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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蘭花豹 by 小周123

蘭花豹 by 小周123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dream_catcher 您是第4028個瀏覽者

文案:

路家聲自父親手上接下了「大佬」這個名頭,與世無爭的個性,卻造就了杜冷與李慶後的崛起。
為了討好他,李慶後送上了阿多。但是在阿多眼中,路家聲卻比他更美麗,甚至勾引出他身為一個男人的征服欲!

想鏟掉李慶後,杜冷必須拉攏路家聲,所有的籌碼都得拿來算計,包括愛情。所以他無法對阿多視若無睹,小小的男寵有什麼資格跟他搶?
杜冷知道,路家聲愛的人是他。

誰說先愛上的就會是輸家?路家大佬不是供著好看的紙老虎。
路家聲舉槍直指杜冷,想著曾對阿多許諾了一起遠走。

為誰走,還是為誰留下?杜冷?還是阿多?

1

路家聲是聽見人說才知道阿多的消息的,阿多不是果敢本地人,李家大佬剛送他過來的時候,他穿著佤族少年的傳統服飾,但李家大佬說,他好像也不是佤族人,果敢這地方只有巴掌大,所處的位置卻太特殊了,回頭是雲南的臨滄,往前就是緬甸的堪拉,路家聲的父親六十大壽那年曾統計過果敢的人口,大約是十五萬,但這個數字就好像鏡花水月,擺在那裡,看看而已,無論如何也不能信以為真。
說不清道不明四處流竄的人太多了,路家聲也懶得去費這個腦筋。
如今的果敢已不是路家天下,一條老街分了三個區,路家聲的為人,卻沒有當年路老爺子的魄力,總是懶,懶得去爭,懶得去問。
路老爺子說他是讀書讀得呆了,偏要出去念什麼大學,結果學沒上完,人就灰溜溜的跑了回來。路老爺子倒問過他,他只是笑,說沒什麼。後來大家才知道,學校裡的同學指著鼻尖罵他大毒販子,連吃飯都不肯跟他同一張桌。
外人眼裡的果敢,是舉世聞名的毒品基地金三角的大門檻,一腳踏進去,說不定連屍骨都找不到。路老爺子是被妖魔化了的,媒體上說他身長六尺,呲牙咧嘴,路家聲後來能拿這些當笑話看了,記憶裡的父親,挺平常的一個人,就是嗓門大點兒,但在當時,他卻只覺得痛心。
路老爺子是被緬甸政府默認了的土皇帝,他其實是反毒的,曾經斥資一百多萬建起過禁毒所,但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人被送進去,出來要接著抽,反反覆覆,白浪費家裡的銀子。
路老爺子去世以後,路家聲就被強行推到了這個位子上,但他心性淡泊,不大願意插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務,迅速被李慶厚和杜冷三分了天下,表面上還是以路家為尊,逢年過節還要去行個禮,阿多就是那時被李慶厚帶來的。
路家聲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喜歡男孩子,這個發現讓他大大驚恐了一場,果敢至今仍是一夫多妻制,娶十個老婆都算合情合理,可是男人````````
路家聲愛好男人的口味也很奇怪,他喜歡黑黑的,剛勁的,修長而柔韌,具有竹箭一樣爆發力的少年,歲數不要太大,大了就不好玩了。路家聲從一本書上看到過,自己這種愛好被稱為變態,非常態的東西,毒品、瘟疫、權力和同性戀。
李慶後帶了阿多來拜山門,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阿多長得很漂亮,有一點茫然的大眼睛,姿態靈動,像密林裡的山羊。但李慶後交代路家聲,這小子可不是山羊,他只用單手就可以扭斷一個人的脖子,不過腦子不好使,只要哄著他,對他做什麼都沒有關係。
路家聲微笑,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嘛。
路家聲果然沒急著動手,哄小孩需要有足夠的耐心,而他這個人,沒什麼優點,就是性格好,能沉得住氣,他帶阿多到外面的市場上,說要給他買幾件衣服。阿多穿的佤族服飾很好看,艷麗的天藍色,卻太扎眼了。阿多有點奇怪:"大佬不是說,讓我伺候你?"
路家聲慢悠悠的微笑:"是啊--------"
"那買什麼衣服,脫了不就好了。"
路家聲當然沒奢望阿多是童子身,但十六歲的少年這麼直接的,還是讓他輕微噎了一下。
"我跟很多人上過床,沒什麼大不了的。"阿多說的倒是實話,那種事對他來說,就是有一點疼,但也疼不過刀子戳進肉裡的感覺。
路家聲呵呵笑了兩聲:"這種話以後不要隨便跟人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不為什麼是為什麼?"
路家聲暗想,這小孩子怎麼這樣多嘴,臉上卻仍是一片笑:"說了會讓人笑話。"
"做不笑話,說為什麼倒要笑話?"
路家聲又被噎住了。
安綠看他臉色尷尬,從座位後面伸過手,拍了阿多一下:"大佬說話少亂問。"
阿多忽然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他瞪大了眼睛,舌頭半吊出來,路家急忙斥責:"阿多,不許胡鬧!"

2

阿多緩緩的鬆開了手,路家聲有些懊惱:"李慶後帶你來的時候沒教你規矩?"
阿多微梗了脖子:"我只聽大佬的話。"
還真是個危險的小東西呢。路家聲放緩了聲音:"安綠是我身邊的人,以後我不在,他的話你也要聽,阿多`````````"他摸了摸他的頭"我不會難為你,但你一定要懂事,知不知道?"
阿多懵懵氡氡的應了一聲,這個男人和他以前看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樣,他有很漂亮的手指,很白,他看人的眼神都是軟的,完全沒有力道。李家大佬說他出去念過書,是不是念過書的人都是這副樣子?
安綠驚魂初定,一手摸著脖子,偷偷瞄著阿多,把這種東西往床上按,不就跟放顆定時炸彈沒什麼兩樣?偏偏大佬好像還挺中意他。安綠吸了口涼氣,尋思著要怎麼勸勸路家聲才好。
車已經在市場前停了下來,幾個人下了車。果敢的治安很差,一般大佬級的人物出門,都是要帶保鏢的,一方面是為了造勢,另一方面,也確實是為了安全著想。
但路家聲卻不喜歡這種排場,安綠勸了他很多次,他也只是笑著說:"我現在威脅不到什麼人吧。"
路家聲說的倒也是實話,他性格平和,極少會有豎敵,李杜兩家表面上對他還算恭敬,背著他早做了不知多少見不得人事。
市場裡大都是從雲南過來的生意人,對面就是果敢大廟,阿多對那大廟的興趣彷彿遠遠超過了衣服,被路家聲用手拖著,還不停的往身後張望,路家聲笑了笑:"一會兒我們再過去。"
阿多看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他這個人挺奇怪。
路家聲給他挑了件白色的針織衫,他二話不說,就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乾淨,少年的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一身水油亮的皮膚,韌性十足。路家聲擾有興味的看著他,安綠卻氣得別過了臉,說脫就脫,這還真是訓練有素。
路家聲又給他挑了兩條褲子,阿多腿長,腰夠了尺寸,褲管卻都不合適,就地找了個裁縫給改,阿多閒不住,圍著市場繞了一圈,又拖著路家聲往那廟裡走。
果敢人信佛,大廟兩側掛了佛光譜照的對聯,頭頂上橫披是德伴天地,路家聲從口袋裡掏了些零錢,讓阿多捐到功德箱裡。
阿多問那老和尚:"既然給了錢,能不能許個願?"
老和尚已老得夠了一定的年紀,聽不清他說什麼,卻雙手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
路家聲看得好笑:"你想許什麼願?"
阿多抬起頭:"我覺得你這人不錯,想在你身邊多呆兩天,你別急著送我走行嗎?"
路家聲一怔,淡淡的笑了。
幾個人估摸著褲子改得差不多了,正往回走,迎面卻來了一行人。打頭一個年輕男子,身材高挑,皮膚有些黑,臉卻長得很俊俏,眉清目朗,略略挑上去,給人一種凌厲的印象。那人迎面碰上路家聲,似也有些意外,上下看了他幾眼,目光卻落在了阿多身上。
路家聲手壓著阿多的頭,讓他行了個禮:"這是杜家大佬。"
阿多聽過這個人的名字,好像是叫杜冷,沒想到會這麼年輕。
"又換了。"杜冷的眼神裡有一些輕蔑的意味。
路家聲卻彷彿視而不見,微微一笑:"趕著上香?"
"下午有行會。"杜冷說的是每個月例行公事的寨裡的大會,會前慣例,要沐浴焚香。
"那不耽誤你。"路家聲摟了阿多與他擦肩而過,杜冷略側了頭,盯著這兩個人的背影。
旁邊週五全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低低的唸了一聲:"這路家聲是越來越不長進了,以前玩還背著些人,現在乾脆招搖過市,幸虧路老爺子死的早,不然也得讓他給氣死。"
杜冷卻看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少胡說八道。"
週五全笑了一聲:"我也就是在大佬跟前念叨念叨。"
杜冷冷哼,路家聲的不成氣在果敢已是有了名的了,他也親身見識過,只是兩個人心有靈犀,誰也不會去提那段烏龍舊事,可是不提,並不代表就真的不記得。

阿多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果然和先前的是大不一樣了。他四肢修長,穿了帖身的衣褲,更顯得姿態優雅。長相是天生的,其它的一些東西,不防再慢慢的教。
路家身對李慶後的眼光也很敬佩,找個身段好,面孔好,性格也放得開的男孩子並不容易,難得李慶後能知道他的心。
阿多抱著廟裡求來的五福臨門的娃娃,卻忽然轉過臉去問路家聲:"那個杜冷-------他看人的眼神真討厭!"
路家聲驚訝於他的敏感:"小孩子不要胡思亂想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阿多揮了拳頭向他抗議。
"好好好。"路家聲隨聲符合"你先把東西放下,去洗個澡。"
見阿多不動彈,又催了一聲:"去呀。"
阿多卻看著他:"你不跟我一塊去?"
"我?"
"是啊,好多人都喜歡這樣。"
路家聲一笑:"你才剛到,不著急````````"
阿多看了他一會兒,轉身走了出去。

3

阿多看了他一會兒,轉身走了出去。
路家的浴室很大,全現代化的裝備,路家聲怕他不會用,讓安綠過去幫忙。
安綠頂看不慣這個囂張的小鬼,見阿多爬在浴缸裡游水,冷笑了一聲:"大佬現在寵你,也不過就是玩玩,你別真把自己當個什麼。"
阿多猛的抬頭瞪著他,眼睛裡的怨毒,竟讓見慣了槍林彈雨的安綠打了個哆嗦。安綠這才發阿多的瞳孔是淺綠色的,泛著寶石一樣的硬光,他從浴缸裡一躍而起,安綠嚇了一跳,轉身就往外跑。阿多全身赤裸著走出了浴室,樓上的女傭一片尖叫,擋住了臉不敢去看他。
阿多卻顯得異常坦然,推開了臥室的門,見路家聲正坐在床上電視,他走過去,路家聲看了他一眼:"怎麼不穿衣服?"
最近的電視劇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一連換了幾個台,也找不著一個好看的節目,路家聲打了個哈欠,見阿多還站在那裡不動彈,向他笑了笑:"去睡吧。"
阿多忽然撲上去,身形矯健,一把按倒了他,路家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按在了床上扒下了褲子,他動作迅捷如電,容不得路家聲說什麼,低下頭含住了他的性器。
路家聲有些吃驚,但他是天生的慢性子,等稍微明白了,阿多已一步跨到床上,掰開自己的臀縫,對準他的性器坐了下去。
路家聲微覺得恍惚,沒什麼強烈的快感,倒有點想笑。
但少年的身體真是漂亮,伏在兩側的長腿,上下擺動著,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性器在他體內進進出出。他像是異常興奮,性器高昂著,已退去少年的青澀,顯得有點猙獰。
路家聲把手墊到了自己腦後,這倒也沒什麼不好的,很舒服,又省得自己動,英文中把做愛叫做MAKE LOVE,絕對的動詞,而他又懶,挺合適這種姿勢,被人侍候著,白賺來的樂趣,可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情趣商店裡的按摩棒。
路家聲昏昏睡過去之前,想到阿多這小傢伙,怕是養不了幾年了,再養怕就要咬人了。
路家聲小時候在鐵路旁撿到過一隻小老虎,以為是貓,帶回家養了一年多,越長越大,漸漸張牙舞爪,只好又放回了山林裡。
野獸畢竟是野獸,不管偽裝成如何溫順的樣子,鋒利的尖爪終有一天會露出來。
路家聲在夢中看到自己的手,指甲修的平滑圓潤,十指修長,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


第二天醒的早,路家聲在床上賴了一會兒,卻沒看見阿多。怕是回自己房間去了,他給阿多另外設了一間房,就在隔壁,來回倒也方便。
路家聲坐起來,套了一條長褲,緩緩的挪向衛生間。
有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老頭子,病入膏肓,還很色的那一種。他推開衛生間的門,馬桶旁邊蹲了一個人,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擺弄什麼。
路家聲看著他,他彷彿有所感應,慢慢的抬起了頭。
每看一次都覺得他很漂亮,真是可惜了。不過要說起來的話,從李太后手底下出來的人,怎麼會有太乾淨的。路家聲微笑了一下:"戒了吧。"
"啊?"阿多有一些遲鈍,淺綠色的瞳孔明顯是放大了的。
路家聲沒再說什麼。轉身下了樓。
安綠就在樓下等著,等他吃完了早點,才說:"杜家大佬剛才打來電話,問您晚上有沒有時間,想在大太陽酒樓請客。"
路家聲暗想,李慶後拚命的巴結,杜冷又來請客,自己讓他們夾在中間,全當熱狗裡的火腿腸。
"大佬您看,要怎麼回復?"
杜冷的脾氣很爆,這個人是得罪不得的,不過路家聲對他始終有一些心結,不怎麼願意跟他打交道,但場面上的事又是另外一回事,硬起了頭皮,也得去應付他。
"就說請他定時間。"
"知道了。"安綠應了一聲,卻有些遲疑"李慶後那邊要聽見風聲,恐怕`````````"
"到時候再說吧。"路家聲頭痛的揉了揉眉心,安綠的顧忌不是沒有道理,李慶後現在只怕路家聲倒戈向杜冷,使盡了全身的解數拉攏他。只是路家聲的為人,一向是誰也不要得罪,誰也不要著急,大家和和氣氣,平平安安的該有多好呢。
可這世上哪有和氣平安一說,人心原本就是毒的,妥協完全出自於不得已。
路家聲一手輕敲著桌面,無論傾向於杜冷還是李慶後,總不免被捲進血雨腥風裡去,怎麼樣能動動腦筋,謀求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呢?
真是難。路家聲吐了口氣,想起晚上和杜冷的約會,腦袋裡又隱隱作痛起來了。

4

大太陽酒樓於果敢大街的入口處,面南背北,四周叢林環繞,環境十分優美。
也是果敢唯一一家可以稱得上星級的酒樓。老闆是杜冷手底下出來的人,在這條街上做生意,沒有實力雄厚的靠山是絕對成不了氣候的。
最裡側的一套包間就留給了杜冷,以備他不時之用,路家聲推門走進去,見屋裡面的光線很暗,調成了淺淡的桔紅色,四周花團錦簇,層層疊疊的鋪了壁紙,他搖搖頭,暗歎杜冷的品位,說他差那也算恭維他了,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屋裡沒有其它的人,杜冷坐在沙發上,翹了二郎腿,嘴裡叼著一根煙,完全是滿街亂竄的小混混,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穿了一件桔紅色的短袖襯衣,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扣子沒系,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
路家聲喉頭一陣發緊,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
不管怎麼樣任性的糟蹋,污七八糟的衣服下面那肉體是完全無缺的。
路家聲腦子裡莫名奇妙的蹦出來幾個字:美人計。
旋即就笑了,這未免有點太過離譜。
杜冷拍拍旁邊的位子:"過來,坐。"
路家聲小心翼翼的坐遠了一些,杜冷對他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誘惑,離遠一點的話,會比較安全。
杜冷上下看了他兩眼,微吊著眉毛,笑了笑:"你怕我幹什麼?"
路家聲幾乎噴血,急忙捂著臉轉過去,他不是沒吃過這個人的虧,一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再犯就真的成豬頭了。
杜冷把煙叼在嘴裡,打了兩下火,卻沒點著:"那個小傢伙---------是李慶後送去的?"
路家聲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摸不準杜冷的意思,他應該要說的是李慶後,可語氣的重點,明明又在阿多身上,只好微笑著不言語。
"越來越會玩了。"杜冷遞給他一根煙,坐得近了些。
路家聲接過來,他不抽煙,只是拿在手裡把玩著,有那麼點如坐針氈的意思。
杜冷藉著點火,卻湊得更近了:"好不好玩?"
路家聲一口氣沒喘上來,幾乎憋死,這個人的臉就近在咫尺,是他夢想中的臉,劍眉星目,薄唇如裁,阿多跟他有幾分像,只是太嫩了,男人的味道還完全沒出來。也許有很多人喜歡這一口,可路家聲喜歡的卻是````````他暗暗歎了口氣,一早就知道自己變態,可總沒現在這麼清楚。
"很好玩---------你要不要試試?"路家聲似笑非笑,果然見杜冷往後縮了一下,他按捺著,警告自己不要衝動杜冷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人,真要撲上去,結果也不會比三年前更好。
杜冷微怔了一下,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會被路家聲一句調笑話嚇倒,笑了笑說:"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就看你的意思了```````"
路家聲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笑話,擺了擺手:"快不要鬧了。"
杜冷也微正了臉色:"李慶後最近的狀況不大好,怎麼會往你門上湊,當然是有他的目的,這個你也知道,不用點的太透,只是我看不明白你的意思```````倒像的來者不拒的了。"
路家聲知道他找自己也是為了這個,他和李慶後不和,那是物競天擇,先天不足,倒和人心沒有關係,是不可能調停的,自己也只能跟他打太極就是了:"人家一張笑臉送到門上來,我總不好打出去是不是?"
"你說的倒輕巧。李慶後做的是毒品生意,現在中共和老美那邊都追的緊,就算你為人一向沒什麼立場,也不怕受他牽連。"
"我有我的分寸。"路家聲暗想,你杜冷又是什麼好鳥了,做出一副義正嚴辭的嘴臉,可無非就是李慶後爭這一畝三分地,只不過杜冷做的是橡膠業,家身倒還算得上清白。
"分寸?"杜冷冷笑"我知道你這人,自己好什麼都好,別人的死活全不在意,這毒品害了多少人,你的分寸是什麼?就是李慶後給你的那點恩慧?"
"唉,你別喊這麼大聲`````````"路家聲敲了敲額頭"太亂的東西我應付不來,就這麼點本事了,你和李慶後看著辦,衝上來把我瓜分了也好,是讓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也罷,反正我是不打算插手你們之間的事。"
杜冷知道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服他,暗自氣悶,路家聲這個人很奇怪,他先前是看不起他的,覺得這個人全身軟爬爬的沒一根骨頭,可越認識久了,反而越覺他一旦打定了什麼主義,旁人是很難對他指手畫腳的。
杜冷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見他坐在沙發旁邊的長椅上,狀似無聊的把煙絲抽出來,捻成了一縷一縷,路家聲是土生土長的果敢人相貌卻和大多數果敢土人不一樣,他很白,白的有幾分軟弱,輪廓不是很鮮明,是柔軟的溫吞的,雙眼微彎,笑起來的時候有點孩子氣,但他一般都不會那樣笑,只是在唇邊含著,似露非露,呼之即出。
杜冷心頭微微一跳,他和路家聲不一樣,他不喜歡男人,路家聲在他眼裡純是有毛病,想起來就覺得噁心。可是杜冷又想,自己的童子身就終結在這個男人手裡,那時候,他可是一點都沒覺得噁心哪。

5

路家聲倒是真餓了,也想把話題差開,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多說也沒什麼意思:"我就先走了,家裡還有點事,下次咱們再聚。"
杜冷一把拉住他:"幹什麼?你太不夠意思了,我請不起你路家聲?我早安排好了地方,就算架也要把你架過去!少跟我推三阻四的,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
"好好好。"路家聲連忙拱手"算我怕了你了,不過就在這兒吃吧,別費什麼心思了````"
"你就全別管了,這都是定好的了。"兩個人下樓上了車,杜冷常坐的是一輛美國大房車,不貴,但是舒服,他什麼都喜歡大的````````路家聲不由自主的往他下身瞄去,猛一抬眼,見杜冷正笑著看他,臉上也不動聲色,淡淡的說:"褲子很漂亮。"
"是啊。"杜冷冷眼看他倒是掰出什麼詞來。
"什麼牌子的?"
"地攤貨。"
"哦--------"
"哦?"杜冷一手攬了他的肩膀"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歡地攤貨?"
路家聲假笑了兩聲:"舒服就好。"
"我不舒服------"杜冷拉著他的手,慢慢探向自己腿間"不信你摸摸,一點都不舒服``````"
路家聲微笑著抽回手:"不舒服就切了吧,一了百了。"
"你夠狠的。"杜冷看他完全沒那個意思,有點沒味兒,坐直了身子"我說````````"
"什麼?"
"回去好好想想,得失利害,你是個明白人,這麼亂的天下,怎麼可能幹乾淨淨的脫開身?"
路家聲手在耳邊扇了扇:"心靜自然涼。"
杜冷沒說話,拿眼斜瞄著他,暗自冷笑了一下。
車行到街角處,並不寬的街道上,前面人影一閃,司機緊踩了剎車,吱的一聲,滑出去老遠。
忽然間幾個佤幫聯軍打扮的人從路旁跳出來,端著機槍對準了房車一氣掃射。
杜冷一按路家聲的頭,兩個人鑽到了車座下面,後面車上的保鏢都衝上來,躲在車後與那些聯軍對磊。
路家聲撥通了電話,讓安綠馬上從司令部調兵。杜冷看車前的司機已被擊斃,血和著腦漿混在一起,鋪了一地。路家聲正想抬起頭,杜冷又把他摁了回去:"我們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
路家聲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不行,太危險了``````"
杜冷嗤笑:"等你那幾個人來了,我們早被打成人干了``````"他瞄了路家聲一眼,覺得這個人實在不能指望:"你身上有槍嗎?"
"有。"路家聲從腰間摸出一把銀色手槍,杜冷輕噓一聲。
"好東西啊------現在我到前面開車,你給我做掩護,要有一顆子彈飛我身上,我馬上一槍斃了你,知不知道?"
他一躍到了車前,將司機的屍體踢下去,玻璃已經被打的粉碎,他半貓了身子,躲在下面,扶住方向盤,一顆子彈擦著他頭皮飛過去,啪的打在了後窗的玻璃上。杜冷一踩油門,車就竄了出去,路家聲在這一瞬間手向外一探,一槍就擊中了那開槍士兵的腦袋。杜冷忙著應付被子彈打的七扭八歪的車子,並沒有留意。
路家聲一連放了三槍,槍槍中的,佤幫聯軍的人數本來不多,這一下火力就被削弱,杜冷架著車突出重圍,橫衝直撞,那些人在後面瘋狂的放槍,碰的一聲,打中了輪胎,但這時車已衝出了包圍圈,藉著一股衝勁兒,又跑了將近三公里,這才漸漸的緩下了勢頭,終於癱在了路邊,一動也不能動。
杜冷一腳踢開車門,連滾帶爬的下了車,全身都是血,腦子裡嗡嗡直響,半天也沒見車裡有動靜,回頭喊了一聲:"你沒死吧?"
"沒有。"路家聲走下來。
"槍法不錯啊。"杜冷扯起一點笑。
"你傷著了吧?"
杜冷伸出手,靠近腕子的臂上有碗大的一片擦傷:"他媽的,路家聲,我跟你說過什麼?"他抽出槍對準了路家聲的腦袋"你知不知道我的肉有多金貴?"
路家聲苦笑:"知道了,現在是知道了```````"
"別以為我跟你開玩笑。"
"好了。"路家聲按下他手"這兒離我家近,去跟我包一下傷口,你又不是女人,留點疤礙不著什麼的。"
杜家聲悻悻的把槍在手裡掂了兩下:"老子我就是不喜歡那種東西。"
"當心走火。"路家聲提醒他。
"有功夫比比槍法。"
路家聲一笑:"我不行,剛才那是逼急了。"
杜冷瞅了他一會兒:"逼急了還真好用啊。"
路家聲微笑:"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頓了頓又說"何況我又不是兔子。"
杜冷暗想,不是兔子是什麼?
喜歡男人的話,好像是有這麼種說法,就是叫兔子,杜冷不禁向路家聲看過去,他黑軟的頭髮搭在額前,樣子有點狼狽,臉仍然白的發嫩,讓人想擰一把。
真的有點像兔子啊。杜冷腦子裡污七八糟的亂想著。


關於這個故事,的確是有真實背景的,人物也都有各自的原型,不過這是YY作,大家千萬不要往真實事件上套。一些失真的地方,倒如民俗什麼的,也不要跟我計較。

6

兩個人走到路家,天已經很晚了。
杜冷一直在抱怨自己手疼,讓路家聲背著他。
路家聲並不理會,讓他鬧得急了才說:"手又礙不著腳。"
杜冷卻說:"做人要講良心。"
路家聲笑著看他。良心這兩個字,杜冷無論如何也不該在他面前說,人生下來自然是有良心的,但這種東西就像日頭底下的蠟,曬得久了,就薄了軟了稀了,終於是一點點的消磨了,杜冷就是他的日頭,只可惜```````路家聲想到那個日字,又忍不住低下頭去微笑。
杜冷瞧在眼裡就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路家聲總是給人一種很模糊的印象,你記得他的名字,卻記不起他這個人,最後會留在腦子裡的就只有他曖昧不明的微笑。
杜冷其實是很討厭這種感覺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渺無聲息,讓人恨不能用更瘋狂的手段去踐踏,去毀滅,可是原因呢?很奇怪,什麼都沒有,就像是小孩子在賭氣,可杜冷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試探路家聲,當然有他的目的所在。
路家聲好像是什麼都不明白,但杜冷知道,他其實是什麼都明白。
兩個人賊眉鼠眼的相互暗笑,扭過頭來,又全是一副私塾先生的臉孔。
路家的宅子是一樁二層小樓,並不算大,果敢最體面的宅院屬於李慶後,毒品生意是樹底下埋了銅錢兒,暴利,錢來的容易,花起來自然爽快。
安綠早已經回來了,一見這兩個人形像淒慘,卻大鬆了一口氣:"可嚇死我了,到處找你們。"
"那邊的情形怎麼樣?"杜冷往沙發上一倒。見路家聲仲規仲距的脫了外套,一手交給傭人,暗暗希奇,這個人也真不嫌熱。
"調去一個連,上去就給滅了。"安綠氣極敗壞"明告訴他們留活口,這幫兔崽子下手太狠了。"
路家聲讓人拿來了醫藥箱,給杜冷洗淨了傷口,塗上消炎用的藥,又裹了沙布,他做這些事得心應手,好像從小就一直在學,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
杜冷發現他有一雙非常漂亮的手,他人很瘦,手背上卻有深深的小窩,看上去憨態可拘。杜冷急忙掉轉了眼神:"啊`````````沒留活口好``````"
他頓了一頓,又說:"我倒覺得,這不像是佤幫那邊的人```````太明目張膽了```````"
路家聲拍了拍他的手:"暫時別沾水,讓家裡人注意著點兒````````"
他話沒說完,頭頂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接二連三,滿屋人都往上看去,路家聲微蹙了眉頭:"誰在上面?"
安綠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是阿多。"
路家聲腦子裡念頭一轉,也就明白了,阿多這小子脾氣太倔,被他不鹹不淡的噎了兩句,就真的往心裡去了。
杜冷微笑:"是你那小情人?"
路家聲站起身,走到樓上,推了推門,是反鎖著的,要費些力氣,也就不想再管,一回頭卻跟杜冷碰了個正著:"你上來幹什麼?"
"看熱鬧。"杜冷的腔調有些幸災樂禍,阿多在他眼裡當然不算什麼,他看的是路家聲的熱鬧。
路家聲卻也不惱:"我讓他們送你回去,這麼晚了,你住我這兒也不方便。"
杜冷笑了:"有什麼不方便?"
路家聲見他笑得一臉下流相,也微微的笑了:"什麼都不方便。"
"給我舉個例子。"
路家聲看了他一眼:"沒有例子,我不攔著你,你喜歡住,也有的是房間,只不過`````"他笑而不語,杜冷也不追問。
兩個人倒有些脈脈含情的意思,其實各自暗懷了鬼胎。
路家聲心裡自有他的打算,杜冷這個男人沾不得,是條狗,無論如何也養不熟,他的肉固然不值錢,咬兩口也怪疼的,而他是頂怕疼的人,何況都是大男人,尋死覓活撕心裂肺的戲碼演多了不好看。
杜冷卻在暗地裡尋思,能有幾分的勝算,值不值孤注一擲。他是個生意人,付出多少,回報多少,那都是有明帳明記的。
兩個人相視許久,慢慢的錯開了眼光。
路家聲正想下樓,忽然房門一開,一道人影竄出來,一氫抱住了他,路家聲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被勒得咯咯直響。杜冷掏出槍,毫不猶豫的沖那人肩上就是一槍。那人慘嚎一聲,在地上滾了兩圈,卻仍不住的用頭撞擊地面。
路家聲和杜冷見多了這種場面,知道這男孩子是熬不住毒癮,杜冷拿了槍看向路家聲,要不要就此給他個痛快。
路家聲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杜冷一笑:"你倒是憐香惜玉。"
路家聲走過去,阿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甲幾乎掐到他掌心裡去,豆大的汗珠子密密麻麻鋪了一層,衣服已經塌得透了,一雙大眼睛死死的盯著路家聲,像是要把他寄牢牢的記住,又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
路家聲給他抹去了一臉的汗水,打發了傭人去叫醫生。
杜冷冷眼看著他們,要換了他的話,阿多是絕對不能留的了,這種小孩子一旦動了真情,比活炸藥包還恐怖,路家聲心軟,是個多情種子,這他一早就知道,但平時還是有些戒備,現在這種情形看來,倒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只不過`````杜冷又想,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好玩的?
路家聲任由阿多緊攥著,那手在杜冷眼裡像一根刺,扎的肉疼。只是這刺太隱晦了,在細微的密處,連他自己都找不到源頭,疼就成了一種暗示,明明存在著,卻不能說出口,於是杜冷也想,那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7

醫生安置了阿多,建議路家聲把他送進戒毒所裡,路家聲笑了笑,不置可否。
進戒毒所對阿多自然是好的,但在李慶後而言,阿多只是一件工具,而工具不能夠太完美,必然要有一些把柄掌握在它的主人手裡,李慶後籍此控制阿多,路家聲也不想招惹他。大家心照不宣,這狀不大的二層小樓裡,阿多是李慶後的人,也不會少了杜冷的眼線,路家聲相信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毫無鉅細的匯報給這兩位大佬,但在表面上,他們依然要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這是一門功夫,是修養,路家聲在這方面具有絕對的天分。
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路家聲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照他的想像,這個人理應是阿多,但鬼使神差的,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居然被換成了杜冷,這場景是荒謬的,就像是本來要吃魚的人,卻發現盤子裡竟是一條鯊魚,你不知道自己是要享用還是被享用。
路家聲本能的微笑了一下,杜冷看出他的笑容有些僵硬,這讓他心情很愉快,他仰面躺下去,把自己鋪在那張大床上,擺出一副鳩佔雀巢的姿態。
路家聲有些迷惑,這個人倒底是什麼意思呢,他並不喜歡自己,這是三年前就已經鐵定了的,單純的為了利益的話,有必要做的這麼徹底嗎?
路家聲不得不承認,杜冷對他還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修長的肢體,彷彿叢林中漫步的獵豹,路家聲喜歡強硬的男人,不管是人,還是那個東西``````````他微嚥了口口水,掩飾性的擦著頭髮。
杜冷笑出聲,他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怎麼攻擊路家聲的弱點:"當心禿頭。"
路家聲手頓了一下,他的父親,父親的父親,六十歲後都變成了地中海式的貧困,所以他一直很在意自己的頭髮:"嘴巴厚道一點兒。"
杜冷笑得在床上打滾,路家聲說:"你要喜歡這兒,我到隔壁去睡。"
杜冷半撐起身子:"幹什麼?躲著我?"
"不是。"路家聲找了個不像借口的借口"天氣熱,會長痱子。"
杜冷忽然一躍而起,從身後抱住了他:"那試試看。"
路家聲被他壓在床上,浴衣底下什麼都沒有穿,像被剝光了的粽子,糯米似的白,兩粒紅棗。杜冷忽然覺得餓,性慾和食慾,男人和女人,本質上是沒有什麼差別的。他瘋狂的想尋找一個突破口,插入,插入,插入`````````身體叫囂著,對方的意志等於零。他強行分開他的腿,向對方炫耀著自己的性器,那碩大的東西面貌猙獰,佈滿了青紅交錯的血筋,像一隻急欲恬息的怪物。
路家聲有些恍惚了,他也見識過這個傢伙的威力,甜蜜的,痛苦,身體被撕裂,頂到了咽喉一般的深入,糾集著探索身體的極限,兩個人,他是幫兇,在同一具身體上肆虐,性交,赤裸裸的,只是性交。
路家聲想到這裡終於有些明白了,男人和女人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控制一個人,最大的便利莫過於控制他的身體。
性具在某些時候等同於槍。
所以他手裡多了一把槍。
杜冷對槍很敏感,不管是胯間的,還是手裡的,這是亡命徒的本能:"這麼熱情?"
路家聲微笑:"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喜歡被人插。"
"我知道`````````"杜冷是絕對的知道,一個男人向另一個男人敞開身體,不可能不覺得屈辱,路家聲喜歡男人,並不等於他喜歡被插。
路家聲用槍口頂了頂他的頭:"知道就下去吧。"
杜冷的一腔慾火不但沒因槍而熄滅,反而有更加高漲的趨勢,他不相信路家聲會開槍,他們彼此休息相關,任何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彈了彈自己的傢伙:"它怎麼辦?"
路家聲輕吁了口氣:"真是驚人吶````````"
"是啊````````"兩個人似乎感觸極深,長噓短歎了一番,終於還是杜冷開口"行行好,幫個忙。"
路家聲微笑:"這個忙的話-------不一定非要我吧,有個洞就可以---------"
他指了指槍口:"喏,現成的。"
杜冷暗罵,這小子真他媽的不是東西,快成精了:"好像不大配套呢。"
"那邊有個砂輪,磨一圈下去就好了````````"
杜冷終於忍無可忍,從他身上翻下來:"你狠,路家聲,當是誰哭著喊著求我上他來著,現在又拿腔捏勢起來了!"
路家聲淡淡道:"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你多包涵。"
杜冷聽出點意思來了,他是要執意劃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界線,不越雷池一步,那代表著什麼呢?是以退為進?還是閉關自守?
杜冷到旁邊喝了一肚子的冷茶,還是有點壓不下火,又到浴室裡沖了個澡,一出來就見路家聲盤著腿坐在床上,拿著槍在那裡發呆。
杜冷從來沒在路家聲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他微微的冷笑了一下,原來是這麼回事。
果敢的山上有一種叫山榴子的野果,味美而汗多,遍體佈滿了豐厚的刺,有很多人在吃的時候被扎到了嘴,從此不敢再嘗試第二次。
杜冷毫無疑問是山榴子,而路家聲呢,杜冷微笑著想,不敢吃,又明明張著嘴,讒死他就算了。

8

杜冷剛洗完澡,什麼都沒有穿,大刺刺的往桌前一站:"來,喝點兒水,息息火`````````"
路家聲的眼珠子明顯泛著藍,那是被慾火燒的,他不是神仙,他看杜冷,就像一個被關了十幾年禁閉的男人看赤裸的美女,槍頂在膛上,一觸即發。然而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玩不起。杜冷要的是什麼,路家聲不會不明白。
杜冷笑了,這一仗是輸是贏,局還沒定論呢。他坐到路家聲身邊,摟住了他的腰。路家聲腰線很顯明,腹側有結實的肌肉,那種感覺和抱女人完全不一樣,但杜冷喜歡這種很微妙的有一點危險的東西,用時下裡比較新潮的話來說,那叫刺激,玩的就是心跳。
杜冷離他極愛,氣息曖昧:"其實你吃不了什麼虧,想想看,果敢至少有四成的兵力在你手裡,加上我手底下的那些人,打李慶後個措手不及,這傢伙又一向不得人心,不管在實在虛,在名在利,我們也只會穩賺的份兒`````````"
路家聲勉強壓住了另外一條腿,念頭轉得飛快,不過他沒出息,想的是另一回事,要是佔了杜冷的便宜,不知道能不能脫開身,日後不認帳,反正他又不敢往外面說。但杜冷的為人又哪是肯吃悶虧的,他狠上來,真要跟他拚個兩敗俱傷,那不就是太得不償失了。所以路家聲想想也就算了,聽杜冷說的起勁兒,他笑了笑:"我不喜歡打帳,你就別白費力氣了,我見不了血,腳軟`````````"
杜冷暗暗哼了一聲,他會腳軟?抬手就是三條人命,還真當他杜冷是瞎子了?但也不揭穿他,搖頭他肩膀柔聲說:"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嗎?杜路兩家聯盟,我們以後不是一直能在一起?"
路家聲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彷彿奇怪他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兩個男人````````怎麼可能一直在一起,總歸是要結婚生子,玩玩就算了,不能當真的``````````"
杜冷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個王八蛋,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當初你也是玩我?"
路家聲楞了楞,似乎是想起什麼,有一些恍惚,唇邊笑出了微苦的紋路:"那時候--------確實是想認真的---------只可惜--------你不給我這個機會,到現在,就算認真``````````"他微笑搖頭"也認真不起來了````````"
杜冷一怔,盯著他臉上的神色,他從來沒向他抱怨過什麼,而杜冷也並不認為自己對不起他,就像他剛才所說的那樣,兩個男人,在一起,玩玩而已,並不當真的,然而路家聲一旦不當真了,他卻又覺得不舒服。
"過去的事了,不說了。"路家聲站起身"天也不早了,你快睡吧```````"
杜冷一把拽住他:"你去哪兒?"
"找個睡覺的地方。"
"屋子這麼大,睡這兒就得了。"杜冷頓了頓,說"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路家聲悶笑,一言不發,還是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杜冷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不會對自己做什麼?那自己呢,他能保證得了嗎?
路家聲現在對這個人敬而遠之,幾乎是敬畏的,年少輕狂,撞牆實在是撞怕了。其實上別人也好,被人上也好,在路家聲而言並不代表什麼,真正要計較這些東西的時候,上與不上,也就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
他轉到了陽台上,天氣是悶熱的,空氣裡佈滿了暴雨前的濕意,水彷彿就漂浮在半空中,爭相吸允著皮膚上的毛孔。身體熱的出奇,急需要發洩,卻打不起精神,對此他也很無奈,像個太監,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路家聲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大學生活把他對外界的嚮往徹底摧毀了,而杜冷,卻把他對愛情的嚮往徹底摧毀了,這兩者殊途同歸,使他沒有了任何的奢望,阿多也好,安綠也好,只要他們在他身邊,只要有這麼一天,只要他有足夠的能力,他就會保護他們。
戰爭這種東西太現實太猙獰了,並不適合他。那種血淋淋的,近乎肉慾般的爭奪似乎是杜冷的偏好,他們都是果敢叢林中的野生動物,他不過是只家貓。
"大佬``````````"
路家聲抬起頭,見阿多縮手縮腳的站在旁邊,身上就披了一條單子:"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阿多偎到他身邊"我冷`````````"
"發燒了?"路家聲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處一片濕冷,倒像是燒過之後出了一頭的冷汗:"哪兒不舒服?"
"他們給我``````````打了很多鎮定計`````````"
"我知道,醫生跟我說了。"
"不管用。"阿多打著哆嗦"還是睡不著``````````"
路家聲摟住他,他太瘦了,幾乎像個女孩子:"不要怕,只要你把毒癮戒了,李慶後那邊的事我會跟他交涉````````"
"別送我走。"阿多撲到他懷裡"求求你,別送我走,他們打我`````````用酒瓶子塞到我下面,我好痛,真的要痛死了```````你```````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路家聲感覺到他的顫抖,多少有點討好的諂媚的意味,但這也只是本能,求生的本能,無可厚非,像阿多這樣的男孩子並不在少數,但他信任他了,向他開口求助,一條生命,就在他的掌握之間,事情不會太難,但也不會太簡單:"放心吧,什麼都不用怕````````"
阿多猛的抬起頭:"真的?"
路家聲輕吁了口氣:"去給我找根煙。"
"哦。"阿多幾步爬起來,到外面的桌上抓來一盒煙,路家聲沒有抽煙的習慣,那是杜冷口袋裡掏出來的東西,阿多也沒有計較,獻寶似的拿給了路家聲。
"傻瓜。"路家聲笑了"沒火怎麼點?"
阿多爬起來又去找火,路家聲拽住他:"算了。"其實他也是心血來潮。阿多卻掙脫了他,又找到打火機,給路家聲點燃了火。呆呆看著他狠吸了幾口,被嗆得不住的咳嗽。
"大佬太遜了。"阿多熟練的抽出煙給自己點上。
路家聲搖搖頭,現在的小孩子真是沒話說:"抽煙對身體不好。"
"我吸毒。"阿多提醒他。
"哦。"路家聲倒把這事兒給忘了"那把煙也戒了吧。"
阿多捏著吸了半截的煙頭,二話不說,就按熄在了地板上。
路家聲看在眼裡,心頭微微一熱,輕輕的將他摟進了懷裡。
"大佬我喜歡你``````"阿多的聲音有些悶。
"哦。"
"我喜歡你。"
路家聲苦笑,小孩子真好,這麼肆無忌憚。可惜他已經太老了,倒退十年的話,他也許會把杜冷圈在那個房間裡,強求他,逼迫他屈服,只可惜呀,他不是小孩子了,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

半夜裡果然開始下雨,溫度驟然降了下來。
先醒來的是阿多,從露台上看撲開蓋地的雨慕,偶爾有細微的雨絲打在臉上,讓人措不及防,涼的直哆嗦。
他有些粗魯的搖醒了路家聲:"大佬,下雨了```````"
兩個人一身狼狽,滾回了臥室裡。路家聲的浴衣已經濕透了,阿多幫他擦乾身子,又換上衣服。
路家聲明顯感到他的手不規矩,笑著擰了他一把,阿多得寸進尺,膩到了他身上。
小傢伙是血氣正旺的年紀,不過路家聲不想在杜冷隔壁做這種事,不想給他一種炫耀或者示威的印象。
阿多感覺他沒那個意思,有點沮喪,修長的大腿跨在他腰間,吃準了這個人沒脾氣,不停的磨蹭他。
路家聲哭笑不得,對杜冷他可以拉下臉來說狠話,對阿多卻不行,他年紀小,能懂些什麼呀。只不過再這樣縱容他,他怕是就要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到了早上雨也沒有停,杜冷夜裡醒了幾次,他是槍林彈雨裡血洗出來的人,耳目極度聰敏,除了暴雨席捲的聲音,還有細微的調笑與打逗。
杜冷微微的冷笑,這可倒好,敵外損失敵內補,他反正是有他的辦法,杜冷越想越覺得氣惱,路家聲要是他的女人,他早衝出去一槍把他斃了。
杜冷一直坐到九點多鐘點,才聽到隔壁有了動靜,阿多的嗓音是被特別處理過的,杜冷不沾手這方面的生意,但也知道他們那些齷齪,趁著男孩子沒有變聲,切斷一條聲線,就會永遠保持清亮而乾淨的聲音,那種過程極其痛苦。杜冷暗想,路家聲不管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平時做事也不算太不摸門路,可是對阿多,他明顯是有些昏了頭了。
到他們這個身份,身邊沒有幾個人伺候那是不可能的,但來來去去,誰也不會把這種玩意兒當真。
杜冷深吸了口氣,推門走了出去,見阿多掛在路家聲身上,正給他系衫衣上的扣子,路家聲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可奈何,一眼搭見杜冷,卻極為坦然的笑了一笑:"醒了?"
杜冷一股子莫名奇妙的心火,路家聲要是推開了阿多,或者表現出一點慌亂、避之不及的意思,他或許還不會這麼憤憤不平,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至少是有點影響力的,可是他沒有,他不但不覺得羞愧,反而那理所當然的問他,杜冷暗想,有你們一對狗男男睡在旁邊,我他媽的能不醒嗎?
路家聲見他臉色不大好看,也就不再多問:"下去吃點東西?"
杜冷有心噎他兩句,但完全沒有立場。這就像是寡婦的姘頭,你可以從道德方面譴責她,卻永遠沒有資格氣極敗壞的跳出來罵人不要臉。
杜冷雖然很想罵,但畢竟是在江湖上滾了多少年的人,一忍再忍,竟硬生生的把一口血氣嚥回了肚子裡。
路家聲不會看不出來,臉上卻紋絲不露。
兩個人吃完了早點,雨還沒有停的意思。夏日裡微苦的涼意,讓人莫名奇妙的滋生了一種傷感。
杜冷想起這許多年來的辛苦,再看看路家聲,忽然覺得自己有必要推心置腹,跟他說些實實在在的話。杜冷走到今天這一步,當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心狠,反應快,腦子靈活,另外名聲在外的一點,就是他對手底下的兄弟,向來只有一百個好。他伸手覆上路家聲放在膝蓋上的手:"家聲,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把你當兄弟````````"
路家聲臉正衝著牆,一聽這話,五官幾乎抽搐,當兄弟,靠,你把你們家兄弟往床上帶,路家聲又不是笨蛋,他怎麼會不知道杜冷這段莫名奇妙的抒情的由來,只是微笑不語,聽他語重心長似的說:"身邊多換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這個阿多,你也知道,是絕對不能留的。"
路家聲扭過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兩眼,這小子拿他當什麼呢:"你勸我這話,到底是於公,還是於私?"
杜冷想了想,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於公怎麼樣?於私又怎麼樣?"
"於公的話,你我大道兩端,各走一邊,誰也不要管誰的事,於私---------"路家聲忽然笑了"你倒是拿出點誠意來呀------------"

看到上面有人問故事背景,這個故事就是二十一世紀,當今。地點是中緬邊界。這些人都是真的存在的,要是知道我們在背後拿他們這麼涮,估計是得瘋。



杜冷也是玩慣了的人,路家聲的那點兒水準哪嚇得住他,腦子一轉,也就笑了:"我給你誠意,你敢要嗎?"
路家聲還真不敢要,微縮了肩膀,沒吭聲。
杜冷冷笑,這整個是一孬種:"這麼前怕狼後怕虎,暗的不來,明的又不敢,還想要誠意,你也配?"
路家聲被他訓的張口結舌,杜冷突然一把摟住他肩膀吻住了他,路家聲猝不及防,被他一路長驅直入,還沒反應過來,杜冷已直起身:"這是定金。"
路家聲呆怔了一會兒,微吁了口氣:"好兄弟```````````"
杜冷臉上一紅,忙叉開話題:"不管是於公於私,我是真心勸你,當然聽不聽也在你,我的誠意已經擺在這兒了,我說過的話,也絕對不會吃回去,剩下的就全看你的意思了。"
路家聲一聽這事兒就開始頭痛:"你讓我好好想想`````````"
杜冷只覺得這個人像牛皮糖一樣的難纏,一巴掌拍過去,連個回聲兒都沒有,他是渾身解數都用盡了,也沒見什麼成效,心裡有點煩燥:"你到底在顧慮些什麼?"
"也沒什麼-------"路家聲說的倒是實話"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這仗啊,能不打還是不要打,你也安份著點,算給自己積點德``````````"
"路家聲!"杜冷氣得一推他額頭"你腦子是木頭做的?你見過哪個三分天下能長久?李慶後他是省油的燈?你倒想裝活菩薩,可他李慶後,終有一天讓你連人都做不成你信不信?算了,我不跟講```````"
杜冷在屋子裡走了一圈,見路家聲低眉順眼的坐在那裡,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人抱著個得過且過,茍且偷安的心思,哪想到這天底下除了了豺狼就是虎,誰見過兔子能佔得了一席之地?
"大佬```````"安綠走上樓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您家裡來電話,催您快點兒回去。"
杜冷一揮手:"知道了。"又看看路家聲,拍了拍他的臉頰"你這副乖寶寶樣,不如把位子讓給阿多坐,那小兔崽子比你有心!"
路家聲仰起頭向他笑了笑:"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杜冷忍不住在他臉上狠擰了一把,路家聲吃痛,看他轉身下了樓,才抬手去摸,觸手處一片火辣辣的感覺,他微蹙起了眉頭。

昨晚槍戰的街角處,杜冷讓安綠停下了車,安綠神色有些緊張,或許是怕同樣的事情會再次上演。
杜冷沿著不寬的街道走了幾步,牆皮下面的草叢裡,他拾到一個彈殼。
"清理工作做的不錯啊。"他向安綠微笑。
安綠略一點頭:"這是我份內的事。"

路家聲約李慶後面見,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杜冷早晚會知道消息,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約在大太陽酒樓。李慶後和大多數人臆想中的不一樣,他身材細高,帶了副眼鏡,略窄的臉龐,有幾分莘莘學子的斯文氣,事實上他畢業於廣東中山大學的化工系,倒是個名副其實的高材生。
路家聲身份敏感,要不是為了阿多的事,輕易不會主動約見他們,李慶後多少知道些緣由,卻沒想到路家聲真的肯為了這麼個小東西出頭,兩個人心照不宣,倒不好把這事兒說透了。
路家聲只淡淡的帶了一句:"人我很中意,就怕留不住心。"
李慶後忙道:"大佬你待他好,他當然要知恩圖報。"
"阿多是個好孩子,總是提起李家大佬你`````````"
李慶後哈哈一笑:"小孩子長大了,還能管得了一輩子?"
路家聲也笑了:"李家大佬是個痛快人,我敬你一杯。"
兩個人酒過三巡,正想盡歡而散,卻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其中的一個聲音熟的很,錚錚有力,平日裡也沒少打過交道。只是這種情形,不知怎麼的就讓人覺得有點尷尬,倒像是在外面偷情被人捉了個正著。兩個人相視一笑,嘴邊都露出些古怪的意味。

10

杜冷的一個遠家大妹妹在酒樓裡訂了婚宴,這是一早定下來的事,倒和包房裡的那兩個人沒什麼關係,他前腳邁進門檻,後腳經理就跟了上來,在他耳邊念叨了幾句,杜冷就擰起了眉頭。路家聲這手活干的太沒意思了,在他眼皮底下,兩個人拉足了架式,唱到台面上來給他看,路家聲的苦心他也能摸透幾分,可這麼小心翼翼的,倒讓人覺得穿了漿過的棉布褂子似的,全身都透著那麼股子不舒服。
杜冷有心避而不見,讓兩個人在上面晾著,晾得透了,走下樓來一打照面,那場面才叫精彩。
不過杜冷不是頭一天出來混的毛頭小伙子,人家要周全,就要給人家個周全,這是面子上的事,不能顯得太小家子氣。他交代經理給桌上添了兩個菜,自己也隨後跟了進去,他這一進屋,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杜冷拿眼睇了路家聲,心想我這臉面是給的你十足了,你小子做事也別太不地道。
路家聲一臉的笑,嘴裡卻有些發苦,他是不想得罪人,二十米高空上走鋼絲似的,搖搖擺擺,左右為難,這戲唱得雖然難看,但不管杜冷願不願意看,也必須要唱給他看。
路家聲不由得想起兩句常用的行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嘴裡的苦味氾濫開來,忙呷了酒去掩飾。
李慶後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兩句場面話,他是後起之秀,在果敢本地沒什麼根底,但手裡的財力極其雄厚,有錢的話,就沒有什麼事辦不成,所以杜冷也不敢小看他。
三個人話不投機,又不能讓場面冷下來,路家聲只好充當打圓場的角色,只覺得自己是戲台上的小丑,這邊打完了諢,又要到那邊作揖,費盡了心力,還未必能討得了好。
杜冷看他額頭上都冒起了一層薄汗,心裡有些好笑,拿起酒瓶給他斟了一杯酒:"咱們三個能共聚一堂,全都是靠路哥從中周旋,這場面太難得了,李兄弟,咱們得敬路哥一杯是不是?"
李慶後沒想他的矛頭竟是衝著路家聲去的,暗地裡察顏觀色,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哈哈笑了一聲說:"說的是說的是,我和杜兄弟都該敬路哥。"
路家聲知道這杯酒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微扯了唇角,一飲而盡。
兩個人拍手叫好,李慶後又起身敬了一輪酒,裡外裡多喝了三四兩,路家聲就有些撐不住。
李慶後最近手底下弄來幾個很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有心叫路家聲一塊去玩玩,藉著酒勁兒,再給他灌些迷魂湯。卻見杜冷一把攬了他肩頭:"喝得多了,在店裡歇會兒再走。"
李慶後心裡當時就擰了個個兒,從裡到外的透著不是滋味,卻只淺淺的笑了一笑說:"既然路老大不勝酒力,我也就告辭了。"
杜冷屆笑著說:"我這裡還要照顧大妹妹的婚事,就不遠送了。"
"那是,你忙你的。"李慶後客客氣氣的退到了門外,往後看了一眼,那門關的嚴嚴實實,是個沒縫的蛋,窺不透其中的千秋。李慶後唇邊的笑意一點點的冷下來,他送了漂亮的男孩子籠絡路家聲,杜冷乾脆親身上陣,兩下相較,果然還是他杜冷更高桿。
李慶後搖了搖頭,怎麼也想不通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搭上的。
杜冷和路家聲從後窗看見他下了樓,旁邊迎上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竟是一身唐裝打扮,眉眼清秀的近乎清麗,皮膚是一種十分情色的白,讓人滋生出無限的遐想。路家聲看的希奇:"哪來的這麼個人物?"
杜冷對這個人似乎也很感興趣:"據說是李慶後從越南弄來的,不過依我看,這傢伙的來歷恐怕不尋常。"
李慶後上了車。尋思著當前的局面,對他是大大的不利,杜冷和路家聲一聯手,哪還會有他的立足之地,如果要幹掉路家聲的話```````他微吸了口涼氣,這是下策中的下策,魚死網破,也未必能夠成功,還是杜冷從中得利,他緊蹙了眉頭,叫了一聲牙生。
那男子微一點頭。
李慶後摸了摸他的臉,皮膚真好,根本不像個男人。可惜路家聲沒這種姿色,不然他要學學杜冷了。李慶後刻薄的笑了一下:"牙生你說,有些個男人,他為什麼不喜歡女人呢?"
那男子一直低著頭:"我也不喜歡。"
"哦?"李慶後笑起來,摟了他細細的小腰壓過去"那你喜歡什麼人?"
男子想了許久,緩緩的別過臉,看向李慶後,他眼睛空靈清澈,一塵不染:"我只喜歡-------死人。"
李慶後全身發涼,就像是被人從太陽穴裡狠插了一塊冰塊,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他揚起手,以一種很悠閒的姿勢給了那男子一記耳光。


南方的酒是小人,比北方火辣辣的燒刀子更陰損,要在很久以後才透出綿長的韻味來,便那酒勁兒也是甜的,綿裡泛著軟,用路家聲的話來說,像美女蛇。
杜冷坐在床邊笑他:"還美女蛇呢,你用過美女嗎?"

11

南方的酒是小人,比北方火辣辣的燒刀子更陰損,要在很久以後才透出綿長的韻味來,那酒勁兒也是甜的,綿裡泛著軟,用路家聲的話來說,像美女蛇。
杜冷坐在床邊笑他:"還美女蛇呢,你用過美女嗎?"
路家聲混混噩噩的應了一句:"我用過你`````````"
杜冷一口水沒含住,撲的全噴了出來,回過頭去看那罪魁禍首,他卻已經睡過去了,杜冷撥拉著他的頭晃了兩下,也沒什麼反應,杜冷暗暗希奇,他可真能放得下心,或者他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或者是說--------他根本就巴望著自己佔他的便宜?
杜冷一直覺得這傢伙滑頭的可愛,不過佔便宜--------他笑著搖了搖頭,他不是路家聲,不幹那種給人家酒裡扔春藥的缺德事,就算是佔便宜,也要光明正大兩相情願,等著對方來投懷送抱,杜冷在這些事上倒比李慶後和路家聲都收斂的多,男人他只碰過路家聲一個,還是不怎麼情願的,至於後來```````後來的事杜冷自己也說不太清,那時候年紀小,或許只是覺得好玩吧。
屋裡開著空調,杜冷把溫度調高了些,又拽了條毛巾被給路家聲蓋上,他這幾年模樣都沒什麼變化,像個剛出校門的大學生,睡著就是更顯得單調,眉是眉眼是眼,讓人看著就那麼舒服,杜冷瞅了他半天,忍不住緩緩低下頭,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
路家聲其實倒沒怎麼睡著,倒真有點杜冷琢磨出來的意思,這種情形下做了那個事兒,他完全沒有責任,可以裝成被害人,他肖想杜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肉體上的關係,那當然是最完美的,可惜杜冷不上他的當,正偷偷的惋惜著,忽然唇上一陣溫熱,腦子裡白光一閃,頓時一片空白。路家聲心頭一涼,且不論這一吻是真是假,杜冷是個太厲害的角色,在這情字上,十個路家聲也不是他的對手,日後還是繞道三尺來的安全些。
杜冷一覺醒過來,身旁早不見了人影,問服務生,說是半夜裡就回去了,杜冷心裡不痛快,這是什麼意思,連個招呼也不打,倒像有人勾魂似的,杜冷想起那個機靈活躍的阿多,路家聲為他費的那些心思,居然還鬧到了李慶後那裡去,不禁輕微的哼了一聲。


路家聲回到家裡,阿多容他開口,撲上去就抱住了他,路家聲招架不住,被他撲退了兩步,倚到牆上,安綠才把他硬扯開:"你懂點事兒,沒看見大佬不舒服?"
阿多眼巴巴的看著他,路家聲倒有些過意不去:"沒什麼,你的事我跟李慶後說妥了,他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不過你自己也要爭氣。"
阿多掛在他身上:"大佬你哪不舒服?"
路家聲擰了他一下鼻子:"哪都不舒服。"
阿多立刻就膩了上去,糖一樣的,恨不能化在他身上,安綠低喝一聲:"阿多,別鬧了,讓大佬歇著。"
路家聲拍了拍他的頭,阿多至少是感激自己的,或許會服貼一陣子,至於將來,給他找個好學校,送出去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阿多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眼瞅著他上了樓,安綠輕哼:"一天沒人干就受不了。"
阿多回過頭,他眼睛很大,黑而空的眼瞳,不像個人,倒像被人養熟了的某種動物,安綠被他看得全身發毛:"看什麼看?"
阿多笑了笑,露出兩排雪白而整齊的牙齒:"我就是想讓人干,怎麼樣?"
"賤貨!"
"我還相干你呢!"阿多撲上去按倒了他,安綠措不及防,槍別在腰間,手剛摸過去,就被阿多一把擰到了身後,褲子呲的一聲撕開來,安綠這才知道他不是開玩笑,嚇得連聲慘號:"救命啊````````大佬````````救救我啊``````````"
路家聲剛躺下,就被他們鬧得不得不又起來,往樓下一看,哭笑不得:"阿多!"
男孩子一躍而起,丟下安綠,幾步就竄到了路家聲身邊,安綠哆嗦著去找自己的褲子,眼淚幾乎掉下來。
路家聲真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太不像話了!"
阿多一雙大眼睛閃也不閃的盯著他,路家聲心頭一軟,根本還是個小孩子,說什麼他也不會懂,歎了口氣,轉身進了臥室。
阿多跟著他,只是在門口站著,漸漸的越靠越近,跪到了床邊,路家聲知道這小狼崽子不安份,好多天沒碰他了,他怕是有點熬不住,不過實在沒這個心思,憑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下邊撩撥,也懶得理他。
阿多爬到床上,解開他的褲子,見他腿間那個東西沒精打彩的趴著,有點好奇,用手撥了撥,還是沒什麼動靜,阿多伏下身,像吃冰激凌一樣把那個東西一點點的吞進去,微呷著,彷彿是什麼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美味。
路家聲真怕他吃下去就不再吐出來,推了他額頭一下:"別鬧了,讓我歇會兒。"
阿多神色微怔,老實了一小會兒,又在他身上亂膩,看他好像是睡著了,手下意識的從身前劃到身後,指尖微探了進去,很緊,阿多咬了下嘴唇,又把手指拄裡推了一點兒。
路家聲猛然坐起來,阿多嚇了一跳:"大```````大佬`````````"
路家聲扶著額頭,真是要反了:"樓後面有一間屋子,自己去,三天,有人會給你送飯。"
"我不去。"阿多一梗脖子"我喜歡大佬,我沒錯!"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像是奇怪自己怎麼會惹了這麼個麻煩的東西。阿多與他對峙,許久,終於一步邁下了床:"有一天我會讓你喜歡我的,早晚有一天!"

12

路家聲被他鬧得也沒什麼睡意了,讓人叫了安綠上來,看他換一條月白色的長褲,腳底下的鞋也換了,忍俊不禁:"你也是,老大人了,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麼?"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股囂張勁兒。"安綠憤憤不平"大佬你也太寵他了,照這樣下去,他怕是連他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了!"
"行了,等過兩天天氣涼快些了,給他找個好點兒的學校,遠一點的,讓他離了這一畝三分地。"
安綠沒想到他竟是打了這麼個主義,李慶後那是好說話的,跟他討人性,那和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別:"可是`````大佬```````這人好不容易````````"
"能指望他什麼,才十六歲。"路家聲微笑"我十六歲的時候,還光著屁股滿街跑呢。"
安綠想不出他光著屁股滿街跑會是什麼樣子,臉竟莫名的紅了一紅。
兩個人扯了幾句不沾邊的閒話,安綠忽然想起來:"大佬,有個事兒```````"他欲言又止,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個小東西,在手裡攥著,已經有了些溫度"這是那天在現場找到的``````"
他攤開手,是黝黑的一截彈殼,他跟了路家聲三四年了,知道他在彈藥方面頗有些造詣,很多事點到為止,並不需要他指手畫腳。
路家聲沉吟了一會兒:"K-----37型,一九七八年中國製造的一批槍彈,在市面上已經絕跡了,這個東西````````"
"中共那邊軍火控制的很嚴,彈藥更新換代也比較快,不過七九年的中越戰爭,必然會有一部分槍彈流入越南```````"
路家聲腦子轉的飛快,越南,李慶後身邊那個絕色美人兒,佤幫聯軍莫名奇妙的阻擊,答案呼之欲出,他卻微微的笑了:"太多心了吧````````"
"大佬!"安綠情急於色"這件事關係重大,您不能```````"
"我料定他沒這個膽子。"
"所以他借刀殺人!"
路家聲拍了拍他肩膀:"你不要這麼著急`````````"
安綠彷彿被一盆冷水迎面潑了過來。心頭一涼,聲音也平靜了許多:"我只是怕大佬心裡犯糊塗。"
"沒個真憑實據的。"路家聲明顯有點犯懶"這種事,不能光憑想當然```````"
安綠還想進一步勸他,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搭,忽然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安綠暗暗的心驚,難道說`````````這個人他在心裡早有了計較?可是,也沒見他對自己有什麼不妥的舉動,安綠左思右想,只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似一道著名的小吃,被裹了滿身的泥填進了灶膛裡,明明熱火灼身,卻連一動也不敢動。

杜冷一接到密報,就知道路家聲是鐵了心要做菩薩了,但這菩薩是泥的,做起來十分的危險,可惜他不覺得,就是覺得,也並不以為然。
杜冷不喜歡菩薩,他不喜歡這世上一切虛無的東西,不管是信仰還是愛情,但凡不能像槍和鈔票一樣緊緊的攥在手心裡的,他就不喜歡。
杜冷家原是果敢本地的商戶,到他父親一輩才發揚光大,本家的力量功不可沒,因此滋生了許多的規矩,也說不上是規矩,男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總得找個女人,大多都是近親的堂姐妹,以保證家族血統絕對的純潔性。
杜冷對此嗤之以鼻,說到女人,他心裡倒有一個上佳的人選,他仔細思量過這件事,不管成與不成,都會是一步好棋。
在杜冷的眼裡,這世上向來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有用的,一種是沒用的。
路家聲顯然是有用的,只不過他的用處,就像是裹在華美包裝下面的暖水瓶,你可以看得到,摸得著,說得出它許許多多的好處,卻無論如何也喝不著那口水,這讓杜冷著實憋了一口悶氣。
出面提親的是杜冷的舅舅,也算有些份量的人物了,路家聲不好當面回駁,也沒有駁的理由,妮卡算起來是他的侄女,但歲數不小了,模樣長的還不錯,也配得上杜冷,可以說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但路家聲暗暗思忖著,讓跟自己上過床的男人,做自己的侄女女婿,那場面不是太難堪了點兒?也虧杜冷能拉得下這個臉來。
他絞盡了腦汁,也找不到個合適的推托之詞,只好先唯唯喏喏的應著。杜冷的這招棋實在是高明,路家聲翻來覆去想了兩天,想得透了,這個人的心思,步步為營,一顆心也就越發的涼了,杜冷這樣子逼他,無非了為了一個權字,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些舊事,在杜冷眼裡,不是逼他就範的法碼罷了。
路家聲苦笑了一聲,他是不女人,沒有又哭又鬧的資格,所以再酸再苦,也只能悶在心裡,霉了爛了,也只是自己的事,不敢向人抱怨一聲。

13

路家聲看的明白,在這些事上苦苦糾纏的人只有他自己,別人拿他當笑話,當踏板,他路家聲三個字所代表的是豐厚的利益,是一塊肥肉,周圍集聚著狼豺虎豹,都張了血盆大口想分一杯羹。
路家聲的心眼不比別人少,杜冷手指尖一動,他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義,這門婚事門當戶對,挑不出什麼差錯,既然杜冷喜歡,那他也就成全他,反正不是妮卡,也會是其它的女人,男人總歸是要找個女人。
路家聲在私底下約了杜冷,杜冷聽他的聲音,平淡的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心裡也有些摸不著底,轉了幾個念頭,這事兒不管是成也好,敗也罷,他欲迎還拒,或者惱羞成怒,那都只能落了下乘,自己是吃不了任何虧的。
杜冷擺足了架子,足足晚了一刻多鐘,才步行到了鎮邊的小樹林裡,大熱的天氣,對面是一片湖水,波光粼粼,倒讓人感到幾分清爽。
杜冷暗笑路家聲,竟玩起中學小女生的把戲來了,他從以前就看不上他這股優柔寡斷的調調,覺得這個人實在不像個男人。
路家聲在湖邊站著,背影顯得十削瘦,他中等個頭兒,從什麼角度看過去,也說不上是個絕頂出色的人物。杜冷要比他高一些,笑嘻嘻的摟住他的腰:"怎麼?想我了?"
路家聲側過臉來向他微笑:"難得你肯心甘情原的做我的大侄兒。"
"是呵,以後我得叫你聲叔叔。"杜冷絲毫不覺得臉紅"這可就是一家人了。"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緩緩的掉轉了目光:"我問過妮卡,她說她喜歡你,既然你們郎有情,妾有意,我這個做叔叔的也不好從中做梗,哪天挑個日子,就把這事兒定下來吧。"
杜冷倒吃了一驚,他是打定路家聲不可能同意才會開這個口,沒想到他竟一口應下來了,真要自己娶那個傻妞兒----------杜冷微覺得牙痛,一手搭上路家聲的肩膀,笑著去看他"這可是件好事,難得你能想的清楚,咱們杜路兩家一聯手,誰還再敢弄什麼花活出來`````妮卡又是個美人兒,以後在你眼皮底下,我要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你這做長輩的,可別不好意思指點。"
路家聲視線微轉,落在他臉上,兩個人對視許久,路家聲卻笑了:"長輩不敢當,我跟妮卡也說明白了,要進杜家的門,就不許再踏進我路家一步,我這個叔叔,她也不能再認,妮卡倒沒說什麼,看來她對你倒真是情深義重。"
杜冷吸了一口涼氣,歪過頭盯著路家聲,這個王八蛋,妮卡要不是他的侄女,他娶她幹什麼,這心眼轉的,都快成九曲羊腸了,杜冷強撐了一點笑意:"我怎麼忽然覺得,我不怎麼喜歡她了呢。"
路家聲似乎也不大明白:"咦,這可真是怪了,方老爺子特地來求婚,我也把事情給你打點好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女孩子臉皮薄,可不像你````````"
杜冷靠近了他:"我臉皮就厚了?"
路家聲微微一笑:"這可不是我說的。"
"你真想我娶她?"
"這是你的事-------"路家聲漆黑的眼瞳微微一閃"好像輪不著我來指手畫腳。"
"我要讓你指呢?"杜冷在他耳邊輕聲問。
路家聲淡淡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我自己還是知道的,不會讓你幾句話就捧得不認得東西南北了。"他回手捏了捏杜冷的臉頰"你呀,把這些功夫用在妮卡身上,比逗我玩強的多。"
他轉身想走,杜冷一把拉住他,他退了兩步,被杜冷按在樹上,狠狠的吻了上去。
路家聲竭力要別過頭,卻被對方揪住了頭髮,他疼的滋的一聲,杜冷已捏住他的下巴,野獸一般的力量,這是路家聲永遠望塵莫及的。粗暴而直接,而這種方式彷彿也最有效,路家聲漸漸的被軟化了,薄薄一層衣料下面強壯的肉體,指手可觸,熱度是那麼的真實,比什麼都真實,他喘息著,彷彿是想抱住他,卻被杜冷一把推開來。
路家聲頹然,倚著樹幹慢慢的坐下來,指尖有些抖,但不嚴重,不像他的人,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明知道不可為``````````
"沒什麼大不了的。"杜冷抽出一枝煙,塞進他嘴裡,又給他點上了火。
路家聲吸了一口,有些自暴自棄,一連又吸了幾口,咳嗽著去!被嗆出來的液體。
杜冷摟著住他,很輕的,一點點的去吻他微微滲血的唇角:"沒什麼大不了的``````"
路家聲苦笑一聲,弄這麼狼狽的人,永遠不是他,當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把頭按熄在草地上:"算了。"他向杜冷笑了笑"我認了。"

14

杜冷見他臉色蒼白,倒有些不忍心,柔聲勸他道:"我們兩個在一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想開些,眼光放遠些,別老盯著你那三寸地盤打小算盤。"
路家聲心裡暗笑,這個人的心思只搭在功利兩個字上,相較之下,自己倒顯得小家子氣,為了一段舊情,把什麼都賣了,而杜冷看上的,也並不是他這個人,他要不是路家聲,在杜冷眼裡恐怕就一文不值。
路家聲下意識的找回那個煙屁股,叼在嘴裡嚼了兩下,這種事不是鬧著玩的,用手底下上萬條人命去換一個杜冷,他也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煙油的苦味激得他微打了一個冷戰,天氣是熱的了,那個人卻叫杜冷,也真算是名副其實。
杜冷看得明白,這一仗他是贏定了,路家聲雖然是個聰明人,可惜太懦軟多情,是他的至命傷,可也因此讓人覺得可愛,這條滑不溜手的老泥鰍到底是逃不過自己的手心,杜冷有些得意,笑著摟緊了他:"其實不用想太多,其餘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路家聲的失魂落魄在某些方面滿足了他,一種很微妙的情緒,使他急需要進入這個男人的身體,以檢驗自己的戰利品。
路家聲沒有反抗,只在他進入的時候輕微的哼了一聲,杜冷擺出的是一副壓倒性的姿態,他在干路家聲,干一個男人,一個手握重兵權傾一方的男人,生理上的快感是有的,但遠遠大不過心理,他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容使他更興奮。
路家聲彷彿也享受這種痛苦,他需要大的、堅硬的性器,來把他撕裂,痛苦至少會使人清醒。
杜冷終於完成了對這具身體的肆虐,他發現他在流血,這使他有一種倒錯感,想處女這個神聖的詞彙,事實他不是個女人,也不會是第一次,杜冷的罪惡感減輕了一些,他拿自己的襯衣擦拭他兩腿間的血漬。
路家聲往後瑟縮了一下,入口完全被撕裂了,這種溫柔未免顯得不倫不類,他也不需要這個,或許杜冷是對的,他只是需要被男人干,插入或者被插入都沒有關係,他要的只是男人,只是干!
路家聲找到自己被揉成一團的褲子,上面沾了些血漬,像女人的經血,他別無選擇,總不能光著屁股走回去,他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狼狽,然後腦子裡蹦出一個字,這是他之前或之後都沒有想到過的,專用於這個尷尬而微妙的時刻,他覺得自己很賤。


感到自己賤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李慶後,他幾次向路家聲提出邀請,但所得到的回復總是大佬不在,或者大佬最近很忙。李慶後當然知道他在忙什麼,他忙著和杜冷勾搭成奸。
李慶後恨的牙直癢癢,他最近的處境非常不妙,國際上的禁毒聲浪一層緊過一層,毒品賣不出去,錢也拿不到手,整個人像是被關進了籠子的獅子。他也試著聯繫牙生的主子,想從他手裡再購進一批彈藥,可那人也是個老狐狸,知道他日子不好過,故意調他的胃口,避而不見。
李慶後一口氣全出在了牙生身上,這個美人是木頭做的,怎麼打也不出聲。李慶後卻漸漸迷戀上他帶了血的雪白的肌膚,他所見過的男人和女人當中,從沒有誰能具有牙生這樣的美貌,而他的美是天然的要被人摧殘的,只有在毀滅的時候才更妖艷動人。
李慶後為此琢磨出了許多的花樣,他呆在家裡無所事事,長時間的研究反法西斯戰爭史,但他所感興趣的是另外一部分,比如人皮燈罩、刺繡,以及毛髮織成的地毯。
牙生的頭髮長而且黑,李慶後每次干他都會揪住他的頭髮拚命讓他往後仰,這種姿勢可以更深的插入他,讓他發出細微的哀鳴,這麼點聲音也足夠讓人興奮了,李慶後心滿意足之後,牙生伏在特製的美人榻上,他手指極長,指甲是半透明的,李慶後想起他的主子說過,牙生自小習武,一手彈指刀出神入化,李慶後不喜歡強悍的美人兒,這會讓他有種被威脅的錯覺,何況這美人還時時與他同床共枕。
他漫不經心似的用領帶綁住牙生,牙生看了他一眼,彷彿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又彷彿是明明知道,也懶得去理他,他對李慶後的態度是很曖昧的,有時候李慶後甚至有一種感覺,他或許是愛自己,這種感覺讓李慶後呼吸短促。
"寶貝兒,不會很疼。"李慶後從身後撫摸他,他像一隻被愛撫的貓一樣放鬆了身體。

15

李慶後用細長的刀背輕輕敲打著他的手指,形成一種節奏,使人麻醉。牙生的手完全是藝術品,適合用藝術的方法來對待,李慶後喜歡藝術,雖然那是高深複雜的東西,他所學的專業是把一切複雜的東西變的簡單,而他的嗜好,卻是把一切簡單的東西變的複雜,這兩者之間卻並不矛盾。正如他迷戀牙生,卻並不妨礙他在牙生身上尋找快感,近乎凌虐般的,這也是一種藝術。
他讓牙生微微分開了手指,兩指間的距離讓人想起一種暗示,當然是關於性的,李慶後微微的笑了一下,略一用力,刀陷進肉裡,形成了微妙的弧度,血流出來,映著玉白的手指,真是讓人激動的情景,他將刀尖微翹,牙生低吟了一聲,回過頭漠然的直著他,他的眼神讓李慶後極度亢奮:"寶貝兒,你太漂亮了```````"
牙生對此沒什麼反應,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他也並不關心。
李慶後一點點的舔去他指尖上的血,極盡妖艷的血色,彷彿綻開了細微的花朵,李慶後就在這花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他湊近去年地,是兩排微小的字母,極其精美,幾乎看不出雕刻的痕跡,就像是他本來的一部分。
"什麼東西?"李慶後把手扭到他眼前。
牙生注視著,忽然吐出了一串濁重的音節。
李慶後聽不懂越南話,把臉湊過去:"什麼?"
牙生又重複了一遍,這次他終於聽明白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李慶後覺得不可思議,難怪人們常說無巧不成書,不過這應該是一件好事,他微笑著想,或許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路家聲不止一次的幻想過和杜冷的情事,甚至做夢都會夢到,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恰恰相反,幻想的過程是美好的,比大多數真實的經歷都更美好,他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麼不早點和杜冷做這種事,也能讓自己的幻想更早一些破滅。
杜冷的神態他很熟悉,那種掩飾不住的笑意,完全可以用小人得志四個字來概括。他是得意的,因為是壓倒性的勝利。
路家聲忽然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該做的全都做了,而自己也沒什麼損失,至於以後會不會損失,也就全要看他的心情了。
杜冷發現路家聲笑了,笑容裡的內容很多,他一時辯不清。但路家聲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很軟,像棉花糖,他情不自禁的想去嘗嘗這其中的滋味,剛剛快活還殘留在身體裡,一觸即發。但路家聲不給他這個機會,他錯開了頭,以一種很自然的姿勢,彷彿不過是不經意。
"得回去了。"路家聲看了看表,他做那方面的事一向很講究,表是一定要摘的,不然全劃傷對方,不過他的細心完全沒派上用場,他所提供的只是一個洞,而對方連褲子都沒有脫,他們之間的那點事兒叫野合,跟愛什麼的沒任何關係。
"不礙事吧。"杜冷倒是真怕他走不回去。
路家聲當然知道他擔心什麼:"不礙事兒,玩這個死不了人。"
他口氣有點散漫,這讓杜冷感到不愉快,他不喜歡路家聲談起他們之間的事的時候用一種嫖客的腔調,更不喜歡那個莫名奇妙的字眼,什麼叫玩這個?
不過路家聲已經沒興趣去關照他的情緒,死不了人,但也傷的很厲害,杜冷的力氣很大,他不是一個體貼的情人,也許是,只不過不會把體貼用在他身上。
路家聲轉身想走,杜冷叫了他一聲:"唉,我送你。"
路家聲聽得好笑:"省省吧,我又不是女學生。"
"我怕你半路上有什麼事。"
這倒也是,他要真出了什麼事,杜冷的一番努力不就白費了。路家聲沒說話,杜冷跟著他,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兒。杜冷神經是夠大條的了,也覺得的這情形不大對頭,但哪裡不對頭,他又說不太出來。
杜冷長這麼大,沒怎麼哄過別人,也在什麼人身上費過心思,他相貌出色,身份地位都擺在那兒,好偈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的人往他身上撲,路家聲也是其中的一個,跟她們不同的是,他是個男人,這是他的劣勢也是他的優勢,女人絕對沒這麼厚的臉皮。
杜冷看他的臉色有點蒼白,想起他流了很多血,也難怪他會不高興:"我太不留意了,下次一定會小心點兒。"
還有下次?路家聲暗想,要再有下次,那真是賤到家了,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他卻只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杜冷莫名的興奮,這樣一個男人,肯為他張開身體,肯為他流血,對於他來說,是一種虛榮心上的滿足。或許還有別的一些什麼東西,但那是物資短缺時期買一張毛毯硬要搭配的一副手套,完全是副產品。
路家聲站在門口,幾個人迎上來叫了一聲大佬,他向杜冷說:"你回去吧。"
杜冷抬頭看了看那幢二層的小樓:"不請我上去坐會兒?"
"下次吧。"路家聲微笑。
杜冷被他的笑容迷惑了,總覺得那裡面有什麼,但又捕捉不到,他不想走,隱隱約約的有一點預感,但路家聲始終沒有開口,轉身走進了院子裡。

16

杜冷前思後想,所有的經過,他記憶力驚人,只是有些粗糙,回想反而能感受到更細微的東西。他首先想起的是路家聲的身體,這是本能,性慾往往比其它慾望更直接更霸道,它瞬間的攻佔了杜冷的腦海,這讓他感到驚訝,路家聲在他眼裡更像是一個符號,和實質的肉體並沒有什麼聯繫,所以他幹的是權力,而不是路家聲,他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認為並沒有這個必要,其實是有必要的。
杜冷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失策,他付出了肉體,但什麼也沒有得到,主動權仍然掌握在對方手裡,而他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籌碼。
路家聲彷彿是委屈的,他被他干了,然而這是他肖想已久的事情,他卻因此可以擺出更委屈的姿態,但這其中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不由得杜冷不去思量。
他知道自己錯了,他的得意和粗暴給了路家聲借口,這就像處女經歷了初夜之後,男人總會用放大鏡去找那幾滴血,要的不是一個證明,而是一個借口。
杜冷暗暗尋思著,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堵住他的嘴呢?


路家聲一進屋,安綠就放下了電話,路家聲隨口問了一句:"誰打的?"
"是妮卡小姐。"
路家聲剛被她的未婚夫使用過,心理上略有一些障礙,妮卡是個毛髮豐盛的果敢女郎,路家聲對女人沒興趣,僅限於欣賞,妮卡無疑是能讓人賞心悅目的。
路家聲想到杜冷,他早晚要娶這樣一個女人,自己或許也會,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那情形在腦子裡一過,就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路家聲對於生活已別無他想,大多數東西都是假的、空的、虛的、偽的,包括自己和杜冷在內。這種感覺讓性事也變得很骯髒。
路家聲喜歡男人並不是一帆風順,這在許多人眼裡是一種病,他接受過強制性的治療,就是眾所周知的那一種,看一眼男性裸體的照片,喝一口催吐劑,他和杜冷的這次野合-------只能用野合這個詞,所達到的效果接近於此,他想他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願再看到這個人了。
但他不願見他,並不代表他不願見他,尤其是在杜冷付出某種意義的代價之後。路家聲不想跟他撕破臉,他長這麼大也從沒跟誰撕破過臉,對方是杜冷,那就更不至於,只是有點漫不經心,杜冷的聲音在電話裡份外動人,他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杜冷聽得明白,人用幾分心眼睛未必能看得出來,耳朵卻會異常靈敏,他想自己的預感果然是精準的,這小子用完了就想丟,根本拿自己充了一回按摩棒的角色:"怎麼?我讓你不滿意了?"
路家聲微笑,這流氓式的腔調用在他身上不是浪費了點兒:"那倒沒有。"
"我有點想你。"杜冷說的倒是真話,他腦子裡彎彎繞繞,一心只念著他一個人。
路家聲沉默了一會兒,杜冷輕聲說:"其實我覺得------"他欲言又止,莫名的心裡一驚,彷彿是怕話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可是為什麼又要收回去,本就是假戲假做,假情假義。
路家聲卻想,杜冷的手段是又上了一層樓,這般吞吞吐吐,倒真有點此情盡在不言中的意思,可惜這情他不敢領,領了就是死路一條:"天太晚了``````"
杜冷知道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該睡了,卻還是喊了他一聲:"家聲````````"
路家聲沒有應,兩個人在電話兩端靜默著,卻各有各的心思。
電話不知是什麼時候放下的,路家聲睡不著,只覺得這齣戲是越做越真,竟玩起脈脈含情的把戲來了,他不想陪他玩兒,深知自己的脾氣,弄不好一腳陷進去,粉身碎骨,杜冷也未必會給他收屍。但也不想得罪他,畢竟是自己理虧,玩完了又不肯付帳。
他在屋子裡轉了兩圈,想不出個兩全的辦法,打開門走出去,見阿多屋裡的燈還亮著,這小傢伙關了三天禁閉,最近可老實多了,也不怎麼來纏他。
路家聲想看看他在幹什麼,略一推門,是虛掩著的,阿多耳目靈敏,刷的就回過了頭,一見是他,立刻八抓章魚似的纏了上去。
路家聲笑著扯開他:"怎麼還不睡?"
阿多拉他到桌旁:"我在學寫字。"
路家聲見他歪歪扭扭寫了幾篇,只有路和家兩個字略微能認得出來:"誰教你的?"
"沒有,就是我自己想學。"阿多拿了電話薄向他晃了晃"這上面什麼都有。"
路家聲摸了摸他的頭:"傻瓜,學寫字有專門的貼子。"
"那你買給我啊。"阿多說的理直氣壯。
路家聲被他逗笑了:"這點小事,去跟安綠說。"
"我才不去找他。"
"別老跟他過意不去。"
阿多卻哼了一聲:"那傢伙有問題。"
路家聲一怔,看了他一會兒:"不許隨便亂說話。"
阿多猛的撲到他身上:"大佬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誰要敢欺負你,我就殺了他,我會扭斷他的脖子,我會這麼干`````````"
路家聲被他勒得骨頭都疼,這小子力大無窮,真不是鬧著玩的:"快鬆手``````"他推了他一把"聽見沒有?"

17

阿多置若罔聞,彷彿被妖魔附身似的,緊緊的抱住他,路家聲卻有一種錯覺,他要他死,死了一了百了,誰也傷不了誰。他可以拔出槍,像這種小孩子留著也是個麻煩,卻終究是不忍心。
阿多像一個,那個人`````路家聲苦笑了,恍然就是自己。
阿多終於鬆開了手,揪著他的衣服慢慢跪倒,伏在他腳下,他對他的愛是狂熱的,接近於崇拜,他情願去吻他的腳,像一個教徒纏綿於天主。然而他更想要的是壓倒他,侵犯他,佔有他,攻擊他的慾望像一團火,燒得心口惴惴不安。但這種東西是隱秘的,猶如人的身體,要藏在衣服下面,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長的太快,衣服總是嫌小,身體迸露出來,遮遮掩掩,總歸是沒這個資格,走不到人前。
路家聲歎了口氣,也蹲了下來。阿多的愛是卑微的,他也曾卑微的愛過一個人,但如同他迷戀杜冷一樣,阿多對於他的迷戀同樣的不可理喻,這種事情本來也沒什麼道理可講:"傻瓜```````"
"我不傻!"阿多立刻反駁。
"好吧,你不傻,傻的是我。"路家聲的好脾氣是天生的,他很少會堅持些什麼,杜冷是唯一的一個例外"我也喜歡過一個人````````"
"那個姓杜的?"阿多有野獸般的直覺,靈敏,剛烈,利抓藏在毛髮裡,偽裝成溫順的寵物"他有什麼好?"
"沒什麼好。"這點路家聲自己也承認。
"那你還喜歡他?"
這跟好不好的沒什麼關係,不過路家聲不想跟他講這些,他想說的是,人這輩子總要賤這麼一回,賤過了,如同一壺水達到了沸點,漸漸的冷下來,還是一壺水,但執意在火上乾耗著,卻只能油盡燈枯。
阿多卻爬到他身上,用手摀住了他的眼睛:"我長得像他?"
路家聲沒有說話,黑暗中的感覺會份外靈敏,阿多的嘴唇柔軟溫熱,有少年的清香,如同新鮮的椰子,阿多輕聲說:"把我當做他好不好?"
路家聲恍恍惚惚的想起了什麼,年少時輕狂無知,愛一個人,一定要得到他,只有身體也無所謂。
"我給他下過藥。"
"什麼?"
路家聲微笑:"真是瘋了。"
阿多吻住他,吸吮,不給他迴旋的餘地。他在想那個人,他知道,那是屬於他的回憶,他不能分享,更無法剝奪,眼睜睜的看他在他身下想另外一個人。
路家聲的確想起了杜冷,那是一段舊傷,然而沒有利害糾纏,傷疤是單純的,那個人的憤怒也是單純的,不包含表演的成份。不過那時候真是小啊,竟不知道春藥有內服和外敷之分,他身手本來就不及杜冷,亢奮的男人,他被壓在下面暴打,性交,無休止的疼痛,他開始後悔,哭叫著求饒,整整一個星期不敢出門見人。
路家聲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阿多不想讓他笑,他摀住他的眼睛,開始解他的衣服,性是很好的東西,所以人們沉溺於其中,高潮會讓人忘了一切,但阿多不滿足,他想要更多,快感之外的,那好像更奢侈。
他一路吻到了他的下體,發現個器官已經有些硬了,是因為那個人,他用牙齒輕微的咀嚼了一下,路家聲痛的揪住了他的頭髮,兩個人僵持著,還是路家聲軟化了,鬆開了手。這小傢伙是屬狼的,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杜冷也是,但沒有阿多的野性,他是中山狼。
這頭狼後來想繼續這種關係,或許是因為好玩,或許是打定了主義想咬他一口,不管是什麼原因,那怪不得他,狼本就是要咬人的,怪只能怪東郭先生愚蠢而軟弱。
路家聲不想當東郭先生,然而不當就沒有接近狼的機會。他權衡了許久,還是把自己的肉體做為祭品,又手奉送到杜冷面前。
少年的身體缺乏節制,路家聲從那個時候開始痛恨被插入,疼痛,總是疼痛,難以忍受的,卻不得不容忍,他明知道結果,什麼都知道,他什麼都明白,因此而更顯得愚不可及。所以有一天清晨,杜冷從他身上爬起來,凝視著他,笑迷迷的罵了一句,他也沒有反駁,或許他自己也覺得,就是反駁也沒什麼力道,他的確是賤的。
杜冷以後沒再找過他,他也知情知趣,乖乖的守在家裡做自己的齊天大聖,頭上壓著五百年大山,仍然自得其樂,所以路家聲想,在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不能成為過去,幸好幸好,什麼都過去了。

18

杜冷被妮卡的事鬧得焦頭爛額,但這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舅舅也來過幾次,先是勸他不成家何以立業,隨後妮卡就跟上門來了。
杜冷以前倒見過這妞,只覺得是黑裡俏,草原上奔騰的烈馬似的,腰是腰腿是腿,幹起來一定非常的帶勁兒。可性格卻是養熟了的貓迷,往旁邊一坐,也不愛說話,笑迷迷的看著杜冷,沒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的眼光。
何況她是路家聲的侄女,總有那麼一點點像,血緣這東西實在太神奇了。
杜冷也就不冷不熱的跟她搭著,果敢幾萬雙眼睛盯著他,不相信路家聲得不到消息,戲是要演給別人看才有意思,自娛自樂,那叫做悶騷。
然而路家聲按兵不動,杜冷覺得這個人也很有點意思,像以前一個女人教過他的舞步,他退,他就緊追,他往前走兩步,他就躲得不見了人影。
杜冷不喜歡這種伎倆,然而並不代表他不擅長,那個女人也說過,他四肢修長,體態靈動,具有舞蹈方面的天份。
妮卡也是箇中高手,她踩的是倫巴的舞點,熱烈,奔放,步步生蓮。
舞伴當然還是女人好,帶得出去,上得了台面,擺得到人前,娶個女人是賢內助,男人呢?杜冷從來都沒想過。
妮卡喜歡看戲,果敢本土的一間老戲院,牆皮剝落了,四周黑絲絨的帳幕,給人以殘花敗柳的印象,但因為唯一的娛樂場所,還說得上紅火,高處設了貴賓席,兩兩相望,猶如辯論時的擂台,底下演什麼倒沒有了關係。
妮卡倚在杜冷身上,天氣熱,這種姿勢膩的發粘,空氣中充斥著變質的糖的氣味,餿而甜,手沾上去就是絲絲縷縷,杜冷連拔絲的香蕉都不肯吃,嫌那種東西粘牙,甩不開,拔絲的女人就沒有興趣。
他這倒對底下的戲台產生了無限的愛好,眸光緊盯著,彷彿漏了一眼都是罪過。妮卡鐵然輕笑了一聲:"我小叔叔。"
妮卡的小叔叔當然就是路家聲,杜冷現在聽不得這個人的名字,眼光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路家聲也瞄見了他,兩個人相視一笑,隔著一層看臺,意味深長,然而又不能點破,倒彷彿是多年不見的小情侶,只因為嚴厲的父母,不能夠擁抱,只好眼睛裡裝著彼此。
杜冷不動聲色,從妮卡的肩上衝路家聲比了下小指,動作不大,但足以讓他看得清楚。
路家聲卻笑了,緩緩的豎起一根中指,晃了一晃。
杜冷也笑了,把中指往下一倒,捻螞蟻似的。
路家聲微一拱手,杜冷哈哈一笑,看得妮卡莫名奇妙:"你們幹什麼?"
杜冷暗想,這小子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卻見阿多膩到路家聲懷裡,惡狠狠的瞪著他,杜發現路家聲的手指搭在阿多腰上,手指微扣,完全是一副親密無間的姿態。
阿多哼了一聲:"那傢伙又搞什麼鬼?"
路家聲彷彿覺得很有趣:"他說我是他的那個````````"
"哪個?"
"家裡養的小的。"
阿多噗的一聲,幾乎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不過在口舌上路家聲是不會吃虧的,以前被他擠兌,那不過是他讓著他。杜冷說他是他養的小的,他就說,是啊,干了也是白幹。杜冷說干死你,路家聲立刻拱手稱謝,反正他喜歡男人,全當是招妓。
"大佬`````````"阿多幾乎湊到了他臉上"你跟那傢伙在一起,是不是``````"
路家聲知道他在想什麼,笑著揪著他產發讓他坐起來,他立刻又撲了上去,牛皮糖似的:"大佬````````"
他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路家聲在下面,很多有頭臉 的人物喜歡玩男孩子,但不過是玩玩而已,他試探過路家聲,完全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是他跟杜冷````````他跟杜冷,居然會心甘情願的被壓在下面!阿多忍不住呆呆的盯著他楞神。

19

路家聲算不上個漂亮人物,但看著讓人舒服,妥貼,像穿久了的襯衣,未必有多麼光鮮的外表,但最可心的卻還是這一件。
阿多穿過許多件襯衣,也是別人的襯衣,他唯一的一次掙扎和選擇給了路家聲,於是只剩下了這一件衣服,沒有換洗的餘地,而這衣服太小了,捉襟見肘,他想方設法的能讓他大些,更大些,他不敢太心急,畢竟彈性有限。他想自己缺的只是時間,閱歷,他未必會比杜冷差。況且他有他的優勢,路家聲不防他,他把他當個無關緊要的小東西,無限制的縱容,這是值得利用的。
阿多把玩著他的手指,放進嘴裡,輕輕的咬出一圈牙印兒,他牙齒很工整,那牙印兒也是整齊的,他又去咬他的手背,肩膀,一點點的延伸到耳垂。
路家聲耳珠圓潤,用舌尖捲住,是一個滿圓。阿多有些急燥了,用身子微微的擠他:"大佬`````````能不能```````也讓我一次``````"
座位對面擺著瓜果,路家聲隨手撿了個拳頭大的李子,塞進他嘴裡,這傢伙鬧著要來看戲,真的來了,又不安份。
阿多叼著李子呆呆的楞神。妮卡忍不住笑起來:"你看那小男孩兒多好玩啊```````"
杜冷輕哼:"你這小叔叔臉皮是越來越厚了,唯恐別人不知道。"
妮卡看了他一眼,暗暗希奇,這話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妥,她也覺得這個小叔叔在這方面太不檢點,可是從杜冷嘴裡說出來,不知道怎麼的就透著股酸味兒,妮卡的目光落在了阿多身上,那是個漂亮的男孩子,太漂亮了,讓人覺得不放心。
妮卡對杜冷是志在畢得的,路家聲為了家族方面的利益,就曾在明面上告訴過她,只要她嫁了杜冷,就不能再姓這個路字,她竟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她知道不少商賈都有玩男孩子的癖好,卻從沒疑心過杜冷,可看這情形````````
"不過去打個招呼?"她伏在杜冷肩上,用的是軟綿綿的腔調,男人大多是喜歡這種腔調的,可惜杜冷不賣帳,早五年他或許會喜歡這種女人。
"怎麼?跟我在一起很無聊?"
"不是。"妮卡捶了他一下"討厭````````"
杜冷明白她的意思,和路家聲走的近些,日後鬆了口,她也好回娘家,只是杜冷完全沒這個打算,他接近路家聲有他的用意-------這輩子沒讓人涮過,不得不承認路家聲帶種,竟敢在他身上動腦筋。
杜冷走過去,阿多眼睛裡有很明顯的敵意,杜冷笑了,在鑼鼓喧天的背景裡顯得有些恍惚:"你還抱著這個小東西不放?"
路家聲見他過來,倒也不意外,他早知道杜冷是不吃虧的人,他要不把這一局扳回去,只怕會難受一輩子。
"小傢伙不咬人。"路家聲拍著阿多後肩,微笑,一語雙關。
杜冷在他身邊坐下來:"哦?這麼好,不如借我玩兩天。"
阿多全身一僵,卻被路家聲按住了,臉上笑容不改:"你會把自己的內褲借給別人用?"
杜冷似乎因為太喧鬧,聽不清,近到了不能再近:"只要你喜歡,也沒什麼不可以。"
路家聲與他對視許久,身後卡得的一聲巨響,閃過一道雷,粉紅色的電光讓人兩個臉色都有些詭異,路家聲耳語般的輕聲道:"要講衛生。"
杜冷哈的笑了一聲,顧左而言他:"下雨了。"
"是呵。"路家聲隨聲附和。
兩個人迅速的分開來,彷彿就在這一瞬間找到了許多的事情做,擦汗,嗑瓜子,喝水,各有各的忙碌,都顧不上彼此。
雨是下起來了,看臺下的人沒心思再看戲,熙熙攘攘,尋思著要怎麼回家,戲還是要演,鼓點敲得震天響,卻是空的,突兀的添了許多寂寥的意味。
戲院年久失修,經不起雨和人的輪番踐踏,在雷聲中略微的搖晃,這讓人們驚慌失措。能坐到這戲院裡來的,往往都是閒人,越閒活得越滋潤,都對這世界滋生出了無限制的留戀。
場面開始混亂,哭聲叫聲雷聲雨聲,忽然間全場一暗,不知是人為的還是偶然的,燈光被掐滅了。
路家聲下意識的去找身邊的,卻被人按回到長椅上,狠狠的吻了上去,他直覺得感到是杜冷,但不能篤定,人在黑暗中是深海裡的魚,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誰?"他低低的問了一聲。
"你想是誰?"
一開口就聽出來了,彷彿道路兩邊的涼亭,是標誌性的建築物。路家聲暗中笑了笑,真不愧是個投機份子:"不去照顧你的新娘子?"
"這話聽著有點酸呢``````"
路家聲沒心思跟他嚼舌頭,他要找的是阿多,這小傢伙脾氣太爆,一著急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來。

20

黑暗助長了曖昧,如同晚開的花,有不可言明的濃香。
阿多手從椅背上摸過去,餘溫猶在,可見主人相去不遠。他從長椅上躍過去,人影重生,水草間的生物似的,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他伸出手,記得桌上放過一隻打火機,路家聲是不抽煙的,應該是其它客人遺留下來的東西。他摸到了一點徵兆,冰涼,五指一攏,卻猛然感到了不對勁兒。那冰涼的手指反覆在他手上,他迅速向後退去,倚上了牆壁,那人隨之而來,與他近在咫尺,朦朧中只是一團白,他忽然揚手扣向那人咽喉。
這一瞬間他似乎聽到細微的一聲響,撥弦振翅,本不可聞,完全是直覺,他猛一低頭,刀鋒沿著頭皮堪堪的擦過去,而他的手指,距離那人的喉嚨不過數寸。
兩個人在黑暗中僵持著,他不進,他亦不退,許久,嗤的一聲,阿多眼前一亮,首先就看到了那人的手,手指修長,蒼白,且冷,指縫間刀光閃閃。而後是衣白如雪,極少見的唐裝式樣,下擺處繡了大朵的梅花。他剛要去看那人的臉,火卻熄了,熄的引人遐思,蕩氣迴腸,如此的微妙,讓人扼腕歎息。餘溫撲在阿多臉上,使他覺得熱。
他略一楞神,那人忽然靠過來,在他耳邊低低的念了一句,語音濁重,阿多彷彿想起了什麼,又彷彿想不起,剛要開口,那人卻不見了,春夢般的了無痕跡,阿多不禁微蹙起了眉頭。

在混亂的人群中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摸魚,魚是不少,可惜不會是你想要的那一條。路家聲放棄了當漁夫的想法,開始隨波逐流,魚要比漁夫省心省力。另一條魚緊攥著他的手,路家聲疑心他的身份,不像是同類,那魚就有些不耐煩:"跟我走。"
路家聲只好跟著他,兩個人逆流而上。尋到一個不為人注意的暗門,杜冷伸手一推,裡面一股陳木朽土的氣息,路家聲倒想起來了,當初修建戲院。是他父親親手批的公文,那時候果敢和佤幫聯盟還在交火,因此挖了這麼一條暗道,路家聲不禁微笑,他都忘了的事,杜冷竟還記得,倒真是個有心人。
杜冷打亮了火,略微能看清楚了,路家聲卻咦了一聲:"剛才我找阿多,你不拿來用?"
杜冷回頭一笑:"不高興!"
路家聲無語:"我是怕他闖禍。"
杜冷忽然把打火機丟給他:"換換手。"
路家聲一摸,果然已經火燙了,不過杜冷的邏輯很奇怪,難道他就不會燙:"我說```````"
"怎麼?"
路家聲看不清他的臉,輕歎了口氣:"沒什麼------"他不常用這種東西,播了一下,沒打著。
"笨死-------"杜冷準確無誤的找到了他的手。
路家聲苦笑:"不至於,這用不著你教```````"
杜冷不以為然,就著他的手打著了火,然而那火苗歪了一歪,如同病中的美人,兩個人對望一眼,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眼睜睜的看著那火苗由藍到紅,一點點微弱下去,彷彿經不起兩個男人熱切的期盼,終於香消玉隕了。
熱度還殘留在手上,已和光亮無關,彷彿溫床,益於滋長另外一種情緒,路家聲感到指尖些微的熱度,微微一驚,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然而敵不過杜冷的牙齒,無聲的威脅,卻讓人亢奮。舌尖捲住了他的手指,猶如生物,杜冷發現自己的慾望,隱秘而不可告人,等同於野獸,想咀嚼,一點點的吞噬。
路家聲屈服了,他發現的他身體總是比思想熱的更快,這或許是男人的通病,然而在他身上淋漓盡致。
杜冷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他甚至想在這裡壓倒他,但這顯然不可能,況且他也不想再當一回按摩棒。他揪住路家聲的衣領,把自己的慾望傳達給他,這麼直接而且兇猛,無從分辨其中的成份。
路家聲倚上牆上,杜冷摩擦著他的身體,用手擰他的屁股,手勁兒不大,是一種挑逗,然而卻不給他足夠的刺激,他只好一手摸下去,卻被他半路打劫。
路家聲明白了,這是報復,無傷大雅,卻絕不會讓他好受,這種把戲更像是情人間的鬥氣,有一種濃稠的味道,不過這好像並不適合他和杜冷,他們之間是更直接、更粗野的,甚至沒有調情的必要,結果等同於過程,太繁複了反而讓人覺得假。
路家聲推開了杜冷,瞬間就冷卻了,像是新上市的蒸氣熨斗,熱度來的快去的也快。
杜冷卻十分的尷尬,他的慾望還沒有解決,按倒他,強暴他,怕是正中路家聲的下懷,他在黑暗中注視著他,也許看不清什麼,只是想辯出個究竟。
路家聲似乎感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21

杜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向後一擰,關骨間發出了咯咯的脆響,他不得不貼在牆上,被杜冷緊壓著:"做我的兄弟,要衝到最前面去擋子彈,上刀山下火海連眼都不會眨一下,不是我看不起你,路家聲,憑你能做得到?"
路家聲做不到,他怕死,不但怕死,又怕累,怕苦,人又懶,想得太多,人一旦顧慮多了,就像載重過超的貨車,邁不動步子:"現在不行了。"
他微笑了一下"你這話問得太晚了,早兩年不會有什麼問題。"
杜冷微微一震,路家聲抽回了手,太黑了看不清楚,不過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彷彿什麼都 過去了,和他沒關係,杜冷心裡就有些亂,人大多是這麼個毛病,追著跑的不稀罕,真走了又追悔莫及,杜冷也不過是個男人,俗,這麼多年來路家聲給他的感覺,就是太輕易了,太簡便了,送到嘴邊上的盒飯,也花不了幾個錢,眼見吃得習慣了,胃口 也順了,突然 間他卻不賣了,杜冷下意識的去抓他,一腳踩空,向旁邊歪過去,牆皮卻喀的一被他壓倒。
路家聲聽到動靜,往回摸了幾步:"怎麼了?"
"見鬼!"杜冷低吟一聲。
路家聲摸到了塌倒的牆皮:"是空的?"
杜冷勉強撐起了身子,腳上火辣辣的疼,但不想聲張,路家聲已經進到了拓空的室內,彷彿更黑了些,他繞著牆走了兩圈,忽然踩到一樣東西,腳下略一試探,心裡已經有了底。
杜冷似乎也摸到了些頭緒:"這小子,居然把腦筋動到這兒來了。"
其實也不難理解,最近李慶後被各方勢力逼得太緊,這快地盤名義上應該算是路家聲的,一來不會有人查,就算是查到了也不會怪到他頭上,二來地方隱秘,有機會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得把貨運出去。
杜冷拿在手裡掂了掂:"大手筆啊,是K粉,這小子發了。"
路家聲沒說什麼,他一力求自保,懶得去理這些事,可李慶後這手活干的不地道,他也是脾氣太好了,讓這兩個人輪流往他頭上騎。
杜冷笑著拋到他懷裡:"試試看,據說是欲死欲仙的,你家裡好壞個小傢伙應該會喜歡。"
路家聲隨手一丟:"他戒了。"
"你也信他?"杜冷笑了一聲"吸毒的人十個有八個在戒,十個有十個繼續吸。"
路家聲淡淡的說:"既然是我讓他戒,那就一定能戒得了。"
杜冷被他聲音裡的某種東西觸動了,路家聲的脾氣他知道,那是個綿性子的人,難得他會堅持些什麼:"呵,那可要恭喜你。"
路家聲不想跟他鬥嘴,沒意思,他們之間就那點兒破事,翻來覆去的烙,已經焦糊了,讓人倒胃口。他摸著黑走出去,秘室被他們撞破了,李慶後如今的情形,怕也不敢輕舉妄動,路家聲尋思著自己也就裝傻算了,沒必要撕破臉。倒是杜冷更難應付,他現在想到他,心不痛了,只是頭痛,不如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比較實惠。
信道出口處是一架梯子,路家聲順著梯子爬下去,等了許久,才見杜冷也跟下來。外面雨已經停了,讓積了滿地的水,星光微弱,可以看到杜冷的腿腳極不麻利。
路家聲有些奇怪,杜冷的身手一向沒的說,一架梯子不可能難得住他,等 他站定了,掀開褲腿一看,路家聲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不早說?"
杜冷看了他一眼:"說了你會管我?"
路家聲也沒氣跟他生了:"我不管還有誰管你?"
杜冷微笑著瞄他,見他從口袋裡掏出疊的整整齊齊的手絹,給他把傷口上的血擦淨了:"怎麼弄的這是?"
杜冷也說太清,像是被 門板劃的,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只是樂意看路家聲在他跟前做低伏小的樣子,欺負他慣了,稍一抬頭,杜冷就覺得不舒服。
路家聲把傷口給他裹好了,見杜冷眸光灼灼的盯著他看,心裡暗歎了口氣。
杜冷卻不以為意,路家聲是他掌中之物,橫豎是跑不了的:"回頭把手絹洗乾淨了,我給你送過來。"
路家聲失笑:"幹什麼?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再不值錢-----------"杜冷沒再說下去,彷彿自己也覺得肉麻,見路家聲一臉哭笑不得的臉情,卻覺得心裡一跳一跳,像吃了大煙葉,說不出的快活,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路家聲立刻躲他遠遠的,這位少爺高興了就來逗逗他,不高興了把他踩得連條狗都不如,他不過是喜歡一個人,又沒犯什麼彌天大錯,沒道 理要把命也搭上,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他打了電話給杜家,讓人接走了杜冷,自己卻在路邊溜躂著。李慶後的野心是昭然若揭了,他並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表面上的功夫做個十足,背地裡卻是另外一回事,他真正顧忌的人應該是杜冷。
果敢不過就這一畝三分地,煙農佔了近百分之六十,只是最近這些年聯合國禁毒組織查得比較緊,李慶後不敢太過囂張,才有了杜冷了的一席之地。
毒品自然是害人的,然而果敢人卻只能靠種植罌粟來討口飯吃,禁毒是好事,說起來冠冕堂皇,然而卻哪有那麼容易。
路家聲沒什麼豪情壯志,他跟父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他只想安安穩穩的活著,過日子,有一天算一天,但在這個位子上,又哪容得了他安穩,路家聲只覺得命運跟他開了個大玩笑。

TOP

22

轉過天來杜冷到路家門上去,自然是編排好了借口的,這兩個人這段時間來往太頻繁了,看得李慶後心裡直犯驚悸。

單一個杜冷,或是路家聲,都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然而雙拳難敵四手,真要是被杜冷把路家聲拉過去,這裡頭的麻煩可就大了。

李慶後起家並不容易,他大學畢業以後,在深圳一家公司裡做技術人員,幹的是醫藥業,常會和一些身份曖昧的人打交道,漸漸的被 這一行驚人的利潤誘動了心思,終於是破釜沉舟,辭職到了緬甸,一開始在是南佤跑單幫,腦袋別在褲腰上,幾次被警方通緝。

但他畢竟是讀過書的人,腦子轉的快,深信這世上沒有不吃腥的貓。他手裡有錢,有錢就好辦事,這世道就是這麼回事,什麼天理循環,什麼公道人心,全都是狗屁!李慶後不怕得報應,比他混帳的人多了去了,大家做個伴兒,十八層地域也算不上寂寞。

但活著的時候他就要求個舒服,誰擋他的道 ,誰讓他不舒服,他也就要跟誰不舒服了。
李慶後的得意之作是手底下的一個線人,幹這行其實就是上了賊船,有去無回的買賣,這人居然還想著從船上跳下去。李慶後對他不算不溫柔,整整宰了他一個月,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沒有人敢對那團爛肉說他是一個人。

李後慶後最恨的就是別人在他背後搗鬼,牙生的身份和行蹤都十分詭秘,要不是看在他主子的份兒上,李慶後早就一刀結了他,不過這麼個美人兒,總算還用得著他,一方面是屁股,另一方面,李慶後也想通過他和他越南的主子聯絡。

牙生話不多,總是低著頭,用眉毛來微笑,他聲音極低,有外鄉人的口音:"這個不行。"
"怎 麼就不行?"李慶後最近的日子不好過,脾氣也水漲船高。

"他老人家太忙了。"

李慶後當然知道那老傢伙有多忙,他在東亞幾個國家都有妾室,想著法兒的要怎 麼享受。牙生是他的保鏢,長成這副樣子,床上的活兒當然嫻熟之極。李慶後當時一眼就搭上了他,那老傢伙十分不情願,直到他脫口說是借,借了不會不還,這才鬆手放牙生過來。

頭幾個月李慶後幾乎不許他穿衣服,隨時隨地,按倒了就上,他其實並不喜歡男人,對阿多都沒什麼興趣,但牙生卻讓人有種摧毀的慾望,恨不能弄死他,干死他,在他身上,李慶後是什麼花樣都 玩出來了,而他彷彿也沒什麼反感,還有那麼點樂意,但從不興奮,那個身體彷彿是借來的,和他沒關係。

"行,他躲著不見!"李慶後並不著慌,他手裡有王牌,那幾十公斤的k粉,不信那老傢伙不惦記著,他一完蛋,老傢伙那邊也得斷糧!

牙生並不搭話,李慶後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就心煩,一把揪了他的頭髮,按在椅子上,褲子解起來太麻煩,乾脆一把撕了開來。他已經非常亢奮,事到臨頭又改了主意,並了兩根手指塞進牙生體內,他一向不喜歡前戲,連潤滑劑都很少用。他把手指擴張了一下,又插入第三根,牙生伏在椅子上,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得份外乖覺。

李慶後笑起來:"那老傢伙有沒有對你這樣幹過?啊?說話!"

他猛的扭過牙生的臉,他半側了頭,眼角餘光就是斜的,似乎有點不經心的笑意。李慶後把餘下的手指也塞了進去。

牙生全身一震,終於低吟了一聲。這讓李慶後極度亢奮,把手在他體內擴張開來,慢慢的插入了性器,牙生開始呻吟,細微的顫抖著,李慶後瘋狂的撞擊他,用手包裹著性器,在他體內出入。他回過頭,細長的眼睛略微濕潤,染了淺淡的粉紅色,猶如陶制的戲偶。李慶後狠狠噬咬著他的嘴唇,恨不能撕裂他:"寶貝兒``````````````我弄死你````````你裡面太舒服了,我弄死你算了````````"

他一陣痙攣,伏在了牙生身上,許久才抽出身,拍了拍他的屁股:"真是好東西`````"他側了身子去看他,發現牙生半爬著,臉色有些蒼白,李慶後親了他兩下:"乖乖的跟著我,你那個老傢伙玩不了兩年 ,以後不但是果敢,越南,連中國,日本,那都是我的,只要我手裡有K粉,就沒有人能鬥得過我,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牙生微微的笑了,蒼白的臉上艷極而妖。

李慶後微微一怔,太妖艷的東西,給人以不祥的感覺,卻忍不住又撲了上去。

23

兩個人在屋裡混了一下午,眼見天黑下來了,水氣極重,混混沌沌的鋪在玻璃上,彷彿結了一串串的冰珠子。
李慶後懶得動,以前聽人說絕代尤物,他都不以為然,覺得那是沒見過世面的人誇大其詞,可眼前就擺了一個,千年的狐狸精似的,要把人的精氣神兒都吸走了,他擰了牙生一下,讓他出去找點吃的。
牙生懶洋洋的爬起來,雪白的身體,修長而華麗,恍得人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李慶後隨手抓了個瓶子扔到他身上,他緩緩回過頭,彷彿是笑了一笑,又沒什麼笑意,只是微吊了眼角。
這時候外面有人敲門,這情形並不尋常,李慶後窮人乍富,要面子要派頭,手底下的人個個都小心翼翼,踩了一層薄冰似的,如果沒有大事,絕對不會來自討沒趣。
牙生打開了門,門外那人一眼掃見他,臉上立刻一片通紅,李慶後輕哼:"把衣服穿上。"牙生這才拾了件長袍,隨手一披。那人幾步跑到李慶後身邊,彎下腰低語幾句,李慶後的臉色漸漸變了:"怎麼會這麼巧。"
那人壓低了聲音:"我懷疑是杜冷若冰霜搞的鬼。"
"不大可能。"李慶後微微沉吟"地道廢棄了十多年了,杜冷的腦子也轉不到那兒去``````"
他站起身走了兩步:"這是天時地利全逼上來了,路家聲那個爛兔子,未必有膽量跟我動手,怕就怕杜冷在旁邊煽風點火。"
"大佬說的是,這事兒我看也有點兒玄,這兩個人最近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路家大佬又是個耳機根子軟的,一點兒也不可靠```````"
李慶後咬著牙思忖,路家聲能在果敢屹立這麼多年,也不一定會是個任人擺佈的,可萬一呢,這萬中之一,就是無底深淵,如今的他不比當初,退一步還有海闊天空,他走的是條死胡同,只能拚命往前衝,殺出一條血路。
"與其等他們連起手來對付我們,到不如````````````"李慶後微一抬眼,寒光四射"先下手為強!"
那人微打了個寒戰:"我們這裡一動,他們就算本來不和,也要和了。"
這事李慶後不是沒想過,明刀明槍的幹,那是傻瓜才做的事,他微微一笑:"放心,我們也有我們的辦法````````````"
他眼光落在了牙生身上:"美人兒,這回要借你用用了````````"
牙生懶懶的依著牆,彷彿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李慶後一把扭過他的手,細長的手指上淡綠色的字母,猶如腹蛇的紋身一般,李慶後註釋許久,見牙生抬起頭,與他相視而笑。

路家聲最近煩不勝煩,略微靜下心來,就發現阿多的情緒不大正常。十六七歲的男孩子倒也不奇怪,只不過阿多可和一般蹦蹦跳跳念中學的小男生不一樣,他是吃過苦頭,見識過一些場面的,他不會為了一根棒棒糖而心神不安。
路家聲並不想問他,該他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有些事問了也是白問。
杜冷來的太勤也是阿多心情不好的另外一個原因,他總有一種受到威脅的感覺,他是杜冷的翻版,還未必能十分的像,有了正版,還要他這個不倫不類的翻版有什麼用處。他對杜冷前所未有的敵視,想盡了一切辦法擋他的路,路家聲不希望他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潑男,但對這種情形卻毫無辦法。
阿多晚上一定要抱著他睡覺,不然就會在門外蹲一夜,他不哭也不鬧,很自然的蹲在臥室門前,彷彿他本來就應該在那裡,活該在那裡。路家聲每次都是妥協的那個人。他發現自己在這種關係裡總是處於被動的一方,不管是他喜歡還是不喜歡,總是要被吃得死死的,他感到無可奈何,但又懶得去改變這種狀況。
況且阿多的身體十分溫暖,十幾歲的男孩子是火熱的,逼人的熱情讓路家聲覺得新鮮,不過他越長越高了,大有超過路家聲的嫌疑,眼看這嫌疑一天天的坐實,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路家聲就有些不高興。
阿多不能讓自己不長,他知道路家聲不喜歡,他已經不大抱他了,在床上越來越像個哥們兒,阿多很憤怒,他可以喜歡杜冷,為什麼就不能喜歡自己。
路家聲對此笑而不答,阿多氣得到處砸東西,他的破壞力絕對不能小窺,路家聲就在一旁檢討自己,人都是慣出來的,阿多也是,這小子剛來的時候多乖啊,現在抓子是一天天的露出來了,眼看就要咬人了。

24

學校是早已經聯繫好的了,就看人家什麼時候開學。寄宿式的學校,費用奇高,路家聲倒不在乎那兩個錢,他比較煩心的是,怎麼能把阿多平安無事的運出去。
安綠說動物園裡一般是扎鎮靜劑,路家聲苦笑:"他是個人-----------"
安綠不以為然:"大佬還真把他當個什麼了,您就是心軟,什麼都隨他,你看把他給慣的``````````"
路家聲笑了笑:"背後說他壞話,當心他扒你褲子`````````"
安綠臉漲得通紅:"大佬!"
路家聲拍拍他肩膀:"做人別太刻薄了,於人於已留三分餘地,沒什麼壞處的。"
安綠神色一凜:"大佬教訓的是。"
路家聲倒想起來,眼看八月份就要過去了,是不是該給阿多置辦些行裝,出去上學不能太寒酸,況且他又長得太快。路家聲發現阿多的一個小毛病,他不會花錢,或許是自小手裡就沒有錢的緣故,比起當初路家聲的大手筆,阿多對物質的慾望低到了讓人心酸的程度,但這並不傷大雅,路家聲擔心的是另外一些事。
阿多在感情上的貪婪已經接近病態,這是一種本能,就像人之將溺,拚死也要抓住一根繩子,但他太小了,和心智還不成正比,路家聲覺得他日後會在這方面吃大虧。
他也曾想試著開導他,一個人太死心眼總歸不是件好事,但阿多彷彿乾涸已久的土壤,把這種過程也吸收了,全充做養分,他整個成都呈現出這樣一種狀態,索要,不停的索要,這讓路家聲感到難以招架,送他出去上學的事,路家聲不敢提,甚至也在腦海裡暗暗掂量安綠的提議。
阿多卻是極敏感的,總覺得不大對勁兒:"怎麼好好的想起出來買衣服?"
路家聲微笑:"怕你不夠穿。"
"怎麼可能?"阿多拿眼睛盯他"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路家聲在場面上混了多年了,打太極拳的功夫那是一等一。
"你不喜歡我了。"阿多脫口而出,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兒,路家聲有前科,他聽安綠說過,在他之前,就有別的男孩子,他只要看著順眼,就來者不拒"一定有人送了你更好的,我在你眼裡什麼都不算,就是個小玩意兒,玩膩了你就想把我扔了對不對``````````你幹什麼要救我,讓我死在李慶後那裡算了,反正你也不會心疼!"
阿多吼得喉嚨火辣辣的疼,幾乎要哭 出來,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不會心疼,還跟我鬧什麼?"
阿多一怔,覺得不可置信,彷彿眼前這個人是假的,不知是誰偷梁換柱,來跟他惡作劇。路家聲卻淡淡的說:"你要記得一件事,阿多,是你抱著我的腿求我去跟李慶後買這個臉,你在李慶後那兒不算個人,現在有人把你抬舉成人了,就要學會珍重,做人不容易,不是誰都有這種機會。"
阿多微微的打了個寒戰,霜打的茄子似的,枝葉都蔫了,沒一點精神。路家聲摸了摸他的頭:"你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明白,我能教你的不多,真正能讓人明白的,還得說是這滾滾紅塵,大千世界。"
阿多怯生生的抬起頭,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陌生:"你`````````你是不是要送我走?"
路家聲微笑不語,阿多見他態度曖昧,明顯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搖了搖他的手:"我不想走,大佬,我想跟著你```````````你說什麼都 行,我會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
早半年路家聲或許會被他打動,現在他長高了,做出這種可憐兮兮的哀兵姿態,只會讓人覺得滑稽,但路家聲又想,送阿多走,於人於已都是好的,跟私慾沒有關係。
"哎,這麼巧。"路對面有人叫了一聲,一輛美式房車衝過來,路家聲被他逼退了一步,杜冷從車裡探出頭"怎麼,又在這兒陪小朋友,你倒真是閒`````````"
阿多聽不得那三個字,剛想撲上去,卻被 路家聲一把拉住:"不是一樣的閒。"
"是啊。"杜冷跳下車"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反正沒事兒,家裡弄來兩條愛爾蘭獵犬,跟我過去看看?"
路家聲和大多數男人不一樣,他們喜歡狗、名車和女人,他不喜歡女人,只喜歡名車和狗:"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狗販子手裡,也是湊巧了,不過我這人沒長性,說不定兩天就得轉手。"
路家聲心裡一動,要是能轉,倒不如轉到自己手裡,杜冷就知道他的心思,打開車門:"走吧,先去驗驗貨。"
路愛聲回頭交代安綠:"你帶阿多去吧,給他買點穿的用的`````````"
阿多沒等他說完就跳了起來:"我不跟他去!"
路家聲看了他一眼:"聽話。"
"大佬!"阿多追著車跑了幾步,美國車尾氣重,他被嗆得咳了幾聲,只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瞬間就不見了,他心裡直發涼,茫然的回過了頭,安綠正隔著車窗微笑,彷彿他無意識的舉動給他帶來了許多娛樂的機會,阿多走過去,步子邁的不大,忽然提起拳頭,碰得一聲,將車窗砸了個粉碎!

25

安綠反射性的抱住頭,碎玻璃雨點似的砸下來,濺了一身。他猛得抬頭瞪向阿多,阿多退了兩步,知道自己又闖了禍事,路家聲本來也不拿他當個什麼,現在更有送他出去的理由了。

阿多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煩悶,彷彿是以前看過的大變活人的魔術,上下部分都分了家,各走各的,疼痛也互不相干,阿多叫了一聲,索性又拎起了拳頭,在車蓋上狠砸了幾下。

安綠目瞪口呆,以為他是瘋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他剛想下去制止他,阿多卻看出了他的意圖,轉身向小胡同裡跑過去,安綠在後面喊他的名字,他根本不想去理會,每個人都是假的、虛的,叫他幹什麼,明明恨不能他死!路家聲一團和氣,也不過是哄著他,騙著他,玩個開心,然後就一腳踢得遠遠的。

阿多對著牆踹了幾腳,牆壁卻完全不為所動,他在它面前顯得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阿多意識到了這一點,憤怒像火焰似的真沖腦海,他感到自己是一座火山,眼看就要爆發了,卻又沒有足夠的能量,他被滾燙的熱度逼灼燒著,想殺人,想咬,想抓住一個人把他撕裂,但他找不到具體的對像,不知道這種痛苦該向誰發洩,只好跟自己過不去,在感到後腦一陣劇痛的時候,他以為那不過是自己衝動的結果,他沒有多想,但瞬間天旋地轉,他知道事情不大對頭了,是遭了人家的暗算,他努力的想回過頭,但被身後的人毫不留情的又補了一下。

愛爾蘭獵犬是一黑一白,讓人想起守門的雙煞。跟睛極寬闊,給人以楚楚可憐的印象。路家聲始終有養狗的願望,但嫌麻煩。一旦要為某個生命負擔責任,就會讓他覺得沉重。其實底下都有傭人,可以養得膘肥體壯,完全不用他動手。

路家聲曾說自己的兒子太多情,成不了大事。路家聲以為這樣的評價不能算是不公平。也知道父親但凡有其它的選擇,就不會讓他坐上這個位子,有些事就像是天寒地凍一樣,完全是無可奈何。

"還不錯吧。"杜冷拍了拍狗頭,後者的兩腿搭在欄杆上,滿臉笑容,狠命的擺頭搖尾,舌頭亂舔。

路家聲覺得這兩隻狗有幾分賤相,與人親密,討人的喜歡,卻沒有獵犬的風骨。

杜冷被他的話逗笑了:"狗中真名士,你可太能胡掰了,這是人教的,估計也逮不了兔子,留身邊解個悶完了。"

"那倒不如養博美。"

"太嬌貴。"杜冷一腳出去,狗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有些怯生生的望著他,彷彿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主子。

路家聲忍不住開口:"你好好的踢它幹什麼?"

杜冷笑了笑:"誰叫它是狗呢,仰人鼻息,被踹也是應該的。"

路家聲知道他話裡有話,但不想跟他計較,他比較擔心的是這兩條狗,杜冷玩心大,沒常性,兩天也就玩膩了,說不定什麼時候 就會送紅燒狗腿給他吃:"你快算了吧。"

他摸了摸獵犬的耳朵,那小傢伙沒受過這種待遇,欣喜若狂,把他的手當了玩具,又啃又舔,路家聲忽然覺得這兩個傢伙有點像大眼睛的阿多:"這倆狗你花多少錢弄來的,我如數給你。"

杜冷瞄著他微笑,似乎早就料到了是這麼個結局,畫好了圈子,只等他往裡面跳:"我們哥兒兩說錢那不就太遠了嗎?就算我花了一百萬,你給我,我能拿得起來?"

路家聲不言語,杜冷攥了他的手,本來是假戲,倒有些當真了,心裡砰然一動:"你讓我親一下,就都歸你,怎麼樣,這可夠划算了吧。"

路家聲明白他那點小把戲,不想跟他糾纏:"那算了,你的東西,我犯不著替你操心。"

他站起身想走,杜冷在後面哎了一聲:"跟你說笑話的,你還當真哪,別說是兩條狗,就是人,我的命,你招呼一聲,我能不給?"

路家聲聽得耳朵裡直生繭子,倒笑了,事到如今,他對這個人是一點想頭都沒有了,偶爾鬥鬥嘴,說兩句閒話,倒別有一些風趣:"那好啊,我可說了,我要你的命,你拿來給我。"

杜冷一怔,路家聲這樣的口氣風情,他從沒見識過,卻不知道人越是對自己喜歡的人越放不開,路家聲萬念俱灰,反而倒談笑風生了,杜冷被他看得臉上一熱,暗暗叫了一聲糟糕。

26

杜冷經歷過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他不大挑剔,但對這方面的事也不是很上心,家裡有哪個兄弟叔伯為了女人尋死覓活的,他只覺得特別荒唐,他心裡看不起女人,所以路家聲在他面前擺出予捨予求的姿態的時候,他本能的也看不起他。
杜冷這樣的男人在男性群體中不在少數,他們對肉體關係不屑一顧,更崇尚於精神和力量的吸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杜冷比路家聲更接近於一個同性戀者,但他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似乎從這種明刀暗槍的言辭往來中得到了許多樂趣,濃眉微挑:"雙手奉上了,你過來拿。"
這是公然的挑釁,沒什麼誠意,路家聲笑了一笑:"算了吧,你的命連兩條狗都不如,我要它有什麼用?"
杜冷失笑:"好啊,你這是明目張膽的來罵人了。"
"不是你自己說給命不給狗。"
"算了算了。"杜冷揮了揮手,這種口水帳從來都是越打越糊塗"我不跟你計較,狗你帶走,命我留下,說不定哪天你還得用得著我是不是?"
他把用字說得極重,彷彿別有話外之音,路家聲只聽得微笑,用他的話,都不如用阿多來的方便,真的要到了用這一步,路家聲想,怕是他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
愛爾蘭獵犬一向不嬌貴,路家聲回了家裡,就交給下人去打點。
這時天已經黑透了,卻還沒看見阿多回來,他起先並沒有留意,後來安綠不放心,跟他把下午的情形交代了一遍,路家聲這才感到不對勁兒。
"他會跑哪兒去?"
安綠搖了搖頭:"不好說,不過那車上的玻璃是毀了,回來得讓他賠。"
路家聲本想說你讓他拿什麼賠,話到嘴邊,卻又莫奇妙的嚥了回去,心裡有點忐忐忑忑的,彷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綠彷彿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顯得有些不安:"他要不回來了,那可就不用賠了````````呵呵````````"他笑了兩聲,自以為十分幽默,但聲音明來是乾的,雕空了的殼子,沒什麼說服力。
阿多恍恍惚惚的聽到了一些聲音,極熟悉,近在眼前,又彷彿遠在天邊,他覺得頭痛,想起了什麼似的,記憶彷彿岩漿,瞬間就把他吞沒了,他胡亂揮舞著雙手,似乎想抓到些支持或者屏障,然而什麼都沒有,他幾乎絕望了,忽然 之間他碰到了冰涼的指掌,他迅速的攥住,像章魚一樣纏了上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種冰涼的感覺浸潤著他,讓他得以平靜,他終於漸漸的清醒過來。
周圍是漆黑的,只見牆壁上一點如豆的燈光,阿多發現自己緊緊攥著一個人的手,那人正歪過了頭,靜靜的看著他。
阿多從沒見過這麼美的人,他的美是一種妖,幾入肌裡,遍體生寒,阿多猛然坐了起來:"你幹什麼?"
那人拍了拍手,說了一句話,阿多卻聽不懂。
聽不懂,又覺得十分耳熟,以前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阿多緊皺著眉頭,那人笑了,艷色直上眉稍,連阿多都吃了一驚。他卻探過了手,玉琢一般的,在阿多眼前緩緩的綻開來,指尖處淡綠色的痕跡,很快聽引了阿多的注意力。
那人輕輕的念了一句。
阿多彷彿被重錘猛擊,後腦處的舊傷也發作了,痛不可抑,他雙手抱住了頭,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慘叫,那人把他摟進了懷裡,輕撫著他的肩頭,他奇跡般的安靜了,打量著那個人,那人笑了一笑,聲音略有些古怪:"我們不大像。"
阿多隱隱約約的記得,從小就不大像。
"你像媽媽。"那人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似乎要把自己的舌尖咬下來,阿多被這種口音觸動了,忽然緊緊抱住了他,試探 著叫了一聲,極低,幾乎聽不到。
他們分開的時候年紀還小,阿多所能記得的不多了,然而這個人是他的親人,唯一的活在這世上的,與他血脈相連的人,他心裡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水一樣的輕輕的蕩漾著。

27

阿多想問他為什麼在這裡,但很快發現這個地方他其實來過,天底下的地牢大多都相同,不同的是在牢裡的人,會記得很清楚,會分辨其中的細節,阿多猛的推開了他。
牙生也並不意外,他早等他來問,鋪墊好了一切的細節,然而阿多並沒有問,牙生攥住他的手,發現他正細微的顫抖著,牙生微微的笑了:"你怕我?"
"你為什麼````````會跟李慶後``````````"
"當初你為什麼?"
阿多無言以對,這世上的事,包括自己在內,都不是他們所能掌握的,他們與其說是人,到不如說是一件東西,從這個人手裡轉過來,再傳到那個人手裡,李慶後如此,路家聲`````````路家聲``````阿多微閉上了眼睛,聽牙生近乎喜悅般的說道:"你知道的,他是個虐待狂````````"
阿多微打了個寒戰,李慶後的手段他見識的太多了,牙生不比自己,他那麼纖細,白,透明一般的,他像一朵花,把男人比做花太牽強了,然而他就是像,任何加諸於他的嚴厲都會讓人想起辣手摧花這四個字。
"他喜歡折磨我。"牙生的語氣很平淡,彷彿是談論天氣或者菜色,太平淡了,讓阿多全身的汗毛都悚立起來。忽然牢門?的一聲響,他身子一跳,一把抱住了牙生,瞪大眼睛看著來人,那人卻笑了。
"怎麼?這麼兩天就不認識我了?"他摸了摸阿多的臉"路家聲把你養的不錯啊,都長膘了,你看看你這副樣子,真是惹人憐愛``````````"
他忽然狠擰了下去,阿多慘叫,剛想起身撲倒他,他卻把手放在了牙生身上:"不過比起你呢,還是這個美人兒更合我心思``````````想不想看我怎麼了玩兒他?"
阿多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又猛的提高了聲音:"有本事你衝我來啊!"
"我捨不得。"李慶後微笑"我留著你有其它的用處,一根手指都不捨不得動你`````````"他攥著牙生的手略略向後一折,阿多清楚的聽到了,像咬斷麻花一樣清脆的聲音,牙生臉上的表情卻平靜的讓人心寒,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痛到了極處,根本感覺不到痛苦。
"你放開他````````"阿多掙扎了兩下,被身後的幾個男人迅速的按住"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你說```````````"
李慶後用刀片緊貼著牙生的脖子,笑容可掬:"你不該不知道吧,這還用說麼?"刀刃在牙生後徑上綻放了一朵血花,顏色極艷,觸目驚心。
"你跟路家聲離得最近,裸身相對,除了了做愛,還有一件最適合在床上做的事--------"李慶後拖長了聲音"我不傷你,回到路家聲那裡,你不會有任何破綻,但要記住,你唯一的哥哥,親哥哥`````````就在我手裡,相信你會記住對不對?"
他笑了笑又說:"聽說路家聲正打算送你出去讀書,這讀書裡面的貓膩兒可就大了,你想想看,他既然送你走,那就是不待見你了,讀書``````````呵呵`````````"
阿多微抿了一下唇角,李慶後說的,也正是他自己想說的。有太多的疑問,不能夠深思,想多了就像是滔天的水浪,會把自己淹沒,也會淹沒別人``````````
"事成之後,我會放你們走,這個你放心``````````"
阿多不放心,他根本不相信李慶後,但是牙生`````````牙生要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難道``````他對牙生的記憶很淡薄了,但總是有一些,血脈相連,這是不可能磨滅的事```````那麼路家聲`````````他對他有恩,到目前為止算是好的,以後呢,誰知道``````````
李慶後彷彿是等的不耐煩了,用牙生做消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戳著,他的血比一般人更鮮艷似的,晃得阿多一陣陣的眼暈,他打著哆嗦,終於向李慶後伸出了手:"我去````````我聽你的話``````````去殺人```````"
李慶後微笑了:"這就對了,男人滿地都可以撿得著,哥哥就只有一個`````````"
阿多兩眼發直,聽到他的話略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向牙生走了過去,他抱住了他,像緊抱著一個嬰兒,牙生在他懷裡顯得很柔弱,他似乎總是柔弱的,小時候```````總是生病````````母親為他們所唱的歌謠,那麼的清晰,又似乎很遙遠````````
阿多自然而然的哼了兩句,牙生也有些恍惚,沒想到他會記得````````多少年的事情了,連他都記不清楚,阿多的手緊湊有力,他沒有被人這樣的抱過,他們總是急於撲上來,撕開他的衣服。
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有一些涼``````透心之涼```````他看了一眼阿多,不想揭穿他,阿多的手卻在抖,終於慢慢的向後退去。
他退到牢門處,忽然間拔腿就跑。

28

路家聲和安綠等了又等,也不見阿多的人影,安綠就有些著急,畢竟人是從他手裡走失的,他跟路家聲沒法交代,平日裡說歸說歸,他不是真的要他死,於是自告奮通去外面找。
路家聲敲著桌面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安綠一怔:"這事兒怎麼能勞動大佬,我帶幾個兄弟去就行了。"
路家聲搖了搖手:"這裡頭恐怕是大有奧妙。"
安綠想不透,跟著路家聲出了門,車開到李家大宅牆後,路家聲讓安綠帶人下了車:"你們翻牆過去,不要驚動任何人。"
安綠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大佬是疑心`````"
路家聲並沒有多說,棄了車徒步走到大門前,那看門的人一見是他,頓時大吃了一驚,急急忙忙的跑到屋裡去通報,李慶後一聽心裡就犯了嘀咕:"一個人來的?"
那看門人說了聲是。
李慶後心想,這是演的那一出呢,他既然敢孤身前來,那一定是有勢無恐,說不定是手裡拎著漁桿,就等著自己去咬呢。李慶後微微吸了口涼氣,轉到前廳,見路家聲氣定神閒的坐著,更覺得自己絕不能上他這個當。
李慶後幾步趕過去,和路家聲攥緊了手,兩個人彷彿多年不見面的的摯交好友,你望著我,我看著你,那股子親熱勁兒,偏偏又都是一臉的笑容,看不出半點破綻。
坐下來卻沒有什麼話說,不著邊際的閒扯了兩句,李慶後就暗暗的尋思,難不成是他得了消息,知道是自己把阿多弄來了,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阿多是個什麼身份,小貓小狗似的,丟了也不過是少吃他路家的一口飯而已。
路家聲半遮半掩的,說起自己偶然看見一個美人兒,一直念念不忘,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李家大佬手底下的人,微笑著又說:"你這人艷福還真是不淺呢。"
李慶後恍然大悟,哈的笑了一聲:"原來你是想來個又槓開花。"他心裡微微一動,要是把牙生送過去```````但這念頭一轉就沒了,牙生這小子不比阿多,擱在身邊也還怕他造反,更何況是放長線釣魚。
"那小子性子太烈了,路家大佬,不是我說,你怕是制不服他。"
路家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那樣一個美人兒,任誰也捨不得割愛。"
兩個人哈哈一笑,路家聲眼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做出一副求美不成的狼狽相,悵然出了門。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撲到了廳前來。李慶後一聽臉色就變了:"你怎麼不早說?"
那人委委屈屈的苦了臉:"路家````````他他坐這兒`````````"
李慶後一巴掌扇翻了他:"你是吃他的飯還是吃我飯?"
他氣極敗壞的在屋子裡繞了兩圈,怎麼也沒想到路家聲竟會為了一個男寵孤身涉險,漂漂亮亮的唱了一出空城計,早知道剛才就該一槍斃了他,現在就算是他不斃他,路家聲從阿多嘴裡知道 了一切,也會趕上門來先把自己斃了,到了現在,這一仗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別無選擇,必戰無疑了!!
路家聲繞到牆後的車前,見安綠正和人把阿多往車上搭,從李慶後那裡出來,路家聲原本也沒指望他是個全人,但一看他全身都是血,緊閉著兩眼,還是略緊了一下眉頭:"快走。"
安綠也知道情勢緊急,他們不過是打了李慶後個時間差,讓他醒過悶來,還未必能脫得了身呢。
幾個人往車上一擠,飛車奔向了老街區。
路家聲用手絹給阿多擦了擦臉上的血,他略微驚動,一把攥住了路家聲:"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路家聲聽得蹊蹺,屏息凝神,阿多卻不再言語,氣息也漸漸微弱,過了一會,突然嗷得叫了一聲,車上眾人都嚇了一跳。阿多哆嗦著,抱住路家聲死不鬆手,幾個人都 不好意思多看,掉轉了目光。路家聲也就由他抱著,他卻猛的睜了開了眼,瞪了路家聲許久:"大佬!"
路家聲輕應了一聲:"我在這裡。"
他彷彿精疲力竭,全身骨肉都鬆弛下來。
車到大門口,迅速請了醫生過來。路家聲聽安綠把經過一說,就知道這事情是不妙了:"李慶後是想殺人滅口。"
"虧著我們去的快。"安綠卻有些不明白"大佬怎麼料到了李慶後把阿多弄走了呢?"
路家聲沒說話,卻問:"你看阿多的傷勢礙不礙事?"
安綠略微遲疑了一下:"不好說。"
安綠是玩槍的高手,他要說不好說,那就是真的不好說了。路家聲也不再追問,在沙發上坐等了一會兒,想起李慶後這個人,凶殘狠毒,異常的神經質。如果自己不支救阿多,這局面怕是還能維持幾天,路家聲實在是不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他是最看不得生離死別的場面的。
但現在這情勢,怕是想躲也躲不過去了。李慶後的矛頭是衝著路家聲來的,無非認為他性格軟,沒決斷,而且這兩家一交上火,別看杜冷整天的咋咋呼呼的,未必就真的會發兵支持。路家聲尋思著,撥通了杜家大宅的電話。
杜冷這幾天被妮卡纏得脫不開身,正焦頭爛額,忽然聽到電話響,拾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妮卡卻有些不樂意:"這又是哪個野女人?"
杜冷橫了她一眼:"你小叔叔。"
妮卡一向畏懼路家聲,總覺得這個人別看是一臉的笑容,不知怎麼的,就給人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立刻噤了聲。
杜冷難得的清靜會兒,對路家聲也就份處的和聲悅氣。路家聲卻一向都是和氣的:"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兒?"
杜冷笑起來:"你這是怎麼的了,這麼客氣?"
路家聲本想跟他借五百個人調去青令大營。青令大營兵力最弱,李慶後必然會先向那邊伸手,杜冷的愛兵如子是出了名的,他不會坐視不管,一旦扯他下了水,他就算是想脫身,也絕對是脫不出來了。但路家聲張了張嘴,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杜冷等的不耐煩:"到底怎麼了?"
路家聲苦笑,他狠不下心來算計杜冷,還是父親說的對,他沒出息,不是成大事的人:"沒什麼。"他頓了一頓又說"那兩條狗不老實,哪天你過來看看。"
杜冷笑了:"是不是你想我了?"
路家聲聽他沒心沒肺的笑著,自己也苦笑了,這世上的事情永遠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是,我想你了。"
杜冷倒是一怔:"哎,這是怎麼的了,小路,你先別掛,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路家聲知道不管是出什麼事都用不著自己多嘴,自然會有人不分鉅細的向他匯報。他想要天下,那就成全他個天下,自己一個浪蕩子,何苦來跟他爭呢。路家聲沒說什麼,緩緩的扣下了電話。
那邊樓上卻鬧得厲害,路家聲抬頭向上面看了看,醫生從樓梯上探下頭:"大```````大佬`````壞了,麻醉藥不管事,按不住那小子了``````````"
路家聲猛 的想起阿多是有吸毒史的,一般麻醉藥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阿多又一向力大無窮,幾個人都制不住他,他正想上樓,卻被 安綠一把拽住了:"您別胡來,多派幾個人上去不怕制不了他。"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卻笑了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放心````````"
安綠莫名的心頭一驚,鬆開了手。路愛聲走上樓去,迎面就被阿多抱了個正著:"滾``````滾開`````我不會做對不起大佬的事`````````"
路家聲彷彿被人用針紮了一下,從裡往外泛著刺痛:"阿多`````````"他喊了他一聲"你看看我是誰?"
阿多全身一震,彷彿是認得他的聲音,卻神思渙散,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他這個人:"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
路家聲抱住他,見他安穩了一些:"我沒有騙我,聽話阿多,我不管做什麼,都只是為了你好。"

29

路家聲說這話其實是有些昧心的,他對阿多究竟有幾分私慾,幾分公道,怕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阿多是個聰明人,年紀雖小,心裡卻明白的很,他不會看不出來,但就算是看出來了,路家聲說那是真的,他也會相信就是真的,就算路家聲要他去死,他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阿多長這麼大似乎只碰見過路家聲一個好人,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愛過他,沒有人對他說過:"不管我做什麼,都只是為了你好........"
阿多情願相信這是真的,彷彿也沒有其它的選擇。愛情在大多數時候更像一個一相情願的童話,要的不過是一種氛圍,一種自我心理上的滿足。他眼望著路家聲,終於緩緩的鬆開了手,被醫生拖回床上,手皮扣牢牢的繫住。
槍傷是七處,腦後有一處重擊傷,連醫生也嘖嘖稱奇:"大佬,這小子不是人,這回要能挺過去,您得把他供起來。"
路家聲笑了笑:"礙得了性命嗎?"
"麻醉藥不管事,只能硬挨著,彈片也不能在身體裡呆久了。主要看他有沒有這股子韌勁兒。"醫生年近四十,以前伺候過路老爺子,跟路家聲說話也就比較隨便"要我說不如死了痛快,生剝活剮,槍傷致不了命,疼也得疼死。"
路家聲微微激凌,他打小被家裡釀蜜棗似的用糖醃著,連手指都沒傷過一回,疼也得疼死,那會是個什麼滋味兒?
他摸了摸阿多的頭,他腦後有傷,像只小貓似的側伏著,以前總嫌他長得快,現在看起來,仍然單薄的就是那麼一小掐。路家聲撫著他額的碎發,看到他黑得發亮的大眼睛。
"阿多...."他喊了他一聲"會很辛苦,你要熬不過去,就算了..."
阿多眼皮微跳了一下,他對於疼痛的感覺已經麻木了,他的生命極其短促,彷彿總是被各式和樣的疼痛充斥著。他極低的,咬牙切齒一般的,從齒縫間硬擠出一個字:"不....."
路家聲點了點頭:"知道了。"他眼光微抬,醫生就湊了過去,本來是很簡單的外科手術,不知怎麼的手就有些抖。
"這小了力氣太大。"他抹了一把汗"得給他再加上一層皮套。"
路家聲沒說什麼,痛到了狠處,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他不想看這場面,血乎淋漓的,讓人覺得慘得慌。他站起身,阿多卻忽然叫了一聲,聲音不大清楚,像是叫他的名字,更像是痛極了無意義的嘶嚎。他狠命的瞪著他,目光怨毒,彷彿是立刻死了,他也不會去找那些害死他的人,反而要牢牢的記住他。
路家聲全身一震,步子就沒能邁出去。阿多至此再沒吭一聲,臉上豆大的汗珠子,眼睛幾乎翻了白,但卻死死的咬住牙。反而是醫生臉色慘白,不住 的瞧他的反應,生怕他頂不住,前功盡棄。
路家聲攥他的手,總算知道為什麼會說不如死了的痛快,他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惦記的人,這樣咬著牙硬撐著活下去,無非就是為了......
路家聲頭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和杜冷沒什麼區別。
牆上的掛鐘一響,屋裡人都嚇了一跳。醫生終於收不了刀,遍體冷汗,長長的鬆了口氣。卻又手合什,半躬著腰向路家聲揖了一揖。這是緬甸本地的大禮,這些年果敢土 人漢化的厲害,已經不大常見了,因為阿多能死裡逃生,闖過這一關,醫生以為實在是個奇跡,虧著有神靈保佑。路家聲急忙還禮,向外拜去,同謝神靈。
然而事情並不是那麼的樂觀,阿多昏迷了兩天,消炎鎮痛的藥在他身上彷彿是肉包子打狗,一概的都沒有什麼用處,他已經習慣了,高燒,幻覺。但從來不出聲,人迅速的瘦下去,像脫了水的黃花菜。醫生對此束手無策。
路家聲總是聽到他屋裡壓到了極低的呻吟聲,他怕吵到別人,本來是為了取悅人而來的,失去了這唯一的功能,唯恐會被拋棄。路家聲替他難受,推門走進去,屋裡有一種古怪的味道,他已經開始腐爛了。消炎藥不管用,細菌在慢慢的吞噬他。

30.

他蜷伏在床上,那麼的小,十六的男孩子,別家年少正輕狂,他什麼都沒有。路家聲擋住了唯一的光源,屋裡更顯得鬱暗,他向他爬過去,彷彿一隻孱弱的小獸。路家聲以為他要抱住他,伸出了手,他卻沒有動,只是透過他的身體呆呆的看著外面的太陽。
已經是日暮西落,陽光染了些微的血色,鋪在窗台上,彷彿是綻開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阿多恍惚記得家鄉門前是有這樣的花的,只是那時還太小,輕易的就被抹煞了:"我......我會得報應....."他大大的黑眼睛裡水霧氤氳"我知道......我會得報應....."
他平日裡口齒並不是很清楚,帶點外鄉人的口音,這兩句話卻說的分外的清晰,讓人生出不祥的預感,路家聲想起迴光反照這個詞,把他的頭按進懷裡:"不要胡思亂想的,沒有誰敢報應你。"
"我殺了他。"阿多聲音都在抖,輕微的,像得了瘧疾,那場席捲越南的著名的災難,舉家處逃,流離失所,終於是全部的又反撲到身上來了,人生像一個莫名奇妙的圓,出來的,走回去,掙扎反覆,人人都要回到原點"我會得報應......我知道的...."
他抱住了路家聲,把額頭貼在他的手心裡,彷彿這樣就能得到些許的安慰,他要的不多,簡直是一無所求,然而還是注定了要被辜負:"大佬你知道的......我喜歡你......誰要我做對不起你的事,誰就該死他們都該死....."他忽然激動起來,臉漲得通紅,路家聲幾乎壓不住他。
"他們都該死!"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阿多想起了小時候,家門前大朵大朵的山茶花,想起了牙生,眼前這個人,他什麼都不知道"我殺了他......反正......他活的那麼辛苦,他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大佬你說是不是?他不會怪我的....."阿多彷彿是笑了笑,眼角處卻淌下了一串淚珠。
路家聲只覺得自己的手心全濕了,阿多嘴裡口口聲聲念著的那個人是誰,他隱約也有了些聽聞,阿多和杜冷和李慶後和牙生甚至和自己都不一樣,他真真切切的是一個人,這世上豺狼虎豹太多了,一抓一大把,唯獨人是最少見的。
路家聲長長的吁了口氣,反正他的感情是一樣的不值錢,送都送不出去,只有阿多稀罕,也只是現在稀罕,因為年紀小,什麼都沒見過,什麼都不懂,他是他唯一的浮草,抓住了就不肯鬆手,不過倒也無所謂,既然有人稀罕,不防就拿去,至於以後,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路家聲抽出自己的手,在阿多臉上捏了一下:"聽我的話,養好了病,你喜歡做什麼,我都隨你."
阿多想說你又騙我,明知道他要死了,所以肯這樣的哄他,卻見路家聲微笑著,膚色淺淡,被微熏的日光映照著,顯得柔和而又鎮定,阿多忽然就覺得他不能輕易的放棄這個人,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把他推給別人,他不甘心,他一把揪住了他:"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路家聲笑了一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阿多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路家聲只好跟他解釋說,是情人之間的約定,阿多就放心了:"我不死......."
阿多聽到情人這個詞是份外的新鮮的,不要說是情,他甚至都沒有做過一個人,他決定了自己不能死,他要做路家聲的情人,只要有這樣的一個目標,他就絕對不能死。


雨季裡的空氣彷彿素山籐,密密麻麻的纏了人一身。半夜裡下起了雨,和著細碎的冰碴子,打的玻璃砰然作響。杜冷一直沒睡著,果敢這小地方,一草一木都瞞不過他的眼。李慶後和路家聲終於是交起火來了,首先動的果然是青令大營,這一帳打的是分外的凶險,天時地利對路家都十分的不利。杜冷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出兵,這兩家兩敗俱傷,那當然是最好的,怕就怕路家聲書生用兵,根本不堪一擊。
杜冷前思後想,也拿不定個主義,偏偏路家聲也是個不成氣的,據說這些日子整天圍著那個叫阿多的小子轉悠,大有愛美人不要江山的意思,杜冷想勸勸他,卻又實在沒有個立場。

31

倒是妮卡一直在這裡面周旋,但她也明白杜冷的脾氣,是最見不得女人摻和這些事的,她不想犯他的忌,又不能失去路家聲這樣的大靠山,妮卡是個聰明人,路家聲雖然嘴上說她一嫁杜家,就和他姓路的沒了任何關係,但血源在那兒擺著,他不可能事事都袖手旁觀,果敢是一夫多妻制,像杜冷這種門戶,娶四五個老婆也算常見。妮卡絕對受不了這個,有路家聲在後面撐腰的話,諒著杜冷也不敢太亂來。
妮卡對打打殺殺這些事也不太懂,恰逢著杜冷的母親過生日,世道不安定,並不想大辦,妮卡在老太太面前已經是準定了的媳婦,所以得了消息,轉頭就跟路家聲說了,這一來倒讓路家聲十分的為難,不去的話,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倒像他銜了仇似的,真的去了,和杜冷見面不是份外的尷尬,他這邊水深火熱,他這邊按兵不動,明擺是要把自己撇乾淨,又何必要送上門去討這個沒趣呢?
安綠卻勸他說:"去還是要去的,不然情理上說不過去,再說,這事情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不防見了面細談。"
路家聲看著他微笑:"依你看,杜冷倒是個什麼心思?"
安綠卻並不避諱,迎著他的目光說:"是人之常情,放在誰身上都會猶豫,因為動一動就是成千上百的人命,不能由著脾氣胡鬧,換了大佬您也是一樣。"
這倒是實在話,不過路家聲暗想,如果換了他,他未必能如杜冷一般的坐的安穩,袖手旁觀兵不刃血倒底是需要氣度,一般人學不來的。杜冷的心腸一向都比他硬,這是一早就知道的了,但畢竟還有幾分奢望,如今卻連這奢望也沒有了,真真切切的坐實了,路家聲全次覺得心酸,反而鬆了一口氣,彷彿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這許多年來巴望著櫃台裡的洋娃娃,積攢錢財,吃盡了辛苦,終於知道自己是買不起的了,從天上跌到了地上,這一跤摔得雖狠,卻也就踏實了。
杜路兩家的老輩頗有些交情,路老爺子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生前被緬甸全國的女性仰望,興許是桃花運走的太多,奪了小輩的風光,路家聲倒對女人愛不起來了。杜冷的母親據說當年也是說給過路老爺子的,只是陰差陽錯,沒能成就姻緣,杜冷的父親早亡,這些年路老爺子沒少扶持他,但這是路家的說法,到了杜家,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路家聲深知這世上的事,無所謂對與錯,親與疏,分合聚散,都大不過一個利字,沒必要弄出一副挾恩以報的嘴臉來,再進一步講,當年路老爺子的用心,也必未就是那麼的單純,誰又能料得准呢。
想透了這一關節,路家聲也就坦然了,杜冷的母親做壽,他帶了些禮物,無非是玉石瓷器,名貴卻沒有什麼用處的東西,往杜家一來,杜冷倒也不意外,知道他必定是要來的,不但是他,連李慶後也送來了禮物,如今他杜冷是奶勃勃了,大老遠都能聞得著香氣。
路家聲跟杜母嘮了幾句家常,從屋裡出來,妮卡跟了他幾步:"小叔叔。"
"啊?"路家聲恍然回過神,見妮卡出落的越發明麗,也就笑了一笑"怎麼?"
"你們的事我也不大會說,不過````````"
路家聲明知道她要說什麼,偌大一個杜府,不會有人聽不到,只要放任她說下去,依杜冷的脾氣`````````路家聲還是微笑著打斷了她:"杜冷不喜歡女人管他的事。"
妮卡立刻噤聲,向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正想開口,路家聲卻已經走遠了,她跺了下腳 ,覺得這人實在不識時務,死到臨頭還要擺著臭架子。
路家聲卻看得透亮,這些人的心思,正所謂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古人的話真正是一針見血,讓人遍體生寒。他緩步走到了葡萄架下,鬱鬱蔥蔥的綠葉,鋪展開來,極密緻,看不見一絲縫隙,上面掛著細微的水珠,彷彿不負重苛,出了一層的細汗,路家聲替它勞累,看了一會兒,就有些倦意。
"這架葡萄長了四十多年了。"
"怪不得這樣的豐盛。"路家聲回過頭,杜冷穿了件花格子襯衣站在入口處,他的品位總是這樣的讓人不能恭維,但勝在個子高,在果敢人中真算得鶴立雞群,穿什麼都讓人眼前一亮。
杜冷琢磨著他的來意,有心讓他先開口,故意不去提正事:"是呵,當初也是疑心活不下來的,哪想到以後就這樣的爭氣,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路家聲微微一笑,難怪世人最見不得小人得志,果然是有道理的,但也不想戳穿他:"說的是。"
杜冷聽他就這麼一句話,沒了下文,也沉住了氣,不再開口。
路家聲也不想說什麼,天地萬物,忽然間靜了下來,兩個人相對無言,卻有一種微妙的氣氛。路家聲暗想,如果能這樣一直的靜默下去,化身為石,倒也是件快活的事情,可惜不可能。
但凡是他所希望的,好像都只有不可能,父親的生死,自己的學業,情人也是如此,就連辛辛苦苦一力維持的和平局面,都不能夠長久,路家聲這樣想著,心裡就充滿了說不出的酸楚與無奈,人生中到底還有多少不如意的事情呢?

32

夏末秋初的天氣,葡萄是熟透了的,甜裡面透著微澀的滋味,恰如人生一世,甘苦不過是由人由天,而由不得自己。
路家聲隨手摘了一棵,丟在嘴裡微呷著。
杜冷見他意態悠閒,彷彿是人來,不過就是為了他家的這一架葡萄,吃到了嘴裡,也就心滿意足了,杜冷摸不透他的心思,是胸有成竹還是欲擒故縱?他始終也不能夠明白路家聲,如果他處在他的位置上,他會不惜一切的去拼去搶,如果他愛一個人,就算是死也要把他弄到手。然而路家聲是不一樣的,他彷彿有更玄妙的一些東西,杜冷只能說他是書讀得太多了,讀呆了,人傻了,然而他負手立在葡萄架下,那一臉淡極而雅的神色,還是讓杜冷心頭碰然一動。
"味道不錯。"路家聲笑了一笑,"不過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那是。"杜冷皮笑肉不笑,"幾十年的東西,就是人心也變了。"
路家聲並不搭他的話茬:"今年是好光景,只望著明年也能吃得到。"
"想吃自然是能吃得到的。"
路家聲微笑,正所謂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杜家的東西那更是份外的昂貴,況且杜冷這樣明白的人,每一分利害得失都要計較的清清楚楚,多說也沒什麼意思:"那你要好好的伺候它,到了明年,說不定我就又來了。"
杜冷微微一怔,莫名的聽著這話不吉利,腦子裡略一迴旋,竟有些心驚。
路家聲出了杜家的大院,車停在外面,安綠心急,迎頭就問:"杜家大佬是個什麼意思?"
路家聲不言語,安綠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用俗話就叫親信,親密而且信任,毫無芥蒂,他這樣的溢於言表,那一定是為了自己,然而撥雲見霧,什麼事都 不能看表面。路家聲倚上車背,安綠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再追問。
車經過一條大道,只有主街是柏油馬路,橫穿而過的土道經過一季暴雨的蹂躪,泥滾滾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一群佤幫婦女肩背了籮筐,手裡帶了孩子,風塵樸樸的往南邊趕過去。
路家聲讓安綠停下了車,透過玻璃窗怔怔的看著她們,青令大營的失利,讓許多本土居民流離失所,南方彷彿是他們想像中的樂土,但事實上,戰火會不會蔓延開來,連路家聲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時下的辦法,最好是能速戰速決。"安綠說的是至理,路家聲卻只有苦笑。杜冷是個極明白的人,他認為有好處的,那自然是好,如果不是,任他路家聲舌綻蓮花也只能是白費力氣而已。
"可是杜家大佬`````````"安綠遲疑著說,"他也算是血性漢子,不會``````````"
路家聲忽然覺得煩惡:"你倒知道他?"
安綠語氣一窒,立刻斂了聲音,似乎是在專心開車,眼角餘光卻不住的瞥到路家聲身上,見他閉了眼睛養神,彷彿不過是隨口的一句怨言,心裡才踏實了些。但想這些日子,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活得也實在是累,如果能促成杜路兩家的聯手,那對人對已都算是皆大歡喜。
路家聲卻在想另外的一些事,身邊的每一個人,安綠也好,杜冷也罷,他所記得的,見過的,認識的,略有一些印象的,這些人,他對他們都曾有過真心,但曇花一現,就收斂了,這世道真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讓人覺得傻,徒惹人笑。大家索性是一丘之貉,誰也不要指摘誰的不是。只有虛情,沒有真意。他掩住臉,略沉了一會兒,車卻已經到了門口,世事逼得他連傷春悲秋的心思都沒有,許多人還要仰仗著他混口飯吃。
路家聲打起精神下了車,門口守著傭人,趕上來低語了幾句,路家聲輕咦了一聲:"已經能下床了?"
"是,今天早晨吃了兩大碗粥呢。"傭人臉上笑逐顏開。
路家聲也是一笑,這些日子總算聽到個好消息,阿多雖然無足輕重,但總算是活生生的擺在那裡,讓人有成就感。他上了樓,剛推開門,就被人撲了個滿懷。路家聲驚歎,這小傢伙真不是人做的,難怪醫生會說,等傷好了要把他供起來。
阿多卻只是偎著他也不說話,他個子不小了,抱在懷裡有點吃力,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溫香軟玉四個字。但他的體溫是灼熱的,很真實,路家聲一生中所缺少的只有真實,彷彿每個人面對他的時候,都要計較著能得到什麼好處,他是一塊美味的西式蛋糕,人人垂涎著,想在他身揩一些奶油。
阿多卻不會,他的生命太簡單了。懶得去轉這些心思,他是透明的,眼可以看到底,路家聲抱著他,心忽然就軟化了,他想要真的,那麼唯一真正的人,只有阿多,只有他對他是一片赤誠,沒有任何的利害攸關。
路愛聲抬起他臉,他瘦了很多,眼睛越發的大,有一點驚悸的嫌疑。路家聲看著就笑了,在他額頭上輕點了一下:"傻小孩兒。"

33

"我不是小孩兒`````````"阿多嘟囔著,微抬了頭,試著去吻他,阿多是練過泰拳的,四肢極其靈活,容不得他閃躲。
路家聲揪了他的頭髮:"別胡鬧,快到床上躺著````````"
阿多疼的吱吱呀呀的抗議,到底是聽了他的話,乖乖的躺到了床上,卻略歪過頭,怔怔的望向路家聲:"大佬````````"
"嗯?"
"你自己說過的。"
"什麼?"
阿多閉上了嘴,路家聲說過的話,如果不記得,那就是不想記得了,阿多只是年紀小,直白些,並不傻,他用閃亮的大眼睛睨著路家聲,使他沒有遁形的餘地,終於忍不住用手覆在了他的眼上。
"你答應過我。"阿多低低的念了一句,路家聲的掌心很熱,這是以前他就覺得的,那種熱度很舒適,有一些軟,明顯沒經歷過什麼苦楚。
阿多喜歡把玩他的手指,把手蓋在了他手上,眼前看不到一絲光亮,他的聲音就顯得份外清晰:"小色鬼。"
他低下頭,在他耳邊輕吻了一下:"等你傷好了以後````````"卻又忍不住一笑"你腦子裡也沒別的東西````````"
阿多大喜過望,猛的拉開他的手:"我``````我要在上面`````````"
路家聲幾乎噴血:"少得寸進尺。"
他轉身想走,看到桌上的藥瓶,紋絲未動,就知道這小傢伙又在偷懶:"藥吃了沒有?"
阿多微張了嘴,想應聲而出,卻又實在不善於說謊話。
路家聲淡淡一笑,收了藥瓶:"那也沒必要在這裡做擺設。"
阿多急忙從身後抱住他:"我吃````````大佬````````我吃````````"他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只要你肯理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路家聲心裡一軟,阿多像剛出殼的小鳥,認定了一個人,心無旁迨,雖然讓人覺得不勝其煩,倒也有他的可愛之處,這世上不要說找一個忠心耿耿的情人,就是下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路家聲回手摸了摸他的頭:"身體是你自己的,除了自己,沒有人會替你惦記著。"
"我知道````````"阿多收緊了手"大佬````````"
"嗯?"路家聲聽他可憐兮兮的聲音,回過頭看他。
"我```````我````````"阿多幾次欲言又止"我要在上面```````"
路家聲哭笑不得,狠搡了他的額頭,阿多撞上枕頭,唉的叫了一聲。路家聲拍了拍他的臉頰:"毛長全了,再做這種夢也來得及。"
阿多急於證明,去解自己的褲子:"我長全了,不信你看```````"
路家聲哈哈大笑,阿多有點不好意思:"你淨拿我尋開心`````````"靜了一會兒,覺得心裡難過,路家聲待他自然是沒的說,可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兒。
路家聲摟了他肩頭,阿多還帶著少年的細瘦,漸漸長起來了,介於少年和成人之間,臉是極俊秀的,比杜冷更多了一份清麗,路家聲扭過他的臉,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阿多猛的瞪大眼,路家聲微笑了:"等你長大了,也不是不可以。"
阿多呆了一會兒,臉竟慢慢的紅了。
南傘口岸到果敢不過是百米之遙,距離臨滄太近了,戰火一起,不但是中國政府密切關注,就連國際禁毒組織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但只是觀望,認為是狗咬狗,李慶後名聲固然狼藉,路家聲在這些人眼中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對國際禁毒人員的態度十分懶散,禁毒是沒有錯的,口號掛在嘴上也份外的響亮,但切實的問題根本不在這裡,十八萬人張著嘴,讓祖祖輩輩靠種煙為生的農民吃什麼?他不反對禁毒,但做起事來唯唯喏喏,並不肯身體力行,因此而失去了美國人的歡心。
杜冷倒一直是以民族實業家的身份出現 ,被外界傳的神乎其神。前些年他提出以糖代煙,鼓勵煙農種甘蔗,卻耐不過天災人禍----------有李慶後從中做梗,國際市面上的糖價又兩千四跌到了一千七,煙農手裡的甘蔗賣不出去,杜冷只好掏自家的腰包回收,大傷了元氣,但也意外的賺了個好名聲。
杜冷是看重這些的,他有他的道理,果敢地窄人薄,外面碾死他們無非就碾螞蟻似的。路家聲的位子早晚是他的,他看的明白,路家聲雖然心思夠用,但性子軟,纏綿於情事,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他倒有點喜歡他,想起他在葡萄架下的欲言又止,意外的有一種柔軟的感覺,百轉千回。杜冷在這些事上是比較遲鈍的,也可以說他是有點晚熟,他熱中於名利,認為愛情純屬扯淡,對此不屑一顧,但他忘了最根本的一件事,他是個人,不是木頭,木頭不會感情所左右,可人呢,那就很難說了。
秋季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拉開了雙鶴城一戰的序幕。杜冷是在夜裡接到電話的,他睡得正酣,忽然間電話玲響,彷彿長空過電,杜冷猛的坐了起來。他這幾天倒和週五全商討過,如果李慶後下手,得了青令大營,下面就可能是南傘,一直也沒聽見什麼動靜,估計著也快差不多了。
電話果然是下面的駐軍打過來的:"大佬,李慶後的兵打到雙鶴城這邊來了,我們正往外撤!"
杜冷吃了一驚,雙鶴城名義上是路家聲的地盤,但兵權卻在白笑成手裡,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怎麼也沒想到李慶後竟會從這邊下手:"路家那邊的情形怎麼樣?"
"全亂套了,潰不成軍,這一手太狠了,誰也沒料到。"
杜冷聽得電話裡的風雨聲,心裡微微一動,李慶後會有這樣高明的手段?以前倒沒看出來。電話一撂,玲聲又響。
"大佬?"
杜冷輕應:"知道了。"
對方沈默了一會兒:"容我說句逾規的話,大佬,此時再不出手,長了李的勢氣,寒了路的心,怕是以後不好相處。"
"他情形不好?"
"好的。"對方輕哼一聲"樂不思蜀。"
"怎麼講?"
"和那小猴子抱成一團了。"
杜冷攥著話筒的手緊了一緊:"那就讓他去樂。"
猛的扣下話筒,杜冷立了一會兒,竟有些氣息不穩,不禁佩服路家聲,真是好氣度,這種時候,竟還有心思尋歡作樂,杜冷來回走了兩步,越想事情越是不妥,這樣下去,李慶後一股作氣,收了路家聲的兵力,哪還會有他杜冷的立足之地,他撥了電話過去,接的人竟是阿多,杜冷氣不打一處來:"叫路家聲過來聽!"
阿多也不敢多話,過了一會兒,彷彿是換了路家聲,杜冷一聽他的聲音,心裡頓時靜了大半,心想自己這是做什麼呢?人家不急,你又急的什麼。杜冷把火氣壓了一壓:"雙鶴城那邊也開火了。"
路家聲彷彿是歎了口氣:"他倒是精明的很。"
"我疑心他後另有高人。"
"或許吧。"路家聲不置可否,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杜冷暗自氣悶:"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啊?"路家聲應了一聲"沒什麼。"他打了個哈欠"最近有些累。"
杜冷的心思立刻就轉到另外一些事上去了:"你倒看得開。"
"有什麼看不開的。"路家聲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些事你爭也沒有用。"
杜冷真 想從電話裡伸出手去一把捏死他,靜了許久,才甩手扔下了電話。他腦子裡轉了許多念頭,路家聲若是使詐,按兵不動,只等著他出手,那這心眼可就玩的太深了,也不像他的為人。但就算是如此,路家聲勝這一仗,也總好過李慶後,杜冷此時的心境有似壓寶,生死攸關,富貴一念間。

34

雨下得越發暴烈,透過紗窗可以看到豆大的雨點,拍在玻璃上,迅速化成了一條水線。
杜冷彷彿可以聽到遠山處傳來的吶喊廝殺聲,那聲音清越激昂,彷彿是陣前敲響了戰鼓,讓人熱血沸騰。杜冷緊抓著話向,眼前閃過一道道的人影,李慶後,路家聲,臉上的表情栩栩如生。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這並不容易,於他來講,就像是大海撈珍,並且隨時可能變成漩渦,毫不可靠,只憑他的直覺,他又想起了阿多,這小子始終給他不好的印象,或許是他多疑了,或許是其它的什麼原因,他始終不承認是因為路家聲,那似乎讓他覺得羞恥,但想到阿多的時候,他手指微緊了一下,又緩緩的鬆開,然後再收緊。
容不得他再猶豫,機會很多時候就像這場暴雨,劈頭蓋臉的來了,轉瞬就毫不留戀的去了,他猛的提起話筒,指下如飛,撥通了雙鶴城駐軍的電話。
"掉轉回頭,向雙鶴城開火!"

半夜裡雨勢才略見了緩和,安綠泡了一杯茶,送到路家聲手上,外面天黑的是一片籠統,看不清個子丑釅卯來,路家聲看那水杯裡的茶葉,或沉或浮,輕飄飄的,彷彿無根的浮萍,料不清自己的歸宿,他讓阿多去睡,他傷還沒好,受不了熬夜的苦楚。
阿多卻笑起來:"大佬太看輕我了,我什麼事沒經過?"
路家聲看了看這個十六歲的男孩子,卻口出狂言,只是微微一笑。
電話玲忽然抽風似的猛跳起來,安綠全身一緊,急忙把話筒抓在了手裡,凝神屏息聽了一會兒,臉色就漸漸變了,他微張了嘴,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轉頭看向路家聲:"大佬,大佬```````````"
他猛的提高了聲音,把阿多嚇了一跳:"雙鶴城現在情勢大轉,杜家大佬他出兵了!"
屋裡眾人先是一怔,隨即歡呼成一團,路家聲卻咋了一口茶,淡而無味,顯得有些漠然。阿多往他懷裡靠了靠,彷彿是覺得冷,路家聲微笑著拍了拍他,他抬起頭,想從路家聲臉上捕捉到一些珠絲馬跡,但什麼都沒有,只是他的心惴惴不安,他忽然伸手抱緊了他,像一個孩子,任性的霸佔著自己的玩具,不允許其它人染指。
安綠低聲問路家聲:"要不要給杜家大佬去個電話?"
路家聲搖頭微笑,沒什麼好說的,各取所需而已。
安綠還不死心:"杜家大佬也算仗義了,總不至於見死不救,大佬您也放開些,日後還有許多事要合做。"
路家聲淡淡應了一聲:"你說的是,不過利害是非擺在那裡,他自然有他的主義。"
安綠不服氣:"他怎麼不去幫李慶後?"
"哈哈。"路愛聲倒笑了,拍拍安綠的肩膀:"你太天真!"
安綠還想說什麼,路家聲卻向阿多一招手:"走,睡覺了。"
阿多立刻跟了上去,緊貼在他身後,路愛聲打發眾人:"都去睡,戰局已定,雙鶴城我們贏定了,用不著惦記著,睡個安安穩穩,明早起來好做事!"
眾人哄然響應,紛紛熄了燈,各自回屋。阿多隨路家聲走到臥房門口,向屋裡探了探頭,他平時並不跟路家聲一起睡,因而試探著,不住的去瞄路家聲的臉色,但今晚的路家聲彷彿是份外的沉鬱,他看不出一點端倪來。他直覺得感到他不高興,但又不明白為什麼?只坐在床上呆呆的看著他。
路愛聲洗了澡,見他還佔著床,兩腳微蜷著,蹲坐在上面,輕聲呵斥:"還不去睡!"
阿多微扁了嘴:"大佬你為什麼不高興,仗不是打贏了嗎?怎麼還不高興?"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他忽然一頭撲進了他懷裡:"我讓你高興起來好不好?"
路家聲笑了,他如果只有十六歲,像阿多一樣的,除了愛和情慾之外,什麼都不用想,他也能高興得起來,可惜那不可能,一個人的年齡和快樂永遠成反比,處在他的位子上,用不勝寒三個字來形容是最恰當的。而他的高處,不過是一個果敢行政區的首府而已,難怪古時候的皇帝都要稱孤道寡。
"大佬你笑得好難看。"阿多用手扯了他的兩邊嘴角"不想笑就不要笑,幹嘛和自己過意不去?"
"傻瓜。"路家聲抓住他的手,讓他安份些"人活著,大多數時候都是要和自己過意不去的,如果由著脾氣胡來,那這天底下不是亂套了?"
"我管他,自己高興不就好?"
"要不然說你傻。"路家聲拍了拍他的臉:"快睡吧。"
阿多趁這機會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見他沒什麼反應,就又到另一邊去親。路家聲把燈關了,阿多從身後抱著他。奇怪的是這夜裡,萬籟俱寂,他距他這麼近,竟也沒什麼想法。
阿多直覺得感到路家聲是睡不著的。他的直覺一向很靈敏,手伸到路家聲面前晃了晃,果然聽他低斥一聲:"別胡鬧。"
阿多忽然翻身坐起來,興致勃勃的搬著他肩膀晃了晃:"大佬,要不然這樣吧,反正你呆在這兒也不高興,我們兩個私奔,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誰都不認識我們,你想想看,也沒人來煩你,也用不著想這麼多的事````````"
路家聲被他逗笑了,睡不著,索性也坐了起來:"想的倒挺不錯,那這兒一大家子怎麼辦?"
"你不在,他們也有他們的辦法,這天底下誰缺了誰不能活啊?"
路家聲心裡微微一動,阿多這話說的倒是個道理,誰也別把自己當個人物,在別人眼裡,說不定你就是個傻X。
路家聲心情莫名的好起來,微笑著看向阿多:"那我們得吃飯吧,靠什麼生活?"
"這好辦。"阿多攥緊拳頭揮了揮"我有力氣,能幹活,我養你,大佬,你什麼都不用做````````"
路家聲實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一把摟了可多到懷裡:"好,等我把這手頭上的事兒收拾完了,我就跟你私奔。"
"說真的?"阿多猛的抬起頭"你可別又哄我。"
"不哄你。"路家聲微笑,不哄他還能哄誰呢?
阿多楞了一會兒,竟一個人微笑起來,但總覺得不可能,真真假假的,被 這個念頭折磨著,夜裡就做起了夢。
阿多的夢是灰白色,暗而慘淡,兩個人同居,相視而笑,臉上都蒙上了灰沉沉的片土,阿多聽人說過,有些人做夢是有顏色的,可以顯得幸福些,竟在夢裡就暗自羨慕起來了。

35

轉過天來果然睡過了頭,是被一片鞭炮聲驚醒的。阿多向四周看了看,路家聲已經不在了,他一躍而起,傷口被扯痛了,咧開嘴滋滋的倒抽著涼氣。
樓底下聚集著很多人,熱熱鬧鬧,也看不出哪個對哪個。阿多有點奇怪,這倒底是個什麼日子,怎麼好好的還放起炮來了,他摸出屋,見老張在門口站著,一臉喜氣洋洋的表情。
"這是玩什麼名堂?"阿多抓了抓頭,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家聲,秋雨過後,天氣已經有點涼了,他穿了米黃色的長袖衫衣,底下是一條白褲子,身量修長,臉上掛著笑,在阿多看是有點假,不過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他的表情,認為那叫和藹可親。路家聲對自己的形像一向十分注重,接近於偏執,他不穿過夜的衣服,從不會對人發火,但阿多覺得,那並不代表他就真的沒一點脾氣。
阿多近乎貪婪的看了他一會兒,目光漸漸掉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肩膀很周正,是衣架子的身量,所以手搭在上面就顯得份外刺眼。那一瞬間阿多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但是亂,找不到苗頭,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夢境,灰暗的慘白色,彷彿預兆著什麼。他有點冷,把身子蜷到了門框後面,想把自己藏起來。
人群一擁而入,路家聲是主人,要讓著杜冷先進,他倒也不推辭,笑著說道:"你我還客氣些什麼`````````"
這話稍一尋思就能聽得明白,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就沒什麼好計較的,旁邊人也就想到了妮卡身上去,倒也算不上牽強。阿多的心裡卻有另外一種忐忑,見路家聲也並不反駁,微微一笑,讓杜冷落了座。
往後他們說的事阿多都聽不太懂,無非是我打你你打他他再打我,阿多不明白,這世上的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心眼,亂七八遭,並且樂此不疲。
杜冷和路家聲說的倒都是正事,主要是雙鶴城一戰,表面是贏了,但贏的並不輕鬆,照杜冷的想法,李慶後實在不該有這麼強的實力,路家聲卻說:"人不可貌相。"
杜冷笑起來,隨手拿了個杯子,往他跟前一蹲:"你看好了,這是個杯子,不是水缸,它能盛多少東西,你和我眼睛都能看得著,我就不信,你就真是一點都不明白。"
路家聲不置可否:"明白什麼?"
"你行。"杜冷指住他"你跟我裝到底。"
路家聲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不像你,手眼能通天。"
杜冷心裡有鬼,被他拿話一堵,就翻了個個兒,立刻笑著打叉:"李慶後是個糖人,空有一層皮,跟你的兵力是沒法比的,這也是我一直沒有出兵的緣故。"
路家聲笑而不答,他不出兵,不過是想撿個現成的便宜,沒想到勢頭不對,越來越見凶險,只好見風使舵,改了方向,不過這話留在心裡想想就算了,因為明擺著的事兒,誰都知道,但誰又不能說。
"可看現在這情勢,李慶後他明顯是有後手。"杜冷想了想,又說"先不說他用兵神出鬼沒,就說這股子囂張勁兒,根本沒把誰放在眼裡。"
路家聲淡淡的說:"這話也不對,他是忌忌諱著你的,不是還給送了壽禮了嗎?"
杜冷大窘,那次路家聲到杜府求援,他是沒少奚落他,哈哈的笑了一聲說:"那點兒東西就想收買人心,也太看不起我了,不管什麼時候,我不是還惦記著兄弟你嘛。"
"呵呵```````"路家聲也笑了"就是,好兄弟。"
杜冷又是一窒,半天沒說出話來。
路家聲倒站起來打圓場:"以後可真就是一家人了,生死與共,什麼事你都多擔待著點兒。"
"那是那是。"杜冷轉瞬又換了一張笑臉"不過也要互相擔待,總歸是一條路上的人,誰也不再有二心對不對?"
這話明顯是說給路家聲聽的,也是個至理,不過好多事就像那個人所共知的著名的寓言,喊一聲狼來了的時候,人都會往上撲,兩遍三遍,誰再信誰就是有毛病了。路家聲這話也聽得多了,全不往心上去:"說的對,誰也不能再三心二意。"
兩個人一拍手,哈哈一笑,彷彿自此就親密無間,皆大歡喜了。

36

到了晚上,果敢一條老街都能看見小樓院子裡的煙花,轟然一聲響,鋪了半邊天空,李慶後明知道這是做給自己看的,說要沉住氣,偏偏心裡就是一陣陣的發慌,以往還抱著幾分僥倖,以為杜冷是獨善其身,無論如何也不會淌這趟混水,哪想到他竟真的跟路家聲膘了膀子呢。
李慶後回頭看了牙生一眼,他歪在籐椅上,正用胭脂花染指甲,他的手很白,晶瑩剔透,指甲剛長好,有一點扭曲,胭脂花敷在上面像浮了一層的血漬。李慶後沒來由的一陣做嘔,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個爛貨,我要死了,你也活不成!"
牙生軟綿綿的往他手上一搭:"你急什麼```````"他微微一笑,光艷照人。
李慶後怔了怔,頹然的退了幾步:"主意是你出的````````你別想開脫````````"
牙生笑而不語,微垂了眼簾,擺弄自己的指甲,李慶後揮手抽了他一記耳光,他略晃了一下,眼角一挑:"這麼點風吹草動就沉不住氣了?"
李慶後盯了他一會兒,見他妖極而艷的臉容,被雪白的唐裝襯得華美絕倫,輕吸了口氣,在他臉上狠捏了一下:"寶貝兒,你也知道,我是捨不得你`````````"
牙生笑了:"你不用急,把心放回肚子裡,那兩個老狐狸,真湊到一起,反而不如單打獨鬥,誰也捨不得自己的兵力,唯恐吃了對方的虧,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叫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反而倒沒水吃了。"
李慶後倒沒想到這一層,一看他們聯手,就心慌意亂,聽牙生這麼一說,又見他一臉的氣定神閒,心裡雖然穩當了些,卻沒由來的一陣憤怒,這爛貨不知在背後怎麼笑自己呢。他忽然抬腳踹翻了椅子,左右開弓給了他幾個耳光:"你給我裝腔做勢 ,爛貨,再能耐你也得讓我干!"
牙生懶洋洋的笑了笑,一手攬住了他的脖子,聲音卻冷得讓人遍體生寒:"你說的對,我生來就是讓人幹的。"
因為戰事吃緊,杜冷晢時在路家大院住了下來,以便隨時隨地的商量對策。
燈亮到半夜,從院子裡看就是兩個人影,時而聚首,時而大笑。阿多夜裡睡不著,到院子裡蹲著,路家聲跟他說過,只要仗打完了,就會跟他私奔,他一心一意的等著他,並不想給他添麻煩。
杜冷眼裡看得明白,有時候就笑路家聲:"你那個小猴子倒是動了真心思了,養這麼個玩意兒,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路家聲淡淡一笑:"人最難得的就是一片真心,拿金子銀子都換不來,其實我想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杜冷吃了一驚:"你還當真了?"
路家聲看了看他:"人到最後,怎麼也得找個伴兒,阿多年紀小點,不懂的事,我可以教他```````"
杜冷心裡一陣焦燥:"你可真是飢不擇食了,什麼東西都往床上弄,弄上去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學人家明媒正娶,你是鬼迷心竅了你!"
路家聲被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氣,只覺得莫名奇妙,想了一想,倒笑了:"你用不著這麼激憤,我是喜歡男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改不過來,我早晚得找這麼一個人,陪著我,你嫌難看,可以不看,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杜冷吼了一聲,見路家聲吃驚的望著他,舌頭卻打了結,半天才說"我```````我是關心你````````"
"謝了。"路家聲略帶嘲諷的笑了笑:"關心我的人夠多了,日後真的要把這事兒定下來,還不知道要被族裡的人怎麼罵,不缺你一個。"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天不早了```````都去睡吧``````"
他轉身想走,杜冷忽然心裡一動,把手搭在了他肩上:"哎````````"
"什麼?"
可能是天太黑了,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緣故,杜冷竟鬼使神差的冒出來一句:"你喜歡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他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但聲音在耳邊繚繞著,兩個人都有些僵硬。
許久路家聲回過頭,目光迷惑,像並不認識他一樣上下看了他幾眼。杜冷因為那種眼光而心頭微微的發涼,他忽然發現自己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灑脫,放的開,他或多或少的還是在意眼前這個人的。
路家聲只想苦笑,卻又笑不出來,你說讓他說什麼好,僵持了一會兒,他無可奈何的開口:"喜歡過,不過多少年的事了,都忘了。"
杜冷還想說什麼,路家聲卻已經轉身走了出去。這世道可太有意思了,你不想要了,他就追上來,你反過去追,他就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路家聲只覺得這種情形真是荒謬,是根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故事,他又想到杜冷這個人,真的沒那個意思,放人一條生路總做得到吧。路家聲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棄,不管是杜冷,還是自己,都讓他覺得這麼的不潔淨,不可救藥。

37

夜已經極深了,秋風乍起,隱隱聽到一些細微的動靜,路家聲知道是阿多,也懶得去理他,他跟杜冷說的話,如果說完全是真的,未免昧良心。但有多少是假的,他自己也說不清。路家聲在心底裡是喜歡阿多的,覺得他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但那種喜歡太膚淺了,可憐可笑,完全是無可奈何。
路家聲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和杜冷一樣的卑劣,無恥,反覆無常,只是杜冷有他的原因和目的,也算得能屈能伸,而路家聲呢,他想到自己,卻只有一臉的苦笑和厭惡。
阿多這些日子一直和他在一起睡,彷彿是覺得不安全,要緊抱著他,把頭埋在他懷裡,阿多的身體很溫暖,像個擁有著豐厚皮毛的小動物,可是他的個子突飛猛進,幾乎要趕上杜冷,烏黑的大眼睛卻始終是不安寧,偶爾閃過一絲冷光,讓人覺得很危險。他是在努力的壓制自己,摟著路家聲的笑話當神話,相信終有那麼一天,他會跟他走,然而這希望彷彿是越來越渺茫,已經成了奢望,他的心就由火燙的沸水結成了一顆顆冰珠子,他愛個人,卻已經開始恨他,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騙他,一再而再,或許只是把他當成個小孩子,哄他很好玩而已。
阿多壓住了他,去解他的褲子,他彷彿是吃了一驚,回過頭來想喝斥他,卻猛的對上了他的眼睛。
路家聲在今後的數十年裡都沒有再看到過那樣的目光,哀傷,絕望,彷彿隨時都會死去,但死而未絕,要留有一絲冤魂,糾纏不休。路家聲被他眼中的執著和隱藏著的,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恨意震驚了,他想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太荒謬了,而後就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念頭,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杜冷一向是早起,在院子裡溜了兩圈,想進屋裡去找些吃的東西。忽然看見阿多在角落處蹲著,正癡呆呆的傻笑。杜冷不是安綠,他一向沒把這個男孩子放在眼裡,但路家聲昨天晚上的話卻讓他大不是滋味,路家聲是什麼人物,堂堂果敢行政區的首府,就算是跟他杜冷不成,也不至於墮落到去接手這種小孩子的地步吧。
杜冷倒覺得他是賭氣的成份居多,故意要說給自己聽,他看了一眼阿多,並不想理他,阿多卻突然跳起來:"大佬是我的,你搶不走!"
杜冷哈的笑了一聲:"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我搶不走,你鬧什麼?"
阿多彷彿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依然夢遊似的微笑:"大佬說了,只要仗打完了,就跟著我到別的地方去`````````"
杜冷幾乎噴笑,這小孩子做什麼春秋大夢呢,不過股子癡氣,他也明白路家聲為什麼會喜歡他了。杜冷拍了拍他肩膀:"你啊,先搬張鏡子照照自己再說````````"
他話沒說完,阿多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將他抵在牆上,杜冷措不及防,手按住了槍,阿多的手指卻扣在他脖子上,兩個僵持了許久,杜冷冷冷的喝了一聲:"放手!"
阿多盯著他,終於緩緩的鬆開了手指,杜冷劈頭就給了他一記耳光:"反了你了!"
他轉身幾步了樓,推開路家聲的臥室,屋裡卻沒有人,充斥著一種淫摩的氣息,杜冷不是童男子,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間暗罵路家聲不是個東西,居然把男寵慣成這個樣子,路家聲私生活一直不檢點,這也無可厚非,但孰輕孰重總該分得清吧。他正想開口,忽然看到床單上的污漬,耳朵裡轟然一聲,彷彿是平地打了個響雷,正好路家聲從浴室裡出來,一眼撞見他,也沒說什麼。
杜冷氣極敗壞:"你`````````你``````你也太胡鬧了,你還要不要臉?"
路家聲怔了一怔,這台詞太新鮮了,倒像是讓人捉姦在床似的,只可惜杜冷也是姦夫,名不正言不順,這火也就發的莫名奇妙:"你這是鬧得哪一出?"
杜冷揪著他衣領猛晃了兩下:"我說路家聲,你玩男人也就算了,居然還跟那個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動了真火,還讓人讓你,你他媽的太沒臉沒皮了你``````````"
路家聲拂開他的手,眼皮微抬,沒什麼意思:"看這話說的,你上我就得感恩戴德,別人上那就叫厚顏無恥``````````"像是覺得自己刻薄了點兒,他笑了笑:"沒什麼,別把這事兒太當事,你要是覺得不合算,悶得慌,咱們還可以重修舊好,什麼事都好商量是不是?"
杜冷猛的揚起手,卻在半空中頓了頓,路家聲彷彿視而不見,逕直走到床前換衣服,杜冷注視著他的背影,依舊乾淨而挺拔,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心頭一酸,走過去抱住了他:"小路你不要這樣`````````"
路家聲長長的吁了口氣,要怎樣不是他能決定的,時事造人,這話一點錯都沒有,他回頭向杜冷笑了一笑:"沒事了,心裡有點不痛快```````"
杜冷見他目光坦然,但不知怎麼的就給人一種鬱鬱寡歡的感覺,有點心疼他,在他眉宇間輕吻了一下:"別想太多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路家聲微笑,現時下這麼深情款款,不知道等李慶後失勢之後,他們兩個人盤踞果敢,還能不能夠保持這副嘴臉。
屋裡正靜得出奇,忽然聽人叫了一聲:"大佬!"
彷彿是石破驚天,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見阿多站在門口,眼睛瞪得老大。
路家聲的頭也隨之變得老大了。

38

一時間屋子裡鴉雀無聲,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阿多身形一動,已向杜冷撲過去,路家聲正想喝住他,忽然杜冷一抬手,動作彷彿不經意,但路家聲也是行家,心頭一驚,猛 的把他手腕往上一托,只聽碰的一聲巨響,屋頂上嘩啦啦掉下了許多灰土。
三個人全呆住了,路家聲是沒想到杜冷真的會開槍,杜冷是沒想到路家聲的伸手會這麼快,阿多卻是知道自己又闖了大禍,有點被嚇到了。
許久之後還是杜冷先開口,略帶嘲諷的笑了一下:"難得能看你這麼麻利,你倒真是一心一意的護著他。"
路家聲看了一眼阿多:"人是我的,在我的地盤上,你不覺得你閒事管的太多了點兒?"
杜冷猛 一抬眼 ,狠狠的瞪住他:"你行,路家聲,為了這麼個玩意兒,你跟我翻臉!"
路家聲強壓了一口氣,在這個節骨眼上,的確是不能因小而亂大事:"他是個小孩子,你這麼大個人了,跟他計較什麼?"
杜冷冷笑:"我看你是讓豬油蒙了心了!"轉過身拂袖而去。
路家聲注視阿多:"馬上去給我收拾東西!"頓了一頓,見阿多吶吶的不敢說話,路家聲還是沒把那半句狠話撂出來。
阿多見他神色略緩,坐在了床沿上,小心翼翼的靠過去,緩緩跪在了他腳下,輕吻著他的手指。路家聲在他眼裡是神一樣的存在,他愛他,這愛情是卑微的,但他所能給他的也只有這些,他的生命,他的心,他的人,他所有的一切:"我可以為你死```````````大佬 `````````只要你一句話,覺得我煩,現在就可以讓我去死`````````````"
路家聲只是頭痛,苦笑了一聲,算他自作自受,走到這一步,怎 麼能怪得了阿多,是他太優柔寡斷,始終貪戀著他身上的一絲曖意:"算了,沒你的事。"他摸了摸他的頭"以後少惹事,杜冷也不是你能惹的起的人。真想騎到他頭上,那就好好看著,跟著我學。"
阿多想了一會兒:"可是---------你也沒騎到他頭上,我要跟你學,還不是一樣要被他欺負?"
路家聲怔了怔:"嗯---------"臉竟有點發紅"那是我讓著他。"
"哦。"阿多頗為置疑的看了他兩眼,見他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心裡就有點明白了。
阿多暗暗的想,其實大多數時候人是不能說實話的,尤其對大佬,用大伙的話來說,你得給他留面子。阿多其實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太耿,太直了,但要下定決心去學什麼,他會比一般人的進步快得多。

楊龍寨一戰打的實在無厘頭,果敢士兵大多是散養,沒有太嚴密的軍規,結果有幾個人到楊龍寨去掰甘蔗,被路家聲的人看到一槍撂倒,這邊一看不得,急忙聲兵支持,兩方就混戰到了一起。杜冷和路家聲接到消息,還是因為楊龍寨和雙鳳城距離不遠,聽得叭叭的槍聲作響,打電話去問,這才知道原來是已經幹起來了。
杜冷本來窩了一肚子氣,這一下更加火冒三丈:"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帶兵的!"
路家聲生性懶散,手底下的兵當然也好不到哪去,自知道理虧,也不敢還嘴,笑了笑說:"已經這樣了,你也別太著急,再說事情來的倉促,他們也未必有十足的準備。"
杜冷一聽這話氣歪了鼻子:"路家聲,你看看你這點出息,我們兩個合起來要再幹不過一個李慶後,看你這臉往哪擺!"
路家聲微笑:"邪不勝正,這個你放心。"
杜冷到這份兒上也懶得跟他計較了,覺得路家聲他媽的就是在裝傻X,他要真跟他動真火,跟他急,那自己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X。
快到午飯的點兒,桌子拉開了,誰也沒心思吃東西。楊龍寨距雙鳳城太近,一旦失守,後果就不堪設想。杜冷擰著眉頭想了許久,覺得有必要孤注一擲,他手往電話上一搭,路家聲卻按住了他的手。兩個人略一對視,完全知道對方腦子裡在轉什麼念頭。
路家聲輕聲說:"再等等,金象城的兵力絕不能輕舉妄動。"
杜冷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怕損失慘重,到時候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安綠一看這架式不對,急忙出來打圓場:"不管怎麼說,人是鐵飯是鋼,先把飯吃了再說。"
屋裡氣氛緩和了些,飯端上來,卻沒有人動筷子。路家聲畢竟是主人,不好太過怠慢杜冷,給他夾了些菜:"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杜冷輕哼:"你倒能吃得下去。"
路家聲笑了笑,他當然知道杜冷為什麼這麼大的火氣,當初是抱著人要也,兵也要的心思來的,認為路家聲無論如何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如今眼看著要雞飛蛋打,怎麼能不氣極敗壞,路家聲也不跟他費那個口舌,低下頭去吃自己的飯。
阿多在一旁默默的不出聲,他們和安綠一桌,在下面的小桌子上。阿多拿了新煮的蝦子,剝去了皮,放在碗裡,白嫩嫩的蝦子肉,引人食慾,他剝了小半碗,安綠伸了筷子過來搶,他拿眼一瞪他,安綠就訥訥的縮回了手。
阿多把小碗端到路家聲跟前,叫了一聲大佬。路家聲哪裡就缺那口吃了,只是看那蝦子肉剝的異常周正。竟沒有一絲缺損,心裡微微一動,向他笑了笑。
杜冷冷眼看著這兩個人,尤其是路家聲,那一臉的笑意,真恨不能一拳把他打飛了,他不留心聽到喀的一聲細響,低下頭一看,手裡的筷子竟讓他生生的掐成了兩段。

39

路家聲的心思一向是細的,但也沒有留意到這些細節。阿多的脾氣,更是認準了一個,眼裡就只有一個,拿著筷子夾了蝦子送到路家聲嘴邊,大庭廣眾之下,路家聲臉皮再厚,卻也有些拾不起來,笑著拿過了筷子:"別鬧了,坐一邊吃飯去。"
杜冷臉上完全不動聲色,將那半殘的筷子藏了,只說是不知掉到哪去,又找下人要了一雙。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那邊的戰況也報上來了,李慶後的兵撤到了一里之外,算是暫時相安無事,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表相,杜冷和路家聲合計了一下,總覺得這樣越拖下去情勢越不利,不如速戰速決,但又摸不透李慶後的底細,不敢貿然下手。
李慶後這小子起家晚,按說起來手裡的底子只比杜冷略強一些,但和路家聲相持了這麼久,也只佔上風,毫不露敗相,這裡面的關竅,杜冷和路家聲都有些不明白。
其實不要說他們不明白,就連李慶後自己也是一樣的不明白,他最近總是頭痛,暴躁,性慾極度亢奮,什麼都不願去想,只是抱著牙生那個小妖精,整日裡尋歡作樂,牙生很聽他話,像蛇一樣的柔順,他的身子是軟的,可以擺出任何鄙夷所思的姿態,李慶後心滿意足,混混鄂鄂的尋思著,一定是老天在幫他,人不能勝天,所以他一定會是笑到最後的人。
杜冷卻不相信有天意這回事,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抓在手裡的感覺才能踏踏實實。杜冷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事情脫離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路家聲如今已有這個趨向,他總覺得不可思議,認自己有必要挽救他。
杜冷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例如對路家聲,對妮卡,對任何一個人,他總有辦法說服自己。
妮卡這個人杜冷看的很清楚,她是個極有心計的女人,也就有相當的利用價值,杜冷也就不鹹不淡的一直吊著她,女人和男人一樣,越吃不到嘴的東西,越覺得心癢難耐,所以這些天下來,妮卡對杜冷的狂熱不但絲毫未減,反而有越長越瘋的趨勢。
杜冷住進路家大宅,她見不到他,就托人四處去打聽,杜冷明知道這些事,偏要做給她看,他和路家聲的關係妮卡是知道的,但卻無可奈何,她也也明白,嫁給杜冷這種男人,背後必須要有個人撐腰,否則絕對不可能拴住他,她情願忍。
杜冷心裡暗笑,把滿心的憤恨藏到了臉底下,一心一意的籠絡起了阿多,阿多心眼直,不像杜冷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對他好一點,態度就軟化了。
路家聲看的希奇,不知道杜冷這是什麼意思:"我說,你不會是想挖我牆角吧。"
杜冷哈哈一笑:"看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待見我,這也怪我,以前年輕,氣盛,做了很多讓你下不來台的事,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不過我一心盼你好,有個人替我疼你在你身邊,這都是好事,他就是我,我當然要對他好一點兒。"
路家聲聽這話這麼的不順耳,心裡翻了個人兒,五味雜陳,杜冷的意思,終於是不在糾纏不清,也算斷得乾淨,路家聲這些年是怕了他了,但真的聽這樣乾脆利落的話,還是覺得不舒服,這麼多年的感情,畢竟不是能放就放得下的。
路家聲暗想,人家杜冷是拿出高姿態來了,自己也不能太小家子氣,真所謂一笑抿恩仇,就讓腦海裡那些愉快的和不愉快的記憶一起都隨風消散了吧,這一轉眼,就是小半輩子過去了呢。
杜冷以前還跟妮卡見個面,這些日子索性是把她拒之門外了,算計著日子差不多了,果然是妮卡沉不住氣,托了人找他,叫了幾次三番,他才答應跟她見一面,卻異常的怠慢,過了足足一個半 小時才到。
妮卡氣極敗壞,卻又不敢多話,眼淚汪汪的看著杜冷:"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對你還不夠好,你為什麼總是傷我的心?"
杜冷打了個哈欠,看了看表:"我有事,你也知道。"
"有什麼事?"
"現在大敵當前,我沒閒心跟你談這些亂七八糟的。"
"亂七八糟?"妮卡嗷的尖叫了一聲:"你說我亂七八糟?還能有你亂?找男人找到我小叔叔頭上還不算,居然還跟那個男妓糾纏不清,你噁心不噁心哪?"
杜冷揮手給了她一記耳光:"你給我聽著,想當我老婆,就給我把嘴乖乖的閉嚴了,男人的事不用你管,坐在家裡吃飯生孩子,少他媽的跟我撒波打滾!"
他拔腿想走,忽然又想起來:"對了,你小叔叔是有身份的人,你少胡說八道。"他壓低了聲音"日後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別人的話````````````"他拍了拍妮卡的肩膀"你是正牌的大老婆,將來一起過日子,你要多擔待些。"
妮卡捂著臉,眼睜睜的看著他揚長而去,恨得牙咯咯作響,路家聲沒有子女,她的地位如同果敢的公主,杜冷竟然敢這麼對她,最可恨的就是那個阿多,這麼一個卑賤的玩意兒,剛從李慶後床上爬下來,就拉攏了路家聲,現在又和杜冷打的火熱,杜冷的是意思甚至是說,他們將來會在一起-----------妮卡全身一震,長指甲在臉上一摁,劃出一道極深的傷,血迅速流出來,她看著指甲上的血漬,微微的咬緊了牙關。

40

戰火中的幾天平靜來之不易,也顯得份外的沉悶,大院裡的人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阿多畢竟年紀小,覺得沒意思,路家聲又沒空陪他,他跟那些人說不上來,他們總是歪著眼看他,一臉的邪笑,好像他臉上就寫著我是賣的,我活該低你樣一頭一樣。
路家聲知道他的脾氣,怕他惹事,留心要教他一些東西,阿多就問他:"既然要私奔,為什麼要學這個?"
路家聲笑著彈他額頭:"傻瓜,學了總是有好處沒壞處。"
阿多捂著頭:"可我不想學。"
路家聲淡淡的說:"必須得學。"
阿多楞了一會兒:"大佬,你跟我說個實話,我`````````別讓我跟個傻蛋似的這麼懸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走啊。"
路家聲微笑著看他:"別想太多了。"
阿多氣得跺腳:"大佬你太詐了。"
他發現路家聲說話就沒有是或者不是,什麼事兒到了他嘴裡,都變成可以,還行,莫能兩可,曖昧不明,他覺得胸腔裡有一團火,燒得他已經快炸了,他卻還是那麼不慍不火的一臉表情。
阿多靜下來仔細想,就覺得自己實在是自做多情的成份多,以路家聲的身份,有精兵數萬,良田千傾,他怎麼會扔下這些跟一個窮小子跑,其實阿多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老做著這麼一場不切實際的夢,一旦這夢幻的泡沫被戳碎了,就顯得份外的可憐可悲。
阿多在屋裡悶得發瘋,抓起那幾本書扔到了樓下,他想哭,想喊,但所有人都會眾口一詞的指責他,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幾步爬到了牆上,看著外面碧藍如洗的天空,不遠處的野山油綠油綠的,像用畫框鑲進去一樣,他又回頭看看路家聲的臥室,難道財富和權利就真的有這麼好,可以對眼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他心裡很難受,知道那一定是好的,不然不會有李慶後,不會有杜冷,不會有路家聲,更不會有這麼多的欺騙和壓詐,血流成河,這些東西,他都必須去學,不然不足以站在路家聲身邊。
阿多拋棄了那些天真的念頭,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哭,他飛身跳到牆外,往那碧綠的山林間跑了幾步。天堂離他很遠,縱使是踮起了雙腳,也終究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路家聲這些日子一直忙,不可開膠,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麼,彷彿是所有的陳年舊事都撲了上來,煩不勝煩。偏偏阿多又不聽話,總是纏著他,他已經感到厭煩,這麼個男孩子,目不識丁,一切都得重頭學起,開開心也就算了,真的要往長久裡打算,還不知道會有多累。他是個沒脾氣的人,頂多也就是不去理他。
好容易得了空靜下來,稍稍一想,發覺有幾天沒看見他在眼前晃悠了,路家聲想這小子脾氣還挺倔,這就跟他鬧上了。有心不答理他,但又忍不住,還是往他屋裡溜了一圈。
路家聲不怎麼到他房間裡來,除了個衣櫃,基本上沒有別的東西,桌子上放著正折了一半的紙鶴,路家聲看了看,微微一笑,還是小孩兒,不能太苛求他了。上下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他,路家聲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小子到底跑哪瘋去了。
直到吃飯的時候也還是沒見到人影,路家聲就找安綠問,安綠說不知道啊,頓了頓又說:"我這些日子也忙,沒怎麼看見他。"
路家聲心頭一沉,吩咐了下人去找,這一問才知道,阿多已經有兩天沒看見人影了。路家聲又驚又怒:"你們怎麼不早說!"
那些人面面相覷:"大佬不問,我們以為````````"
"以為什麼?"路家聲氣得哆嗦"看看你們這點出息,欺負一個小孩子,也不嫌丟臉,虧你們還是我路家聲手底下的人!"
安綠急忙勸他:"大佬你不要生氣,讓他們趕快去找就是了。"
路家聲頹然的坐下來,手腳冰涼,現在局勢這麼亂,走失了兩天,誰能保證```````````整整兩天,同在一個屋簷下,他竟然對此一無所知,難怪這些人要欺上瞞下,可能在他們眼裡,他對阿多的態度,也就跟對家裡那兩條愛爾蘭小獵犬沒什麼兩樣。
路家聲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坐在沙發上發呆,如果阿多真的出了什麼事,他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他越想越後悔,這些天來哪怕是抽出十分鐘的功夫,往他屋裡去看一眼,也不至於讓他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路家聲心裡油煎火燒一般的,不管以往的說笑中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只要阿多能活著回來,路家聲暗暗的想,他一定會好好的對他。

41

果敢地方雖然不大,但地形太複雜了,人要往深山老林裡一鑽,根本連個影子都找不著,所以這許多日子下來,眼看也沒個消息,誰心裡都捉摸著是個凶多吉少,嘴上卻要安慰路家聲:"這小子腿腳不穩當,不知道瘋哪去了呢,過些日子玩夠了,沒準自己就回來了。
路家聲也抱著一線希望,阿多在他身邊呆了大半年了,他又是個軟性子的人,平時打打鬧鬧,也從來不會動他一根手指,他已經被他養嬌了,外面的日子無論如何也受不了,只盼著他能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身邊來。
杜冷只是說:"你也別太著急了,他畢竟年紀小,在這裡呆不住,也許自己覺得悶---------就走了---------"
路家聲頭痛之極:"就算是走,他也總該跟我說一聲`````````"
杜冷笑了笑:"那小子對你的心思,你還不知道----------他要真到你跟前來說,恐怕就怎麼也捨不得走了。"
路家聲微微一震:"我知道--------"阿多對他的情份他完全知道,卻總是嫌棄他小,傻的不懂事,他也不是不喜歡他,只不過--------
路家聲坐在沙發上,煩不勝煩,一手按住了額頭,阿多畢竟不是家養的小獵犬,他和阿沙阿白他們不一樣,不是吃飽了喝足了就可以滿地撒歡的,他有他的想法,有他的自尊,但在路家聲面前,卻都被無條件的抹殺了。
杜冷在他身邊,攬了他肩膀坐著:"你先歇一會兒,別太急了,我那邊的人也都派出去了,盡量去找,要是真找不到的話----你也不用太往心上去,路家大院這麼嚴謹,又沒人看見他出去,誰也不敢到這兒來搶人哪,那肯定是他自己想不開走了。"
"我就怕他半路上遇見什麼人,現在外面這麼亂---"
杜冷笑起來:"你看你說話,跟個老太太似的,阿多也不好欺負,一般人在他手裡能討得了好?"
路家聲被他這麼一打岔,心裡總算是開明些了,杜冷遞杯茶水給他:"喝口水,別急壞了身體。"
路家聲向他笑了笑,杜冷輕聲說:"其實他走了也是個好事,難道你還能真跟他過一輩子。"
路家聲楞了楞:"不是沒想過---"
杜冷臉上神色不變,嘴角卻微微扭曲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的脾氣,總是猶豫,瞻前顧後```````````"路家聲心裡發堵,把茶水放在了桌上:"阿多怕也是受不了我,你說的對,他走了也好````````"
杜冷拍拍他肩膀,摟緊了他:"別這麼說,你不比他,身後這麼大的家業,當然要想的多一些,他空口白牙,說什麼都方便,想走就走,連句話也不用留。"
"是啊--"路家聲苦笑,哪怕阿多能給他留個一紙半字,也不會讓他這麼懸的難受。這又算什麼呢。
阿多在的時候路家聲沒覺得他有什麼好處,而今突然就不見了,平空消失了一樣,他卻像一個滿月讓人莫名奇妙的咬了一口,總有一角是空蕩蕩的。路家聲想起阿多第一次到他跟前來,一臉認真的跟他說:"大佬,你能不能多留我些日子,我覺得你這人挺好的。"路家聲心頭一酸,無可奈何的苦笑了。

過了些天,妮卡提出和杜冷的婚事,要路家聲給她做主,路家聲哪有心情理他們,讓她自己去找杜冷。
妮卡卻不肯,吶吶的說:"我是女孩子嘛---這種事---"
路家聲正拿著骨頭喂小獵犬,聽這話回看了她一眼:"女孩子,我怎麼沒看出來?"
"討厭,小叔叔。"妮卡捶了他兩拳"你討厭死了。"
路家聲笑了笑說:"杜冷的事我管不了,他狗脾氣,亂咬人,你看他來了,你們自己說去。"
妮卡一抬頭,果然杜冷正朝這邊走過來,陽光正盛,照在他微黑的臉膛上,劍眉星目,酷肖一個人,妮卡沒由來的心裡一陣發慌,轉身就想走。
杜冷卻叫住了她:"妮卡,來了不多呆會兒,跟你小叔叔說會話,他心情正不好呢。"
路家聲喝斥他:"去去去,你們兩個小孩到一邊玩去。"
杜冷大笑:"好啊,你佔我便宜。"伸了手要去撓他。
路家聲急忙架住:"別胡鬧,你怎麼跟阿多一個毛病了。"
杜冷眼光一抬,狀似無意的擋了妮卡一眼,青天白日的,她立刻就打了個寒戰。杜冷眼光一掃就回到了路家聲身上:"你不用老惦記著他,也許他活得很好呢,你說是不是,妮卡?"
"啊?"妮卡吃了一驚,急忙說"是,小叔叔,他不值什麼的`````````"
路家聲一言不發,站起身走開來。
妮卡輕吁了口氣,忽見杜冷面帶微笑,一直在打量她,她又有些慌亂:"看什麼看,沒見過怎麼著?"
杜冷笑意更深了:"是呵,妮卡---你行--你厲害,我真沒想到,你能下得去手。"
"你說什麼呀?"
"我看咱們倆的婚事也別提了,我可不想半夜裡睡著覺讓自己的老婆削了腦袋,當然了,我畢竟還是喜歡你,這事兒我不會說出去---"
妮卡直哆嗦:"我幹什麼了,我什麼也沒有```````````"
"你自己小心點,你小叔叔也不是好惹的,至於我```````````"杜冷輕撫著她的臉頰,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我會盡量保護你``````````"他輕歎了口氣"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42

路家聲轉出了小院子,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一高氣爽,讓人覺得很舒服,這時節瓜果梨桃都該熟了,糧食也正豐收,可惜果敢的農業始終不景氣,感覺不到喜悅的成份。
路家聲在大學裡主修農業,為了日後能做些實事,好事,可這些年來他靜下心仔細想想,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人就這麼短短的幾十年,一轉眼,也就過去了。
路家聲深吸了口氣,忽然人自身後輕拍了一下,他回過頭,杜冷笑了笑:"幹嘛,念什麼抒情詩呢?"
"沒有。"路家聲淡淡的說"有點累。"
杜冷攬了他肩膀:"別想太多了。"
"腦子裡亂。"
杜冷知道他還是阿多的事不痛快,自己說多了反倒顯得矯情,只陪他坐著。四周圍十分的寂靜,空氣恬淡。路家聲輕攥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杜冷是看慣了他的笑容的,但在此時此景,卻份外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心裡一動,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兩下裡按兵不動,李慶後卻像是完全不操這份心思,整天只知道纏著牙生,下面的人也看慣了,見怪不怪。
牙生並不怎麼理會他,李慶後就抱著他大腿號啕大哭,牙生一腳踢開了他,他在地上滾了兩圈,猛的竄起來,卻已經瘦的不成人形,兩眼微突著,牙齒外呲,底下的人說他是病了,牙生卻說他是累的,操勞過度,問李慶後說是不是?他吃吃直笑,嘴裡發出古怪的聲響。
牙生看著他微笑,拍了拍他臉頰:"乖乖的,哥哥給你糖吃。"
李慶後想去抱他,卻被他手裡的細羊鞭一嚇,退避三舍,縮到一旁的角落裡:"你不陪我玩---------"
"你不陪我玩---"他一蹦老高,牙生懶洋洋的看著他滿地打滾,將細羊鞭一揮。
李慶後哆嗦了一下:"哼,我有好玩的`````````"他兩眼呆滯,卻彷彿靈光一閃,有一種惡毒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他連蹦帶跳的從角落處拖 出一個麻編袋子,眼瞅著牙生,在上面潑了氣油。
牙生卻顯得心不在焉,向旁邊人勾勾手:"什麼東西?"
"不知道,像是有人扔到咱們後院裡的,大佬看了,就一直當寶貝似的護著,不讓別人碰。"
牙生微微一笑,心想這人真是瘋了,不用跟他多計較。
李慶後顫微微和打著了火,往麻袋上一扔,那裡面似乎還是個活物,發出一聲慘嚎,一團火球就在院子裡亂滾,李慶後拍手大笑,追著那火球:"燒死你```````````燒死你``````````"
牙生看得無聊,站起了身,那下人想跟過來,牙生卻拿眼神一搭:"你在這兒看著,別讓他出什麼事。"
"是。"那人應了一聲。
牙生進了屋,從窗子裡看到李慶後正追著那火球玩的不亦樂乎,唇邊泛起了一抹冷笑,隨手拿起電話,聲音就變得既沉而媚:"人已是完了,下面要做什麼呢?"
他笑了一聲:"我?我當然要聽您的。"
"我能有什麼主義---這兩千七百平方公里,指日可待,就都是您的了````````"
院子裡的火球光芒越盛,灼的人眼疼,汽油耗到了極點,似乎有些熄了,李慶後猛的又往上面一潑,火勢轟的就撲了上來,裡面的活物似乎還沒有死絕,發出令人驚悸的慘叫聲。
牙生微蹙了眉頭:"徹底是瘋了,您放心,嗯,在外面玩呢---"
牙生輕笑:"藥的份量拿的還好,總不至於讓他死了,這有許多底線等著他交代,別看這地方地窄人薄,滿山遍野都是好東西,給怪會叫金三角。"
電話中人似乎問起了當前的局勢,牙生才斂了笑意:"不樂觀,除非您肯派兵,倒也算值得---"
對方似在沈吟,牙生卻想起一件事:"事成之後,我得跟您要一個人。"
"誰呀?"牙生微抬了眼看向院子裡的李慶後,那尖利刺耳的叫聲終於是低下去了,只有幽幽的一簇藍火,在院子裡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天色已暗,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燒的焦黑的一團"以前李慶後手底下的一個人,後來跟了路家聲,沒想到---會是我弟弟,失散了許多年了,他怕是也不認我。"
牙生哈的笑了一聲:"不認也是弟弟,我就不信管不過來他。"
對方似乎是應了,牙生道了一聲謝,放下電話,靠在椅背上,靜靜的望著外面。
一群人正手忙腳亂的收拾殘局,李慶後在旁近蹲著,似乎是意猶未盡,還捨不得離開。
燒胡了的焦臭味充斥了整個院子,漸漸的擴散到半空中,牙生掩住鼻子,突然想起了鴉片成熟的時節,飄蕩在大街小巷裡的奇異的臭味,原來這就是屬於果敢的氣息,這種臭,腐爛了的,不可挽回的齷齪,隱藏在每一個角落裡。
牙生莫名的一陣心驚,彷彿是什麼念頭在腦海裡一閃,就錯過了,然而到底是什麼呢,他又無論如何也捕捉不到。

43

十月十三是路家聲的生辰,這在果敢是個大日子,但如今的局勢亂,又出了許多讓人不松心的事,也就沒能正經的大辦,只在屋裡擺了幾張桌子,招待本家的親戚朋友。
路家在本地是旺族,即使不請閒人,子孫輩的也擠了滿院子,大紅的壽桃往當中一擺,人聲喧嘩,喜慶的氣氛也就出來了。
杜冷這邊送的是千字福的一方玉雕,看上去價格不菲,但路家聲不愛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總歸是身外之物,沒什麼意思。
酒過了三迅,杜冷站起身來,給路家聲斟了杯酒,他比路家聲小兩年,場面上都叫他路哥,但在私底下,卻自然而然的偷換成了小路,他舉了酒杯說:"路哥,這些年下來你不容易,大伙都是看在眼裡的,別人我不管,我杜冷頭一個要對你豎大拇指,來,我代表大伙敬你一杯。"
他先乾為敬,一仰頭灌了下去。
路家聲不好推托,也跟著喝了一杯。下面的小輩也就輪著上來敬酒,他酒量只是平平,喝到半途,就有點抗不住勁兒。
杜冷從他手裡拿過了杯子:"我替路哥喝一杯吧。"
路家聲笑了笑:"這是敬酒,小輩們的片心意,可沒有替喝這回事兒。"
杜冷壓住他的手:"規矩是人定的,我說有就有。"
路家聲擰不過他,笑著看他把酒灌了下去。屋子裡歡聲雷動,下面人趕過來湊趣:"大佬,我們弄了幾個妞來,跳上舞給大伙祝興。"
路家聲喝的也有了點酒,笑了一聲說:"行啊,不過你們那點兒玩意我還不知道,能有什麼好貨色。"
那些人大呼冤枉:"這可都是從裡面弄來的美人,大佬的眼光太高了。"
其實倒不是路家聲的眼光高,他壓根就不喜歡女人,所以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那些人還弄的真像個樣子,竟搬了全套的樂班子過來,樂聲一起,幾個身著短裙的佤族少女像蛇一樣的扭起了腰肢。
杜冷看了一會兒,聽路家聲在一旁笑他:"怎麼樣,有沒有中意的,晚上給你弄一個過去?"
杜冷撲的噴了口酒:"這可用不著。"又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你過去陪我就行了。"
路家聲微微一笑:"可惜你那水平太爛了。"
杜冷讓他擠兌的臉紅,心裡又直髮癢:"那你多指點著我啊。"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我資質低嘛,你得多費點功夫。"
兩個在這兒低著聲說悄悄話,笑得不行,忽然見安綠從人群中擠過來,路家聲也沒在意,等他湊到了身邊,彷彿是有話要說,幾次欲言又止,路家聲才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安綠躊躇著,終於是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路家聲臉色漸漸變了:"你怎麼確定就是他?"
安綠拿出個黝黑的鐵牌子:"這個東西是他一直帶著的,我認得。"頓了頓又說"都燒糊了,太慘了。"
路家聲半天沒說話,杜冷問安綠:"出什麼事了?"
安綠剛要開口,路家聲霍的站起身向裡屋走去。杜冷看他臉色出奇的難看,彷彿是讓人剝了一層皮,怕他出什麼事,也沒再問安綠,追著他進了裡面。
路家聲只覺得頭痛欲裂,喝下去的酒在胸口裡翻騰,壓了一層花崗岩似的,杜冷聽見衛生間裡哇哇的嘔吐聲,想推門走進去,門卻是鎖著的,他拍了幾下門:"小路,小路,你怎麼了?"
路家聲心裡泛著噁心,卻掉不出一滴眼淚,就覺得疼,哪裡疼又說不清楚,彷彿是被一條毛巾嚴嚴實實的捂著,兩眼漆黑,悶得喘不過氣來。
杜冷喊門喊不開,心裡著急,衛生間的站也不是很結實,猛力一踹,就衝了進去。
路家聲在馬桶跟前蹲著,雙手抱著頭,杜冷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安綠跟你說什麼了?"
他走過去抱住他,感覺他似是在嗚咽,卻又出不了聲,彷彿半夜裡讓人堵住了嘴。杜冷腦子轉的快,一想就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是不是阿多``````````"
路家聲微顫了一下:"太窩囊了,連身邊個人都護不住``````````"
杜冷摟緊了他:"這不能怪你,你別太難過,好好歇兩天,這事交給我來辦。"
路家聲萬念俱灰:"這麼多條槍又有什用,就在眼皮底下``````````"
杜冷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臉上絲毫不能露,只說讓他別想的太多。
路家聲腦子裡反反覆覆,一會兒是阿多笑著在他跟前晃悠,一會兒又是他發脾氣不肯唸書,心裡疼痛如絞。阿多還是個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不懂得這裡面的惡毒和奸險,卻莫名奇妙的就成民他們的犧牲品,他如果有什麼錯,只能說他太真了,太傻了,在這片被毒液所浸透的土地上,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可能性,也沒有這種價值。
杜冷不敢走,在屋裡面陪著他,底下的人都散了,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條性命就這麼輕易的消失了,像投進了大海的石子,連個波紋都看不見。

前兩天被大伙罵得太厲害,下去躲了躲,現在沒事兒了吧,左顧右盼,又爬上來了。
啊,對了,還有,這個文大家就不要再轉了,以後撤的時候也方便。

44

杜冷拍了拍路家聲的肩膀,覺得他身上有些熱,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路家聲只說沒有,怕是酒喝多了。杜冷也就沒怎麼留意,但到第二天熱度就上來了,路家聲一向不怎麼生病,滿屋子人忙他一個,也顯得有些慌亂。
杜冷卻知道他是心裡窩著氣,再加上酒勁,鬱結在胸,才會有這一場大病。
杜冷也是真心疼他,又有點吃味,阿多是個什麼東西,小玩意兒,根本就不能算個人,路家聲倒真是情深義重了,半天玩笑的問他:"我要死了,你會不會這麼傷心?"
路家聲吃了藥,被人按在被窩裡,聽杜冷酸溜溜的口氣,笑了一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你位高權重,要真有這麼一天,有的是人替你傷心,輪不著我。"
杜冷被他噎得沒詞,半天才說:"別人是別人,你是你。"
路家聲了一會,卻反問他:"要是我死了呢?"
杜冷一怔,這事兒他倒沒想過:"不知道。"
路家聲笑笑:"不知道```````````"頓了一頓,苦笑了"不知道到底折騰個什麼勁兒。"
杜冷聽他話風,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小路,你該不會是想``````````"
"不知道。"路家聲打斷了他"你讓我好好想想。"
杜冷心裡憂喜半摻,路家聲要真是蔭生了退意,下面的接班人未必有他這麼懦弱可欺,但兩個人不在一條利益線上明爭暗搶,日後有什麼話也都好說,杜冷是希望他能退下來的,但轉念一想,真的退了,他又能跟他過日子?
路家聲這一場病,斷斷續續拖了小半個月,這期間兩方的兵馬又交了一次火,路家聲聽杜冷說的天花亂墜,卻提不起什麼興致。
杜冷抓著他肩膀晃了晃:"我說你是怎麼了?那小子一死,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路家聲也說不出來:"不是,就是覺得沒意思,人活著這一輩子不容易,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他歎了口氣"不過阿多死的太慘了,我該替他報這個仇,可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打不起精神來。"
杜冷拍拍他肩膀:"我說了,這事兒交給我,你病剛好,好好養著,別多想,李慶後那兔崽子我饒不了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路家聲看著他,微微一笑:"你要這麼說,我也就不插手了,等仗打完了,我還回去南念我的書,不過年紀大了點兒,不知道人家還肯不肯收我。"
杜冷大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打著這麼個念頭:"那路家這頭呢,你就能放下手不管了?"
路家聲有些頭痛,揉了揉眉心:"這事兒我想過,路家子侄輩兒的沒一個能拿的出手的,要是有,我也就不用這麼費心了,安綠是個好苗子,這些事他也熟,只可惜不姓路。"
杜冷心頭一跳:"這其實倒也好辦,你讓他姓不就姓了,不過你得打好了主義,不能由著脾氣胡來。"
路家聲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說什麼呢,安綠比我還要小上幾歲``````````。"
"那又有什麼。"杜冷不以為然。
"這事兒再議吧。"路家聲想著就笑"收安綠當乾兒子,這倒是個好主義`````````"
話這麼說著,卻已經對安綠另眼看待,路家聲對家族裡的事是不怎麼管了,整天牽鷹溜狗,杜冷有時候罵他,他也只是笑:"你就讓我鬆鬆心吧。"
杜冷看他病後瘦了不少,人站在那裡,氣質清悅,意外的有一種仙氣,心裡一時衝動,攥了他雙手:"等幹掉了姓李的那個王八蛋養的,我也跟著你走,我們兩個一塊出去玩。"
路家聲先是一呆,而後哈哈大笑:"你呀```````````"
杜冷許久沒見他這麼笑過了,一時摸不著頭緒:"你笑什麼?"
路家聲好容易忍住了:"我可不是出去玩,你別給我亂編排,再說你上學的時候那成績,還想念大學呢。"
"有什麼了不起。"杜冷攥著他的手狠捏了一下:"有錢我還怕進不去了?"
路家聲被他逗得又笑起來,杜冷惱羞成怒,伸手在他後腦上拍了一巴掌。
情勢眼見越來越嚴峻,箭拔駑張,一觸即發,兩方陣營都卯足了勁兒,等待著最後的決一死戰。路家上下只有路家聲顯得份外的輕閒,他這些日子四處亂跑,倒有點返老還童的架式,杜冷也懶得管他,只是跟安綠密謀著最後這一仗要怎麼打,路家聲閒極無聊,忽而記起來該是阿多五七的祭日了,想到大廟給他上柱香,做個法事。
杜冷怕他在半路上出什麼事,讓安綠跟著他,又派了幾個兵,合槍實彈的護送他往大廟裡去。
其實杜冷的意意還是讓他別亂上添亂,等過了這段日子,再去也不遲,路家聲卻說:"阿多的祭日是不能錯的,生前我待他不能盡心力,死後總找不到其它的借口了。"
杜冷拿他沒辦法,這一去就是小半天,又等了些時候,漸漸的覺得心神不寧,怎麼想也不可能耽擱這麼長時間,到了中午,終於有兵丁來報:"不好了,大佬!"
杜冷心頭一驚,就覺得事情不對頭,果然那兵丁大叫著衝進來:"路家大佬他們``````````他們讓李慶後的人給劫走了!"

45 大結局

杜冷已經料到了個八九不離十,暗恨路家聲越活越回去,完全不懂得輕重緩急,但事情已經出了,抱怨也沒有用處,他正躊躇著,又有前面的小兵來報,對方荷槍實彈,已經要打上門來了。杜冷早就準備著這一天,一方面是路家聲要他給阿多報仇,他得做出個樣子來給他看,另一方面是彈到了槍口,逼上梁山,不打也不行了。
杜冷喝令全軍,整裝備發,這是場惡戰,他也沒報什麼僥倖心理,這邊正忙活著,週五全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到屋裡來。
杜冷看他鬼鬼祟祟的,問他有什麼事?週五全向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大佬,你有沒有想過,這一仗不打也就算了。"
杜冷眼角微跳,他腦子轉的極快,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卻還是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週五全笑了笑,給他點了根煙:"我是這麼琢磨的,不如趁這個機會,跟李慶後那邊講和,和佔半壁江山,你做你的皇帝,我稱我的王,未必就要拚個你死我活是不是?再說路家大佬救回來了,你怎麼安置他,救不回來,跟路家怎麼交代?"
這個念頭杜冷不是沒轉過,但眼睜睜的把路家聲往死路上送,總是不大忍心,何況他也有他的想法:"說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李慶後如今已是條發了瘋的狗,未必能聽得進去大道理,另外果敢這麼巴掌大的地方,毒品交易那是多大的利,用不了兩天他就能爬到咱們頭上去,那時候就算是想打恐怕也來不及了。"
週五全仔細想了想:"也是,還是您考慮的周全,不過路家大佬他``````````"
杜冷低下頭暗暗尋思了一會兒:"到時候 再說吧。"
週五全摸了摸口袋裡的槍:"要不這麼著,就趁著亂````````"
杜冷搖了搖頭:"他要真死了,也不一定對我們有好處。"
週五全嘻嘻笑了一聲:"大佬,您不會是真喜歡上他了吧。"
杜冷微搭了眼皮看他:"你說呢?"
"就算是喜歡,這玩意兒也不值錢吶。"
杜冷淡淡一笑,沒說什麼,路家聲在他心裡的地位很微妙,但涉及到實際利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的清的。
杜冷和週五全率了步兵從萊莫山後繞過去,這是李慶後的大本營,山上氣候高寒,以出產優質鴉片而聞名於世,山下就是李慶後的大宅,這些年李慶後行為乖張,瘋狂的向中美邊境走私毒品,兩方政府都興起過剿李的念頭,但最終還是因地勢過於複雜而做罷。
杜冷卻不一樣,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果敢人,對於這一代的地形十分熟悉,到了半山腰上,杜冷的手機忽然發出嘟的一聲響,四周人聲嘈雜,他沒怎麼留意,過了一會拿出來一看,山上信號接觸不良,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打來的。
等到了山頂,忽然見前方人頭攢動,杜冷吃了一驚,對方這竟是迎頭而上,趕到這兒來硬碰硬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另的辦法,真要硬碰的話,也未必就怕了他們,正要下令開火,人群中忽然一陣騷動,接著就是槍聲如雨。
杜冷心頭一涼,還沒有回過神兒,李慶後的兵隊已包夾而上,週五全大叫了一聲:"他媽的,姓路的那伙窩裡反了!"

安綠的手指慢慢收回事,手機托在掌心裡,是個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路家聲笑了笑,他聲音一如往常,甚至還讓人生出些溫柔的錯覺:"跟誰說話呢?"
安綠全身一震,緩緩的抬起了頭:"大佬``````"
"我不是不給你機會,一次又一次,不知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安綠撲通一聲跪下去:"大佬,我對不起你,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大佬````````"
路家聲微笑:"沒什麼,其實有些事,看開了也就無所謂了。"
安綠跪爬了幾步,抱住他的腿:"大佬,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對,你饒過我這一回,以後當牛做馬我全聽你的`````````"
路家聲沒有說話,安綠小心翼翼的去看他的臉,額頭正碰上槍口,他哆嗦了一下:"大佬`````````"
路家聲笑了,安綠也就笑了,他始終不相信路家聲真的會下手殺他,剛想站起來,忽然碰的一聲巨響,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著路家聲,他的記憶裡,關於路家聲的印象始終是安靜的,軟的,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向他淡笑著,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腦漿和血,安綠意識到那原本是自己的東西,忽然覺得恐怖,,然而這已經不是他所能表達的了,只頹然的在路家聲的褲子上留下了鮮紅的一片血漬。
路家聲收起槍,大多數時候槍是一個甚至幾個人的命,當他不再信任何人,就只好相信手裡的槍,這至少是他所能掌握的:"對不住,在你的地盤上殺人了。"
他彷彿是面對著角落裡的人說話,但那人一直面對著牆壁,並不回頭。路家聲看了看表:"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
屋子裡的隔音效果好的出奇,只偶爾能聽到零零星星的槍聲,彷彿外的血肉橫飛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和他們沒什麼關係。路家聲向對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那人的手指在他掌心裡軟綿綿的一搭,冰涼澈骨,忽然之間轉過身,一把揪住了路家聲的衣領,咫尺之間,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路家聲的臉,他長的很善良,是的,善良,你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來形容他,他的眼睛是單純的一種黑色,彷彿果敢老林中不經污染的湖水,他是平靜的,讓人覺得莫名的憎惡,那人緩緩的收緊了手指,看著路家聲白晰的臉龐慢慢變成紫紅色,他有一種奇異的快感,他想殺了他,殺了這世上所有的人!
路家聲沒有反抗,或者這樣死去也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人們總沒有足夠的勇氣選擇生或是死,能有一個人肯替你來選擇,這也是值得慶幸的。然而對方的手忽然一鬆,將他推到了半米之外,他站不穩,跌在了籐椅上:"你是阿多愛過的人,我不能殺你。"
牙生無數次拿出那塊黝黑的牌子,就在半個月前,路家聲來找他的時候,他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個殘忍的事實,他這一生只能用四個字來,天意弄人!他緩緩的收緊了手指,眼前又幻化出幽藍的火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猛的把鐵牌丟到了路家聲臉上:"你為什麼``````````"他一口氣噎住,狠狠的瞪著他。
路家聲也想問為什麼,但誰又能知道是為什麼呢?他輕吁了口氣:"局勢變成這個樣子,你要怎麼和你越南的老闆交代?"
"不知道。"牙生微微冷笑了一下"有什麼關係,最好你們所有的人都死,都去死----------"
"李慶後呢?你怎麼處置他?"
牙生冷冷的說:"那也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路家聲想,管不著就管不著吧,他有點累了,角落處人影一閃,他也只是看著,沒去理會,那人貓著腰,像傳說中的影魅一樣緩緩靠近,臉上的表情卑微而惡毒。路家聲忽然很想吐,噁心,對這眼前的一切。
那人一把撲倒了牙生,兩個人滾在一起,撕扯著,毆打,血肉飛濺。路家聲站起身,走出了這個院子,身後轟然一聲巨響,彷彿是一簇煙花,飛上了半空中,整個山頭都被震的晃了一晃,放眼望去,戰局漸收,林林散散的殘兵和碎屍從山上撤下來。他往上走了幾步,忽然一個人向他撲過來,還沒到近前,就被衛兵七手八腳的按在了地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不能如願,一手指住了路家聲,怨毒至極:"你````````````你好``````````"
路家聲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著頭看他,彷彿不認得他這個人,又彷彿相識已久,如此深情的凝視,杜冷一口血氣湧上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路家聲竟會暗算他,背後出手:"為什麼`````````"他抓住了路家聲的褲角,齜牙欲裂"為什麼``````````"
路家聲與他對視了許久:"你自己心裡明白。"
杜冷全身一震:"難道是````````你竟為了那個``````````"他深吸了口氣"不可能``````````你會對那個猴子```````哈,你他媽的蒙誰呀?我們都不過是你手裡的棋子,對不對?你說,對不對?"
路家聲沒有回答,轉身向山頂走去,山林中罌粟密集,剛播下了種子,屍骨可以變成最好的肥料,人這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這樣,做為肥料,滋養著這片惡毒的土地。
路家聲向遠處眺望過去,在很遠很遠的遠處,或許會有他所嚮往的平靜與幸福,或許會有天堂,漁牧農歌,炊煙裊裊,但那已經和他沒有關係,那是屬於人的快樂,人,奢侈的,不可褻瀆的,崇高而明媚,只供瞻仰。這塊土地太貧瘠了,飢渴,它並不需要人,它所需要的,只是肥料。路家聲感到了一絲寒意,微微的打了個冷戰。


四年後,也就是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果敢同盟軍再次爆發嚴重內訌,杜冷和擔任總參謀長的楊軍樹兄弟聯手,與同盟軍總司令路家聲兵戎相見,路家聲面對敵對勢力強大的軍事力量,被迫退出了果敢地區,屈居在緬東部的一座小山頭,二零零三年五有,路家聲在緬軍政府的幫助下,發動了著名的孟固戰役,剿殺楊軍樹兄弟,杜冷逃亡海外。
關於權力的鬥爭週而復始,罌粟花一年又一年,開滿了山野林間,愛情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多年之後路家聲回想起來,蕩氣迴腸之餘,卻只覺得荒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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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123的文真的給人很不同的感受 很少作者會以這樣的時空背景寫出這樣精彩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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