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上/下) 作者:木原音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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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文案:
每個禮拜,松岡會找一天扮成美麗的女人上街,
以吸引男人的目光為樂。某天,以女裝姿態出現的他,
被男人搭訕後受到不愉快的對待。茫然失措之際,
有個溫柔男人伸出援手,竟是同公司以遲鈍笨拙著稱的
寬末。誤以為松岡真的是女人,持續和他見面的寬末
告白了。然而,松岡卻決定再也不以女裝見他…。
不公平……福田健史一邊嘀咕著,一邊用前齒咬下了燒鳥串上的肉。現在是晚上8點,他穿著白底條紋圖案的短襯衫坐在居酒屋裡。
按說房間裡是開了空調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口密度太大,而且白天的天氣又創下了年度新高的關係,房間裡還是悶熱得要命,福田滿頭冒汗地大口灌著酒。
彷彿是為了表示店主的古板性格一樣,店內的裝潢以樸素結實為主,也許是因為這樣而覺得到這裡約會不夠浪漫吧?店子裡幾乎沒有帶著女伴的客人,只零星地坐著幾個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人。
福田一面在松岡洋介面前嘁嘁地吐著舌頭,一面像個指揮家一樣揮舞著已經被吃空的鐵串,名牌手錶在他的袖口上搖晃著。
「我告訴你噢,每次看見那小子我心裡就特別煩,可是那小子自己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只有我單方面難受得要死,你不覺得太沒道理了嗎?」
松岡將還響著嘎拉嘎拉聲的杯子送到了嘴邊,把已經融化了冰塊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今天還沒到晚上7點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原來是同期的福田打來的,他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正好今天沒有巨人隊的比賽,所以松岡心想這樣也許至少比一個人待著強,所以就一口答應了(當時當然是做夢也沒想到福田就是為了沒完沒了地發牢騷)。
「在我當上總務主任的時候也是一樣,那小子笑嘻嘻地說恭喜我。他可是被我這個後輩爬過了頭,要來當比他年紀小的人的副手耶!如果他覺得不甘心的話,我至少還覺得他有點骨氣,可他居然還笑得那麼開心,真是讓人受不了!!」
「我明白,我明白,就是會有這種人啦。啊,不好意思,再幫我拿杯檸檬酒好嗎?」他沖經過身邊的服務員追加了訂單,然後再次轉向了福田,「你也用不著那麼心煩意亂吧?你升得快,那種派不上用場的老部下自然而然就會越多。」
福田表情認真地說道:「你這話倒是真理。」
松岡哈哈笑了出來:「像這種天生就屬於配角的傢伙你只要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了,這就是所謂的優勝劣汰,不行的傢伙自然會早早被淘汰掉。」
福田壞笑著聳了聳肩膀,說了句「你說得對。」對於二十八歲就當上了總務主任,算是相當順利地出人頭地的福田而言,沒有幹勁的年長部下似乎不管做什麼都會礙到他的眼。
「你不覺得就是那種半調子的老好人最難打發嗎?」
「你是說那個做你副手的年長男人嗎?他要是個老好人不是挺好的嗎?」
福田歎了口氣,說道:「你還是不明白,工作和性格沒關係,就算性格差勁到底,只要他能完成工作我也不會有意見,關鍵在於他能不能做事。我來公司是為了工作,又不是來交朋友的……」
因為福田那種教訓人的口氣,松岡不禁有點生氣,憑什麼我要聽你的說教啊,最後福田偏偏還要加上一句,「你就好了,像你們做營業的,因為不是總務這種案頭工作,至少還有出去的機會吧?而且就算偷點懶也沒關係,至少可以讓心情轉換一下。」
「還好啦。」雖然嘴上隨聲附和著,但是松岡心裡卻相當惱火。真想讓這小子也見識一下我們每月達成定額前的殘酷過程。什麼心情轉換?!走路走到兩腿麻木,連午休也報銷的情況才是家常便飯,如果連這樣都沒有拉到一個新客戶的時候,那種辛酸根本不是你所能想像的!上司光會說聲:「去做!」就逼著你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到了定額還沒有完成的月底,假笑幾乎都成了套在臉上摘不下來的面具。因為精神壓力的關係,胃藥幾乎成了必備用品,甚至還有人最後真的累到吐血。
「我說,你長得那麼漂亮,是不是光憑長相就可以輕鬆拿到合同了?」
如果光靠長相就能拿到合同也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心裡雖然這麼想,松岡的臉上還是擠出了笑容,「還好啦,能用得上的東西就要成分利用嘛!啊,已經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我不回去不行了!!」
福田撅起了嘴巴:「不是才十點嗎?」
「我來之前女朋友打過電話,說等給同事開送別會結束之後就讓我去她家,所以抱歉啦。」
福田的態度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頭。兩個人來到店外後,夏季的悶熱感又粘在了皮膚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期的關係就比較輕鬆,和你在一起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能平靜下來。」
說什麼和你在一起就能平靜下來,其實還不是因為不能向同一個辦公室的人抱怨,松岡即使喝了酒,依然頭腦冷靜地分析著。
「我覺得你很擅長聽別人的話啊。」
那是做營業員之後培養出來的技術。對於對方的話不管怎樣都要隨聲附和,絕對不能否定對方,就算對方說得再怎麼亂七八糟,只要唔唔點頭肯定,對方就會覺得,「啊,這小子是理解我的。」
「下次再一起出來喝吧。」
在地下鐵的入口分手後,松岡進入了與福田相反的通道。只剩下一個人之後,疲勞感立刻浸透了全身。松岡很後悔,早知道他是要找自己發牢騷的話,還不如不去。和你談話能讓人平靜下來,福田的話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發牢騷這種事情呢,說的人固然是輕鬆了,可是聽的人可就要積累壓力了,那種絕對稱不上正面感情的東西,對於精神衛生無疑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啊,累死了。」
那種牢騷滿腹的同事就不要去管了,最重要的是,明天就是星期五了。是自己翹首以待的星期五,松岡壞壞地一笑。明天穿什麼好呢?一想到這些,就覺得討厭的事情也都可以在一瞬間被忘在腦後了。
在化妝時,松岡最喜歡的就是塗上口紅的那一刻。從七彩的顏色中,根據當天的心情而選出一種,如果想表現出神秘感就用紅色,如果時裝清純小姐就用粉紅。今天松岡想給自己的身份是情場老手的美女,所以選用的也是大紅。
在塗上了粉底的臉孔上,松岡用口紅將自己的最描繪得比平時的輪廓小了一圈,化裝和繪畫其實不乏相同之處,只要不破壞整體的平衡,基本上就可以有過得去的結果。
彷彿剛剛摘下的草莓一樣的嘴唇在鏡中搖曳,松岡牢牢地凝視著鏡子,一會兒靠近,一會兒又站遠幾步,仔細地確認著成果。很完美,比公司裡的女孩子還要更加美麗可愛。
化完妝之後,松岡從櫃子的深處取出了名牌的襯衫裙子,以及深色的絲襪。穿戴完畢,再帶上直到胸口的假髮後,他的裝扮基本就算完成了。松岡以剛從工作中回來的有點風騷的上班女郎的形象撩起了長髮,手拿著時裝包在鏡子前搔首弄姿。松岡自己都很陶醉,從頭到腳,怎麼看都是個完美的女人。最後再撒上了一點香水之後,松岡就離開了房間。
他走在街上時的回頭率相當高,受到男孩子的調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些事實,更是充分為松岡增添了自信。松岡是從去年開始扮女裝的,那時他工作太忙,每天都回來太晚的關係,和他交往了三年的女友終於忍無可忍地對他下達了最後通牒。因為兩人原本已經半同居,所以女友搬走之後,松岡的心好像開了個大洞一樣寂寞無比。
週末當他整理女友丟掉的一些剩餘物品時,從那裡面發現了女友的舊衣服和化妝品,懷念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的將這些東西拿在了手裡,看著看著,他突然覺得,「我好像也能穿得下。」嘗試了一下之後,雖然有點緊,但並不是完全不能穿。
那是一身無肩的款式簡單的黑色連衣裙,出乎意料的非常適合松岡。對此松岡也很驚訝,於是覺得很好玩的索性又擦上了口紅,沒想到這也很適合膚色白淨的他,讓他看起來有種模特的感覺。因為實在覺得有趣,所以松岡又使用了試用品的粉底和睫毛膏。最後的成品,是一個連松岡自己也不認識的自己。一個連在女人中也可以說是少見的美人的「松岡洋介」出現在了那裡。
對於存在於另一個世界中的「另一個美麗的自己」,松岡以連自己也覺得驚訝的速度迅速地陷了進去。他通過郵購而買了衣服內衣以及化妝品,從雜誌上學習了化妝的技術。雖然頭髮因為營業的關係而不能留長,但是他至少準備了假髮。當從頭到腳成為女性的時候,松岡就可以忘記「日常」的自己,成為街上人人注目的美女有種說不出的快感,對他來說是最有效的壓力消除法。
松岡自己也知道這個愛好不太正常,所以他把「女裝日」定在了星期五,因為決定了一周只有一次,所以對於女裝的慾望和喜悅反而有增無減。
星期五晚上,松岡就會非常細緻地打理身體,化身為女人。最開始他只是在家裡走來走去,然後就開始產生了強烈的想走出去的慾望,最後他還是沒能抑制住自己的慾望而走到了外面。只要他走到大街上,大家就都會回過頭來看。這讓他又說不出的陶醉和心情愉快。他對於比女人還要美貌的自己感到非常自豪,經常在肚子裡嘲笑著那些男人驚艷的目光。坐在空著不少座位的電車裡,松岡盤算著今天不知道有幾個男人會來向他搭訕就覺得興奮不已。
……雨終於下了起來。松岡蹲在豪華界的一角嘔吐著,受到了被自己吐出來的東西味道的刺激,他嘔吐的感覺又增強了幾分,吐了之後稍微舒服了一點的松岡回到了路上,但走了沒有幾十米就又噁心了起來,不得不再次蹲了下來。
從剛才開始他就已經重複了不只一次上面那個動作,新買的襯衫和裙子都被弄髒了,化的很漂亮的妝也因為淚水而一塌糊塗,現在松岡的心情可以說跌到了不能再低的谷底。到了繁華街之後不久,松岡就受到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的搭訕,要是平時的話,他絕對不會搭理,但是今天他卻沖對方露出了微笑。因為松岡認識這個男人,他在營業的地方曾經和這個人擦肩而過,由於當時一向目中無人的負責人也格外低聲下氣,所以他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後來問過了旁邊的社員後才知道他就是「高島物業」的營業部長。
高島物業是松岡無論如何都希望拉上關係的企業,所以不止一次去拜訪過,但是每次都被拒之門外。雖然現在和這個人沒法談工作,但只要掌握了對方的興趣和愛好,說不定也有希望能開闢出新的客戶。
那個男人把松岡帶到了高級飯店屋頂的雞尾酒酒吧。松岡在他的勸說下喝著酒,和他閒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你的聲音好中性化啊。」
聽到男人這麼說,松岡心裡哆嗦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用「因為我感冒了」而糊弄了過去。就算外表再怎麼完美,對於聲音松岡還是沒有辦法。一想到說不定一會兒就可能露餡了,松岡的話就越來越少,為了填補尷尬的氛圍,他只好拚命地喝悶酒。因為平時的松岡喝酒大都以啤酒為主,所以他的體質還不習慣雞尾酒,沒用太長的時間他就爛醉如泥了。
「哇啊啊!」
男人的驚叫聲讓他睜開了眼睛,他清醒過來時已經躺在了飯店房間的雙人床上,裙子被掀了上去,內衣則被拉了下來。
「你、你是男人!?」
松岡只覺得全身的血都要凝結了一樣,他慌忙拉上了內衣和裙子下了床,但是因為喝醉了酒,又穿著高跟鞋,所以他沒能站穩,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你這個變態混蛋!居然敢騙人!」
男人鐵青著臉撲了過來,抓住他的胸口左右開弓給了他兩個耳光。就在他又去抓頭髮的時候,假髮掉了下來,趁著男人一愣,松岡推開了男人。他抓起掉在地上的假髮就飛奔出了房間,在到達電梯前他又摔了兩跤,最後乾脆脫了高跟鞋光著腳跑。和他坐上了同一架電梯的女人,看到他手中的假髮後有著吃驚的表情。雖然他當場又戴上了假髮,但是因為沒有鏡子所以不知道帶得合不合適。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飯店,因為覺得噁心而找了個地方吐了起來,在這期間他不知道把鞋子扔到了哪裡,一想到被男人毆打的事情他就全身發抖。他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並不正常,但是也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挨打,會成為遭受暴力的對象。他恨不能立刻飛回到家裡,脫下這身衣服。他一輩子也不要再穿女裝了!
裝著女式錢包的手袋被他忘在了飯店的房間裡,沒有現金,所以他也無法叫出租車。雖然他想讓朋友給他送錢過來,可是偏偏今天又忘了帶手機。算了吧,松岡苦笑了出來,他是否有勇氣以這個樣子見朋友也是個問題,如果他們也像那個男人一樣對他罵「變態」的話,那他寧願去死!!
即使他跪在了路面上,也沒有任何人招呼他。如果是他狀態良好地走在大街上的話,甚至還有男人會追在他的後面……一想到這些,就覺得這個外表也不過只是個假象而已。
他的面前走過了一群人,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松岡反射性地抬起了腦袋,是福田。福田正走在混雜著七八個男女集團成員的正中,大概是工作完畢後大家一起去喝一杯吧!福田穿著短袖襯衫,打著藍色的領帶。他掃了松岡一眼,但很快又移開了視線,就這麼走過了他的面前。
雖然真要被發現了也很頭痛,但如此遭到無視還是讓松岡很難過。可是他並沒有想責備福田,如果換做自己的話,在街上遇到一個喝醉了蹲在地上的陌生女人,多半也會採取無視的態度吧!
松岡安慰著自己,幸好福田無視自己。如果他關心一下,發現這個女人就是自己的話,一定會看不起他的。如果光是這樣還好,要是他去對其他同期同事說的話,不知道還會傳出什麼謠言。他們只是在公司裡還算親密,偶爾去喝一杯的關係,松岡並沒有從心底信任福田。
耳邊傳來了雨水打擊著傘面的聲音,落在他身上的雨勢突然減弱了,他抬起頭來,一個男人正低頭看著自己。那是個三十四五歲左右,外表平凡普通的男人,他的領帶有點往右邊歪,看起來很眼熟。對了,是剛才和福田在一起的男人。
「你沒事嗎?」
松岡剛想說沒事又把話嚥回了肚子裡,如果從聲音聽出來他是男人的話,自己又要遭殃了吧?所以他只是點了點頭。
「那個,我剛才就看見你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好嗎?」
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松岡用力點頭。他握住了對方伸出來的右手,雖然覺得這是雙溫暖的手掌,但松岡的疑心並沒有完全解除,他該不是要趁著送酒醉的女人回家而企圖對對方下手的人吧?
「你的鞋子怎麼了?」
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松岡還赤著足。因為沒法開口說丟了,所以松岡只能搖頭,那個男人為難地歪著腦袋想了一下之後,脫下了自己的鞋子。
「雖然你也許覺得難看,但總比踩到什麼東西受傷要好,我還穿著襪子,請吧。」
松岡覺得不好這麼麻煩別人,所以慌忙搖頭,但是男人始終沒有再穿上鞋子,他猶豫了半天,只好順從男人的好意,穿上了鞋子。在穿著比自己尺寸大的鞋子裡嘎達嘎達走的期間,松岡一直低垂著腦袋。
到了出租車的停車場,松岡又為難了起來。他就算想坐車也沒有錢,所以不管男人怎麼對他說「請上車」,他就是不肯邁步。在這期間,排在後面等車的客人已經抱怨了起來,說著「不坐的話就到一邊去」。於是兩個人只好閃到了旁邊。
「你不想回家嗎?」
聽到男人用為難的表情如此詢問後,松岡搖了搖頭。
「你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說話……」
松岡突然抓過了男人的手,透明的塑料傘掉到了柏油路的路面上。他在對方張開的掌心上緩緩寫下了幾個字。
(我無法說話。)
男人吃驚地看著松岡。
(因為我沒錢,所以不能坐出租車。)
撿起了掉落的雨傘,男人拉著松岡的手來到了隊伍的最後。
「你的家大概在哪一帶?寫一下好嗎?」
男人遞給了他記事本和圓珠筆,松岡在那裡寫下了住處。輪到了他們之後,男人先讓松岡上了出租車,然後把那張紙遞給了司機。
「要到這裡的話大約需要多少錢?」
「五千元左右吧!」司機嘀咕了一聲。男人拿出了錢包,把裡面的六千元和所有零錢都塞給了松岡。
「她不會說話,所以如果有什麼事情請寫在紙上。」男人說完後,對松岡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家在相反的方向,你路上回去的時候請小心。」
男人說這就離開了出租車,松岡雖然想拉住他,但是門已經關上,出租車行駛了起來。松岡無意識地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錢。
星期一,松岡硬是從跑業務的工作裡擠出了時間,中午回了一趟公司,他特地選准了午休馬上就要結束,去外面吃飯的社員也基本上回來了的時間拜訪了總務科。
「奇怪,你怎麼來了?」福田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課長讓我來辦點事情……」,松岡一邊說一邊環視著房間,尋找星期五的那個男人。他既然是和福田在一起的,那麼是總務科的人的可能性就極大。找到了!星期五借錢給自己的男人就坐在房間最角落的桌子上。
「坐在哪個角落的人叫什麼名字?」
福田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立刻口氣粗魯地說:「你找那小子有什麼事?」福田露骨的態度讓松岡覺得有點不對勁。
「也不是有什麼事情……」
福田抓住松岡的西服,把他拽到自己身邊低聲說道:「那就是寬末。」這個名字讓松岡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就是上個星期四福田對自己抱怨了半天的年長部下的名字。
「他就是那個人?」
福田皺著眉頭用力點頭,「看到他就讓我火大,所以特意把他的位子調到了最裡面。」
在他們說話的期間,已經過了一點,到了下午上班的時間。寬末慢吞吞地站起來走近了這邊,松岡有點心跳加速,他不會看出來自己就是星期五的女人吧?不過寬末對松岡看也沒看就站到了福田前面。
「你所說的資料我已經整理好了。」
福田好像很不耐煩一樣接了過來,「我不是讓你早上就給我嗎?」
「實在抱歉。」寬末低頭道歉。
「你這麼拖拖拉拉地,我這邊可很頭疼啊。如果你無法在我所說的期限做好,能不能就直接告訴我做不到呢?我們也有自己的日程要調整。」
「對不起。」
「你用不著道歉了,只要下次不要再犯我提醒過你的錯誤就行了。」
寬末一句話也沒說,低著腦袋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看著他那麼無條件地被別人教訓,松岡都覺得有點看不下去了。
「我說你是不是有點說過頭了?」
雖然松岡小聲提醒了一句,但福田依然毫無悔改的意思。還說什麼「那種程度剛剛好,那小子老是呆呆的,說什麼都進不了腦子。」
因為也不能一直賴在總務科偷懶,所以松岡回了趟營業課,然後再次出門跑業務。當他匆忙完成了手裡的事情,返回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6點了。
因為老是跑到總務科去也不自然,所以松岡盤算著這個時間寬末應該還沒有走,於是就坐到了緊挨著公司門口的另一幢大廈前面的草坪上,等待著寬末出來。
7點之後,寬末一個人從公司正面的玄關走了出來,朝著和松岡相反的方向走了過去,松岡慌忙追了上去。為了不讓他發現,還特意隔了一定距離跟在他的身後。松岡覺得自己就好像在做偵探一樣,不禁有點興奮。
寬末坐上的是去往和松岡所住的區域相反方向的電車,在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後寬末下了車,然後進入了一幢距離車站五分鐘左右路程的四層公寓的三樓306號房間。雖然用不著連他住在哪裡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但是松岡一時興起還是跟到了最後。
在回程的電車中,松岡一直在尋思,星期五晚上寬末把身邊所有的錢都給了自己,可當時電車末班車也已經沒有了,那麼他是如何回家的呢?這讓松岡非常在意。
松岡煩惱了很久,究竟是扮女裝呢?還是直接以平時的樣子見他。就算是直接以平時的樣子見他,他也不想說破自己辦女裝的事情。這樣一來的話,就必須給女裝的自己找一個身份,松岡原本想說那是自己的妹妹,可是萬一寬末和福田談起來的話,一下子就會露餡,因為福田知道自己只有弟弟。
猶豫了很久之後,松岡決定還是以女裝見他。在車站裝成偶然相遇,然後把錢和鞋子還他,因為原本就說過自己不能說話,所以應該不會讓他有什麼深究的機會。
第二天,松岡借用了公司附近的商業旅館,上班前把裝著女性衣服。化妝品的包存放在了旅館的櫃檯。工作結束之後他就跑進了旅館,換好衣服化完妝之後,為了掩飾喉結,他還在脖子上帶了條藍色的絲巾。今天他扮演的是楚楚可憐的清純小姐,非常符合夏季感覺的白色套裝襯托出了一個清爽的美女。從頭到腳打扮完美後,松岡走了出去,然後在寬末所坐的電車車站口等著男人的出現。幸好人站口只有一個,所以應該不會看丟了對方才對。
雖然昨天剛過7點寬末就出現了,但是今天直到8點他都還沒有來,就在松岡覺得他是不是工作完畢去哪裡喝一杯了,自己還是先回去吧的時候,寬末的身影終於出現了。在電車進站,寬末就要從距離人口最近的門口上車時,松岡跑過去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啊?」
寬末回頭一看,不解地歪起了腦袋。他的頭髮有點長過頭了,人稍微有點瘦,臉孔很小,不是太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雖然五官看起來不差但還是顯得俗氣平凡,可見是個對自己的外表非常不在乎的人。
「那個……你有什麼事嗎?」
讓他吃驚的是,寬末並沒有一眼就認出來他是雨天的那個女人。於是松岡慌忙從手袋裡取出了圓珠筆和便條本,在上面寫道:(星期五多謝你了。)
男人看了便條之後,重新打量了松岡的臉孔,「啊,你是那時的……」
松岡微微一笑,男人有點害羞地紅著臉孔垂下了腦袋。
「你的腳沒事吧?」
最初松岡沒明白他在說什麼,但很快就想到了他是在說自己那天晚上光腳走路的事情,於是又在便條上寫道:(我沒事,謝謝你。那之後你是怎麼回家的?)
男人看了看,哈哈苦笑了一聲,「我給朋友打電話,但是一個人也沒有找到,所以最後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走回去……這麼說的話,寬末家和繁華街之間還有相當的距離呢,那可不是一、兩個小時的事情。
(你花了多長時間?)
男人猶豫了一陣後回答,「你不用放在心上,只不過三十分鐘左右。」
在明白他是在說謊的同時,松岡的胸口就湧過了一片熱流。對於寬末而言自己只是個不相關的陌生女人,可他就是這樣不求任何回報地借給了自己鞋子和錢,而且為了不讓他擔心,還故意說謊。如此的體貼讓松岡說不出的感動。他忍不住感慨,所謂的「好人」,應該指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吧?
「那個……你是工作結束回家嗎?」
聽到寬末的問話後,他寫了個「是」字。
(平時我都不用這個車站的,今天是因為工作才偶然來的,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明天你也會在這裡嗎?)
寬末回答了聲,「是的,我從公司回家的話,坐這趟就不用換車了。」
(那麼明天這個時間來的話,還可以見到你嗎?我想把鞋子和錢還給你。)
男人慌忙搖了搖頭,「那種便宜鞋子你就扔了吧,錢就算了,而且我回去的時間不固定,很難說到底幾點回去……」
松岡在便條上寫道:(我會等你。)然後微微一笑,緊緊握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寬末的雙手,也不聽他的回答,就好像逃跑一樣出了車站。
第二天,因為約定的是晚上8點,時間上還有富裕,所以松岡先回公寓換好衣服才去了車站。在約定的十五分鐘前松岡到達了車站,結果當他看見了坐在車站椅子上的寬末後,松岡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仔細想起來的話,前天寬末離開公司是在7點左右,也就是說,即使他的工作結束的早,他為了和自己的約定還是不能回去,自己也許已經害他等了很久,一想到這裡,松岡就覺得說不出的抱歉。站到他旁邊後,寬末對於突然出現的松岡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啊,你好。」寬末慌忙站起來低下了頭,「因為昨天你出了車站,所以我還以為你是從那邊坐電車過來。」
寬末的說法很合情理,所以松岡只能笑了笑糊弄過去。
(好像讓你久等了,非常抱歉。)
松岡寫了之後,對方果然不出所料地回答「沒有那種事情。」因為這個男人是那種會過度體貼對方的人,所以無法估計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松岡將手中的紙袋交給了寬末,裡面所裝的鞋子並不是他借的那雙,而是松岡新買的鞋子,原本的那雙在曬乾的時候,鞋底的部分一下子脫落了一塊,看起來那雙鞋子已經有年頭了,所以經不起雨水的考驗。紙袋裡面放著他那天借的錢,寬末接過了紙袋,但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鞋子是新的,裡面還裝著錢。松岡總覺得他要是知道鞋是新買的話,就不會收下了,所以看到他沒有注意到時而鬆了口氣,想像著他回到家後吃驚的表情,松岡有點高興。
「真的很抱歉,反而要讓你費心……」
松岡搖了搖頭,然後寫道:(那時真的多虧你了,太謝謝你了。)
看到他微微一笑,男人紅著臉低下了頭。真的是個內向的男人啊,就連頭髮都一點染過的痕跡也沒有。看著他那頭亂糟糟的頭髮,松岡忍不住升起了不必要的擔心,照他這個樣子,究竟有沒有和女人交往過啊?可是他那些害羞的小動作,也體現出了他體貼的部分,讓人有種奇妙的安心感,這麼說起來,自從工作之後,他就很少見到這種類型的人呢。雖然在公司也有比較親密的朋友,但是如果同在營業課的話就也是競爭對手,當然不可能敞開心房說話。可要說其他部門的人就能推心置腹嗎?答案好像也很微妙。可是就如同福田所說的那樣,工作並不是遊戲,他覺得這樣也並沒什麼不好。
「那、那個……」
男人突然抬起了臉大聲說道,臉孔漲紅到了滑稽的程度。松岡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可。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嗎?」說出口之後,立刻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寬末慌忙說著對不起道歉之類的話,「那個……對不起,那個……mai1,你可以告訴我你的mail地址嗎?」
寬末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攥在了一起,而且臉孔紅得像猴子一樣。男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這句話來,松岡完全可以體會得到。說老實話,他現在的樣子其實蠻丟臉的,明明一開始都告訴他不能說話了,他還問什麼電話號碼,平時的話這種人根本入不了松岡的眼裡,可就是對他,松岡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
(對不起。)松岡在便條上寫了之後,男人非常明顯地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但是就算這個男人的感覺再好,松岡也不打算再以女裝的樣子和他交往了,所以他並不打算告訴他mail地址。
「抱歉讓你為難了。那個,剛才說的事情請你不用放在心上。」男人低著頭笑了一下,「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看著聲音越來越小,頭低垂到不能再低的男人,松岡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被罪惡感所包圍著。就連他出了車站的時候,也還感覺到寬末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他不只一次回過頭去,每次回頭都必定能和寬末的視線接觸到一起。
小的時候,他曾經碰到過棄狗,雖然很想要可是又不能撿,但就那麼走過去又太可憐,所以他不只一次回頭再回頭,事到如今他突然又回想起了那時的情景。
在把鞋子和錢還給寬末的一周左右後,松岡偶然和寬末坐上了同一班電梯。雖然他有點心虛,害怕自己的女裝會不會露餡,但是男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樣子,只是牢牢盯著顯示電梯樓層的顯示板。為了不和他的目光接觸到一起,松岡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底,於是他注意到了一件高興的事情,寬末穿上他送給他的鞋子,那雙上等的革制的黑鞋一看就是高檔貨,所以儘管西裝還是皺皺巴巴的,但是光看腳底的話,寬末已經氣派了不少。
「五樓到了哦。」
耳邊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松岡嚇得心臟幾乎都跳了出來。
「你不下嗎?」
注意到自己呆呆地站在那裡的松岡,笨拙地點了下頭後就下了電梯。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那麼慌張失措。可是……他忍不住想到,雖然只是偷偷看了一眼,但是總覺得寬末好像無精打采的樣子,在電梯裡面好像也一直聽到他在歎氣。因為並不是那麼親密,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可是總覺得說不出的……他雖然很在意,但是也沒有辦法確認,只能進了營業課。但是寬末陰鬱的表情就好像魚刺一樣梗在了喉頭,工作完畢後在大廳裡偶然遇見了福田的松岡,很難得地主動邀請福田去吃飯。原本自從上次福田抱怨了那麼久之後,他其實對於和福田吃飯已經有點排斥了,可是為了想知道寬末的事情,他也只好委屈一下了。平時他們常去的居酒屋已經滿員,所以只好無可奈何的去了附近的一家全國連鎖的居酒屋。
「這麼說起來,營業課有個人要被裁員了。」
松岡沒話找話地扯出話題後,福田嘴裡塞著出汁的蛋卷含含糊糊說道:「是荒卷吧?」
「你認識他?」
「你說什麼呢?你忘了他是我們剛進公司時的指導人員了嗎?他是因為弄槽了和三共的合同,所以才被迫負責任吧?」
「為什麼你連合同的事情也知道?」
福田得意地哼了一聲,「我在和營業課的岡林交往哦,所以這部分的情報都知道。」
聽到岡林的名字後,松岡有點理解,福田就是喜歡有那種漂亮臉蛋的人。光是人長相漂亮,但是性格卻很冷淡,而且自尊心出奇高的岡林只要去一次洗手間,沒有個15分鐘就絕對不會回來,可是相對的,她的化妝一定已經補得非常完美。不久之前她應該還在和營業課的吉田交往,松岡沒聽說過他們已經分手了,雖然他覺得那女孩也許是腳踩兩隻船,但是並不打算說出來,因為與其多嘴的攪亂人際關係,還不如不出聲地在旁邊觀望。
「我們那裡也有快被裁員的傢伙。」
聽到福田的嘀咕後,松岡帶著不好的預感問到「是誰啊?」。
「就是寬末啦。」
松岡哦了一聲,一口氣喝下了半杯啤酒。
「那小子犯了什麼錯誤嗎?」
「當然有了,他把應該在公司內部會議上提出的預算報告弄錯了位數。」
松岡有點不解,「可是在向上面提交預算報告前不都應該由你這個主任來確認嗎?」
福田立刻露出了尷尬的表情,「可是犯錯誤的是在下面工作的他,而且我一天不知道要處理多少文件,怎麼可能一一去確認那些位數呢?就算在提交上級的時候,我也只是潤色一下,應該由他這個副手事先好好確認嘛!」
不管再怎麼找借口,很明顯是福田把責任推給了寬末。雖然這男人以前就有如此狡詐的一面,但是松岡一直覺得不和他一起工作就不會危害到自己頭上,所以總是苦笑著裝作沒看見,但只有這一次,松岡是動了真火。
「這樣的話那個寬末不是太可憐了嗎?」
聽到松岡的責難後,最初表情還有點尷尬的福田索性好像看開了一樣,「仔細說起來的話,會被我利用也是那小子自己不對嘛!明知道我在推卸責任還是一個借口也不替自己找。也許有人說他這個樣子是有男子氣概,但在我看起來,這也只是一種逃避而已。既然不是自己的責任,就面對面地對我說不是嘛!」
福田那種自我中心到極點的思考回路,讓松岡在一邊聽得都噁心了起來。
「不過呢,這次的錯誤讓他降職了哦,而且人事部也盯上了他。說句心裡話,我是希望他能就這樣乾脆一口氣被裁員,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去,哦。啊,要是被送到分公司去也不壞……」
哈哈,松岡笑了一聲喝下了啤酒,碳酸苦澀的味道滲透了整個口腔。
那天,松岡向公司打過招呼之後,就直接從客戶那裡返回了自己的公寓。下午7點是個微妙的擁擠時間,松岡一邊閃避著人擠人的壓迫感和潮濕的汗味,一邊為了盡量分散感覺而打量著窗外。當電車停在最靠近公司的車站時,松岡無意地在對面的站台上看到了寬末。大概是在等電車吧,他坐在站台的椅子上,不知道是不是和什麼人約好了,他一直看著進出口的樓梯。
又過了兩天,松岡為了準備第二天必須提交的文件,從客戶那裡匆忙趕回了公司,下了電車走向出人口的時候,松岡看見寬末又像上次一樣坐在了站台的椅子上。即使回到了公司之後,松岡對於寬末的事情也始終放心不下,他花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整理好文件,然後將打印好的部分放到了課長的桌子上就離開了公司,這時是晚上9點。當他過了檢票口,要進入站台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走到了反方向的站台上。他緩緩地走下樓梯,果然在中途遇到了那個視線。和一小時以前一樣牢牢注視著出入口的樓梯的視線。松岡掉頭就走,他總覺得寬末是在等候女裝的自己,在他詢問mail地址的時候,松岡多少已經有點感覺了,但是總覺得如果不見面的話應該很快就會忘記了。
即使在反方向的站台上,也可以看得見那個孤零零凝視著出人口的男人的身影。坐上電車之後,看著逐漸遙遠的寬末的身影,松岡突然覺得說不出的酸楚。他好想告訴寬末,不管再怎麼等下去,他要找的女人也不會出現的,自從將鞋子給了寬末之後,松岡就沒有再扮過女裝,他原本打算從那之後就戒掉的。松岡忍不住想到,他到底打算等到什麼時候呢?那個不會說話的女人明明不可能再出現了。想像著那個等待著不會出現的女人,連日來坐在車站椅子上男人的身影,松岡感到了無形的寂寞。
玩命地做著工作,在下午五點就出奇地完成了工作的松岡,婉拒了同事一起去喝酒的邀請,飛奔回家,火速洗了澡換過了衣服。這次他穿的是水色的套裝以及與之相配的白色絲巾,選擇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迅速化好妝之後,他就立刻跑了出去。
他決心再見寬末一次,為此才再次扮了女裝。昨天他已經想好了劇本。如果寬末表示想再見面,或者想和他交往的話,就說自己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如果說自己結婚之後要搬到遠處去的話,寬末也就會死心了吧?既然是自己播的種,就要由自己來收拾。這樣一來的話,自己也就用不著因為想像著為了尋找自己而持續坐在車站椅子上的寬末而覺得坐立不安了。
晚上7點,松岡緊張地來到了距離公司最近的車站。即使已經來到了距離他非常近的地方,那個光顧著看著出人口階梯的男人還是沒有發現。因為也不能主動招呼他,所以松岡說服著自己……自然而然的,橫穿過了寬末的面前。即使他上了階梯,也始終沒有聽到招呼自己的聲音,他終於走出了車站,然後突然充滿了乏力感。認為他是在等待自己好像只是個誤會,他也許是在等其他人吧?也有可能只是單純地坐在那裡,一想到自己還特意穿女裝來讓他死心,松岡就覺得丟盡了臉。
就在他為了走到反方向的車站回家而轉過身來時,突然吃驚的發現寬末就呆在近到幾乎要撞上的地方,這讓松岡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那個……你好。」男人喘著粗氣嘀咕著說道。
因為太過突然的發展連笑臉也擠不出來,松岡只能曖昧地低下了頭。
「真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
寬末微笑著在松岡面前做著奇怪的手勢。因為不知道這些動作意味著什麼,松岡不禁歪起了腦袋,看到松岡遲鈍的反應,寬末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個……我的,你看不懂嗎?」
他的手繼續奇怪的動著,這時松岡才突然醒悟過來,他是在打手語。寬末好像認為,既然不能說話的話,用手語應該就可以交流。
松岡從手袋裡取出了便條,想了一下後寫道:
(我是在去年才因為生病而無法說話的,手語我一點也不懂。)
看到了便條後,寬末表情尷尬地嘀咕說:「啊,原來這樣呀,真的很對不起……」
看到男人垂頭喪氣的樣子,松岡自己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他並沒有要責怪寬末的意思。
(謝謝你的體貼)
看到他這麼寫後,男人用鬆了口氣的表情撫摸著胸口,「那個,謝謝你的鞋子。我回去之後才發現是那麼高級的東西,真的吃了一驚。讓你那麼費心實在太不好意思了,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向你道謝。」寬末微微笑了一下,碰了碰腳跟,「這個穿起來非常舒服,所以我每天都穿著它。」
松岡微微一笑,在心裡暗暗說道,我知道。
「那個……雖然如果說是回禮的話有點奇怪,不過如果你接下來沒有事情的話,那個……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就在松岡想要拒絕的瞬間,他的肚子突然咕嚕嚕叫了起來,這麼丟臉的樣子讓松岡漲紅了臉孔,而寬末原本很緊張的表情則放鬆了一些,「雖然我不知道什麼特別高級的地方,但有個地方做的非常好吃哦,怎麼樣?」
如果跟著他去吃飯的話,就會讓他抱有期待,可是太乾脆地拒絕的話,感覺上也會傷害到他,應該怎麼辦才好,松岡自己也無法判斷了。結果,他還是在無法強硬拒絕的情況下限在了對方後面。
寬末帶他去的地方,是個讓人覺得真的可以拿來約會嗎的髒兮兮的小居酒屋。如果自己真的是女人的話,說不定光是看見店門就已經掉頭就走了。既然不是帶朋友,而是帶女性,尤其是抱有好感的女性去吃飯的話,至少也該找個更乾淨一點的地方吧?當然松岡是無法向寬末如此建議啦。
聽寬末詢問要喝什麼後,他選擇了啤酒。松岡也想過既然是女人也許選擇烏龍茶之類的比較好些,可是對方又不是帶他去什麼高級飯店,所以好像也不用客氣什麼了。
雖然店子髒兮兮的,第一印象奇差無比,但是正如寬末所說的那樣,吃的東西卻非常美味,有種溫馨的母親味道,非常符合和食派的松岡的口味。
在他們吃飯的期間,並沒有進行多少交談,頂多也只是寬末問他好吃嗎,他點了點頭回答而已。吃到中途,他面前擺上了一個燒全魚的盤子,讓他不知道該怎麼下手。於是對面的人立刻問他,「要我幫忙嗎?」松岡其實無所謂,所以只是曖昧地點了點頭,然後寬末立刻開始替他剔除魚刺,經過他的處理後,盤子上留下了一副整齊的魚的骨頭架子。他的手法如此的熟練,以至於松岡不由自主掏出了便條本寫道「你好厲害!」
男人有點害羞地笑了一下,「我老家在港口,所以飯桌上永遠都會有魚。我母親雖然不拘小節,但對於吃魚卻異常講究,所以如果只是說到吃魚的方法的話,我有自信不會輸給任何人。」
寬末有點得意的面孔讓松岡覺得十分可愛。雖然這個人一點也不帥,而且還把他帶到這種髒兮兮的店子裡來,可是人卻絕對不壞,和他在一起感覺上非常輕鬆自在。
松岡吃著寬末幫他剔除了魚刺的魚,味道非常好。他吃著吃著一抬頭,突然和男人的視線撞到了一起,男人慌忙轉移開了視線,他的動作很不自然,低了一陣頭後還是抬起了臉,結果目光還是碰撞到了一起,吃飯時的沉默,其實是因為那個男人一直在凝視著自己。一旦發覺到這一點,松岡立刻慌張了起來,雖然他的體毛原本就比較薄,兩天刮一次鬍子就足夠了,而且他來之前也仔細打理過,可是松岡還是忍不住在意起來,自己臉上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或者說有沒有無意中流露出什麼男性化的舉止。
一旦有了這種意識就有說不出的緊張,松岡吃完了魚之後就放下了筷子。松岡再次抬起頭來時,寬末已經沒有在看自己了,他低著頭默默地用餐,以男人來說,他使用餐具的手法相當纖細高雅。
吃完飯後已經過了9點。因為寬末堅持要請客,所以松岡就讓他掏了錢。因為他知道在這種場合,如果女人能坦率的讓男人請客的話,男人也會比較輕鬆,所以松岡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在出了店子的時候讓寬末看了一眼寫著(謝謝你!)的字條,微微一笑。
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向了車站。男人越來越沉默,松岡則覺得,如果就這樣什麼也不說就在車站分手,不用說什麼自己結婚了,搬家了之類的謊言的話,倒也是一個漂亮的結束方式。
即使就這樣分開,松岡也打算再次和寬末進行交流。這次他打算穿著西服招呼寬末,因為總務科和營業課並沒有交集點,所以松岡是準備在寬末看來常去的那家小店裝作無意中見到他,然後自然而然地說,啊,你也是我們公司的人吧?他並沒有什麼其他念頭,只是希望能和寬末輕鬆的進行交談。
「那個……」
聽到這個聲音後,松岡心想終於還是來了。他打點起全部精神,面對著寬末。
「那個……」
可是接下來的台詞始終沒有出現,松岡因為等著他說不出的語言而有點急躁。
「那個……」
在重複著那個、那個的期間,寬末臉色慘白,搖搖晃晃地蹲在了路邊。松岡慌忙跑了過去,在便條上寫道:(你沒事吧?)。
「啊,我沒事,不好意思。」寬末站了起來,但是身體還是有點搖晃,「自從初中時在校內比賽上背誦英文以來,我就沒有這麼緊張過了。那時候也是心臟跳得厲害,人都覺得好噁心。」
「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寬末的聲音在顫抖著,松岡在他的注視下有點困惑。
「不行嗎?」
就算要拒絕他的話,連名字也不告訴好像也太過分了,可是又不能真的說出自己的名字來,在他那種哀求般的目光的包圍下,松岡取出了便條。
(江籐葉子)
「是江籐葉子啊,我是寬末曉。」一直注視著松岡手指的寬末露出了一個輕微的笑容,「我們都已經見了四次面,連名字都不知道也很奇怪呢。」
這麼說起來確實是,松岡也笑了笑。
「可以和你做朋友嗎?」就在氣氛輕鬆的時候,寬末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像江籐小姐這麼美麗的人也許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就算如此,如果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話……」
松岡無法點頭。
「做朋友也不行嗎?」
朋友……非常微妙的表現。對方並沒有提出想深入到交往的程度,可是既然已經決定不穿女裝,他也就不想再以這個樣子和寬末見面,松岡決心還是拒絕掉,於是握緊了手中的筆。
「那麼,就算只是交換mail也不行嗎?」
松岡的手停了下來。
「一天一次,不,一週一次就足夠了。」
如果是mail的話,就不用說話也不用和他見面,松岡牢牢注視著寬末,這個可以每天在車站等待著不知道會不會來的自己,好像大狗一樣的男人,他這種將賭注下到沒有勝算的地方的笨拙是天生的呢?還是證明他就是如此認真的呢?
松岡撕下了一頁便條,將mail地址寫在上面交給了他。與其現在面對面地拒絕他,看到他悲哀的表情的話,還不如在mail裡結束關係來的輕鬆。從松岡來說,他只是選擇了比較有利於自己的方法,但是寬末卻因此就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謝謝。」寬末好像對待寶物一樣將那張紙片放進了自己的皮包裡。
在檢票口分手之後,松岡來到了反方向的站台。寬末站在對面的站台上,兩人的目光剛一接觸,寬末就用力揮動右手,因為不好意思,松岡只是小小揮了一下手就停了下來。
站台另一面的寬末的視線一直在追逐著自己,直到電車開動,無法再看見為止。那之後過了不久,手機裡就收到了mail。是個陌生的地址,松岡猜測著是誰呢,打開來一看,原來是寬末。
(謝謝你讓我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一天,雖然當著你的面不好意思說出口,但是像你這麼美麗的人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
在電車中拿著手機的松岡忍不住面紅耳赤,他很清楚寬末這麼寫絕對不是在搞笑,一想到他是以什麼表情打出的這些話來,松岡就因為不好意思而全身冒冷汗,他馬上就打了回信的mail。
(我還應該要好好謝謝你呢,你給人的感覺非常體貼溫暖,和你在一起心情也舒暢了很多。)發信之後,松岡輕笑了一下。
過了夏天之後,秋日的早上已經感到了若干刺骨的寒意。松岡按掉了第三個鬧鐘,用毯子整個包裹住了身體,而這時手機也響了起來,松岡無視了一陣,最後還是不情不願地拿起了手機。
「早上好。」帶笑的聲音迴盪在還很迷糊的腦袋裡。
「響了十次才接是最高記錄了吧?再磨蹭下去的話,上班可要遲到了,我現在就出門了,再見。」電話掛斷了。松岡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一邊刷牙一邊打著mail。
(你不覺得今天早上很冷嗎?老實說,我其實還想多睡一會兒。)發信之後,在他泡咖啡的時候,新的mail又到了。
(確實很冷,你睡覺時也要小心哦,不要感冒。)
松岡喝著咖啡回信:(不是我自誇,這幾年來我都沒有感冒過了,人家不是都說什麼、什麼不感冒嗎?)發完mail後,松岡換好衣服,整理了頭髮,將皮包拿到了手上,然後就在這時mai1又到了。
(會自己這麼說的人倒很少見呢,就我所瞭解的部分來看,我總覺得你好像是相當優秀的業務員。)
離開公寓之後,松岡邊走邊回著mail:(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優秀?我覺得我給你的mail都很隨便呀?)
穿過車站的檢票口後,松岡上了電車,在擠滿了人的電車上,他聽見了mail到達的聲音,但是當時處於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的狀態,他只有在下了車後才能看信。
(我不覺得啊,只不過覺得你比想像中要豪爽得多,我馬上就要到公司了,下一個mail我到晚再送上,工作加油哦。)
松岡將手機收回到了提包裡,寬末為人認真,所以在公司的時候絕對不發mail。雖然在工作中不進行私人的mail是基本的守則,但是就是有不少傢伙連這種基本的規矩也無法遵守。認真說起來的話,松岡在有女朋友的時候,偶爾也會在工作時發個mail。
也許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必要考慮得如此死板只要不給其他人添麻煩,不被別人發現的話按說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看到那個超級認真的男人,松岡就很不可思議地覺得自己也必須認真起來才行。
自從告訴他mail地址之後,寬末就開始頻繁給他發送mail,那已經不是一天一次的頻率了。最初松岡是打算交換過幾次mail之後就拒絕掉他,請他不要再送mail來,可是因為這種交往方式比想像中還要輕鬆,所以不知不覺中就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之所以沒能正式踏進說拒絕的這一步,原因之一也是寬末自始至終都沒有發過(我愛你)或者(我想見你)之類涉及戀愛方面的mail。
這種以朋友的感覺而頻繁發來的mail,在某種程度上巧妙的中和了,松岡由於被女友拋棄,而且又和小時候的朋友逐漸疏遠,不由得產生了的寂寞感。而且寬末只要松岡不回信的話,就絕對不會連續發mail,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調進行這一點也讓松岡相當中意。
大約從兩周前開始,寬末開始負責打電話叫松岡起床,當時松岡在mail裡說(我早上起不來床,今天早上也差點遲到),寬末就回答說(那麼我早上打電話叫你起床吧),於是松岡半開玩笑的說(那就明天早上七點打過來吧),結果對方回答(可以是可以,但我還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
因為已經通了三周左右的mail,所以松岡下意識地認為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號碼,他猶豫了一陣,不知道是否該告訴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雖然他也想過不希望兩人之間有比mail更深層的交流,但是從寬末至今為止都很彬彬有禮的行為來看,就算告訴了他號碼,他應該也不會隨便亂打來。最後松岡還是告訴了他,然後如同預料一樣,除了早上的起床電話以外,寬末從來沒有在其他時間打來過。
現在他們大概一天進行三四次左右的mail交流。內容大都是吃了沒有,或者說在回家的路上買了本書之類不痛不癢的話題,但老實說,松岡對此相當樂在其中。即使是無法看見對方表情的交流,即使只是短短的硬梆梆的文字,他還是能夠從中感覺到對方的體貼和溫柔。光只是看著那些文字,松岡自然而然就會露出笑容,胸口一片溫暖。
除了使用女性用語以外,其他的一切松岡都非常直截了當的表達了自己真實的一面,這也是為了破除自己在寬末心目中被過度美化了的形象。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現了成果,總之隨著次數的增加,對方的笨拙顧慮也一步步減少,現在偶爾還會送來讓松岡苦笑不已的冷笑話。這種時候松岡就毫不客氣的,或者說也是為了對他進行教育的坦率回信說(一點都不好笑),這麼一來寬末就會很心虛地回答說(真的那麼不好笑嗎?),讓松岡在手機前面爆笑出來。
剛一到公司,松岡就被業務的葉山硬拉走了。因為對方向他哭訴早上就要提交的資料無論如何都趕不上時間,所以希望他幫忙。資料這種東西應該是前一天就準備好,說老實話這和松岡也沒有關係,但他畢竟還是無法無視淚眼汪汪的同期。
光是靠部門的複印機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松岡和葉山一起來到了一樓的複印室。已經有人比他們早一步到了這個所有部門都能使用的複印室,對方就是寬末。如果是平時的話,松岡一定會在小心著不被對方注意到的情況下享受著觀察對方的樂趣,但今天他也沒有這個閒心了。他們佔領了五部複印機中的四部,同時進行複印。即使如此,要在剩下的三十分鐘內將三十張一套的資料複印五十套,感覺上還是不可能做到。
「這裡也空著哦。」寬末讓出了複印機,他們也就立刻開始運用,葉山呆在複印機的旁邊淚水已經快要奪眶而出。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資料不是應該前一天就準備好嗎?」
「我不知道。」
松岡聽到的是自暴自棄的回答。
「什麼叫你不知道?哪有你那麼粗心大意的。」
「粗心大意的人是岡林!!」葉山怒吼了起來,「昨天我明明有告訴岡林,這份資料三十張一組,一共印五十套,明天早上之前就要準備好,可是到了今天早上她卻突然說她根本沒聽我說過,我一生氣她就又開始哭,結果連部長都懷疑我,說我是不是真的告訴岡林了。」
這麼說起來,以前也曾經圍繞著岡林發生過是否接受了訂貨的爭執,那次幸好對方的客戶在事前確認了一遍,所以沒有造成大礙。但是岡林堅持說沒有收到訂單,而負責的人則說肯定給了她,最後這件事也只能很曖昧地不了了之,不知道到底該由誰負責任。
「那傢伙從以前起就特別粗心大意,可是一到出了什麼事情,又全都推卸到其他人的頭上。」葉山用手帕摀住面孔,吸了吸鼻子。
「那個……」背後傳來了有點顧慮的聲音,回頭一看,寬末呆呆地站在那裡,「如果是著急複印的話,二樓的開發部和四樓的廣報部也都有複印機。現在小會議室應該沒人使用,你們先在那裡整理怎麼樣?那裡應該沒有上鎖。」
聽到他的話後,葉山立刻抄起了複印的原稿衝向了二樓和四樓。
「是早上的會議所需要的嗎?」
松岡點了點頭。
「早上會議的前十五分鐘基本都是社長的講話,資料的話在那之後送到應該也還來得及。」
寬末看了看複印好的部分,「我是總務課的人,所以要回七樓。我要路過小會議室,複印完的部分我先幫你們整理一下吧?啊,按照這個順序就可以了吧?」
「啊,可是……」
「我也是順便,你不用客氣了。」
寬末笑了笑,將複印好的五捆資料拿出了複印室。雖然松岡是覺得很慶幸,但還是有點吃驚,他對什麼人都是那個樣子嗎?就算是同一公司的職員,部門畢竟不同,而且幾乎沒怎麼見過面,普通人都不會自找麻煩的……想到這裡,松岡突然覺得對任何人都可以那麼自然而然溫柔體貼的寬末也許真是個不得了的傢伙。
多虧了寬末的建議,他們勉強是在開始說明前弄好了資料。但是才剛剛鬆了口氣,葉山就立刻被叫到了課長的桌子前面,看來部長無視他的解釋,已經把事情歸結為他沒有把事情傳達給岡林了,強忍著淚水咬住嘴唇的葉山的側臉,光是讓人看著就說不出的心痛。
至於那位諸惡的根源呢,現在正翹著腿坐在椅子上,一副沒有任何負疚感的表情,若無其事地看著葉山。岡林是福田的女朋友,而且松岡的原則一向是不自動找麻煩,但只有這次他無論如何不能袖手旁觀了。松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緩靠近了課長的桌子。
「那個,我也聽見了葉山拜託岡林複印資料。」
周圍立刻嘈雜了起來,就連葉山也吃驚的看著松岡。今年已經四十五歲,因為頭髮稀薄的關係外表至少增加了五歲年齡的課長用奇妙的聲音反問道:「真的嗎?」
「對。」
「你騙人!」
岡林站了起來,平時總是粉紅的面頰已經變得慘白。
「可我確實聽到了。」
「騙人!那個時候松岡明明在外面跑業務!」
歎了口氣,松岡聳了聳肩膀。
「就算那個時候我不在場,葉山拜託過你複印的事情看來也已經是切實存在過了的。」
這時候岡林才注意到自己自掘了墳墓,「不。不是的。」
「不是什麼?你自己不都說了嗎?那個時候,那不就等於他拜託你的時候嗎?」
岡林當場蹲了下來哭泣了起來。
「你哭什麼?已經是成年人了,就不要指望老是在對自己不利的時候用哭泣糊弄過去,把自己的錯誤全推到別人身上算怎麼回事?你以為是葉山的話就應該挨罵嗎?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就在松岡以為岡林會徹底放聲大哭的時候,她突然跳了起來衝出了房間,沒有任何人跟上去追她。
晚上8點,松岡洗完澡之後收到了mail,是寬末的mail,上面說(我剛剛回家,正在吃超市裡的便當),松岡回信說(我是吃過牛肉飯後才回家的)。在他看電視的時候又收到了mail。
(女人單獨進入牛肉飯店很需要勇氣吧?真厲害,我偶爾也會去,比如月末的時候……)
這是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他荷包的寂寞狀態的回信,營業部的話只要不斷取得合同,薪水就會不斷上升,所以和其他部門比起來在薪水方面是相當優厚的。
「該說他是傻的可愛呢,還是什麼別的……」對於普通的女人來說,到了月底就沒有錢而去牛肉飯店的男人只能帶給她們負面的印象,對於寬末連這些都直接寫上去的坦率,松岡簡直哭笑不得。
(你今天有做什麼好事吧?)
想起了早上的事情,松岡意味深長地寫道。
然後寬末立刻飛快的回答:(是什麼好事?)
(你自己摸著胸口想想吧。)
但是寬末只是回答:(我不知道啊)。
看著他的回答,松岡思索到:對於松岡而言,寬末的行動讓他印象深刻,可是寬末本身並沒有什麼意識。他那種幫助人後轉眼就忘在腦後的地方讓松岡覺得相當的帥氣。
(不明白的話就算了。)
他這麼寫了之後,寬末回信問到:(葉子小姐,你今天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嗎?)
松岡思索了一下,然後回信說道:(秘密。)
(這太不公平了,我也想見葉子小姐。)
松岡笑了笑,寫了句(晚安。)
然後寬末回答:(雖然我很在意,但還是晚安吧)。
將手機放到充電器上後,松岡躺在了床上。他茫然地想著,是不是也到了該讓無法開口的「江籐葉子」消失的時候了,雖然他已經習慣了女性口吻的mail,但是總覺得再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雖然他想和寬末做朋友,但是如果江籐葉子消失了的話,這次就必須以松岡洋介的身份和他進行接觸。一想到明明已經如此親密了,還要從頭開始一切的關係,松岡就忍不住歎氣。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麻煩呢?松岡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原因還是出在一開始沒能果斷拒絕的自己身上,想到這裡。他不禁陷入了輕微的自我厭惡之中。
到了十月中旬左右,在上班的途中所見到的公園以及街邊的樹木都被紅葉裝點了起來,讓人感受到了秋天的氣氛。以江籐葉子的身份進行的mail聯繫,轉眼之間也已經過了兩個月之久。
那一天,松岡在回到了公寓之後,也遲遲沒有收到寬末的mail。他大概是在忙著工作吧?要是這樣的話,自己也不好不管不顧地發mail過去,所以松岡最終沒有發送mail。
第二天早上,因為擔心不知道會不會有早上的起床電話,所以松岡在第一個鬧鐘響起時就爬了起來,然後裹在被子裡等著手機鈴聲,7點鐘雖然寬末如常打來了電話,但是聲音卻顯得非常無精打采的。
「今天你接得好快啊,難道說已經起來了嗎?今天晚上我會再發mail的,再見……」
連每天早上必定會有的玩笑式的口氣也欠缺了,看來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想雖然這麼想,但是自己又不方便主動去問寬末沒有說的事情,所以松岡只好等著晚上的來臨。
晚上八點,他終於收到了寬末的mail。因為從昨天起就非常在意,所以他立刻打開了mail。
(我想見你。)
對方好像只想見面而已,但即使他再怎麼說,松岡也不打算再次扮女裝了。
於是松岡回信說:(不行。)
結果寬末又來了mail:(我無論如何都想見你)。
因為至今為止那個男人都非常通情達理,所以這次好像鬧脾氣一樣固執地想見面就讓人覺得格外不對勁。比起他想見面這個事實來,松岡覺得先弄清他為什麼想要見面也許比較好,所以問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於是寬末回答(葉子小姐是在什麼地方看著我嗎?)
雖然松岡平時最受不了聽別人抱怨,但這次還是寫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至少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吧)。
只有寬末是特別的,如果他真的遇上了什麼失敗,松岡想要安慰他,如果他碰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松岡想安慰他接下來應該就會有好事。
回答遲遲沒有傳來。一小時,兩小時……就在松岡覺得今天連晚安的mail都沒有就要結束了嗎的時候,將近十二點的時候他終於收到了mail。
(雖然我遇上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如果說這個的話就好像在抱怨,所以還是算了。即使聽我說那些公司的事情,那些葉子小姐不知道的事情,葉子小姐也應該不會感興趣的,而且那又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請你忘記今天我所發的mail吧,我不會再說什麼想要見面了,所以如果今後也能繼續通信的話就足夠了。)寬末為今天的事情劃上了一個完整的句號。
因為全副精神都打點起來等待著下面會有什麼樣的mail,所以收到這樣的內容之後松岡反而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將同一封mail看了若干遍之後,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寬末在上面寫著:(我不會再說想要見面了)。從這上面來看,他似乎已經知道如果說想要見面的話自己就會不高興,大概是從氣氛中察覺到這一點的吧?
雖然對於一定相當沮喪,甚至於說出了想要見面的寬末有點殘忍,但是松岡真心地想要結束江籐葉子這個人物。因為一直以自己真正的口氣和他交流,所以松岡幾乎都忘記了,寬末喜歡的人是江籐葉子,而不是自己。因為無法見到幻想中的人物而受傷的事情,原本也是可以避免的。
(我們不要再進行mail的交換了,我一直沒有和你說明,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即使送出了這樣的mail,他和寬末的關係也不見得就會從此斷絕。就算是要從零開始,但是只要自己足夠努力的話,他們應該還是可以成為足以交心的朋友,松岡因為相信這一點才發出了mail。
送信之後,不到五分鐘手機就響了起來。因為是起床電話的手機鈴聲,所以他馬上就明白了是寬末打來的電話,猶豫了半天之後,他還是接了電話。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我是寬末。」和平時不一樣的非常低沉的聲音,「謝謝你肯接我的電話,我不會再發mail,也不會再打來電話,所以請你放心,因為我也覺得你大概已經有了戀人,所以在看到你的mail後,說老實話,我並沒有太吃驚。」寬末淡淡地繼續了下去,「只不過在最後,我希望不是通過mail,而是親口告訴你我的心意,所以你肯聽我說,我非常高興。」
拿著手機,松岡咕嘟一聲吞了口口水,即使知道下面會來的是什麼話,他還是非常緊張。
「我愛你。」說完之後,寬末自嘲地笑了起來,「就算現在不說,我想你也已經察覺到了吧?」
電話的另一端陷入了漫長的沉默,松岡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等著他下面的話。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這樣會讓你很為難,不過還是謝謝你至今為止一直肯陪著我,再見了……」即使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寬末還是遲遲不肯掛下電話。因為也不好自己先掛電話,所以松岡只能等了下去,就在這期間,對面傳來了「那個……」的聲音,「可以請你掛上電話嗎?」
松岡按照男人的要求,掛斷了電話,就在相連接的氣息斷絕的瞬間,松岡吃驚地發現自己感覺到了說不出的寂寞,明明是自己主動想要分手的,太奇怪了,可是真實的心意還是無法漠視吧?
第二天早上來到公司後,松岡就在一樓的綜合告示板上知道了寬末最近態度奇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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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務課寬末曉 |
| 十月二十五日 |
| 調任松葉川研究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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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岡對那個調令看了一遍又一遍。松葉川研究所主要是進行開發研究的部門,技術人員以外的人去了也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如果普通職務的社員被調到那裡去的話,事實上就等於降職,而且最後往往會面臨裁員的命運。
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松岡開始後悔昨天和寬末分手的事情,寬末因為降職才那麼沮喪,所以才說想要見自己,可是自己不但沒有安慰他,反而騙他說什麼有了喜歡的人。
松岡的胸口一陣疼痛,如果知道的話他絕對不會說什麼不要再發mail,或者有喜歡的人了,松岡甚至覺得就算要自己再以女裝見他一次也無所謂,如果這樣多少能安慰到他的話……
聽到了福田的聲音後,松岡轉過了頭來,他和服務台打了個招呼後,就走到了告示板的旁邊。
「早上好。」
松岡和他打了招呼,而且目光也接觸到了一起,但是對方卻露骨地無視了他的存在。
「喂!福田。」
直到松岡叫了他的名字,福田才終於停下了腳步。
「什麼事?我正忙著呢。」
在同期中原本該是最親密的同事,.此時的態度卻冷淡得出奇。看來他心情不太好啊,松岡在內心暗自咋舌。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今晚能一起吃個飯嗎?」
「晚上我已經約了人。」對方斷然拒絕。
「那明天也可以。」
「明天我也有事,最近我忙得很,完全沒有空閒,我們可不像你們那裡那麼輕鬆自在。」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有空?一個月後?還是一年?」
福田很明顯地露出了生氣的表情,「趁這個機會我就把話說清楚好了,我根本不想和你說話。」
「怎麼了?我有對你做過什麼嗎?」
這幾周時間,他們彼此根本沒有聯絡,話都沒有怎麼說過,松岡想不出福田為什麼會討厭自己。
「我原本相當欣賞你,也承認你在同期之中是比較有實力的,可是因為自己工作能力強,就拿下屬撤氣就不太合適了吧?」
松岡大惑不解的「啊」了一聲。
「你對我的女朋友做了過分的事情吧?硬說她做了她沒有做過的事情,害她在同事面前出醜!」
松岡這時才注意到福田是在說半個月前岡林推卸責任的事情,「你是說資料複印的事情嗎?」
「沒錯,那之後才辛苦呢,她哭著說要辭掉工作,我仔細聽她說了之後,才知道你一直就對她特別冷淡!」
松岡皺起了眉頭。什麼冷淡不冷淡的,自己因為營業整天都要跑在外面,和負責事務的岡林原本就沒有什麼接觸的機會,那種會若無其事把責任推給別人的女人,想說謊的時候當然也不會有罪惡感,她在向戀人福田闡述的時候,一定也是選擇了扭曲事實,為自己博取同情的說法吧?像這種時候,如果火大的去否定她的話,反而只會起到反作用,格外招來福田的反感。
松岡避開福田的視線低下了頭,「我沒有成心對她怎麼樣啊……而且我最近外出的時間比較多,根本沒什麼時間和她交談,如果讓她留下了不快的回憶,是我不好,我會道歉的。」
看到松岡直率的道歉,福田冰冷的態度多少也軟化了一些,「你能明白就好,她那個人很纖細的,今後請你也要在這一點上小心一些。」
雖然松岡不認為能若無其事陷害同事的女人有哪裡纖細,但是他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反正對於戴上了戀愛的變色鏡的男人,說什麼都不會有用的。
「真的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
重複的道歉,讓福田對於自己的不快緩和了很多。松岡看了看表,距離開始營業已經只剩下五分鐘了。
「這麼說起來,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一聲,是關於她的事情,我有點在意,我自己也很猶豫是不是應該說這種事情,但是如果保持沉默的話好像也不太合適……」
故意勾起了福田的興趣後,松岡看了看手錶,「已經這個時間了嗎?那麼剩下的事情下次再說吧。」
「喂喂!你等一下!」
對方很明顯已經上了鉤,當松岡向電梯走過去的時候,福田追了上來。
「你怎麼這樣!不要把話說到一半就走嘛!這豈不是讓人很在意嗎?她怎麼了?」
「可是已經該開始工作了。」松岡誇張地看了看表。
「那麼今天晚上也沒有關係,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談好了。」
明明剛才還說過自己有事拒絕了松岡的男人,現在的態度卻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啊,可是你晚上不是已經約好人了嗎?」
「沒關係的啦。」
兩人正說著話已經到了八點半,因為眼看就是上班的時間,所以松岡和福田慌忙坐上了電梯。
「等工作結束後再給我打電話,說定了哦!」
看到福田確認地拍著自己的肩頭,松岡笑了笑。到了五層松岡下了電梯後,他一放下書包就跑去找葉山,「我有點事情想問你,可以一起吃個午飯嗎?我請客。」
不冷也不熱,十月份的這個時間,對於松岡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季節,因為既不用像夏天那樣擔心自己的汗臭,也不用如同冬天一樣忍耐刺骨的寒意。
他和福田並肩走在略帶了一點寒氣的空氣中他原本想去居酒屋,但是對方突然說自己這個月沒有錢了,於是就臨時改在了車站前的牛肉飯店。
原本松岡也可以請客,但是福田這個人的脾氣一向是別人欠他東西會記得清清楚楚,但他欠別人東西就永遠忘得乾乾淨淨,所以松岡說了句我也是呢,就去了牛肉飯店。
剛一坐下,福田就迫不及待殺人了正題,「你說的她的事情……」
「你不用那麼著急吧!先點菜吧。對了,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問你,不過先讓我點完菜可以嗎?」特意加了這麼一句之後,福田也就不好意思一定先搶著說自己的事情,老實了一陣。不過松岡剛一點完菜他就立刻問道:「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情?」很明顯是想盡早打發完松岡的話題,然後快點談自己女朋友的事情。
「我聽說你討厭的那個傢伙,是叫寬末吧?要調職了,那應該算是變相降職吧?」
福田嘀咕了一句正確,然後撓了撓頭髮,「這是從他至今為止的成績和工作態度來看而得出的結果,我想人事部也算是給他選擇了合適的地方吧?」
成績也就算了,如果說到工作態度的話他至少比你強多了,松岡在心裡想道。
「不過,寬末應該沒有那麼大年紀吧?看外表的話也就三十二四吧?」
「三十三。」
「如果從工資方面來考慮的話,先裁上面的人才更划算一點不是嗎?」
福田好像不關已事一樣嘀咕了一句「誰知道」,然後聳了聳肩膀,「這是人事部的工作吧?」。
「可是匯報工作態度的應該是你這個上司啊,也就是說你寫得相當苛刻了吧?」
「啊,你果然看得出來?」福田好像很高興地看了看松岡,「我也是因為這次才知道原來人事部的人是真的看那些東西呢,因為我特別討厭那傢伙,所以寫的相當毒哦。」
可以左右他人一生的事情,居然只是出於自己的好惡就隨便亂寫,儘管對於福田輕浮的態度火冒三丈,但松岡表面上還是只是隨聲附和地說了一句「噢」。
「就算瞎子也看得出這是明顯的降職,所以這次就連那小子也終於懂得垂頭喪氣了,一想到再過五天就不用再見到那小子的面孔,我倒是對他也有點同情呢。」
什麼同情不同情的,害他變成那樣的不就是你自己嗎?松岡恨不能抓住福田的脖子好好教訓他一頓。
「對了,後天我們要給寬末開歡送會,好像是他的部下策劃的,我自己是覺得那種東西不做也沒關係。而且你想,既然是降職,還搞那麼熱烈的歡送,感覺上不是挺討厭嗎?原本想說就那麼不去管他了,可是就是有多事的傢伙,真是的!原本就沒有多少錢了,為什麼還得為了那小子的送別會交錢啊!太不講理了!」
聽到他最後那句不講理,松岡忍不住全身無力。為什麼要讓這種傢伙當主任?他忍不住懷疑總務課長的神經,雖然他工作還算不錯,但是人品方面根本就是零蛋!!
就在這時,牛肉飯送來了,兩人暫時中斷了談話。松岡雖然大口吃著牛肉飯,但是味覺都好像被怒火支配了一樣,飯吃在嘴裡半點滋味也沒有,他已經好久沒有過這麼憤怒的經驗了,喝了半瓶啤酒之後,福田歎了口氣。
「這麼說起來,寬末那傢伙只有一點讓人在意,大概是前不久吧,事務的女孩子說看見他和一個大美人走在一起,而且好像不是那種普通的美人,而是漂亮到了女人見了都會傾倒的程度。問了那小子之後,他只說是朋友,既然是那種大美人,大家當然都催促他介紹一下,但是那小子就是不點頭。」
那個超級認真的男人,那個說他愛我的男人,應該沒有可能和其他女人走在外面,所以松岡確信那個「大美人」就是自己。
「冷靜想一想的話,那個寬末怎麼可能有什麼美人的女朋友,長相普通、髮型老土、西裝也是永遠一個樣子,我倒是覺得那女人多半是什麼酒廊的小姐,那小子是她的客人,這樣一來的話,他不肯介紹給其他人也就說得通了。」
這小子到底要把寬末貶低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啊!
「對了,在送別會上把這一點扯出來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主意!逼著他給那女孩打電話,然後逼問出那女人的職業!哇,光是想想就好有趣。」
松岡將喝光的啤酒光噹一聲放在了檯子上,福田吃驚地回頭看他。
「你怎麼了?」
「啊,不好意思,啤酒喝光了。」松岡一口氣喝光了福田遞過來的第二杯啤酒。
「你們在哪裡給那小子開送別會?」
「你問地點嗎?東路那邊有間叫做『穆阿•斯蘭』的越南料理店,好像就在那裡,你問這個幹什麼?」
松岡緩緩歎了口氣,「下次我們部門也要開送別會,所以我想參考一下。」
嘀咕了一句那裡很好吃哦之後,福田又迫不及待提起了「關於我的女朋友……」的話題。
「你今天早上說到一半的是什麼事情啊?」
「啊,你說那個啊……」
松岡歎了口氣,白天他通過請葉山吃飯獲得了各種各樣的情報。岡林和營業部的吉田至今仍然在交往,所以和福田算是腳踏兩條船,不過這兩個人其實都不是真命天子,她真心喜歡的是個俱樂部的舞男,因為在那個男人身上花了太多錢,所以把其他兩個男人進貢給她的名牌貨全都賣了換錢,總而言之就是沒有節操到了讓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如果只是把男人玩弄於掌心之中也許勉強還能算是可愛,最要命的是這位小姐還到處宣揚他們的床上生活,據說床上功夫最好的還是那個舞男,吉田也還算馬馬虎虎。至於福田嘛,松岡都忍不住覺得同情,如果沒有和岡林交往的話,大概也沒有那麼多人知道福田其實是個銀樣蠟槍頭吧?
「你就別端著啦,快點告訴我啊!」
聽到他的催促後,松岡下定了決心。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情屬於私人問題,所以松岡出於同情本來打算保持沉默的,不過聽到了他對寬末的過分舉動後,他決定自己還是省下這份同情心好了。雖然他不知道傳言裡有多少真實的成分,但這次他決定就徹底當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將從葉山那裡聽到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腦轉達給了福田。
松岡站在了距離越南料理店,『穆阿•斯蘭』兩間店舖左右的一個商店前。這一次真的是最後的女裝了。他經過了慎重再慎重的琢磨後所選擇的花朵連衣裙的樣式雖然簡單,但線條卻十分漂亮,連衣裙上的對襟襯衫也是他完全以可愛為基準所選好的。總而言之,這次他想裝扮的是,就算要一百個男人來看的話,也保準個個都會說可愛的女性。
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時間購買私人東西,可是如果不這樣的話,等工作結束之後再去的話時間就來不及了。他進入了這家從外面看起來就充滿了上乘質量的可愛服裝的店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商店裡買女性服裝,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是他卻絲毫沒有躊躇。
「我想在女朋友生日時送她衣服,她的尺寸應該比我略微纖細一些。」
這麼一說,店員就毫不懷疑的露出了笑容,「有你這麼體貼的男朋友,她真幸福啊。」
在寬末的送別會的當天,松岡匆忙趕回了公寓,然後徹底清洗了身體,花了一個小時左右進行化妝。他動用了至今為止的所有技巧打理著自己的臉孔,因為太過努力的關係,最開始還弄得妝太濃,有點像是夜生活女性的感覺,最後只好重新來過。總而言之,他就是強調了眼睛部分,以雖然可愛,但明顯是超級美人的臉孔為目標。
穿上了可愛的連衣裙,又完成了精緻的化妝,鏡子中的女人非常完美。比起他用來參考的時裝雜誌裡面的模特還要更加可愛的多,美麗到了這種程度,就連松岡自己都覺得有點恐怖。不過就算是這樣,他還是覺得不夠充分,於是對著鏡子認真地練習笑容。
他離開公寓是在晚上8點左右,到達越南料理店所在的東路則是8點半。松岡藏在建築物的陰影裡給福田的手機打電話。他說自己工作結束了,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結果不出所料,福田在一片嘈雜中對著電話叫道,「今天是送別會!我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嗎?」
「那什麼時候結束啊?」
「大約三十分鐘左右吧,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啊,怎麼這麼大的噪音,你的聲音我也聽不清楚了。啊,奇怪……」自說自話地裝成信號不好的樣子,松岡掛掉了手機,然後為了讓對方不能再打過來,還關上了電源。
他緩緩接近了店子,找了個角落等待著店子裡的人出來。等了沒有十五分鐘左右,店子裡面就湧出了大量的客人,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裡,然後看貝一個拿著大把花束的男人走了出來,是寬末沒錯,福田也在。當送別會的人在外面幾乎聚集齊了之後,松岡挺直脊背走向了那個背對著他的男人,輕輕抓住了他的手臂。
回過頭來的寬末看見松岡後驚訝地將花束掉到了地上,他對面的年輕社員說著:「寬末先生,你沒事嗎?」慌忙撿起了花束,就在人群注意到了他們,並且開始騷動的時候,松岡拉著寬末強行擠出了那個集團。
「江籐小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寬末用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注視著松岡。
松岡好像貓咪一樣將身體依偎到了他的懷裡,光是這樣寬末已經渾身僵硬。抓起了顫抖著的男人的手,松岡寫道:(我剛好路過這裡。)
他掃了一眼剩下的人群,大家都興致勃勃地注視著這邊,松岡衝著那個集團露出了一個微笑,立刻有好幾個男人也一臉心醉神迷的樣子傻笑了起來。
(接下來你能陪我一下嗎?)
這麼寫了之後,寬末抓著松岡手臂的手立刻增強了力道。
「那個,今天是我的送別會。那個、這個,我要調職了。不過,啊,送別會也已經結束了,」突如其來的事情似乎讓寬末本人也十分動搖,「我想應該是沒有關係,我去和大家最後道聲謝……」
松岡握緊了想要返回集團裡的男人的手掌,寬末躊躇了一陣,最後索性大力地將松岡也拉回到了那個集團裡面。
「今天謝謝大家為了我聚集到這裡,我在新的工作場所也會好好加油的,如果大家路過松葉川研究所的時候請和我打個招呼。」
所有人都沒有在聽寬末說些什麼,而是緊緊盯住了他身邊的松岡。松岡笑嘻嘻地用可愛的表情化解了那些興趣十足的視線,緊緊凝視著正在說話的寬末,就好像是故意向大家表示兩個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一樣……
「今天就謝謝各位了。」
寬末這麼總結了之後,那個替寬末撿起了花束的男人看著松岡說了話,「那個,不好意思……這個人是寬末前輩的女朋友嗎?」
松岡微笑了一下作為回答,周圍立刻熱鬧了起來。
「好漂亮!這麼漂亮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一個粉底濃厚了一點的女性社員看著松岡歎息。
「個子高又那麼白,簡直像模特一樣。」
不只女性,就連男性社員也爭先恐後對松岡發出了問題。
「你是在哪裡認識寬末前輩的?」
「你們交往多久了?」
因為需要他開口回答的問題增加了的關係,松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輕輕將臉埋進了寬末的肩頭,周圍瞬間一片寂靜。他好像催促一樣抓著寬末的手腕,用目光表達著自己的意思,對此寬末也終於注意到了。
「她好像有點急事,不好意思。」誰也沒有再去阻攔他們,兩個人手挽手地走了出去,然後背後傳來了追上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個後輩拿花束站在那裡。
「這是你忘記的東西。」
花束不知道為什麼反而遞到了松岡手裡。松岡接過花束,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光是這樣就已經讓那個後輩面紅耳赤了。
松岡同時也看到了站在那個後輩身後的一臉茫然的福田,看著他那個蠢相,松岡暗暗在心裡想道,給你好看!!
他能感覺到,大概明天一天總務課的話題都不會離開寬末的戀人了,他原本只是為了教訓一下說得那麼過分的福田才裝扮了這次女裝,不過現在看來效果比他想像中還要大。他希望所有人都認為女裝的自己是個美人,然後只要他們有一點點羨慕擁有美人戀人的寬末就足夠了。
轉過拐角,背後的集團的氣息消失了之後,他突然對於兩人拉在一起的手感到了不好意思。可是即使他放鬆了力量,寬末似乎也沒有鬆手的意思。
「我們去什麼地方?」寬末停下腳步,低頭向他詢問。
這裡是繁華街,要找個能喝酒的氣氛不錯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但松岡最後還是選擇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主要是因為松岡想要避開那種氣氛。
咖啡店裡的客人大多是比他們兩個小一輪的年輕人,松岡多少有點走錯了地方的感覺,雖然他選擇的是靠裡面的座位,但周圍還是十分吵鬧。
在寬末去買咖啡的時候,松岡注視著花束,因為感覺到了淡淡的優雅的花香,他索性將鼻子湊過去好像小狗一樣聞來聞去,結果惹得回來後的寬末笑了起來。
「你要是喜歡的話,這個花就請你拿回去吧。」
在松岡沒有點頭的凝視下,寬末微微一笑,「你不用客氣,送花給我的大家的心意我已經接受到了,所以這些花請你裝飾到自己的房間裡去吧。」
雖然松岡也不是特別想要花,但他覺得寬末無論如何都想把花給自己的樣子,所以就點了點頭。將花放到了隔壁的位子上後,松岡喝了一口咖啡。從剛才開始就覺得肚子格外的空,仔細想想的話,原來自己根本就還沒吃晚飯,因為自己全副精神都投注在了化妝上面,所以吃飯的事就完全忘在了腦後。
寬末剛剛在送別會上吃過東西,所以肚子應該還不餓。雖然覺得自己一個人大吃的話不太合適,但是松岡到底還是沒能戰勝肚子餓。
(我可以吃點東西嗎?)
他將這個紙條交給了寬末,男人慌忙站了起來說:「你想要什麼?我馬上去買。」雖然松岡寫了(我自己去買,請你不必客氣),但男人還是堅持自己去買,絲毫不肯讓步。如果自己硬要堅持的話,好像也只會弄得雙方尷尬,所以松岡乾脆拜託他買了一個熱狗。說實話,其實這點東西不夠填飽肚子,但是連吃兩三個的話未免有點沒有形象,而且又是寬末掏錢,所以他決定還是客氣一些。
就在他呆呆地凝視著寬末去買東西的背影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向他搭訕。那是個一眼就看得出來比自己年紀小的高個子茶發男性,雖然他穿著奇怪花紋的襯衫,但是因為很適合他本人,所以不能說品位太差。
「一個人嗎?」
雖然穿女裝的時候經常會受到搭訕,但是大部分是在走路的時候,所以只要無視對方往前走就可以甩掉了,如果對方還是糾纏不休的話,就以我還有約為借口趕走對方。松岡偷眼看了一眼櫃檯那邊的寬末,既然已經裝成不能說話,就不能出聲了,如果被寬末聽見的話就完蛋了。
「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一起去喝一杯好嗎?我知道一家非常不錯的店子哦。」
即使松岡裝出為難的表情,對方也沒有罷手的意思。就在松岡取出便條,想要寫自己有對象的時候,突然聽見了寬末的聲音,「他是你的朋友嗎?」松岡一抬頭,正好看見手拿裝著熱狗托盤的寬末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被寬末瞪了一眼後,男人臉色尷尬的扔下了句「既然帶著男人就早說嘛!」後就走開了。當男人從視線中消失後,寬末長吁了口氣。
「請吃吧。」
托盤被推到了面前,松岡點頭道謝後就拿起了熱狗。肚子確實很餓,儘管如此還是有種食不下嚥的感覺,那是因為對面的男人太過露骨地盯著這邊的關係。區區一個熱狗就填飽了肚子,松岡拿起面紙擦了擦手。
「今天你為什麼會出來呢?」好像一直在等著他吃完一樣,男人立刻迫不及待地詢問。
「沒有什麼特別理由,只是剛好閒著。」松岡在便條上寫道。
「是因為和什麼人約好了嗎?」
松岡緩緩搖了搖頭。
「你找到我是偶然的嗎?」
用力點頭。
「為什麼要在大家的面前裝成是我的戀人呢?」
松岡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所以曖昧地回答(不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這麼做嗎?你忘記了我說過我愛你嗎?」
聽到他這麼一說之後,松岡才第一次注意到到自己的態度。明明是自己單方面拒絕了他,可是一旦高興又跑上去撒嬌耍賴,這也難怪寬末會生氣了。
(對不起。)
他將這個便條遞給了寬末,寬末看過後用手肘撐在桌子上抱住了腦袋,松岡覺得自己道歉的事情好像更進一步激怒了他,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補救才好,如果再多寫幾張對不起的話,看起來也只會有同樣的效果。寬末的態度讓他坐立不安,松岡在桌子低下摩擦著腿部,如果寬末能原諒他的話,他好想立刻就這麼回家。
「說老實話,我真的很困惑。」
寬末終於抬起了臉,看到他的表情並不是在生氣後,松岡長出了一口氣。
「你主動拉住我的時候我好高興,後來你裝成我的戀人的時候,我更覺得好像做夢一樣。」
寬末抓住了松岡放在桌子上的雙手,松岡顫抖了一下。
「你對於我是怎麼看的呢?」
這不是可以用「是」或者「不是」就能回答的,而且雙手都被他抓住的話也就沒法寫字了,所以松岡能做的也只有注視著眼前的男人的面孔。
「你說過你有喜歡的人,那麼你在和那個人交往嗎?」
松岡橫向搖了搖頭,對於這個動作的意義,他並沒有思考太多。
「沒有交往嗎?那麼說是江籐小姐的單相思了?」
既然自己承認了沒有交往,那麼現在也只有點頭了。
「為什麼你沒有將心意傳達給他呢?像你這麼漂亮的人,一定無論對方是誰都……」說到這裡之後,寬末就咬住了嘴唇,他皺起了眉頭,臉色非常複雜,「我還有可能性嗎?」他用認真到恐怖的眼神詢問道:「我有可能讓你愛上我嗎?」
在松岡回答之前,他就搶著自言自語了起來,「如果討厭我的話,在街上看見我也會無視我的存在吧?你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我可以認為是因為你對我還有一定好感嗎?即使那是出於朋友的立場。」寬末的手指增加了力量,他將松岡的手指好像祈禱一樣按到了自己的額頭上,「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即使這樣也無所謂。無聊的時候、寂寞的時候你儘管叫我出來。相對的,請你容許我繼續愛你,想要見你。」還有,他繼續了下去,「如果你和所愛的人兩情相悅,覺得我礙事了的話,請你不用客氣,儘管直說出來,到那時我一定會對你死心的。」
松岡的胸口百感交集,如果自己是女人的話,在這種狀況下一定二話不說就回答OK了吧?看到了這個男人如此的純情之後,如果哪個女人還不動心的話,那一定是這個女人自己有了毛病。
儘管胸口湧動著火熱的感情,但是淡淡的疑問還是飄過了他的腦海。他們兩人的交流只限於mail,見面的次數加起來不過五次。儘管如此,熾熱到了這種程度的愛意又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呢?雖然兩個人沒少閒聊,但是還沒有談到交心的程度,那麼這個男人,又是因為什麼說他愛自己呢?
松岡知道自己以女裝和他見面很不自然,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決定不再見面。可是現在再怎麼試圖閉上眼睛,他也想知道這個不自然是怎麼回事,這個男人對於自己的愛是來自哪裡,究竟到了何種程度,松岡感覺到自己想要看下去。
雖然再度展開了mail的交流,但是兩人還是沒有見面,寬末也沒有說過想見面,上次才一說想見面,松岡就提出了分別,寬末對此似乎還心有餘悸。
在距離寬末的送別會將近一個月的星期五,松岡回到公寓後開始和寬末進行好像對話一樣的mail交流。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寬末開始和松岡談工作上的事情,他好像始終習慣不了新的工作崗位,在mail裡不只一次重複著(我實在太沒用了)。雖然松岡覺得這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而是研究所屬於專門領域,那裡的人原本就缺乏協調性的關係,但是他不能表示出自己瞭解內情,所以也只好老實地聽著而已。
但是寬末卻認為人際關係不順利都是自己的過錯,看著他那些不斷表現出這種失落的mail,松岡也替他感到難過。看到他那麼老實向自己表示自己太沒用,自己是笨蛋,松岡同樣也覺得有些無法忍受。松岡也想過,如果寬末可以去臭罵上司可惡,或者是懂得推卸責任的話,應該就可以輕鬆多了,但偏偏他就不是這種男人。這種時候,松岡就忍不住覺得他哪怕是多少學會一點福田的卑鄙也好啊。
因為一談到工作的事情,寬末mail的內容就越來越深刻,越來越沉重,所以為了轉移話題,松岡寫道:(明天天氣好像不錯的樣子)。於是對方問道:(你有什麼預定嗎?),松岡回答:(一定是在家裡無所事事吧)之後,隔了一陣時間,他就收到了(既然如此一起去什麼地方好嗎?)的mail。
松岡內心叫了聲糟糕,已經說過了沒有約定,如果再突然送信說(抱歉突然想起了還有急事,明天還是不太方便)的話,未免顯得太故意了。
松岡非常煩惱,他總覺得如果在這裡拒絕的話,就會傷害到對方,可是以女裝見面還是大不自然,經過了再三再四的深思熟慮後,他回信說:(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呢?),這是他做好了即使見面也無所謂的心理準備而發出的mail。送信之後不到一分鐘時間,他馬上就收到了明顯興高采烈的回信。
(你想去什麼地方?有什麼要求嗎?)
松岡只是回答,那就由寬末安排吧。在送完了晚安的mail後,松岡陷入了沉思,約定的時間是早上十點,那之後一定要到傍晚都要和寬末一起度過,這還是他第一次以女裝的樣子和什麼人在一起呆這麼久,會不會因為什麼突然事故叫出聲來呢?或者說假髮會不會不小心掉落?雖然充滿了不安,但現在想這些也沒有用處。松岡在盡量不去想這些不安因素的情況下早早上了床,睡眠不足是皮膚的大敵,那樣的話根本化不好妝。
第二天的天氣徹底背叛了天氣預報,從早上開始就陰雨連綿。松岡和寬末茫然站在巨大的主題公園的人口。當他們乘坐上電車的時候,也曾經奇怪過,明明是星期六,為什麼往這個方向的車子裡卻是空蕩蕩的,不過當時他們只是以為是由於下雨的關係。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公園居然會在星期六「休息」,松岡雖然也很吃驚,但和寬末受到的衝擊比起來就不算什麼了。在看到「本日休息」的牌子的瞬間,寬末幾乎就立刻變成了動彈不得的化石。
「對不起,都怪我事前沒有調查好……」
聽到他似乎馬上就要暈倒的聲音後,松岡慌忙寫道:(我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在返回主題公園旁邊的車站的期間,寬末都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即使偶爾張口的話,也一定是拚命地在道歉,看著他那種深刻的自我厭惡的樣子,松岡反而覺得坐立不安。在來這裡的電車裡兩人談了不少事情,可是回去的路上卻幾乎什麼也沒有說,松岡考慮著應該如何才能讓寬末恢復精神。
(我們來玩國王遊戲吧。)
讓他看過這麼寫的便條後,寬末抬起了低垂的腦袋。
(我們來猜拳,勝的人就是這一天的國王,國王說的話絕對不能違抗哦。)
寬末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如果是我的話就是國王,是你的話就是女王了吧。」
松岡微微一笑,輕輕握住右手抬了起來。
「這就要猜拳嗎?」
松岡點了點頭,於是寬末也握住了右手,兩人配合著節奏一、二、三出拳,結果是松岡贏了。
「女王大人,我應該做什麼好呢?」寬末半開玩笑的說道。
松岡寫道:(會到那邊的車站後,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店子,去那裡吃好嗎?)
「遵命,女王大人。」寬末誇張地低下了頭。
(還有,吃完午飯我們去美容室。)
看過便條後,寬末反問「美容室?」不過看到松岡的微笑後,他就沒再說什麼了。雖然寬末相當困惑,松岡卻很快樂。吃過午飯後,松岡把寬末帶到了一家感覺相當時尚的美容院,儘管他開始擔心沒有預約沒有關係嗎?但是因為有人由於下雨而取消掉預約,所以他們很輕鬆就獲得了剪髮和染髮的機會。
他向滿臉不安被拉到了洗頭台的寬末輕輕揮了揮右手,在男人洗頭的時候,松岡翻閱著髮型書替他選擇了髮型,最後決定將他的頭髮染成不是很刺眼的暗茶色,髮型則選擇了短一些的流動感的形式。
在寬末打理頭髮的時候,松岡一會兒看看雜誌,一會兒眺望著窗外的雨水,同時也沒有錯過坐在鏡子前的寬末不安的表情,過了一個半小時左右一切就都結束了。經過了專業人士整理的寬末的頭髮看起來清爽自然,比以前至少要帥氣五成。
自己的眼光果然沒有錯,松岡再次進行了確認。他原來就想過只要換個髮型的話,寬末完全可以看起來更帥,果然不出所料,看到寬末的眉毛也受到了若干修飾之後,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寬末很在意付款的問題,但是松岡寫了句(今天我是女王,你用不著在意)之後,就把他帶到了下一個目的地。這次他們去的地方是商業大廈,松岡一家家店子亂轉,享受著購物的樂趣。
兩個人的眼睛都很好,但還是跑進了一家眼鏡店,無視店員的冷眼,互相替對方戴眼鏡玩。有一個鏡框很細的眼睛非常適合寬末,隨便一戴就有種「時尚中年」的感覺,松岡還想過他會不會買下來,不過他始終還是沒有那個意思。
接下來他們去的是專門經營男性服裝的品牌店。這裡的價錢既不會貴到嚇人,而且色彩樣式也很充實,所以松岡也經常來到這裡。
其實從早上起他就很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寬末的服裝。西服的話什麼男人穿起來都不會太難看,可是便服就不一樣了,個人的品味非常明顯,而寬末的品味很明顯就算再怎麼恭維也不能用「帥氣」來形容。格子條紋的襯衫已經褪色,裡面的T恤也皺巴巴的,再加上米色的褲子前後都有折縫,看起來簡直俗的要命。他明明身材修長,不用老是穿那種中年人遮掩身材的衣服嘛!穿一些更合身的衣服明明會更好的。
松岡拿了各式各樣的襯衫和夾克在寬末身上比來比去,最後發現了一件咖啡色,非常適合這個季節的棉制上衣。衣服的手感好到了松岡自己都想要一件的程度,而且看起來似乎也很適合寬末,於是松岡又選了件深色的牛仔,就拉著男人走向了試衣間。
「您要試穿嗎?」
聽到店員的詢問後,男人還這個、那個猶豫的時候,松岡已經把衣服塞進了他的手裡,不容分說地微微一笑。
「那個……只是試試看可以嗎?」
即使面對寬末消極的態度,店員依然保持著滿面的笑容說「請進」。看到三分鐘左右後從試衣間出來的男人後,松岡在此確認了自己的眼力。因為個子原本就高,所以寬末穿上了簡單的牛仔後,腿就顯得特別修長。牛仔和上衣的屬性也非常吻合,所以整體飄蕩著洗練的感覺。
「非常適合您。」店員也大力稱讚。
就連寬末本人看起來也相當心動,「我沒有牛仔,也是第一次穿這種上衣,原本還擔心不知道會怎麼樣。」
「如果您沒有的話,正好趁這個機會添置一下不好嗎?牛仔的話是全年都可以穿的衣服,而上衣的話除了嚴冬和酷夏也都完全能穿。」
男人看著松岡,「你覺得怎麼樣?」
松岡在寬末的手上寫道(好帥),看到這兩個字後,男人的臉孔轉眼就紅了起來。
「你喜歡?」
松岡用力點頭。
「那請給我拿這個。」
店員笑著說「多謝惠顧。」看到寬末想要返回試衣問,松岡拉住了他,然後在大惑不解的男人手上寫道:(就這樣約會!)
將原本穿著的衣服放進了袋子裡,兩人走出商店,並肩走在馬路上。原本回頭看他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但這次似乎也有若干停留在了寬末身上。不過這也並不奇怪,寬末經過梳理之後,真的是變化到了讓人吃驚的程度,在好像玻璃一樣的商店展示櫥窗裡映照出的兩人的身影就彷彿真正的戀人一樣。
在商業大廈轉了一圈之後,雨勢還是沒有變小,於是兩人進入了附近的大廈。這裡的二樓有一家感覺不錯的咖啡店。坐到了靠近窗口的位置上後,寬末歎了口氣。
(抱歉拉著你到處跑,你一定很累了吧?)
看到這個便條後,寬末搖了搖腦袋,「不,我很快樂。」說著他笑了一下,「買了平時不會買的衣服,還發現了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真的很有趣。」
松岡偷偷想著,如果寬末能趁著這個機會對時尚開眼就好了,這樣一來的話他一定能夠吸引到別的女孩子,然後很快就忘記自己吧?想雖然這麼想,但松岡同時也覺得,好不容易經由自己的手把他收拾得這麼帥了,就這麼白送給其他女孩子還是有點不甘心。
聽到了孩子的聲音後他轉過了視線,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單手拿著冰淇淋從他們身邊經過,她薄茶色的頭髮上繫著紅色的蝴蝶結,看起來就像個洋娃娃一樣可愛。
因為她的可愛,不少人都回頭看著她,松岡也茫然注視著這個孩子。女孩子從兩人身前經過的時候掉下了一個粉紅色的錢包,就在她彎下身子去撿的時候,啊!松岡剛覺得不對勁,她已經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冰淇淋也抹到了寬末剛買的牛仔的膝蓋部分。
女孩爬起來之後,臉孔扭曲了一下,就好像被火燒到一樣放聲哭了起來。松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先打量著四周尋找孩子母親的蹤影。
「沒關係,不用哭哦。」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寬末,在女孩子面前蹲了下來,撫摸著她的腦袋,發現即使如此也無法讓她停止哭泣後,他用熟練的動作抱起了孩子,「那麼,你媽媽在什麼地方呢?」
這時候孩子的母親終於出現了,那是個有著薄茶色頭髮的年輕女人。母親低頭道歉後接過了孩子,當兩個人走了之後,寬末用濕手中擦拭著牛仔,因為小女孩曾用被冰淇淋弄髒的手抓著寬末胸口的關係,他的上衣也髒了。可是當事人似乎並不在意衣服髒了的事情,若無其事的對松岡說道:「剛才那孩子真是可愛。」因為他似乎沒有注意胸口髒了的事情
所以松岡乾脆也懶得告訴他了,就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濕手巾擦著寬末的上衣。
當痕跡終於模糊了之後,寬末的臉孔已經紅得好像番茄一樣,松岡一邊想著這個男人還真純情,一邊回到了對面的座位上。
「謝謝。」寬末面紅耳赤地微笑著說。
(你很擅長應付孩子啊。)
看到松岡這麼寫以後,寬末咳嗽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我弟弟的孩子正好和那孩子差不多大,我回老家的時候經常和他一起玩,那種年齡的孩子非常純真,和他們在一起就覺得自己也清爽了很多。」
(寬末先生真是個善良的人。)
看到字條後,寬末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我哪裡算得上善良了。」
松岡並沒有取笑他的意思,而是真心這麼認為,所以他不知道為什麼寬末會有這種反應,於是又寫了張紙條。
(你不是也幫助過我嗎?)
寬末低下了頭,「我只不過借了鞋子給你,錢的話你後來也還我了。」
(即使如此,那時候唯一來關心我的人就只有寬末先生。)
對面的人陷入了沉默,而松岡開始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將自己設定為不能說話的人,如果能出聲的話,應該就可以催促他,同時也可以進行更流暢的交談。
「我招呼你是在第二次看到你的時候。」
這種事情松岡也知道。
「最初見到你的時候,我沒敢和你說話。我和同事在一起,無法否定他們說你是個奇怪的女人,所以只好裝作沒有看見你,可是我還是很在意,所以一個人回來了,但是還是過了好久才敢和你說話……」
寬末注視著松岡,「如果是真正善良的人,一定從一開始看見你的時候就招呼你了吧?不會像我這樣迷惑、躊躇,所以我並不像你說得那麼善良。」
松岡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意思,儘管明白,還是忍不住火大。
(你想當神仙嗎?)
便條的內容讓寬末吃驚的抬起了腦袋,「神仙?」
(難道不是嗎?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如果看到路邊蹲著一個陌生的可疑女人,為了怕麻煩不去理她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如果我處於你的立場的話,絕對會無視她的存在!絕對不會和她扯上關係的!)要是能開口的話,明明說起來會很快,可是一寫起來就覺得煩人得要命。
(沒有人喜歡麻煩。可你不是明知道這一點還來關心我嗎?所以我非常、非常高興。你沒有必要因為是一開始還是後來才這麼做而自卑!!你那麼說的話會讓人很火大,會讓人覺得你是個偽君子!)
寬末看著看著,臉孔就抽搐了起來。
(我也會說謊,也會欺負人,看到麻煩的事情也會裝作沒看見,你討厭這樣的我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寬末搖了搖頭。
(你再直率一點不好嗎?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人就是這種生物!你就算承認了又能怎麼樣呢?)
寬末低著頭,看著他低垂的腦袋,松岡開始鬧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激動。說老實話,寬末沒有任何錯,他幫助了別人,可是因為自己太善良才會有這種煩惱,但是其他人憑什麼因為這樣就對他指手畫腳呢?他應該是最無法認同才對吧?
沉默了一陣之後,店子裡的人也開始越來越多,寬末說了句「我們走嗎?」松岡點了點頭。出了店門後,兩人站在大廈的前面,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
「回去吧!」
聽到寬末低沉的聲音後,松岡只能點頭。兩人打著傘走在雨中,看著走在前面的男人的背影;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感侵蝕著松岡的全身。寬末善良,體貼,性格好,而且非常認真,自己明知道這些,為什麼還會對他說出那麼傷人的話呢?松岡嘗試著去思考自己行動的原因。
這麼說吧,他對於同事福田就連心裡所想的一半內容都沒有說出口過,如果對那個自我中心,冷血的見風使舵的男人說了這種話的話,人際關係根本就無法成立。現實就是,即使再怎麼討厭的傢伙,只要掌握好竅門的話,要進行表面上的交往也還不是難事。
剛才寫在便條上的話是松岡的真心話,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控制的想要說出來,因為某種超越了喜歡和討厭的深層的關係。
到達車站後,兩人買了票,他們的方向剛好相反,在進入各自的站台的分岔口前面,寬末停住了腳步,「今天謝謝你和我交往,雖然從最初我就失敗了,真的很抱歉……」
一想到最後自己如果沒有單方面進行攻擊的話;今天也許能以愉快的約會形式而結束,松岡就覺得說不出的後悔。看著寬末低垂著腦袋不肯看自己的態度,松岡忍不住覺得寬末大概是錯以為自己討厭他了吧?如果不在分手前解開這個誤會的話,這個男人大概會在回去的路上都會悶悶不樂的因為這件事而煩惱吧?
(我喜歡善良的人。)
看到男人在看便條後,他又遞過去了一張。
(也喜歡想要做個善良人的人。)
寬末抬起了頭笑了一下,在那雙彷彿要哭泣一樣的濕潤的目光的注視下,松岡的胸口一陣騷動。
「我不會開車。」伴隨著唐突的語言,寬末抓住了松岡的手,「大學時我開車出過車禍,我撞到了一個騎自行車的高中生,幸好他的傷勢並不嚴重,可是從那以後我就不敢開車了,因為我害怕自己可以輕易傷害別人的加害者的身份,所以就不行了。」
松岡不明白寬末想要說些什麼。
「我是個懦弱沒用的男人,這一點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沒有什麼興趣愛好,也不會運動,而且不擅長和人交談,至今為止交往過的女性都說我是個無聊的男人。」
這並不是寬末不好,松岡很想對他說你只是錯在了不該和會說這種話的女人交往,但是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開始是想,你不會說話,所以就算我口齒笨拙了一些,你應該也不會在意的。」
突然蹦出來的真心話讓松岡吃了一驚。
「你認為我是個過分的男人也沒關係,即使如此我也要告訴你我的真心話。」
寬末握住他手的強力到了讓他疼痛的程度。
「雖然你有不能開口的這個缺陷,但是你還是那麼明朗,敢於直言自己的意見,我覺得你是個非常成熟,擁有自我的女性,你和我完全不一樣,是非常堅強的人。」
松岡嚥了口口水,真摯的目光讓他無法轉開視線。
「我愛你!」
寬末的告白讓他一陣頭暈。
「即使會讓你為難,我也要說出來,我愛你!」
松岡的心跳得很厲害,即使知道這些話是說給江籐葉子,而不是自己的,他還是產生了奇怪的感覺。雖然以前寬末也說過「我愛你」,但是這次不一樣,今天絕對不一樣。
「我不想讓你回家。」寬末用寂寞的聲音告白,「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看見你,不想讓任何人接觸到你,我想把你帶回家,讓你成為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寶物。」在下一個瞬間松岡已經被他緊緊地抱迸了懷裡,從男人的脖子上傳來了發膠的氣味。
「江籐小姐。」
聽到寬末叫自己的名字後,松岡抬起了臉。即使感覺到了接吻的氣息,他也沒有逃避,甚至連他的腦海裡也沒有產生必須逃開的念頭。乾澀的嘴唇,那是一個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吻,離開了一次之後,寬末愛憐的撫摸著松岡的面頰,再次吻了下來。
因為已經將近一年沒有接吻過了,說老實話,松岡覺得很舒服。在寬末的懷抱中陷入陶醉的松岡,因為對方撫摸著自己頭髮的觸感而驚醒了過來,他能感覺到假髮有點歪了。
松岡用足了全身的力量一把推開男人,好像逃命一樣奔上了階梯,雖然他想整理歪了的假髮,但是卻沒有鏡子,更糟糕的是寬末還不死心的從後面追了上來。
「請不要逃,葉子小姐。」
穿著高跟鞋無論如何都跑不快,所以在站台的中央位置他還是被抓住了。
「我突然做那種事情,你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真的對不起……」
松岡低垂下了頭。
「可我真的愛你。」
我知道,所以你今天就先放過我吧。松岡試圖掙開男人抓著他的手,但是卻敵不過男人認真時的蠻力。感覺到遠方有電車接近,松岡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抬起了臉孔,他凝視著那個笨拙的男人的面孔,輕輕接近了他,自己主動在他乾澀溫柔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男人猛地顫抖了一下,握著他的手自然而然減弱了力量。衝著茫然若失的男人曖昧的點了點頭,松岡甩開他的手飛奔進了後面的電車。男人沒有追上來,只是呆呆站在那裡目送著電車的遠去。
在電車裡只剩下一個人後,松岡立刻覺得說不出的害羞。就算再怎麼激動,他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在人來人往的電車當眾接吻,一想到這節車廂裡也有可能存在看到了剛才那一幕的乘客,他就坐立不安,於是特意走到了前面的兩個車廂裡。
他的臉孔熱得奇怪,他不只一次回想著剛才的接吻,事到如今他覺得胸口一片混亂,總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有種說不出的焦躁感。就在這時,他聽到了mail到達的聲音,絕對是寬末發來的。他又想看,又害怕看,在這種難以說明的複雜、暖昧心情的左右下,他拿出了手機。
(我想見你。)
既不是謝罪,也不是借口,出現在那裡的是寬末的真心話,松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沒有回答的情況下返回了公寓,可是他總覺得什麼也懶得做,所以就只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茫然注視著牆壁。
今天休息的主題公園,國王遊戲,在咖啡店的爭論,在車站的大膽接吻,所有的一切混雜成了一團,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了腦海裡,心情就好像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可是那絕對不是「討厭」的感情,或者說應該正相反才對。
他知道這種感覺,非常在意什麼人的事情,腦子裡全都是那個人的事情,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突然悲哀,心情變得非常不安定……
就算是戀愛,我們也都是男人啊,松岡苦笑了出來,自己只是在女裝的時候,聽到他不只一次說我愛你,我愛你,所以會錯了意而已,如果不這麼想的話,就很難說明自己體內的這個感情。聽到了mail到達的聲音後,松岡以連自己也吃驚的劇烈程度顫抖了一下,慌忙打開mail看。
(無論是什麼話也好,請給我回音。)
松岡可以感覺到男人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在得到回答之前,這個男人原本絕對不會連續送信的,但是現在這個原則被打亂了,可是松岡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男人。自己是男人,江籐葉子這個人原本就不存在,他當然無法說的出口,你進行了盛大的愛的告白的對象是個男人。就在他交叉著手臂對著手機思考的期間,第三封mail到達了。
(我後悔到要死。)
松岡突然覺得如此傾訴的男人說不出的可愛。可愛,除了這個詞以外好像沒有別的話更能形容他了。
(今天……)
松岡寫了這幾個字後又刪除了,然後再次寫了(今天……),只是為了打這麼幾行文字,他足足花了三十分鐘的時間。
(今天我雖然有點吃驚,但是很高興,晚安。)
送信之後,松岡總覺得自己犯了無法挽救的錯誤,可是他寫的內容並不是在說謊。洗完澡卸掉化妝之後,即使已經告別了女性的世界,他總覺得還是殘留著若干的餘韻,一次次下意識撫摸著嘴唇的自己說不出的奇怪。
總覺得怪怪的,難以釋然,這個理由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松岡早早上了床,但是莫名的興奮卻讓他遲遲無法人睡,只能在床上翻來滾去。好不容易進入了夢鄉之後,松岡做了個奇怪的夢。在夢中他只是和寬末面對面站在一起,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裡。自己是男人的樣子,即使如此松岡也能感覺到寬末對於自己的愛情和慾望。
他並沒有覺得噁心,松岡不由自主地考慮到了自己和這個男人做愛時的樣子,如果他說想做的話,自己大概不會拒絕吧?
他感覺自己想看一看寬末的身體究竟是什麼樣子,他抱住自己的時候,那個寬大的胸膛讓松岡感覺很舒服。這個男人一定連做愛時也十分體貼吧?在夢裡就算這麼想也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寬末表示想和他見面,但是實際他們也並沒有見面。松岡自己也知道絕對不能再見面了,可是寬末每天都會發來好像發燒一樣的mail,看著這些mail,松岡的胸口也一片火熱,好像自己也陷入了戀愛一樣。這是戀愛嗎?還是一時的糊塗?兩種想法交叉著閃過他的胸口,可是連松岡本人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才是正確的。距離約會正好第三周的早上,起床電話之後寬末發來了mail。
(晚上七點,我在地鐵下車站前的鍾塔那裡等你,你不想來的話不來也沒關係,我只是……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
那一天,在工作的時候松岡也一直留意著寬末的mail。他並不打算去,可是一想到不去的話寬末就會一直在車站前等下去,他就有種說不出的心酸感,所以他回信說(今天我有事,不能去那裡)。因為他覺得如果說是有事才去不了的話,寬末應該也不會等下去了。他送信是在下午6點,比約定時間要早。
在外面吃完飯後,他坐上了電車,可是等了再等也沒有收到寬末的回信,松岡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在下田車站前下了電車,當時已經是7點半左右,然後他的預感果然應驗了,寬末就站在車站前的時鐘那裡。松岡躲在陰影裡給他發了mail。
(我在和朋友吃飯,抱歉今天不能去約定的地方,等回家之後我會再發mail的。)
他送信之後,過了一會兒,就看見寬末從西裝的口袋裡取出了手機,原本松岡以為看了這個後就能死心回家,但是實際上他看完後依然沒有移動的跡象。
明明說過不能去,明明給他發了兩次mail。為什麼他還是要等下去呢?松岡心煩意亂的跺著腳。他甚至想過乾脆就以這個樣子去招呼他,乾脆就在今天告訴那個男人真相好了,這個世界上不存在江籐葉子這個人,她就是自己,這樣一來的話事情就可以瞭解了吧?就算他認為自己是喜歡女裝的變態也無所謂。
離開車站,他緩緩靠近了時鐘下的寬末。男人掃了這邊一眼,但很快就低下了頭,松岡原本想正面站在他面前,但事到臨頭還是無法面對他,結果轉到了男人的反方向,假裝成自己也在等什麼人的樣子。
他給自己找著借口,我只是在尋找合適的時機。松岡很認真地煩惱著,第一聲究竟是該說「晚上好」呢?還是「初次見面」?不過松岡也隱約感覺到了這只是自己拖延時間的手段。
回去吧!江籐葉子不會來的。他不只一次向時鐘的方向發送著意念,可是背後的影子就是沒有移動的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到了他的面頰上,是雨水。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雨勢越來越強,周圍人的腳步也都轉成了小跑,松岡也慌忙跑進了車站裡面。
可是寬末還是沒有從時鐘前走開。不管雨勢多麼強勁,他也只是在雨水中低著頭,就算在車站裡面也可以看得見時鐘附近,用不著讓自己全身濕透,可他就是不肯動彈。
松岡無法抓住男人的手,把他帶到淋不到雨的地方,因為自己現在並不是女裝打扮,不是江籐葉子。不要讓我看見你這個樣子嘛!松岡的胸口疼痛不已,不知道是罪惡感還是其他什麼的感情佔據了他胸口所有的地方。
(請你回去吧!)
這麼送信之後,一看到mail的內容,至今為止都一動不動的男人立刻慌張地打量著四周,然後慌亂的在時鐘附近走來走去,那像大狗一樣的身影讓人說不出的可憐。
在過了三十分鐘左右後,寬末終於進入了車站。從松岡身前經過的男人,不但渾身都濕透了,而且低垂的臉孔一片慘白,就好像死人一樣。
在寬末的身影消失了之後,松岡哭泣了一會兒,他不知道理由,雖然不知道……但是他想,自己也許是喜歡上了,愛上了那個笨拙的、不通世故的男人。
松岡傘也沒打,渾身濕漉漉地走在瓢潑大雨中。大概是他慢騰騰的動作在雨中看起來格外特別吧?與他擦身而過的人都向他投來了詫異的眼光。
松岡毫不在乎周圍的視線,他也知道就算把自己放在了和寬末相同的濕透了的狀況,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他就是無法不這麼做。
當到達了公寓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被冰冷的雨水完全凍僵,開始細微地顫抖了起來。他將關掉了電源的手機放在桌子上,把自己關進了浴室裡。即使浸泡進了浴缸,他還是滿腦子想著那個濕漉漉的男人。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呢?那個時候除了那個以外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手段呢?
明明說過了自己去不了,還是要任性地等在那裡的寬末是不是也有什麼問題呢?因為不可能得出什麼結論,所以松岡最後只能鬱悶得從溫水中站了起來。他一邊接著頭髮一邊回到起居室,即使不想看還是不由自主地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個東西。關掉了電源就是逃避,是他逃避和寬末見面的證據。
我沒有錯,一邊這麼安慰著自己,松岡一邊拿起了手機。打開電源後,不出所料,果然收到了來自寬末的電子郵件。
(既然你來了的話,為什麼不肯露面呢?)
自己事先就說過無法去了,是寬末自己硬要等在那裡,他不覺得寬末有資格因為這個而責怪他。
(如果你覺得我麻煩,不想見我的話,就請清楚的告訴我。如果你說討厭的話,我絕對不會再發郵件給你。)
對方給他提出了選擇題。是繼續,還是放棄。松岡甚至覺得乾脆就寫信表示討厭吧,這樣的話寬末應該就會如同他答應的那樣不再發送郵件了吧?
就算他和寬末的關係就此結束,但下次以松岡洋介的身份見他也就好了。只要在那個他常去的居酒屋主動和他打招呼就好了。不過他並不是討厭寬末,而且也知道如果說討厭的話會傷害到他,所以他最後還是在郵件上表示自己是無法忘記所愛的人。可是在要發送的時候,他還是躊躇了起來。如果發送了這個的話,弄不好就真的要成為最後了。正因為知道這一點他才會猶豫,而猶豫的結果就是他最終沒能發送郵件。這個拖拖拉拉的戀愛,究竟是為了寬末還是為了自己,松岡已經越來越無法明白。
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雖然在平時繁華街就很熱鬧,但是今天街上的氣氛更是格外的嘈雜,大概是因為已經到了十二月下旬,越來越逼近年末的關係吧?
從公司到居酒屋大概要走上十分鐘左右,儘管兩手都揣在了大衣的口袋裡,當他到達的時候手指尖還是已經冷透了。當他掀開藍色的暖簾走進店子的時候,立刻傳來了「歡迎光臨」的聲音。他面帶微笑的說了句「晚上好」之後,視線在狹窄的店內掃來掃去。雖然店子今天也相當擁擠,但他還是很快就發現了自己要找的對象沒有來。
在失望的同時他已經發出了歎息。雖然寬末不在,但是他也不能就這麼向後轉離開,所以松岡脫下大衣,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隨便點了幾個小菜之後,靜靜地喝起了酒。
這一陣子松岡幾乎每天都來這裡報到,但是卻一次也沒能見到寬末。也許是工作場所改變之後,也就自然而然疏遠了熟悉的店子吧?即使如此,除了這裡以外,松岡也實在找不到其他和寬末的交點。如果是在他換工作之前,也許還能因為同部門的福田而多少有些辦法,但是他去了研究所之後,不但距離遠了,而且和營業部更加沒有交點。松岡所能做的也就只有不斷等在這裡,尋找和他交談的機會。店門每打開一次,他都會立刻把視線轉向那裡,幾乎已經成了條件反射的動作。
「你是和什麼人約好了嗎?」大概已經年過60的店主微笑著把小菜遞給了他。
「也不是啦……」
松岡歎著氣接過了小菜,送進口中的炸丸子非常美味,這時他雖然又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卻並沒有轉過頭去。因為他已經有點厭倦一再的失望了。
雨天的那個(如果你覺得我麻煩,不想見我的話,就請清楚的告訴我。)是來自寬末的最後一個郵件,從那之後已經過了兩周,但是寬末還一次也沒有和他聯絡過,結果松岡也一直沒能送出回信。這樣下去的話,只要自己不聯絡的話,江籐葉子應該就可以自然消失了。正因為如此,松岡希望這次能以自己真正的身份與寬末結識,但是卻無法見到他。一想到自己如果還是江籐葉子的話,只要一個郵件就能立刻見面,松岡就覺得說不出的火大。無論是對於這個事實,還是會這麼去想的自己。
「請給我赤貝的味增湯,燒飯團還有韌魚。」
從旁邊傳來的聲音,讓松岡手中的酒杯險些都掉了下來。那個人就坐在距離他兩個位置的地方,剛才那裡還是空座。
「好久不見了,寬末先生。」
聽到店主的招呼後,寬末將手支撐在桌子上,笑了一下。那是一種疲憊到極點的笑容。
「最近我換了工作,新的工作地方離這裡很遠,所以一直沒能來。今天因為正好來總公司有事才來這邊的,所以想嘗嘗好久沒有吃過的您做的魚了。」
「上班族也不好當啊。」店主歎了口氣。
「哪裡哪裡,不論什麼工作都一樣辛苦啦。」
對著送來的小菜,寬末開始喝酒。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明明就在旁邊,但是自己卻說不出話來。這種感覺讓寬末說不出的煩躁。如果他坐在自己旁邊的話,至少還可以說一句,「咱們是同一個公司的吧?」松岡不僅痛恨起了隔在他和寬末之間的兩個男人。
「寬末先生,真的好久不見了。」老闆娘將味增湯和飯團放到了寬末的面前,「這一陣子都見不到你了呢。上次你帶了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過來,我和老公還在想現在一定都是那位小姐在給你做飯呢。」
寬末露出了困惑的笑容,「我已經被她甩了。」
老闆娘低垂下了眼睛,「哎呀,不好意思。」
「請您不用放在心上,因為她真的太美麗太溫柔了,是我配不上她。」
老闆娘安慰著他說,「你很快就能找到愛你的人的。」
聽著他們的對話,松岡在心裡辯解著我並不是拋棄了他,但是也不能否認確實是非常相似的狀態。在他還沒來得及想辦法和寬末搭話之前,店子裡已經越來越擁擠,別人的聲音也不大容易聽見了。
「這麼說起來快要到聖誕節了。」老闆娘開始和寬末旁邊的客人說話。
「我家的孫子是12月24日出生的雙胞胎。原本想說生日和聖誕節可以一次打發掉,結果孫子卻說聖誕節禮物和生日禮物都要給,而且我們家是雙胞胎,禮物也要準備雙份,真的夠痛苦的。」
聽著老闆娘的歎息,旁邊的寬末也插話了,「我的生日也是24日。」
老闆娘轉過了頭來,「哎呀,真是巧呢。」
「小時候對於自己的生日被和節日一起打發掉真的是非常非常不滿呢。原本可以在聖誕節和生日都吃到的蛋糕也只剩下了一個。對於孩子來說這可是個大問題。」
「沒錯沒錯,我家孩子也這麼說過。」
寬末和旁邊的客人以及老闆娘說得很熱鬧,但是一直在尋找機會的松岡卻插不進嘴去。就在他躊躇的時候,寬末已經說了句「結賬」,然後走向了收銀台。
松岡好像追著他一樣也走向了收銀台。付完款的寬末對老闆娘說了句「很好吃」之後就離開了店子。松岡也立刻交完錢走到了外面,但是那時的寬末已經走出了好遠,讓松岡不禁對於他的速度感到了吃驚。在他們一起約會的時候,他從來沒覺得寬末走路速度快。可是這次當他好不容易追上了匆匆行走的男人後,已經是距離車站的路都過了一半的時候。
雖然追上了寬末,但是松岡卻不知道該如何向這個走的飛快的男人打招呼。如果從背後對他說「我們是同一個公司的吧?剛才也正好在同一家店子裡呢」的話,似乎也很彆扭的樣子。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到達了地鐵車站。寬末迅速地買了車票走向站台,松岡也追在了他的後面。好不容易寬末才停下了腳步,就在松岡氣喘吁吁地對他說著「那個……」的時候,一輛響著警鐘聲的急行電車通過了他們的身邊,當轟響的聲音過去了之後,松岡幾乎是自暴自棄得重新對著寬末招呼了一聲「那個……」。
「啊。」
男人表情慌張地轉過頭來。看到了他的表情後,松岡才意識到自己招呼他的聲音大到了不自然的程度。那個樣子簡直就好像是要打架一樣。
「有什麼事嗎?」
自己招呼了對方,對方回應自己。只是這樣而已。儘管如此,松岡卻說不出話來。慌亂滲透了他的全身,他的額頭冒出了一層冷汗。因為是營業部的人,所以隨便找些話題搭話應該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聽到寬末的問話後,松岡拚命的擠出了幾個字,「咱、咱們是同一個公司的吧。」
寬末牢牢地凝視著松岡的臉孔,然後歪了歪腦袋,「你是松葉川研究所的人嗎?」
「啊,不,我是總公司的人。」
這樣啊,雖然寬末這麼回答,但是看他的表情還是不明白松岡為什麼會招呼自己。
「我是總公司營業部的人。剛才在居酒屋見到你,覺得應該是一個公司的人吧。」
卡達卡達,電車的聲音接近了這邊。
「不好意思,我……那個,不記得見過你。雖然你的感覺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可是那個人是女性……」
寬末好像很抱歉他說道,「真的對不起。」
寬末一邊道歉一邊把視線轉到了停下來的電車的方向,從態度就看得出他很想上車,因為也不能硬留下想要回家的男人,所以松岡只好露出了營業用的笑容。
「哪裡,沒關係,我們原本就沒有說過話……」
「真的很抱歉,那麼再見了……」
在男人登上電車的同時,車門就關上了。男人隔著車窗掃了這邊一眼,兩人視線撞到了一起之後,寬末輕輕點了點頭。
看著遠去的電車,松岡突然覺得十分空虛。如果站在這裡的是江籐葉子的話,就算讓他上車他也不會上車吧?一想到這裡,他就逐漸火大了起來。松岡移動到了反方向的自己要坐的車的站台。他坐在長椅上,呆呆的目送著四輛電車行駛了過去。寬末注意到了江籐葉子和自己相似,可是他肯定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就是他本人。松岡抱住了腦袋。他不知道今後該如何去和寬末結識。既然對方都說了無法再常去那個店子,那他又應該怎麼做才能裝成是偶然撞見的樣子呢?到研究所前面守株待兔?可是要讓他每天跑去那麼遠的地方畢竟不可能。在車站堵他嗎?可是兩人的路線相反。難道說要去寬末所住的公寓附近泡著嗎?就算是能熟悉起來,可是要更加親近的話,要接近到如今的「江籐葉子」的程度,又要花上多少時間呢?如果是江籐葉子的話,如果想見面的話,只要一個郵件,那個男人一定就會飛奔過來吧?一定是飛奔過來,滿面喜色地衝著自己露出笑容吧?
不管走到哪裡,都能聽到某種聖誕歌曲。街上的人似乎也都說不出的興高采烈。松岡穿著已經許久沒有碰過的女裝坐上了地鐵。白色外套,長裙,就連松岡自己都覺得這身服裝的線條非常漂亮,在他等車的期間,已經有兩個人前來向他搭訕。
雖然他已經避過了高峰時間,但是電車裡的人還是不少。在他手裡的紙袋裡,放著剛剛買的禮物。他猶豫了很久到底該買些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手套。黑色皮革,簡單大方的設計,儘管很薄卻非常溫暖。如果是領帶或者衣服的話,個人的口味就非常重要,但是如果是手套的話,只要不是太挑剔的人,應該都不會討厭黑色。
一邊無聊地望著窗外,松岡一邊發出了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歎息。從那之後,從他在車站主動和寬末打招呼之後,他就沒能再見到過寬末。松岡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永遠呆在一個地方等人。可是隨著一再的失望,松岡的焦躁終於到達了頂點。
時光飛逝,轉眼之間就到了聖誕節。松岡無論如何都想把禮物交給他。他之所以再次穿女裝就是為了這個而已。他只是單純的想讓那個男人高興。那之後的事情他並沒有考慮過。他在寬末公寓附近的車站下了車。雖然已經是晚上7點,三樓的306房間依然沒有燈光。因為確信寬末還沒有回來,松岡再次回到了車站前面,等待著寬末回來。雖然他可以直接去寬末的家,但是對方要是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房間的就麻煩了。所以還是裝成在車站偶然見面好了。至於禮物的話就說是別人送的,因為是男性用的,所以自己用不了。雖然說把別人送的東西再送人也許有些失禮,但他還是不想讓寬末認為是自己特意買的,因而抱有不必要的期待。一邊希望著江籐葉子可以徹底消失,一邊一遇到什麼事情又要利用這個存在,松岡自己也知道這麼做十分矛盾,可是他還是不能不做。
身邊傳來了「哇」的歡呼聲。周圍的人都抬頭看著天空。下雪了。雖然從早上起就覺得空氣出奇的寒冷,可是松岡還是沒想到會下雪。標準的白色聖誕節只是讓松岡陶醉了一會兒,隨著夜色的深沉和人煙的稀少,松岡越來越不安了起來。他都已經站了兩個小時,可是寬末還是一直沒有出現。可是,他已經去公寓確認了一次寬末沒有回來,他要是回來的話絕對會經過車站的。在安慰著自己他一定會來的時候,松岡突然想到了什麼。也許寬末已經有人替他祝賀生日了。就算不是戀人,至少也有朋友什麼的……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也許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了,就算回來也很有可能使用電車以外的交通工具。
松岡移動著已經麻痺了的腿,慌忙趕向了寬末的公寓。房間裡亮著燈,發現他沒有坐電車回來之後,松岡一下子渾身脫力。因為無法再裝成偶然相遇,所以松岡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雖然去那個房間就能見到寬末,但是如果顯示出特意去看他的話就會讓他有所期待。就算不是這樣,光是收到自己的禮物,那小子就很有可能高興到忘記自己姓什麼了。
假如把禮物掛到門把手上就回去的話,如果不寫清楚是誰送來的,只怕比起高興來,首先寬末會現產生懷疑吧?他還沒有決定到底怎麼辦,就已經來到了寬末的房間門前。房間上有門鈴,但他卻沒有按。悄悄的靠近了房門之後,可以聽見從裡面傳出來的電視的聲音。五分鐘,十分鐘,時間好像惡作劇一樣快速的溜走了。猶豫到最後,松岡取出了記事本。他在白色的紙上寫上了禮物兩個字,以及江籐葉子的名字。
「葉子小姐?」
聽到有人叫自己,松岡吃驚的回過頭來。站在那裡的是穿著黑色運動衫的寬末。他的右手上還提著超市的塑料袋。雖然松岡聽見了腳步聲,但是他一心認為寬末在房間裡面,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的公寓?」
松岡當然不能說自己曾經跟蹤過他,所以慌忙捲起了寫著禮物的紙條,考慮著應該用什麼借口。
(我有朋友就住在附近,我來看他時見到過寬末先生。)
看了他的便條之後,寬末嘀咕了一句這樣啊。松岡然後又把手中的袋子遞了過去。
「這個是?」
禮物,松岡讓他看了看便條。
「為什麼?」
聽到寬末的反問後,松岡又多寫了一句(生日禮物)。寬末牢牢注視著便條,然後抬起了臉孔。
「謝謝。」雖然嘴上道謝,但是他卻並沒有伸手去接禮物。
「原來我和葉子小姐說過自己的生日啊。雖然我非常高興,但我只能心領了。」
松岡輕輕咬了咬嘴唇,硬把袋子塞了過去。
「抱歉,你特意為我費心,可是我真的不想要有形的東西。」
松岡將袋子掛在了門把手上,轉身穿過了寬末的身邊。就在他要下樓梯的時候,寬末猛地拉住了他。那股力量強大到讓人感覺到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