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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子不語》作者:軒轅懸/筱懸 (出版書)【完結】

《子不語》作者:軒轅懸/筱懸 (出版書)【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10189個瀏覽者


子不語
作者:筱懸
分類:小說/其他小說
叢書系列:黑桃書系S845
出版社:威向
出版日期:2010/1/5


內容簡介:
當父親再娶,
惠榮本是想給後娘和憑空冒出來的兄弟一個下馬威,
卻不料這個黑炭頭弟弟傻呼呼的,
跟家裡的小黑一樣惹人疼,
令惠榮很自然的接受了新弟弟。

兄弟倆自小感情極好,
不需要依賴言語也能明白彼此的感情與意思,
只是隨著無憂無慮的童年遠去,
邁入青春期的少年開始有了情慾的渴望,
懵懂無知間,
最單純的喜愛染上禁忌的色彩。

惠榮的世界很單純,
若能和黑炭頭弟弟一輩子在一起,
能靜靜擁抱彼此,
也許,就叫做幸福。




楔子

惠榮是個啞巴。但是他懂事得早,三歲時候的事情都還記得。
他老爹惠祥在北順聯邦的金璃河北岸小鎮上開了爿酒店,生意也算過得去。但是他親娘早兩年得急病去了,當時他才三歲,親戚鄰居瞧著他都直抹眼淚,這麼個小啞巴落在後娘手裏是絕對沒好日子過的。
惠祥雖然成親晚,但媳婦死的時候還不滿三十,又有份產業——除了小酒店還有鎮西的一幢小木樓,因此,即便身邊有個孩子,上門說媒的人也沒斷過。
不過,惠祥一直掛念死去的媳婦,又心疼啞巴兒子,說什麼都不願再娶。
惠榮有些高興,但他心裏隱隱覺得總會有那天,爹爹會再娶個婆娘回來。
果然——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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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唐暉的老爹年前出海打漁就沒回來,這是常有的事,他娘李阿桂帶了三歲的他到海邊拜祭了一番,便開始籌算再嫁的事情。
阿桂才二十出頭,長得也算體面,雖然拖了個小油瓶,但死去的丈夫總算留了三間瓦房給她,也還有些傍身的私房錢。她決心再不嫁給打漁的,便托人往鎮上去找。
惠祥被林家大嬸拉去相親時,手裏還拿了買給啞巴兒子的糖剪刀、糖人,他一進屋,迎面就和阿桂對上眼。
惠祥有些動心,這婆娘挺俊俏,臉圓福相。
阿桂也挺滿意,那漢子手裏還拿著孩子的玩意兒,心也壞不到哪里。
林家大嬸立刻瞧出意思來,幾番撮合,便成就了好事。
兩家並一家,何況年景也不好,也沒擺酒拜堂,李阿桂選了個好日子,便帶了兒子唐暉住到鎮西的惠家。
“阿暉,以後你就不姓唐了,改姓惠,知道麼?”進門前,阿桂又交代唐暉。
唐暉才三歲多點兒,本來就有點愣,也不太明白,只一味點頭。
“進去要叫人,看到大的就叫爹,小的就叫哥。明白麼?”
唐暉還是點頭。
阿桂歎了口氣,她這個兒子也不知道像誰,整一段黑炭頭,三歲多都不太會說話,旁人不知情,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呢!
她深吸了口氣,舉手敲惠家的木門,心裏難免忐忑。
林家大嬸再三交代,惠祥疼啞巴兒子跟命根似的,要做惠家的媳婦,一定要先討好那個啞巴,阿榮。
惠榮已經快六歲了,長得很像死去的親娘,小臉粉撲撲白嫩嫩,兩隻大眼骨碌碌轉,靈活得緊。
他爹說了,今天後娘和小油瓶就要搬進來。
他擺足架勢,挺胸坐在長條紅漆板凳上,手肘勉強能撐到飯桌,腳卻在桌下晃悠著夠不到地。
他眼也不眨地瞪著廳門,下定決心,要是進來一個惡婆娘,死也要將她趕出去!
敲門聲響,阿桂領著惠暉進來,臉上帶了些怯怯的笑。
惠榮對阿桂,也就是後母,印象很好,因為很像外婆家那邊送子廟裏的觀音娘娘。
惠祥笑著說:“你們總算來了,阿榮都盼很久了,我從店里弄了些小菜,來來,坐下,別拘著,自己家。”
阿桂將惠暉推到跟前:“這是阿暉,快叫爹。”
惠暉一丁點高,仰頭看著和善的惠祥,訥訥喊了聲:“爹!”聲音倒頗是洪亮,阿桂心裏一松,這傻兒子總算爭氣。
惠祥怎麼能不高興,第一回聽人喊自己爹呢!
“好好好,來,這是你哥哥阿榮。”
阿榮精靈,見惠暉開口自家阿爹的反應,猜也猜到是喊“爹”了,不過這個小油瓶黑不溜秋,跟家裏養的小黑狗一樣,還蠻好玩的。
他放鬆下來,但仍忍著沒從板凳上跳下。
阿桂看著凳上坐著的小啞巴,緊緊閉了薄嘴唇,小大人似的,竟俊俏得跟個女娃娃一樣,心裏不由得喜歡,領了阿暉走過去:“叫哥哥啊!”說著,伸手去摸摸阿榮的頭。
惠榮被阿桂溫暖的手摸著頭,竟沒躲開來,只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睛,便瞧到身前惠暉的一雙腳丫子,穿了雙布鞋,上面繡了大老虎。
很威風啊!
自己的新鞋可沒有大老虎哦!
這邊惠暉卻憋得兩頰通紅,還好他臉黑看不太出。他從沒叫過“哥哥”這兩個字,臨到頭越想叫越叫不出。
而且——眼前的這個瓷娃娃一樣的漂亮姐姐難道是哥哥嗎?
阿桂急得直催:“叫啊,叫哥哥啊!”
阿暉淚汪汪抬頭看著親娘,惠祥大是不忍:“算了算了,以後再叫!”反正叫了兒子也聽不到……
誰知這時,阿榮卻猛地抓住惠暉的手,指著他腳上的鞋,然後比劃起來。
三歲的惠暉喊人都不太會,卻傻乎乎地跟著阿榮一起比劃。
老虎好威風!——阿榮扮老虎的兇猛。
我娘做的新鞋!——惠暉指指親娘,黑臉上有些得意。
那麼厲害啊!——阿榮感歎羡慕。
幫你也做了。
惠榮偷偷瞧一眼後娘,心想,有個這樣的娘也蠻好。
……
惠祥和李阿桂互看一眼,心下都松了一口氣,一切都很順呢!
孩子們熟絡起來後,新組成的一家人便圍坐下來吃第一餐飯。
李阿桂是伶俐人,見桌上飯菜都有些涼了,便拿去熱,到了灶邊也不陌生,一會兒便找到油鹽醬醋鍋鏟瓢盆,幹活更是麻利,似乎是一轉眼間,熱騰騰的飯菜重新被端上桌。
她也動了心思,每道菜經她手都有了些小變化,肉裏多放了些糖,湯裏擱了蛋花,還多炒了一個青菜,下了一鍋面。
惠祥話不多,看著新媳婦忙進忙出,臉上漾了笑意。
阿暉不太看到這麼多魚肉大菜,小心翼翼舉筷夾菜,惠祥也替他夾,小碗上堆得滿滿。
惠榮從小挑食,很多菜不吃,不過阿桂煮的麵條卻很得他心,不油膩,有股新鮮的菜香,面裏的雞蛋嫩嘟嘟,蛋黃從蛋白裏透出來誘人的粉紅,筷子一頂,便有蛋黃沁出,他食指大動,呼嚕呼嚕地吃起來。
最後,阿桂忙完坐下,看著一桌四口人,眼裏竟浮出些水花來。
惠祥第一次試著握住她的手……
多年後,阿榮都記得這一晚所有的細節。
他有了娘,有了弟弟,有了一生最緊要的人。

吃完飯,惠祥對阿桂說:“兩個孩子是兄弟,便住一處吧!”雖然房間也有空的,但是阿榮自小孤單,多個弟弟熱鬧些。
阿桂忙點頭答應。
惠暉跟著阿榮回房睡覺,他是第一次住樓房,平時爬樓梯的機會也少得緊,踩在吱吱嘎嘎的木樓梯上,竟有些興奮,兩隻短腿努力地往上攀,阿桂怕兒子摔著,在後面護著。
阿榮雖然只比惠暉大了三歲,卻高出半個頭,爬樓梯也熟練,伸出手就去拉他。
惠暉被他拉著,省力不少,仰頭朝阿榮憨憨一笑。
阿榮覺得這個黑炭頭更像家裏的狗狗了。
他本來不喜歡自己床邊再睡陌生人,不過,黑炭頭睡就不要緊。
臨進房,阿桂又囑咐兒子:“要聽哥哥的話哦。”
惠暉聽話地點頭,跟著阿榮進了房。
房裏有兩張小床,一張小方桌,兩隻圓木凳,桌上點的是煤油燈。
那時候煤油燈在小鎮還很不多見,叫美孚燈,有玻璃罩子,比一般的油燈亮得多,也安全。也是惠祥怕燭火易燃,啞巴兒子又喊不了,才特意購置的。
惠暉有些好奇,多瞅了一會兒。
阿榮知道他看什麼,手比劃起來:那個燈不算什麼,還有一種很亮很亮的燈,沒有火的燈!
不過他的手勢本來就不太規範,惠暉更是從沒見過電燈,他比劃了半天,惠暉也沒明白。
這時,惠祥推門進來,催他們上床睡覺:“快睡了,我來熄燈。”
阿榮馬上扯著老爹的手,一個勁兒地比劃,還指指惠暉,惠祥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便對惠暉說:“你哥跟你說呢,鎮公所還有電燈,通電的,很亮,明白麼?”
惠暉搖搖頭,沒見過,不明白。
阿榮見他搖頭,又比劃起來:我明天帶你去看。
這次惠暉雖然沒怎麼明白,但是看著阿榮亮晶晶的眼睛,非常痛快地點頭答應。又咧嘴笑起來。
阿榮看他黑臉頰鼓鼓的,伸手就去捏,一隻手不夠,兩隻手一起捏。
小孩子不知道輕重,惠暉被捏得有些疼,卻也沒生氣,還大了膽子也去捏阿榮的臉,兩個人彎了腰在那裏戲耍,最後一起翻到床上,氣喘吁吁。
惠祥搖搖頭,又讓他們睡覺,兩個孩子脫了衣服,阿榮一定要和惠暉睡一張床,惠祥樂得兩兄弟親近,替他們掖好被子,便要熄燈。
阿榮卻突然拉住他衣服。
不要!
熄了燈,黑炭頭就看不到自己的手勢,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了。
惠祥這次卻不能同意,一個是洋油貴得很,一個是晚上點燈危險。
阿榮鼓著臉頰,頭縮到被子裏,再不露出來。
惠祥歎口氣,朝著一頭霧水的惠暉說:“乖乖睡覺,他沒事!”
惠暉點頭,惠祥突地說了句:“阿暉,多跟哥哥說話,學學打手勢,以後……”說完又覺得自己很好笑,跟一個三歲的屁大點的孩子講這些幹什麼。
誰知道傻愣愣的惠暉卻難得開了口:“好的,爹。”雖然那句爹叫得仍然怯生生,惠祥卻開心得很,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阿桂更是高興。
等大人離去,房間裏一片黑暗,畢竟是陌生的環境,惠暉怎麼也睡不著,而且心裏一直掛念著新哥哥,阿榮哥哥。
他輕輕碰碰還埋在被子裏生悶氣的阿榮,對方卻沒任何動靜。
他再碰碰,突然,阿榮翻身而起,雖然身處黑暗,阿暉仍依稀看到新哥哥生氣地瞪著自己。
幹什麼嘛,睡覺啦!
“我……你……”不要生氣。惠暉嘴笨根本說不出個名堂。
阿榮伸手比劃,黑暗中誰能看得清,他更是沮喪,仰天躺在床上。
如果是晚上,聽不到,看不清,說不了,如果還睡不著就很難受,阿榮卷了被子,翻身朝裏。
惠暉也只好跟著一起躺下睡覺,不一會兒便進了夢鄉。
反而是一旁的阿榮更晚睡著,心裏仍是忿忿,老爹就是不點燈,不點燈怎麼和黑炭頭聊天嘛!小氣!娶了新娘親還是小氣!

惠祥續娶了媳婦,日子卻還是照常過,只是開的小酒鋪多了老闆娘,小啞榮多了後媽,家裏添了個傻愣愣的黑炭兒子阿暉。
惠家祖上是北順的官宦人家,也算風光過,如今大順皇朝早散了架,惠家也敗落了,但念書重要倒還是曉得的。可惜阿榮是個啞巴,再聰明也沒一個學堂願意收他。而且世面上除了有限的幾個常用手勢,並沒有通用的啞語,阿榮只能和少數幾個親近的人交流,到了外面,就困難得很。
年前阿榮被鎮上三所初小拒絕的時候,很是難受了一陣,但畢竟是孩子心性,沒得上學在家瘋玩倒也自在。
現在還多了個新弟弟,阿榮更有得樂了。
一個月內,他帶阿暉去鎮公所看電燈,去鎮外田裏打小鳥兒,還介紹自家的小黑狗給阿暉認識,玩得痛快之極。
阿暉本來木訥,原先親戚鄰居家的孩子都不願和他玩,偏偏遇著這個連話也不會講的阿榮哥哥,一點不嫌棄自己,還親熱得很,心裏實在開心,什麼都願意同阿榮講。
當然,兩個小孩也只是簡單地比劃,具體說什麼對方也不見得真的明白,但是,也正因為年紀小,時間一長,漸漸地,彼此的心思只是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傳達。
就這麼呼呼地過了幾個月,這天,阿榮和新弟弟還有隔壁街坊的小孩碰上頭。
阿暉有些怕生,躲在惠榮後面不敢露頭,反倒是阿榮將弟弟往前一推,手一指自己,再指指阿暉:這我弟弟!
那堆孩子大多和阿榮一個年紀,之前都一起玩過,不過如今上了學,玩的時候就少多了。
他們嘀嘀咕咕:“那個就是啞巴的弟弟。”
“什麼弟弟啊,我娘說就是個拖油瓶,親爹是打漁的,早死了。”
“不跟他們玩,啞巴也聽不到。”
幾個小孩說話都特別小聲,說的時候還遮遮掩掩,其中個兒最高的是藥店石老闆的小兒子石展鴻,朝阿榮瞧瞧,邊說邊比劃了幾下:“不玩,念書。”說完就要走。
阿榮倒也慣了,這些人自從上學後好像功課就很忙,也不和自己玩了。不過,黑炭頭比他們好玩多了,想著便要拉阿暉離開。不過一看阿暉黑臉膛上竟有絲忿色,立刻反應過來,那些混蛋定是說了壞話了。
他忙比劃:他們說什麼?
阿暉抿唇搖搖頭,娘跟他說過,別去惹別家孩子。
阿榮更急,自己弟弟怎麼能讓別人欺負呢?
他放開阿暉,轉頭就去追石展鴻幾個小孩,阿暉也急,在後面拼命邁動短腿,卻怎麼也趕不上前面的啞巴哥哥。
別看阿榮長得女娃娃一樣白淨漂亮,跑起來風一樣快,沒多少時候就追到前面的孩子,他一把揪過石展鴻,怒目瞪去,嘴裏也說不出話,就指著後面慢慢追來的阿暉,神情還真是挺兇狠。
幾個小孩對阿榮似是有所忌諱,膽小的都開始陪笑臉。
石展鴻最近長了個子,已經比阿榮高了,這時候倒也鼓起勇氣,大聲說道:“不要和你玩,啞巴!”
他身後幾個孩子聽到“啞巴”兩字都不自禁後退了幾步。
原來,阿榮自小機靈,雖然沒刻意學過,但是“啞巴”的口型記得明白,要是誰開口叫他“啞巴”,被他看到可不得了。所以,之前孩子說他啞巴時都還要遮遮掩掩。
阿暉氣喘吁吁跑過來,年紀小,又內向老實,看啞巴哥哥給那麼多人圍著,嚇得要命!
阿榮哥哥從來沒這樣生氣過,看他白白的臉頰上漾了紅意,握在身邊的小拳頭捏得緊緊,還沒等阿暉反應過來,一場小孩之間的混戰已經開始。
阿暉張大了嘴——
阿榮哥哥好厲害!
是的,鎮上的小孩都知道,惠家的啞巴力氣大,打架不要命,能不惹就不要惹。
但是啞巴也很會玩,彈弓打得好,可以打小鳥下來,而且手也巧,做的彈弓結實省力,只要不說他壞話,他待人也夠朋友。
石展鴻雖然長了個子,還是不是對手,被打趴下,阿榮一腳踩在他背上,看著其他幾個小孩,又招呼阿暉過來。
阿暉又興奮又有些膽怯,不過興奮明顯占了上風,顛顛地跑過來,咧嘴朝著阿榮笑。
阿榮得意得很,他把阿暉的手拉出去,手掌向上,又示意另幾個小孩。
小孩子們自有他們的結交方式,幾個小孩都伸出手拍了阿暉的小手,擊過掌,算是不打不相識,以後都是夥伴了。
阿榮這才讓地上的石展鴻起來,輕蔑地向他比了個手勢,小指伸出向下一指:沒用,孬種!
石展鴻氣得滿臉通紅,又打不過阿榮,挎著地上的小書包轉身就走。
阿榮、阿暉和其他幾個小孩玩兵捉強盜,到天黑才回家,阿暉跟在哥哥後面,樂得很。他第一次做兵哦,抓了一個比他個子還大的強盜!當然是在阿榮的幫忙下。
兩個孩子到家,卻看到藥店老闆娘——石展鴻的娘正在惠家門口大聲哭喊:“你們那個死啞巴,你看看把我家小鴻打成什麼樣子!”樣子有些誇張。
惠祥還在店裏,阿桂在門口站著幹搓手。
反而是被親娘推著的石展鴻一臉尷尬,四處張望著覺得丟臉。
阿桂一眼看到遠處走來的阿榮和阿暉,看兩個孩子滿頭大汗、渾身髒汙的樣子,心裏更急,難不成阿榮真的打別人?
“啊呀,你這個臭啞巴可回來了,你——”石展鴻的娘瞧見阿榮,馬上撲過來。
阿榮見到她罵人的口型,眼裏都快冒出火來了。
壞婆娘!
阿桂見啞巴兒子一副兇狠的神情,心裏一驚,不過反應也快,忙擋在孩子前面攔住石老闆娘:“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都是孩子!”
“孩子怎麼啦,啞巴就能打人啊!”
阿榮力氣大得很,又要衝出去,阿桂根本拉不住他,正這個時候,惠祥趕回來,將一臉憤色的兒子抱起來,他最是心疼啞巴兒子,對這個謾駡的婦人惱得很,口氣也不很好:“石大嫂,大家都是街坊,小孩打打架平常得很,若是打傷了我們賠,再說,我們阿榮不會說話,但是是個好孩子,我看別人欺負他在先也是有的!”
“你這什麼話,我們展鴻多好一個孩子,能跟你們……”
這時,在一邊不吭聲的黑炭頭阿暉突然說話了:“是他們罵哥哥,罵我,哥哥才打他們,我們已經和好了。他打不過哥哥,是這個。”說著還指向石展鴻,手中比了一個和阿榮一樣的“孬種”的手勢。
阿桂都驚呆了,自己的傻兒子什麼時候也變得膽大了?雖然口齒還不很清楚,但是事實交代得一清二楚哦!心裏不由暗喜。而且阿榮雖然啞,可厲害的很呢!
石老闆娘還要叫,自己兒子早就窘得掙開他手,撒腿就跑,她在後面叫:“你個沒出息的,跑什麼!”只好追過去。
石家母子走了,惠祥一家終於都進了家門,阿榮還是氣忿忿,對著老爹比手勢:那個壞婆娘要道歉!罵我!要道歉!
惠祥對這兒子也沒辦法,但是那個石老闆娘是有名的潑婦,不用和他們一般計較。只好拿出阿榮最喜歡吃的糟雞爪哄他。
阿桂則扯著兒子,嚴肅地交代:“死小子,以後不能跟別人打架,看你身上髒的!”她為人謹慎,心想雖然傻兒子變機靈些了,可也不能慣著他。
阿暉有些委屈,阿榮看了馬上掙脫老爹,站在弟弟前面,對阿桂比劃:不許罵弟弟。弟弟好!
阿桂都沒法了,被惠祥拉到廚房做飯。
不過這件事遠沒有結束。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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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阿榮一個人到了石家藥店,還帶了家裏的小板凳,端端正正在藥店門口坐下,也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個銅鑼,“咚鏘,咚鏘”敲起來。
經過的路人大多知道這個漂亮男孩是惠家的啞巴兒子,好奇地停下,有人還問:“小阿榮,怎麼啦?”
阿榮比劃著:他們欺負我!
他這時眉頭微皺,一臉委屈,眼圈還紅紅的,旁人看著無不同情,漸漸人便多起來,對著藥店指指點點:“喲,肯定是藥店老闆娘。”
“欺負人家一個小孩兒!”
“是哦!”
“咚鏘咚鏘”銅鑼敲個不停,眼看著生意做不成,店裏夥計出來要趕走阿榮,卻見是個啞巴小孩,又是街坊鄰居。
那石老闆娘見街上那麼多人圍著,也沒臉面出來,還是藥店老闆親自出來勸哄,邊說邊打著幾個簡單的手勢:“阿榮,你和我們展鴻是好朋友,我跟你爹也是好朋友,我和你也是好朋友,回家吧!”
阿榮臉一扭,手裏銅鑼又敲了一記。做了個鞠躬認錯的姿勢:要她道歉!不然我不走!
路人看熱鬧,街坊湊熱鬧,人越圍越多,最後還是惠祥把自己兒子帶走。
阿榮見老爹來了,也不反抗,乖乖離開,惠祥看著兒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說這脾氣長得像誰,自己和死去的老婆都是溫厚老實人,偏偏阿榮別的都好說,要是誰說他啞巴,那是非要別人道歉不可。
好不容易安置好阿榮,讓阿暉看好哥哥,他才返轉店裏,這會兒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誰知他前腳走,後腳阿榮便帶了板凳、銅鑼向石家藥店出發,這回還跟了弟弟阿暉。
兩兄弟一起坐在藥店門口,阿榮敲一記銅鑼,阿暉就幫著喊一聲:“老闆娘罵人,賠禮道歉!”
路人一會兒又圍過來,石家的生意算是別做了。
這出好劇一直上演了三天,最後,老闆娘沒法子,出來恨聲恨氣道歉:“以後再不敢說你了,祝你以後說話好比八哥鳥!”
這小鎮上很少有人能為難石家的潑婦,更別提讓她道歉了,結果惠家啞榮硬是逼她認了錯。也算是一樁美談,流傳了很久。
直到多年以後,鎮上人還說:“鎮西惠家那啞巴兒子厲害啊!當年……”
經了這件事,李阿桂也對這個繼子另眼相看,雖說不能說話,可精靈得很呢,不上學也太可惜了。
她和惠祥商量,再托人求情,看看能不能將阿榮送到學堂念書,認幾個字也好。
惠祥長籲短歎,他何嘗不想呢,他這個兒子,別人對他一分好,他定對別人十分好,但旁人若有半分得罪,也必會十倍討回。
這次到石家藥店守門還算好的,之前,鎮東薑家的大兒子罵了他一句,又不肯道歉,他硬是晚上偷偷溜去將薑家後院的菜苗拔個精光。
再之前,後巷劉家的阿嬸說了一句他故去的娘的惡話,劉家男丁旺盛,這孩子明裏討不了好,竟然就縱了自家的小黑狗去叼了劉家兩隻小雞回來。
這從沒有人教過他啊!
惠祥老實,雖然知道是自家兒子做的,卻也只好偷偷替他瞞著,別人也疑不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身上。
他這時忍不住將這些事和阿桂細說,阿桂聽了哈哈直笑,只覺得有趣,要讓阿榮上課的決心更盛。
說來也巧,石家藥店掌櫃的妹夫就是鎮上新辦的學堂的訓導主任,當日也目睹了小阿榮的風采,總算同意開秋讓阿榮上學堂。
不過,為免什麼都聽不懂,特令惠暉伴讀,做哥哥的耳朵。

能上學堂了!
這可把兩個小孩樂壞了。
阿桂也料不著有這等好事,自己傻兒子有傻福呢!她千叮嚀萬囑咐,讓阿暉好好聽先生講課,然後全部告訴哥哥。
惠暉很認真地點頭。
不過開秋他也才四歲半,生性木訥,能聽懂多少的確讓人擔心。
還好,學堂一開始教的都很簡單,寫字算算術,還有個年輕女老師彈風琴教唱歌。
阿榮和唱歌彈琴是沒半點緣分,但是他人實在聰明,也不知怎麼,就把書上的字都學會了。
雖然寫字的筆順全部裝錯,可寫出來的字竟還漂亮有力,教古文的先生特別喜歡他,說他的字有股“靈氣”。
他算算術也快得很,自從學會數字,就能把九九乘法表記得滾瓜爛熟,加減乘除什麼都難不倒他。
學了一年後,有次先生試著教他打算盤,沒幾天,劈裏啪啦,運指如飛,從一加到一百,五千零五十。先生笑得一臉的花。
反倒是阿暉,除了將聽得不明不白的話語含含糊糊比劃給哥哥看外,念書念得很吃力,往往要用很多時間才能將東西學會。
不過反正他年紀幼小,先生、小同學都知道他是陪阿榮上學堂,對他從沒什麼要求,他便也慢慢學,有時候阿榮也會教他兩著,不過阿榮是個跳脫的性子,沒個定性,學了點兒就四處瘋玩,誰也拿他沒辦法。
小鎮這年一切如常,便是外間已經風雲變色,這裏倒還風平浪靜。只是惠祥偶爾會歎氣。
石展鴻已經和阿榮兄弟倆混得很好,他有幾個堂兄在外面讀書,比普通鄉野孩子多些見識,有天便說起:“你們知道麼,南邊的古斯帝國占了咱們北順聯邦的一個省,幾千隻炸彈轟過來,死了好多人,以後還要打到這裏呢,我以後定要參軍打仗。我要考保順軍校。”
惠榮和惠暉對這些毫無概念,連年輕人中最出名的保順軍校都沒聽說過,石展鴻對了兩人說這些好比對牛彈琴,便也興趣索然。
這也難怪,阿榮雖然和石展鴻同年,已經八歲多,個子抽得也高,卻畢竟不能聞聽言語,加上身邊有了阿暉,和外界交往並不很多。
他覺得每日和黑炭頭一起,家裏有老爹老娘,吃白米飯、紅燒肉,便逍遙得跟神仙一樣,認字念書打算盤也有一多半是為了能在阿暉面前顯能耐。
不過世事不會如人意,該來的總要來,過了沒多久,一百來個古斯兵駐進了縣城。
小鎮變得蕭條,惠家的酒鋪沒先前興旺,行人臉上也沒了笑容,而從小跟著阿榮的小黑狗竟也突然死了。
惠榮替小黑在後院挖了個坑,還豎了塊小石頭。
他是從來不哭的,但是他很難受,悶得慌。
他還是和阿暉一個被窩睡覺。
這時候,兩個孩子相處了更久,也都認了點字,晚上雖然暗著,彼此會在對方的手上慢慢寫字。
阿暉為了黑天也能和哥哥說話,每天很用功地認字,漸漸兩人能說的事情越來越多。
他知道小黑死了哥哥難受,便用力握緊阿榮的手。
很慢地寫:我和你……一起。
阿榮不能聽,觸感卻超乎常人地敏感,特別是黑炭頭的指頭劃過掌心,便覺得癢癢的,又很暖。
小黑走了,還有黑炭頭。
好受多了。
不過他是哥哥,他伸了手在阿暉頭上摸摸,不一會兒,兩個小孩在被窩裏又鬧成一團,戲耍累了,才摟著睡覺。

過了一月,小鎮變得熱鬧起來,縣城淪陷了,縣政府搬到小鎮。
惠榮兄弟照樣上學堂念書,石展鴻的一個堂哥從外地回來,據說兩年前就上了軍校,棄筆從戎報效國家。
惠榮帶了阿暉偷偷跑去看這個人人口裏的“大人物”,一見,卻也不過是個剃了小平頭的普通青年,石家上下都偷偷抹眼淚。
阿榮心裏納悶,不是成了大英雄,為什麽大家還要哭呢?
後來,這個堂兄戰死在金璃河邊的文和市,年僅二十三歲。
死訊傳回來時,小鎮也已經淪陷了,石家反倒沒人哭了。
惠榮並沒感到生活有太大的變化,還是去學校念書,不過教唱歌的女先生,教順國文的男先生都先後離開,據說都去了古斯還沒侵佔的北方。
便這麽過了些時日,阿暉讀書也漸有起色,李阿桂心裏實在高興,阿暉本姓的老唐家世代漁民,還沒出過念書人哩!大概是沾了阿榮的光!
而且鎮上的人都知道,阿榮、阿暉兩兄弟雖沒有血緣,卻比親兄弟還親。
不知不覺間,阿榮就已經十四歲,高小畢業後,勉強讀了一年初中。
他的個子抽得很高,皮色還是白皙,身體瘦削,肌肉卻很是緊實。
中學的功課畢竟難多了,聽不見的他學得日漸吃力。而且他對讀書也沒很大的興致,何況惠家這些年酒鋪生意不好,家境每況愈下,而阿暉念書卻越來越出色,到了初中,還考了全校第一。
於是,阿榮決心不念書了,阿暉喜歡念書,阿暉能說話,阿暉會更有出息。
他要掙錢養家。
他跟家裏說明這個意思,阿暉最先反對。
才十一歲的阿暉,面色還是黝黑,個子卻抽得很高,快接近阿榮了,這些年一直跟著阿榮四處玩,手上的勁兒倒也大得很。
阿桂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傻兒子從什麽時候突然變了樣。
阿暉用力搖阿榮的手:“哥,念書,你要念書!”
阿榮和弟弟太熟悉,很多話再不用比手勢,說得慢些,都能看口型讀出意思。便是沒太看清,卻也能憑眼神、表情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他笑著搖頭。很堅定。
阿暉咬牙,他的阿榮哥哥想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可是,這時的他已經明白,讀書是非常重要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哥哥不讀書,兩人就不能在一起。
哥哥雖然很厲害,可是不讀書就要外出……
哥哥還是和小時候初次見的時候一樣,漂亮得像個女娃娃,別人男孩子家大了臉上變得坑坑窪窪,唇上都要長毛,但是他的阿榮哥哥皮色白,膚質也好,這幾年輪廓變得更深,眼睛更有精神,晶亮晶亮,仿佛看著你就能知道你所有的心思。
哥哥到了外面,會不會很受大家喜歡,把自己這個弟弟擱在一邊……
阿暉緊緊抿唇。
阿榮笑著對弟弟比手勢:你,念書,爭氣。
惠祥歎口氣,啞巴兒子能識字已經是奇跡,讀到初中也該心滿意足了。他拍板:“阿榮,去拜師傅做學徒吧,有個手藝一輩子不愁。”要是酒鋪生意好,兒子還能接手,可這年景,誰能說個准呢。
阿榮會的事情很多,他識文斷字,能打算盤,學一般的手藝實在有些可惜,但是,他畢竟聽不懂話,只有和阿暉日夕相處心意相通,才能通過對方的唇形知道話語,旁人說話方式不同說得又快,他便很難看懂。
惠祥提議了三樣手藝:藥房藥工,織廠機工,糕點師父,再不然就是更粗的活了。
阿榮挺興奮,笑眯眯,只表示要想想。
晚上,阿榮洗漱完畢,回到自己和阿暉的房間。
阿暉已經早早睡下,見哥哥進來,眼睛眨也不眨盯著他。阿榮掀了被子上床,並比著手勢:讓我睡進去。
他一直是睡裏床的,這會兒阿暉卻占著他的位置。
不料,一向最聽他話的阿暉,微微嘟著嘴,突然坐起攀到他肩上,頭靠在他脖子上,撒嬌似地搖他——
不要去做工,繼續上學,和我一起念書。
他並沒說話,但是阿榮卻知道他的意思,咧嘴一笑,一個用力就把阿暉的手拉下來,再一個反身,便將他壓在床上。
兩兄弟又開始睡前戲耍,不過兩人個子都高了,一張加寬的單人木床被他們倆折騰得“吱嘎吱嘎”響……
戲耍完,兩個人喘著氣並肩躺在床上,他們一個膚黑一個膚白,一個輪廓粗獷一個面目俊秀,怎麼看也不像兄弟倆,卻偏偏感情好到不可思議,從阿暉到惠家,兩人便從沒吵過架紅過臉。這在男孩兒身上是極難得的。
熄了燈,阿暉在哥哥手上寫:你想做什麼。
阿榮也寫:你想我做什麼?
阿暉也不太清楚,反正他覺得什麼事兒都難不倒哥哥。不過,他一直覺得石展鴻的阿爹是藥鋪老闆,能夠替很多人看病開藥方很厲害,便寫道:藥店。
阿榮捏捏他手,黑炭頭的手變得很大了,都快趕上自己了,而且和自己完全不一樣,骨節粗大,指頭渾圓,放在手裏就好像能夠感覺到他人一樣,很安心很踏實。
阿暉反捏哥哥的手,對方卻只是悶笑,他又爬到他身上,臉對著臉,做出誇張的口型:去不去?
映著微弱的月光,阿榮清晰地看到,笑著點下頭。阿暉這才滿意,不過卻不要再翻下去了,而是就勢細細打量起哥哥。
真的很俊俏呢!
如果是女孩子,不知道多少人要去娶他,自己一定排第一個。
阿榮輕輕推他,示意他下去,他也不動,反而喃喃道:“哥,你這麼好看,到時候姑娘看上你,你可別忘了我哦。”
他說得快,阿榮沒及看清,再問,阿暉卻怎也不說了,只是緊緊地摟住他,生怕被人搶走似的。
第二天,阿榮便跟惠祥說想去做藥工。
惠祥其實也這麼想,外面再不太平,人總要生病,賣藥抓藥的總不至於沒口飯吃。但是,藥店收學徒要求高,聰明、記性好,自己兒子聽不見,也不知道有沒有師父肯收。
正巧,這時藥店石老闆有個要好的師兄在金璃河南最繁華的淩河市開藥店,想收學徒,石展鴻便磨著他爹幫忙,石老闆也覺得惠家啞榮不容易,倒也應承下來,不過他把醜話說在前頭,人可以帶去,能不能留下來就看阿榮自己的造化了。
李阿桂給阿榮做了幾身新衣裳,預備了自家做的醃菜鹹魚路上吃,惠祥則挖出了後院埋著的陳年好酒讓兒子帶上孝敬師父。
三年學徒,要學到真本事可得好好侍奉師父,他才能將壓箱底的功夫拿出來教你。
惠祥怕兒子再撒野,再三叮嚀囑咐。阿桂則怕阿榮在外面吃虧,讓他萬事忍讓,實在受不了就回來。阿榮都點頭一一答應。
臨走那天,阿暉紅著眼睛,硬忍著眼淚。八年多了,他第一次和哥哥分離,便像割了肉一樣。
做學徒一般是回不了家的。他一遍又一遍說:“寫信!寫信!”
阿榮揮著手,抿了下唇,便頭也不回跟著石老闆離開家鄉,等待他的是什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很努力,掙錢,讓阿暉念學堂,讓爹娘過好日子。

數日後,石老闆一個人返鄉,在他好說歹說下,他師兄終於收了阿榮。
阿暉心中既是高興又說不出的難受,之前他偷偷設想如果哥哥沒做成藥店學徒,就會留下繼續念書……
再過了些時日,阿榮寄信回家,給惠祥、阿暉各一封,阿暉如獲至寶,將信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阿榮在信裏只簡單地說師父很好,師母也很好,飯也吃得飽。淩河城大得不得了,四處都用電燈,大家說淩河比古斯國的大都還要好。
阿暉立刻回了封老長老長的信,將學堂裏雞毛蒜皮的事情都報告一番,還轉告了爹娘的意思:如果過不慣就回家。
阿暉很不習慣沒有哥哥的日子,一個人躺在木床上,怎麼都睡不安穩,一個人吃飯,吃什麼都不香,他有些後悔,當初怎麼沒讓哥哥去學做糕點,這樣就不用走得那麼遠。
沒多久惠榮又來信,還是那些話,讓大家別擔心他。
之後,信便少了起來。從十天一封,變成一月一封,半年後便不再有信回來。
阿暉焦灼,惠祥安慰他:“做學徒什麼事情都得做,哪有那麼多閒工夫!”
阿暉心裏更是難過,哥哥在外面吃苦……不管哥哥來不來信,自己都要給他去信。
就這麼過了兩年,阿榮連新年都沒回家,本來惠祥放心不下想去看兒子,但他身體不是很好,家裏酒鋪也要人守著,實在走不開。倒是石老闆又去過兩次淩河,回來說阿榮過得不錯,人長高了,更精神了。
阿暉聽了,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心想,也許哥哥到了大城市,見識廣了,早把家裏的弟弟擱到幾角旮旯了。
這兩年,他念書愈加出色,初中畢業被校長舉薦到縣高中讀書。
惠祥心裏高興,阿榮是聽不見沒辦法,如今阿暉念書念得好,那砸鍋賣鐵也要供他上學。李阿桂心裏感激,再三囑咐兒子以後一定要孝順惠祥。
就在阿暉上高中前的夏天,古斯戰敗,小鎮上家家放鞭炮,大家臉上都帶了笑。
石展鴻開秋也要去縣城上學,這時候還有些感傷,怎麼古斯那麼早就投降了,自己都沒輪著上戰場。
惠祥心裏也高興,又惦念著遠在淩河的阿榮,便動心思想去看看他。誰知他還沒動身,兒子就回家了!
那天,阿暉正從井裏打水,他雖然才十三歲多,看上去卻有十五六歲,長得人高馬大,加上膚色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種大田的農夫。
他剛將水桶放在地上,抹額上的汗,便看到院門前站著個白色短打裝扮的少年,手裏拎著小小的包裹,長眉俊目,好看得讓人轉不過眼,正是自己的阿榮哥哥。
那一瞬間,阿暉隱約覺得哥哥眉宇間似是有些什麼,和離開時不一樣了,但也顧不得細想,幾步沖出去將哥哥抱住,嘴裏喊著:“你怎麼不寫信啊!”
阿榮手裏的包裹掉在地上——他的黑炭頭長這麼高了,比自己還高了半個頭,手也變大了,被他攬著,久違的踏實和暖意重又湧上心頭,頓時全身一松。
惠暉見阿榮沒回應,心裏委屈,哥哥都不會讀他的口型了。
他剛想比手勢,阿榮卻朝他一笑,從地上撿起包裹,展開,裏面有一厚遝用細麻繩捆著的信。
都是阿暉寫給他的。如果沒有這些信,這兩年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
阿暉一看,立時開心起來,拉了哥哥進屋,給他倒水洗臉,又從灶間拿了剛涼好的酸梅湯。
阿榮洗臉喝酸梅湯,看見黑炭頭傻傻地托著下巴看自己,這情形就好像離開的兩年都不存在一樣。
黑炭頭就是黑炭頭呢。
阿暉目不轉睛瞧著,哥哥真的很好看,比以前高了,也瘦了,眼神裏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東西,變得更有味道了。
他覺得再多的言語都形容不了。
“哥,你什麼時候再去?”最好再別去了,可是阿榮三年滿師,還有一年多。
阿榮略略垂下頭,嘴抿得很緊很緊,然後抬起頭,比起手勢,很用力地:不去了,再也不去了!眼裏充滿了憤恨,恥辱,還帶了些挫敗、失落,複雜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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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惠暉一愣,藥店的人欺負哥哥了嗎?
他霍地站起,抓住阿榮的手:“哥,誰欺負你?”我替你出頭。
阿榮見阿暉義憤填膺的模樣,反倒平靜下來,微微搖了搖頭,眼睛看向別處。
阿暉更慌了:“哥!”他熟練地在阿榮手心裏寫字:跟我講。
阿榮心境複雜得很,雖然黑炭頭長得比自己還高,可他是弟弟啊!自己兩年前出門時想著掙錢養家,如今卻一事無成跑回來,還要家裏人擔心。
他心性本就極為要強,在外受了委屈也一力承擔,可如今和藥店老闆夫婦吵翻,連藥工都做不成,真是太丟臉了。
他微微嘟了嘴,自己跟藥店老闆娘真是犯沖,石家老闆娘是這樣,淩河的那個惡婆娘更是……為什麼要遇到這種倒楣的事情!
阿暉捏著哥哥的手,轉到他眼跟前,一邊說話一邊寫字:你講啊!
說話的時候,便瞧見阿榮嘟嘴的樣子,他只覺得呼吸一窒,卻再說不出話來。
在他心裏,哥哥一直是強悍的,會打架,會打彈弓,什麼都學得很快,從沒見過他發愁鬱悶的樣子呢。阿暉幾乎是立刻下了決心——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哥哥難過。
阿榮的手心又有了熟悉的觸感,弟弟渾圓的指頭一筆一劃地寫著,他突然覺得好過多了,順勢將手握住,連同阿暉的手一起。
他站起,眉頭舒展開來,嘴唇微微翹起,另只空閒的手比著手勢:我不回去了!
阿暉拼命點頭,回來就好,哥哥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他也不再問阿榮這兩年的事情,只說鎮上的情況,自己念書的情況,最後便說到去縣中上學的事情,畢竟是孩子,說這話時得意非常。
阿榮聽了當然高興,兩個人緊靠著坐在長條板凳上,大熱天也不覺得熱,你說說,我比劃比劃,再寫寫字,時間便過得很快很快,等惠祥和阿桂關了鋪子回來,兄弟倆還在聊天。
惠祥見到兒子激動得不行,阿桂張羅飯菜,一家人又團聚了。
飯桌上,阿榮只表示不再回淩河,多的也不說,具體情形還是家人從多個管道打聽回來。
原來阿榮去了淩河後,藥店老闆見他雖不會說話,卻聰明伶俐,對他甚好,但阿榮畢竟聽不見,而藥行的規矩是抓藥認藥都須口授,於是學起來格外吃力。雖然他平日裏還去舊書店找線裝古書來看,卻也是一知半解。
加上師父對他青眼有加,別的學徒便有些眼紅,雖不敢明面欺負,暗地裏下絆倒也常有,不過這些阿榮都對付得來,麻煩的是藥店老闆娘。
誰讓阿榮長得太俊俏呢,藥店老闆是個小老頭,身體又不好,老闆娘正當虎狼之年,對著異常清俊的小學徒,便有意無意勾搭,本來阿榮年紀小不太明白,日子也湊合過,結果年前老闆病倒,老闆娘便沒了顧忌……
據石老闆回來透露,老闆娘被阿榮整得灰頭土臉,惱羞成怒在老闆那兒告了惡狀,老闆一氣之下當天就要阿榮離開,還說以後別想再在藥店從業。
這些也是阿暉之後慢慢得知的,當時他一直不主動問阿榮,覺得哥哥想告訴他的時候肯定會告訴。
可是兄弟倆也沒聚上幾天,阿暉便要去縣城上學了。
從鎮上到縣城其實才六十裏路,但是當時大家一般都用走的,要花上大半天。
幸好石展鴻也要去縣城念書,他家裏給他添了輛腳踏車,他便邀阿暉一起騎車上學,當然前提是阿暉得學會騎車。
腳踏車在小鎮上可還算稀罕物,不過阿榮在淩河呆了兩年,汽車都見過很多,更別說腳踏車了,但是他不會騎,於是這天便被阿暉拉著一起去學騎車。
這種事情阿榮一向在行,看著石展鴻上車繞著小學的操場騎了兩圈,便躍躍欲試。
他也不按部就班,腿跨上了車,用力踩踏腳,便風一樣騎出去,阿暉有些擔心,在後面追,結果阿榮根本不像初次學車的人,騎了兩圈以後,還單手操縱,另只手朝著阿暉直揮。他人本來就好看,騎在車上更是神采飛揚,阿暉看得都呆了。
石展鴻撇了嘴,心裏叨咕,這啞巴真是什麼都在行,學車都比別人快。
阿榮又招手示意阿暉上車,阿暉喜滋滋跳上後座,腳踏車稍稍晃了一下,便又回復平穩。
阿暉摟著哥哥的腰,靠著他的背,覺得好開心,好像又回到幼年,傻乎乎跟在哥哥後頭……
輕風拂面,他在阿榮背上輕輕寫下:以後我給你買大汽車。
阿榮在前面笑了,黑炭頭,還沒念完書呢,就說大話。不過心裏卻暖暖的。
阿暉人高,學車也快,一連練了幾天,便也到了上學的時候。他和石展鴻天沒亮就出發,阿榮在屋前送他,他又過去抱哥哥,緊緊摟著不放手。
阿榮拍拍他背,心想,黑炭頭也不知怎麼,自從自己回家,粘得比以前更緊,昨晚上在床上便不安分,硬要摟著他一起睡覺,也不怕熱。
不過他喜歡。
哪怕阿暉和石展鴻是男孩兒,騎車去縣城也得三個鐘頭,路上,阿暉卻寧願花力氣帶石展鴻,也不要對方帶他。
石展鴻樂得輕鬆,不過也奇怪:“阿暉,我騎車比你哥更好,你幹嘛不坐我的車?”
阿暉不說話,心想,你騎得再好也不是我哥,我能坐你的車麼?
“我說你和你哥感情真好,照說你們也不是親兄弟,我看你們倆也不打手勢,你知道他說什麼?”
阿暉騎著車,嘴邊帶了笑,是哦,他和哥哥是不需要聲音交流的。
石展鴻是獨子,其實挺羡慕阿榮和阿暉兄弟,他突地想起什麼說:“你哥啊長得太俊,命帶桃花,我爹說你娘張羅著給他說親事呢!”
什麼?
阿暉一個刹車,腳踩在地上,石展鴻罵罵咧咧跳下車:“你幹嘛?”
“給我哥說媳婦?我哥虛歲也才十七啊!”
“十七怎麼了?隔壁阿四才十八歲,都有兩個兒子了!”
哥哥要成親?娶一個嫂子回來?阿暉悶悶不樂地繼續騎車趕路。
石展鴻坐在後面直樂:“我說阿暉看你個子大,其實就是小孩,不懂事兒,你哥一個大男人還能不成親?難道和你過一輩子啊?”
有什麼不可以。阿暉鼓著腮幫,一路都不說話。

到了縣中,住在學生宿舍,阿暉很快就適應了新生活。班上人並不很多,但女孩子比鎮上初中多了好些,長得都很斯文。
石展鴻跟他講,那個特別白淨,梳兩條小辮的女孩就是國安織廠老闆的獨生女。
國安織廠大名鼎鼎,就算阿暉這個鄉下小子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大老闆的千金竟是這麼樸素。
阿暉個頭高,念書又靈光,到了新學堂立刻交了新朋友,但是他心裏老是掛念著哥哥娶媳婦的事情,總想著中秋的時候回家看個究竟。
誰知這天,他正在上課,門衛通知他有人找,他心裏驀地一跳,連忙奔出去,遠遠便看到哥哥站在校門口。
真的是哥哥!
也許是衣服寬大,哥哥好像瘦了,一個人背對著校門,低垂著頭,腳下踢弄著一塊小石頭。阿暉說不出心裏發緊。
這時阿榮似乎有所感應,突地轉過臉來,正好看到阿暉。
哥哥不開心呢,雖然臉上並沒什麼特別的表情,阿暉就是知道,哥哥不開心。他奔過去,拉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也不說話。
阿榮的手被弟弟握住,嘴微微上翹,另只手打手勢:我不在家呆著,出來做工。”
肯定不止這些,阿暉看著他問:“是不是……你要娶老婆了……”
不說還好,阿榮一聽,眼睛就瞪圓了,一把甩開他的手:你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聽別人講……阿暉否認。
你也跟著瞞我!阿榮氣乎乎地鼓起腮幫,扭過頭,轉身就要走。
哥!阿暉攔住他,心急又問,你真的要娶老婆嗎?
阿榮猛地停下,用力擺手:我才不娶!不娶!不娶!
阿暉聞言心裏頓時一松,手搭上哥哥的肩膀,問:“怎麼啦?”
阿榮被弟弟搭著肩,說不出有些異樣的感覺,從來都是他帶著黑炭頭,如今黑炭頭比自己還高了大半個頭,搭肩膀卻好像被對方抱到懷裏,感覺像小孩子一樣。
“說麼!”阿暉催他。
阿榮被磨了好久,才慢慢打手勢,零星說了幾句:那些……不好!
其實阿榮雖然長得俊俏,但畢竟是個啞子,家境也不富裕,正常的姑娘怎麼會嫁過來呢。他被阿桂硬拖著去相親,幾次下來,相的姑娘不是瘸子就是瘋人,最後相的那個看著正常,卻已經二十七八歲,比他大了十歲都不止。
他倒不是嫌棄,可是對著姑娘,總要想到那個怪師母,渾身起雞皮疙瘩。再說,誰不想娶個聰慧好看的姑娘回家呢。憑什麼他就不可以娶個自己喜歡的媳婦?
他本來做不成藥工,已經頗為失落,這時見媒人介紹的姑娘都是這副模樣,心裏更是難受,怎都不願相親,索性連夜到了縣城。
阿暉心想,哥哥這麼好,等閒人怎麼配得上。還是來縣城好,兩個人又可以在一起。
他也顧不上再問,拉著阿榮去自己宿舍。宿舍裏只住他和石展鴻兩人,不過石展鴻的舅舅在縣城,幾乎不住在宿舍。
阿榮看看小小宿舍,雖然簡陋,倒也很乾淨,他拍拍石展鴻的床鋪:我睡這兒。
不啊,阿暉過去摟他腰:哥,我們一起睡嘛!
床小!
不小,我們一直一起睡的啊!哥——
阿榮也沒再反對,心想黑炭頭個頭高了,卻比原來更像小黑狗,不過很好哦。

沒多少時候,阿暉的同學都知道他有個啞巴哥哥,長得眉清目秀。雖然學校不准校外人員住宿,但是大家都睜隻眼閉只眼,阿榮便也順利入住。
不過他平日走在學堂裏,見周圍高樹參天,穿著學生裝的少年男女各個神采飛揚,總覺得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得掙錢養活自己。
於是,到縣城的第二天他便出去找活幹。
在藥店學了兩年,卻沒有滿師,藥行規矩大,沒滿師的學徒不會有人用,這只能算是命吧。
他出去一天,能做的也就是扛大包這樣的苦力活,不用聽別人說也不用跟別人說。
他帶在身上的錢很少,心想也不能讓黑炭頭從伙食費裏分錢給他用,於是便去扛了半天,掙了幾塊錢。不過物價飛漲,幾塊錢只夠買兩個燒餅一碗茶水。
阿榮明白,幹粗活不是長久之計,尋思著去學個別的手藝。
他買了兩個燒餅,一邊啃一邊看做燒餅的師傅幹活,覺得挺簡單,自己肯定能行。但是自家老爹開酒鋪都賺不了什麼錢,做燒餅的就更別提了。
他吃著燒餅往縣中走,一路又看到理髮店,裁縫店,豆腐磨坊……
理髮師得和顧客交流,他在淩河兩年雖然慢慢也學會看別人口型,但是畢竟和正常人不一樣,做這個買賣肯定吃虧;裁縫店倒是門好生意,可也要和別人說話,而且做衣服的大多是姑娘,他有點害怕……
做什麼好呢?
正這時他看到前面一堆人圍著看牆上的一張紅紙,他也湊過去瞧,原來是國安織廠的招工啟事,要招編織工,機工。
要不做工人?不用說話哦。
阿榮擠出人群,心裏正琢磨著呢,身後被人一拍,他猛一回頭,卻是阿暉,跑得滿頭大汗,一臉焦急。
“哥!你去哪兒了?”阿暉放學回宿舍,哥哥竟然不在,急得四處尋找。
阿榮朝他一笑,拉著他回學校。阿暉看他身上沾了許多塵灰,衣服上還有汗漬,手裏拿著只乾巴巴的燒餅,心疼得不行。
“哥,你不要做苦力。”他緊緊握住阿榮的手,猛咬牙,自己一定要好好念書,以後讓哥哥過好日子。
阿榮還是一笑,指了下國安的招工啟事:我去試試。阿暉一瞧,心裏便有了主意,不過也沒多說。
兩人回了學校,阿暉又在校門口買了碗小餛飩和二兩牛肉生煎包給哥哥吃,阿榮笑眯眯吃生煎,黑炭頭還記得自己喜歡吃這個哦。不過沒掙到錢的時候得省著點。
阿暉卻喜歡看阿榮吃生煎,先咬個洞,再慢慢吮裏面的肉湯,嘴微微噘起,再吮吸,沾了些油的唇紅嫣嫣的……
他心裏突地一熱,“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
阿榮正好給他也夾了一個,他便乖乖張口吃了。但是香噴噴的生煎包到了嘴裏卻沒什麼味道,他還是眨也不眨看著哥哥的嘴唇,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小腹收得緊緊,心跳得很快,還口渴。
他騰地站起,拍了下阿榮的肩,說:“我去打水!”便飛快地離去。阿榮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將剩下的生煎全部吃光。
阿暉提了兩個水桶去操場邊的水井打水,總共跑了兩趟。他又從第二天的伙食費裏拿了點錢,去老虎灶泡了兩瓶開水。
哥哥愛乾淨,幹活累了一天,洗個澡人舒服。
阿榮回到宿舍,見阿暉泡了開水,立時便笑彎了眼睛。確實,幹了一天粗活,身上粘粘的,難受得緊。
他拍拍弟弟,翹起大拇指:黑炭頭,好!
阿暉摸摸腦門,有些不好意思。
兩個人自小處在一起,彼此間什麼沒見過,阿榮大大方方脫了個精光,熱水倒進盆裏,兌了涼水,拿布擦身體。
阿暉覺得有點熱,當然了,跑進跑出流了不少汗。
他還有點口幹,三年前哥哥離開的時候,沒現在這麼高,那時候只覺得哥哥跟女孩子似的很好看,可現在……
他拿了桌上的水杯灌下去一大半水,繼續看哥哥——
現在哥哥身上的皮膚仍然白皙,但全身覆著層薄薄的肌肉,用力擦身的時候,胳膊上的肌肉很明顯,應該比原先更有勁兒。
胸前那兩點紅嫣嫣,肚臍都圓圓的很可愛……
從後面看,哥哥的腰很細,後腰脊骨深深陷進,再往下就是翹翹的屁股,白生生的,竟然想去啃一口。傍晚餘光照在他身上,映著身上水光,真的好美。
他不自禁地走過去,從阿榮手裏拿過布巾,放到水裏投乾淨,絞幹。
阿榮回頭向他一笑,做了個手勢:用力點哦。然後背微微俯下。他知道黑炭頭要給他擦背。
阿暉替他擦背,很仔細,很用力,偶或,會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撫觸一下哥哥白嫩的肌膚,好滑……但他不敢多碰,心跳得太厲害。
阿暉的勁道很有分寸,阿榮被擦得很舒服,但是背對著不好說話,他硬是轉過來半個身體,比劃:去澡堂,很多熱水,更舒服。
阿暉一心盯著眼前的背脊、腰肢,看到阿榮的手勢只是下意識點點頭,心裏兀自琢磨,擦到腰了,要不要再往下擦呢?他伸出了食指在阿榮臀上戳了一下,彈性好好……
他很想做些什麼事情,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說不出的燥熱。
這時阿榮踩他一腳,眼睛瞪得圓圓:你想什麼,我下次帶你去澡堂!他還沒去過呢,以前淩河的藥店師父就很喜歡去泡澡,應該很舒服吧?
阿暉腳上吃痛,這才反應過來,哥哥要去澡堂?
“不要!”他立即喊道。
阿榮奇怪:做什麼不可以?
“都在一池水裏,不乾淨。”而且別人也要看到哥哥,不好。
阿榮咧嘴大笑,雖然只發出一些些聲音,卻感覺得到笑的熱力。
他拍了下阿暉的肩膀——頭都快拍不到了——比手勢:你小子,那麼愛乾淨哦!
他反正洗完了,水還有剩,便要阿暉也洗:你臉紅,熱,換我幫你擦背。講完,便重新兌了水,絞了布巾要替阿暉擦背。
阿暉竟有些忸怩,又被哥哥在肩上打了一拳:跟我還害臊啊!
“沒有!”阿暉頭微微垂下,不太敢看哥哥的臉,但是頭一垂,卻看到更不該看到的東西。臉更紅。
哥哥那個地方,形狀很好看,顏色也好看。
他只覺得身上所有的血都湧到頭上,眼睛既想離開,又捨不得離開。
阿榮抬腿就朝他頂:黑炭頭,你看什麼地方哦,你的也拿出來。他想到就做,立刻去扒阿暉的褲頭,將他的也掏出來,和自己的比。
阿暉猝不及防,小褲頭被哥哥一把扯下。他窘得厲害,但阿榮力氣大,他也攔不了。
阿榮笑眯眯地捏捏黑炭頭的小弟弟,還伸指頭彈了一下:不錯,蠻大個頭的嘛!
這種遊戲小時候也不是沒玩過,只是這兩年沒在一起,好久沒玩,阿榮並沒當回事。
可阿暉卻是渾身一顫,哥哥捏住自己小弟弟的手有一點涼,那股涼意好像沁到身心深處,好舒服。
雖然他已經開始變聲,個頭也高,但畢竟沒滿十四歲,並不真正通曉人事,這時只覺得舒服愜意,還有些和小時候不同的感覺,便也伸手去握住阿榮的。
阿榮反應卻快,立刻閃開去,他被藥店老闆娘害得不淺,到現在都有點心理陰影。
誰知,阿暉卻很執著,又捉住他腰,去楸他的那根,一把捏個正著。
和自己的一樣,又不一樣哦……
阿暉下意識地捏握,阿榮年歲已長,那敏感處怎禁得起這樣作弄,也顧不得和他戲耍,便去扯他的手,可阿暉非但不放手,還捏得更起勁。一邊捏一邊還將自己的往前送,讓哥哥也捏。
阿榮被弄得都有些腿軟,黑炭頭勁兒變得很大了,箍住自己的腰,不用真力都不太能動彈……
他轉頭瞪阿暉,對方卻好像沒看到一樣,還迷迷登登朝他笑,手裏越捏越起勁。
阿榮只覺得下處燥熱,渾身一陣酥麻,心道不好,一手用力推開阿暉,一手掩住下體,就去穿衣褲。
阿暉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哥哥的那個地方變得很燙,而且還變大變硬,他再看看自己,也同樣……似乎明白什麼……
他看向穿衣服的哥哥,正彎著腰,白嫩嫩的臀瓣翹著,隱隱約約看見嫩紅的一線,他只覺得鼻中一熱,手去一摸竟是血!
“哥!”
明知對方聽不到,他還是訥訥地叫出聲,隨著叫聲,合身撲向阿榮,拼命摟住他的腰,手又摸向那處熱根,另只手還悄悄去摸捏臀肉。
鼓翹的臀上,滑不溜手,摸了還想摸。
阿榮這回有點發窘,黑炭頭真是小孩!還要鬧,自己要發出來了!
他力氣一向大,打架的話,鎮上的孩子沒人是他對手,只是對著弟弟一向不用真力,可這會兒真是有些窘呢。
黑炭頭的手好怪,摸自己屁股,嘴還靠過來,在他脖根嗅來嗅去。
他手伸到後面去扯開弟弟,還沒用勁,卻突地覺得耳後濕濕的,雞皮疙瘩全部綻起,他的觸覺再靈敏不過,立刻便知道,黑炭頭在舔他。
用舌頭!
他真的是狗狗哦!
阿榮也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覺,伴隨著尷尬不解,卻又有說不出的酥麻,心也跳得很快,伸出去的手也慢慢垂下……
這個黑炭頭,想幹什麼呀?
阿暉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只覺得哥哥身上好好聞,不是少年的汗臭味,而是一種特別的味道。
哥哥的脖子都很白,細細長長的,哥哥的耳朵都很好看,連耳朵背後竟然也是嫩嫩白白的一片,他拼命吸著他的味道,最後實在忍不住,舌頭伸出來在那兒舔了一下。
下腹立刻燃了熱意,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只是更緊地抱住哥哥,下腹那根竟頭一回翹了起來,還頂在哥哥的屁股上。
“哥,哥,哥!”
雖然切切的喚聲阿榮聽不到,但是隨著話聲噴在他耳後的熱氣卻真切地感受著。
他猛地轉過頭來,入眼的便是阿暉漲紅的黑臉,炯炯的似乎要射穿他的熱辣目光,他都不敢對視,便又要回頭,不料阿暉卻將他轉過身來,手捧住他的臉。
“哥!”
阿榮那一刻覺得手僵腳僵,有力使不出。看了無數回的口型,這次卻有不同。
阿暉比他要高,喘氣喘得很厲害,胸脯不斷起伏,嘴唇抿得很緊,他突地低下頭,在阿榮臉頰上啄了一口,便提了滑落在腳踝處的褲頭,奪門而出。
阿榮摸著自己臉頰,怔怔的。半天才想起穿衣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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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過了好半天阿暉才回來,站在門邊磨磨蹭蹭不進來,阿榮真的有點莫名,今天玩得好像有點過火。他已經躺在床上,向弟弟招手。
黑暗中,阿暉的臉色也看不太清,不過總算是進來了,坐在床沿,也不敢看阿榮。他的一副小心肝到現在還“怦怦”直跳。
阿榮天性就是豁達外向的人,這種嬉鬧小事根本沒往心裏去,見黑炭頭傻愣愣坐著,便拍拍他背脊。
阿暉還怕哥哥不開心,這時總算放下心,他輕輕回握住阿榮的手,自己的手已經比哥哥的大了。
慢慢地寫:哥,我好喜歡你。
阿榮笑咧了嘴,也捏住他的手寫:我也很喜歡你。
阿暉嘟起嘴,自己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哥哥,就是……他也說不清,但是哥哥的喜歡不是自己那種。
他抿緊唇,心想一時之間也說不清,反正,哥哥以後會明白的。
阿榮覺得黑炭頭今天很古怪,又寫:你,怎麼?
阿暉也不寫字了,翻身上床,猛地抱住阿榮。
阿榮失笑,又來了,這小子又來了,自打回家鄉,黑炭頭晚上睡覺就會拼命抱住自己,生怕自己跑掉的樣子。怎麼個頭這麼大,心性和小孩差不多呢!
不過,被需要的感覺真的很好。
尤其是在藥店備受挫折的時候,只要想到還有黑炭頭,想到黑炭頭巴巴的一雙眼睛,就覺得怎麼都能撐下去。
阿暉緊緊抱著哥哥,卻一直睡不著,聞著哥哥的味道,心裏就像燃著把火,兩腿間也有很不好的變化,只能拼命夾住腿。
他悶悶想,明天開始,還是分床睡,不然會被哥哥發現,還……反正還不可以被看到。
接下去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阿榮去見工,起先國安織廠根本不要他,他本來就有股韌性,每天都去見工,還預先寫了封自薦信,說自己能看唇語,力氣大,能吃苦,還會打算盤……
織廠招工的人對這個長相俊秀的啞巴也生了好奇,試他一下發現果然認字,還能辨認口型,手也靈巧,就打算收他做編織工,編麻袋外加搬運貨物。
誰知,過了些天,織廠老闆竟然親自發了話要這個啞巴惠榮進車間做機工,大夥都暗地裏琢磨,難道這啞巴是大老闆的什麼親戚?
其實呢,是阿暉厚著臉皮跟班上女同學楊安娜——國安織廠大老闆的獨生女說了哥哥的事情,楊安娜本來對眉清目秀的阿榮就有好感,對忠厚正氣的阿暉也有好感,便答應幫忙。
石展鴻知道以後,還跟阿暉開玩笑:“看不出你這個黑小子有點門道麼,和楊大小姐搭上話了!”
阿榮看什麼會什麼,人又機靈,力氣也大,車間裏的工友對他都很照顧,尤其是教他的師父,簡直把他當親兒子看待,經常拉他回家吃飯。
阿榮臉上的笑容又多起來,他覺得做機工有前途,以前在淩河的時候,師父家樓上住著的就是織廠的高級機工,幫流西來的洋人廠裏做事情,一個月拿一千多塊呢!
這時候,惠祥和阿桂也都到縣城看過兩個兒子,見啞巴兒子這麼能幹,心裏寬慰,也不急著給他找媳婦成家了。
只是,事事順遂的阿榮覺得黑炭頭越來越古怪。
黑炭頭不和自己一床睡覺了,有時候還躲著自己,但要說他和自己不親近卻也不是,每次自己洗澡他會進來擦背,功課緊還替自己煮飯熬湯,晚上睡到另張床上前,會先和自己說會兒話。
不過,黑炭頭話很少,講話也就自己講得多,他便靜靜聽著,握住自己的手經常會汗津津。
越來越摸不透這個小子了!
可惜小黑死得早,也許狗狗長大了就會這樣。
咦,會不會是想媳婦了?楊安娜倒真是很不錯的人選,大老闆的獨生女,對黑炭頭也很好。不過兩家差得太遠,總不能讓黑炭頭入贅吧。
而這段時日是阿暉有生來最難熬的,他本來話就不是很多,如今話更少,本來還有點嬰兒肥的黑臉膛變得棱角分明,偶爾從眼裏流露出的神情有遠超出他年齡的成熟。
他的成績永遠是年級第一,本來文科還有點弱,兩年間也突飛猛進,似乎成長是一夜間完成的。
他的個頭又高了些,用公尺算,都超過一米八了,體育課上跑得最快,打球打得也好,風頭一時無兩,很受女生歡迎。
不過,這些成長是被逼的。
他狠狠地壓抑對哥哥的某種熱望,他明白要保護哥哥需要實力。
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他自己都不敢深究,他只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需要時間。
欲望會使人迅速成長,思考很多同齡人不會慮及的東西,到十六歲時,惠暉已經想得很遠,這種變化他不會給哥哥知道,但是石展鴻卻看得很明白,有時甚至會帶些敬畏看著這個從小看到大的曾經的拖油瓶。
時間過得很快,阿榮已經成了熟練工,還悄悄自學了電工的技術,他工資漲得很快,而阿暉的宿舍也安排了其他學生入住,於是便準備搬出去。
阿暉替他整理衣物,心裏十分捨不得,但又沒辦法。
阿榮給他比手勢:你可以經常來看我。
阿暉沒說話,一徑整理東西,阿榮已經摸不到十六歲的弟弟的頭,只好拍拍他肩膀。
最近,他覺得阿暉已經從一般的狗狗變身為大型獵犬,有幾次晚上,他偶爾醒來,發現對面床上的黑炭頭在盯著他。
那種目光似乎可以將自己灼穿。
好像獵犬盯上了豬肉。
當然,早上起床,阿榮覺得這都是錯覺,而且白天黑炭頭並沒什麼不同。
阿暉的課業並不很重,外面時局混亂,內戰打個沒完沒了,很多同學根本無心念書。
他每天下學後,都會去看阿榮,給他煮好飯,還燒幾個他喜歡吃的菜。
哥哥是很挑食的,雖然從淩河回來後什麼都能吃一點,但都是忍耐。
其實哥哥喜歡吃的也不是什麼大魚大肉,比如新鮮的青菜,比如新鮮的蘿蔔,刺少的青魚他都很愛,但是韭菜、大蒜、茼蒿、紫菇葉他就不喜歡。而且他更喜歡清蒸的菜,味道不要太鹹。
這兩年家裏的酒鋪生意還是不太好,兄弟倆手頭也都不寬裕,可是他不要哥哥受苦,寧願自己少吃一點。
還有一個湯,飯菜就好了,看看天色,哥哥也快回來了。只是阿暉聽到姑娘的聲音——
門被推開,跟著阿榮進來的還有兩個女工。
雖然阿榮是個聾人,但是長相實在好看,人又聰明,技術學得好,有幾個女工都芳心暗動。
這天跟著阿榮一起回來的阿娣和阿娟便是其中的兩個,她們拜託阿榮修一個收音機。
阿榮對姑娘、大嬸都有點畏懼,但他對收音機之類的小機器都非常感興趣,所以阿娣和阿娟要來住處也就同意了。
兩個姑娘嘰嘰喳喳說著話,手也胡亂比劃著,但天色暗了,阿榮看不太清,心想黑炭頭在就好了,結果推門一看,阿暉果然在。
他指指姑娘們,示意阿暉做翻譯。阿暉沉著臉,但還是將她們的意思轉述給哥哥。
兩個女工起先還是說收音機的事情,慢慢就變了味道,問阿榮家裏有什麼人,怎麼啞的,在哪里上的學……
阿榮心思全在收音機上,對姑娘的話只是用點頭搖頭回答,頂多也就一兩個簡單手勢。
但阿暉還是越來越火大,手捏得緊緊,女工問他阿榮說什麼,他也愛理不理,等飯菜好了,更直接繃著臉說:“我們要吃飯了。”你們可以走了。
女工卻不識趣,還待留下來:“小弟弟,你煮的菜啊,蠻香的呢!”
阿暉瞥瞥哥哥,身形略右移,擋住他的視線,然後沉聲對女工說:“兩位阿姐,我哥哥在鄉下已經說好親事了!”
啊?阿娣和阿娟臉都有點紅,又難掩失望,期期艾艾先行離去。
阿暉用力關上門,送走美女瘟神,轉頭便要叫哥哥吃飯。
阿榮正專心擺弄收音機,拿了工具拆開研究,女工們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阿暉停在門邊,呆呆地注視哥哥。
燭光下,專注的哥哥好美。長長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手指白皙修長,靈巧地裝卸細小零件,仿佛透明的鼻翼微微翕動,從這邊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領口露出的鎖骨……
阿暉覺得自己快瘋了!
這什麼日子,都快三年了!
他不斷咽口水,可是氣息不由控制地粗起來。
好熱,好想……
他慢慢走向阿榮,直到離得很近,他伸出手,卻沒去拍哥哥的肩膀,而是摸向臉頰。
阿榮雖然聽不到,余光看到弟弟過來,知道要叫自己吃飯,只好先擱下手裏的東西,他心想以後可以開個收音機修理店,生意不會差哦!
他笑眯眯抬頭看向弟弟,卻正好迎上觸向他臉頰的阿暉的大手。
那種晚上才偶爾見過的要灼穿自己的目光,正從弟弟的眼中射出。阿榮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皺眉,比手勢:怎麼啦?
不料阿暉一步跟上,突地將自己抱住,很用力的那種。阿榮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胸口爆出的怦怦心跳。
黑炭頭在很用力地喘氣,熱熱的氣息噴在自己的後頸。黑炭頭渾身都在哆嗦。
這個傢伙不吃飯又在搞什麼名堂?
“哥!”阿暉的聲音流露很多無奈和壓抑。他不能做什麼,只能緊緊抱住哥哥。今天有女工來,他能攔住,以後呢,以後哥哥會離開自己和別人一起過嗎?
他不要!
阿榮輕輕推拒,阿暉卻抱得更緊,他只好在他背上寫:吃飯了。
豈知,這個時候他的一點點碰觸,對於久旱待雨的阿暉簡直就是點燃了火藥引信。
感受到指頭在後背的一筆一畫,阿暉忍得牙都咬起來,沁了滿頭熱汗,下處硬得快要爆出褲頭,他一隻手滑到阿榮的腰臀猛一用力摟向自己那裏。
阿榮立時便感受到弟弟的熱硬,臉一紅,手化拳在他背上揍了一拳,更用力推他:死小子,要麼是剛才兩個女工過來,惹他上火,黑炭頭發情了哦!
阿暉本就有些尷尬,被哥哥這樣推拒,長期來的鬱燥壓抑突地爆棚,心想,哥哥怎麼會知道自己想什麼,哥哥總當自己是小孩子,他不但要娶媳婦,還要撮合自己和楊安娜。
再沉穩他也不過十六歲,少年癡癡的愛戀全然投給了至親的哥哥,卻不能說,只能悶頭做,委屈自不待言。
阿榮哭笑不得,拉他過去飯桌那邊。
誰知阿暉非但沒動,還將他一把抱起,雙腿離了地。
阿榮也有點火了,黑炭頭搞什麼嘛,飯菜都要涼了呀。他掙扎,手掰阿暉的頭,用力瞪他,但是入眼的弟弟的神情卻讓他心裏一顫——
黑炭頭眼睛好紅,好像要哭了?他一急,去抹他眼睛:不哭啊,有哥哥在啊!
阿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喜歡的話說了好多,可是哥哥都滿不在乎,一輩子在一起的話也說過,哥哥也笑嘻嘻不當回事。自己該怎麼辦呢?
他看著阿榮替自己抹淚,漂亮的眼眸裏佈滿了心疼,哥哥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他將阿榮放到床上坐下,拼命喘著氣,腦子裏念頭電轉,反正……他心一橫,就今天吧。一定要讓哥哥明白。
他快瘋了!每天都在死撐,已經到極限了!
兩年多前,第一次夢遺就是夢到哥哥,以後每次都是,他知道自己不對勁,可是做夢又不能隨心所欲,他就是看到哥哥想到哥哥才會硬起來,才會渾身發熱。別人都不管用!
每次給哥哥擦背都是最美好的事情卻又最煎熬。好幾回他都怕控制不了自己動粗,哥哥肯定會恨他。誰能受得了這個呢?
可是自己怎麼辦?誰都幫不上忙,跟誰都不能說。
阿榮坐在床上,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拳頭輕碰弟弟的腰:怎麼啦?黑炭頭的眼神讓他心頭一窒,有點像藥店老闆娘……可是,這是黑炭頭啊!
阿暉的眼睛灼灼發光,他低頭看向哥哥,兩隻手輕輕捧起他的臉。
阿榮剛想:好怪,自己又不是姑娘……嘴已經被堵住,被弟弟的雙唇。
那一瞬,阿暉整個人舒暢得像是飄在雲端。
哥哥的唇很厚,就想幾千幾百次猜想的那樣,豐潤甘美,他輕輕啄吻又重重地舔舐,手更去解阿榮的衣裳。
阿榮完全不能思考,腦子裏一片空白,黑炭頭親自己!像是和姑娘一樣親嘴!
自己又不是姑娘!
雖然感覺也不是太差,但他還是氣得不輕,猛一用真力,硬生生將阿暉推開,被吻咬過的唇紅得耀眼,美得奪目,阿暉看得目不轉睛。
你混蛋!阿榮狠狠比手勢。我不是女人。
阿暉幾乎是嘶喊著叫出聲:“你是我哥哥,我清楚得很,我說過,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就是這種喜歡!”隨著喊聲,他猛地又撲到阿榮身上,狠狠地親他,手更滑進衣服裏。
阿榮從來沒見過弟弟臉上有過這樣瘋狂熾烈的神情。
黑炭頭總是憨憨地跟在自己屁股後頭,小時候一起去石家索賠,一起睡覺一起玩,大了也是黑炭頭跟自己最要好,他為了黑炭頭可以不念書,可以拼命掙錢,他相信黑炭頭也會為他拼命。
黑炭頭是兄弟,比兄弟更親!
可是,可是,黑炭頭喜歡自己?像喜歡姑娘那樣喜歡嗎?自己又不是兔子!以前他那樣看自己,難道這樣的心思已經存了很久?
啊!阿榮身下一涼,阿暉已經將他褲頭褪去,他再顧不得思考,用力掙扎起來。
阿暉兩眼通紅,氣喘如牛,箭在弦不得不發。他知道哥哥力氣大,真的倔起來,怕是成不了事,只能先下手為強。他一把楸住阿榮的那處,像給自己捏弄一般給他揉弄起來。
這兩年,阿暉給自己弄過不少回,反倒是阿榮在這方面淡得很,經驗比弟弟少得多。這時最脆弱處給這般捏住,羞窘外卻又不是不舒服的——
死黑炭頭怎麼這樣色,哪里學的這種手法,他死命併攏雙腿,又去推拒,但是力氣無形中減弱不少。
阿暉趁勢立刻壓在阿榮身上,手上不斷捏弄,眼睛卻可憐巴巴瞧著哥哥。他最明白,哥哥會心軟的,雖然這樣不太好,可是沒辦法了!
果然,阿榮被弄得渾身酥麻,但要用勁掙脫,阿暉也不能拿他怎樣,可是,他看到黑炭頭巴巴的眼神,心裏莫名就是一軟——黑炭頭也只是孩子麼……或許只是一時想岔了,再說他也沒怎麼弄,弄得也不是很不舒服,比那個狗屁老闆娘好多了。
他心裏這麼想,手上雖然推拒,力氣卻小得多了。
漸漸地,他身下那個地方竟也硬挺起來,下腹還熱熱的……
要是弄出來,可丟臉死了!
阿榮忙去掰阿暉的手,豈知阿暉使壞,拇指在他頂端一掐,那柔嫩處怎消受得起,熱熱麻麻的感覺霎時沖到腦際,阿榮的手指深深掐到弟弟的手背裏。
他雖然不會說話,卻也發出了類似呻吟的聲響,阿暉聽得迷醉,手下更是賣力。這麼弄了一會兒,阿榮終是眼前一白,發了出來。
他臉上暈了薄紅,眼睛裏似有水意,但還是板著臉瞪著阿暉:這樣該好了吧,死小子!
阿暉早被這樣的哥哥迷得暈頭轉向,也不顧手上還有液體,就去拉哥哥的手握在自己高高翹起的下處。
阿榮睜大眼睛,剛想縮回手,卻看到黑炭頭懇求討好的目光——
算了,算了!前世欠他。
阿暉握著阿榮的手,阿榮握住他敏感處,雖然下處捏弄的節奏和平常沒二致,可是阿暉一想到裹著小弟弟的是哥哥的手,渾身便似著了火一般,本就高翹硬挺的下處沒一會兒就發出來。
阿榮瞅他一眼,嘴角微微牽起:臭小子,這麼快,真沒用呢!
這種時候怎麼受得了激,阿暉一不做二不休,一隻手摸上想往已久的哥哥胸前的兩顆小紅珠,細膩得像絲緞一樣,稍稍捏碰就綻起來,不知道放到嘴裏什麼滋味?想著的時候,嘴已經湊過去。
啊——
阿榮渾身一顫,拼命推胸前的大頭,誰知阿暉越含越起勁,兩隻手也作怪,探到身下揉摸他的臀肉。
喂,喂!有完沒完啊!阿榮扯弟弟的耳朵。
阿暉果然離開他的乳珠,下一站卻又吻上他的唇,阿榮心裏想著要推開他的,但是黑炭頭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一樣,被他這麼盯著,便覺得不能傷他心,嘴唇被含到大嘴裏,牙關也被對方的舌頭撬開,那條笨舌在嘴裏四處亂鑽,弄得人心煩意亂。
阿暉喘氣喘得厲害,他恨不得將哥哥揉到身體裏,可該怎麼辦,他心裏沒底。身下剛剛發過的那根又翹起來,身體裏那股熱力無處可發。
他拼命舔吻身下的阿榮,兩手在臀上摸來摸去,中指滑過股間,眼前頓時浮現那條嫩紅的肉縫。
阿榮則是渾身一顫——兩個人小時候見過兩隻狗狗交合的,完了,黑炭頭真的要變狗狗了!
一個屈著身子要遠離,一個卻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狠狠箍住對方的腰。
阿暉猛地折起哥哥的雙腿,白生生的臀部面向自己,那條細細的嫩紅小縫微微蹙縮……
阿榮渾身一激靈,這個不行,絕對不行!他發狠踢出去一腳,阿暉猝不及防被踢到床下,腦袋撞在桌腳,起了個大包。
阿榮一急,翻身去瞧他,卻被阿暉抱住雙腿。緊緊緊緊抱住,死都不放。
阿暉的舌頭輕舔阿榮的大腿根處,一點點上移,阿榮的雞皮疙瘩全部綻起,他想再用勁,卻看到弟弟頭上那個大包。心頭矛盾,手去推阿暉的頭,那條舌卻舔進了那裏。
啊——髒啊!
阿暉!
阿暉喘著氣,野獸一般看著哥哥,咧嘴一笑,繼續舔舐,直到阿榮再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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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何時,屋內的煤油燈滅了。
阿暉一把將哥哥抱到床上,阿榮白生生的兩條長腿被掰到兩側,他不斷啜吸身下細膩彈挺的肌膚,一手扶著熱硬對準那個細小縫隙。雖然被舔濕,但還是乾澀,很難進去。
阿暉多年後回想這日,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就這麼闖將進去。
而哥哥,就這麼讓他闖了進去。
阿榮能反抗,如果他不願,弟弟不會得逞,可真的不知道這夜是怎麼回事。他記性很好,三歲的事情都記得清,偏偏這刻在腦子裏是糊裏糊塗。
或許是阿暉眼裏的熾光讓他迷惑,或許是他心疼弟弟,或許……反正他沒有堅拒到最後,只是很痛,痛得要老命。
他好像哭了,在弟弟面前。
阿暉覺得自己身體裏藏著一隻野獸,他分明知道哥哥在哭,甚至聽到了嗚咽,他心疼,但他更興奮,怎麼都不願停下來,一股熱血直沖向後腦,要得更兇猛。
他要佔有哥哥。徹底擁有。
阿榮的兩條腿掛在阿暉的肩上,最私密處被那雄起之物翻攪進出,淚水四溢,手指亂抓,阿暉後背一條條淨是血杠子。
但到最後,抽噎著的阿榮不是那麼難熬了,阿暉又替他揉弄痛得縮起來的小弟弟,而且又刺中裏面的一個地方,覺得有些麻癢。之後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等醒來的時候全身散了架一樣。
身上穿了乾淨的褲頭和內褂,連被褥都換過了。昨天雖然痛,但好像沒出很多血……
阿榮的頭好像被碾過一樣,眼睛張開,便看到黑炭頭兩隻隱含著緊張、無懼、擔心很多情緒的眼睛。
反正沒有後悔!
他猛地坐起來,一拳揮過去揍在他鼻樑上。
這是頭一回打弟弟哦。
雖然渾身無力,打得也不是很重,可是阿榮覺得很難受。這個死傢伙,不做人,做狗狗。
阿暉抿唇,眉毛都沒皺一下。
昨天,進去那一刻,他便知道,死了也心甘。隨便哥哥怎麼樣,打死自己也要做。
阿榮不知怎麼,看到黑炭頭那樣子,眼睛就紅了,他是很倔的人,什麼時候都不哭的,偏偏這時候就忍不住。
自己腰好酸,自己被弟弟那麼做了。
那裏,被黑炭頭進去了。
屁股也好痛。
肚子也好餓。
阿暉忙過去抱他,被他推開,還是抱住,替他揉腰。
阿榮被他抱住,心裏悵悵,本來黑炭頭和他從小玩鬧,家常便飯一樣,可現在聞到他的味道,不再是親人那樣的意味,想打他,又捨不得,好像比以前更多了些什麼,阿榮覺得自己頭好痛。
阿暉一邊揉一邊輕輕寫字:我會永遠對你好。
你本來就會一直對我好。難道做了這件事才對我好麼?不讓你做就不對我好?阿榮氣呼呼。
阿暉卻也表達不來,他拿額頭去碰阿榮的:“哥。”
阿榮不理他,不過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聲。
阿暉忙去端來剛煮好的熱粥,一邊吹一邊舀出來喂哥哥吃。
是很餓哦,犯不著讓自己難受。阿榮張開嘴大口吃粥,阿暉又從昨天燒的青魚裏挑出刺喂他,還有炒青菜心和涼拌蘿蔔絲。
倒還是蠻好吃的,阿榮吃了一大半,終於想起來,自己吃黑炭頭喂的飯,不就是跟他和好了嗎?於是奪過飯碗自己動手吃。
阿暉伸出手摸摸哥哥的頭,咧嘴一笑。
阿榮瞪他一下:我是哥哥,摸我頭,當心揍你!
阿暉過了這夜卻有了全新的感覺。
哥哥是他的了,完完全全的那種。雖然自己昨晚上有點魯莽,但是,以後會做好點的,哥哥真的是太好了。什麼都好。
他看著阿榮一口一口吃飯,其實他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什麼事情都一塊做,彼此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經過這一夜,阿暉看著哥哥,便覺得什麼都新鮮。
哥哥吃飯,唇微微翕開,筷子夾了菜伸進嘴,會露出一點點粉粉的舌頭和編貝般的牙齒。他咽口口水,如果自己是筷子就好了。
他知道哥哥嘴裏的味道,甜。
阿暉自己都沒感覺到的時候,手已經攬住阿榮的腰,輕輕地揉捏。
阿榮被揉得很舒服,也沒趕他的手,只是他吃著吃著臉上便發燙,被黑炭頭盯的。做什麼這樣看著自己,眼光像是能夠將自己燃起來。
喂!阿榮實在忍不住,轉頭瞪弟弟。
阿暉卻恍若未覺,還仔細地替他將唇邊的一顆米取下來。指頭觸到米粒時,順便去摸了下唇,雖然只是一小下,阿榮的臉卻騰地紅了。
還要不要人吃飯了!死小子。死黑炭頭。怪得要命。
我是你哥哥!阿榮將飯碗擱到阿暉手裏,比手勢。
阿暉點頭:“你是我哥。”       
阿榮見他回答得痛快,反而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昨天那種事情,並不是兄弟間的做的事情,可是,他不要提那件事。
每每想到被黑炭頭的小弟弟進到自己那裏,就感覺心慌意亂。有點埋怨,有點憤恨,但是更多是無措,還有些說不出的味道。特別是黑炭頭碰到自己的時候,心就怦怦亂跳。
阿暉又自然地給他餵飯,並趁著阿榮抬眼看他時,說:“我要搬來和你住。”
啊?阿榮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黑炭頭已經不是以往憨憨的那個了,肯定打什麼主意!他直接比手勢:以後不可以。
阿暉卻避重就輕:“我跟你一起住,兩人一起開銷省錢,上次爹也讓我跟你住。”
阿榮心想,爹可不知道你幹的好事!
他也不廢話,直接趕人,把飯碗推開,然後索性鑽到被窩裏,用被子蒙住臉。這是他自小的習慣,這樣做表示他生氣,不要理人。
換作以前,阿暉肯定不敢造次,乖乖守在一旁,可這時,也不知怎麼,他卻覺得哥哥很孩子氣,好可愛。
他把飯碗放好,便脫了鞋子爬上床,連被子一起抱住阿榮。
阿榮悶在被子裏,火得很,黑炭頭臉皮真厚哦。他把被子掀了,怒目而視,直揮手臂,讓阿暉下床離開。
阿暉卻只是看著他憨笑,像是看不懂手語一樣,一徑地抱住他,哥哥的味道太好聞,抱他在懷裏的感覺特別安心自在。
他真的很高興,做夢都在想的事情竟然做成了!
阿榮卻仰起頭避開阿暉四處亂嗅的大嘴,難道自己真的是豬肉嗎?
唔——嘴又被黑炭頭堵上了!
啊——手竟然又伸到衣服裏。
阿榮真的生氣了,用勁一推,將阿暉推開:賴皮狗,上學堂了!
阿暉這回倒是下了床,又默默看了會兒哥哥,然後朝他一笑,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下,才轉身離開。
阿榮呆住,這還是他的大黑狗弟弟嗎?怎麼一夜時間就變得……他不要多想了,屁股真的好痛,晚上還有夜班,早點睡!
這天的夜班,阿榮很容易走神,明知道弟弟不在身邊,臉上卻會時不時地發燙,總感覺黑炭頭在熱辣辣地盯著自己,心神不寧。
他雖然準時上工,但腰背都酸疼得緊,站長了,頭都有些暈乎乎。而且,即使黑炭頭替他將那裏洗乾淨了,可總感覺裏面仍然有東西撐著,感覺很怪,還帶了特別的羞窘。
都是死黑炭頭。
等到夜班下班,和工友一起走出廠門,遠遠就看到弟弟站在門口等他。阿榮的第一感覺竟然是——逃!隔得老遠都可以感受到弟弟滾燙的眼神。
阿暉在廠門口等很久了,他很怕哥哥不見,這時看到人出來,心間大石才落下,立刻奔過去,拉住他手回家。
走出去沒幾步卻發現哥哥步子跨不大,眉頭微皺有些吃力,立時知道是自己害的,忙蹲下身讓他爬到背上來。
阿榮怎願意,不理他繼續往前走,阿暉這時不比從前,膽子大出不少,追過去就抱,他勁兒也著實大,一把將阿榮攔腰抱起。
阿榮窘得不行,立刻掙扎,卻被抱得更緊,只好四處察看,見沒有熟識的人才略略放心。
他掙扎:放我下來。
我背你!阿暉更固執。
終於,本就疲累不堪的阿榮妥協,爬上了弟弟的後背,兩手抱住粗粗的頸項,胳膊攀在他厚實的肩膀上,竟說不出的安心自在。
倒還不錯麼!阿榮在阿暉腦後悄悄牽了嘴角。
兩人回到家,阿榮便瞧到阿暉的簡單行李放在床邊,這小子竟然真的搬進來了,誰允許了嘛!還沒等他責問,阿暉早就關上了房門,從後面一把摟住他。
阿榮頓時一激靈,雖然沒受傷,可昨天夜裏實在痛得厲害,他反手一肘將阿暉推離,自己立刻躲得遠遠,眼睛裏神色警惕。
阿暉有點難過,又說不出有些委屈,他也沒再表示什麼,反倒走到小爐子邊上默默燒水煮飯,擇菜炒菜。
阿榮看他一路忙活,臉色黯沉,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他一邊修理收音機,一邊偷眼瞄向弟弟,黑炭頭是不是有點生氣了?
不過是他自己不對。要生氣也是我生氣。可是我是哥哥啊……
而阿暉心裏那把火燃得比以前更猛,他要哥哥。他要哥哥做他的人。
不過,一夜間他似乎又沉穩了些,雖然心裏渴切,手上倒半點不受影響,一會兒便把水燒燙了,飯菜也弄好搬上卓,簡簡單單兩菜一湯,但聞著很香。擺好碗碟,他過去叫阿榮。
阿榮佯作擺弄零件,其實早知道弟弟到了身邊,也不搭理,可是心跳卻快了好多。
誰知阿暉拍拍他肩,便規規矩矩收手,走回飯桌等他吃飯。
阿榮也不知道怎麼反倒有些生氣,走到桌邊氣鼓鼓坐下,拿了筷子捧起飯碗胡亂往嘴裏扒飯。
死黑炭頭!你發什麼脾氣!明明是你不對!
阿暉還是跟從前一樣,替他夾菜,舀湯,夾魚肉的時候會將魚裏的刺都剔掉。
阿榮吃著魚肉突然想,黑炭頭什麼時候起對自己這樣好呢?
除了在淩河的兩年,自從弟弟和娘到了家裏,黑炭頭什麼好的都會讓給自己,陪自己念書、玩、打架……
可是,兄弟倆再好也不能做狗狗的事情。
他把飯碗一放,拿筷子戳戳阿暉的手,拿出自認為最嚴肅的神態對弟弟比手勢:你住下來可以,不可以再做那件事情。不然,我就回家裏。
阿暉唇抿得很緊很緊,握住筷子的手青筋直暴,對面坐著的阿榮竟是有些緊張,不過還是故作鎮靜,重申:知道沒?
阿暉深深吸了口氣,卻沒說知道也沒說不知道,繼續埋頭吃飯,只是不再給哥哥布菜。
阿榮瞅了他半晌,心想,死小子不讓你做那件事你就不給我夾菜了哦!不過應該是知道了吧?
兩人吃完飯,阿榮拿了兩張長條凳,上面擱上塊木板,搭了張臨時床鋪。
阿暉看著他動作還是沒表示什麼,又燒了一壺水,倒在臉盆裏,投了布巾擠幹,走到哥哥身邊,阿榮已經習慣,伸了頭讓他給自己擦臉。
再接著,阿暉就著哥哥用過的熱水洗了臉。然後將剩下的熱水倒在腳盆,拉著阿榮一起對坐洗腳。現下什麼都貴,他們從小都一起洗腳。
熱水泡著非常舒服,一天的疲倦都沒了。
阿榮低頭看著水裏黑炭頭的大黑腳丫和自己的白腳丫,小時候,自己的腳可比黑炭頭大多了。
阿暉也默默盯著哥哥,悄悄咽了口口水,哥哥就是連腳都很秀氣,腳趾頭都是透明的粉嫩嫩的。
他將自己的腳放到他的腳上,有意無意地碰碰對方的腳趾頭、腳背。這是他們經常玩的遊戲。
換了平常,阿榮必定是搶著擱到他腳上才甘休,可今天他卻老老實實沒動,看到水裏的大黑腳丫覆在自己腳上,還無端端地臉發熱,怎麼搞的!
阿榮急急忙忙縮起腳,稍稍擦了兩下便穿上鞋,背過身繼續去鋪床,看都不敢看阿暉。
阿暉緊抿唇,拿了盆去倒水,心想,難道哥哥真的嫌棄自己?
他是真心的,他會對哥哥好。什麼都給哥哥。
在屋簷邊蹲了會兒,他才進了屋,見阿榮還在鋪床,走過去比手勢:一起睡床。比完,便將臨時床鋪重新拆了。
你做什麼?阿榮搶他手裏的被褥,心想,哥哥不發火當我是病貓!
一起睡!阿暉也用力拽住被子。
好小子!阿榮火氣也上來了,用真力一拉。
他們這麼你拉我扯,被子倒是沒事,剛搭好的床鋪早被弄得七倒八歪,兩個人拉扯著就像小時候一樣耍鬧起來,抱成一堆,似真半假地你一拳我一腳,最後阿榮氣喘吁吁地將弟弟壓在地上。
哼,和我鬥!我是你哥!阿榮挑著眼角頗有些得意。不過,黑炭頭勁兒真的大了不少哦。
也是一身臭汗的阿暉被壓在地上,看哥哥明亮的笑容,心裏卻又高興起來。而且身下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趁著阿榮得意,一個翻轉又將他壓在身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厚唇已經堵上去。
黑炭頭,死小子,癩皮狗,說了不准做那種事的。
阿榮被弟弟親得暈頭轉向,手臂也被抵著緊緊壓在地上,他連舌頭也伸進來哦!
阿榮開始掙扎,結果阿暉胯部往前一壓,那熱硬處正好抵在他的小腹,暫態,他渾身一僵。
誰知,阿暉卻又抬離身體,朝他擠了下眼睛,說:“不做狗狗,我們親嘴。”說完這句,又親下去,唇舌相交,阿榮的嘴巴都合不攏,氣也喘不勻,心跳得快起來,下面竟有些硬……
難道,難道……阿榮根本不敢想。
阿暉將哥哥的兩瓣唇吻得紅嫣嫣發腫才甘休。
一絲銀線懸在兩兄弟之間,說不出的魅惑,阿榮有些怔怔,一時醒不過神來,阿暉輕輕伸指去撫觸他嘴唇,我的,這是我的。
嘴唇被親得有點痛……
可是,阿榮形容不出自己的心境,反正好怪,可是親嘴不是狗狗做的事情,是夫妻做的事情。
黑炭頭拼命和自己親嘴,什麼意思嘛,他本來想法就很直接,這時被阿暉的舉動弄得一團亂麻,好了好了,不想了,明天還要上工,黑炭頭也要上學堂。
他推推身上的阿暉,他要睡覺了。
阿暉忙將他攙起來,將地上的被褥重新收拾好放到櫃子裏,然後便喜滋滋躺到床上,他好歹也是資優生,循序漸進還是非常明白的。
這一夜,阿暉抱著哥哥睡得非常香,反而是阿榮不斷做夢。
夢裏有死掉的小黑狗,有憨憨笑著跟在他屁股後頭的黑炭頭,也有那個對他這樣那樣的大色狗,紛亂中,他下意識抱住身邊滾燙的身體,才覺得安穩些了。
第二天阿榮醒來後,弟弟已經上學了,不過保暖草窟裏放著煮好的薄米粥,還有前一天剩下的紅燒魚的魚凍和青菜,這是阿榮最喜歡的早餐了,將魚凍和青菜拌在熱粥裏,粥沒那麼燙,又有魚的鮮味,很好吃。
不過他坐在桌前吃粥的時候,突然想起黑炭頭來。
心裏莫名滑過一個念頭,弟弟念書念那麼好,是有大出息的人,總有天會飛出縣城,去淩河,去都城順京,甚至飄洋過海去流西,以後可就沒人給自己做早餐,打洗腳水了,不禁有些悶悶的。不過轉念又想,走了也好,也不會怪兮兮地和自己親嘴做狗狗的事。
而此時,阿暉正在學堂聽石展鴻和幾個同學談論考大學的事情。
阿暉雖沒說話,聽得卻很仔細,這時古斯雖然戰敗,但是各個聯邦省卻亂得很,眼看著戰局又起,因此戰亂的南方是不能去的,縣城離淩河還算近,大家都商量著去考淩河的大學,要不就考近邊的璃京大學。不過這些學校都很難考,學費也高。
石展鴻看看阿暉,說:“聽說國安的楊老闆要資助一部分資優生念大學呢,楊安娜對你們兄弟都不錯,去跟她講講。”
阿暉點頭。要讓哥哥過好日子,一定要做人上人。
這天,阿榮輪上中班(從下午到晚上),經過縣中,看到路上有賣烤山芋,便買了兩個,想說黑炭頭頂喜歡吃這個,給他送過去。
到了學堂,阿暉不在教室,還是同學領他去找,阿榮遠遠看到黑炭頭站在操場上柳樹下,和他對面站著的是梳著兩個小辮的楊安娜。兩個人說著什麼,楊安娜突地笑了一下,很是可愛。
換了以前,阿榮肯定又要笑眯眯逗弟弟,這會兒卻停在原地不動了。
他把手上的烤山芋遞給同學,便先離開上班了。一邊走一邊煩亂,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反正就很燥。
走出縣中,他突地回頭看看,恨恨想道,臭小子既然和楊老闆的女兒要好,幹嗎要做狗狗,還親我……親他哥哥的嘴,楊老闆的女兒長得也漂亮,家世又好,黑炭頭,哼,壞狗狗。
阿暉哪知道期間還有這麼一段插曲,晚上去工廠接哥哥,見他沉著一張臉,越走越快,心裏納悶,明明昨晚上已經不生氣了啊。白天的時候還給自己送烤山芋……
回了家,阿暉給哥哥盛飯,一邊跟他講要考學堂的事情:“楊老闆說可以資助我,不過念完大學要回來給他的工廠做事。”
阿榮看著弟弟說著,雖然表情仍然平靜,卻有掩不住的興奮,畢竟大學高昂的學費家裏很難承擔,現在學費能夠解決再好不過了。
而且回來就是大學生,還可以給楊老闆做事,以後就是工程師,說不定還要做廠長,這樣的話娶楊大小姐也就不算太高攀了。
這樣想著,阿榮拍拍黑炭頭的肩,比了手勢:好樣的。我睡了。比完手勢,一骨碌鑽到被窩,連洗腳洗臉都顧不上了。
阿暉急了,哥哥一向愛乾淨,這麼就睡覺肯定生氣了。他撓頭想了半天,也弄不明白,只好作罷,只能攪幹了布巾給他擦臉,再擦腳。
阿榮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憋氣,不過給黑炭頭這樣擦臉,卻又很受用,這兩天他也累,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這件懸案還是阿暉次日仔細詢問了同學哥哥送山芋的具體情形,才猜出大半來,心裏立時喜翻了天。
哥哥這麼在意自己,那就好辦了。真是要好好爭氣,以後念完書回國安織廠,便一直和哥哥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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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接下去考學的事情進展得異常迅速而順利。
阿暉同時報考了璃京大學,淩河的車如大學和震順大學,又要準備全國統一會考,學業頓時忙起來,和哥哥相處時間也少了。而且考學要去學校所在地考試,家裏也是一陣忙亂。
璃京大學首先考試,阿暉出發的前一晚,還巴巴地等晚班下班的哥哥回來。
阿榮進屋,便看到黑炭頭倚在床頭看著他,這樣的場景似乎以前有過,很熟悉——是五年前自己去淩河做學徒的時候,一轉眼,黑炭頭都這麼大了。
這些天,阿暉都沒輕舉妄動,只是睡覺的時候偷偷親親哥哥,可明天就要走了,他成績雖好,總是難免緊張,加上沒時間和哥哥交流把握他的心意,也有些擔憂。
阿暉剛要起床給阿榮倒水洗漱,被阿榮攔住:睡覺,明天出遠門。
阿暉很乖,老老實實點頭,但是眼睛卻眨也不眨地盯著哥哥。
阿榮被盯得有些尷尬,好不容易弄完,立刻鑽到被窩裏,卻被阿暉一把摁牢,一張大嘴立刻堵上來。
這只色大狗!
阿榮推拒,可是阿暉可憐巴巴地說:“哥,我很緊張呀。”
哦,也難怪,黑炭頭報考的學校都是很好的那種……阿榮手裏一松,阿暉立刻抱住他頻頻親吻,吻的時候手還伸到衣服裏作怪。
阿榮又覺得不對,死黑炭頭考試緊張就要和我親嘴嗎?
這有什麼關聯啊!
可惜等他想到這邊,阿暉的大手已經摸上他的下處,有節奏地揉捏起來。阿榮去抓他的手,可是又真的很舒服,黑炭頭從哪里學的這招啊,啊——
阿暉的另只手從後面包抄,探向他的密縫,阿榮立刻躲開,卻被阿暉硬壓在床上:“哥,你給我,給我好不好,明天我就走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哥!”
他口中熱熱的氣噴在阿榮的頸項間,阿榮說不出的燥熱。
可是,又要做狗狗,他不要。
他腿向上踹了一腳,抱著被子就要下床,可是阿暉捏在他關鍵處的手突地一用勁,他渾身一軟,稍稍停頓了下,就這麼片刻功夫,阿暉已經合身撲到他身上。
他趴在床上,弟弟趴在他身上,緊緊箍著他的腰,大腿還插到他兩腿中間,阿榮羞窘氣惱,又叫不出聲,想用勁,軟檔被控制著……
黑炭頭怎麼那麼壞,還說會一直對我好,對我一點也不好!阿榮心裏難受,不管不顧從後面推阿暉,誰知正推搡著呢,屁屁那邊有奇怪的涼涼的感覺傳來。
啊——什麼東西!
阿榮拼命回轉頭去瞧,黑炭頭的手指頭!
他又去抓開對方作惡的手指,可是粗手指上蘸了涼涼滑滑的東西,很容易就伸到那個裏面了。
啊呀——原來他早就打算好的,壞蛋,死小子!
阿暉掀開哥哥的內衫,漏出光滑白膩的背,舌頭立刻卷上去不斷吻舐,從背部一直親到腰,再到那處……
那天的感覺又來了,但是沒那麼痛,只是隱約覺得小腹有點緊。自己怎麼搞的!
阿暉已經興奮得渾身微微發顫,房裏燈光微弱,可哥哥身上好像是發光體,全身籠罩著一圈光暈。
他口乾舌燥,又從枕邊小罐子裏沾了點兒豬油抹在自己那裏,趁著哥哥還有些猶豫,一發狠,直沖而入。
好爽!
阿暉從口中爆出一聲低吼,兩手緊緊握住阿榮的腰臀,開始全面進犯。
他劇烈地喘息,額上沁出大滴汗珠。哥哥那裏好緊,好熱。
這一陣復習功課空閒,他一直琢磨怎麼才能讓哥哥少痛一點,直到前幾天才突然想到豬油,不過這東西可不便宜,平時炒菜都捨不得放的。是他下了狠心,好不容易從伙食費裏節省下來買的。
不過,哥哥好像真的不像上次那麼痛。
其實,他剛沖進去時,阿榮也痛,手指猛地摳住床褥,兩手都快支撐不住身體,不過立刻就被阿暉摟住。
可是之後卻又好多了,那粗大的東西在身體裏進進出出似乎比上回容易多了,阿榮滑過一絲擔憂,難道自己也有做狗狗的天分?
但容不得他想了,黑炭頭的攻勢太兇猛。
那一記又一記的衝擊,仿佛裹挾了他所有的力量,阿榮分明能感受到身後弟弟的迫切,他聽不出,卻感覺得到他的心跳,霍霍,霍霍……
他真的那麼想要?
這一刻,其實他自己都沒感覺,他沒了一絲抵抗,後處被弟弟這般貫穿,雖然有著恥辱感,但同時卻又私密之極,仿佛和黑炭頭有了只有兩人知道的秘密,更沒有半點罅隙。
其實,他有些惴惴,他也很怕弟弟會離開自己。
他喜歡和弟弟在一起的,黑炭頭知道自己想什麼,別人都不行,爹爹都趕不上。
他說不清楚,雖然知道兄弟間不能這麼做,卻又不想去抵抗。特別是——
在某一刻,他突地感到一陣酥麻,不知道被戳刺到哪一點,全身一激靈,嘴大大張開,可不知道喊出了些什麼。
阿暉緊緊抱住哥哥,他能感覺到,雖然沒有聲音發出,他把哥哥轉過身來,拼命去吻他的嘴,仍然粘連在一起的下處更發瘋似地進攻。
阿榮的腿被翻折到肩膀,他緊緊閉住眼睛,卻更清晰地感到那裏的某一點被一再地戳到,不知道怎麼發洩,他只能去抓身上的人,也不知道抓在哪里。
嗚嗚——
啊——
阿暉聽到似有若無的呻吟,那種聲音是這麼好聽,他下處硬得跟什麼似的,拼命往前衝擊,想再聽到,他去揉弄哥哥的下處,撫觸胸前兩顆小紅珠,想再聽到,卻又沒了。
阿榮並不知道自己叫了什麼,只是,只是好像被卷到風眼裏,黑炭頭,大黑狗,賴皮,壞,死小子,我揍你,敢這麼欺負老子,啊——
只能在心裏反復地想著,想著,直到眼前白光閃過,竟也發了出來,緊隨著後處熱熱的一股,阿榮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被射在裏面了。
他不敢睜開眼睛,還拿手稍稍蒙了臉,轉過身去。
阿暉伸指在他腰側寫字:痛麼?
呸!阿榮抿唇不搭理,其實更惱自己,又被進去了。
很痛?我幫你洗乾淨。
不要!阿榮仍是不理他。
雖然哥哥扭過頭,阿暉還是下床弄了熱水給他擦洗。
上回他替哥哥擦身時,對方昏睡著,所以過程很順利,可這回不同,他手指試著探到還未完全閉緊的後處,阿榮就掙扎扭動起來,並回頭瞪向阿暉——
死黑炭頭,你幹什麼!
臉還紅紅的。
阿暉咽了口口水:“我幫你弄出來……”
阿榮的臉更紅了,卷了被子蓋住全身,阿暉怎麼掀都掀不開。
看著縮在被子裏的哥哥,阿暉摸摸頭,只好就此作罷,還好其他地方都擦乾淨了……
他默默爬上床,隔了被子抱住阿榮,手輕輕拍他,對方卻始終不睬他。
哥哥真的生氣了?
他心裏有點忐忑,但第二天要趕早,困意上湧,漸漸也就睡了過去。
過了好久,阿榮才悄悄從被子裏透出頭來,見黑炭頭光著膀子睡覺,卻又有點心疼,便分了一點點被子給他。
說他氣阿暉,還不如說氣自己,剛才做狗狗的事情,自己竟然覺得有一些些舒服哦。
太丟臉了!
怎麼會這樣呢?
他偷偷看看弟弟,黑炭頭長得是黑,濃眉大眼,倒還挺神氣,只是,不能讓他再做那種事情了,雖然沒上回痛……他探手去摸後處,仍然有怪怪的感覺,而且裏面還有黑炭頭的那個東西。為什麼剛才會有點舒服呢?
他也想不透,把被子再分點給阿暉,便也漸至睡去,睡著後,不知不覺中,便窩在弟弟旁邊,睡得很香。
第二天,阿暉出門的時候,他便窩在被子裏裝睡,等阿暉沒奈何出門,他才偷偷從被縫往外瞧了一眼。
阿暉知道哥哥鬧脾氣,但實在沒時間勸哄,想留張紙條,卻也不知道怎麼寫,心裏便想等考完回來吧。
他隔著被子拍拍哥哥,然後拿了行禮離開。
這年,阿暉戰績輝煌,他報考的三所大學同時錄取了他,最後他選擇了偏向工科的車如大學。
本來,考完學,他是要回來的,國安那邊卻要求他趁開學前兩個月先到淩河的分廠熟悉環境,勤工儉學,便只能留下。
阿榮在他離開後一連發了幾天低燒,他只以為受涼了,其實是因為後處的東西沒有及時清理。第一次的時候,阿暉知道他愛乾淨才要將那東西摳出來,可這回卻被他拒絕。
阿榮生病的時候就有點想弟弟,如果黑炭頭在身邊就好了,有人燒飯給自己吃,有人倒熱水,有人煎藥……
不過他生性樂天,想了一陣也就作罷,到後來阿暉的成績一次次傳回來,因為他是國安楊老闆培養的人才,格外受人關注,廠裏的工友看到阿榮都伸大拇指,誇他有個好弟弟,阿榮別提多得意了。
他的黑炭頭哦!
不過世事難料,本來阿暉想讀完學就回國安織廠和哥哥團聚,誰知到了下半年時局急轉直下,剛過冬至,突然傳來消息楊老闆要搬去檀島!
檀島位處北順的東北部,本是大順朝的藩國,順朝破滅後,便一直沒有加入聯邦,偏安一隅,保持中立。
原來這半年楊老闆已經悄悄將房產、地皮都陸續轉手,資金也都轉到檀島,織廠只剩下幾筆訂單,隨時可能停產歇業。
這時物價飛漲,工廠又大幅度裁員,一開始阿榮也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反正沒裁到他,誰知又過了一個月,廠裏的一條從流西進口的流水線都賣給了淩河的一個老闆,國安織廠徹底搬遷檀島。
阿榮拿到了一個月的薪水後,再度失業。這一個月的薪水,第一天還能買一百斤糧食,第二天竟然只能買十斤,第三天只能買兩斤。
惠祥和阿桂都要他回家,但是縣城都這副模樣,家裏只能更糟,阿榮在縣城也找不到好的活,還是以前的工友來找他:“去淩河吧,那裏,有織廠,你有手藝!”
阿榮對淩河並沒什麼好感,但是這回他有點動心。
淩河有織廠,淩河還有黑炭頭。

阿暉順利考進聯邦名校車如大學,卻也難得見到笑容,他想哥哥。
白天還好,晚上就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像有只小老鼠,一直撓啊撓啊,比上回哥哥到淩河他留在小鎮時更難熬百倍。
但是,他回不去,只能寫信。可哥哥還是老習慣不回信。
還好石展鴻也考了淩河的一個機械高專,阿暉能由他父親的來信裏知道一星半點阿榮的事情。
據說爹娘又想給哥哥說親,因為哥哥在國安織廠做機工,掙錢多,來說媒的姑娘比以前上了好幾個檔次。
阿暉知道後臉色更陰沉,他在信裏也不敢多寫,怕落到別人手裏,只隱晦地讓哥哥等他回去。他會一直一直對他好。
再之後,事情卻急轉直下,國安織廠搬到檀島去了。雖然楊老闆講信義,人走了,對他們這班窮學生的資助沒停,可阿暉卻更擔心哥哥,他去問仍在師大念書的楊安娜,對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淩河的物價也飛漲,局勢混亂至極,阿暉所在的車如大學,學生運動搞得有聲有色熱火朝天,但他本就對這些不感興趣,心裏又牽掛哥哥,日子反倒過得平靜。
他在不多的資助費用裏省下錢來準備過年回家,這天便去買船票。
天很冷,又下著小雨,阿暉走了小半天才到碼頭,結果船票卻沒得賣,大多數的船都徵用去裝軍用物資,他又累又餓,即算是生性堅毅,這時候也難免沮喪,便在路邊找了家破破爛爛的小店坐下來,叫了碗最便宜的陽春麵,卻也貴得離譜。
吃著面,他便想起在縣中念書,和哥哥一起吃牛肉生煎的情形,鼻子裏不由一酸。
正這時,外面的雨下得急了,阿暉看向店外,卻突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哥哥?
哥哥!
他也顧不得了,從板凳上跳起直沖向屋外,店老闆在後面直叫:“沒付錢呢!”
冬日的雨冰冰地打在臉上,遠處,穿著單薄外衣的年輕人正在路邊買粗糧燒餅。
看他身上的油布馬甲,就知道是碼頭的苦力。
哥哥……阿暉握緊拳。
阿榮可不知道黑炭頭在身後望見他,他二十天前搭船到淩河,誰知淩河也亂得很,何況他是啞巴,根本沒織廠用他,本來想去找黑炭頭,卻也忍下了。
弟弟一個窮念書的,也難得很,自己沒掙錢供他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去投靠他麼?
其實他心裏更有層自己都不想深究的意思,來淩河之前,他很想看到黑炭頭,可是來了之後,卻又說不出有些怯怯。不是怕啦,反正就是怪怪的。
不過阿榮雖然不能講話,力氣卻大,於是跟著一起來的同鄉到碼頭做苦力,先呆下來再說。
他想攢點錢,吃得比較省,路邊這個粗糧燒餅做得滋實有嚼勁,很能填肚子,他剛買了兩大塊,張嘴咬下一口,突然有人從身後抱住他。
阿榮失了聽覺,其他反應卻快,隨即手肘往後一頂——他以為是有人搶他的燒餅,前些日就見有人搶東西吃——可是頂了一半便覺得不對,身後人的味道好熟悉……
他回頭看,竟然真的是黑炭頭哦!
他立刻瞪眼:臭小子!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可阿暉卻難受得緊,兩隻手箍得更緊。
自己還吃很貴的陽春麵,哥哥只能吃黑乎乎的燒餅,哥哥還做苦力,都瘦了好多!
街上僅有的幾個行人都看著這兩個在雨中相擁的年輕人,阿暉渾然不覺,他癡癡地看著哥哥,被阿榮在腰間狠捶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忙從他手裏拿過燒餅說:“我吃。”
阿榮卻也是怔怔,只覺得心跳有些快。明明是弟弟和哥哥相逢,可是自己卻莫名其妙臉發燒,誰讓黑炭頭這麼看自己!
手裏的燒餅被拿走,他也沒什麼反應,被阿暉拉著進了小店坐下來,筷子遞到他手裏,他才轉過神,看向還熱滾滾的陽春麵。
很好吃哦!他咽了口口水,卻沒吃,看向阿暉:你不吃嗎?
“你快吃。”阿暉咬著很難吃的餅,心裏更是酸酸的。
他又轉頭向老闆說:“給加個雞蛋。”
阿榮也著實抵受不了食物的誘惑,呼嚕嚕吃起來,不一會兒,老闆加了個煎雞蛋,蔥香味撲面而來,他咬了一口,就夾到阿暉嘴邊:你吃。
阿暉搖頭,讓他吃,阿榮卻舉著筷子不動。
阿暉看看他,再看看雞蛋,在哥哥剛才咬過的地方再咬下去一口,一邊咬一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阿榮,咬完還舔舔嘴唇。
阿榮本來沒別的意思,但看著弟弟曖昧的動作和眼神,臉上一陣火燒,眼睛都不敢抬,急急忙忙收回雞蛋,幾口吃掉。
哼,死黑炭頭,不給你吃,我一個人吃!
再一會兒,一碗面吃了個底朝天,阿榮滿足地比了幾下:面好吃!
阿暉問:“要不要再一碗?”其實他知道哥哥原本並不喜歡吃麵條,這會兒定是餓急了。
阿榮忙搖頭,比劃手勢:吃飽了,要上工,算工錢。
阿暉知道碼頭幹滿一天算一天的錢,哥哥肯定不願意白乾一個上午,於是說:“我幫你!”
兩個人便一起回到碼頭,和阿榮一起來的工友都認識阿暉,打招呼:“大學生來了啊!”
阿暉點頭示意,幫阿榮一起扛貨箱,貨物非常重,不過他勁兒大,健步如飛,搬得很麻利,幹了一個下午,結算了工錢,雖然不多,卻是是兄弟倆第一次一起掙錢,很是開心。
下了工,阿暉再不讓哥哥繼續幹下去,堅持拉他回學校住。
阿榮卻想回工友的臨時住處:你自己回去,過兩天我看你。
“跟我走。”阿暉拉他。
我不。阿榮堅持。       
兩人拉扯了一番,阿暉看哥哥抿唇堅持的樣子,心裏無來由一熱,再忍不住,突地展臂將他抱起來……
你幹嘛啊,死黑炭頭,放我下來!
這時天已全黑,雨雖然停了,路上卻沒什麼行人。
可是,可是這算什麼嘛!
阿榮力氣大,真的掙扎起來,阿暉站都站不住,但他卻悄悄使壞,在哥哥屁股上掐了一把,阿榮頓時羞窘,不管不顧往阿暉肚上揍了一拳!
“嘭”一聲,這拳用了真力。
阿暉痛得呲牙咧嘴,卻硬是不放手,拼命摟著哥哥往前走。
阿榮當然不依,又是一拳揍過去,阿暉吃痛,兩人便抱著在路上打起來,不一會兒就都翻在地上,剛下過雨,路上泥濘得很,彼此身上都弄了一身的爛泥。
狠狠打了一陣,兩人都被對方揍了好幾拳,阿榮的氣也出了,便稍稍松了點勁兒,馬上被阿暉壓在地上。
這刻,仿佛只剩下緊緊貼著的兩個人的呼吸聲,阿暉一點也不覺得冷,反而一團火從心裏燃遍全身,他既高興又心疼,剛才在碼頭幹活,幾個工友告訴他,哥哥以為楊老闆不資助他了,想要掙錢供他念書。自己真的很沒用呢,只能讓哥哥吃陽春麵。
他輕輕摸摸阿榮的臉,指頭若有似無地滑過臉頰。阿榮有些緊張,還有些口幹,在對方粗指頭滑過的瞬間,渾身都要顫起來一樣,他隱約知道弟弟要幹什麼,但是……他想動卻動不了。
阿暉慢慢捧起他的臉,嘴唇緩緩地靠近他的,觸到的一瞬,不光是阿暉,阿榮的心突然緊縮,兩手無意識地揪牢對方腰間的衣服。
那親吻,起先還是輕輕的啜吸,後面卻越來越用勁,越來越粗蠻,仿佛要將阿榮的所有都吸到自己身體裏一樣。
阿榮被吻得透不過氣,他想說自己推開他就可以,要是被別人看到很丟人,好像不應該,黑炭頭不是好東西,那裏又硬起來……而且,自己也是。
因為很想弟弟吧,非常非常想的那種。
這時雨又淅淅瀝瀝下起來,不知吻了多久的兩人分開,阿暉調整呼吸拉著哥哥站起。
黑暗中,阿榮看不太清,只見弟弟嘴巴張張合合,他悄悄別過頭,其實他知道黑炭頭說什麼。
會對自己好,喜歡自己。
他有些糊塗,又有些明白,更多是不想去多想。
阿暉渾身發熱,緊緊拉著哥哥的手回學校。一路上,兩人一句都沒交流,但是手卻始終沒有分開,走了好久好久,到阿暉的學校已經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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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宿舍還有其他同學,見兩人滿臉瘀青、一身泥濘的狼狽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
阿暉只為他們介紹:“這是我哥,耳朵不太方便。”其他都沒提。不過是半夜,學生們睡覺都來不及也沒多問。
阿榮本就愛乾淨,在路上走倒也顧不上,這會兒是渾身不舒坦,怎麼都要擦個澡。阿暉早料到這情形,從箱子裏取出乾淨衣物拿上錢,扯著他就走。
去哪里?
阿暉拉他一直出了校門,拐到路邊裏的澡堂子,沒到十二點,澡堂還開著。不過浴池裏水已經渾得很,但畢竟滾燙滾燙白霧繚繞,阿榮率先跳進去,洗個痛快。
阿暉跟在他後面跳進去,一邊洗一邊靠近哥哥。
阿榮正鬱悶著洗一個澡可以吃兩碗面,阿暉已經在背後替他默默擦背。
浴池裏沒幾個人了,加上霧氣重,咫尺的距離都看不清楚。
阿榮心跳“霍霍”,但是阿暉一直規規矩矩擦背,並沒什麼小動作,他才慢慢鬆懈心神,黑炭頭不至於那樣膽大嘛……
誰知道他剛這麼想,阿暉的手指已經按入他後處密縫,再接著整個人都被對方抱住。阿暉下處硬硬抵在他的屁股上。
阿榮緊緊抓住箍著自己腰的粗胳膊,卻只是抓著,並沒推拒,他想,自己反正也硬不了心腸拒絕,而且也不是沒做過,晚上還親嘴……
這種不抗拒的態度看在阿暉眼裏,簡直欣喜若狂。
他手指悄悄轉動,探進,擴張,在水裏,這些都變得容易多了。只是水溫高,燙燙的水灌到阿榮後處,感覺竟是那般羞人,夾雜幾分恥辱,說不出的滋味。
阿暉早就迫不及待,後穴漸已擴開,他再往四周看去,浴湯裏再沒人,池上面搓背的正呼呼大睡。
是不該在這麼個地方做,可是越覺得危險,就越心癢難熬,下處更是躍躍欲試。
他輕輕啜吻哥哥的頸項,手指伸到前面揉捏乳珠,阿榮閉住眼,手撐在浴池壁上,全身都禁不住微微顫起來。
阿暉一手握住哥哥的腰,另一手對準,猛一用力,插入那瞬間,他便聽到從阿榮嘴裏吐出的極輕微的呻吟。
那細細的吟聲就像撓在心坎上,阿暉血直沖向腦際,抑住喘聲,狠狠抽插起來,雖然動作不是很大,力道卻是不小,兩人身邊的水一圈圈蕩漾開去……
被侵犯的阿榮有一瞬覺得軟弱,被這麼欺負,怎麼能這麼被欺負?
可是事情已經是這樣,那最隱秘的地方,被黑炭頭進去,自己的腳也站不穩,似乎整個人都掛在他兩臂之間。
浴池裏熱霧彌漫,但他就是能夠分辨出噴到自己背上的那些熱氣是黑炭頭的。
他能感覺到弟弟的心跳,甚至能感到身體裏對方那根的每條青筋……
只是,看不到黑炭頭,他越來越用力——
啊——
手撐不住了,想面對面看到他。
阿暉當然聽到那聲崩出的吟聲,便似知道阿榮想什麼,將他翻轉過來,抱住他的頭,阿榮慢慢張開眼,睫毛上沾了水滴,不知是熱氣所凝還是淚水,他嘴唇顫動,讓阿暉有錯覺,他會叫他的名字。
哥哥在叫我吧。
哥哥在叫我吧。
阿暉猛地擒住他的唇,拉著他一起潛到池水裏。在水中,再次進入,穿透……
兩人都透不過氣時,才冒出來,但是下處的動作仍在進行,面對面的姿勢,阿榮沒有地方著力,只能緊緊摟住弟弟的脖子,水下,兩條腿幾乎被翻折著,阿暉捧著他的腰臀,不斷刺入。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發出。
阿榮在弟弟結實的肚子上打了一拳,卻沒用什麼勁兒,他懶懶地動都不想動。
反正有黑炭頭呢。
“你們鬧夠沒?以為是河裏呢,瞎鬧騰!”搓背的總算醒了,只以為兩人吵鬧,吆喝了一聲。
阿暉吐吐舌頭,扶起哥哥上了池邊。不過阿榮聽不到,渾不在意,只是腿有些發軟,步履不穩。
兩人離開水池,各自拿了清水給彼此沖洗,再穿上衣物。明明适才已然做了那麼出格私密的事情,這會兒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尤其阿榮看到黑炭頭光溜溜的身體,眼睛竟是別開去不敢多瞧。
阿榮不多的幾件衣物也都在工友住處,還好阿暉個子大,他的衣服阿榮都能穿。
阿暉一邊穿衣一邊悄悄瞅哥哥,自己的衣服略嫌肥大,襯得哥哥小了一圈,再看他臉色白中透粉,長睫毛扇啊扇的,竟透著股怯生生的味道。
比什麼美人都好看啊。
阿暉看得又有些眼饞。
不過這會兒不比在水裏可以肆無忌憚,他扯著哥哥離開澡堂。
冬夜寒風刺骨,好在兩人剛洗過澡,倒並不覺得太冷,但阿暉還是在出澡堂前,將自己的棉襖給哥哥穿。
阿榮並沒拒絕,乖乖穿上棉襖,心想死黑炭頭那麼壯……凍不死他!
阿暉又見哥哥的鞋已經髒得不成樣子,外面路上泥濘,他蹲下面對阿榮說:“上來,背你!”
阿榮看著弟弟半蹲的樣子,眼睛一轉,佯作爬上他背的模樣,實質上卻是一腳踢到他的屁股,阿暉猝不及防,跌了一個狗啃泥,浴室看門的看了噗噗直笑。
阿榮笑眯了眼,阿暉拍手從地上爬起看見他這麼樂,出糗也值了,竟也自嘲著笑了幾聲,然後又蹲下,拍拍自己的背:“回去了,別鬧了。”
阿榮點頭,爬到他背上,阿暉健步如飛跑回學校。在他背上的阿榮卻還在想剛才黑炭頭的話——別鬧了……
死小子,什麼別鬧了,我是你哥好不好,怎麼變成你是老大了。
到了宿舍,兩人也都疲累得很,立刻上床睡覺。
學生宿舍的床很窄,兩兄弟個子都不小,睡在一起其實是很擠的,不過阿暉卻高興得緊,只要是和哥哥一起睡,在哪里都睡得香。
他緊緊巴著阿榮,把更多被子留給他蓋,本來手腳還有些不老實,伸到阿榮兩腿間亂摸,被阿榮在後腦勺上捶了一記才安分下來,不一會兒就呼呼睡去。
阿榮只覺得很暖,雖然和黑炭頭做狗狗的事情不太對頭,可是,他不想多管了,他想和弟弟在一起。
就這樣也蠻好的。
到第二天,阿榮醒過來時,天早就亮透了,宿舍裏的學生都去上學,他推被坐起,心裏尋思著還是得回去把衣服拿回來,然後在學校附近找個活幹幹,不知道大學和以前縣中一樣麼,能不能在這裏寄住一陣。
正想著呢,阿暉已經從門外進來,手裏拿了兩個燒餅。
阿榮聞到香味,肚子裏咕咕亂叫,阿暉將燒餅遞給他,他也顧不上漱口,接過來就咬了一大口。
包了滿嘴,還做手勢:好吃。你也吃。並把另一個燒餅放到弟弟嘴邊。
阿暉沒吭聲,也就勢咬了一口,他也沒吃早飯呢。
兩個人吃完餅,又倒了熱水,阿暉突然雙手放到阿榮肩上,臉色鎮重地說:“哥,不要再做那個活,你有技術,會電工,總會有廠子要你,我這邊楊老闆的資助也沒斷,夠我們兩個人過。”
阿榮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知道阿暉說得對,做苦力不能長久,可是如果一直找不到工作,難道要弟弟養活麼?
阿暉當然知道他想什麼,立刻抱住他,額頭抵住他的,慢慢說:“爹養活娘,我養活你,一樣,不丟人的。”
一樣麼?
阿榮抿了抿唇,兄弟和夫妻一樣麼?
就算是夫妻,難道我是老婆嘛?
可是……可是如果是黑炭頭的話……
他心裏莫名地有些開心,便做手勢:現在,我靠你,以後,你靠我,兄弟一條命!
阿暉笑笑,雖然不是他心裏想的,但是什麼都要慢慢來不是麼。
他盤算了一下資助金,如果再去接兩個家教,過年拿到獎學金,省著點花,跟哥哥兩人的生活還是沒大問題的。不過當前最重要的問題就是出去找間學生公寓,要和哥哥一個房間才好啊!
他是行動派,想到就做,下課就去申請校外的學生公寓,學生公寓其實就是學校統一租用的民房,大多是幾十年的老房子,費用比較便宜。
也是他運氣好,正好有個閣樓房間空出來,雖然是放張床、擺上桌椅連轉身都有困難的地方,但畢竟是獨間,阿暉立刻趕回去,理東西搬家。
阿榮都沒反應過來,跟著弟弟到了地方才明白過來——比宿舍方便多了哦,有廚房,對門就是澡堂,離學校也很近。
可是,房間裏只有一張單人床!
阿榮瞪了阿暉一眼,色狗狗!
阿暉摟住哥哥,呵呵笑了下,看那笑容似乎又回到童年,很憨實很敦厚,阿榮心裏就暖融融的。
兩人這麼多年有很深的默契,阿榮拿了笤帚掃地收拾屋子,阿暉則出去買菜煮飯。
沒多少時候,很簡單的飯菜煮好,房間也變得整潔乾淨。
阿榮和阿暉一起坐在很小的桌上吃飯,只有炒白菜和蝦米燉豆腐兩個菜,白菜是阿暉買的菜攤上賣剩下的,蝦米是最小的那種,大米太貴,裏面放了些蕎麥粉一起煮。
比起以前,生活真的難多了,但是兩人卻吃得很香。
桌子很小,阿榮的頭不小心就碰到阿暉的,於是,阿暉有意無意也去碰哥哥,兩個人一來一去,雖然沒什麼話語,卻覺得開心無比。
吃完飯,阿暉將從老家帶來的收音機打開,雖然阿榮聽不到,但是他會很好奇,阿暉就慢慢跟他講,收音機裏放什麼音樂,講什麼新聞。
這是兩人最初的家。只有他和他兩個人的家。
阿榮在很久很久以後都一直記得。
晚上,兩人洗洗弄弄上床,阿暉很自然替哥哥脫衣服,慢慢地,阿榮白皙的軀體露出來,他這些天瘦了,腰顯得更細,連鎖骨都狠狠地突了出來。可是,很好看。
阿暉呼吸變濁,身下蠢蠢欲動。
不想阿榮突地拽住他的手,寫字:我不是女的!他還一直想著早上黑炭頭“養活自己”的說法。
阿暉馬上寫:暉喜歡榮,都是男的。
阿榮其實有些明白,他很想說,不是應該男人喜歡女人嗎?
不過這時再寫不了什麼了,黑炭頭噴在他脖子、臉上的熱氣越來越急促,他明白這代表什麼。
阿暉繼續替他脫衣服,下身繃得緊緊,兩隻黝黑大手微微發顫,脫完後立刻將他壓在床上。
阿榮曉得下面的動作,其實他更喜歡黑炭頭給自己弄前面的,進到那個地方真的很痛,雖然到後面也會有點舒服。
不過,黑炭頭好像特別喜歡到那裏邊。
每次讓他進去,他就突然變得自己也不認識,恨不得要將自己活吞了,看他舒服的樣子,好像……像以前鎮上抽大煙的,魂都去了天上……真那麼爽麼?
要不自己哪天也試試看?
可是,要把自己的東西放到那個地方,他還是覺得怪怪的。
阿暉一邊替哥哥弄前面,一面擴張後面,他算是熟門熟路,比先前的每次都做得好,阿榮並沒感到很痛,相反,前面很舒服,後面都感到快感。
只是,每次做的時候,自己兩條大腿都大張著,給黑炭頭進去出來的,都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很像女人,又明明不是女人。
自己越來越習慣做狗狗了。唉。
模模糊糊想到這兒,阿榮總有點不爽。
當然他能想這些的時間往往有限,做到最後,他都會神思不屬,渾身汗濕,臀上的嫩肉都會興奮地綻開,兩條長腿更是緊緊纏住阿暉的勁腰,口裏若有似無的呻吟能把人逼瘋。
“哥,哥——”不斷低吼著的阿暉揮戈直入,看著自己的器官在哥哥的那裏進出,那種視覺是太大的衝擊,他一手揉著對方紅嫣嫣的乳珠,一手固定細腰,像是做著伏地挺身,生生要將小小的單人床沖散架。
在新家的第一夜,兩人不知道做了幾回,到最後阿榮拼命甩著頭,眼巴巴瞧著弟弟:停,停……
可惜對方越看到他這個樣子越是瘋狂進攻,最後阿榮迷迷糊糊間也不知道黑炭頭什麼時候停歇,反正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一絲力氣都沒有。
第二天醒來,阿榮看床頭空空,以為黑炭頭已經上學去了,心裏竟是說不出來的不好受。
想坐起來,腰卻酸得厲害,腿都軟軟得很乏力。
死黑狗,色狗。
他正在心裏暗罵,房門卻被推開了,阿暉呵著寒氣進屋,手裏拿了一碟剛做好的雜糧薄面餅,噴香。
“起來了,草窟裏有小米粥。”阿暉把餅放在桌上後,立刻坐到床邊,手自然地去摸捏阿榮的臉。
阿榮在看到弟弟進來的時候,心情就又變好,也沒怎麼在意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的大手,拿了衣服就穿起來。
不過阿暉卻不讓他下床,把面餅和小米粥都端過來,阿榮笑眯眯吃飯,心想,還是黑炭頭好呀!卻把他昨晚上的種種行徑又拋到腦後了。
吃完飯,阿暉又讓他睡覺,看他躺好睡著才出門上學。還好,上午沒有課,阿暉下了樓,雖然街面上很是蕭條,路上行人神色多半焦慮,他的心情卻異乎尋常地好,笑容怎麼也斂不去。
哥哥啊,日思夜想的哥哥就在樓上,兩個人自己的家裏,在床上,在被窩裏。
一定要好好念書,做事,讓哥哥過好日子,阿暉第無數遍對自己發誓。
他步伐輕快,邊走邊想著要不要去再找找楊安娜,雖然楊老闆去了檀島,可是楊家的人脈還在,哥哥技術好,人又聰明,謀份差事應該可以。
之後,事情還算順利,楊安娜介紹阿榮去一個順京人開的織廠,不過活就沒在國安織廠時好了,編織工,很辛苦。
阿榮倒很知足,去了沒幾天就比很多熟練工都做得好。
只是阿暉會心疼,摸著哥哥的手,明顯比以前粗了,有時候回到家連筷子都握不牢,他便一直一直給他按摩。
阿榮的手給弟弟拽在手裏,不斷揉捏,雖然舒服,可卻有些懊惱,自己又不是小娘,再說這活剛上手就是這樣麼……
不過,看著黑炭頭黝黑粗圓的指頭在自己手背手心不斷按捏,心裏卻又軟軟的,暖暖的。
而阿暉將哥哥白皙瘦長的指頭捏在手,心裏便開始癢癢,雖然指節分明,是雙男人的手,卻給人很美的感覺,尤其是粉色圓圓的指甲,溫潤的觸感……
他揉著揉著,就會把哥哥抱到床上,按倒,脫褲子,做那件輕車熟路美妙無比的事情。
阿榮不那麼抗拒了,只是最近黑炭頭又要他做奇怪的事情,要他說話。
他不會說話的嘛!
可是,黑炭頭說他的聲音很好聽,自己什麼時候發出過聲音啊?阿榮摸不著頭腦。而且,這只大色狗,在那個最要緊的時候總是不放過自己,偏偏要等發出聲音以後才結束。過分!
阿榮有點火大,可是那個的時候自己會沒什麼力道,等有力氣的時候又捨不得,再說,黑炭頭現在大概是熟練了,會把自己弄得很舒服哦。
總之,阿榮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
這樣的生活一直維持了三年多,兩兄弟在小小閣樓間度過了阿暉的大學時光,而阿榮也在那爿織廠裏從編織工做到機修工。
兩個人過得和夫妻一樣,日間,阿榮去上工,阿暉去上學,晚間回來一道洗菜煮飯,晚上還做床第間的事體,過得有滋有味,幸福甜蜜。
但是,三年間外面的世道卻變了。石展鴻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向戰死堂兄致敬,棄筆從戎,瞞著家裏參了軍,去了最亂的南方,之後便再沒了音訊,不過有人傳言他沒死,加入了大陸聯盟雇傭軍。
楊安娜反倒沒有離開,仍在師大讀書,和兩兄弟還見過幾次。
不過,每次見面,阿榮總有些不自在。
大家都很照顧他,什麼話都會說得慢一點讓他看懂,可是,他和阿暉只能在家裏隨隨便便,到了外面,對著旁人,就要故意生分、疏遠一些,他不喜歡。
雖然阿榮生活圈子比較窄,但他心裏明白自己和弟弟之間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的。即使沒損了別人,卻也會被其他人厭惡鄙棄。
他生性磊落坦蕩,內裏要強得很,但是和黑炭頭在一起,開心是開心,卻要躲著別人的眼光,偷偷地要好,在爹娘面前都不能太過親密,露了行跡。
又沒作賊,鬼鬼祟祟,這算什麼呢?
每當看到楊安娜,這種感覺就愈加明顯。
黑炭頭現在越來越精神,個頭高大,氣質沉穩軒昂,成績好,人緣好,系裏的教授都喜歡他,很受女同學的歡迎。他和楊安娜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般配。
自己呢?
阿榮有些難受,但隨之又給自己解懷:切,又不是我想要做狗狗,是黑炭頭纏著我嘛!難道老子還稀罕啊!切,你娶你的媳婦,到時候我也娶個好看的小姑娘。
當然這些想法他不會明說了,反而在阿暉面前從不流露,怕丟臉。
阿暉在這三年多裏,見識卻長了許多,想的事情已經很遠很深。
他所在的學府有許多流西來的老師,觀念很新,雖然因為北順戰亂大多離境,但其中有個物理教授卻一直留任。
他流西語學得不錯,能和教授用流西語進行交談,教授跟他講了許多古斯國的惡行,其中就提到同性戀要被當眾焚燒。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同性戀”這個詞,之前,他只知道,他跟哥哥的事情是搞兔子,走旱道,是被人瞧不起的。這時更知道,連流西也容不下這些事情,古斯更視為十惡不赦,比在北順更歧視!
不過教授又說,原本古斯和大順朝男風盛行,連古斯的帝君和當時的黑旗軍首領都有男性伴侶,順朝人雖未有這般明目張膽,但民間同住的同性伴侶卻也很多。
但是這畢竟是幾百年、幾千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這等事情是萬萬不能洩露的。
更何況,他是和哥哥。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也是名分上的兄弟啊!
他想前路不容易,可這些他絕不願哥哥多瞭解,自己一個人承擔就好。他要變得很強很強,強到足夠擁有哥哥。
沒有惠榮這個人,他活不下去。
到了畢業前夕,順聯邦的戰亂終於歇止,聯邦統領發表通電,號召所有大學畢業生為國出力,奔赴聯邦各省部機關工作,像阿暉這樣的優秀學生完全有可能得到非常重要和有前途的工作。而楊老闆也任他自主選擇,檀島那邊的工廠隨時歡迎他去。
晚間,他和阿榮窩在被子裏,他摟著阿榮的腰,嘴在他耳邊呵氣,嬉鬧間,他把哥哥壓在身下,輕輕問:“我們留在這邊還是去楊老闆那裏?”
阿榮看看他,沒做手勢,在他手心寫:去有出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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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過世事難料,沒得可選。
臨畢業,阿暉被分配去了聯邦化工部,要到北方順京工作。本來他還有得選擇,可是,這時候惠祥和李阿桂來看兩個兒子。
聽說自家兒子這麼爭氣要去那麼大的衙門工作,阿桂喜得嘴都合不攏,這可真是給祖宗爭光耀啊!惠祥也是連連點頭,欣悅得很。
阿暉也說起楊老闆讓他去檀島的事情,惠祥夫妻都不贊同,去楊老闆的廠裏做得再好也不過是給別人做工,可是去了化工部,那可是做官,入仕,大不一樣呀!
阿暉看這情形,知道去順京是去定了,要不……讓哥哥也一同去吧。
阿榮心裏也高興,黑炭頭果然出息了,去做都城的官,錦繡前程呢,鎮上的人家不定多羡慕。看不出這死小子還真有福氣!
晚上,他們一家四口擠在小小的閣樓裏,阿榮和阿暉堅持讓爹娘睡床,他們兩個打地鋪。
阿暉在哥哥肚上寫字:順京冷呢,不過有熱炕。
阿榮給他弄得癢癢,再加上耳邊噴來的一股股熱氣,臉就有點發燙,這些年他早慣了兩人間的親密,但是爹娘就在床上呢,他在阿暉手背上狠狠擰了一下,便轉過身去。
阿暉在他身後悶笑,一把摟住他,輕輕在哥哥身前揉捏……
這大色狗膽子太大了!阿榮動都不敢動,下身傳來陣陣熟悉的快感,他知道自己有時會發出些聲音,只能拼命咬住唇,握住那只壞手,最後沉沉睡去。
阿暉摟著哥哥,心裏盤算著去順京的遠景,浮想翩翩。
但是,之後的事情卻急轉直下,阿暉去順京工作,阿榮本來隨後就去,可是老爹回鄉卻突發急病,家裏人丁本就不旺,再加上阿桂到了四十歲竟又懷上了孩子,阿榮只能向廠裏請了假回老家照顧生病的老爹和小酒鋪。
兩兄弟分開都非常不慣,可惠祥的病是積勞成疾,肝病,來勢洶洶,一時半會兒根本不會好。
阿榮心想自從十三歲離開家做學徒,十年多都沒好好伺候過老爹,這時候不盡孝就不是人了。
他在鎮上照顧惠祥,他多少懂些藥理,又托石家到淩河去找流西的醫生配藥,好歹將惠祥救回來,但是眼看娘的肚子越來越大,爹爹大病未好、身體衰弱,他怎麼能夠離開北上呢?
而且惠祥生病,家裏開銷很大,之前的一點點積蓄早就用光,如今都指望阿暉從都城寄來的一點工資。
只能分開。
阿暉在順京也是度日如年,不過化工部事務繁忙,他又是名校的大學生,很受重用,且他也想早日出人頭地,因此工作極賣力。
化工部也給分配了宿舍,還是個單間,薪水也算不低,只是,哥哥不在。
他擔心繼父,也想念阿榮,到了晚上面對空蕩蕩的宿舍,快要發瘋,只好每天每天寫信。
他想哥哥就算不回信,但是,會很仔細看自己的信,總有天會團聚。
阿榮每天都盼順京的信,一邊給爹爹熬藥一邊讀信,一邊給娘當下手炒菜搬酒,一邊讀信。
他記得黑炭頭要他回信,他就回信,但是很多話卻也說不出來,倒是阿桂扶著大肚子囑咐他:“阿榮哦,叫你弟弟快添個媳婦吧!”
“是,先成家後立業。”惠祥也靠在床上,眼光裏透出期待。
阿榮的婚事是要耽擱,阿暉這麼有出息可不能再耽誤了。
於是,阿榮埋頭寫信,阿暉接到的信上便有這樣的話:先成家後立業,家裏人丁單薄,早點找個媳婦。
是爹娘讓哥哥寫的吧?哥哥怎麼想呢,哥哥不會也要我結婚吧?哥哥會不會去討媳婦呢?
阿暉心裏焦燥,可是給哥哥的信上又不能流露,只說工作繁忙不及考慮。他有時恨不得快點長對翅膀飛回去看看。
阿榮寫那句話時,心口也是悶悶的,爹娘講的話總是要寫,可就是憋得慌。
他再回信,老爹又嘮叨:“如今啊,什麼都學流西,講什麼戀愛自由,婚姻自由,我們不干涉,他是讀書人,有自己的見識,不過先要成家麼,阿榮,給你弟弟講講。”
阿榮更憋得厲害。
他知道的,阿暉有幾個女同學也去了順京,楊安娜也去了順京教書。
雖然黑炭頭信上說自己工作忙,很想自己,可是他確實是有出息了,不就該成家立業麼,怎麼能和自己一直做那種事呢!
如果一直和自己攪在一起,也對不起爹娘啊,老爹都病成這樣了,娘還懷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娘對自己這麼好。
阿榮就此不再回信了,反而都是惠祥支撐著回一兩封信。
阿暉見不到哥哥的信更慌神,還好爹爹信裏說哥哥一切都好,也沒說會成親。
就這麼過了幾個月,又到新年,他本想請了探親假回鄉,誰知這個假期是部裏的同事輪休的,有的同事因為戰亂都十多年沒回鄉了,他這麼個新丁別說年假,連大年初一都要守在辦公室。
他寫信回家說明理由,特別提到很想念哥哥,讓阿榮給他回信。
阿榮其實也盼新年,黑炭頭就能回家了,爹爹也好了許多,說不定就能和他一起北上。可是那封信一來,心裏便好像澆了盆涼水。
黑炭頭是忙吧。
黑炭頭也想回來看我的吧。
可是說不出的郁燥,弟弟回來又能怎麼樣,兩個人還能怎麼樣呢?
他挨過新年,見老爹身體大好,淩河的廠子也急需工人,便打點行李去了淩河。
他的技術已經很熟練,工友也都照顧他,平日裏他們搓麻將、玩花牌(當地的一種紙牌)都還湊他,他從小算術就好,記牌記得快,心眼也活,學會以後沒兩天就贏多輸少,起先大傢伙都讓他,後來看他厲害,又都怕起來。
阿榮也看出他們的心思,老大沒趣,便又一個人搗鼓起鐘錶小電器。可這時候就會特別想黑炭頭。
很想他在身邊,然後也不用幹什麼,在邊上看著自己就好。
他覺得自己沒出息,弟弟前程遠大,做哥哥的光耀還來不及,怎麼淨想著別人回來陪你。他又不是你老婆。
可是,他自己說兩個人會一直在一起的!
沒過多久,阿暉的信又追到淩河來了,這會兒沒了爹娘的避忌,倒稍稍有些親密的言詞,說他在順京的工作,吃食,還有就是想哥哥。讓哥哥北上團聚。
阿榮看了信心裏又高興了些,可是真的去順京麼?他想了好幾天,在這裏自己有技術,離爹娘也近,最緊要,黑炭頭終歸要娶媳婦……還是留在淩河吧。
他偶爾也會提筆回一封信,但他辭藻本就不豐,絕口不提北上的事,乾巴巴寫幾句就算。可收信的阿暉仍然欣喜若狂,哥哥還願給他回信就好!
就這麼阿榮在淩河呆了小半年,老家傳來消息,阿桂臨產生了個女兒,他添了個妹妹,而且是聽得見聲音的妹妹。他樂得很,給阿暉去信,也難得多寫了些話。
但緊接著便又是老爹再度病倒的消息傳來。
阿榮只能背著行囊再次返鄉,這次他索性將廠裏的工給辭了,老這麼請假怎麼好意思呢。
回去看到病榻上的惠祥,阿榮心裏酸疼,沒見幾個月,老爹瘦得都脫形了,可是肚子卻鼓得很大,流西的醫生說過這不是好事。但他沒有難受的機會,繈褓裏的幼妹嗷嗷待哺,高齡生產的娘也很虛弱。家裏只能靠他。
日子過得很辛苦,他白天要看鋪子,維持生計,回去要給阿娘坐月子補身體,還要照顧病重的父親和小小的妹子。只有晚上看到黑炭頭的信,才覺得放鬆和些許開心。
可即算他悉心照料,病人本身也有強烈的求生欲,惠祥的身體還是不可挽回地衰弱下去。
阿桂常常抱著女兒抹眼淚,讓阿榮寫信叫阿暉回來,怕阿暉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阿榮沒寫,他不甘心,誰說老爹要死了,不會死,絕對不會!
惠祥也不讓寫,兒子的前程重要!回來一趟不容易,誤事。
就這麼,一天天地,惠祥撐過了立秋,冬至,如果再能夠熬過新年,興許還能再撐上很久,家裏總算有了喜氣。
這日,卻突然有人登門,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進來只說是受以前國安織廠楊老闆所托前來,放下一隻五寸見方的紅木匣便轉身離去。
阿榮莫名其妙打開木匣,竟是一大迭鈔票和十根黃燦燦的……金條?他拿了根掂了掂份量,真的是金條哦!
天哪!他拔腿追出去卻再看不到人影。
楊老闆做什麼給自己家送這麼重的禮?阿榮有不好的預想,難道和黑炭頭有關,要黑炭頭幫忙做事?
他回到家,阿桂已經將家門緊鎖,惠祥也從床上撐起。
阿榮仔細查看,又在木匣底層發現一封書信,楊老闆的親筆。
他展開,看了一遍,再一遍,惠祥和阿桂追問內容,他只怔怔,半晌,才將信放在桌上,也沒看向爹娘,逕自默默上樓。
阿桂見他神情古怪,心裏納悶,忙將信給了床榻上的惠祥。
惠祥邊看邊歎氣:“你說阿暉這孩子,這麼大事情都瞞著我們!”雖然歎著氣,口氣裏分明含了幾分喜悅。
“說什麼啊?”阿桂心急。
“楊老闆說,阿暉和他家閨女上個月結了婚,只是他楊家背景——”
“什麼?阿暉、阿暉成親了?你、你沒看錯吧?怎麼我們都不知道啊!”
“輕點兒!楊家背景……他們結婚的事情很少人知道,就怕對阿暉前程有影響,所以楊老闆才送了這份大禮。”
“楊老闆可是大好人啊,怎麼跟他女兒成親就會影響前程呢?”
“誰讓楊老闆搬去檀島呢……鬧不明白。”
老夫妻兩個商量來商量去,畢竟高興的成分多,他家阿暉成了楊老闆的女婿呢!楊老闆祖上可不是一般人家,中過兩個狀元,書香門第啊!
“那阿榮是怎麼啦?”阿桂又問。
“他啊……”惠祥身體仍是弱得很,喘了一陣才說,“弟弟都娶上這麼好的媳婦,他要強,難受吧!”
正說著,阿桂懷裏的女娃娃哭了,這孩子也怪,就認阿榮,別人抱,哪怕是親娘都會哭啼不止。
阿桂哄了半天沒用,只好上樓尋阿榮,倒也巧,阿榮正從房裏出來,見幼妹哭得淒慘,忙抱到懷裏,輕輕搖搖,一會兒女娃娃竟破涕為笑。
阿桂看他神情又如平常,心裏一松,還是拍拍他肩膀,說:“阿榮,娘一定給你說一房好媳婦,不比阿暉的差!”
阿榮眼簾微垂,沒表示什麼,抱著娃娃到外邊吹風。
他一邊輕搖懷裏奶香的幼妹,一邊漫無目的地在鎮上閒逛。
黑炭頭成親了……
有媳婦了……
他早料到,可是……
他突然想到很多,小黑炭頭到家裏,穿著雙虎頭鞋,一個小不點兒,爬樓梯,朝他傻笑;再大點兒,一起玩官兵捉強盜,一起念書;再再大點兒,他個子高了,像盯著肉一樣盯著自己,兩個人一起做狗狗的事情。
他還說什麼一直會一起。
他在昨日的信裏還說工作很忙,讓他不要牽掛,結婚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有提,他當自己是什麼?
就算兩人沒做過那事情,老子還是你哥呢!
混蛋!
王八蛋!
狗臭屁!
呸!
懷裏的女娃娃還不到一歲,卻好像識人事一般,看著哥哥氣悶的表情,嘴也扁起,鼻子翼動,眼看又要哭,阿榮忙又搖她?——
別哭啊,跟你沒關係呢!
見幼妹粉嫩小臉這般可愛,他又覺得心裏寬了些,适才剛看信時那陣好比尖針戳心的銳痛消減了許多。
奶奶的,老子也去討個媳婦,還稀罕你!
可是賭氣的話容易說,做起來是一點也不容易。
阿榮雖然還是這麼過日子,表面上看著什麼事都沒有,但心裏卻提不起勁兒,總是做做事情便莫名其妙地發呆。
阿桂又給他說媳婦,她想在惠祥身體好的時候能夠確定下來就更好了。可阿榮不置可否,他不想,他不想和姑娘結婚。他想……想黑炭頭。
他暗地裏埋怨自己沒出息,可是,真的想。
阿暉還是給他寄信,信裏還是屁話一堆,正事啥都不提,本來阿榮拿了信就要立刻撕掉,卻總是忍不住先打開瞧瞧,看完了又怒不可遏撕得粉碎。
惠祥讓他去信詢問阿暉,他假裝應承卻始終不寫。憑什麼要去問那個騙子!有本事騙我們一輩子!
眼看要過年了,阿暉信裏說工作很忙,但是會儘量趕回來。
惠祥心裏盼著小兒子帶了新媳婦回來,精神倒一直都不錯,可就在臘月廿七,傍晚他突然發燒。
阿榮覺得不妙,到石家請了大夫來看,大夫看了就搖頭,讓準備後事。再晚些,惠祥便昏睡過去,藥都灌不進。
阿榮不認命,從紅木匣裏拿了根金條,借了輛腳踏車拼命往縣城騎,想請個醫生來打針掛水。
醫院是原先古斯人開的,值班醫生是個年輕人,也沒等阿榮拿出金條,見他心急火燎的樣子,立刻跟他一起騎車趕往鎮上,到了惠家,看了惠祥,也還是搖頭。
他慢慢對阿榮說:“對不起,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你們——”
阿榮把金條拿出來,年輕醫生嚇壞了,怎麼都不願要,但是為了安慰他,還是給惠祥打了針氨基酸(營養針)。
阿榮其實心裏明白,只是不甘願,他看著床上的父親,老爹才五十出頭,妹妹剛一歲,他都沒享過福!
到了半夜,惠祥醒了一小會兒,倒是笑著,握著阿榮和阿桂的手,還親了親小女兒,最後看向阿榮,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嘴唇動了動:“榮,我去找你娘了,你要乖啊……”說完這句,便閉上了雙目,神情安詳。
阿桂默默無語,第二個丈夫也故去了,她抱著女兒,窩在角落的椅子上,站都站不起來,喪事都是鄰居幫阿榮操持。
鄰居提醒阿榮給順京的阿暉發電報,阿榮點頭,他心裏空落落,黑炭頭……黑炭頭……可是黑炭頭不是自己的了。
還好是大冬天,倒也不怕屍身腐爛,大夥兒建議多等幾天待惠暉回來才下葬。阿榮沒有異議。
晚上,鄉間的習俗,靈堂裏整夜都要有人守著,人越多越旺,惠祥生前人緣不錯,加上惠家小兒子是京裏做官的,四鄰八舍都過來守夜,其實就是打牌搓麻將。
阿桂倒是醒過神來,硬撐著打點招呼,阿榮則哄幼妹睡覺,或者有一搭沒一搭看別人打牌。
也許守靈的好處便在於淡化死者家人的悲傷,在葬禮期間不停地謝禮,忙著一套套瑣碎之極的禮數和完成一個個必須完成不能含糊的流程,時間不知不覺過去,所有的時間都被填滿,再顧不得悲傷,等這些結束,便覺得死亡也容易承受一些。
阿榮便是這樣,忙忙碌碌,不覺得餓,不覺得累,仿似感覺都已經消失了。
到年初四,大晴天,是惠祥的頭七,鄰居中大嬸又開始嚎哭,阿榮已經四天四夜沒合過眼,他將手裏女娃娃抱給阿桂,自己一個人出了家門,去往惠家的墳地。
爺爺,祖爺爺都埋在那裏,過些天,等那個人回來,老爹也要埋在那裏。
到了墓地,他坐了下來,看看天上的日頭,覺得有點眼花,不是困,只是眼睛有點酸,他閉上眼睛。
恍惚中,似乎回到過去的某一天,也是在墓地,黑炭頭和他一起躺在草地上,黑炭頭撓他癢癢,他也撓他,然後戲耍翻滾。
呵,真的有點癢呢!
臉上都熱熱的,嘴上都有濕濕熱熱的感覺,不對啊,那時候黑炭頭還沒那麼混帳……
他緩緩張開眼睛,卻立刻瞪圓——
死狗,黑炭頭,弟弟,他,就在眼前,吻他。
那瞬間的情緒,悲憤,無奈,委屈,埋怨,又夾雜一絲欣喜,複雜已極。
但這種種情緒下卻又有種解脫的感覺,心裏的某一根繃到不能再緊的弦突地松了下來,他不自覺地發出嘶聲,向那個傢伙狠狠揍出一拳,但同時,支撐了四天多的身體也到了極限,眼前一黑,只隱隱約約想到——黑炭頭接到電報最快也得年初七到家呢,怎麼這麼快——便昏睡過去。
阿暉臉上被狠狠揍了一拳,熱辣辣地疼,可這比起心裏的酸疼根本算不了什麼。
哥哥好瘦。
他到墓地就看到哥哥倦倦地蜷在地上,頭髮亂蓬蓬,都快蓋住眼睛,一張臉小了好多,眼圈深深陷下去,下巴上還有青青的鬚根。
沒想到會這樣,老爹過世,哥哥肯定難受,再加上楊老闆透露的婚事……
自己還說要一輩子對他好呢!
他將昏睡過去的哥哥抱到懷裏,輕輕撫摩他的後背,背脊骨、肋骨都快戳出來,怎麼那麼瘦呢!
爹爹生病也不告訴自己。
為什麼一個人撐著呢?       
是不是恨我……恨我結婚拋下你麼?想到這兒,他卻又忍不住從心底竄出絲欣悅……
他是三個月前老同學聚會遇到楊安娜,比前些年圓潤了很多,但是神情中有股憂鬱。聚會後,她來找他,原來圓潤是因為有了身孕,對方卻是聯邦參議院的參議員,位高權重且有家小。
楊安娜只輕輕對他說:“惠暉,我想你是重情義的人,我愛他,但是你知道,我父親的身份背景,他和我是絕無可能,但是我們想要這個孩子。”
阿暉立時明白她找他所為何來。
楊安娜未婚,為了孩子,她需要一個丈夫,而他就是一個合適人選。
之後,那位議員也在極隱秘的情境下和他約見過一次,他當時心內難掩驚訝,這個風度翩翩、經常登上報刊首版的儒雅男子竟就是楊安娜的情人。
議員也對身前不卑不亢的青年鎮靜的態度深感滿意,他只說:“我和安娜雖有無可奈何的阻隔,但是我願世間有我們愛的結晶。你若能納之,定有回報。”並且坦言阿暉與楊安娜的婚姻只需維持數月,讓孩子有個名分即可。
阿暉沒有理由拒絕,他不能告訴議員和楊安娜,他也有份愛情,也有無可奈何的阻隔,聽著男子的心聲,不由得心有戚戚。
他思來想去,也同樣需要一個婚姻對父母做個交代,而且有了這位權勢人士的支持,他能在更短的時間達成目標。
不過這件事極為隱秘,他不能在信中吐露,只能趁過年假期親自趕回解釋,他在心裏無數次揣測阿榮的反應,會生氣麼?會吃醋麼?還是滿不在乎呢?
他不曾料到的是楊老闆消息靈通,知道他與楊安娜的婚事後,又得知他的父親重病在床,竟擅自送了重禮。
對於楊老闆,惠暉雖然是個窮小子,與她女兒不甚般配,卻也比那個永無可能給予女兒婚姻的政客來得好。
阿暉好不容易請了探親假,和楊安娜一起乘火車到淩河,本來楊安娜也想和他一同回鄉,雖然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婚姻,但畢竟她腹中的孩子會姓惠。
但是不料剛到淩河,楊安娜便突發高燒還轉了肺炎,他只能留下照顧她母子脫離危險才匆忙趕回老家。
可是,到得家中,看到的竟是爹爹的靈位和哭至無聲的母親。
他和惠祥雖然不是親父子,但是他三歲到得惠家,惠祥對他比對阿榮都好,供他讀書上大學,臨到重病,竟也不願他回來探望。
臨死都見不到一面!
他四處望看卻瞧不見哥哥,他問阿桂:“哥哥呢,哥哥呢?”
阿桂一邊抹淚一邊說:“你哥哥他四天沒合眼了,他……他人呢?”她也四顧而看,卻不見阿榮的蹤影。
她又說:“去休息了罷。你這孩子,怎地結了婚也不說一聲啊,你爹爹盼新媳婦盼了這麼久……”
這句話卻如晴天霹靂,轟得阿暉沒了方向——他們怎知道自己結婚的事情?
阿桂卻又語焉不詳,只是不斷捶他背脊嚎哭不已。
阿暉心急如焚,哥哥也知道了嗎?
什麼時候知道的?
怎麼也不來信問自己……是啊,依他的脾性怎麼可能來問自己?
他什麼反應呢?
雖然事前他很想看看哥哥對他婚事的反應,能知道他對自己究竟是何種感情,可事到臨頭卻只剩下驚惶和恐懼,如果哥哥根本不在乎呢,如果哥哥要去娶個姑娘怎麼辦?
他披麻戴孝磕頭燒紙,磕頭時,面對爹爹的靈位,遺像上的爹爹仍是慈祥,看向他的目光和幼時一般溫和,他緊緊抿唇在心中說:爹爹,我喜歡哥哥,也許不應該,可是,我不會讓哥哥受委屈,會對他一輩子好,你信我。
他磕完頭追出去找阿榮,幾乎沒怎麼思考,就直奔墓地而去。
到了那片幼時經常戲耍玩樂的墓地,看到哥哥一臉倦容縮在地上,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哪怕憔悴之極,鬍子拉渣,在他眼裏卻是最好看的哥哥。
他輕輕摸著阿榮乾裂的唇,探頭過去舔舐親吻,可惜沒一刻便被對方狠狠揍了一拳。
哥哥那聲輕嘶,讓他心神俱裂,哥哥真的很生氣,不然不會這麼下狠勁揍自己,他從來都捨不得呢。
緊緊將累極昏睡過去的阿榮抱在懷裏,阿暉伸手摸摸自己已然高高鼓起的腮幫,竟生出了一絲欣悅,因為哥哥打他時,眼裏有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埋怨……
哥哥在乎他,哥哥很在乎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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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阿暉將哥哥蓋在眼睛上的頭髮撩開,又輕輕捏了下瘦了許多的臉頰,便將他背起回家。
阿榮實在是太疲累,始終沒有醒,背著他的阿暉更是心疼,哥哥的份量輕了好多。他一路背著回到家,直接上樓進了他們倆的房間。
他替阿榮將外衣、鞋子脫了,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守了一會兒,才下樓去幫忙,然後每隔一陣就上來探看,阿榮一直安睡未醒。
阿榮確實睡得很香,好久以來都沒有過的情況。一個夢都不做,只覺得很安心。他一直睡到傍晚才醒過來,揉著眼睛坐起,發現自己睡在自家床上。
啊,對哦,死色狗回來了!
他猛地想起睡去前的情景,黑炭頭回來就親他!王八蛋!
阿榮氣衝衝剛要掀被下床,阿暉卻正好推門而入,手裏端著香噴噴的飯菜。
阿榮狠狠咬住牙,看到這個傢伙就生氣!
可是,一年多沒見臭黑狗變得更精神更帥氣了,穿著合身的藏青色聯邦制服,雖然臉上被自己揍得有點腫,卻仍是帶了威嚴,像個大人物似的,一看就是上等人呢……想到這邊他心裏又泛起說不出的酸澀。
這樣的小夥子當然受歡迎,楊安娜嫁給他也算有福氣。
可,娶了媳婦就那麼得意,笑什麼笑!
看到阿暉眼中的溫柔笑意,他心裏更有了刺痛,做什麼還這樣看我,朝我笑,我又不是肉,老子是你哥!
阿暉看哥哥坐起,眼中閃過很多表情,竟說不出的可愛,忙將手中飯菜放在桌上,人走過去:“哥,你醒了,我做了你最喜歡的鯽魚嵌肉。”話音剛落,風聲呼呼,又是一拳打在臉上。
老子才不稀罕吃你做的菜!
阿榮看到他絲毫不變的笑容,心裏怒氣勃發,憑什麼嘛,你、死王八蛋明明已經娶了媳婦,做什麼還這樣對我,我是你哥啊!
有這麼對哥哥的嗎?
可是一拳打出去,看到黑炭頭吃痛,呲牙咧嘴也不還手,心卻還是顫了下,應該很痛哦……
呸,痛也是活該!他狠狠扭過頭,不要看他。更是老習慣拿了被子蒙住臉又躺回去。
阿暉見他越生氣,心裏越是抑不住的開心,哥哥那是在乎他,他隔了被子抱他,想在他背上寫字。但是被子裏的阿榮卻不是幼時的發脾性,他是真的很生氣。
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境,他只覺得嘴裏發澀,心裏生疼,沒回來的時候盼著他回來,可回來了卻又不想看到他。
那個人已經娶了媳婦呢,說不定楊安娜就在樓下,卻還要來抱自己,說什麼話都是沒用的了!
他一個用勁推開阿暉寫字的手,怒目而視:出去。
阿暉也急,開口就解釋:“我和楊安娜不是那種……”可阿榮看到他說出“楊安娜”三字,心裏便如針刺刀戳,頓時紅了眼睛,發了瘋似的將他推倒在地,雙眼緊緊閉住。
阿暉心疼,爬起來再說:“我們沒結婚,沒結婚……”但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哥哥不想聽自己說話呢!
他整個人撲過去,死纏著阿榮,心急喊道:“你聽我說啊,不,你看我說啊,你,張開眼嘛!”
阿榮當然聽不到,氣不過又揮拳,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了,人高馬大,扭來打去,整個床都快塌了。
這聲響也傳到樓下,阿桂奇怪地上樓來看,就見親如一體的兩兄弟百年難遇打了起來,
天哪!自己兒子欺負阿榮!
她大喝一聲:“阿暉,你昏頭了,你這個作死的小畜生敢打你哥哥你!”
阿暉只好站起身,剛站穩臉上又挨了阿桂一記。
這什麼日子啊?他鬱悶無比。
阿桂還待打,見兒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也腫起來,難道是阿榮揍了他……那也該揍,這麼晚才回來!
她用力捶阿暉的背:“你個小畜生哦,翅膀長硬了就回來逞兇啊,你哥哥打你兩下那也是應該的!”
這時阿榮感到不對,眼睛睜開,便看到娘正在打弟弟,他想也沒想就赤腳從床上跳下來,將阿暉攔在身後。
不要打黑炭頭。
自己能打,別人不能打。
阿桂倒是愣神了,心想這兩兄弟啊,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呢,歎口氣:“好,好,不打他,阿榮別生你弟弟氣哦,他渾,他知道錯了。好好吃東西,嗯?”說完便又下了樓。
樓梯上也有幾個鄰居探頭探腦在看,見兩兄弟又好了,才散去,本來嘛,惠家兩兄弟比親兄弟還親,誰都知道的。
閒人剛散開,阿暉便猛地從後面摟住哥哥,將他抱離地面,一來怕他赤腳踩在地上受涼,二者更是心裏高興,哥哥護著他哦!
誰知他剛將阿榮抱緊,就被猛地推開——阿榮倏地跳到床上,又蒙起被子不理他。
阿暉說什麼他也聽不見,要掀他被子就被飽以老拳,怎麼辦呢?
不過阿暉這會兒倒沒那麼焦灼,撓撓頭,他先將桌上冷掉的飯菜拿下去熱過,再拿上來時手裏多了支鋼筆和一疊白紙。
而阿榮頭蒙在被子裏,又聽不見聲響,半天沒見黑炭頭反應,便偷偷撩開被子覷看,見阿暉又上樓,反倒不好意思再縮回頭去,就趁勢坐了起來。心裏嘀咕,憑什麼要我餓肚子啊,我又沒做錯。
他剛坐起,阿暉就靠過去給他穿衣服,他倒也沒拒絕,只是阿暉一說話或者比手勢,他就立刻扭過頭。為不影響他吃飯,阿暉只好先行作罷,只小心翼翼伺候哥哥吃飯。
飯菜都是阿榮最喜歡的菜色,這多天勞心勞力都沒顧上好好吃飯,此時吃得津津有味。
其實他心裏矛盾得很,一方面弟弟回到家,心裏頓覺踏實,好像憑空多了力量,可另方面,黑炭頭是瞞著自己討媳婦的混蛋王八蛋,回來還要廝纏自己,一定是想做狗狗的勾當,絕對不能理睬!
而這時阿暉默默盯著他看,怎麼也看不夠。一年多沒見,哥哥好像比以前還好看啊!
生氣起來還是鼓著腮幫,斜眼睨人都很……很可愛。他悄悄將身下凳子搬得離阿榮近些,再近些,身體也隨之慢慢挪過去——
卻聽得“啪”地一聲,阿榮將筷子狠狠放在桌上,然後盯著他屁股下的圓凳。
阿暉忙舉起手,屁股粘著凳子往後退出一步,阿榮這才臉色好轉,重新舉筷吃飯。
不知不覺間,兩碗飯下肚,又喝了碗湯,阿榮吃得很爽,加上之前睡得很香,精神恢復了大半。
阿暉不敢造次,乖乖從桌上抽出準備好的白紙,摘了鋼筆帽寫:我假結婚。然後將紙推到哥哥面前。
阿榮本來不想看,不過剛吃了色狗做的飯……這麼一猶疑,紙上的字已經映入眼簾。
假結婚?他垂下眼睫,開始整理碗筷,心裏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暉左手扯住他袖子,右手手繼續寫:楊安娜有愛人,我和她結婚是名義上的,你是我愛的人,我心裏你是我老婆。
阿榮仍是整理碗筷,但嘴唇抿得緊緊,只剩下一條線。
阿暉再試探著靠過去,輕輕握他手,見他沒掙動,再靠近些抱他:“哥哥,真的,跟我回順京,我和楊安娜是假的。”
阿榮手裏捏著根筷子,用力到手指發白。
他向來沒很重的心思,可這些天他多多少少想了他和黑炭頭的事情。
假結婚?
結婚還有假的嗎?楊家大小姐那麼好的姑娘,就算之前有相好,也是好女孩子,現在不是自由戀愛嗎?離婚還能再嫁……
黑炭頭愛我。
以前聽到這話總是沒太往心裏去,前些天聽到這話,也還會開心好一陣子,可現在,他看看弟弟身上筆挺的聯邦制服,再看看自己。
我是他老婆?
名頭上有老婆,心裏還有我這個……老子明明是男人。
他心裏更有種無力感,少時的他膽大自信,果敢好強,連石家老闆娘都敢罵,學徒說不做就不做,可是年紀越長,越明白世道艱辛。
自己和黑炭頭,雖然弟弟對自己好,可……他仔細辨認自己深埋的情緒,那是恐懼。
每次看到弟弟有出息,比誰都高興,可同時……他說不清,兩個人越親密越要好,他越是會有隱隱的酸澀冒出來。
如果單純是哥哥就好了。
這是我弟弟。有出息的弟弟。
可是,兩個人不止是兄弟。黑炭頭把自己當老婆。自己呢,自己真的把黑炭頭當弟弟嗎?
他清晰地記得那種刺痛,知道弟弟結婚時心裏暫態的劇痛,他不想再有。他不是有點怕,是非常怕。
他已經不習慣一個人了,他想有人陪。他想黑炭頭和他在一起。一個大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
他應該掙錢,養活父母,可家裏其實都是靠弟弟供養,自己很沒用。
他瞧瞧身邊的阿暉,黑炭頭在身邊真的很好。如果黑炭頭真的一輩子都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會麼?
那麼那麼努力,老爹也救不回來。世上的事情,小小的人力能挽回麼?
通通的這些,他都明白,但他誰都不能告訴,包括黑炭頭,甚至是自己,也是糊塗一些的好呢。
他狠狠咬住牙,用力吸入一口氣,再吐出,握緊筷子的手也慢慢鬆開。
做事情吧,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也不揍黑炭頭了,黑炭頭已經腫成黑豬頭了……爹爹在天上看著也會不開心吧!
他收拾碗筷下樓,阿暉在後面拉他,卻被他拿筷子敲了下頭,見哥哥臉色和緩,他心裏一松,可看他下樓的身影,卻又覺得什麼不對勁。
到了樓下,人仍是很多,打了招呼後,兩兄弟都坐在靈前,阿榮慢慢疊銀元寶,阿暉一邊抱著第一次瞧見的幼妹逗樂,一邊和哥哥講話。
“她叫什麼?”阿暉指指妹妹。
阿榮騰出手在空中寫:小鈴。
“惠鈴……哥你給取的?”
阿榮點頭,他生怕妹妹也聽不見,剛出生,就拿了鈴鐺在她耳邊搖,他也沒聽過鈴聲,只覺得“鈴”字很美好,有聲音的字。
阿暉有點悶,哥哥好像消了氣。但是跟以前兩個人相處有點不一樣,他具體說不上來。看到哥哥臉上掛著黑眼圈,疊元寶的手都露出骨頭,瘦得厲害,心裏更是酸疼。
“跟我去順京吧,哥!”阿暉輕握住阿榮的手。
阿榮搖頭。
“你信我啊,我——”說到一半,阿榮又垂下眼簾不看他嘴。
阿暉無奈,懷中的小玲咿哩哇啦不知說些什麼,小身體扭來扭去,身後兩桌人搓麻將正歡,而想了那麼久的人卻不願聽他的話。他一時間心亂如麻。
不過心再亂卻也想不了許多,微弱的煤油燈下,哥哥的眼睛被額發遮住,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樑和微翹的豐潤嘴唇,還有白皙的臉頰,和棉襖前襟內露出的一點點頸項。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了起來,伸出手替他將額發撩開,阿榮抬頭一看,見他眼眸中的熱光哪還有不明白的,臉頓時漲紅。
色狗。混蛋!都娶媳婦了還……
正這麼想著,阿暉突然站起將孩子遞到他手裏,他只好放下手中紙元寶去接,誰知還沒接到小鈴,嘴上已經被偷襲了一下。
你!
暫態,阿榮的唇上像被火灼了一下,心也隨之停跳。他既羞且怒,這是靈堂,老爹的靈堂啊!他往麻將桌那邊瞅去,還好沒被人看到。
死東西!阿榮轉過臉瞪向阿暉,剛要發作,打牌的鄰居正好下桌討水喝,他只能作罷,卻將腳伸出,趁別人沒注意,使勁在阿暉的腳上碾下去。
哎唷!阿暉吃痛,但心裏反而高興——這才是哥哥嘛,這麼想著腳上也不覺得疼了,只是臉上做出一副呲牙咧嘴的怪模樣。
阿榮見弟弟疼成那副德行,心情大好,一邊抱著手裏的小鈴直晃悠,一邊腳下持續使勁兒,間或還瞥他幾眼:哼,看你亂來!
等喝水的鄰居重又上了麻將桌,阿暉才將腳丫子從哥哥腳下拖出來,看著哥哥興奮的模樣,覺得被再踩上幾腳都甘願,他腆著臉湊過去,沒聲音只動嘴說:“晚上再親。”
阿榮也不明白這弟弟什麼時候臉變得比城牆拐彎還厚,臉漲得通紅,抱了小鈴就往外跑,出去看到阿桂,將妹妹遞到她懷裏,便出了家門。他並沒什麼目的地,只是想暫時離開阿暉,和他在一起,就會變得非常怪。
只可惜,阿暉怎麼可能讓他單獨行動,早就偷偷跟在他後面。
阿榮走出不遠,就瞧見背後淡淡的影子,嘴唇一抿,腳下加快速度,結果後面的影子也快起來。
死色狗,幹嘛跟來麼。
阿榮憋足了勁兒撒腿跑起來,他從小跑得快,耐力也好,足足跑出去幾裏地,再扭頭看,發現跟屁蟲阿暉已經被甩脫,才停下來喘氣。
可也不知為什麼,弟弟沒追上來,心裏竟也不好受。
是不是剛才自己太用力,腳給碾壞了?黑炭頭沒這麼不頂用啊!
他托著腮幫坐在路旁的草垛上,瘋跑了這麼一陣,汗津津的,也感覺不到外間的冷風,只是心裏又有了悵意。
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哪來的那麼多複雜心緒,男子漢大丈夫就該拿得起放得下的,但是對著黑炭頭自己就是放不下,擱在哪里都不合適的那種感覺。
雖然覺得兩個人做那種事情肯定不是長久之計,而且說不出的害怕,怕影響黑炭頭的前途,怕……
除了怕還有火氣,那麼大的事情也不和自己商量商量,還拿不拿老子當哥哥麼,做了官就了不起啦?明明要和自己在一起,卻又去娶老婆,娶老婆也就算了,還說是假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腦殼壞掉了!
但是無論害怕還是生氣,見了黑炭頭的面,總會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
前輩子欠了他哦。
他托著下巴想得入神,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
只是驚了一瞬,就又安穩下來,死黑狗總算追來啦。
其實阿暉早就趕上來了,他只是不願打破那安謐美好的畫面。
月光下,哥哥的臉愈加顯得潔白晶瑩,睫毛很長,鼻子似乎跑得有點紅,嘟著嘴正想著什麼事,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氣一會兒又無奈地笑。是在想自己嗎?
看了好一會兒,身上汗退了些,發覺外面寒氣仍重,才過去喊阿榮,卻忍不住一把摟住這樣可愛的哥哥。
阿榮卻也沒掙動,他突然很想享受這刻的溫暖。無論這份溫暖能夠持續多久。
阿暉聞著哥哥項間的體味,雖然不是香味,卻特別好聞,很親切,很舒服,還讓人很熱。
他悄悄地開始吹氣,最越靠越近,最後吻上了阿榮後頸的肌膚。
阿榮的心是收緊的,他想拒絕,卻又躊躇,熱熱的唇接觸到皮膚時,全身的雞皮綻開來,手不由得握緊身邊的稻草。
“哥,哥……”阿暉輕喃著,雖然愛人聽不到,卻仍然癡迷的喚著。
這麼喚著,大嘴從後項慢慢往前移,一隻手去解哥哥的外衣領扣,另只手從衣擺下深入,動作熟練之極,跟分別之前、共處的四年間的每一次一般無二。
阿榮被吻得渾身發軟,頭都有些暈暈的,好久好久沒這種舒服的感覺,好像被人捧在手心裏。
每當這種時候,他下意識會跟自己說,嗯,黑炭頭對自己真的是那種好,只會對自己這樣吧。
但現在,他驀地想到楊安娜,黑炭頭會不會也和她這樣呢?
心口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他猛一用力推開阿暉,撐著草垛站起來就要跑,阿暉急了,好好的嘛,又怎麼啦?
“哥!”他猛地按住他,所幸身後草垛堆得蠻多,阿榮被按在稻草上,身上就是那個壓了他無數次的大色狗。
“哥!”
雖然聽不到阿暉的聲音,可是對方眼眸裏的緊張焦灼熱切卻看得一清二楚,阿榮心裏酸澀又羞惱,他也形容不來自己的心境,反正推開黑炭頭就對了!
不過這時候脫身已是不易,這裏本來就偏,冬夜寒冷根本不會有人過來,阿暉緊緊摁住哥哥,手捧住他的臉親了又親,待他稍稍沉醉,另只手立刻去握住他的下身。
在這裏?那不真成了狗狗了?
阿榮再不猶豫,死命掙扎,阿暉一時也拿他沒法,但是他實在忍不下去了。快兩年了,都沒碰到哥哥一個手指頭,每天晚上都像在火山上烘烤煎熬,到了家裏,明明就在眼前,卻又是被自己惹惱了,睬都不睬自己。
這怎麼忍呢?
他下身熱硬,硌得自己都難受,更別說掙扎中的阿榮了。
死黑狗,就想著這檔子事情,老爹還沒下土呢,混蛋,混蛋!阿榮一拳揮出去,揍在阿暉肋下。
阿暉吃痛,卻死也不放哥哥。
在自己懷裏被不斷親吻的哥哥才好像活轉來一樣,他在墓地看到的景象實在讓他太心疼,他不要哥哥那般苦楚。
“你也要的啊,哥!”阿暉對著他大叫。
沒來得及轉頭,阿榮看得一清二楚,更是惱羞成怒,臉上一片熱燙,腳下用力一蹬,手上再拼命往外一推,趁著阿暉被推開,立刻跳起來跑回家。
阿暉便在後面追,一直追到家門口。
靈堂裏鄰居們還在搓麻將打牌,阿桂和小鈴已經先去睡了。兩兄弟一先一後進門,也不說話,坐在父親的靈前。
阿榮重又開始疊銀元寶,阿暉喘著氣在一邊看著。       
他過去給惠祥的靈位磕了三個頭,上了柱香,心裏暗道:阿爹,我真心對哥哥好,你如今定將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再明白不過,可要幫幫我啊。哥哥一個人,過得很不開心。
心裏許完願,又磕了三個頭。
阿榮瞧著站起來的阿暉,瞪他,還做手勢:當心老爹罵你,一腦子壞思想。
阿暉也比手勢:才不會,我對你好。
呸!
阿榮氣鼓鼓轉過臉。對我好,就是要和我做那件事!
阿暉立刻搬了小凳在他身邊坐下,跟小時候一樣,貼得緊緊的,在他膝蓋上寫字:跟我回順京,那裏不冷,有熱炕,宿舍裏供應熱氣。
阿榮倒也沒攔著他,一邊疊銀元寶,一邊感覺著膝蓋上的一個個筆劃。恍恍然好像又回到了淩河那間小小的閣樓房,就黑炭頭和自己兩個人。
阿暉繼續寫:小鈴和阿娘也去,你有技術,做電工,好不好?或者去醫藥局?阿暉心裏很有底,現在他可以讓哥哥過得很舒心。
阿榮看看埋頭寫字的弟弟毛茸茸的大頭,心想,雖然穿了制服,做了官,好像還是從前的大黑狗嘛。他忍不住放了手邊的元寶,在身前的大頭上戳了戳。
阿暉感覺到,回頭朝他一笑,仍是憨憨的。
阿榮心裏一暖,真的跟黑炭頭去順京?
那楊安娜呢?
不過這些他卻顧不上想,他很喜歡現在這樣,很安穩,其實能看到黑炭頭也就不錯。其他的許許多多管他做什麼呢?又能管得過來麼?
阿暉繼續在他膝蓋上寫字,可沒寫幾個字,頭就越埋越低,弄得阿榮都不好疊元寶。剛想讓他把頭抬起來一點。
啊!
這傢伙竟然一下子把頭擱在自己腿上。
睡著了?也是,剛回來又給揍了好幾頓,大黑狗也蠻慘的。
阿榮剛這麼體恤地想著,卻覺得腿間不對勁,熱乎乎,潮噠噠,呃?黑炭頭流口水?
不對!過了一會兒,阿榮總算會過意來,這傢伙哪是睡著,分明在……在那個!
死東西!
阿暉伸了舌頭,一點點去頂阿榮腿間的那根團軟,不過是冬天,哥哥穿了秋褲,不過他毫不氣餒,終於哥哥的小弟弟有感覺了!
不過他剛生了得意,頭就被阿榮打下了膝蓋,人都差點摔下小凳子。
打牌的都轉過臉看,見阿暉倒在地上,都紛紛說:“哎呀,惠兄弟可是累了,先去歇著吧,這邊有我們守著呢!”
阿暉站起來,向他們搖搖頭,又坐下來陪哥哥疊元寶,這會兒卻安分了,不再做小動作。
阿榮心想,黑炭頭明明小時候很老實的,怎麼現在這樣呢?很不孝哦。他抬頭望望老爹慈祥的遺像,默默念道:阿爹你可別怪黑炭頭哦。不過可以,稍稍罰罰他,誰讓他不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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