一條縫,瞧了眼樓下盛況。「哇噢,真是盛況
空前,如果這是買花的人潮就好了,不出一年大概就可以把這楝透天厝買下來了。」

    擁有自己的房子,一直是她的夢想。

    項懷儂看到她,不浪費時間的開口,「準備好了嗎?」

    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例如,他大可不必親自到這裡,他和她不熟,這
舉動不會消彌掉那些人的好奇,反而更添曖昧。不過,為了保住這個大客戶,她
還是先按捺住好奇心好了。

    「好了。」

    「記得方纔我在電話裡說的,無論那些記者問什麼,都由我回答,你只要保
持笑容就行了。」

    「嗯。」

    「走吧。」他的手伸過來牽上她的,十指交扣。

    夏晨蘿訝異他的舉動,尷尬的說:「那個……我自己會走。」

    「啞巴不會開口說話。」

    「噢。」

    他更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側過臉看著她,「希望我們的生意做得成。」

    這算是威脅嗎?一提及生意,她馬上識相的妥協,用另一隻手比了個「OK」
的手勢。

    「『含羞帶怯的新娘子』,請注意你臉上的笑容。」

    她深呼吸,壓低視線淺淺一笑,這時感受到項懷儂手上的溫暖,驀地,令她
雙頰飛紅,乍看下,還真有幾分含羞帶怯的新娘子味道。

    下了樓,隔著玻璃,一群記者就守在門外,閃光燈閃個不停。

    感覺項懷儂腳步停了一秒不到,握著她手的力道又加重,她不由得抬起頭看
著他。

    「微笑。」他又提醒了一次。知道啦!夏晨蘿在心中回答他。手拉開玻璃門
走出花店,記者們圍了過來。

    「項懷儂先生,請問這位夏小姐和您的妻子同名同姓,她是否就是尊夫人?」

    當然不是!夏晨蘿很想代為回答,可她沒忘記自己現在是「又聾又啞」。她
趕緊自我催眠:聾子是聽不到的,更遑論回答人家的問題……我現在又聾又啞…
…我現在又聾又啞……

    不過,那些的記者的嘴臉好……好猙獰啊!像餓了很久的難民,糧倉一開,
全過來搶食!她不介意自己再加碼:我現在又聾又啞又「瞎」。沒看到,什麼都
沒看見……

    項懷儂一笑,「你們不就在等我這個答案嗎?」目光轉向身邊的人兒,「是,
她就是我的妻子,夏晨蘿。」

    夏晨蘿倒抽口氣,含羞帶怯的笑臉一僵。被握的手突然傳來一陣緊縮,她連
忙又揚起笑臉。

    「為什麼要把妻子藏起來?」

    「她明明在國內,為什麼您卻說她長年在國外?」

    發覺到夏晨蘿的笑臉快垮下來了,一張嘴還張張闔闔的,項懷儂不著痕跡的
把她拉到身後,用高大的身形遮去這只快穿幫的「缺氧魚」。

    「晨蘿性子低調,不喜歡被打擾。當初她的確想長期留在美國,可我希望她
待在身邊,起碼是我想見就見得到她的地方,才連哄帶騙地把她拐回來。回來之
後,她答應留下的條件是,不准讓人家知道她是我老婆。」

    一番「老婆說得是」的深情告白,加上他「維護」妻子的舉動,讓在場的女
記者莫不羨慕起夏晨蘿來。

    「所以……我想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又有記者要問些什麼,他趕緊拉著夏晨蘿小跑步的跑向他的休旅車,快速的
將車子駛離。

    夏晨蘿生著悶氣,等著項懷儂解釋方纔的肥皂劇,可等了又等,他還是目不
斜視的專心開車,忍無可忍的她從隨身包包裡拿出一枝筆,在便條紙寫了——我
可以不裝聾作啞了嗎?

    他分心看了一眼。「請便。」

    「你可以解釋方才是什麼情況嗎?」

    「你看到了,我還要解釋什麼?」

    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他也說得出口!「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我們明
明不是那種關係,我只是和尊夫人同名同姓而已,你這樣……」在那麼大陣仗的
新聞媒體面前說她是他老婆,這玩笑也開太大了吧!

    「我只是說出事實。」

    「你你你……」

    「你的確是我的妻子。」將車子減速,停在一旁的停車格,他轉身從放在後
座上的提包裡拿出一張結婚證書。

    夏晨蘿本要開口說她和她老婆同名同姓,名字當然一樣,可連出生年月日、
身份證字號也一樣。她越看越心驚劉冷汗直冒起來。「這……這……我們,我們
什麼時候……」

    「你記憶空白的那段日子。」

    「所以我和你早就認識了?在那場婚宴上,不是我們第次見面?」天吶!難
怪,他那天對她的態度不像是面對陌生人。

    「看來,我得好好的喚起你對我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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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記憶果然是玄妙的!人的一生中一定有幾個影響一生的轉折點,偏偏她卻遺
忘了這樣重要的一段過往。夏晨蘿坐在鋪著厚毛墊子的籐椅上,看著窗外幾抹在
風中搖曳生姿的紅影。

    秋末了,天氣漸漸轉涼,身形單薄的攀籐薔薇,卻在這樣的溫度裡綻放得特
別美麗。

    項懷儂說她是他的妻,可她真的想不起他,想不起一丁點關於他的事。

    遇到項懷儂之前的自己,其實不是很積極的想去恢復遺忘的那段記憶,那是
因為她隱約有感覺,那不是一段開心的日子,打從媽媽外遇離家後,她什麼時候
開心過了呢?既然不開心,忘了就算,就不用努力去想起了。但如今她卻不那麼
想了,她很想記起,那段有他的歲月該是怎麼樣,於是,她答應了項懷儂的請求,
跟著他搬進了他外公家。他是她的丈夫。既然是夫妻,本來就該住在一起,雖然
……項懷儂對目前的她而言跟個陌生人沒兩樣。不過她想,能在短時間內讓她下
嫁,她對他想必是一見鍾情吧?

    這事她只是猜測,但她能確定的是,她喪失記憶後見到項懷儂時的再見鍾情。

    看來她連口味都變了,她記得以前她一向認為平凡是福,喜歡的類型絕不是
項懷儂這種女人搶著要的「禍害」,咳……更正,是搶手貨。

    也就是說,在喪失的記憶那段時間裡,她由原本習慣的清粥小菜變得嗜吃鮑
魚龍蝦了嗎?

    奢侈,有夠奢侈……

    冷不防,身後傳來叩門聲,她一回過頭,那只「龍蝦」……咳,項懷儂就站
在門口,手上還拉著一隻大行李箱。

    「你……」就見他大刺剌的走進來,臉色還有些臭。

    「等等……等等!你為什麼把行李帶進我房間?」不是說好了?在她還沒想
起一切之前,他們會分房睡?吳家別墅除了主屋的兩層樓大房子外,隔著一座花
園噴水池,還有另外一楝地坪較小的兩層樓洋房,兩人正是暫住在這裡。

    雖說沒有主屋的一半大,但四十幾坪還是夠大了,夫妻倆可以玩骰子選房間。

    他為什麼要跑到她房間?

    「你沒看到嗎?林媽也住過來了。」臭老頭,來這套!

    她不解其意,「老太爺說,我身子骨太瘦弱,請林媽過來幫我補身,三餐有
她也比較方便。」

    林媽約莫六十歲人,在吳家幫慵了近三十年,臉上總是笑咪咪的,感覺上是
個很和藹可親的人。

    「她住進來和你搬進我房間有什麼關係?」

    「你以為她真的是來照顧你嗎?」他有些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逕自把行
李箱打開。「不能說沒有這層意思,可她是被派來監視我們的成份居高吧?」

    「監視?」

    「是夫妻若不同房不很奇怪?我看她八成是老太爺的眼線。」

    「耶?老太爺這麼不相信你?!」

    「因為你的失蹤,我撒了不少謊。」他有些嘲諷的一笑。「即使到現在,我
還是有些事在騙他。」

    「他不知道我喪失記憶的事,如果他知道……」

    「他知道我們還是得同房。」

    她不得不同意,「說得也是。」畢竟是夫妻。

    「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忍耐一下吧!我可以打地鋪或睡沙發。」他打開衣櫥,
自己的衣服分類一一放好。

    最後一迭衣服距離夏晨蘿較近,她順手拿起走向他,不意竟踢到行李箱的一
角,身子整個往前撲-

    項懷儂眼捷手快,轉身撈住她,然而自己也沒站穩的抱到她之後,就往後退
了幾步,後腳跟踢到床沿,直接往後跌。

    夏晨蘿一整個撲在項懷儂身上,姿勢曖昧。「你還好吧?」她急急的問。

    「沒事。」項懷儂要起身,可見她卻像沒發現彼此姿勢曖昧似的,繼續壓在
他身上。「夏晨蘿,你……咦?」她居然把臉埋進他胸口?!她知道自己在做什
麼嗎?

    「……就是這味道!」她撐起身子看看他,眼神柔柔的。「在那場婚宴的化
妝室外的通廊,我撞進了你懷裡,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那時我還在想,這味道
像是在哪裡聞過。」

    因為想起了往事,項懷儂也沉默了一會。「你的確注意過這香水,在我們認
識之初。」那是第二次見面,他要帶她去向父親報告他要結婚的事,也許是因為
同處於一部車,不說話很尷尬,因此她提到他的香水,說那味道令她心安。

    但在她這麼說了之後,他在之後與她見面的日子到結婚當天,他用的都是別
款香水。

    他就是見不得她那過於早熟冷靜的模樣,故意想與她唱反調。現在一回想,
那在他眼中的早熟,也許只是她的認命。

    之後她在美國「人間蒸發」,而他又忙於事業,也不知怎地,他改用回來這
款香水,也許……這款香水正如夏晨蘿所說的,味道令人心安吧?她聽到他的話
後,眼一亮,笑了。「真的!難怪我一直覺得這味道不陌生。」她的長髮垂落在
項懷儂臉上,他伸手要拂開,意外發覺她髮絲的柔軟綿細,修長的手指情不自禁
的纏住她的發,順勢而上的撫上她因為害羞而染紅的臉。

    「我想……你是喜歡的吧?雖然你沒有說過。」

    夏晨蘿又俯下了臉,在他懷裡輕嗅著。「這味道我喜歡。」理所當然的在他
懷裡磨蹭,臉磨過他的絲質襯衫,喜歡這樣小小的親密。「它令人心安……我想,
和你交往的時候我一定很愛撒嬌,很黏你。」她嘴角揚起,閉上了眼,簡直像只
飽餐後的貓兒般幸福滿足。

    這樣「很情人」的舉止,讓項懷儂心跳得有些快,可臉上仍盡力保持著波瀾
不興。「那時我很忙,而你也沒有現在的孩子氣,不是很黏我。」當年的他們交
集不多,更不用說有什麼互動了,再說兩人性子都冷——他冷、夏晨蘿淡漠,壓
根沒法子碰撞出什麼火花。

    現在的夏晨蘿和當年老成的夏晨蘿差真多,感實天真得像個孩子。難道真的
像腦科醫生說的,有些喪失記憶的患者性情和生病前判若兩人,那並不是性情丕
變或是摔壞了腦子,他們只是藉這樣的機會把原來被壓抑住的性子表現出來而已。

    夏晨蘿忽然笑了出來。「項懷儂先生,原來我們這麼『相敬如賓』,而你卻
可以對那些記者說得彷彿我們有多親密,也虧你的深情表現,還把我唬得一愣一
愣的說。」

    「你這算是秋後算帳嗎?」項懷儂起身,順道把身上的「懶貓」扶正。這姿
勢真的太曖昧了,她完全沒有防備的模樣讓危險指數飆高!

    「才沒有。」她坐在床沿,看著他繼續收拾衣物。「今天老太爺問我,我們
當初為什麼婚結得那麼倉卒,連宴客都沒有?」

    他身子卻僵了僵。來了!「你怎麼說?」

    「我說,那時候其實我們才交往不久,可因為我弟弟生了病,急欲到美國就
醫,也許……我需要一個心靈支柱吧,就主動向你求婚了。」

    他很訝異她反應之快,這麼說的確還算合理,不過,她的記憶不是只到她弟
弟生病之前?

    「你記得你弟弟生病的事?」

    「沒有。」她纖秀的美足踩著羊毛地毯,反覆蹂躪著。「晨旭得了心臟病的
事我完全沒有記憶,是有人告訴我的。」她笑了,笑容中有著化不開的哀傷。
「一些朋友中,總有些會說溜嘴……我甚至知道,弟弟已經死了。」

    「你……能接受吧?」他竟不由自主的擔心起她來。

    她壓低視線歎了口氣,「沒有真實感,感覺像作了一場惡夢又像……日本童
話裡浦島太郎在龍宮住了幾天,回凡間後發現已過了幾十年,父母兄姊都不在了,
那種恍若隔世感。可即使是這樣,每每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弟弟了,我……」眼眶
一紅,眼淚掉下來了。

    項懷儂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只是直覺的想提供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胸膛,於
是走過來,將她擁進懷裡,「不要想了。」

    她埋進他懷裡,含糊的說:「對,不要想……我也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想……
可是……可是……」就是會想到啊!

    「真的太難過就想一些好笑的事,或者別人出糗的事來轉移注意力吧。」

    「你難過時都用這方式?」她抬起一張沾滿淚水的臉。

    「還滿有效的。」

    「常常讓你當笑話轉移注意力的人是……」

    「以前是我的秘書。」夏晨蘿認真發問的樣子讓他莞爾。

    以前?「還有分以前和現在?那以前好笑的,現在變得不好笑了,是因為有
更大的笑話出現了?」

    「是啊,你出現後他就提前榮退了。」

    「喂!」夏晨蘿掄起拳頭槌了他一下,自己隨即也跟著笑開了。「你這人真
的很過份!」她很好笑嗎?冷不防的,她想起那時她追著他跑出去,在他腿上發
生的「滾滾樂」事件……天!還真是好笑,原來她還滿有喜感的。想著想著自己
忍不住又笑起來。

    她的笑臉很具感染性,也勾起了項懷儂的嘴角。「想到自己出什麼糗了嗎?」

    夏晨蘿扮了個鬼臉,出其不意的一把環抱住他的腰。

    項懷儂心裡又是一跳,他其實不太喜歡和人過於親近,可她這孩子氣的擁抱
卻不令他討厭。她吃吃的笑道:「項懷儂……能和你重逢,我真的很開心。」

    他有些意外她會這麼說:「為什麼?」

    「因為我終於又有家人了!以後當我傷心、當我困惑、當我孤獨的時候,我
都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有人會陪著我,就像現在這樣。」

    他沒發覺自己已享受起她的依賴,「我記得一開始我說你是我老婆時,你的
反應可不是這樣,彷彿世界末日到了,抵死不從。」

    她靦眺道:「我沒有抵死不從,只是事出突然,無法適應。」

    「現在呢?看你好像適應得還不錯。」起碼比他好!明明適應「新生活」兩
人都站在同一個起跑點上,論起程度他卻嚴重落後,才多久的時間而已,她已經
可以甜蜜蜜的熊抱他撒嬌,面對飛來艷福的他只能僵硬如樹幹……

    腦袋出了問題的她真的……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很好啊!」她更用力地抱緊他,感覺到他身子又僵了一下。「想想,雖然
我記不得是怎麼認識你、又怎麼喜歡上你的,不過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嫁你,想
必是真的很喜歡你吧?」事實根本不是那樣!

    「……所以呢?」

    「所以,夫妻分房睡的確是很奇怪,同住一間房是比較好,無論是外人的觀
感,抑或是助我重拾對你的記憶,還是培養對你的感情……」而且這樣就不必擔
心自己的「癖好」發作,弄得夜夜失眠。

    「也對。」

    「再來就是……」夏晨蘿瞇著眼打量著他。

    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哈這樣看我?」

    「我看起來像那種會吃人的大棕熊嗎?」

    「大棕熊?」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一抱你,你的反應都不像是被自己心愛的妻子抱到?你那在瞬間
僵硬如化石的反應,比較像被熊攻擊。」她沮喪的歎氣。

    「……」

    她的臉垮下來,十分困擾又無奈的繼續說:「所以拜託你,下一次我再投懷
送抱時,請務必配合一點『放輕鬆』,表情要愉快點,咳……當然若是換上『享
受』或是『陶醉』的表情更佳,總之不要讓我老是覺得我在侵犯你。」

    項懷儂聽到傻眼。侵犯?這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話嗎?她哪來本事侵犯他?

    這個夏晨蘿真的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夏晨蘿!

    趁他閃神之際,夏晨蘿在他臉上香了下。見他又是一怔,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的說:「你看你看,又是這種錯愕的表情。我們以前真的是夫妻嗎?感覺上好生
疏,比剛交往的情侶還不如……唔……」

    他的唇毫無預警的壓在她唇上,只是輕觸著停留一會確定閉嘴後,他慢條斯
理的拉開一些些距離說:「項太太,你知道所謂『履行夫妻義務』不只是抱一抱、
親一親嗎?挑起丈夫對妻子的興趣,你真的要這樣?」

    滿意的看著她的小嘴成了「○」型,他得意的笑了。嗯,這才乖!「所以呢,
在你尚未想起我之前,我們就暫且先這樣吧!晚上我會打地鋪。」他拍拍她的臉,
片面決定達成協議了。

    夏晨蘿的臉徹底紅了,腦袋一片空白,不,該說是一片「黃色」,因為他那
句「履行夫妻義務」……他這是在威脅她嗎?她有些氣惱了,他的意思是,要嘛
就來全套的,否則就不要對他「毛手毛腳」?!但她只是……只是想親近他而已。

    項懷儂拿了件浴袍往浴室走,眼角餘光發現夏晨蘿還回不了神,他「誠摯」
的邀請道:「項太太,要一塊洗嗎?」

    夏晨蘿知道他故意的,扁著嘴白了他一眼。

    「不要?真可惜,我身材還不錯呢!」他走進浴室關上門,同一時間有東西
打上了門板。他一怔,笑了起來。

    小暴力份子。

    心情真愉快啊!看來夫妻生活……他也適應得不錯嘛!

    一家堅持塞風式煮法的咖啡館裡,二十幾坪大的空間,放著蟲鳴鳥叫、流水
淙淙的音樂CD,原木、飄流木、植物盆栽是裝橫的主要元素,連咖啡杯、盤都是
素燒手拉胚沒有上釉彩。偌大空間裡只擺了八張桌子,讓每桌的客人都能放鬆身
心是老闆的理想。早上十點多算是冷門時段,客人並不多,角落一桌十分鐘前來
了兩名美麗的嬌客,喜歡看八卦雜誌的服務生在送上檸檬水後,立即認出其中一
位——這不是前陣子才「曝光」的騰達集團接班人項懷儂的老婆嗎?

    坐在夏晨蘿對面的向日葵注意到服務生的表情,「最近過得好嗎?」這可是
她「成為」項懷儂老婆後,她們第一次約見面。

    晨蘿性子低調,想必這段日子會不太開心吧?在咖啡館都會被認出來,怪不
得她連花店都不敢去。

    「還好啦。」

    「你真的是……項懷儂的老婆?」向日葵也忍不住八卦一下。太好奇了嘛,
連爸媽看到這則新聞都拉著她問個不停,老媽還誇張到要她約晨蘿到家裡來,讓
她親自詢問個夠。

    「看來是真的。」

    「那為什麼你身份證上的配偶欄是空白?」她之前曾看過她的證件,一直以
為她單身,之前還想介紹男友給她呢!

    「聽說,我公證結婚完,當天就飛去美國了,沒有去戶政事務所辦理。」那
時法律還沒規定要登記,他們的婚姻自然是有效的。

    「這樣……你該不會真像項懷儂對外所說的那樣,因為極為低調,因此隱身
咱們花店,還警告他,不准讓別人知道你是他老婆吧?」

    夏晨蘿有些無奈,「才不是,這只是他對外的說詞,我到現在還是想不起來
他是誰。」

    「那你住到那個嚴肅出了名的吳老先生家,一切還好嗎?你看起來瘦了些,
還有黑眼圈。」不會是被嚇出來的吧?

    「老太爺對我很好,很照顧我,看我太瘦還請林媽照料我三餐、補身子。」
雖然項懷儂說林媽是老太爺的眼線,可她真的很照顧她。

    「那……項懷儂呢?」

    夏晨蘿猶豫了一下。「也是很好。只是……看你和安先生的互動,就覺得與
其說他是我老公,不如說是朋友,客氣而禮貌,因為太客氣了,讓我覺得我們是
很有距離的。」同房快一個星期了,他都是打地鋪睡,有一天還說要在公司加班,
會在公司頂樓的套房過夜。

    至於黑眼圈……那是免不了的吧?

    以前她一個人,睡的是單人床,有一隻大布偶熊陪伴,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就
擁它入懷,那已成了習慣,可現在,床那麼大,她卻只有一個人,她沒有辦法睡
得安穩,想起來走動,又怕吵到隔天要上班的項懷儂,也怕被林媽撞見。如此這
樣一個星期下來,她累壞了!

    她想把家裡的大熊搬來陪睡,或把床換小,可這麼做老太爺會怎麼想?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相處了,需要時間適應吧?」但她忍不住要懷疑,因為
相戀而結婚的夫妻會有這樣的問題嗎?像她自己也曾到紐約唸書,一年多的時間
沒見安亮曄,然而重逢那一刻,空白的歲月彷彿不存在,甚至對他們而言,這段
感情算是失而復得,彼此間更熱情、更珍惜。

    夏晨蘿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用著湯匙攪拌咖啡。「有時候我會想,我
和項懷儂分開了三年,會不會他早認識了什麼女友,才對我這樣?」在她的記憶
裡搜索不出夫妻間相處的點滴。打從那天項懷儂說「在你尚未想起我之前,我們
就暫且先這樣吧」之後,她也不主動抱他了,因為她覺得,他好像在拒絕她的親
近。

    她其實很喜歡擁抱人,從別人身上得到安全感,好不容易有個家人可以讓她
在不安中尋求慰藉,但那個家人卻不喜歡,這真讓她有些沮喪。

    「他那麼有名,要有女友早被八卦記者挖出來了,他唯一的八卦大概是和他
繼母……呃——」向日葵及時閉上了嘴,可已經來不及了。

    「繼母?什麼意思?你知道了什麼?」

    向日葵搔了搔頭,只得硬著頭皮把從一些三姑六婆口中聽來的八卦說了一遍。

    夏晨蘿只是靜靜的聽,臉上表情看不出情緒。

    「那個……這只是八卦啦,你不必想太多,也不用生氣。」繼母是自己的前
女友,而且是在和他交往的同時就劈腿他老爸?!歐買嘎,這女的實在是胃口很
好,老少通吃。

    「我沒生氣,只是……好奇怪,這件事我明明第一次聽到卻不訝異,甚至…
…好像更早前就知道了。」這件事在哪裡聽過了嗎?夏晨蘿越想頭越沉,她揉了
揉發疼的太陽穴。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嗯……對了,你今天怎麼有空找我?」小葵在電話中說有事告訴她。

    「對吻,又差點忘了。花店今天接到日本的越洋電話喔!籐堂老師說她下個
月會來台灣一趟,好像有個花藝學會研討會。」日本人就是這樣,怕麻煩、打擾
到別人,有什麼事總會提前告知。

    「老師要來?!」一聽到救命恩人的名字,夏晨蘿的眼睛亮了起來。

    她在美國發生了車禍,肇事者跑了,是籐堂老師一家送她就醫的。

    也因為這樣,她結識了丈夫是外交官的花藝界名師籐堂友子,也和花藝結下
不解之緣。

    「你怎麼不問籐堂雅之來不來?」那股陰柔帥氣和韓國明星李准基還滿像的,
第一眼給人感覺是有點娘,不過他身材夠高大,又加上大律師冷冽犀利的特質吧,
還滿有味道的。

    「雅之?他很忙的,為什麼要來?」夏晨蘿輕笑兩聲,像是在掩飾……心虛。

    「喔〞他每年都會來,我以為他今年也一定會來。」第一次看到籐堂雅之,
她還以為他是晨蘿的男友呢!他看晨蘿的眼神很特別,不算熱情,可比起他看別
人老用「冰豆子」看,那稱得上是「熱情破百」了。

    不過,如果他真的是為了追求晨蘿而來,今年卻發現她「已」成人婦,而且
還是在三年前就嫁了,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喔?

    雖然有些不道德,但向日葵還滿期待看這場戲的。哎……如果兩個男人條件
差太多,勝負太容易分出就沒什麼看頭,要是勢均力敵……喔,保證是場好戲!

    「他如果來,也是陪著老師來的吧?」她每年都會收到雅之的卡片,偶爾兩
人會通伊媚兒,但就只是這樣。他……知道她的心意,不會強求。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著她,向日葵說:「我很好奇,你車禍痊癒
後跟著籐堂夫婦回日本學花藝,不是待了快半年,你和他都沒有來電嗎?」

    「他人很好。」

    「可你還是無法接受他?」

    夏晨蘿笑了出來。「小葵,你饒了我吧!」反正她就是要由她口中套出雅之
被發了好人卡就是了。她揉了揉太陽穴,吁了口氣後說:「你知道嗎?對一個才
十八歲的小女生來說,如果你的人生一直都是顛沛流離,然後有一天,你一覺醒
來,發覺有一段記憶居然空白了,那種恐懼、焦慮和無助……這時你是沒有心情
和勇氣去接受一個白馬王子的追求的。」

    吼?套出來了、套出來了,也就是說,籐堂帥哥曾追求過她。可是也不對啊!

    「那時的你很脆弱,應該是最有機可趁的時候,你沒有心動嗎?」

    她搖了搖頭,「而且,我的病情也不適合再接受一段感情。腦科醫生說,我
算是選擇性記憶,可能是遇到很大的打擊造成,也可能是車禍造成的,他個人比
較傾向前者,因為車禍造成的血塊不大,不至於會失憶。

    「也就是說,我隨時有可能恢復記憶。一旦恢復了記憶,我有可能會忘了失
憶間的事,雖然醫生也說,有很多人的記憶是能接軌順利,要我別太擔心。」

    「但你還是怕你是前者?」

    「不無可能,不是?」萬一她因恢復記憶而忘了他……這樣太自私了。主要
的原因是,她並沒有喜歡他啦。

    「籐堂這樣就放棄了?」

    「要不然呢?他也別無選擇吧。」她希望他放棄。

    向日葵秀眉一揚,「難講喔,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夏晨蘿挑眉看向她,「我怎麼覺得你在等著看好戲?」

    「我是啊!」向日葵居然還大方的承認。「而且,我是雅之派的。」

    「為什麼?」

    「我最近迷韓劇,喜歡李准基勝過其它陽剛型的帥哥。」

    「欽?」這是什麼奇怪的答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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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天項懷儂回來的時間算早,晚上七點半不到就到家了。司機將車停在屋子
前的噴水池小廣場,項懷儂手上拎了個小蛋糕步下車,穿過花園小徑,步上台階,
然後進屋。站在玄關處,他往裡頭看了一眼,最近他很習慣做這個動作,和他以
往回到公寓,因為清楚不會有別人,連張望一下都不必很不相同。

    可……沒有人?

    有些錯愕,又有些失望,他沒有在視線所及之處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

    這時該是吃飯時間了吧?那丫頭很迷林媽的廚藝,每餐都吃得眉開眼笑的…


    更正,事實上,打從搬來這裡,他只在家裡用過一次早餐和一次晚餐、不過
那兩餐她吃得開心,沒道理其它時候就吃得很痛苦吧?廚房裡傳來一些聲響,不
久林媽邊拭手邊走了出來,一看到他,立即說:「少爺,吃過飯了沒?」

    項懷儂反問:「少奶奶呢?」

    「上樓去了。」

    「她吃了嗎?」

    「喝了些湯就上去了,說不餓。我瞧她這幾天臉色不太好看呢!」

    「我上去看看。」

    「對了,少爺,明天是我休假日,我待會兒會搭車回鄉下。」昨天跟他提過,
再提醒一次。

    「知道了。」他上了樓正要往主臥房走,書房方向卻有動靜,他轉過頭看去。

    就見夏晨蘿由書房走了出來,臉半垂著,看起來很沒有精神,步伐飄忽,雙
肩垂垮,還真的像縷幽魂。

    她是怎麼了?怎麼昔日的神采都不見了,像株缺了水的花,奄奄一息。項懷
儂沒叫喚她,看她要什麼時候才發現他。

    夏晨蘿拖著像綁了鐵球似的腳步一步步往前走,就這麼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她沒看見他?故意的嗎?他皺起眉,出聲喚道:「夏晨蘿!」她居然漠視他?

    不過才幾天前的事,她的視線還老追著他跑。

    他發現自己無法忍受她的忽略。

    怔了一下,夏晨蘿彷彿要花時間確認是誰在叫她,好一會後才慢慢的轉身,
動作活似個小老太婆。

    「……你回來了?」她有氣無力的說。

    「嗯。」他走到她身邊。「林媽說你還沒吃飯,我也還沒用餐,一起吃吧。」

    「不餓。」她慢慢的又往臥房的方向走。

    「不舒服嗎?」

    「沒有。」

    「你臉色很不好看。」

    「可能沒睡好吧!」進了臥房把燈打開,燈火通明的瞬間她的眼瞇了一下,
再慢吞吞的走到沙發椅窩了下來。

    項懷儂跟著坐下,將手上一直提著的盒子放下。「吃不下飯,那……要不要
吃點蛋糕?」這蛋糕是公司團購的。

    前幾天嗜吃甜食的楊秘書問他要不要加入團購,介紹是網絡票選第一,什麼
入口即化,又說什麼奶類製品來源保證用的是有土撥鼠的××農場……

    瞧他那麼用力宣傳,項懷儂真懷疑那家店的幕後老闆是姓楊。

    他接過有實物照片的Menu看了眼,真要他選,他會選那個正方型的提拉米蘇
蛋糕,可結果他卻買了這個有著一張大熊臉,一看就是騙小孩用的編號06「超可
愛的熊熊蛋糕」

    某個女人不自稱是大棕熊嗎——她說她抱他,他就像被熊攻擊一樣——她看
了會有親切感的,也許她見了又會衝過來用力的抱住他,笑得跟個孩子似的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買這蛋糕是為了取笑我。」

    但不像項懷儂的期望的,夏晨蘿只是淡淡的開口,「你吃吧,我不餓。」

    「……」她站起來打算去浴室,他卻出其不意的抓住她的手。「你為什麼不
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他盯著她直打量,似乎想找出她不愉快的原因。

    「你不太一樣。」不再有大剌剌的熊抱、理所當然的偷香,她甚至連笑容都
吝於給他。

    「沒有什麼不一樣。」一用力她掙脫了他的手,拿了換洗衣物就進了浴室。

    項懷儂有點懊惱。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了?

    凌晨兩點多。

    夏晨蘿在床上翻來覆去,而睡地板的項懷儂同樣也還沒睡著。打從晚間那場
小爭執之後,他的心情一直沒好過。

    一向十二點準時睡覺,一沾床很快能入睡的他居然失眠了?

    該死的,明天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處理、一堆的會要開,他實在是沒時間鬧
失眠。可睡不著,他真的睡不著,他數過羊、數貓數狗都沒用,依舊沒丁點睡意,
腦袋清晰到可以處理公事。

    正當他想辦法要讓自己睡著,床上又有了動靜,他馬上裝睡,再度睜開眼想
偷瞧時,就見夏晨蘿已由另一邊下床,躡手躡腳的拉開門出去了。

    這麼晚了,她要去哪裡?他不放心的也起身,跟在她後面。

    二樓有一間小客廳,客廳裡有一大面落地窗,秋末楓紅之際,這裡很適合欣
賞風景,他偶爾會看到她窩在那裡看書或插花。

    可現在是半夜,外頭風景再好也是烏漆抹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夏晨蘿在長沙發上躺了下來,背影看起來既寂寞又悲慘。她怎麼了?這裡會
比較好睡嗎?

    對了,晚間她說過她睡不好,他也覺得她臉色蒼白得難看。這星期以來,她
一直沒睡好嗎?她可以告訴他啊!不過這麼一想,他才心虛的想起-

    她好像有幾次在他睡前欲言又止的,那時他因為公司事務忙碌到天天加班到
近十一點,回到家洗完澡都十二點多了,只想休息。他用什麼話打發她了?他好
像說:「我很累,想睡了,有什麼需要可以跟林媽說。」看來,是不適合跟林媽
說的事吧?看她在沙發上身子蜷曲成蝦狀,那模樣,像是只能自己環著自己、靠
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項懷儂莫名的感到對不起她。

    她……很寂寞吧?

    因為寂寞,當他說他是她丈夫時,她除了訝異,並沒有太大的抗拒,甚至眼
神中還透出令他不解的心安。後來他才知道,對於已經沒有了家人的她,他這個
「丈夫」讓她又有了依靠,有了想望。然而他卻總是有意無意的潑她冷水,甚至
保持距離。

    項懷儂慢慢走了過去。「夏晨蘿……」

    夏晨蘿聞聲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有些倉皇的抹著眼淚。「對不起,把你吵
醒了。」

    「你在這裡是不是睡得很不好?如果你不習慣,明天跟老太爺說一聲,我們
可以……」

    「不要,老太爺會很失望。」她解釋道:「林媽說,打從我們搬來後,他老
人家心情特好,胃口也變好,臉上還偶爾看得到笑容。」那笑容她也看過。外面
的人老說他難搞,但她覺得那只是在掩飾他的怕寂寞,所謂的難搞其實只需一頓
早餐、一盤棋、一趟散步的陪伴就能擺平。

    他也聽林媽說過夏晨蘿幾乎都是跟老太爺一塊用早餐,她偶爾會陪他下棋、
到後山健行。他有點慚愧,她這外孫媳婦比他這外孫還用心。「其實你……可以
不必做這麼多。」

    「不多,我喜歡老太爺,而且,他是你外公,也是我的家人吧!」一想到
「家人」兩個字,她的心酸酸的,感覺上她像太自以為是了。

    「你以前常失眠?」

    她搖了搖頭。「很少,只要有……」

    「什麼?」

    她臉一皺,表情委屈極了。「我睡覺習慣抱一隻大熊布偶睡,沒有東西抱,
我睡不著。」

    「那就把它帶過來啊。」這問題有需要困擾嗎?

    「那只熊很大只……而且,林媽可能……會把它當成大型垃圾。」因為常被
她蹂躪,布偶裡頭的棉絮都跑出來了,縫了又破,破了又縫……模樣有點慘。

    不!不對,這幾天她氣惱的原因其實不是找不到理由把熊偷渡進來,而是…


    為什麼身為妻子的她,不被允許親近自己的丈夫?沒有熊可以抱,她可以抱
自己的老公啊,不是嗎?

    她缺乏安全感,以前是沒有家人可以抱,才選抱熊布偶的,現在有她理當可
以抱得很名正言順的「丈夫」,她還要選擇抱沒有生命與溫度的玩偶嗎?

    可這些話……她沒有勇氣告訴一直拒絕她親近的項懷儂。

    瞧她說得支支吾吾的,這丫頭真不會說謊。他有些惡質的說:「林媽雖然愛
乾淨,還不至於有膽把主子的東西扔掉吧?」

    「……」她的臉漲紅了,分不清是被氣的,還是他語氣中不當回事的痞味。

    「還是你會不好意思?那這樣吧,改天你去買一隻新的,我買單。」

    夏晨蘿氣呼呼的坐了起來,「你明天不是要上班?為什麼不去睡?」想法沒
有交集的話題,早點收兵,免得搞得她火氣越來越大。

    「那你呢?」「不要管我!」她的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

    「項太太,你生氣了。」

    「項太太」這三個字,頓時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夏晨蘿壓抑的情
緒爆了,「不要叫我項太太,那像在取笑我、嘲諷我!尤其這稱謂出自你口中時,
我更覺得虛偽到令人想吐!我們是夫妻嗎?真的是夫妻嗎?」

    她毫無顧忘的說出心底話,今晚這間房子裡只有他們兩人,林媽回鄉下去了,
不怕有人聽見。

    「有哪個丈夫會拒絕妻子的撒嬌擁抱?有哪個丈夫會不和妻子同床,甚至寧
可睡在公司也不回家?我只是……只是好高興有了家人、我想要有家人的溫暖、
有家人的安全感,可是呢?沒想到有了丈夫這個家人後,我更寂寞了。

    「他的拒絕讓我胡思亂想,是不是我曾經做錯了什麼,所以他討厭我?喪失
記憶那段日子的我是不是很荒唐、很隨便……要不然,他為什麼不許我接近,我
到底……到底做了什麼?讓他那麼討厭我?

    「還是我失蹤的這些日子他有了新歡,我不該回來,不該出現在他面前……
我!」越說越激動,她的眼淚掉個沒完。「我一直想,如果感情已經不對勁了,
當初就不該找我回來,讓我存著希望,比起孤家寡人,有了家人,人家卻疏遠你,
把你當溫疫一樣避之唯恐不及,那更令我受傷。」

    項懷儂在心中輕歎,他的拒絕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
度去面對她。

    太親密,她隨時有可能恢復記憶,到時候她會怎麼想?應該在彼此重逢時,
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男人,利用她喪失記憶的期間佔盡她便宜……

    可太保持距離就發生現在的狀況。看著夏晨蘿哭著「控訴」,他心中湧起難
以忽視的不捨與心疼,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一切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不曾
做錯什麼,我外頭也沒有女人。」

    不過做錯的人是他吧?早在決定和她結婚時他就錯了,兩人的婚姻完全沒有
幸福的立足點,三年後再重逢,他依舊是當年那個只想到自己的自私鬼,只想著
要利用她來應付外公。夏晨蘿……是個很可愛的女人,他還要繼續折磨她嗎?即
使他本意並非如此。項懷儂的懷抱很溫暖,可夏晨蘿不領情,她推開了他。「你
現在是在摸頭還是給糖?」不能怪她會這麼想,因為他從沒主動抱過她。

    「與其說我給糖,不如說我也想念你給的糖。」他笑了,再度拉近彼此距離。
她的擁抱,他其實很喜歡的——雖然一開始不太習慣。

    她還是有些質疑,「那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嗎?他知道她要問什麼,但答案卻太複雜,他說不清。
「晨蘿,擁抱你的感覺很舒服,卻很不安心。」

    「為什麼?」

    「你像隨時會消失似的。」等她恢復記憶後,眼前他懷裡這個渴望家人、渴
望擁抱、視線成天追著他跑的夏晨蘿就會消失了吧?

    算了!他不想去想那些了,他承認他喜歡上這個小女人,喜歡她有些小天兵
的性子……果然吶,越是狡詐精明的人,越會栽在這種單純的笨蛋手中。但如果
夏晨蘿是他生命裡一季可愛的春天,他為什麼不去看花、吹風,欣賞蟲鳴鳥叫,
及時行樂呢?

    「你當我是冰塊啊,你越熱情,我融得越快?」

    項懷儂失笑的提醒,「項太太,這句話很曖昧呢!」

    「……你不要想歪啦!」

    他又笑了。「說吧,你覺得夫妻之間該是什麼樣子?」

    「干哈這樣問?」夏晨蘿又提高警覺。沒辦法,誰叫他之前喜歡欺負她,時
常問了個問題後,後面就是夾槍帶棍的冷嘲熱諷。

    「我老婆不喜歡我相敬如『冰』方式——棒冰的冰,想必有她一套想法。」
他強調了那個冰字。「而我很有雅量可以接受『忠言逆耳』的。」

    「意思是我可以不必冒死進諫嗎?」

    「項太太,我很有誠意的好嗎?」

    他要聽她的想法欽!夏晨蘿的心跳得好快。「我告訴你,對於好不容易有的
家人,我有很多期待喔!」意思要他有心理準備嗎?

    「我在聽。」

    「我想要很溫暖、很溫馨的相處方式,像真正的家人,像那種隨時可以從對
方碗裡取食,散步的時候手牽著手,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開心、傷心的時候可
以分享、安慰,有事沒事想要的時候就可以擁抱對方……」會不會太多了?可她
還說不到十分之一耶!「我有好多好多的想法,可能說到天亮也說不完,也許連
說幾天也還沒完結。」

    「聽起來像真的很長呢。不怕,我們分段說吧,一天說一點總會說完的。」

    「我要是一直有新的期待呢?」

    「那就繼續說。這樣吧,每天睡前半小時是你的時間,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現在,回去睡吧!」四點半了,再不瞇一下,開會時頻點頭怎麼辦?那些主管搞
不好還以為他變得好說話,對決議、企劃全OK.

    他主動牽起她的手,回了房。

    夏晨蘿爬上床拉過被子。不過依她現在興奮的程度,睡得著才奇怪!太開心
了嘛!見他站在床邊,她奇怪問道:「你不是要睡了?」

    「項太太,請你挪出左邊那一半的位置給我好嗎?」

    「呃?」他他他……要上床睡?項懷儂接著也上了床,拉了一半的被子過來。

    「你……你這樣會不會睡不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睡癖。

    「不會,我入睡得很快,而且睡得很沉。」

    「喔。」除了今天外,這幾天他真的是這樣。

    「所以,沒能一抱你可以抱我。」項懷儂大放送似的拉過她的手環在他身上,
閉上眼說:「雖然我可能沒你那只『垃圾熊』好抱,可我想我的優點是它永遠也
及不上的,你可以慢慢印證,最起碼,我不會被林媽當垃圾丟掉。」

    夏晨蘿一怔,「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快睡。」

    「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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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秋末冬初的清晨,陽光舒服而不烈,以往的早餐通常都是在老太爺的大屋用,
不過這樣舒服的陽光不享受享受太可借了,於是在夏晨蘿的建議下,今天的早餐
改在采光良好的花房。

    她早上習慣西式早餐,老太爺則喜歡喝稀飯配清淡小菜及醬菜。

    老人家夾起一塊比外頭賣的醬菜顏色淡了許多的醃蘿蔔,一入口香氣四溢、
清脆爽口,最重要的是清甜不鹹,即使單吃不配稀飯也可以。「這漬物是很地道
的日本味兒。」

    夏晨蘿眼睛亮晶晶道:「老太爺好厲害,那是我從我日本的花藝老師那裡學
來的,是她家祖傳的好味道呢。不過,它原本味道略重,調味方面我做了些調整。」
鹽少放了點。

    「手藝不差。」還有一顆玲瓏剔透的心。怕他無聊,這丫頭自動自發的跑來
陪他用早餐,下棋搏感情,怕他懶得動的成天窩在屋子裡,說服他到後山健行,
甚至因為他有高血壓、心臟病,她連這醬菜都自己做。

    那渾小子去哪裡找到這麼可愛的丫頭做老婆?

    「你在日本待了很久嗎?」

    「也……也沒有……」夏晨蘿有些心虛的壓低臉。她也很想誠實的回答,可
是項懷儂對外早有一番說詞,她若說實話不就表一不是他在說謊了?

    老太爺,拜託別再問了。

    吳鳳寬眼中閃過一抹精明,倒也沒為難她的岔開話題,「之前去後山散步時,
你不是一直嚷著想吃橘子嗎?」後山五、六十公頃的土地種了幾十株的橘子和各
種蔬果,之前去時,橘子樹雖結實暈暈,可都還是綠的,園丁說尚未成熟。

    「現在可以摘了嗎?」其實她並不是愛吃,而是沒親手摘過,這種初體驗,
她很期待的。

    「再一、兩個星期吧,不過,那時的味道應該也還是會酸。」

    「我喜歡吃酸甜酸甜的橘子。」最近大概是甜食吃多了,有時酸的東西比較
能吸引她。「最近也不知怎地,喜歡吃酸。」

    吳鳳寬本來夾了塊涼拌小黃瓜要往嘴裡塞,聽到她的話,筷子一鬆,小黃瓜
掉到地上,在地上滾出一線醋漬痕後才躺下。

    「老太爺?」

    「沒事,沒事,你……咳……丫頭最近好看多了哩,好!好!再多吃一點,
將來才有力氣。」喜歡吃酸,最近又長肉了……呵呵呵,十之八九錯不了!

    「好看?」她以前很面目可僧?還有,她已經變胖了,還叫她多吃一點、將
來才有力氣?她要那麼多力氣幹麼?防止她被項懷儂欺負嗎?

    「是啊,女人還是要有點肉才有福氣。」

    有點肉才有福氣啊夏晨蘿心中警鈴大響。「長肉」對年輕女子來說,絕不是
恭維的話。早餐吃完後,對於老太爺的「讚美」她一直放在心上,逢人就問:
「我是不是變胖了?」她問了打掃的兩個女傭、林媽,大家一致覺得她近來長肉
了,大概也真的變得更好看了。

    「我真的胖了?」夏晨蘿喃喃自語的說。

    正坐在餐桌邊撿甜豆的林媽失笑,「少奶奶,變胖對你來說是好事啊,你剛
到這裡的時候漂亮是漂亮,可是真的太瘦了。」女人啊,就怕那個胖字,真是!
「怎麼,誰這樣說你了?」

    「老太爺,而且我都已經變胖了,他還叫我多吃,說什麼將來才有力氣。」

    林媽訝然反問:「他怎麼會這麼說?」

    夏晨蘿大略重述了一下早上的對話。「林媽,為什麼老太爺會這樣說?」

    林媽看著她,最後把視線落在她肚子上。

    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忐忑不安的問:「怎麼了嘛?這樣看人家。」

    「少奶奶,您是不是……有了?」

    「欽?」有了?這詞在連續劇中常聽到……意會過來後,她的臉紅得通透,
急忙否認,「才……才沒有呢!」

    「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她很肯定的,她和項懷儂就只是摟摟抱抱,但是還沒有到袒
裡相見的地步啦。

    「是嗎?那老太爺可能誤會了。唉,他一定很失望。」

    「老太爺很渴望有外曾孫吧?」

    「一定的,那是每個做長輩的希望。」說到這個林媽想起了一件事,話匣子
一開嘴巴停不了。「對了,少奶奶知道當年少爺和他父親鬧僵後出來自己開公司,
他的資金是老太爺給的吧?」

    這八卦她也聽過,「然後呢?」

    「你該知道老爺子因女兒和少爺父親私奔一事,氣得和她斷絕父女關係吧?」

    她不知道!可現在的她是人家老婆欽,不可能不知道丈夫的事。她機靈的說
:「可能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他只有一筆帶過,我也不是太清楚。」林媽點了點
頭,遂把項懷儂「一筆帶過」的部份完整重現。

    「……因此有很多人訝異,這像敵人般的一老一少,老太爺怎麼可能投資他
那樣一筆金額。」

    「對啊,為什麼?」有幾十億耶,她做牛做馬一輩子,不,幾輩子,都還賺
不到那麼多。

    「老太爺是有條件的幫助少爺的。」

    夏晨蘿好奇的追問:「條件是什麼?」

    「少爺的第一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必須姓吳。」

    「欽?」怔了怔,她馬上意會過來。

    老太爺的一雙兒女都早逝,項懷儂是他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後代,也許他也不
見得真的要孩子跟他的姓,這只是逼著和他不親的外孫,和他不得不聯繫的一種
半強迫方式。

    「當年你和少爺已經結婚了,老太爺給了他三年的時間。」

    也就是要他三年內努力「弄出人命」?可是……她失蹤了三年,項懷儂要去
哪找人生小孩?她心情還真是複雜。

    「可是……可是……三年到了啊。」

    林媽呵呵的笑了,「你們都還年輕,不急。只不過,如果真有孩子,老爺子
會很開心。」

    「如果……一直遲遲沒有孩子,那……」

    「別說那種不吉利的話,一定會有的。」

    「……」夏晨蘿忽然覺得有點壓力。

    之前小葵才和她八卦,說花店有個貴婦客戶後來都不來買花了,她原以為是
店裡的花卉質量或價格有問題,後來才聽說,貴婦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原因是貴
婦多年來都無法為夫家添男增女,丈夫居然外遇生子,而原以為會替她主持公道
的公婆居然要她接受二奶,她受不住打擊就病了。

    看來,她和項懷儂也有這樣的危機啊!

    她得想想法子才行!

    睡前半個小時是項懷儂承諾夏晨蘿的「嬌妻嘮叨時間」

    他由書房提前回房,門一推開他愣了好幾秒——這是他和夏晨蘿的房間嗎?
燈是暗的,僅留餐車上的浪漫燭光,一旁還放了一把透著曖昧訊息的紅玫瑰以及
香檳、兩隻水晶杯,房裡的空氣懸浮著考驗著人性自制力的催情香氣。

    他像是誤入了什麼五星級情趣旅館。

    她這是什麼意思?浴室裡透著光亮,她人在裡頭吧?

    果然,他聽到由裡頭斷斷續續的傳出低咒聲——「討厭!這怎麼穿啦……好
難拉上來。」

    項懷儂揚眉忍笑,一屁股坐到床沿,好奇這位項太太今天又有什麼新花樣,
他很期待。

    不久,夏晨蘿低著頭走出浴室,穿了一身頗為養眼的細肩帶蕾絲黑色睡袍,
不是她以往那件令人絕倒的小熊圖案睡衣,邊走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不經意的一抬頭,視線對上人高馬大的他,受到驚嚇的「哇」了一聲叫出來,雙
手下意識的緊抓住尺度稍嫌火辣了些的衣襟。他挑眉,心道:現在又是在演哪一
出?

    「你你你你……」

    「項太太,別讓你老公我有種奇怪的錯覺,我像是走錯了房,打算非禮陌生
女子的色狼。」

    她臉一垮。他怎麼提前進來了啦?她本來還以為有十分鐘可以「身心安頓好」
再面對他哩。「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這也是我的房間,難不成……我還被限定什麼時候可以進來,什麼時候得
止步嗎?」

    「也、也不是那樣啦!」

    「那就好。項太太,你越來越懂得情趣了,燭光、香檳、玫瑰……方才浴室
門一打開,我還以為我會看到水手服或護士裝呢!」

    水手服或護士裝?輸了!夏晨蘿紅著臉指著他,手指還微微發顫。「你你…
…變態!」

    「可先說喔,我不是變態,只是夫妻關起門來,水手服、護士裝算什麼,還
聽過皮鞭和蠟油伺候的。」

    這男人現在是在取笑她嗎?「真抱歉哦!這方面我還只是初生兒,連坐都坐
不穩就要我用跑的?請不要為難我。」這不懂情趣的男人!可恨!真白費自己今
天的苦心了。

    「項太太,請問你這麼大費周章是為了誘惑我嗎?」

    夏晨蘿沒想到他會問得這樣直接,害她的心跳得好快,手用力一握。「是又
怎樣!」偷瞄了眼他的反應……

    喔!天!他笑了,是那種有些嘲弄的訕笑!她的臉整個紅了,丟臉丟到家的
感覺令她生起了一把無明火。

    她就是不自量力,怎樣!

    她又氣又惱的拿起香檳,「啪」一聲打開瓶蓋,一雙眼死命的盯著酒瓶。

    「那可是會醉的。」

    像是故意唱反調,她頭一仰,拿起酒瓶猛灌,連杯子都省了。

    「喂,你會醉的!」他上前搶走她手中的酒瓶。

    「你放心,我喝醉只會想睡,不會吵人!」她的聲音大了起來,有不明液體
滴下來,她沒多理會,只想把酒瓶搶回來,可項懷儂早有防備的拿高。「還我,
幹麼啦!」

    「你啊……」拇指抹去她的淚。「真的很愛哭呢!也不過是誘惑不成,再接
再厲就是了。」她可愛的模樣就是讓他想欺負她。

    「要你管、要你管……我……哇……」心中所有的羞恥、失望和被人輕瞧的
委屈一發不可收拾,夏晨蘿不顧形象的撲到床沿痛哭。「我就是沒有魅力,這才
……這才連誘惑你都被你當笑話看,你知道我到店裡買這睡衣是得鼓起多大的勇
氣?我佯裝路人在那家店前面走了五趟,才能下定決心的衝進去!

    「我買了玫瑰、買了香檳,還跟老太爺借了這個古董燭台,林嫂幫我把餐車
弄上二樓,她那鼓勵的笑容……嗚……」

    項懷儂聽得好笑,可看她哭成這樣,他笑不出來,一想到她為了「勾引」他,
還真是用心良苦,他的心裡慢慢漲起對她的愛憐。

    「即使沒有這些,在我心中你還是最美麗的女人。」將她抱起,由身後環住
她,她不依的抗拒著,他索性將她身子扳轉過來。他的額抵著她的,深邃的眸子
深得像不見底的幽井,更像蒼穹的星子,照照生輝,兩人呼吸交錯,她的口鼻間
儘是他令人舒爽的氣息,她的手抵著他胸口,手心感受著他的心跳,這樣失速的
心跳響應著她的脈動,他也同她一樣,迷失在彼此的凝視中,忘了正常的頻率嗎?

    他……也和她一樣,只看著他,也和她一樣……好喜歡、好喜歡他嗎?

    剛開始看著他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她想努力記起他,曾幾何時,
她開始以一個女人的眼追逐著他的身影,只因他是她喜歡的男人。

    夏晨蘿的手擁抱著他,在同時,他的唇輕觸著她的唇角,抿吻輕觸,吻得極
其溫柔、小心翼翼,像這是場難得的好夢,一個不小心就夢醒。

    她也回應著他,她還不懂怎樣的吻能取悅他,可她有得是真心,她想全部傳
達給他。

    感覺到她羞澀的響應,他慢慢加快了動作,歐開她的唇,靈巧的舌長驅直入,
相濡以沬……這個吻由溫柔到熱情,項懷儂甚至忘情的由她下顎一路吻下纖秀性
感的頸項,在胸口憤起處輕輕啃嚼,激起她一陣陣的酥麻快感。

    就在她以為他接著會拉下她的肩帶之際,他出其不意的停止一切動作,霍然
坐起。

    「你……」他明明……明明……有明顯的反應,為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平息被挑起的情潮,他失控了。

    夏晨蘿還太嫩,只能錯愕不解的看著他,要是她夠世故,便懂得只要再一個
擁抱、一個熱吻,他的「煞車皮」一定斷了,根本煞不住。

    可這正是她可愛的地方。

    順了順氣,他大掌憐愛的揉著她的發。「接下來的部份,等你想起我……那
時候,如果你還願意……就換我來誘惑你吧!」她記起他的時候,只會討厭他吧?
一個把她當貨物般可以買賣的男人。

    她鼓起勇氣趁機問了出來,「我們以前……不曾有過親密關係嗎?」這一直
是她心裡的疑問。

    「沒有。」他誠實回答。

    她大感訝異,「我們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該說,我們公證完的當天,你就和你弟弟飛到美國去了,之後你失蹤,我
們也失聯了。」

    「那結婚之前呢?我們沒有……沒有……」她臉紅了,說不下去。

    「那時你年紀太小,我吃不下去,會有罪惡感。」拜託,那時她剛滿十八,
他二十九,娶她他都有罪惡感了,更何況上床?!

    「幹麼,我看起來像禽獸嗎?」

    夏晨蘿失笑,尷尬稍減,她也坐了起來,緊挨著他,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令她安心。

    「我在想,當年一定是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多,八成是我先告白的。」否則,
重逢後她不會這麼快就對他動心了。

    是她主動找上他的沒錯,但絕對不是來告白的。回憶起當年那個很有主見的
小女生,項懷儂笑了。

    「對吧?是我先告白的吻,果然是這樣。」她有些不甘心的皺了皺鼻子。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因為這一次還是我先喜歡你的啊……啊喲……」不小心說出心裡話,她糗
得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看了她一眼,不客氣的笑了。她惱羞成怒的槌了他一拳。

    「喂,那你呢?」

    「什麼?」裝蒜。

    「我意外告白了,你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

    「等你再吃下十個小熊蛋糕,我就告訴你。」她最近氣色好多了,臉也圓潤
了些,要是體重再增加一兩公斤更好。他不喜歡胖女人,可太瘦的排骨精他一樣
敬謝不敏。

    「別了,昨天老太爺說我胖了。」還引起誤會哩-今天早上她硬著頭皮解釋,
一瞧老太爺還真有些失望。

    「放心,那絕對是恭維,他喜歡胖女人,我外婆就是珠圓玉潤型的,他迷了
她六十年。」

    「他喜歡珠圓玉潤的女人,那你呢?你也是嗎?」如果他喜歡胖子,她可以
考慮一下為他努力加餐飯。

    「起碼不能太瘦,而且……」

    「嗯?」

    「我是『胸奴』 .」

    「匈奴?」她漏聽了什麼嗎?他喜歡的女人體態和他是匈奴有什麼關係?還
是說,他喜歡的是王昭君型的女人嗎?

    「所謂胸奴的胸指的是胸部。」

    「……」

    項懷儂耐著性子等她「意會」,幾秒後,她笑得掄起拳頭直往他身上招呼。

    「喂,你幹麼打人?十個男人九個是胸奴好嗎?!」要不然那個「殺很大」
為什麼會爆紅?

    夏晨蘿紅臉笑罵道:「是啊,你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會犯的錯。」

    「其實你也還好啦!」不懷好意的往她上半身看了一眼。這種挑釁的眼神會
讓任何人都卯上的!她深呼吸,抬頭挺胸,努力的裝出囂張的眼神。「怎樣?」

    「你體型嬌小,32B 算可以了啦,若能再提升一個CUP 那就更完美了。」

    「原來我們都有同樣的感覺耶。」她少根筋的喃喃自語……咦?不對!「啊
〞你怎麼知道我32B ?你什麼時候偷摸了?」

    項懷儂大笑。她真的很可愛,有時心細如髮,有時又少根筋得令人絕倒。

    他很喜歡這樣的她,真的!

    他可不可以偷偷的許個願?他希望……她永遠不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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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公司裡的茶水間和化妝室是公認最八卦的地方,任何小道消息都容易由這些
地方傳出跟接收到,在騰達也不例外。

    「項總最近心情很好吻?」某企劃部男職員,一見總經理室的小助理秘書來
洗茶具,抓住機會閒聊起來。

    「怎能不好?老婆終於肯『認』他了,咱們總經理可是世上最專情的男人,
畢竟有誰可以忍受老婆這樣的條件?」明明在身邊卻不能認,就怕記者騷擾她,
三年欽,當了這麼久的「地下老公」,要是別的男人,大概早打野食宣洩不滿了。

    「但你不覺得,上次那個新聞,就是記者湧進花店的那一次啊,你不覺得他
們夫妻的互動有點不自然嗎?」

    「哪裡不自然,他們好著哩!」助理秘書一面洗茶具一面說:「舉個例子吧,
你知道總經理是不吃甜食的,可上一回他居然被楊秘書說動加入團購,買了一個
熊造型的蛋糕。」

    熊?男職員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措。

    沒辦法,形象太衡突了。「咳……然後呢?」

    「他現在三不五時就叫楊秘書幫他訂。」

    「他愛上熊蛋糕?」

    助理秘書回答,「不是,是夫人愛上那款蛋糕。」

    「你又知道了?!」

    「因為有次楊秘書建議他說,提拉米蘇蛋糕也是水平之上,要不要請夫人試
試?總經理回答說——『那倒不必了,那女人就喜歡那張笨熊臉,換了造型她不
見得喜歡。』那不就表示蛋糕是為夫人買的?你就不知道,在說這些話時,他那
樣子有多寵溺。」

    「你們女人吶,對這種事情最愛加上自己的幻想了,還寵溺呢!」尤其男方
如果是帥哥的話,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染上「粉紅色」,有時明明就只是很普通
的一眼,也會變成「深情凝視」

    「你不懂啦,女人對這種事很敏銳的!總之,總經理可是愛慘了他老婆……
呃……楊秘書。」正努力要渲染粉紅色泡泡時,冷不防瞥見他站在茶水間門口,
她馬上閉嘴。

    楊秘書看了她一眼,「你的茶具洗到太平洋去啦?財務會議都快開始了。」
那些頭頭,他們可是一個也惹不起!

    她脖子一縮。「馬上好了。」

    楊秘書搖了搖頭轉身離開。這些人還真是八卦,雖然說八卦傳的,還真有幾
分真實性。

    總經理近來真的有些不同,不再動不動就脾氣火爆,把一些突槌天兵、資料
夾丟出辦公室,變得「溫馴」多了,像遇對了馴獸師的獅子,他這下屬工作氣氛
也輕鬆多了。

    除了自己受惠外,他也替夏晨蘿高興,不知他們兩人這段婚姻要如何收尾,
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她顯然過得還不錯。前幾天夏晨蘿還陪老太爺到公司來,兩
人打了照面,她客氣的對他微笑頷首,眼神中沒有舊識的熱絡。她連他也不記得
了嗎?

    總經理曾告訴過他,她的記憶大概只到她剛上高中、夏晨旭尚未被診出有心
髒異常之前。

    那時,她應該還在朋友開的館子幫忙,她和他的確還不相識。

    不管怎麼樣,目前這樣算是最好的狀況吧?說真的,他希望夏晨蘿永遠不要
恢復記憶,別打破目前的穩定。

    十幾分鐘後,財務會報在第一會議室舉行,集團裡的要員全部列席。會議進
行約莫半個小時,在辦公室的楊秘書接到一通手機,頓時臉色一變。「是,我馬
上幫您傳達。」

    接著他趕到第一會議室,來到正在聽取會計室主管報告的項懷儂身邊。

    他彎腰附耳說:「總經理,重要電話。」

    楊秘書一進來,便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眾主管忍不住在心底忖度著,會是
什麼事?

    項懷儂濃眉一攏近,接過楊秘書遞來的手機。

    「喂……你說什麼?」音量不受控制的揚高。

    一時間會議室低聲議論起來-

    「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總經理臉色好難看,恐怕不是好消息。」

    「集團的股票大跌嗎?」

    「昨天才大漲,你別烏鴉嘴!」

    項懷儂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往外走。「在哪家醫院?」

    拉長耳朵的主管們當然也聽到了,於是臆測方向由公事改為私事。「是董事
長怎麼了嗎?」

    「不會吧,前幾天才由外孫媳婦陪同來公司視察,我看他精神抖擻,身體康
健著。」

    「人生無常,這事難說。」

    「她怎麼摔傷的?」又聽到項懷儂咬牙低吼,「什麼?是誰讓她爬樹的……
不一知死活的熊!」

    結束通話後,他把會議交由吳副總主持,匆匆的先行離開。

    「會爬樹的熊?這不會是指老先生了吧?」

    「熊?當然不是他,他也爬不動了吧,他比較像……狐狸。」

    「咳……會議繼續。」吳副總朗聲道後,才將大家的注意力由八卦拉回來。

    刺鼻的消毒藥水味……討厭的味道!這裡是……醫院?是誰生病或住院了嗎?

    「這孩子的心臟有問題,可能要進一步檢查。」他們窮到都快三餐不濟了,
又沒有任何保險,隨便一項檢查對他們而言都是莫大的負擔。

    清秀而蒼白的臉低垂著,在醫生走後,她無助而悲傷的看著弟弟。

    「姊,我沒事的,我們回家。」

    「……真的沒有任何不舒服嗎?」

    「真的啦,我很好,也不過是天氣太熱又在大太陽下跑步,我只是中暑了。
哎喲,你不要再擔心了,你才高一欽,再操勞下去會看起來越來越像歐巴桑,你
不要老得太快啦,等我長大賺很多錢可以帶你出國玩時,你勉強還可以冒充我女
朋友一下。」

    「小鬼。」她被弟弟逗笑了。「如果真的可以出國玩,你想去哪裡?」

    「美國。」

    「……」

    「那個……其實也可以去其它國家啊,不一定要去美國。」真是的,跑掉的
媽媽在那裡,所以姊姊不喜歡美國,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關係,你喜歡那裡,咱們就去吧!」她拍拍他的臉。「我去辦一下
手續,你等我一下。」她站了起來,走出病房,但外頭沒有通廊,只有白茫茫的
一片,她怔住了,欲往回走,結果一回頭卻也是一片白霧,哪有什麼病房……小
旭?小旭呢?

    「小旭……小旭!」她慌張的叫喚著弟弟的名字,但沒人回應她,她不斷尋
找著出路,忽然,聽到有人叫她。

    「夏晨旭的家屬嗎?」

    「是!他是我弟弟。」

    「他死了。」

    她怔住,「不……你亂講!方纔他還在跟我說話呢!他還說……還說……」
她一面搖著頭,一面往後退,轉身在迷霧中狂奔了起來。

    在迷霧中有個低沉的聲音在叫喚她,「晨蘿……」

    她急促的步伐緩了下來。

    這聲音有些淡漠,不是令人如沐春風的嗓音,可她卻能感覺到它的溫度,那
是她好不容易等來的,而她也在這樣只屬於她的溫柔中找到安心的力量。她不自
覺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夏晨蘿密長的睫毛顫了顫,眉頭皺了皺,無止境
的白色迷霧消失。她睜開了眼,視線慢慢清晰……一張和著焦慮、不安以及……
不知名情緒的臉近在眼前。

    「……是你。」

    項懷儂臉色一僵,他死死的盯著她,心跳得好快,他的手也不自覺的握成拳。

    她會不會在摔下樹一撞後恢復記憶了?

    他小心翼翼的問:「要不然你以為是哪個討厭鬼?」

    如果……如果是失憶後的夏晨蘿,她會笑出來,然後說一些讓他心安的話。
可如果她恢復記憶了,她……會說什麼?

    「我以為……是晨旭。」她掙扎著坐了起來。

    他的心臟快停了。「……然後呢?」

    「他得了心臟病……我有這樣的印象嗎?」有這印象是她想起來的,還是別
人告訴她的?

    她的記憶不是只停留在發覺夏晨旭得心臟病前?她恢復記憶了嗎?她恢復記
憶後,他還會是她渴望的那個家人,那個她會偷襲熊抱的老公……這一輩子,他
從未這麼極度不安、焦慮過,這種不敢面對現實的心情是什麼?害怕?太可笑了!
他項懷儂何許人也,他怕什麼?

    怕夏晨蘿遺忘了他,怕她忘了他們這段時日一起度過的每分每秒,怕她忘了
每天晚上那半個小時的「嬌妻嘮叨時間」,怕她忘了那個會買熊蛋糕給她的男人,
怕她忘了她最愛跟他說她的夢想……

    是啊,他怕,原來他也會害怕,因為他……愛上了她。

    看著她,他什麼話都不敢說了,彷彿她的每句話之後,都會讓他確定她真的
恢復記憶,宣判他是她要離婚的丈夫。

    「你的臉色好難看,怎麼了嗎?」夏晨蘿伸出手想碰觸他的臉,他卻反而捉
住她的手,力道還有點重,他的表情像是將彈性拉到了極限的弦,隨時有可能斷
裂。

    「你……」

    「我是誰?」

    「項懷儂啊。」

    他的心情又一緊。「你現在住哪裡?」

    「老太爺家。喂喂,你當我撞壞了腦袋是不是?」

    「和誰睡一起?」他執意繼續問。

    「當然是你,而且沒有熊可以抱只好改抱你,項懷儂先生勝過熊的地方就是
不會被林媽丟到垃圾桶,還有,本人在你的『激勵』下,正由『平脯族』一步步
邁向『殺很大』之路。你還有什麼想問或不清楚的?」

    項懷儂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一放鬆便發現胸口沉得發酸。原來自己,這麼怕
失去她……

    他抱住她,一時無言,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輕輕的磨贈。

    「項懷儂,你的心跳得很快。」而且……是錯覺嗎?她好像感覺到他微微的
顫抖!他很擔心她嗎?

    「我沒事啦,不過是從樹上摔下來,其實——」

    這句話成功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你是猴子還是小孩?沒事爬什麼樹!你
當你是女泰山,可以從這棵樹蕩到那裸樹?你知不知道那些樹動輒一、二十公尺
高?這一次你運氣好,下一次呢?」

    「哪來動輒一、二十公尺高的樹?我是從橘子樹上摔下來的。」

    他聞言怔了怔。「橘子樹?」如果沒記錯,後山果園都有專人修枝,讓主人
好採摘,隨便踩個一公尺的矮梯就摘得到了,這樣她還能摔昏?

    夏晨蘿不好意思的說:「樹上的橘子都綠綠的,我好不容易看到樹梢上有一
顆黃了,搬了梯子就爬上去,摘到了後還跟在不遠處的老太爺揮手炫耀,大概動
作太大了,梯子倒了,然後我的頭往另一株橘子樹撞去,最後,就現在醒來了。」
主動跳過勞師動眾的那一段沒有敘述。

    從一公尺多的梯子摔下來會昏倒,連她自己都覺得很沒面子好嗎?

    項懷儂真想翻白眼,再被這樣驚嚇下去,他怕心臟不夠力。「你!以後超過
一公尺高的梯子,你都不准爬。」

    「……」沒有那種高度的梯子好嗎?

    但做錯事的人什麼都不能反駁。

    夏晨蘿頭壓得低低的,「那個……老太爺……還好吧?」她摔下梯子一事沒
嚇著老太爺吧?老人家有高血壓,心臟也不太好呢!

    「血壓飆上兩百,目前家庭醫生在照顧著,你覺得呢?」

    「喔……」罪惡感更加深重了,即使低著頭,她都可以感覺到他正看著她,
兩道灼灼的目光都快在她頭頂上燒出兩個洞啦!「我有在反省了啦,不要再瞪了,
我怎麼知道——」

    話還沒說完,她的臉就被捧高,被一陣熱烈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熱吻襲擊!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吻她,可這種好康的事先享受再說,原因等會再問。

    一記長吻後,項懷儂緊緊地抱著她,「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你都會記住現在
的我,對不對?」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都要她記得他!他願意承諾這輩子絕不負她,唯一的
條件是,她不准忘了他們曾這樣喜歡過對方!

    夏晨蘿一怔,突然明白他的反常——他害怕她忘了他。記得他曾說過,擁抱
她很舒服,卻很不安這樣的話。

    可就算她恢復記憶,把最近的這段記憶忘了,但她還是他的妻,還是會生活
在一塊,他的焦慮和不安真令她不明白。還是說……他有什麼事瞞著她?她想問,
可一對上他殷殷期盼的眼,她就問不出口了。「……好,我會記得。那如果我忘
了呢?」

    「晨蘿,我一向不是個溫柔的男人。」項懷儂盯著她看,逼她把他的每句話
聽清楚。「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也會忘了自己曾經這樣寵過一個女人。」

    「嘩,真薄情!」

    「怕嗎?如果怕了,就不許你忘記。」

    也就是說,她若想保有他的寵愛,便無論如何都不能忘了他!

    他的話令夏晨蘿心酸酸的。他正用他的方式在寵她呢!如果她真的忘了這段
日子,他也要忘了。

    可她的忘了是身不由己,而他呢?除非他也失憶,否則怎麼會忘?

    她笑了,但眼眶卻紅了。「好,我會記得的。」她張開手抱緊他,將臉埋進
他懷裡。

    剛好回來的林媽瞧見這一幕,一張老臉紅通通。年輕人吶……真青春。只是
這兩位也太恩愛了吧?一個小時前,她想說少奶奶還沒醒來,反正少爺也在,她
下樓去買些吃的。東西買回來,正要進門,由門縫看到兩人在熱吻,於是她紅著
臉到走廊繞了一圈,哪知回來又撞見兩人抱在一塊。

    再到處去晃一晃吧!一轉身沒注意來人,竟和一名人高馬大的男人撞個正著,
她狼狽的飛跌出去,手上的食物散了一地。

    「哎喲〞我的媽呀!」

    「對不起-這位女士,您沒事吧?」俊雅的男子扶起她,用日文急急道歉。

    林媽聽不懂日文,嘴裡不滿抱怨,「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冒冒失失的……」

    而她的慘叫聲讓項懷儂趕緊走出來一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好意思,我為我方纔的冒失行為道歉。」對方再度以日文開口。

    對方身後有名男子,立即上前解釋,「籐堂先生是客氣,方才是這位大嬸冒
失才會撞上來的。」

    「我哪兒冒失啦,你們……」林媽有些生氣的反駁,「瞧!我要買給少奶奶
喝的東西全灑在地上了。」

    「算了。」不過是小事。項懷儂看了眼那名俊雅的日本人,微一頷首,以流
利的英文和對方交談,「想必是我們比較失禮,見笑了。」

    他客氣一笑,正打算離開時,有人喚了他名字-

    「雅之?」

    籐堂雅之回過頭,看到夏晨蘿站在病房門口,原本那淡漠有距離感的眼神露
出了驚喜。

    「蘿!」他快步向前張臂將嬌小的她擁入懷中。

    這是兩人打招呼的方式,夏晨蘿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這回卻有一道冷冰冰
的「寒氣」傳來,她不自覺的抬頭望去-

    喔〞某人好大的殺氣!手還握成了拳一縮一放。

    她連忙推開籐堂雅之。「那……那個……」

    他也敏銳的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順著她的目光,微側過臉。

    項懷儂一雙冷眼和他隔空開火,皮笑肉不笑的說:「咯,『項太太』,這是
你的朋友嗎?怎麼不介紹一下。」他用英文特別強調項太太三個字,如果這傢伙
外文能力不太差,他會知道夏晨蘿是別人的老婆了。

    看到籐堂雅之的臉色微變,他目的達到,好整以暇的看著對方一瞬間的黯然,
立即又警戒的瞇了瞇眼。

    「蘿,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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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騰達集團的接班人,項懷儂……」低沉磁性的悅耳嗓音喃喃的說。

    心儀的女人成了別人的妻,而且早在兩人未識之時,她就名花有主了。這樣
突來的消息,讓見慣了大場面的紅牌律師籐堂雅之也不免驚愕。

    夏晨蘿有些訝異他居然知道項懷儂。「你知道他?」

    「項先生前些日子才上了日本著名的財經雜誌。」其一手推動的環保省油高
級房車和日本第二大廠簽約合作,第一季的賣量就危及了龍頭的地位,有專家預
言,如果龍頭大廠技術不再有所突破,未來幾年其領導地位勢必被取代,項懷儂
無疑是業界重新洗牌的關鍵。

    她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呢。」她除了知道騰達是大集團,各項投資很多,
是跨國大企業,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籐堂雅之百味雜陳的看著她,不無私心的問:「你對這樣的婚姻……沒有疑
問嗎?」他知道自己的話逾矩且十分失禮了,卻無法控制住內心中的不甘。

    夏晨蘿偷瞄了眼在一旁打毛線衣的林媽,雖說林媽也聽不懂他們的英文對談,
可這種話題……她還是心虛的看了她一眼。

    她不想找理由把林媽支開,昨天雅之給了她一個大擁抱後,林媽是沒說什麼,
然今天他再來時,林媽的表情就怪怪的,再說,她也不想造成項懷儂更大的誤會。

    大老闆自然有掩飾情緒的好風度,那男人昨天是沒說什麼,可他稍後離開醫
院時,連跟她道別都沒有,只是囑咐林媽好好照顧她。

    她馬上就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夏晨蘿猶豫了一下,這才回答籐堂雅之的問題。「唔……我想剛開始時是有
點不能接受,只能因為一些證明文件說服自己去相信,可後來他……讓我接受了
我是他的妻。」

    這話夠清楚了!他也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心甘情願的留在項懷儂身邊。聽
了答案後,雖然有著滿懷的苦澀,可除了給予祝福,又能怎樣呢?「雅之,當年
我離開日本時,你對我說的話……」

    籐堂雅之笑了,不無遺憾。

    「那時的你怕恢復記憶後會把我忘了,所以你不敢放手去愛,甚至為了怕我
越陷越深,你快刀斬亂麻的離開日本,這是你對我的心意。」因為是真心喜歡她,
所以他尊重她。「但我也和你約定,如果三年後你沒有恢復記憶,我就當成是通
過了老天的考驗,我等到了訑的祝福,然後我會跟你求婚。等你這三年,也是我
對你的心意。事到如今,只要說這些話的當時是認真的,那就夠了。」

    「對不起。」

    他溫柔的看著她,「就這件事情看來,沒有人是錯的。」只能說是陰錯陽差,
能怪誰?

    夏晨蘿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年籐堂老師曾問過她,知不知道雅之的心意?因為老師單刀直入的問法,
她無可閃避的給了肯定的答案。然後她又問她,能否響應他同樣的情感?見她久
久答不出話,籐堂友子只是慈愛的一笑,瞭然於胸的說:「因為感激而喜歡一個
人和真的動了心,那種感覺看似相同,卻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你還太年輕無
從分別起,只是,一個是我兒子,一個是鍾愛的學生,我真的期望能有最完美的
結果,即使沒有,也還能保留了好緣份。」

    因為老師的一番話,讓她決定離開。

    她想,時間和距離會讓一切變淡吧?而不管過三年、十年,她都沒想過要接
受雅之的感情。

    「……還是謝謝你。」夏晨蘿轉移了話題,「對了,一直忘了問你,你怎麼
會到台灣來?籐堂老師不是要下個月才來嗎?」他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裡?

    「我接受了一樁委託案。委託人到台灣來處理一些分公司的事情時遇襲,目
前正住在這家醫院,家屬強烈懷疑內情不單純,恐怕和我的委託案極有關聯,因
此我過來采證。這一趟可能會待上一段時間。」跨國訴訟案較複雜,而且對方似
乎還有些黑道背景,他估計會有些麻煩。

    「原來如此。」

    「你呢?什麼時候出院?」

    「今天。」昨天就做了一堆檢查,又觀察了二十四小時,沒有腦震盪,她沒
事的。

    「是嗎?」籐堂雅之看了下表後起身。「我還有些事,得先走了。」他拿出
一張名片,在上頭寫下一串號碼。「打這電話找得到我。你的手機沒變吧?」

    「沒有。」

    「那麼,我走了。好好休息。」

    病房內剩下兩個女人,林媽依舊織著毛衣,有意無意的推了推口袋裡的手機,
夏晨蘿則是透過窗子看著外頭的藍天。今天天氣還真好呢,項懷儂在幹什麼?八
成又有一堆的會議要開吧?

    那傢伙還在生氣,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氣消啊?才這麼想,耳邊傳來救護車
尖銳到令人倍覺刺耳的聲音。

    醫院的VIP 房剛好沒有空位,只得選住單人房,問題是這三樓單人房正好在
急診室斜上方,救護車的聲音連隔音窗都隔不了。

    「幸好咱們今天就出院了,這房間的位置還真令人不得安寧。」林媽皺著眉
頭抱怨著。夏晨蘿沒搭腔,她的神情有點木然。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

    來了!終於來了!小旭,小旭你振作一點,不要嚇姊姊……

    ……他心臟功能先天就不正常,加上之前感冒感染,更加速心臟功能喪失…
…之前動的手術只是拖延他心臟壞死的速度,讓他有時間等到適合的心臟……

    林媽見她沒搭腔,奇怪的抬起頭來,一見她的眼神怪怪的,臉色蒼白得恐怖,
急忙放下手上的毛線。

    「少奶奶!」見她不應,更急了,連忙站起來走過去,更大聲的叫她。「少
奶奶!你怎麼啦?不舒服嗎?」見她仍是回不了神,她情急的扳著她的肩用力晃。

    「……噢?」夏晨蘿嚇了一跳的回過神,雙肩傳來痛覺,頭也有點暈。「林、
林媽?怎麼啦?」怎麼慌慌張張的,發生什麼事了?

    「你你你……你可別嚇我啊!」這一次少奶奶摔下梯子,都怪她當時只顧著
剝橘子吃,沒能在第一時間扶住梯子,老爺子和少爺雖沒說什麼,可她夠愧疚的
了,如果她又在她面前出了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怎麼了嗎?」

    「你方纔的眼神很呆滯,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她勉強的擠出笑容。「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但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要不然鐵定出不了院的,她可不想繼續待在這裡。

    「真的沒問題嗎?」林媽考慮著,要不要把這件事與那個日本男人來探望少
奶奶的事告訴少爺?她是聽不懂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她有用手機錄音下來。

    她也不是想當「抓耙仔」,只是擔心少奶奶年輕不懂事,被人拐騙了。

    「沒、問、題!」夏晨蘿故意忽略這股暈眩,裝成很有元氣的樣子。只是,
方纔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好像有對話……可怎麼才幾分鐘前的事,她卻想不起來?

    五星級飯店的商務包廂裡,一筆跨國巨額的合作案完成了簽約。雙方又大略
的翻看了下合約內容,無誤會後即在律師見證下簽下名字。

    「合作愉快。」項懷儂伸出手。

    「合作愉快!」五十幾歲瘦高的瑞典代表也伸出手用力一握。這是他第三回
看到這個東方帥哥,他沉穩的態度讓他很有好感。

    「上一回歐高先生提到對溫泉很有興趣,我安排了一些行程,結合了泡湯和
美食,以及經脈按摩療程,希望歐高先生和夫人會喜歡。」歐高先生曾提及十年
前來台灣旅遊第一天就扭傷,原以為接下來的行程大概只能在飯店看電視度過了,
結果導遊介紹一名推拿師,奇跡似的,他接下來的行程完全沒耽擱,從此他就愛
上了這項民俗療法。

    「噢,能認識你真好!」他更欣賞這位細心的年輕人了。

    「歐高先生的行程較為緊湊,我安排司機和公關人員一個小時後來接您,可
以嗎?」歐高先生也住這飯店,省去舟車勞頓。

    「可以,那我先上樓準備了。」

    對方離開後,項懷儂也起身準備回公司。下了樓到一樓大廳的開放式咖啡座,
不意瞥見了籐堂雅之。這幾天拜他之賜,晨蘿對他百依百順到幾乎「做作」的地
步,可能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先下手為強」的討好,就算他要發飆也無從飆
起。

    原以為事情就這麼落幕了,結果昨天她身體不適,直鬧頭疼,他二話不說硬
把她押上車看醫生,林媽也跟著去。

    經過一連串的檢查也沒檢查出異狀,不過經驗老到的腦科權威說,有一些記
憶喪失的病患恢復記憶的前兆就是頭痛。

    在那段時間裡,喪失的記憶會像回顧畫面一樣,一幕一幕在腦海中出現,時
機一到,很快就能連貫起一切了。

    項懷儂每想一次醫生的話,他的心情就沉了些。前些日子她不是才想起她的
弟弟?之後呢,她又會想起誰?抑或……忘了誰?

    昨天從醫院回家後,晨蘿難得的不用他陪就自行睡著了。他癡癡的看著她熟
睡的面容,如果……她真的如同醫生所猜測的,很快的恢復記憶,不久後的她就
不需要抱著他也能睡著了吧?他轉身到了書房想沉澱情緒,林媽端來了杯紅華茶,
然後告訴他,晨蘿說頭痛不舒服,眼神茫然、臉色蒼白到恐怖的模樣不是第一次
了。她把晨蘿出院那天的情形說了一次,接著拿出手機交給他。

    林媽退下後,他猶豫了很久才去聽內容。若是正常情況下,他不會干預妻子
交友,相信她自有分寸,可現在……他真的不想再有任何事橫生枝節了。

    內容聽完,他心裡的不安更深了。

    籐堂雅之喜歡晨蘿,只是三年約滿前,突然冒出他這個丈夫,壞了他一直的
期盼。

    他的心意很清楚,晨蘿自然不會看不出來。那她呢?她對他的感覺是什麼?

    她不得不放棄和籐堂雅之的約定時,是不是有所遺憾,是不是有那麼一點不
甘心?

    項懷儂盯著在咖啡座裡的籐堂雅之發呆時,他也注意到項懷儂了,兩個男人
四目對上,他朝他一頷首,用手勢示意他入座。

    他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坐下。「蘿的身體好些了嗎?」

    「沒問題吧。」

    「那就好。」

    項懷儂看著他的眸光裡,帶著深深的打量,「內人曾說過,籐堂家是他的救
命恩人。」

    「她在美國發生了車禍,肇事者跑了,我們正好開車經過,將她送醫。」

    「她醒來時就喪失記憶了?」他歎了口氣說:「她在美國發生了什麼事,以
及之後為什麼會在日本待了半年,我一無所知。」

    「恕我冒昧,你不夠關心她。」

    「我承認,所以,我一直想彌補。」

    他看得出來蘿喜歡這個男人,一個對失憶妻子不好的男人,那個女人不會這
樣動心的。籐堂雅之淡淡的開口,「嗯。把她送醫之後,我們從她手機找到她常
撥的個一電話,告知對方蘿車禍了。

    「沒多久後,來了一名和她長得十分神似的女士,可蘿清醒後一見到她就十
分激動,情緒一再失控。後來我們才知道那位孫女士是因為外遇,從小就拋棄蘿
和弟弟的母親。

    「不過,也是經由她,我們才知道蘿的弟弟到美國換心失敗的事。那幾天,
她一直在處理兒子的後事。

    「之後由於蘿每見那位孫女士一次就失控一次,醫生遂建議她不要來探望她
會比較好。由於那時我們要回日本,蘿和我母親很投緣,像個怕被拋棄的小女兒,
黏著我母親要跟著她,在經過孫女士同意後,她就跟我們同行了。」

    「……她的性子改變真大,和我結婚的時候,她是個很嚴肅的女孩。」項懷
儂喃喃的說。

    「我並不清楚她之前的性子如何,我認識她時,她就這樣了,天真、善良,
看似少根筋卻心思比誰都細膩、溫柔。她……是個很美好的女人。」

    他警戒的看了他一眼,「別忘了,她是別人的妻子。」

    籐堂雅之一笑。「如果你連這句宣示『所有權』的話都不說,不是太矯情,
就是對妻子不在乎。

    「老實說,項先生,本來我對你這個人是沒什麼好感,請原諒這是私心作祟,
可現在,我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了。沒錯,我喜歡蘿,甚至知道她是別人的妻
子我還是喜歡。」他看向項懷儂的眼神坦率而正直,黑白分明的狹長眼眸澄澈干
淨。

    「可給我時間,我會放手,放得乾淨。」他是一言九鼎的人。

    項懷儂對上他坦蕩蕩的眼。好傢伙!雖然他應該大吃飛醋,可卻又不得不承
認!對方是可敬的對手。「你要時間我會給,但請注意,我不是太有耐心的男人。
先告辭了。」說完站了起來打算離去。

    「項先生。」

    「還有事?」

    「有件事我想提醒你,我最近在打一樁跨國官司,對方似乎和黑道有來往,
那天我到醫院探望蘿時,曾一度被跟蹤,我擔心他們會對她有所動作。」為此,
他有請了些隨身保鑣,要對他下手並不容易,但若是綁走對他有影響力的人來威
脅他,這是一個方法,他得先防範這點。

    「你……」怎麼會把晨蘿捲入他工作的糾紛中呢?

    「非常抱歉。」

    「……我知道了。」

    項懷儂埋首批閱著卷宗,楊秘書在叩了門後,推門而入,站在辦公桌前等著
主子抬頭。

    「有事?」

    他在桌上放下幾份企劃書。「這是這次公司新系列產品的比稿,幾家廣告公
司都還滿有創意的。」騰達有自己的設計部門,可有些案子仍是會發給外面的廣
告公司。對於單季就高天價的廣告預算而言,騰達是許多大廣告公司急欲爭取合
作的大客戶。

    「比稿現在不正進行中?」如果沒記錯,是在同層樓的第二會議室。

    「接近尾聲了。」

    「明天專屬部門會開會討論吧!」言下之意就是,屆時再把欲合作的廣告作
品呈上來即可。他一向相信專業眼光。

    「裡面有家廣告公司,作品符合公司新產品形象,算是首選。」

    項懷儂擱下手上的鋼筆,抬起頭來看他,「所以呢?」

    「只是這家廣告公司的主管……有爭議。」

    他一揚眉。「有我到騰達來時,那麼受爭議嗎?」他的入主可是壞了一堆人
的好夢。

    不過,只要有實力,再受爭議都會有被認同的一天。

    「可是……」

    他隨意翻看那些比稿作品,其中一本企劃書,讓他頗為驚艷。「如果是這份,
你可以告訴我,那人為什麼受爭議?」

    「因為對方正是方戀棠小姐。」

    項懷儂欲往下翻頁的手停頓了一下,冷漠的眸略揚,「旭匠的董事長夫人呢,
有必要這樣出來拋頭露面嗎?」他這也想起,兩個多月前,他好像曾在一個路口
看到一個背影很像她的女人走進某家廣告公司,這麼說來他沒看錯。方戀棠大學
念的是廣告設計,在學生時代就展露過人的天份了。

    楊秘書報告道:「事實上……方小姐好像離婚了。」

    「你倒是清楚。」他冷笑的啾著他看。打從他離家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也
不會有人不識趣的告訴他什麼,因此家中的狀況他完全不知道。

    「年初我和內人到一家大賣場購物,正巧遇到她,聊了一些。」他歎了口氣,
「好像你父親在外頭又有了新歡。」

    「又?」

    「聽說,從他們結婚的第一年起他就不安於室,情婦一任又一任。」

    「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不也曾在他結婚當天想勾引他私奔?她和
那老頭還真是物以類聚。

    他對這種事沒法子生出同情,畢竟當年,他可是被自己女友及父親背叛的悲
劇人物。不過得知他們的下場,他也沒有想像中的快意。

    是時間帶走了恨意,抑或是……他身邊已有了心愛的女人,對於往事也能釋
懷了?

    「如果開會的結果是和這間公司合作,不必顧忌我,我這人還不至於器量狹
小到公私不分。」他冷哼一聲。「她都敢到騰達比稿了,我見到她也不會尷尬。」

    「是。」楊秘書低下頭收拾著這些企劃書,嘴角有抹淡笑。主子不再以極端
的手段對付曾對不起他的人,他的轉變,夏晨蘿居功厥偉吧?

    對於她和主子之間,他也可以放心了吧?因為只有一個女人真正得到男人的
心的時候,她對他才有影響力,尤其是對項懷儂這種自我意識強固、主觀而霸氣
的男人而言。

    楊秘書才離開了總經理室,項懷儂的手機就響了,看了下來電顯示,他揚眉
接起,臉上浮現掩不住的喜意。

    「項太太,現在是上班時間。」故意裝出「你打擾到我了」的跩樣,可卻同
時在看腕上的表。

    再十幾分鐘就下班了,可他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會耽擱一些時間,估計要再
一個多小時才能走。

    夏晨蘿站在集團大樓前的廣場,往上眺望這楝三十幾層樓高的雄偉建築物。

    「我剛才去了花店,今天店裡進了星辰,漂亮又新鮮,我想帶些到你辦公室
裡插。」他的辦公室氛圍冷冰冰、硬邦邦,花可以柔和這種感覺。項懷儂怔了一
下,有些緊張。「你現在人在哪裡?」打從籐堂雅之警告過他可能有的威脅後,
他就交代林媽,不許讓她單獨出門,不過,他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晨蘿,怕她擔
心。

    「你公司前面的廣場。」

    「你……你一個人?林媽呢?」他有些動怒。

    幹麼那麼凶?「我……其實是偷偷溜出來的,找你約會還要帶個人陪,不是
很怪?」

    「……」

    「喂,你在生氣嗎?」

    「沒有。」

    「那就好。」夏晨蘿沒想太多。唔……上一次到他辦公室,他是在三十六樓。

    這楝大樓有三十八層,那就是往下三樓……啊!是那一層!她突然想到一個
戲譫的廣告。

    「在樓下廣場,我現在又帶了花,如果再帶把吉他就可以對你唱情歌了。」

    那麼高,她是要拿擴音器唱嗎?「千萬不要,我怕我會忍不住拿水桶倒水。」

    這個寶!她大笑。「我可以去找你嗎?很忙的項先生?」

    這幾天他心情不佳,想必她也感覺出來了,才總是耍寶的逗他笑。不能再這
樣下去,他努力的對自己說,他們的幸福可以一直繼續下去,就算不行……也要
把握住一起製造幸福記憶的機會。

    深吸了口氣,項懷儂問道:「除了插花,還有什麼利多嗎?」奸商本色流露,
「我在考慮是要叫小助理下去帶你,還是楊秘書,抑或我本人親自迎接。」

    他在玩「茶、奉茶、奉好茶」的遊戲嗎?「利多?路邊攤阿嬤的愛心臭豆腐
一份,最近舉辦『老饕來就對』買大送小活動,怎樣,光聽就覺得誠意飽飽吧?」

    他笑了出來。「好吧,本人決定親自迎接。」

    夏晨蘿頓時安了心。原以為項懷儂還在意那天雅之抱她的事,這陣子才都不
太理她,看來應該是沒事了。「不用了,雖然我的『利很多』,可還是請小助理
來就好,你一出現,過多的關注會令我很不自在。」

    「好吧!」五分鐘後,夏晨蘿上了樓來到總經理辦公室,小助理替她找來一
只古樸小甕。

    「這是什麼花,星什麼?」項懷儂好奇的湊過來看,有桃紅、粉紅還有深紫,

    花摸起來像脫了水似的,還滿有個性的。

    所有的花他大概只知道玫瑰。

    「星辰。」她拿起其中一枝桃紅色的。「粉紅色常見,桃紅可是很少見喔!」

    「星辰?沒聽過。」

    「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勿忘我。」她忙著整理花,沒有注意到他臉上
一閃而逝的沉重臉色。

    「勿忘我?怎麼感覺很沉重,像收到了黃玫瑰一樣。」

    夏晨蘿一怔,笑了出來。「親愛的項先生,雖然由你口中難得出現了文藝腔,
可我還真不得不戳破你的浪漫。送這花給你是因為它新鮮美麗,就算取意,也是
取星辰這花名的花語——希望、美夢成真。至於勿忘我嘛……就算是取意於它,
也不是要你別忘了我,而是要你在外頭打拚、看到美麗的女人時,不要忘了家裡
還有個嬌妻我!」

    項懷儂驀地釋懷了。也對,他最近怎麼好像越來越「迷信」?真是的!

    「好了。」把花擺在適合的位置,她退一步欣賞著。「如何?很美吧?」

    是人比花嬌!「很美。」如果不是在公司裡,他會抱一抱她、吻一吻她。他
有些著迷的看著他的妻子。

    他以為自從方戀棠的背叛後,他要再喜歡上女人、相信愛情是不可能的,可
現在,這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他為一個女人著迷,一個叫夏晨蘿的小女人。

    夏晨蘿一回頭,逮到項懷儂正看著她的視線。「幹麼這樣看我?」不自覺的
臉紅了。

    「嗯……看你這幾天又圓了多少。」

    「喂,我會變胖都是你害的!」她白了他一眼。「反正……反正還有三個蛋
糕,再三個蛋糕後我就要減肥了。」至於增加一個CUP ,她放棄了,她就是那種
「無長胸」一族,吃成了胖子,胸前也不長肉的悲劇人物。

    「為什麼還有三個?」她才不信他忘了。

    「集滿十個蛋糕,換一句告白。」

    「喂,我可沒說一定是告白,也許是告解呢!」

    告解?「最好是啦!」夏晨蘿很有把握的,她感覺得出他是喜歡她的。「茶
水間在哪裡?我有點渴。」

    「我叫人送茶進來。」

    「不用了。」她從紙袋裡拿出一小罐包裝精美的茶葉。「小葵給的,聽說是
很好喝的高山茶。有茶具嗎?我想自己動手泡。」

    「通廊左轉,第五間就是了。」

    夏晨蘿出去,發現她上樓時看見的一些人還沒走,會議室外的椅子也坐了不
少人。方才聽小助理說,那都是廣告公司的人,正在進行比稿。

    現在廣告公司生存不易,像這種大企業的Case可是很競爭的呢!她佩服的多
看了一眼,正要轉入茶水間時,和裡頭正要走出來的人差點撞個正著。

    「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怎樣?」她嚇了一跳,連忙道歉,幸好對方紙杯
裡裝的是冷開水。

    「沒關係。」對方抬起頭來,對上夏晨蘿關心的眼神。「你……夏晨蘿?!」

    她一怔。「你知道我?」她有這麼紅嗎?這麼漂亮的美人真看不出來也是八
卦雜誌的擁護者。

    「你覺得我該忘了你?」

    唔……眼神和語氣都不太友善,為什麼?「你是哪位?」

    「方戀棠,項懷儂的前女友,抑或該說……項懷儂的前繼母。」她冷笑。
「你忘了嗎?當年被你擺了一道的笨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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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不知道你是懷儂打哪找來的,也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原因要嫁給他,可
我告訴你,他愛的絕對不是你。」

    女孩一笑,「你今天找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未來的『婆婆』 .」

    「你……死丫頭!」

    「果然很有惡婆婆的架式了。」

    「聽好,別怪我沒警告過你,趁現在還來得及,明天別和他結婚,他會娶你
的原因只是因為我不要他了,如果我回過頭來找他,你覺得這個婚還結得成嗎?」

    「你不是也要結婚了?」

    「那老頭那天還被我逮到他偷腥,要我嫁他?!再說吧!」

    也就是說,項懷儂有可能因為前女友的回頭而取消婚約,甚至逃婚?那她怎
麼辦?她要的那筆錢怎麼辦?不行,那筆錢是救命錢,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拿到!
「你背叛了他和他父親在一起,你覺得他會原諒你?」

    「原諒?哈……小女孩,你還真該去修一修戀愛心理學,一個男人越恨一個
女人就表示愛她越深,你以為他為什麼娶你?不就是為了要氣我,如果我哭著求
他原諒,或承諾會回到他身邊,甚至……他明天照樣結婚,只是新娘換成了我,
你覺得呢?」

    「你覺得我會信你?」

    「你可以不信,不過,他昨天是不是很晚的時候還拿了件嫩綠色的洋裝去你
那裡?不瞞你說,在他去你那裡之前,我們一直都在我房裡。」

    曖昧的話語再加上曖昧的笑容,她都十八歲了,是該能夠「意會」裡頭的玄
機了。果然,那張美麗的小臉紅了。

    「如何?改變心意了沒有?」

    「沒有。我明天會如期結完婚。」

    「你覺得你結得成?」臉上儘是輕蔑的笑意。

    「你一向都是如此輕視敵手嗎?」

    「敵手?呵呵……很抱歉,我並沒有把你當成敵手,因為敵手是要程度相當,
而不是相差懸殊,連交手都不必就能分出勝負的那種。」女人自信滿滿的說。

    「何必如此沒自信?」她沒指名道姓,她也不必對號入座。

    「你……我一定會讓你後侮!項懷儂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項懷儂是我的,誰也搶不走!項懷儂是我的,誰也搶不走!項懷穠是我的,
誰也搶不走……這些話像回音般迴盪在耳際,那自信、志在必得的模樣和語氣教
夏晨蘿心驚。

    倏地,她「哇」了一聲叫了出來,整個人彈坐起身。

    「晨蘿?」她的叫聲和動作,也吵醒了身邊的項懷儂。「怎麼了?」

    「我……」

    「又作惡夢了嗎?」他打開床頭燈,發現她滿額頭的汗。她最近常作夢,有
時在夢中喃喃自語,有時被嚇醒,睡得很不安穩。

    夏晨蘿一怔,這才發覺,原來方才只是在作夢。一回神,發現項懷儂擔心的
看著她,她不免有些愧疚。她最近……夠讓他擔心了,她真的不想讓他在忙於工
作的同時成了他的負擔。

    「沒……沒事。」她又躺了下來。「明天你還得上班呢,睡吧!」

    項懷儂也躺下,她窩進他懷裡,手環住他的腰。

    可那個夢……好真實!她甚至覺得,那不是夢,而是沉埋在某個角落的回憶
甦醒了……

    在夢裡面和她吵架的女人是……方戀棠嗎?她是不是因為昨天見到她,這才
夜有所夢?

    昨天方戀棠看到她似乎還非常怨恨的樣子,過去的兩人又是怎麼爭奪項懷儂?

    為什麼方戀棠的語氣像是她使了什麼手段,才使得她和項懷儂分手了?

    昨天如果不是楊秘書出現,也許她會知道更多過去的「夏晨蘿」,以及方戀
棠口中「被擺了一道」的事。過去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也想起,重逢
後,項懷儂曾說過她「性子改變很多」,這是什麼意思?還有,項懷儂真的是愛
方戀棠的嗎?即使對方背叛了他……他還是愛她的嗎?他對她的感情有濃厚到即
使明知被背叛,還是能張開手臂歡迎她回來,而自己得使手段讓他們分開?

    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她實在無法判定。

    她突然很想知道,項懷儂當年為什麼要娶她?

    他是因為愛她而娶她的嗎?為什麼無論是現實中的方戀棠,還是夢中的方戀
棠都曾說過,項懷儂娶她,只是為了報復她?

    「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睡?」懷裡的人是睡是醒,項懷儂很清楚。「方纔作
了什麼夢?」

    他最近也睡不好,沉重的壓力一直存在,他不知道,會不會哪天一醒來,他
甜蜜的小妻子就會以淡漠的眼神看著他;抑或哪天從公司回來,她拿著離婚協議
書等他簽名;他甚至無法預知,一通甜蜜電話的之後會是什麼情況?

    他一直有種預感,她快要恢復記憶了。

    夏晨蘿仰起臉看他,沒說什麼,一徑抱緊他。「怎麼了?」

    「你的懷裡好舒服,讓人想睡覺。」

    「可你最近卻老睡不好。」

    他知道?其實……她亦是知道他也睡不好。「當初……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娶
我的嗎?」

    「那重要嗎?」

    他果然不是因為喜歡而娶她的,她很失望。「我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嫁
給你,可現在的我很喜歡你,喜歡到……害怕恢復記憶,害怕無法再理所當然的
喜歡你、黏著你。

    「我們把蛋糕提高到一百個好不好?第十個蛋糕你當然要好好告白,不准你
隨便,也不准你耍賴變成『告解』,要不然小心項太太會變成『悍妻』!

    「然後,我每吃一個蛋糕,會回贈你一封信,記述生活瑣事、心情點滴。你
蛋糕不要送太快,我可以寫很多很多的事,那麼……即使有一天……真有那麼一
天,我忘了現在的我們,你可以把我寫過的東西給我看,我會慢慢想起你,不!
會很快想起你!

    「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說好不好?好不好?」夏晨蘿的淚滑落,自己卻渾
然不知。

    項懷儂一陣心疼。她也怕嗎?怕忘了自己曾這樣喜歡著他。「你其實是想吃
蛋糕吧?」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逗她笑。

    「對啊,只吃你送的蛋糕,而且是編號06的『超可愛的熊熊蛋糕』,我要吃
一輩子。」

    「當心肥死你!」

    「我變成白髮蒼蒼的胖老太婆,你還送我蛋糕吃的畫面……很幸福吧?」

    他低頭吻了下她的額。「是啊,很幸福。」那一天……會到來吧?

    夏晨蘿仰起頭吻著他的下巴,嫩唇輕刷過他初生的胡確,酥酥麻麻的在心底
起了奇妙的感覺,她的唇尋獲他的,以著前所未有的大膽方式挑逗,修長細白的
手青澀而熱情地在他身上游移。項懷儂眼中閃爍著特別的光彩,他突然捉著她放
肆的手,一雙眸凝視著她。又被拒絕了嗎?夏晨蘿低垂下頭,全身羞得發燙。但
等了許久他既沒說任何話,也沒放開她的手,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反倒將她
壓在身下,接著一陣挑情的熱吻吻得她嬌喘連連。

    他一路往下的輕啃密吻,不褪去她的睡衣,隔著布料愛撫著她胸前的軟丘,
布料磨蹭著敏感的花蕾,激起她一陣陣羞於啟齒的快意。她緊咬著唇,不讓春吟
洩漏了她的歡愉激動,可下一刻,大腿內側往上遊走的輕撫卻毀了她的堅持,讓
低低的吟哦逸出……

    神智迷濛間,她不問他為什麼改變以往的堅持,也不想去想以後會如何,在
她可以心安理得、坦蕩蕩的接受丈夫的熱情專寵之時,她為什麼不要?

    項懷儂是她的!是她的!一思及此,她大膽的解開他睡袍的帶子,模仿的在
他身上摩攣……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大膽,她已顧不得也想取悅他的心情,雙手
緊捉著床單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忽然間她有點氣惱自己的不中用。

    她呼吸急促的提醒他,「項先生,這方面我……我沒經驗。」

    「我知道。」他解著她睡衣的扣子。知道了還這樣!

    「我很笨的,你就不能放一下水嗎?」這種時候還有時間抱怨?真有她的!
「嚴師出高徒,一開始就放水,以後你只能算是程度低下的學生。」

    接著,他乾脆吻住她的唇不讓她分心,另一隻手解開了她最後一顆扣子,手
一掀,春光乍現……

    夏晨蘿倒抽了口氣。他什麼時候褪去她睡衣的?!他一路而下的密吻和在她
身上游移揉捏的大掌,讓她的心又沸騰了起來……

    項懷儂做足了前戲,在好幾回她以為頂端已到的時候,又被推往另一高峰…


    她在他身下迷失忘我,長腿不自覺的勾上他的腰-

    「準備好了?」指尖沾染著春露,花朵等待擷采。

    她慌亂的點頭。

    他沉下身軀,進入了她。

    這一夜,項懷儂允許自己放縱,一室的雲雨氣息直到他上班前都未散。出門
前,他特意交代林媽,少奶奶昨天幾乎沒睡,別去吵她。而遇到「嚴師」的夏晨
蘿,果然睡到了下午還起不了床……她會不會成為「高徒」不知道,但她徹底體
驗,「嚴師」果然都是狠角色!

    看著一旁哭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項懷儂只得打電話回家。電話響了幾聲
後接通了,傳來夏晨蘿甜甜的聲音。

    「項先生,十點多了,還不回家嗎?」

    「我今天會更晚回家,你先睡。」

    先睡?她身邊沒有他,她根本睡不著。

    「你吃了沒有?」奇怪,是她聽錯了嗎?怎麼聽到女孩子哭泣的聲音?

    「等一下隨便買個東西吃就好了。」對了,她不提他倒忘了,現下肚子還有
點餓呢。

    「喔。」她有點失望呢。她最近向林媽學了一道上回他吃了之後讚不絕口的
海鮮粥,今晚試煮,結果他就打電話回來說不回來吃晚餐,要加班,於是她留了
些給他當宵夜,他現在又說要更晚回來……等等等等!為什麼她又聽到女孩子壓
得極低的低泣聲?

    夏晨蘿的秀眉皺了起來。「你在公司嗎?」

    「是啊。」

    「好吧!早點回來!」

    掛上電話後,她心裡有點悶,那幾道低泣聲讓她很在意,又加上項懷儂電話
講得有點心不在焉,像是想要快點結束通話。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到方戀棠。

    不可能吧?她又不是騰達的職員,只是那天去比稿的,不可能這麼晚了還在
他辦公室。真是這樣,那就真的有問題了!

    越想越心煩,她決定了,打算親自送粥去給他!

    存著不想讓他事先知情的念頭,她趁林媽進浴室洗澡時,趕忙把粥熱好裝進
容器裡,偷偷摸摸的溜出門,走了一段路才招到出租車。沒辦法,因為她紀錄不
太好,沒有林媽作陪,家裡的司機不會載她出門的。上了出租車說明目的地後,
她的手機響了。是雅之?猶豫了一會,她才接起。「喂,雅之?」

    「是我。嗯,沒打擾到你休息吧?」

    「沒有。」

    「你的背景聲音有點吵,不是在家吧?」有廣播聲又有無線電呼叫的噪聲,
他奇怪的問道。

    「事實上,我搭出租車,正在前往我先生公司的路上。」她有意的「提醒」
對方,她已為人妻。她當然知道雅之有分寸,不過她自己也要保持好安全距離。

    「這麼晚了他還要去公司?」他以為她陪項懷儂一起去。

    「唔……那個……其實我是要去送宵夜。」省略了另一目的是「查勤」。

    「你一個人?而且還搭出租車?項懷儂知道嗎?」

    去查勤怎麼可以讓他知道?「不知道。」

    奇怪了,雅之的語氣也太緊張了吧?她是十點多出門,不是一兩點出門好嗎?
怎麼最近每個人都當她是小孩子。「對了,怎麼有空打電話來?」「這裡的事都
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明天就搭機回日本。」他拿到足以讓對方敗訴,甚至進牢房
的證據了。

    「明天?這一回你還沒吃到小籠包呢!」那是他最喜歡的台灣美食,每一年
他和籐堂老師來,她總會招待他們去用餐。忽然,她覺得有點對不起他,這一次
他來,她連頓飯都沒請過他。「之後老師來台灣,你會再來嗎?」

    「不會。」太密集見她,感覺上像是一再的撕開結痂的傷口,那傷會……好
不了。

    「那改次你來,一定要聯絡我,我們再一起吃飯。」

    「……好。」

    「那麼……一路順風。」

    「謝謝。你也保重。」

    結束通話後,夏晨蘿忽然感到一陣難過。她知道雅之說的是客套話,在未確
定他能完全放下她之前,他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

    她到騰達時快十一點了,大部份的樓層都暗了,不過最上面的幾層樓都還有
些燈光。警衛一看到她立即迎了上來。「總經理夫人?我馬上幫您聯絡總經理。」

    夏晨蘿尷尬的笑笑,「不用了,我只是帶宵夜給他。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在警衛的目送下,她進入電梯上樓。

    「咚」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她提著宵夜出電梯。走在長長的通廊上,她胡思
亂想著,如果等一下看到項懷儂辦公室有個大美人坐在他腿上怎麼辦?

    真是夠了!八成是最近在家陪林媽看太多不健康的外遇劇,才會想這些有的
沒的。

    來到他辦公室外頭,正要叩門時,有人喚住了她。「總經理夫人。」

    是楊秘書。

    「他在裡面吧?」怎麼楊秘書手上也是大包小包的食物?

    「在。方纔他叫我去買一些宵夜,我們忙到忘了吃晚餐了。啊,你也帶東西
來啦?」一面說一面推開門,結果裡頭沒人。「咦?總經理到哪裡去了?」

    「沒關係,大概去洗手間了吧?」

    「他有可能在樓上的套房休息,你要上去看看嗎?」難得夏晨蘿帶宵夜來慰
勞丈夫,他是該識相的讓兩人獨處一下。套房她都還沒去過呢。「好啊。」

    在楊秘書的指示下,她往通廊盡頭轉角的樓梯走去,在快走到盡頭時,她忽
然聽到男女的交談聲,她腳步一頓。

    「時候不早了,自己開車小心點。」

    是項懷儂!夏晨蘿一怔,心道:他在和誰說話?

    「嗯,你……你會來吧?」濃重的鼻音,哭過的聲音十分明顯。「現在這樣,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聲音……是方戀棠!

    夏晨蘿的心不安的狂跳著,下一刻,她又聽到項懷儂說-

    「這也是我的事,我會處理。」

    「現在,我能倚靠的也只有你了……」

    夏晨蘿震驚的呆立在原地。她在無意間撞破了丈夫與前女友的私情嗎?她難
以置信的瞪大了眼,腳步頻頻往後退,一轉身後拔腿就跑……

    幾分鐘後,項懷儂回到辦公室,楊秘書才在位子上把宵夜用碗盤裝好,正打
算大快朵頤,一看到他手中提著夏晨蘿方才帶來的宵夜,便取笑道:「如何?愛
妻宵夜好吃嗎?」

    「什麼愛妻宵夜?我正要問你是誰把這東西放在大辦公室門口的。」

    「咦?總經理夫人帶宵夜來給你,我跟她說你在樓上套房,她沒去找你嗎?」

    項懷儂濃眉皺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幾分鐘前吧?怎麼,你沒看到她?」

    他頓時臉色一變,轉身就走。出了辦公室後,他快步跑了起來,來到電梯前,
看著號志燈正往下,他猛按電梯鍵,心中則頻頻喊糟!

    理論上,目前晨蘿應該不記得方戀棠是誰,可他聽楊秘書說過,上一次方戀
棠到公司比稿時,他曾目睹她不知道跟晨蘿說了什麼,後來看他出現,她才訕訕
然的走人。

    不過就算沒有這段插曲,在這夜深時刻,看到丈夫和一名女子同處一室一定
會覺得奇怪,甚至吃醋、生氣都不為過。晨蘿會怎麼想?不行,他得追上她解釋
清楚,還有,為什麼這麼晚了她還來這裡?

    林媽有跟來吧。

    出了電梯,他快步往大門走,一面走一面撥手機,但她沒接,他改打給林媽。

    「林媽,你們現在在哪裡?」

    「這麼晚了當然在家,怎麼啦?」

    「……沒事。」他結束通話。也就是說,林媽根本不知道晨蘿送宵夜來給他?
他的不安和焦慮感更深了。

    站在路邊正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找,忽然瞥見對街有一抹纖細的身影。他定眼
一看。沒錯!是她!

    正要開口叫她,一輛打從不遠處緩速下來的車冷不防打開車門,其中一名黑
衣人伸手拉住她的手,欲把她往車內拖。

    項懷儂見狀等不及紅燈轉綠就穿越馬路,快步的奔向夏晨蘿,大喝道:「你
們要幹什麼?!」

    「救……救命!」她死命抗拒,甚至張口咬對方手臂。

    「你這瘋女人!」摑了她一巴掌,黑衣人仍不鬆手。發現項懷儂接近,開車
的人輕踩油門,夏晨蘿被拖行了數公尺,對方不得已下只好放開她。

    拖行的力道不見,她因作用力的關係在大馬路上滾了好幾圈,後頭急駛接近
的刺耳煞車聲令人毛骨悚然,所幸在千鈞一髮之際,車子及時在她面前煞住了。

    項懷儂快步的奔向前,將她抱了起來。「晨蘿?晨蘿!」

    夏晨蘿眼神有些渙散看著他。

    片段片段的回憶一古腦兒的出現在腦海中……

    方戀棠曾在結婚前一晚傳簡訊給項懷儂,要他一起私奔。那時她剛好和項懷
儂一起用餐,他到化妝室去,他手機放在桌上,她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於是偷
看了他的簡訊,並回傳要對方隔天先到日本等他,且要她暫時別和他聯絡,他把
事情處理好後自會跟她聯絡。

    你忘了嗎?當年被你擺了一道的笨女人!

    夏晨蘿想起來了!怪不得上一次看到方戀棠,她會這樣對她說。

    是她拆散了她和項懷儂嗎?她的思緒混亂,眼神也逐漸渙散。「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然後,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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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記猛拳紮實的砸在籐堂雅之俊美的臉上,把他的臉打偏了過去,嘴角微微
滲出血絲。「我早警告過你,不要因為你的事讓她深陷危險中,你現在到底在做
什麼?!」

    項懷儂一把再揪起籐堂雅之的衣襟,咬牙怒道:「如果晨蘿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會放過你的!」

    想擄走夏晨蘿的那群人在逃走時,因為衝撞臨檢警車而被逮,這才發現那些
人和籐堂雅之接下的案子有關係,他們想抓走夏晨蘿,逼他交出關鍵文件。

    急診室外,項懷儂的焦慮寫在臉上,雖不至於焦躁不安的來回行走,但從他
緊握的雙手也看得出他此刻內心的煎熬。籐堂雅之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淡淡的
說:「別擔心,我想蘿沒事的。」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騰達附近?晨蘿……是和你一道來的嗎?」她不是搭自
家司機的車,而且她出事的時候,籐堂雅之又正好在附近,他不得不懷疑。

    如果是,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

    「不,她是搭出租車出門的。」他歎了一口氣。「今天我就要回日本,很想
……很想再看她一眼,加上不放心她,這才請司機帶我到你公司附近。」沒想到
會遇到這樣的事。

    項懷儂沒多說什麼。雖不悅他對自己妻子的情意,可坦承這樣的心情又需要
多大的勇氣?

    不久,急診室的門打開,醫護人員由裡頭走了出來。

    項懷儂站了起來,「醫生,我妻子她——」

    「只是外傷,沒什麼大礙。不過,她跌倒的時候後腦勺有撞到硬物,有沒有
腦震盪還要再觀察。她剛清醒,你現在可以進去看她了。」

    「謝謝。」他走了進去,夏晨蘿躺在臨時床上盯著點滴瞧,喃喃自語著,
「我怎麼了?怎麼住進醫院了?」

    他來到病床邊,「現在覺得怎麼樣?」

    她回過頭看著他。「你……」

    他伸出手溫柔的將她的長髮撥到耳後,對上了她的眼時才發覺她眼中的冷漠,
那股漠然……很熟悉,在多年前,他也曾看過。

    她的冷眼像把長刺,透過他的眼,刺進他心中。

    項懷儂心裡慢慢籠罩上一層不安陰霾,但他仍是強作鎮定的一笑,「怎麼這
樣看我?」

    「你……不必對我太好。」她壓下密長的眼睫,迴避他的視線,不太習慣明
明不熟的人卻要裝熟。

    「你在說什麼?你是我的妻子,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夏晨蘿仰起了臉,口氣極度冷淡,「你有方戀棠了不是嗎?我不過是你為了
氣她的背叛而娶的契約妻。」

    項懷儂如置身冰窖。她……她恢復記憶了?!

    「你想起來了?那麼,你還記得老太爺嗎?」那個當她是「項太太」時,為
她花費極多心思的老人。

    「老太爺?你外公嗎?你不是說,只是一年的婚姻,不必介紹嗎?」

    她忘了老太爺!也就是說,她不記得兩人搬進吳家別墅的事了,更別說還記
得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這是他的報應嗎?是他太自以為是的報應嗎?她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就忘了?
她說過她不會忘了他們相愛的一切,她說過的!

    「我……想起了很多事。」夏晨蘿繼續說:「有些片段有點模糊,不過我會
慢慢的想起來。哦,你放心,你迫切想要完成的事我沒有忘。」

    迫切想要完成?「你指的是什麼事?」

    「等我出院後,我們就去辦理離婚手續吧!很抱歉,因為一連串的事故,我
好像拖住你不少的時間,希望沒造成你的困擾。」

    項懷儂心痛到說不出話。他真的很希望這是惡夢一場!任夢境再可怕,只要
睡醒了,一切就遠離……

    門再度推開,籐堂雅之走了進來。夏晨蘿看到他有些訝異,隨即一笑,「雅
之,你什麼時候來台灣的?老師呢?有一起來嗎?」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項懷儂一眼。「沒,她再過段時間才會到。」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事實上……呃……」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起,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算了,其實我現在腦袋裡也還有些混亂,我想,可能有些事我會慢慢想起
來吧?」兩個男人站在一起,讓她很難沒看到鐵青著一張臉的項懷儂。「這一次
你要待多久?等我出院,我請你吃小籠包。」

    「今天白天我就回去了。」

    「這麼快?」

    「有事要處理。」

    她伸出手去拉他的袖子。「可不可以遲個兩三天回去?陪陪我好不好?」她
不想一個人面對項懷儂,他給她一種莫名的壓力。

    「你有項先生陪。」

    「我……那個……」偷覦了項懷儂一眼,正好和他冷冷的又像受了傷硬ㄍ一
ㄥ出來的倔強眼神對個正著,她嚇了一跳,連忙把臉別開。

    他干哈這樣看著她?活似她背叛了他似的。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的婚
姻可笑到令人感到悲哀。

    項懷儂是個稱得上萬人迷型的美男子,要喜歡上他太容易,尤其對一個十八
歲的女孩來說。可他心裡一直有人,住著愛恨兩難的前女友,從他可以犧牲掉另
一名女孩的婚姻,只為了從前女友眼中看到懊悔,由此可見他對前女友的感情了。

    契約訂下到結婚前的那一小段日子,她其實過得很開心,雖明知項懷儂只是
為了製造他們很「恩愛」而演出的假象——他陪她吃飯、空出時間帶她去逛街,
但她還是不受控制的動心了。

    所以她擺了方戀棠那一道,除了怕項懷儂改變心意不結婚了,她拿不到那筆
救命錢,還包含她的私心。

    這段刻得淡淡、淺淺的少女情懷,如今她都全想起來了,但這不代表什麼,
這場契約婚姻的結局早已寫好,不會也不該有任何變化。她求救的看著籐堂雅之。
「拜託……好不好嘛?」忽地,她感到一陣陣的暈眩感。

    「這……」

    「拜託!」頭怎麼越來越痛……

    項懷儂手一握拳轉身離去。

    再不離開,面對妻子當著他的面對別的男人軟語撒嬌,請求對方留下來陪她,
他都沒把握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項懷儂走後,夏晨蘿的頭痛到冷汗直冒,一閉上眼,一幕幕的過往又出現在
腦海-

    「……擁抱你的感覺很舒服,卻很不安心。」

    「為什麼?」

    「你像隨時會消失……」

    「晨蘿,我一向不是個溫柔的男人。如果你敢把我忘了,我也會忘了自己曾
經一這樣寵過一個女人。」

    「嘩,真薄情。」

    「怕嗎?如果怕了,就不許你忘記。」

    「我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給你,可現在的我很喜歡你,喜歡到……害怕
恢復記憶,害怕無法再理所當然的喜歡你、黏著你。

    「我們把蛋糕提、高到一百個好不好?第十個蛋糕你當然要好好告白,不准
你隨便,也不准你耍賴變成『告解』,要不然項太太會變『悍妻』!

    「然後、我每吃一個蛋糕,會回贈你一封信,記述生活瑣事、心情點滴。你
蛋糕不要送太快,我可以寫很多很多的事,那麼……即使有一天……真有那麼一
天,我忘了現在的我們,你可以把我寫過的東西給我看,我會慢慢想起你,不—
—會很快想起你……」

    夏晨蘿怔怔的盯著同一處,淚水在不自覺中滑落。籐堂雅之嚇了一跳。「蘿?」

    她倏地一回神頭仍疼著,勉強抬起頭來。「雅……雅之?」片段的記憶連結
了。「你今天不是要回日本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

    項懷儂快步的往外走。

    籐堂雅之不是有意的、晨蘿也是無辜的,那他呢?他活該得受這樣的痛?

    憑什麼晨蘿恢復了記憶,所有的痛卻都是他在背負?!她說過、承諾過的,
她賴著他讓他動了心,現在可好,她什麼都記起來了,就剛剛好忘了她愛他這件
事,而記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她要離婚!去他的離婚、該死的離婚!她要真敢拿著
那張紙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撕碎再把它塞進她嘴裡要她吞下去!項懷儂快步走
在急診室外長長的通廊,握成拳的手隨著心情的起伏蘊蓄著可怕的怒火,出了醫
院,他一拳砸在一棵兩三人合抱的樹幹上,不夠消氣似的又掄起拳頭,忽地一道
悅耳的女聲喚著他的名,阻止他的動作。

    「懷儂?」

    回過頭,一張美麗富個性的臉蛋映入眼簾,是方戀棠。

    「你……來看他嗎?」

    他一怔。對了,方戀棠早些時候才來找過他,跟他說那老頭住了院,就是這
家醫院。「是我妻子出了小車禍。」

    那小狐狸精!「是喔?既然來了,就順便去看看他吧。再怎麼說,他也是你
父親。」

    他不置可否。「這麼晚了你還在這裡,不會都是你在照顧他吧?」

    說照顧是太過了,畢竟白天我有班要上,只不過是有時間的話,就過來看看
吧。「那個男人是辜負了她,可她還是放不下他,真是孽緣。」辛苦你了。「他
考慮了下又說道:」改天再來看他吧,今天太晚了。「隨即走到大馬路邊,招來
一部出租車上了車。

    目送項懷儂離去,方戀棠輕歎了口氣。當年的事她也算加害者,沒有立場對
他多勸說什麼,只希望他能放下心結,原諒他父親。

    人真的不要太鐵齒!千萬不要信誓旦旦的說最討厭什麼什麼,以後絕對不要
怎樣怎樣。

    夏晨蘿有很深的體驗,之前才說最討厭醫院,以後絕對不要住進來,結果這
話才講完沒多久,又住進來了。

    所幸,住了五天,她終於要出院了。

    嚴格說來,她這一回除了一些外傷外,並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問題,可每個
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憂慮,她最常被問的問題就是——你記得我是誰嗎?

    「你記得我是誰嗎?」向日葵眼巴巴的看著她,就怕她一句話就否定了這幾
年的友誼。「你是小葵啊。」

    「我們的花店叫什麼?」

    「春天花店。」

    「那……我老公的名字?」

    夏晨蘿笑了出來。「拜託,小葵,你怎麼問我這些問題?太幸福了,喪失記
憶了喔?」

    拜託!喪失記憶的是你好嗎?向日葵在心中嘀咕。

    「那你記得我是誰嗎?」林媽也問她,事實上打從她醒來後,這是她第三次
問她了。

    「你是最照顧我的林媽,手藝最好的林媽!」

    林媽盯著她看,眼淚都快掉出來了。「老太爺他……他很擔心你的狀況呢!」

    剛醒來時,聽說她的記憶只到她在春天花店工作,之後的全沒了。現在好多
了,起碼記得她林媽和老太爺,這真是太好了。

    夏晨蘿一笑,「請告訴他老人家,我沒事的,很抱歉讓他擔心了。」

    「少爺他——」

    她打斷林媽的話,「我們可以不要提到他嗎?」

    「可是……」這對夫妻怎麼會變成這樣?

    「如果真的要提他,那麼……我累了,想休息。」

    林媽歎了口氣,只得焦慮在心中。她實在不明白,照理來說,少奶奶記得她、
記得老太爺,也記得許多的人,沒道理只對少爺陌生,不,也不能說她完全不認
得他,而是她只記得他們新婚。

    也就是說,她忘了他們夫妻一起住進吳家別墅的事。而令林媽不解的是,若
是新婚的話,不該是小兩口感情最甜蜜的時期嗎?可感覺上好像不是如此。

    他們目前的狀況還真是相敬如「冰」。少爺不再笑顏常開,甚至還懶得說話,
偶爾幾句話出口也連嘲帶諷的,少奶奶也防衛心極高,兩人高來高去的聽得旁人
一頭霧水。辦好出院手續回到吳家別墅,夏晨蘿的心情還算不錯,畢竟是從醫院
回到熟悉的環境,不過,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心情越發的不安起來——
因為項懷儂要下班了。

    她該怎麼面對他?

    現在這種狀況,她真寧願自己是剛醒過來時的「夏晨蘿」,那時的她記憶尚
未完全恢復,令她如今猶豫掙扎的因素還不存在。

    現在……真煩吶!

    回到房間,她看到床上的雙人枕頭,越想越不對,便把項懷儂慣常睡的那邊
的枕頭棉被拿到另一個房間,回來後,她把自己塞進加大的雙人床裡,閉上了眼,
什麼都不去想。

    她呀,現在的心態真像鴕鳥,可問題是,要扮演好這忘了愛上項懷儂的「夏
晨蘿」,對現在的她而言是有難度的,因為光是睡覺得抱著他才能睡得安穩一事
就容易露餡了。

    沒愛上項懷儂的她是一隻大熊就能擺平,現在……有十隻大熊抱都沒用。她
在醫院時就已經好幾天沒睡好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再不能好好睡她真的會瘋掉!

    「真的很討厭!」坐了起來,她發洩的順手把枕頭扔向門板。

    沒想到在此同時門也打開了,枕頭直砸向站在門口的男人-

    「欽?」

    項懷儂冷冷的看著她,慢條斯理的撿起掉在地毯上的枕頭。「不喜歡這枕頭
重新再買就是,沒必要這麼生氣吧?」

    「你你你……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干哈?」

    「洗澡,然後睡覺。」他大剌剌的走進來,邊走還邊扯松領帶結。

    夏晨蘿瞠目結舌,「等!等等!」情急之下,她跳下床拉住他的手,阻止他
理所當然的動作。

    「嗯?」項懷儂俯下頭看著她,等著下文。

    「那個……」

    「你要幫我嗎?」他的手趁機包覆住她的。她怔了一秒,急忙把手抽回,結
結巴巴的說:「才不是!」眼神迴避著他的。

    「我……我剛把你的棉被和枕頭拿到對面的房間了,今後你睡那裡。」

    「你不是忘了這段日子的記憶,怎麼知道哪個枕頭是我的?」

    她回應得有些心虛。「就……就直覺嘛!我對別人的東西、我會用的東西,
哪會分不清?」

    「也對。」

    「那你今晚是不是可以到對面去?」

    「恐怕不行。」

    「為什麼?」

    「我會認床,不是我的床我會睡不著,而且我睡覺已經習慣摟著你睡,沒有
你我睡、不、著。」他很故意的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笑,那抹笑意像在恥笑她
的愚蠢。

    「你你你……」他根本在騙人!沒有摟著人睡不著的是她好嗎?他這樣說是
欺她根本無法戳破他的謊言,因為她忘了「之前」一切……

    嗚〞當初掘了個大坑原本是要請君入甕的,怎知自己也躺進去!

    「請問,我現在可以洗澡了嗎?」

    「項懷儂,我現在『喪失記憶』欽,對你我只記得剛結婚那段,你就不能暫
且順著我的意分房睡嗎?」

    「就因為你喪失了記憶,你的記憶還得靠我這個記得的人來喚起,不是?」

    「……」

    「現在我要洗澡了。」

    「哼!」夏晨蘿扁著嘴轉過身去。

    「項太太……」

    她有些惱意的抬起頭,心道:要洗澡就快去,又有什麼事情了?可沒想到竟
看到他襯衫扣子全解開,露出若隱若現的胸肌,她紅著臉急忙把臉別開。

    他這是什麼意思?色誘嗎?「你不是要去洗澡了?」

    「我忘了告訴你,我們都是一起洗的,你還喜歡拿著沾滿泡泡的沐浴巾幫我
刷刷洗洗,你說,那讓你感覺上像個甜蜜的妻子。」

    夏晨蘿的嘴角抽措,忍了許久才把罵人的話吞了回去。「你你你……你亂講!」
才沒有這回事!他這個捏造事實的大騙子。

    「你不是什麼都忘了?」他笑了。

    她橫了他一眼。「你要洗就快,我要睡了。」快速的爬到床上,掀被、躺下、
蓋被,一氣呵成,活似慢一點就會被拉進浴室當個「甜蜜的妻子」

    她孩子氣的動作讓項懷儂笑意更深。「晨蘿,我想,你要是凡事配合我的話,
相信你很快就能恢復記憶了。」

    「我為什麼要配合你?」

    「你不想恢復記憶?」

    「不想。」她就是要他不好過!

    明明就心有所屬,卻娶了她,明明喜歡上她了,還和方戀棠牽扯不清。無論
是三年前,或是三年後,他都對不住她!

    剛恢復記憶時,她是真的不記得和他重逢之後的事,可在這幾天裡,她慢慢
的想起來了,之所以裝作獨忘了他,是為了要懲罰他。對於方戀棠她的感覺是復
雜的,要說誰對不起誰、誰是第三者?還真難說得清楚,她是項懷儂娶進門的妻
子,可方戀棠卻是他真正愛的女人,要用哪個角度去界定誰是第三者呢?而且,
那個時候她還耍了賤招的擺了方戀棠一道,不管怎麼說,是自己不夠光明磊落。

    她忍不住想,如果當年她沒那麼做,此刻站在項懷儂身邊會不會就是方戀棠?

    好煩!再追根究底下去,所有的錯、始作俑者,都得怪項懷儂,也才造成目
前這種「獨獨忘了你」的情況。

    項懷儂盯著她,「為什麼不想恢復記憶?」

    「想起來有什麼好?」想起來就得馬上面對「第三者」的問題,他不會以為
她會不計較送宵夜撞見他夜會方戀棠的事吧?

    「也對,是沒什麼好。反正如果你不介意在對我不『熟』的情況下,三不五
時的得接受我的親吻、摟抱,甚至……做愛的話,我OK!」

    「你你你……」夏晨蘿臉紅得像牛西紅柿。「我……我生病了。」

    「腦袋有問題,身體健康不影響性行為、不影響我的權益沒關係。」

    性行為、權益?喔,老天-這男人講話一定要這樣直接嗎?「你無恥!」

    「項太太,我是你丈夫,履行夫妻義務並無不妥,無恥這兩個字就留給別的
男人。」

    看著她紅著臉呆若木雞,他惡質的再加碼道:「啊,對了,你衣櫥最下層的
抽屜有件黑色性感睡衣,我想你喪失了記憶,一定忘了放在哪裡,我提醒你一下,
待會兒請為我穿上它。」

    這男人實在是……「我不要穿!」

    一揚眉,他笑得更不懷好意了。「那更好,你要挑戰我的感官極限,做丈夫
的我自然會全力支持。」說完他慢吞吞的進了浴室。

    一直到他把門關上,夏晨蘿才想通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分明曲解了她
說「我不要穿」的意思!

    「下流!」忍不住拿起室內拖鞋往浴室門招呼,裡頭隨即傳來低沉的笑聲,
惹得她又是一陣惱怒。

    怎麼才過招就覺得自己輸得極慘?項懷儂的態度像是……像是早看穿了什麼,
只是耐著性子陪她玩?

    真是這樣嗎?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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