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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杜冷到路家門上去,自然是編排好了借口的,這兩個人這段時間來往太頻繁了,看得李慶後心裡直犯驚悸。
單一個杜冷,或是路家聲,都未必能入得了他的眼,然而雙拳難敵四手,真要是被杜冷把路家聲拉過去,這裡頭的麻煩可就大了。
李慶後起家並不容易,他大學畢業以後,在深圳一家公司裡做技術人員,幹的是醫藥業,常會和一些身份曖昧的人打交道,漸漸的被 這一行驚人的利潤誘動了心思,終於是破釜沉舟,辭職到了緬甸,一開始在是南佤跑單幫,腦袋別在褲腰上,幾次被警方通緝。
但他畢竟是讀過書的人,腦子轉的快,深信這世上沒有不吃腥的貓。他手裡有錢,有錢就好辦事,這世道就是這麼回事,什麼天理循環,什麼公道人心,全都是狗屁!李慶後不怕得報應,比他混帳的人多了去了,大家做個伴兒,十八層地域也算不上寂寞。
但活著的時候他就要求個舒服,誰擋他的道 ,誰讓他不舒服,他也就要跟誰不舒服了。
李慶後的得意之作是手底下的一個線人,幹這行其實就是上了賊船,有去無回的買賣,這人居然還想著從船上跳下去。李慶後對他不算不溫柔,整整宰了他一個月,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沒有人敢對那團爛肉說他是一個人。
李後慶後最恨的就是別人在他背後搗鬼,牙生的身份和行蹤都十分詭秘,要不是看在他主子的份兒上,李慶後早就一刀結了他,不過這麼個美人兒,總算還用得著他,一方面是屁股,另一方面,李慶後也想通過他和他越南的主子聯絡。
牙生話不多,總是低著頭,用眉毛來微笑,他聲音極低,有外鄉人的口音:"這個不行。"
"怎 麼就不行?"李慶後最近的日子不好過,脾氣也水漲船高。
"他老人家太忙了。"
李慶後當然知道那老傢伙有多忙,他在東亞幾個國家都有妾室,想著法兒的要怎 麼享受。牙生是他的保鏢,長成這副樣子,床上的活兒當然嫻熟之極。李慶後當時一眼就搭上了他,那老傢伙十分不情願,直到他脫口說是借,借了不會不還,這才鬆手放牙生過來。
頭幾個月李慶後幾乎不許他穿衣服,隨時隨地,按倒了就上,他其實並不喜歡男人,對阿多都沒什麼興趣,但牙生卻讓人有種摧毀的慾望,恨不能弄死他,干死他,在他身上,李慶後是什麼花樣都 玩出來了,而他彷彿也沒什麼反感,還有那麼點樂意,但從不興奮,那個身體彷彿是借來的,和他沒關係。
"行,他躲著不見!"李慶後並不著慌,他手裡有王牌,那幾十公斤的k粉,不信那老傢伙不惦記著,他一完蛋,老傢伙那邊也得斷糧!
牙生並不搭話,李慶後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就心煩,一把揪了他的頭髮,按在椅子上,褲子解起來太麻煩,乾脆一把撕了開來。他已經非常亢奮,事到臨頭又改了主意,並了兩根手指塞進牙生體內,他一向不喜歡前戲,連潤滑劑都很少用。他把手指擴張了一下,又插入第三根,牙生伏在椅子上,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得份外乖覺。
李慶後笑起來:"那老傢伙有沒有對你這樣幹過?啊?說話!"
他猛的扭過牙生的臉,他半側了頭,眼角餘光就是斜的,似乎有點不經心的笑意。李慶後把餘下的手指也塞了進去。
牙生全身一震,終於低吟了一聲。這讓李慶後極度亢奮,把手在他體內擴張開來,慢慢的插入了性器,牙生開始呻吟,細微的顫抖著,李慶後瘋狂的撞擊他,用手包裹著性器,在他體內出入。他回過頭,細長的眼睛略微濕潤,染了淺淡的粉紅色,猶如陶制的戲偶。李慶後狠狠噬咬著他的嘴唇,恨不能撕裂他:"寶貝兒``````````````我弄死你````````你裡面太舒服了,我弄死你算了````````"
他一陣痙攣,伏在了牙生身上,許久才抽出身,拍了拍他的屁股:"真是好東西`````"他側了身子去看他,發現牙生半爬著,臉色有些蒼白,李慶後親了他兩下:"乖乖的跟著我,你那個老傢伙玩不了兩年 ,以後不但是果敢,越南,連中國,日本,那都是我的,只要我手裡有K粉,就沒有人能鬥得過我,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牙生微微的笑了,蒼白的臉上艷極而妖。
李慶後微微一怔,太妖艷的東西,給人以不祥的感覺,卻忍不住又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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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屋裡混了一下午,眼見天黑下來了,水氣極重,混混沌沌的鋪在玻璃上,彷彿結了一串串的冰珠子。
李慶後懶得動,以前聽人說絕代尤物,他都不以為然,覺得那是沒見過世面的人誇大其詞,可眼前就擺了一個,千年的狐狸精似的,要把人的精氣神兒都吸走了,他擰了牙生一下,讓他出去找點吃的。
牙生懶洋洋的爬起來,雪白的身體,修長而華麗,恍得人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李慶後隨手抓了個瓶子扔到他身上,他緩緩回過頭,彷彿是笑了一笑,又沒什麼笑意,只是微吊了眼角。
這時候外面有人敲門,這情形並不尋常,李慶後窮人乍富,要面子要派頭,手底下的人個個都小心翼翼,踩了一層薄冰似的,如果沒有大事,絕對不會來自討沒趣。
牙生打開了門,門外那人一眼掃見他,臉上立刻一片通紅,李慶後輕哼:"把衣服穿上。"牙生這才拾了件長袍,隨手一披。那人幾步跑到李慶後身邊,彎下腰低語幾句,李慶後的臉色漸漸變了:"怎麼會這麼巧。"
那人壓低了聲音:"我懷疑是杜冷若冰霜搞的鬼。"
"不大可能。"李慶後微微沉吟"地道廢棄了十多年了,杜冷的腦子也轉不到那兒去``````"
他站起身走了兩步:"這是天時地利全逼上來了,路家聲那個爛兔子,未必有膽量跟我動手,怕就怕杜冷在旁邊煽風點火。"
"大佬說的是,這事兒我看也有點兒玄,這兩個人最近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路家大佬又是個耳機根子軟的,一點兒也不可靠```````"
李慶後咬著牙思忖,路家聲能在果敢屹立這麼多年,也不一定會是個任人擺佈的,可萬一呢,這萬中之一,就是無底深淵,如今的他不比當初,退一步還有海闊天空,他走的是條死胡同,只能拚命往前衝,殺出一條血路。
"與其等他們連起手來對付我們,到不如````````````"李慶後微一抬眼,寒光四射"先下手為強!"
那人微打了個寒戰:"我們這裡一動,他們就算本來不和,也要和了。"
這事李慶後不是沒想過,明刀明槍的幹,那是傻瓜才做的事,他微微一笑:"放心,我們也有我們的辦法````````````"
他眼光落在了牙生身上:"美人兒,這回要借你用用了````````"
牙生懶懶的依著牆,彷彿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李慶後一把扭過他的手,細長的手指上淡綠色的字母,猶如腹蛇的紋身一般,李慶後註釋許久,見牙生抬起頭,與他相視而笑。
路家聲最近煩不勝煩,略微靜下心來,就發現阿多的情緒不大正常。十六七歲的男孩子倒也不奇怪,只不過阿多可和一般蹦蹦跳跳念中學的小男生不一樣,他是吃過苦頭,見識過一些場面的,他不會為了一根棒棒糖而心神不安。
路家聲並不想問他,該他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有些事問了也是白問。
杜冷來的太勤也是阿多心情不好的另外一個原因,他總有一種受到威脅的感覺,他是杜冷的翻版,還未必能十分的像,有了正版,還要他這個不倫不類的翻版有什麼用處。他對杜冷前所未有的敵視,想盡了一切辦法擋他的路,路家聲不希望他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潑男,但對這種情形卻毫無辦法。
阿多晚上一定要抱著他睡覺,不然就會在門外蹲一夜,他不哭也不鬧,很自然的蹲在臥室門前,彷彿他本來就應該在那裡,活該在那裡。路家聲每次都是妥協的那個人。他發現自己在這種關係裡總是處於被動的一方,不管是他喜歡還是不喜歡,總是要被吃得死死的,他感到無可奈何,但又懶得去改變這種狀況。
況且阿多的身體十分溫暖,十幾歲的男孩子是火熱的,逼人的熱情讓路家聲覺得新鮮,不過他越長越高了,大有超過路家聲的嫌疑,眼看這嫌疑一天天的坐實,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路家聲就有些不高興。
阿多不能讓自己不長,他知道路家聲不喜歡,他已經不大抱他了,在床上越來越像個哥們兒,阿多很憤怒,他可以喜歡杜冷,為什麼就不能喜歡自己。
路家聲對此笑而不答,阿多氣得到處砸東西,他的破壞力絕對不能小窺,路家聲就在一旁檢討自己,人都是慣出來的,阿多也是,這小子剛來的時候多乖啊,現在抓子是一天天的露出來了,眼看就要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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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是早已經聯繫好的了,就看人家什麼時候開學。寄宿式的學校,費用奇高,路家聲倒不在乎那兩個錢,他比較煩心的是,怎麼能把阿多平安無事的運出去。
安綠說動物園裡一般是扎鎮靜劑,路家聲苦笑:"他是個人-----------"
安綠不以為然:"大佬還真把他當個什麼了,您就是心軟,什麼都隨他,你看把他給慣的``````````"
路家聲笑了笑:"背後說他壞話,當心他扒你褲子`````````"
安綠臉漲得通紅:"大佬!"
路家聲拍拍他肩膀:"做人別太刻薄了,於人於已留三分餘地,沒什麼壞處的。"
安綠神色一凜:"大佬教訓的是。"
路家聲倒想起來,眼看八月份就要過去了,是不是該給阿多置辦些行裝,出去上學不能太寒酸,況且他又長得太快。路家聲發現阿多的一個小毛病,他不會花錢,或許是自小手裡就沒有錢的緣故,比起當初路家聲的大手筆,阿多對物質的慾望低到了讓人心酸的程度,但這並不傷大雅,路家聲擔心的是另外一些事。
阿多在感情上的貪婪已經接近病態,這是一種本能,就像人之將溺,拚死也要抓住一根繩子,但他太小了,和心智還不成正比,路家聲覺得他日後會在這方面吃大虧。
他也曾想試著開導他,一個人太死心眼總歸不是件好事,但阿多彷彿乾涸已久的土壤,把這種過程也吸收了,全充做養分,他整個成都呈現出這樣一種狀態,索要,不停的索要,這讓路家聲感到難以招架,送他出去上學的事,路家聲不敢提,甚至也在腦海裡暗暗掂量安綠的提議。
阿多卻是極敏感的,總覺得不大對勁兒:"怎麼好好的想起出來買衣服?"
路家聲微笑:"怕你不夠穿。"
"怎麼可能?"阿多拿眼睛盯他"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什麼原因?"路家聲在場面上混了多年了,打太極拳的功夫那是一等一。
"你不喜歡我了。"阿多脫口而出,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兒,路家聲有前科,他聽安綠說過,在他之前,就有別的男孩子,他只要看著順眼,就來者不拒"一定有人送了你更好的,我在你眼裡什麼都不算,就是個小玩意兒,玩膩了你就想把我扔了對不對``````````你幹什麼要救我,讓我死在李慶後那裡算了,反正你也不會心疼!"
阿多吼得喉嚨火辣辣的疼,幾乎要哭 出來,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不會心疼,還跟我鬧什麼?"
阿多一怔,覺得不可置信,彷彿眼前這個人是假的,不知是誰偷梁換柱,來跟他惡作劇。路家聲卻淡淡的說:"你要記得一件事,阿多,是你抱著我的腿求我去跟李慶後買這個臉,你在李慶後那兒不算個人,現在有人把你抬舉成人了,就要學會珍重,做人不容易,不是誰都有這種機會。"
阿多微微的打了個寒戰,霜打的茄子似的,枝葉都蔫了,沒一點精神。路家聲摸了摸他的頭:"你還小,很多事你都不明白,我能教你的不多,真正能讓人明白的,還得說是這滾滾紅塵,大千世界。"
阿多怯生生的抬起頭,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陌生:"你`````````你是不是要送我走?"
路家聲微笑不語,阿多見他態度曖昧,明顯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搖了搖他的手:"我不想走,大佬,我想跟著你```````````你說什麼都 行,我會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
早半年路家聲或許會被他打動,現在他長高了,做出這種可憐兮兮的哀兵姿態,只會讓人覺得滑稽,但路家聲又想,送阿多走,於人於已都是好的,跟私慾沒有關係。
"哎,這麼巧。"路對面有人叫了一聲,一輛美式房車衝過來,路家聲被他逼退了一步,杜冷從車裡探出頭"怎麼,又在這兒陪小朋友,你倒真是閒`````````"
阿多聽不得那三個字,剛想撲上去,卻被 路家聲一把拉住:"不是一樣的閒。"
"是啊。"杜冷跳下車"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反正沒事兒,家裡弄來兩條愛爾蘭獵犬,跟我過去看看?"
路家聲和大多數男人不一樣,他們喜歡狗、名車和女人,他不喜歡女人,只喜歡名車和狗:"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狗販子手裡,也是湊巧了,不過我這人沒長性,說不定兩天就得轉手。"
路家聲心裡一動,要是能轉,倒不如轉到自己手裡,杜冷就知道他的心思,打開車門:"走吧,先去驗驗貨。"
路愛聲回頭交代安綠:"你帶阿多去吧,給他買點穿的用的`````````"
阿多沒等他說完就跳了起來:"我不跟他去!"
路家聲看了他一眼:"聽話。"
"大佬!"阿多追著車跑了幾步,美國車尾氣重,他被嗆得咳了幾聲,只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瞬間就不見了,他心裡直發涼,茫然的回過了頭,安綠正隔著車窗微笑,彷彿他無意識的舉動給他帶來了許多娛樂的機會,阿多走過去,步子邁的不大,忽然提起拳頭,碰得一聲,將車窗砸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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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綠反射性的抱住頭,碎玻璃雨點似的砸下來,濺了一身。他猛得抬頭瞪向阿多,阿多退了兩步,知道自己又闖了禍事,路家聲本來也不拿他當個什麼,現在更有送他出去的理由了。
阿多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說不出的煩悶,彷彿是以前看過的大變活人的魔術,上下部分都分了家,各走各的,疼痛也互不相干,阿多叫了一聲,索性又拎起了拳頭,在車蓋上狠砸了幾下。
安綠目瞪口呆,以為他是瘋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他剛想下去制止他,阿多卻看出了他的意圖,轉身向小胡同裡跑過去,安綠在後面喊他的名字,他根本不想去理會,每個人都是假的、虛的,叫他幹什麼,明明恨不能他死!路家聲一團和氣,也不過是哄著他,騙著他,玩個開心,然後就一腳踢得遠遠的。
阿多對著牆踹了幾腳,牆壁卻完全不為所動,他在它面前顯得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阿多意識到了這一點,憤怒像火焰似的真沖腦海,他感到自己是一座火山,眼看就要爆發了,卻又沒有足夠的能量,他被滾燙的熱度逼灼燒著,想殺人,想咬,想抓住一個人把他撕裂,但他找不到具體的對像,不知道這種痛苦該向誰發洩,只好跟自己過不去,在感到後腦一陣劇痛的時候,他以為那不過是自己衝動的結果,他沒有多想,但瞬間天旋地轉,他知道事情不大對頭了,是遭了人家的暗算,他努力的想回過頭,但被身後的人毫不留情的又補了一下。
愛爾蘭獵犬是一黑一白,讓人想起守門的雙煞。跟睛極寬闊,給人以楚楚可憐的印象。路家聲始終有養狗的願望,但嫌麻煩。一旦要為某個生命負擔責任,就會讓他覺得沉重。其實底下都有傭人,可以養得膘肥體壯,完全不用他動手。
路家聲曾說自己的兒子太多情,成不了大事。路家聲以為這樣的評價不能算是不公平。也知道父親但凡有其它的選擇,就不會讓他坐上這個位子,有些事就像是天寒地凍一樣,完全是無可奈何。
"還不錯吧。"杜冷拍了拍狗頭,後者的兩腿搭在欄杆上,滿臉笑容,狠命的擺頭搖尾,舌頭亂舔。
路家聲覺得這兩隻狗有幾分賤相,與人親密,討人的喜歡,卻沒有獵犬的風骨。
杜冷被他的話逗笑了:"狗中真名士,你可太能胡掰了,這是人教的,估計也逮不了兔子,留身邊解個悶完了。"
"那倒不如養博美。"
"太嬌貴。"杜冷一腳出去,狗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有些怯生生的望著他,彷彿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了這位主子。
路家聲忍不住開口:"你好好的踢它幹什麼?"
杜冷笑了笑:"誰叫它是狗呢,仰人鼻息,被踹也是應該的。"
路家聲知道他話裡有話,但不想跟他計較,他比較擔心的是這兩條狗,杜冷玩心大,沒常性,兩天也就玩膩了,說不定什麼時候 就會送紅燒狗腿給他吃:"你快算了吧。"
他摸了摸獵犬的耳朵,那小傢伙沒受過這種待遇,欣喜若狂,把他的手當了玩具,又啃又舔,路家聲忽然覺得這兩個傢伙有點像大眼睛的阿多:"這倆狗你花多少錢弄來的,我如數給你。"
杜冷瞄著他微笑,似乎早就料到了是這麼個結局,畫好了圈子,只等他往裡面跳:"我們哥兒兩說錢那不就太遠了嗎?就算我花了一百萬,你給我,我能拿得起來?"
路家聲不言語,杜冷攥了他的手,本來是假戲,倒有些當真了,心裡砰然一動:"你讓我親一下,就都歸你,怎麼樣,這可夠划算了吧。"
路家聲明白他那點小把戲,不想跟他糾纏:"那算了,你的東西,我犯不著替你操心。"
他站起身想走,杜冷在後面哎了一聲:"跟你說笑話的,你還當真哪,別說是兩條狗,就是人,我的命,你招呼一聲,我能不給?"
路家聲聽得耳朵裡直生繭子,倒笑了,事到如今,他對這個人是一點想頭都沒有了,偶爾鬥鬥嘴,說兩句閒話,倒別有一些風趣:"那好啊,我可說了,我要你的命,你拿來給我。"
杜冷一怔,路家聲這樣的口氣風情,他從沒見識過,卻不知道人越是對自己喜歡的人越放不開,路家聲萬念俱灰,反而倒談笑風生了,杜冷被他看得臉上一熱,暗暗叫了一聲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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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冷經歷過的女人也不算少了,他不大挑剔,但對這方面的事也不是很上心,家裡有哪個兄弟叔伯為了女人尋死覓活的,他只覺得特別荒唐,他心裡看不起女人,所以路家聲在他面前擺出予捨予求的姿態的時候,他本能的也看不起他。
杜冷這樣的男人在男性群體中不在少數,他們對肉體關係不屑一顧,更崇尚於精神和力量的吸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杜冷比路家聲更接近於一個同性戀者,但他自己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似乎從這種明刀暗槍的言辭往來中得到了許多樂趣,濃眉微挑:"雙手奉上了,你過來拿。"
這是公然的挑釁,沒什麼誠意,路家聲笑了一笑:"算了吧,你的命連兩條狗都不如,我要它有什麼用?"
杜冷失笑:"好啊,你這是明目張膽的來罵人了。"
"不是你自己說給命不給狗。"
"算了算了。"杜冷揮了揮手,這種口水帳從來都是越打越糊塗"我不跟你計較,狗你帶走,命我留下,說不定哪天你還得用得著我是不是?"
他把用字說得極重,彷彿別有話外之音,路家聲只聽得微笑,用他的話,都不如用阿多來的方便,真的要到了用這一步,路家聲想,怕是他自己都要鄙視自己了。
愛爾蘭獵犬一向不嬌貴,路家聲回了家裡,就交給下人去打點。
這時天已經黑透了,卻還沒看見阿多回來,他起先並沒有留意,後來安綠不放心,跟他把下午的情形交代了一遍,路家聲這才感到不對勁兒。
"他會跑哪兒去?"
安綠搖了搖頭:"不好說,不過那車上的玻璃是毀了,回來得讓他賠。"
路家聲本想說你讓他拿什麼賠,話到嘴邊,卻又莫奇妙的嚥了回去,心裡有點忐忐忑忑的,彷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安綠彷彿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顯得有些不安:"他要不回來了,那可就不用賠了````````呵呵````````"他笑了兩聲,自以為十分幽默,但聲音明來是乾的,雕空了的殼子,沒什麼說服力。
阿多恍恍惚惚的聽到了一些聲音,極熟悉,近在眼前,又彷彿遠在天邊,他覺得頭痛,想起了什麼似的,記憶彷彿岩漿,瞬間就把他吞沒了,他胡亂揮舞著雙手,似乎想抓到些支持或者屏障,然而什麼都沒有,他幾乎絕望了,忽然 之間他碰到了冰涼的指掌,他迅速的攥住,像章魚一樣纏了上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那種冰涼的感覺浸潤著他,讓他得以平靜,他終於漸漸的清醒過來。
周圍是漆黑的,只見牆壁上一點如豆的燈光,阿多發現自己緊緊攥著一個人的手,那人正歪過了頭,靜靜的看著他。
阿多從沒見過這麼美的人,他的美是一種妖,幾入肌裡,遍體生寒,阿多猛然坐了起來:"你幹什麼?"
那人拍了拍手,說了一句話,阿多卻聽不懂。
聽不懂,又覺得十分耳熟,以前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阿多緊皺著眉頭,那人笑了,艷色直上眉稍,連阿多都吃了一驚。他卻探過了手,玉琢一般的,在阿多眼前緩緩的綻開來,指尖處淡綠色的痕跡,很快聽引了阿多的注意力。
那人輕輕的念了一句。
阿多彷彿被重錘猛擊,後腦處的舊傷也發作了,痛不可抑,他雙手抱住了頭,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慘叫,那人把他摟進了懷裡,輕撫著他的肩頭,他奇跡般的安靜了,打量著那個人,那人笑了一笑,聲音略有些古怪:"我們不大像。"
阿多隱隱約約的記得,從小就不大像。
"你像媽媽。"那人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似乎要把自己的舌尖咬下來,阿多被這種口音觸動了,忽然緊緊抱住了他,試探 著叫了一聲,極低,幾乎聽不到。
他們分開的時候年紀還小,阿多所能記得的不多了,然而這個人是他的親人,唯一的活在這世上的,與他血脈相連的人,他心裡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水一樣的輕輕的蕩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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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想問他為什麼在這裡,但很快發現這個地方他其實來過,天底下的地牢大多都相同,不同的是在牢裡的人,會記得很清楚,會分辨其中的細節,阿多猛的推開了他。
牙生也並不意外,他早等他來問,鋪墊好了一切的細節,然而阿多並沒有問,牙生攥住他的手,發現他正細微的顫抖著,牙生微微的笑了:"你怕我?"
"你為什麼````````會跟李慶後``````````"
"當初你為什麼?"
阿多無言以對,這世上的事,包括自己在內,都不是他們所能掌握的,他們與其說是人,到不如說是一件東西,從這個人手裡轉過來,再傳到那個人手裡,李慶後如此,路家聲`````````路家聲``````阿多微閉上了眼睛,聽牙生近乎喜悅般的說道:"你知道的,他是個虐待狂````````"
阿多微打了個寒戰,李慶後的手段他見識的太多了,牙生不比自己,他那麼纖細,白,透明一般的,他像一朵花,把男人比做花太牽強了,然而他就是像,任何加諸於他的嚴厲都會讓人想起辣手摧花這四個字。
"他喜歡折磨我。"牙生的語氣很平淡,彷彿是談論天氣或者菜色,太平淡了,讓阿多全身的汗毛都悚立起來。忽然牢門?的一聲響,他身子一跳,一把抱住了牙生,瞪大眼睛看著來人,那人卻笑了。
"怎麼?這麼兩天就不認識我了?"他摸了摸阿多的臉"路家聲把你養的不錯啊,都長膘了,你看看你這副樣子,真是惹人憐愛``````````"
他忽然狠擰了下去,阿多慘叫,剛想起身撲倒他,他卻把手放在了牙生身上:"不過比起你呢,還是這個美人兒更合我心思``````````想不想看我怎麼了玩兒他?"
阿多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又猛的提高了聲音:"有本事你衝我來啊!"
"我捨不得。"李慶後微笑"我留著你有其它的用處,一根手指都不捨不得動你`````````"他攥著牙生的手略略向後一折,阿多清楚的聽到了,像咬斷麻花一樣清脆的聲音,牙生臉上的表情卻平靜的讓人心寒,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痛到了極處,根本感覺不到痛苦。
"你放開他````````"阿多掙扎了兩下,被身後的幾個男人迅速的按住"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你說```````````"
李慶後用刀片緊貼著牙生的脖子,笑容可掬:"你不該不知道吧,這還用說麼?"刀刃在牙生後徑上綻放了一朵血花,顏色極艷,觸目驚心。
"你跟路家聲離得最近,裸身相對,除了了做愛,還有一件最適合在床上做的事--------"李慶後拖長了聲音"我不傷你,回到路家聲那裡,你不會有任何破綻,但要記住,你唯一的哥哥,親哥哥`````````就在我手裡,相信你會記住對不對?"
他笑了笑又說:"聽說路家聲正打算送你出去讀書,這讀書裡面的貓膩兒可就大了,你想想看,他既然送你走,那就是不待見你了,讀書``````````呵呵`````````"
阿多微抿了一下唇角,李慶後說的,也正是他自己想說的。有太多的疑問,不能夠深思,想多了就像是滔天的水浪,會把自己淹沒,也會淹沒別人``````````
"事成之後,我會放你們走,這個你放心``````````"
阿多不放心,他根本不相信李慶後,但是牙生`````````牙生要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難道``````他對牙生的記憶很淡薄了,但總是有一些,血脈相連,這是不可能磨滅的事```````那麼路家聲`````````他對他有恩,到目前為止算是好的,以後呢,誰知道``````````
李慶後彷彿是等的不耐煩了,用牙生做消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戳著,他的血比一般人更鮮艷似的,晃得阿多一陣陣的眼暈,他打著哆嗦,終於向李慶後伸出了手:"我去````````我聽你的話``````````去殺人```````"
李慶後微笑了:"這就對了,男人滿地都可以撿得著,哥哥就只有一個`````````"
阿多兩眼發直,聽到他的話略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向牙生走了過去,他抱住了他,像緊抱著一個嬰兒,牙生在他懷裡顯得很柔弱,他似乎總是柔弱的,小時候```````總是生病````````母親為他們所唱的歌謠,那麼的清晰,又似乎很遙遠````````
阿多自然而然的哼了兩句,牙生也有些恍惚,沒想到他會記得````````多少年的事情了,連他都記不清楚,阿多的手緊湊有力,他沒有被人這樣的抱過,他們總是急於撲上來,撕開他的衣服。
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有一些涼``````透心之涼```````他看了一眼阿多,不想揭穿他,阿多的手卻在抖,終於慢慢的向後退去。
他退到牢門處,忽然間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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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聲和安綠等了又等,也不見阿多的人影,安綠就有些著急,畢竟人是從他手裡走失的,他跟路家聲沒法交代,平日裡說歸說歸,他不是真的要他死,於是自告奮通去外面找。
路家聲敲著桌面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安綠一怔:"這事兒怎麼能勞動大佬,我帶幾個兄弟去就行了。"
路家聲搖了搖手:"這裡頭恐怕是大有奧妙。"
安綠想不透,跟著路家聲出了門,車開到李家大宅牆後,路家聲讓安綠帶人下了車:"你們翻牆過去,不要驚動任何人。"
安綠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大佬是疑心`````"
路家聲並沒有多說,棄了車徒步走到大門前,那看門的人一見是他,頓時大吃了一驚,急急忙忙的跑到屋裡去通報,李慶後一聽心裡就犯了嘀咕:"一個人來的?"
那看門人說了聲是。
李慶後心想,這是演的那一出呢,他既然敢孤身前來,那一定是有勢無恐,說不定是手裡拎著漁桿,就等著自己去咬呢。李慶後微微吸了口涼氣,轉到前廳,見路家聲氣定神閒的坐著,更覺得自己絕不能上他這個當。
李慶後幾步趕過去,和路家聲攥緊了手,兩個人彷彿多年不見面的的摯交好友,你望著我,我看著你,那股子親熱勁兒,偏偏又都是一臉的笑容,看不出半點破綻。
坐下來卻沒有什麼話說,不著邊際的閒扯了兩句,李慶後就暗暗的尋思,難不成是他得了消息,知道是自己把阿多弄來了,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阿多是個什麼身份,小貓小狗似的,丟了也不過是少吃他路家的一口飯而已。
路家聲半遮半掩的,說起自己偶然看見一個美人兒,一直念念不忘,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李家大佬手底下的人,微笑著又說:"你這人艷福還真是不淺呢。"
李慶後恍然大悟,哈的笑了一聲:"原來你是想來個又槓開花。"他心裡微微一動,要是把牙生送過去```````但這念頭一轉就沒了,牙生這小子不比阿多,擱在身邊也還怕他造反,更何況是放長線釣魚。
"那小子性子太烈了,路家大佬,不是我說,你怕是制不服他。"
路家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那樣一個美人兒,任誰也捨不得割愛。"
兩個人哈哈一笑,路家聲眼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做出一副求美不成的狼狽相,悵然出了門。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撲到了廳前來。李慶後一聽臉色就變了:"你怎麼不早說?"
那人委委屈屈的苦了臉:"路家````````他他坐這兒`````````"
李慶後一巴掌扇翻了他:"你是吃他的飯還是吃我飯?"
他氣極敗壞的在屋子裡繞了兩圈,怎麼也沒想到路家聲竟會為了一個男寵孤身涉險,漂漂亮亮的唱了一出空城計,早知道剛才就該一槍斃了他,現在就算是他不斃他,路家聲從阿多嘴裡知道 了一切,也會趕上門來先把自己斃了,到了現在,這一仗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別無選擇,必戰無疑了!!
路家聲繞到牆後的車前,見安綠正和人把阿多往車上搭,從李慶後那裡出來,路家聲原本也沒指望他是個全人,但一看他全身都是血,緊閉著兩眼,還是略緊了一下眉頭:"快走。"
安綠也知道情勢緊急,他們不過是打了李慶後個時間差,讓他醒過悶來,還未必能脫得了身呢。
幾個人往車上一擠,飛車奔向了老街區。
路家聲用手絹給阿多擦了擦臉上的血,他略微驚動,一把攥住了路家聲:"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路家聲聽得蹊蹺,屏息凝神,阿多卻不再言語,氣息也漸漸微弱,過了一會,突然嗷得叫了一聲,車上眾人都嚇了一跳。阿多哆嗦著,抱住路家聲死不鬆手,幾個人都 不好意思多看,掉轉了目光。路家聲也就由他抱著,他卻猛的睜了開了眼,瞪了路家聲許久:"大佬!"
路家聲輕應了一聲:"我在這裡。"
他彷彿精疲力竭,全身骨肉都鬆弛下來。
車到大門口,迅速請了醫生過來。路家聲聽安綠把經過一說,就知道這事情是不妙了:"李慶後是想殺人滅口。"
"虧著我們去的快。"安綠卻有些不明白"大佬怎麼料到了李慶後把阿多弄走了呢?"
路家聲沒說話,卻問:"你看阿多的傷勢礙不礙事?"
安綠略微遲疑了一下:"不好說。"
安綠是玩槍的高手,他要說不好說,那就是真的不好說了。路家聲也不再追問,在沙發上坐等了一會兒,想起李慶後這個人,凶殘狠毒,異常的神經質。如果自己不支救阿多,這局面怕是還能維持幾天,路家聲實在是不想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他是最看不得生離死別的場面的。
但現在這情勢,怕是想躲也躲不過去了。李慶後的矛頭是衝著路家聲來的,無非認為他性格軟,沒決斷,而且這兩家一交上火,別看杜冷整天的咋咋呼呼的,未必就真的會發兵支持。路家聲尋思著,撥通了杜家大宅的電話。
杜冷這幾天被妮卡纏得脫不開身,正焦頭爛額,忽然聽到電話響,拾了根救命稻草似的,妮卡卻有些不樂意:"這又是哪個野女人?"
杜冷橫了她一眼:"你小叔叔。"
妮卡一向畏懼路家聲,總覺得這個人別看是一臉的笑容,不知怎麼的,就給人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立刻噤了聲。
杜冷難得的清靜會兒,對路家聲也就份處的和聲悅氣。路家聲卻一向都是和氣的:"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兒?"
杜冷笑起來:"你這是怎麼的了,這麼客氣?"
路家聲本想跟他借五百個人調去青令大營。青令大營兵力最弱,李慶後必然會先向那邊伸手,杜冷的愛兵如子是出了名的,他不會坐視不管,一旦扯他下了水,他就算是想脫身,也絕對是脫不出來了。但路家聲張了張嘴,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杜冷等的不耐煩:"到底怎麼了?"
路家聲苦笑,他狠不下心來算計杜冷,還是父親說的對,他沒出息,不是成大事的人:"沒什麼。"他頓了一頓又說"那兩條狗不老實,哪天你過來看看。"
杜冷笑了:"是不是你想我了?"
路家聲聽他沒心沒肺的笑著,自己也苦笑了,這世上的事情永遠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是,我想你了。"
杜冷倒是一怔:"哎,這是怎麼的了,小路,你先別掛,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路家聲知道不管是出什麼事都用不著自己多嘴,自然會有人不分鉅細的向他匯報。他想要天下,那就成全他個天下,自己一個浪蕩子,何苦來跟他爭呢。路家聲沒說什麼,緩緩的扣下了電話。
那邊樓上卻鬧得厲害,路家聲抬頭向上面看了看,醫生從樓梯上探下頭:"大```````大佬`````壞了,麻醉藥不管事,按不住那小子了``````````"
路家聲猛 的想起阿多是有吸毒史的,一般麻醉藥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阿多又一向力大無窮,幾個人都制不住他,他正想上樓,卻被 安綠一把拽住了:"您別胡來,多派幾個人上去不怕制不了他。"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卻笑了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放心````````"
安綠莫名的心頭一驚,鬆開了手。路愛聲走上樓去,迎面就被阿多抱了個正著:"滾``````滾開`````我不會做對不起大佬的事`````````"
路家聲彷彿被人用針紮了一下,從裡往外泛著刺痛:"阿多`````````"他喊了他一聲"你看看我是誰?"
阿多全身一震,彷彿是認得他的聲音,卻神思渙散,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他這個人:"你們騙我```````你們都騙我`````````"
路家聲抱住他,見他安穩了一些:"我沒有騙我,聽話阿多,我不管做什麼,都只是為了你好。"
29
路家聲說這話其實是有些昧心的,他對阿多究竟有幾分私慾,幾分公道,怕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阿多是個聰明人,年紀雖小,心裡卻明白的很,他不會看不出來,但就算是看出來了,路家聲說那是真的,他也會相信就是真的,就算路家聲要他去死,他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阿多長這麼大似乎只碰見過路家聲一個好人,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愛過他,沒有人對他說過:"不管我做什麼,都只是為了你好........"
阿多情願相信這是真的,彷彿也沒有其它的選擇。愛情在大多數時候更像一個一相情願的童話,要的不過是一種氛圍,一種自我心理上的滿足。他眼望著路家聲,終於緩緩的鬆開了手,被醫生拖回床上,手皮扣牢牢的繫住。
槍傷是七處,腦後有一處重擊傷,連醫生也嘖嘖稱奇:"大佬,這小子不是人,這回要能挺過去,您得把他供起來。"
路家聲笑了笑:"礙得了性命嗎?"
"麻醉藥不管事,只能硬挨著,彈片也不能在身體裡呆久了。主要看他有沒有這股子韌勁兒。"醫生年近四十,以前伺候過路老爺子,跟路家聲說話也就比較隨便"要我說不如死了痛快,生剝活剮,槍傷致不了命,疼也得疼死。"
路家聲微微激凌,他打小被家裡釀蜜棗似的用糖醃著,連手指都沒傷過一回,疼也得疼死,那會是個什麼滋味兒?
他摸了摸阿多的頭,他腦後有傷,像只小貓似的側伏著,以前總嫌他長得快,現在看起來,仍然單薄的就是那麼一小掐。路家聲撫著他額的碎發,看到他黑得發亮的大眼睛。
"阿多...."他喊了他一聲"會很辛苦,你要熬不過去,就算了..."
阿多眼皮微跳了一下,他對於疼痛的感覺已經麻木了,他的生命極其短促,彷彿總是被各式和樣的疼痛充斥著。他極低的,咬牙切齒一般的,從齒縫間硬擠出一個字:"不....."
路家聲點了點頭:"知道了。"他眼光微抬,醫生就湊了過去,本來是很簡單的外科手術,不知怎麼的手就有些抖。
"這小了力氣太大。"他抹了一把汗"得給他再加上一層皮套。"
路家聲沒說什麼,痛到了狠處,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他不想看這場面,血乎淋漓的,讓人覺得慘得慌。他站起身,阿多卻忽然叫了一聲,聲音不大清楚,像是叫他的名字,更像是痛極了無意義的嘶嚎。他狠命的瞪著他,目光怨毒,彷彿是立刻死了,他也不會去找那些害死他的人,反而要牢牢的記住他。
路家聲全身一震,步子就沒能邁出去。阿多至此再沒吭一聲,臉上豆大的汗珠子,眼睛幾乎翻了白,但卻死死的咬住牙。反而是醫生臉色慘白,不住 的瞧他的反應,生怕他頂不住,前功盡棄。
路家聲攥他的手,總算知道為什麼會說不如死了的痛快,他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惦記的人,這樣咬著牙硬撐著活下去,無非就是為了......
路家聲頭一次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和杜冷沒什麼區別。
牆上的掛鐘一響,屋裡人都嚇了一跳。醫生終於收不了刀,遍體冷汗,長長的鬆了口氣。卻又手合什,半躬著腰向路家聲揖了一揖。這是緬甸本地的大禮,這些年果敢土 人漢化的厲害,已經不大常見了,因為阿多能死裡逃生,闖過這一關,醫生以為實在是個奇跡,虧著有神靈保佑。路家聲急忙還禮,向外拜去,同謝神靈。
然而事情並不是那麼的樂觀,阿多昏迷了兩天,消炎鎮痛的藥在他身上彷彿是肉包子打狗,一概的都沒有什麼用處,他已經習慣了,高燒,幻覺。但從來不出聲,人迅速的瘦下去,像脫了水的黃花菜。醫生對此束手無策。
路家聲總是聽到他屋裡壓到了極低的呻吟聲,他怕吵到別人,本來是為了取悅人而來的,失去了這唯一的功能,唯恐會被拋棄。路家聲替他難受,推門走進去,屋裡有一種古怪的味道,他已經開始腐爛了。消炎藥不管用,細菌在慢慢的吞噬他。
30.
他蜷伏在床上,那麼的小,十六的男孩子,別家年少正輕狂,他什麼都沒有。路家聲擋住了唯一的光源,屋裡更顯得鬱暗,他向他爬過去,彷彿一隻孱弱的小獸。路家聲以為他要抱住他,伸出了手,他卻沒有動,只是透過他的身體呆呆的看著外面的太陽。
已經是日暮西落,陽光染了些微的血色,鋪在窗台上,彷彿是綻開了大朵大朵的山茶花,阿多恍惚記得家鄉門前是有這樣的花的,只是那時還太小,輕易的就被抹煞了:"我......我會得報應....."他大大的黑眼睛裡水霧氤氳"我知道......我會得報應....."
他平日裡口齒並不是很清楚,帶點外鄉人的口音,這兩句話卻說的分外的清晰,讓人生出不祥的預感,路家聲想起迴光反照這個詞,把他的頭按進懷裡:"不要胡思亂想的,沒有誰敢報應你。"
"我殺了他。"阿多聲音都在抖,輕微的,像得了瘧疾,那場席捲越南的著名的災難,舉家處逃,流離失所,終於是全部的又反撲到身上來了,人生像一個莫名奇妙的圓,出來的,走回去,掙扎反覆,人人都要回到原點"我會得報應......我知道的...."
他抱住了路家聲,把額頭貼在他的手心裡,彷彿這樣就能得到些許的安慰,他要的不多,簡直是一無所求,然而還是注定了要被辜負:"大佬你知道的......我喜歡你......誰要我做對不起你的事,誰就該死他們都該死....."他忽然激動起來,臉漲得通紅,路家聲幾乎壓不住他。
"他們都該死!"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阿多想起了小時候,家門前大朵大朵的山茶花,想起了牙生,眼前這個人,他什麼都不知道"我殺了他......反正......他活的那麼辛苦,他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大佬你說是不是?他不會怪我的....."阿多彷彿是笑了笑,眼角處卻淌下了一串淚珠。
路家聲只覺得自己的手心全濕了,阿多嘴裡口口聲聲念著的那個人是誰,他隱約也有了些聽聞,阿多和杜冷和李慶後和牙生甚至和自己都不一樣,他真真切切的是一個人,這世上豺狼虎豹太多了,一抓一大把,唯獨人是最少見的。
路家聲長長的吁了口氣,反正他的感情是一樣的不值錢,送都送不出去,只有阿多稀罕,也只是現在稀罕,因為年紀小,什麼都沒見過,什麼都不懂,他是他唯一的浮草,抓住了就不肯鬆手,不過倒也無所謂,既然有人稀罕,不防就拿去,至於以後,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路家聲抽出自己的手,在阿多臉上捏了一下:"聽我的話,養好了病,你喜歡做什麼,我都隨你."
阿多想說你又騙我,明知道他要死了,所以肯這樣的哄他,卻見路家聲微笑著,膚色淺淡,被微熏的日光映照著,顯得柔和而又鎮定,阿多忽然就覺得他不能輕易的放棄這個人,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把他推給別人,他不甘心,他一把揪住了他:"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路家聲笑了一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阿多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路家聲只好跟他解釋說,是情人之間的約定,阿多就放心了:"我不死......."
阿多聽到情人這個詞是份外的新鮮的,不要說是情,他甚至都沒有做過一個人,他決定了自己不能死,他要做路家聲的情人,只要有這樣的一個目標,他就絕對不能死。
雨季裡的空氣彷彿素山籐,密密麻麻的纏了人一身。半夜裡下起了雨,和著細碎的冰碴子,打的玻璃砰然作響。杜冷一直沒睡著,果敢這小地方,一草一木都瞞不過他的眼。李慶後和路家聲終於是交起火來了,首先動的果然是青令大營,這一帳打的是分外的凶險,天時地利對路家都十分的不利。杜冷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出兵,這兩家兩敗俱傷,那當然是最好的,怕就怕路家聲書生用兵,根本不堪一擊。
杜冷前思後想,也拿不定個主義,偏偏路家聲也是個不成氣的,據說這些日子整天圍著那個叫阿多的小子轉悠,大有愛美人不要江山的意思,杜冷想勸勸他,卻又實在沒有個立場。
31
倒是妮卡一直在這裡面周旋,但她也明白杜冷的脾氣,是最見不得女人摻和這些事的,她不想犯他的忌,又不能失去路家聲這樣的大靠山,妮卡是個聰明人,路家聲雖然嘴上說她一嫁杜家,就和他姓路的沒了任何關係,但血源在那兒擺著,他不可能事事都袖手旁觀,果敢是一夫多妻制,像杜冷這種門戶,娶四五個老婆也算常見。妮卡絕對受不了這個,有路家聲在後面撐腰的話,諒著杜冷也不敢太亂來。
妮卡對打打殺殺這些事也不太懂,恰逢著杜冷的母親過生日,世道不安定,並不想大辦,妮卡在老太太面前已經是準定了的媳婦,所以得了消息,轉頭就跟路家聲說了,這一來倒讓路家聲十分的為難,不去的話,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倒像他銜了仇似的,真的去了,和杜冷見面不是份外的尷尬,他這邊水深火熱,他這邊按兵不動,明擺是要把自己撇乾淨,又何必要送上門去討這個沒趣呢?
安綠卻勸他說:"去還是要去的,不然情理上說不過去,再說,這事情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不防見了面細談。"
路家聲看著他微笑:"依你看,杜冷倒是個什麼心思?"
安綠卻並不避諱,迎著他的目光說:"是人之常情,放在誰身上都會猶豫,因為動一動就是成千上百的人命,不能由著脾氣胡鬧,換了大佬您也是一樣。"
這倒是實在話,不過路家聲暗想,如果換了他,他未必能如杜冷一般的坐的安穩,袖手旁觀兵不刃血倒底是需要氣度,一般人學不來的。杜冷的心腸一向都比他硬,這是一早就知道的了,但畢竟還有幾分奢望,如今卻連這奢望也沒有了,真真切切的坐實了,路家聲全次覺得心酸,反而鬆了一口氣,彷彿是不懂事的小孩子,這許多年來巴望著櫃台裡的洋娃娃,積攢錢財,吃盡了辛苦,終於知道自己是買不起的了,從天上跌到了地上,這一跤摔得雖狠,卻也就踏實了。
杜路兩家的老輩頗有些交情,路老爺子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生前被緬甸全國的女性仰望,興許是桃花運走的太多,奪了小輩的風光,路家聲倒對女人愛不起來了。杜冷的母親據說當年也是說給過路老爺子的,只是陰差陽錯,沒能成就姻緣,杜冷的父親早亡,這些年路老爺子沒少扶持他,但這是路家的說法,到了杜家,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路家聲深知這世上的事,無所謂對與錯,親與疏,分合聚散,都大不過一個利字,沒必要弄出一副挾恩以報的嘴臉來,再進一步講,當年路老爺子的用心,也必未就是那麼的單純,誰又能料得准呢。
想透了這一關節,路家聲也就坦然了,杜冷的母親做壽,他帶了些禮物,無非是玉石瓷器,名貴卻沒有什麼用處的東西,往杜家一來,杜冷倒也不意外,知道他必定是要來的,不但是他,連李慶後也送來了禮物,如今他杜冷是奶勃勃了,大老遠都能聞得著香氣。
路家聲跟杜母嘮了幾句家常,從屋裡出來,妮卡跟了他幾步:"小叔叔。"
"啊?"路家聲恍然回過神,見妮卡出落的越發明麗,也就笑了一笑"怎麼?"
"你們的事我也不大會說,不過````````"
路家聲明知道她要說什麼,偌大一個杜府,不會有人聽不到,只要放任她說下去,依杜冷的脾氣`````````路家聲還是微笑著打斷了她:"杜冷不喜歡女人管他的事。"
妮卡立刻噤聲,向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正想開口,路家聲卻已經走遠了,她跺了下腳 ,覺得這人實在不識時務,死到臨頭還要擺著臭架子。
路家聲卻看得透亮,這些人的心思,正所謂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古人的話真正是一針見血,讓人遍體生寒。他緩步走到了葡萄架下,鬱鬱蔥蔥的綠葉,鋪展開來,極密緻,看不見一絲縫隙,上面掛著細微的水珠,彷彿不負重苛,出了一層的細汗,路家聲替它勞累,看了一會兒,就有些倦意。
"這架葡萄長了四十多年了。"
"怪不得這樣的豐盛。"路家聲回過頭,杜冷穿了件花格子襯衣站在入口處,他的品位總是這樣的讓人不能恭維,但勝在個子高,在果敢人中真算得鶴立雞群,穿什麼都讓人眼前一亮。
杜冷琢磨著他的來意,有心讓他先開口,故意不去提正事:"是呵,當初也是疑心活不下來的,哪想到以後就這樣的爭氣,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路家聲微微一笑,難怪世人最見不得小人得志,果然是有道理的,但也不想戳穿他:"說的是。"
杜冷聽他就這麼一句話,沒了下文,也沉住了氣,不再開口。
路家聲也不想說什麼,天地萬物,忽然間靜了下來,兩個人相對無言,卻有一種微妙的氣氛。路家聲暗想,如果能這樣一直的靜默下去,化身為石,倒也是件快活的事情,可惜不可能。
但凡是他所希望的,好像都只有不可能,父親的生死,自己的學業,情人也是如此,就連辛辛苦苦一力維持的和平局面,都不能夠長久,路家聲這樣想著,心裡就充滿了說不出的酸楚與無奈,人生中到底還有多少不如意的事情呢?
32
夏末秋初的天氣,葡萄是熟透了的,甜裡面透著微澀的滋味,恰如人生一世,甘苦不過是由人由天,而由不得自己。
路家聲隨手摘了一棵,丟在嘴裡微呷著。
杜冷見他意態悠閒,彷彿是人來,不過就是為了他家的這一架葡萄,吃到了嘴裡,也就心滿意足了,杜冷摸不透他的心思,是胸有成竹還是欲擒故縱?他始終也不能夠明白路家聲,如果他處在他的位置上,他會不惜一切的去拼去搶,如果他愛一個人,就算是死也要把他弄到手。然而路家聲是不一樣的,他彷彿有更玄妙的一些東西,杜冷只能說他是書讀得太多了,讀呆了,人傻了,然而他負手立在葡萄架下,那一臉淡極而雅的神色,還是讓杜冷心頭碰然一動。
"味道不錯。"路家聲笑了一笑,"不過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那是。"杜冷皮笑肉不笑,"幾十年的東西,就是人心也變了。"
路家聲並不搭他的話茬:"今年是好光景,只望著明年也能吃得到。"
"想吃自然是能吃得到的。"
路家聲微笑,正所謂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杜家的東西那更是份外的昂貴,況且杜冷這樣明白的人,每一分利害得失都要計較的清清楚楚,多說也沒什麼意思:"那你要好好的伺候它,到了明年,說不定我就又來了。"
杜冷微微一怔,莫名的聽著這話不吉利,腦子裡略一迴旋,竟有些心驚。
路家聲出了杜家的大院,車停在外面,安綠心急,迎頭就問:"杜家大佬是個什麼意思?"
路家聲不言語,安綠是他一手帶出來的,用俗話就叫親信,親密而且信任,毫無芥蒂,他這樣的溢於言表,那一定是為了自己,然而撥雲見霧,什麼事都 不能看表面。路家聲倚上車背,安綠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再追問。
車經過一條大道,只有主街是柏油馬路,橫穿而過的土道經過一季暴雨的蹂躪,泥滾滾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一群佤幫婦女肩背了籮筐,手裡帶了孩子,風塵樸樸的往南邊趕過去。
路家聲讓安綠停下了車,透過玻璃窗怔怔的看著她們,青令大營的失利,讓許多本土居民流離失所,南方彷彿是他們想像中的樂土,但事實上,戰火會不會蔓延開來,連路家聲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時下的辦法,最好是能速戰速決。"安綠說的是至理,路家聲卻只有苦笑。杜冷是個極明白的人,他認為有好處的,那自然是好,如果不是,任他路家聲舌綻蓮花也只能是白費力氣而已。
"可是杜家大佬`````````"安綠遲疑著說,"他也算是血性漢子,不會``````````"
路家聲忽然覺得煩惡:"你倒知道他?"
安綠語氣一窒,立刻斂了聲音,似乎是在專心開車,眼角餘光卻不住的瞥到路家聲身上,見他閉了眼睛養神,彷彿不過是隨口的一句怨言,心裡才踏實了些。但想這些日子,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活得也實在是累,如果能促成杜路兩家的聯手,那對人對已都算是皆大歡喜。
路家聲卻在想另外的一些事,身邊的每一個人,安綠也好,杜冷也罷,他所記得的,見過的,認識的,略有一些印象的,這些人,他對他們都曾有過真心,但曇花一現,就收斂了,這世道真心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讓人覺得傻,徒惹人笑。大家索性是一丘之貉,誰也不要指摘誰的不是。只有虛情,沒有真意。他掩住臉,略沉了一會兒,車卻已經到了門口,世事逼得他連傷春悲秋的心思都沒有,許多人還要仰仗著他混口飯吃。
路家聲打起精神下了車,門口守著傭人,趕上來低語了幾句,路家聲輕咦了一聲:"已經能下床了?"
"是,今天早晨吃了兩大碗粥呢。"傭人臉上笑逐顏開。
路家聲也是一笑,這些日子總算聽到個好消息,阿多雖然無足輕重,但總算是活生生的擺在那裡,讓人有成就感。他上了樓,剛推開門,就被人撲了個滿懷。路家聲驚歎,這小傢伙真不是人做的,難怪醫生會說,等傷好了要把他供起來。
阿多卻只是偎著他也不說話,他個子不小了,抱在懷裡有點吃力,無論如何也聯想不到溫香軟玉四個字。但他的體溫是灼熱的,很真實,路家聲一生中所缺少的只有真實,彷彿每個人面對他的時候,都要計較著能得到什麼好處,他是一塊美味的西式蛋糕,人人垂涎著,想在他身揩一些奶油。
阿多卻不會,他的生命太簡單了。懶得去轉這些心思,他是透明的,眼可以看到底,路家聲抱著他,心忽然就軟化了,他想要真的,那麼唯一真正的人,只有阿多,只有他對他是一片赤誠,沒有任何的利害攸關。
路愛聲抬起他臉,他瘦了很多,眼睛越發的大,有一點驚悸的嫌疑。路家聲看著就笑了,在他額頭上輕點了一下:"傻小孩兒。"
33
"我不是小孩兒`````````"阿多嘟囔著,微抬了頭,試著去吻他,阿多是練過泰拳的,四肢極其靈活,容不得他閃躲。
路家聲揪了他的頭髮:"別胡鬧,快到床上躺著````````"
阿多疼的吱吱呀呀的抗議,到底是聽了他的話,乖乖的躺到了床上,卻略歪過頭,怔怔的望向路家聲:"大佬````````"
"嗯?"
"你自己說過的。"
"什麼?"
阿多閉上了嘴,路家聲說過的話,如果不記得,那就是不想記得了,阿多只是年紀小,直白些,並不傻,他用閃亮的大眼睛睨著路家聲,使他沒有遁形的餘地,終於忍不住用手覆在了他的眼上。
"你答應過我。"阿多低低的念了一句,路家聲的掌心很熱,這是以前他就覺得的,那種熱度很舒適,有一些軟,明顯沒經歷過什麼苦楚。
阿多喜歡把玩他的手指,把手蓋在了他手上,眼前看不到一絲光亮,他的聲音就顯得份外清晰:"小色鬼。"
他低下頭,在他耳邊輕吻了一下:"等你傷好了以後````````"卻又忍不住一笑"你腦子裡也沒別的東西````````"
阿多大喜過望,猛的拉開他的手:"我``````我要在上面`````````"
路家聲幾乎噴血:"少得寸進尺。"
他轉身想走,看到桌上的藥瓶,紋絲未動,就知道這小傢伙又在偷懶:"藥吃了沒有?"
阿多微張了嘴,想應聲而出,卻又實在不善於說謊話。
路家聲淡淡一笑,收了藥瓶:"那也沒必要在這裡做擺設。"
阿多急忙從身後抱住他:"我吃````````大佬````````我吃````````"他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只要你肯理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路家聲心裡一軟,阿多像剛出殼的小鳥,認定了一個人,心無旁迨,雖然讓人覺得不勝其煩,倒也有他的可愛之處,這世上不要說找一個忠心耿耿的情人,就是下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路家聲回手摸了摸他的頭:"身體是你自己的,除了自己,沒有人會替你惦記著。"
"我知道````````"阿多收緊了手"大佬````````"
"嗯?"路家聲聽他可憐兮兮的聲音,回過頭看他。
"我```````我````````"阿多幾次欲言又止"我要在上面```````"
路家聲哭笑不得,狠搡了他的額頭,阿多撞上枕頭,唉的叫了一聲。路家聲拍了拍他的臉頰:"毛長全了,再做這種夢也來得及。"
阿多急於證明,去解自己的褲子:"我長全了,不信你看```````"
路家聲哈哈大笑,阿多有點不好意思:"你淨拿我尋開心`````````"靜了一會兒,覺得心裡難過,路家聲待他自然是沒的說,可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兒。
路家聲摟了他肩頭,阿多還帶著少年的細瘦,漸漸長起來了,介於少年和成人之間,臉是極俊秀的,比杜冷更多了一份清麗,路家聲扭過他的臉,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阿多猛的瞪大眼,路家聲微笑了:"等你長大了,也不是不可以。"
阿多呆了一會兒,臉竟慢慢的紅了。
南傘口岸到果敢不過是百米之遙,距離臨滄太近了,戰火一起,不但是中國政府密切關注,就連國際禁毒組織也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但只是觀望,認為是狗咬狗,李慶後名聲固然狼藉,路家聲在這些人眼中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對國際禁毒人員的態度十分懶散,禁毒是沒有錯的,口號掛在嘴上也份外的響亮,但切實的問題根本不在這裡,十八萬人張著嘴,讓祖祖輩輩靠種煙為生的農民吃什麼?他不反對禁毒,但做起事來唯唯喏喏,並不肯身體力行,因此而失去了美國人的歡心。
杜冷倒一直是以民族實業家的身份出現 ,被外界傳的神乎其神。前些年他提出以糖代煙,鼓勵煙農種甘蔗,卻耐不過天災人禍----------有李慶後從中做梗,國際市面上的糖價又兩千四跌到了一千七,煙農手裡的甘蔗賣不出去,杜冷只好掏自家的腰包回收,大傷了元氣,但也意外的賺了個好名聲。
杜冷是看重這些的,他有他的道理,果敢地窄人薄,外面碾死他們無非就碾螞蟻似的。路家聲的位子早晚是他的,他看的明白,路家聲雖然心思夠用,但性子軟,纏綿於情事,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他倒有點喜歡他,想起他在葡萄架下的欲言又止,意外的有一種柔軟的感覺,百轉千回。杜冷在這些事上是比較遲鈍的,也可以說他是有點晚熟,他熱中於名利,認為愛情純屬扯淡,對此不屑一顧,但他忘了最根本的一件事,他是個人,不是木頭,木頭不會感情所左右,可人呢,那就很難說了。
秋季裡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拉開了雙鶴城一戰的序幕。杜冷是在夜裡接到電話的,他睡得正酣,忽然間電話玲響,彷彿長空過電,杜冷猛的坐了起來。他這幾天倒和週五全商討過,如果李慶後下手,得了青令大營,下面就可能是南傘,一直也沒聽見什麼動靜,估計著也快差不多了。
電話果然是下面的駐軍打過來的:"大佬,李慶後的兵打到雙鶴城這邊來了,我們正往外撤!"
杜冷吃了一驚,雙鶴城名義上是路家聲的地盤,但兵權卻在白笑成手裡,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怎麼也沒想到李慶後竟會從這邊下手:"路家那邊的情形怎麼樣?"
"全亂套了,潰不成軍,這一手太狠了,誰也沒料到。"
杜冷聽得電話裡的風雨聲,心裡微微一動,李慶後會有這樣高明的手段?以前倒沒看出來。電話一撂,玲聲又響。
"大佬?"
杜冷輕應:"知道了。"
對方沈默了一會兒:"容我說句逾規的話,大佬,此時再不出手,長了李的勢氣,寒了路的心,怕是以後不好相處。"
"他情形不好?"
"好的。"對方輕哼一聲"樂不思蜀。"
"怎麼講?"
"和那小猴子抱成一團了。"
杜冷攥著話筒的手緊了一緊:"那就讓他去樂。"
猛的扣下話筒,杜冷立了一會兒,竟有些氣息不穩,不禁佩服路家聲,真是好氣度,這種時候,竟還有心思尋歡作樂,杜冷來回走了兩步,越想事情越是不妥,這樣下去,李慶後一股作氣,收了路家聲的兵力,哪還會有他杜冷的立足之地,他撥了電話過去,接的人竟是阿多,杜冷氣不打一處來:"叫路家聲過來聽!"
阿多也不敢多話,過了一會兒,彷彿是換了路家聲,杜冷一聽他的聲音,心裡頓時靜了大半,心想自己這是做什麼呢?人家不急,你又急的什麼。杜冷把火氣壓了一壓:"雙鶴城那邊也開火了。"
路家聲彷彿是歎了口氣:"他倒是精明的很。"
"我疑心他後另有高人。"
"或許吧。"路家聲不置可否,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杜冷暗自氣悶:"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啊?"路家聲應了一聲"沒什麼。"他打了個哈欠"最近有些累。"
杜冷的心思立刻就轉到另外一些事上去了:"你倒看得開。"
"有什麼看不開的。"路家聲笑了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些事你爭也沒有用。"
杜冷真 想從電話裡伸出手去一把捏死他,靜了許久,才甩手扔下了電話。他腦子裡轉了許多念頭,路家聲若是使詐,按兵不動,只等著他出手,那這心眼可就玩的太深了,也不像他的為人。但就算是如此,路家聲勝這一仗,也總好過李慶後,杜冷此時的心境有似壓寶,生死攸關,富貴一念間。
34
雨下得越發暴烈,透過紗窗可以看到豆大的雨點,拍在玻璃上,迅速化成了一條水線。
杜冷彷彿可以聽到遠山處傳來的吶喊廝殺聲,那聲音清越激昂,彷彿是陣前敲響了戰鼓,讓人熱血沸騰。杜冷緊抓著話向,眼前閃過一道道的人影,李慶後,路家聲,臉上的表情栩栩如生。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這並不容易,於他來講,就像是大海撈珍,並且隨時可能變成漩渦,毫不可靠,只憑他的直覺,他又想起了阿多,這小子始終給他不好的印象,或許是他多疑了,或許是其它的什麼原因,他始終不承認是因為路家聲,那似乎讓他覺得羞恥,但想到阿多的時候,他手指微緊了一下,又緩緩的鬆開,然後再收緊。
容不得他再猶豫,機會很多時候就像這場暴雨,劈頭蓋臉的來了,轉瞬就毫不留戀的去了,他猛的提起話筒,指下如飛,撥通了雙鶴城駐軍的電話。
"掉轉回頭,向雙鶴城開火!"
半夜裡雨勢才略見了緩和,安綠泡了一杯茶,送到路家聲手上,外面天黑的是一片籠統,看不清個子丑釅卯來,路家聲看那水杯裡的茶葉,或沉或浮,輕飄飄的,彷彿無根的浮萍,料不清自己的歸宿,他讓阿多去睡,他傷還沒好,受不了熬夜的苦楚。
阿多卻笑起來:"大佬太看輕我了,我什麼事沒經過?"
路家聲看了看這個十六歲的男孩子,卻口出狂言,只是微微一笑。
電話玲忽然抽風似的猛跳起來,安綠全身一緊,急忙把話筒抓在了手裡,凝神屏息聽了一會兒,臉色就漸漸變了,他微張了嘴,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轉頭看向路家聲:"大佬,大佬```````````"
他猛的提高了聲音,把阿多嚇了一跳:"雙鶴城現在情勢大轉,杜家大佬他出兵了!"
屋裡眾人先是一怔,隨即歡呼成一團,路家聲卻咋了一口茶,淡而無味,顯得有些漠然。阿多往他懷裡靠了靠,彷彿是覺得冷,路家聲微笑著拍了拍他,他抬起頭,想從路家聲臉上捕捉到一些珠絲馬跡,但什麼都沒有,只是他的心惴惴不安,他忽然伸手抱緊了他,像一個孩子,任性的霸佔著自己的玩具,不允許其它人染指。
安綠低聲問路家聲:"要不要給杜家大佬去個電話?"
路家聲搖頭微笑,沒什麼好說的,各取所需而已。
安綠還不死心:"杜家大佬也算仗義了,總不至於見死不救,大佬您也放開些,日後還有許多事要合做。"
路家聲淡淡應了一聲:"你說的是,不過利害是非擺在那裡,他自然有他的主義。"
安綠不服氣:"他怎麼不去幫李慶後?"
"哈哈。"路愛聲倒笑了,拍拍安綠的肩膀:"你太天真!"
安綠還想說什麼,路家聲卻向阿多一招手:"走,睡覺了。"
阿多立刻跟了上去,緊貼在他身後,路愛聲打發眾人:"都去睡,戰局已定,雙鶴城我們贏定了,用不著惦記著,睡個安安穩穩,明早起來好做事!"
眾人哄然響應,紛紛熄了燈,各自回屋。阿多隨路家聲走到臥房門口,向屋裡探了探頭,他平時並不跟路家聲一起睡,因而試探著,不住的去瞄路家聲的臉色,但今晚的路家聲彷彿是份外的沉鬱,他看不出一點端倪來。他直覺得感到他不高興,但又不明白為什麼?只坐在床上呆呆的看著他。
路愛聲洗了澡,見他還佔著床,兩腳微蜷著,蹲坐在上面,輕聲呵斥:"還不去睡!"
阿多微扁了嘴:"大佬你為什麼不高興,仗不是打贏了嗎?怎麼還不高興?"
路家聲看了他一會兒,他忽然一頭撲進了他懷裡:"我讓你高興起來好不好?"
路家聲笑了,他如果只有十六歲,像阿多一樣的,除了愛和情慾之外,什麼都不用想,他也能高興得起來,可惜那不可能,一個人的年齡和快樂永遠成反比,處在他的位子上,用不勝寒三個字來形容是最恰當的。而他的高處,不過是一個果敢行政區的首府而已,難怪古時候的皇帝都要稱孤道寡。
"大佬你笑得好難看。"阿多用手扯了他的兩邊嘴角"不想笑就不要笑,幹嘛和自己過意不去?"
"傻瓜。"路家聲抓住他的手,讓他安份些"人活著,大多數時候都是要和自己過意不去的,如果由著脾氣胡來,那這天底下不是亂套了?"
"我管他,自己高興不就好?"
"要不然說你傻。"路家聲拍了拍他的臉:"快睡吧。"
阿多趁這機會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見他沒什麼反應,就又到另一邊去親。路家聲把燈關了,阿多從身後抱著他。奇怪的是這夜裡,萬籟俱寂,他距他這麼近,竟也沒什麼想法。
阿多直覺得感到路家聲是睡不著的。他的直覺一向很靈敏,手伸到路家聲面前晃了晃,果然聽他低斥一聲:"別胡鬧。"
阿多忽然翻身坐起來,興致勃勃的搬著他肩膀晃了晃:"大佬,要不然這樣吧,反正你呆在這兒也不高興,我們兩個私奔,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誰都不認識我們,你想想看,也沒人來煩你,也用不著想這麼多的事````````"
路家聲被他逗笑了,睡不著,索性也坐了起來:"想的倒挺不錯,那這兒一大家子怎麼辦?"
"你不在,他們也有他們的辦法,這天底下誰缺了誰不能活啊?"
路家聲心裡微微一動,阿多這話說的倒是個道理,誰也別把自己當個人物,在別人眼裡,說不定你就是個傻X。
路家聲心情莫名的好起來,微笑著看向阿多:"那我們得吃飯吧,靠什麼生活?"
"這好辦。"阿多攥緊拳頭揮了揮"我有力氣,能幹活,我養你,大佬,你什麼都不用做````````"
路家聲實在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一把摟了可多到懷裡:"好,等我把這手頭上的事兒收拾完了,我就跟你私奔。"
"說真的?"阿多猛的抬起頭"你可別又哄我。"
"不哄你。"路家聲微笑,不哄他還能哄誰呢?
阿多楞了一會兒,竟一個人微笑起來,但總覺得不可能,真真假假的,被 這個念頭折磨著,夜裡就做起了夢。
阿多的夢是灰白色,暗而慘淡,兩個人同居,相視而笑,臉上都蒙上了灰沉沉的片土,阿多聽人說過,有些人做夢是有顏色的,可以顯得幸福些,竟在夢裡就暗自羨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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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果然睡過了頭,是被一片鞭炮聲驚醒的。阿多向四周看了看,路家聲已經不在了,他一躍而起,傷口被扯痛了,咧開嘴滋滋的倒抽著涼氣。
樓底下聚集著很多人,熱熱鬧鬧,也看不出哪個對哪個。阿多有點奇怪,這倒底是個什麼日子,怎麼好好的還放起炮來了,他摸出屋,見老張在門口站著,一臉喜氣洋洋的表情。
"這是玩什麼名堂?"阿多抓了抓頭,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家聲,秋雨過後,天氣已經有點涼了,他穿了米黃色的長袖衫衣,底下是一條白褲子,身量修長,臉上掛著笑,在阿多看是有點假,不過大多數人已經習慣了他的表情,認為那叫和藹可親。路家聲對自己的形像一向十分注重,接近於偏執,他不穿過夜的衣服,從不會對人發火,但阿多覺得,那並不代表他就真的沒一點脾氣。
阿多近乎貪婪的看了他一會兒,目光漸漸掉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肩膀很周正,是衣架子的身量,所以手搭在上面就顯得份外刺眼。那一瞬間阿多腦子裡閃過很多念頭,但是亂,找不到苗頭,他想到了昨天晚上的夢境,灰暗的慘白色,彷彿預兆著什麼。他有點冷,把身子蜷到了門框後面,想把自己藏起來。
人群一擁而入,路家聲是主人,要讓著杜冷先進,他倒也不推辭,笑著說道:"你我還客氣些什麼`````````"
這話稍一尋思就能聽得明白,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就沒什麼好計較的,旁邊人也就想到了妮卡身上去,倒也算不上牽強。阿多的心裡卻有另外一種忐忑,見路家聲也並不反駁,微微一笑,讓杜冷落了座。
往後他們說的事阿多都聽不太懂,無非是我打你你打他他再打我,阿多不明白,這世上的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心眼,亂七八遭,並且樂此不疲。
杜冷和路家聲說的倒都是正事,主要是雙鶴城一戰,表面是贏了,但贏的並不輕鬆,照杜冷的想法,李慶後實在不該有這麼強的實力,路家聲卻說:"人不可貌相。"
杜冷笑起來,隨手拿了個杯子,往他跟前一蹲:"你看好了,這是個杯子,不是水缸,它能盛多少東西,你和我眼睛都能看得著,我就不信,你就真是一點都不明白。"
路家聲不置可否:"明白什麼?"
"你行。"杜冷指住他"你跟我裝到底。"
路家聲笑了笑:"我是真不明白,不像你,手眼能通天。"
杜冷心裡有鬼,被他拿話一堵,就翻了個個兒,立刻笑著打叉:"李慶後是個糖人,空有一層皮,跟你的兵力是沒法比的,這也是我一直沒有出兵的緣故。"
路家聲笑而不答,他不出兵,不過是想撿個現成的便宜,沒想到勢頭不對,越來越見凶險,只好見風使舵,改了方向,不過這話留在心裡想想就算了,因為明擺著的事兒,誰都知道,但誰又不能說。
"可看現在這情勢,李慶後他明顯是有後手。"杜冷想了想,又說"先不說他用兵神出鬼沒,就說這股子囂張勁兒,根本沒把誰放在眼裡。"
路家聲淡淡的說:"這話也不對,他是忌忌諱著你的,不是還給送了壽禮了嗎?"
杜冷大窘,那次路家聲到杜府求援,他是沒少奚落他,哈哈的笑了一聲說:"那點兒東西就想收買人心,也太看不起我了,不管什麼時候,我不是還惦記著兄弟你嘛。"
"呵呵```````"路家聲也笑了"就是,好兄弟。"
杜冷又是一窒,半天沒說出話來。
路家聲倒站起來打圓場:"以後可真就是一家人了,生死與共,什麼事你都多擔待著點兒。"
"那是那是。"杜冷轉瞬又換了一張笑臉"不過也要互相擔待,總歸是一條路上的人,誰也不再有二心對不對?"
這話明顯是說給路家聲聽的,也是個至理,不過好多事就像那個人所共知的著名的寓言,喊一聲狼來了的時候,人都會往上撲,兩遍三遍,誰再信誰就是有毛病了。路家聲這話也聽得多了,全不往心上去:"說的對,誰也不能再三心二意。"
兩個人一拍手,哈哈一笑,彷彿自此就親密無間,皆大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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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果敢一條老街都能看見小樓院子裡的煙花,轟然一聲響,鋪了半邊天空,李慶後明知道這是做給自己看的,說要沉住氣,偏偏心裡就是一陣陣的發慌,以往還抱著幾分僥倖,以為杜冷是獨善其身,無論如何也不會淌這趟混水,哪想到他竟真的跟路家聲膘了膀子呢。
李慶後回頭看了牙生一眼,他歪在籐椅上,正用胭脂花染指甲,他的手很白,晶瑩剔透,指甲剛長好,有一點扭曲,胭脂花敷在上面像浮了一層的血漬。李慶後沒來由的一陣做嘔,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個爛貨,我要死了,你也活不成!"
牙生軟綿綿的往他手上一搭:"你急什麼```````"他微微一笑,光艷照人。
李慶後怔了怔,頹然的退了幾步:"主意是你出的````````你別想開脫````````"
牙生笑而不語,微垂了眼簾,擺弄自己的指甲,李慶後揮手抽了他一記耳光,他略晃了一下,眼角一挑:"這麼點風吹草動就沉不住氣了?"
李慶後盯了他一會兒,見他妖極而艷的臉容,被雪白的唐裝襯得華美絕倫,輕吸了口氣,在他臉上狠捏了一下:"寶貝兒,你也知道,我是捨不得你`````````"
牙生笑了:"你不用急,把心放回肚子裡,那兩個老狐狸,真湊到一起,反而不如單打獨鬥,誰也捨不得自己的兵力,唯恐吃了對方的虧,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叫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反而倒沒水吃了。"
李慶後倒沒想到這一層,一看他們聯手,就心慌意亂,聽牙生這麼一說,又見他一臉的氣定神閒,心裡雖然穩當了些,卻沒由來的一陣憤怒,這爛貨不知在背後怎麼笑自己呢。他忽然抬腳踹翻了椅子,左右開弓給了他幾個耳光:"你給我裝腔做勢 ,爛貨,再能耐你也得讓我干!"
牙生懶洋洋的笑了笑,一手攬住了他的脖子,聲音卻冷得讓人遍體生寒:"你說的對,我生來就是讓人幹的。"
因為戰事吃緊,杜冷晢時在路家大院住了下來,以便隨時隨地的商量對策。
燈亮到半夜,從院子裡看就是兩個人影,時而聚首,時而大笑。阿多夜裡睡不著,到院子裡蹲著,路家聲跟他說過,只要仗打完了,就會跟他私奔,他一心一意的等著他,並不想給他添麻煩。
杜冷眼裡看得明白,有時候就笑路家聲:"你那個小猴子倒是動了真心思了,養這麼個玩意兒,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路家聲淡淡一笑:"人最難得的就是一片真心,拿金子銀子都換不來,其實我想過,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杜冷吃了一驚:"你還當真了?"
路家聲看了看他:"人到最後,怎麼也得找個伴兒,阿多年紀小點,不懂的事,我可以教他```````"
杜冷心裡一陣焦燥:"你可真是飢不擇食了,什麼東西都往床上弄,弄上去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學人家明媒正娶,你是鬼迷心竅了你!"
路家聲被他劈頭蓋臉的罵了一氣,只覺得莫名奇妙,想了一想,倒笑了:"你用不著這麼激憤,我是喜歡男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改不過來,我早晚得找這麼一個人,陪著我,你嫌難看,可以不看,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杜冷吼了一聲,見路家聲吃驚的望著他,舌頭卻打了結,半天才說"我```````我是關心你````````"
"謝了。"路家聲略帶嘲諷的笑了笑:"關心我的人夠多了,日後真的要把這事兒定下來,還不知道要被族裡的人怎麼罵,不缺你一個。"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天不早了```````都去睡吧``````"
他轉身想走,杜冷忽然心裡一動,把手搭在了他肩上:"哎````````"
"什麼?"
可能是天太黑了,也可能是別的什麼緣故,杜冷竟鬼使神差的冒出來一句:"你喜歡的人不應該是我嗎?"他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恨不能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但聲音在耳邊繚繞著,兩個人都有些僵硬。
許久路家聲回過頭,目光迷惑,像並不認識他一樣上下看了他幾眼。杜冷因為那種眼光而心頭微微的發涼,他忽然發現自己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灑脫,放的開,他或多或少的還是在意眼前這個人的。
路家聲只想苦笑,卻又笑不出來,你說讓他說什麼好,僵持了一會兒,他無可奈何的開口:"喜歡過,不過多少年的事了,都忘了。"
杜冷還想說什麼,路家聲卻已經轉身走了出去。這世道可太有意思了,你不想要了,他就追上來,你反過去追,他就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路家聲只覺得這種情形真是荒謬,是根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故事,他又想到杜冷這個人,真的沒那個意思,放人一條生路總做得到吧。路家聲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棄,不管是杜冷,還是自己,都讓他覺得這麼的不潔淨,不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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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極深了,秋風乍起,隱隱聽到一些細微的動靜,路家聲知道是阿多,也懶得去理他,他跟杜冷說的話,如果說完全是真的,未免昧良心。但有多少是假的,他自己也說不清。路家聲在心底裡是喜歡阿多的,覺得他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但那種喜歡太膚淺了,可憐可笑,完全是無可奈何。
路家聲很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和杜冷一樣的卑劣,無恥,反覆無常,只是杜冷有他的原因和目的,也算得能屈能伸,而路家聲呢,他想到自己,卻只有一臉的苦笑和厭惡。
阿多這些日子一直和他在一起睡,彷彿是覺得不安全,要緊抱著他,把頭埋在他懷裡,阿多的身體很溫暖,像個擁有著豐厚皮毛的小動物,可是他的個子突飛猛進,幾乎要趕上杜冷,烏黑的大眼睛卻始終是不安寧,偶爾閃過一絲冷光,讓人覺得很危險。他是在努力的壓制自己,摟著路家聲的笑話當神話,相信終有那麼一天,他會跟他走,然而這希望彷彿是越來越渺茫,已經成了奢望,他的心就由火燙的沸水結成了一顆顆冰珠子,他愛個人,卻已經開始恨他,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騙他,一再而再,或許只是把他當成個小孩子,哄他很好玩而已。
阿多壓住了他,去解他的褲子,他彷彿是吃了一驚,回過頭來想喝斥他,卻猛的對上了他的眼睛。
路家聲在今後的數十年裡都沒有再看到過那樣的目光,哀傷,絕望,彷彿隨時都會死去,但死而未絕,要留有一絲冤魂,糾纏不休。路家聲被他眼中的執著和隱藏著的,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的恨意震驚了,他想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太荒謬了,而後就有一種自暴自棄的念頭,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杜冷一向是早起,在院子裡溜了兩圈,想進屋裡去找些吃的東西。忽然看見阿多在角落處蹲著,正癡呆呆的傻笑。杜冷不是安綠,他一向沒把這個男孩子放在眼裡,但路家聲昨天晚上的話卻讓他大不是滋味,路家聲是什麼人物,堂堂果敢行政區的首府,就算是跟他杜冷不成,也不至於墮落到去接手這種小孩子的地步吧。
杜冷倒覺得他是賭氣的成份居多,故意要說給自己聽,他看了一眼阿多,並不想理他,阿多卻突然跳起來:"大佬是我的,你搶不走!"
杜冷哈的笑了一聲:"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我搶不走,你鬧什麼?"
阿多彷彿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依然夢遊似的微笑:"大佬說了,只要仗打完了,就跟著我到別的地方去`````````"
杜冷幾乎噴笑,這小孩子做什麼春秋大夢呢,不過股子癡氣,他也明白路家聲為什麼會喜歡他了。杜冷拍了拍他肩膀:"你啊,先搬張鏡子照照自己再說````````"
他話沒說完,阿多忽然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將他抵在牆上,杜冷措不及防,手按住了槍,阿多的手指卻扣在他脖子上,兩個僵持了許久,杜冷冷冷的喝了一聲:"放手!"
阿多盯著他,終於緩緩的鬆開了手指,杜冷劈頭就給了他一記耳光:"反了你了!"
他轉身幾步了樓,推開路家聲的臥室,屋裡卻沒有人,充斥著一種淫摩的氣息,杜冷不是童男子,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間暗罵路家聲不是個東西,居然把男寵慣成這個樣子,路家聲私生活一直不檢點,這也無可厚非,但孰輕孰重總該分得清吧。他正想開口,忽然看到床單上的污漬,耳朵裡轟然一聲,彷彿是平地打了個響雷,正好路家聲從浴室裡出來,一眼撞見他,也沒說什麼。
杜冷氣極敗壞:"你`````````你``````你也太胡鬧了,你還要不要臉?"
路家聲怔了一怔,這台詞太新鮮了,倒像是讓人捉姦在床似的,只可惜杜冷也是姦夫,名不正言不順,這火也就發的莫名奇妙:"你這是鬧得哪一出?"
杜冷揪著他衣領猛晃了兩下:"我說路家聲,你玩男人也就算了,居然還跟那個上不了台面的小玩意動了真火,還讓人讓你,你他媽的太沒臉沒皮了你``````````"
路家聲拂開他的手,眼皮微抬,沒什麼意思:"看這話說的,你上我就得感恩戴德,別人上那就叫厚顏無恥``````````"像是覺得自己刻薄了點兒,他笑了笑:"沒什麼,別把這事兒太當事,你要是覺得不合算,悶得慌,咱們還可以重修舊好,什麼事都好商量是不是?"
杜冷猛的揚起手,卻在半空中頓了頓,路家聲彷彿視而不見,逕直走到床前換衣服,杜冷注視著他的背影,依舊乾淨而挺拔,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他心頭一酸,走過去抱住了他:"小路你不要這樣`````````"
路家聲長長的吁了口氣,要怎樣不是他能決定的,時事造人,這話一點錯都沒有,他回頭向杜冷笑了一笑:"沒事了,心裡有點不痛快```````"
杜冷見他目光坦然,但不知怎麼的就給人一種鬱鬱寡歡的感覺,有點心疼他,在他眉宇間輕吻了一下:"別想太多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路家聲微笑,現時下這麼深情款款,不知道等李慶後失勢之後,他們兩個人盤踞果敢,還能不能夠保持這副嘴臉。
屋裡正靜得出奇,忽然聽人叫了一聲:"大佬!"
彷彿是石破驚天,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見阿多站在門口,眼睛瞪得老大。
路家聲的頭也隨之變得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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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屋子裡鴉雀無聲,但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阿多身形一動,已向杜冷撲過去,路家聲正想喝住他,忽然杜冷一抬手,動作彷彿不經意,但路家聲也是行家,心頭一驚,猛 的把他手腕往上一托,只聽碰的一聲巨響,屋頂上嘩啦啦掉下了許多灰土。
三個人全呆住了,路家聲是沒想到杜冷真的會開槍,杜冷是沒想到路家聲的伸手會這麼快,阿多卻是知道自己又闖了大禍,有點被嚇到了。
許久之後還是杜冷先開口,略帶嘲諷的笑了一下:"難得能看你這麼麻利,你倒真是一心一意的護著他。"
路家聲看了一眼阿多:"人是我的,在我的地盤上,你不覺得你閒事管的太多了點兒?"
杜冷猛 一抬眼 ,狠狠的瞪住他:"你行,路家聲,為了這麼個玩意兒,你跟我翻臉!"
路家聲強壓了一口氣,在這個節骨眼上,的確是不能因小而亂大事:"他是個小孩子,你這麼大個人了,跟他計較什麼?"
杜冷冷笑:"我看你是讓豬油蒙了心了!"轉過身拂袖而去。
路家聲注視阿多:"馬上去給我收拾東西!"頓了一頓,見阿多吶吶的不敢說話,路家聲還是沒把那半句狠話撂出來。
阿多見他神色略緩,坐在了床沿上,小心翼翼的靠過去,緩緩跪在了他腳下,輕吻著他的手指。路家聲在他眼裡是神一樣的存在,他愛他,這愛情是卑微的,但他所能給他的也只有這些,他的生命,他的心,他的人,他所有的一切:"我可以為你死```````````大佬 `````````只要你一句話,覺得我煩,現在就可以讓我去死`````````````"
路家聲只是頭痛,苦笑了一聲,算他自作自受,走到這一步,怎 麼能怪得了阿多,是他太優柔寡斷,始終貪戀著他身上的一絲曖意:"算了,沒你的事。"他摸了摸他的頭"以後少惹事,杜冷也不是你能惹的起的人。真想騎到他頭上,那就好好看著,跟著我學。"
阿多想了一會兒:"可是---------你也沒騎到他頭上,我要跟你學,還不是一樣要被他欺負?"
路家聲怔了怔:"嗯---------"臉竟有點發紅"那是我讓著他。"
"哦。"阿多頗為置疑的看了他兩眼,見他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心裡就有點明白了。
阿多暗暗的想,其實大多數時候人是不能說實話的,尤其對大佬,用大伙的話來說,你得給他留面子。阿多其實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太耿,太直了,但要下定決心去學什麼,他會比一般人的進步快得多。
楊龍寨一戰打的實在無厘頭,果敢士兵大多是散養,沒有太嚴密的軍規,結果有幾個人到楊龍寨去掰甘蔗,被路家聲的人看到一槍撂倒,這邊一看不得,急忙聲兵支持,兩方就混戰到了一起。杜冷和路家聲接到消息,還是因為楊龍寨和雙鳳城距離不遠,聽得叭叭的槍聲作響,打電話去問,這才知道原來是已經幹起來了。
杜冷本來窩了一肚子氣,這一下更加火冒三丈:"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帶兵的!"
路家聲生性懶散,手底下的兵當然也好不到哪去,自知道理虧,也不敢還嘴,笑了笑說:"已經這樣了,你也別太著急,再說事情來的倉促,他們也未必有十足的準備。"
杜冷一聽這話氣歪了鼻子:"路家聲,你看看你這點出息,我們兩個合起來要再幹不過一個李慶後,看你這臉往哪擺!"
路家聲微笑:"邪不勝正,這個你放心。"
杜冷到這份兒上也懶得跟他計較了,覺得路家聲他媽的就是在裝傻X,他要真跟他動真火,跟他急,那自己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X。
快到午飯的點兒,桌子拉開了,誰也沒心思吃東西。楊龍寨距雙鳳城太近,一旦失守,後果就不堪設想。杜冷擰著眉頭想了許久,覺得有必要孤注一擲,他手往電話上一搭,路家聲卻按住了他的手。兩個人略一對視,完全知道對方腦子裡在轉什麼念頭。
路家聲輕聲說:"再等等,金象城的兵力絕不能輕舉妄動。"
杜冷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怕損失慘重,到時候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安綠一看這架式不對,急忙出來打圓場:"不管怎麼說,人是鐵飯是鋼,先把飯吃了再說。"
屋裡氣氛緩和了些,飯端上來,卻沒有人動筷子。路家聲畢竟是主人,不好太過怠慢杜冷,給他夾了些菜:"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杜冷輕哼:"你倒能吃得下去。"
路家聲笑了笑,他當然知道杜冷為什麼這麼大的火氣,當初是抱著人要也,兵也要的心思來的,認為路家聲無論如何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如今眼看著要雞飛蛋打,怎麼能不氣極敗壞,路家聲也不跟他費那個口舌,低下頭去吃自己的飯。
阿多在一旁默默的不出聲,他們和安綠一桌,在下面的小桌子上。阿多拿了新煮的蝦子,剝去了皮,放在碗裡,白嫩嫩的蝦子肉,引人食慾,他剝了小半碗,安綠伸了筷子過來搶,他拿眼一瞪他,安綠就訥訥的縮回了手。
阿多把小碗端到路家聲跟前,叫了一聲大佬。路家聲哪裡就缺那口吃了,只是看那蝦子肉剝的異常周正。竟沒有一絲缺損,心裡微微一動,向他笑了笑。
杜冷冷眼看著這兩個人,尤其是路家聲,那一臉的笑意,真恨不能一拳把他打飛了,他不留心聽到喀的一聲細響,低下頭一看,手裡的筷子竟讓他生生的掐成了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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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聲的心思一向是細的,但也沒有留意到這些細節。阿多的脾氣,更是認準了一個,眼裡就只有一個,拿著筷子夾了蝦子送到路家聲嘴邊,大庭廣眾之下,路家聲臉皮再厚,卻也有些拾不起來,笑著拿過了筷子:"別鬧了,坐一邊吃飯去。"
杜冷臉上完全不動聲色,將那半殘的筷子藏了,只說是不知掉到哪去,又找下人要了一雙。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那邊的戰況也報上來了,李慶後的兵撤到了一里之外,算是暫時相安無事,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表相,杜冷和路家聲合計了一下,總覺得這樣越拖下去情勢越不利,不如速戰速決,但又摸不透李慶後的底細,不敢貿然下手。
李慶後這小子起家晚,按說起來手裡的底子只比杜冷略強一些,但和路家聲相持了這麼久,也只佔上風,毫不露敗相,這裡面的關竅,杜冷和路家聲都有些不明白。
其實不要說他們不明白,就連李慶後自己也是一樣的不明白,他最近總是頭痛,暴躁,性慾極度亢奮,什麼都不願去想,只是抱著牙生那個小妖精,整日裡尋歡作樂,牙生很聽他話,像蛇一樣的柔順,他的身子是軟的,可以擺出任何鄙夷所思的姿態,李慶後心滿意足,混混鄂鄂的尋思著,一定是老天在幫他,人不能勝天,所以他一定會是笑到最後的人。
杜冷卻不相信有天意這回事,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只有抓在手裡的感覺才能踏踏實實。杜冷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事情脫離了他所能理解的範圍,路家聲如今已有這個趨向,他總覺得不可思議,認自己有必要挽救他。
杜冷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冠以冠冕堂皇的借口,例如對路家聲,對妮卡,對任何一個人,他總有辦法說服自己。
妮卡這個人杜冷看的很清楚,她是個極有心計的女人,也就有相當的利用價值,杜冷也就不鹹不淡的一直吊著她,女人和男人一樣,越吃不到嘴的東西,越覺得心癢難耐,所以這些天下來,妮卡對杜冷的狂熱不但絲毫未減,反而有越長越瘋的趨勢。
杜冷住進路家大宅,她見不到他,就托人四處去打聽,杜冷明知道這些事,偏要做給她看,他和路家聲的關係妮卡是知道的,但卻無可奈何,她也也明白,嫁給杜冷這種男人,背後必須要有個人撐腰,否則絕對不可能拴住他,她情願忍。
杜冷心裡暗笑,把滿心的憤恨藏到了臉底下,一心一意的籠絡起了阿多,阿多心眼直,不像杜冷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對他好一點,態度就軟化了。
路家聲看的希奇,不知道杜冷這是什麼意思:"我說,你不會是想挖我牆角吧。"
杜冷哈哈一笑:"看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知道你現在心裡不待見我,這也怪我,以前年輕,氣盛,做了很多讓你下不來台的事,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不過我一心盼你好,有個人替我疼你在你身邊,這都是好事,他就是我,我當然要對他好一點兒。"
路家聲聽這話這麼的不順耳,心裡翻了個人兒,五味雜陳,杜冷的意思,終於是不在糾纏不清,也算斷得乾淨,路家聲這些年是怕了他了,但真的聽這樣乾脆利落的話,還是覺得不舒服,這麼多年的感情,畢竟不是能放就放得下的。
路家聲暗想,人家杜冷是拿出高姿態來了,自己也不能太小家子氣,真所謂一笑抿恩仇,就讓腦海裡那些愉快的和不愉快的記憶一起都隨風消散了吧,這一轉眼,就是小半輩子過去了呢。
杜冷以前還跟妮卡見個面,這些日子索性是把她拒之門外了,算計著日子差不多了,果然是妮卡沉不住氣,托了人找他,叫了幾次三番,他才答應跟她見一面,卻異常的怠慢,過了足足一個半 小時才到。
妮卡氣極敗壞,卻又不敢多話,眼淚汪汪的看著杜冷:"你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對你還不夠好,你為什麼總是傷我的心?"
杜冷打了個哈欠,看了看表:"我有事,你也知道。"
"有什麼事?"
"現在大敵當前,我沒閒心跟你談這些亂七八糟的。"
"亂七八糟?"妮卡嗷的尖叫了一聲:"你說我亂七八糟?還能有你亂?找男人找到我小叔叔頭上還不算,居然還跟那個男妓糾纏不清,你噁心不噁心哪?"
杜冷揮手給了她一記耳光:"你給我聽著,想當我老婆,就給我把嘴乖乖的閉嚴了,男人的事不用你管,坐在家裡吃飯生孩子,少他媽的跟我撒波打滾!"
他拔腿想走,忽然又想起來:"對了,你小叔叔是有身份的人,你少胡說八道。"他壓低了聲音"日後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別人的話````````````"他拍了拍妮卡的肩膀"你是正牌的大老婆,將來一起過日子,你要多擔待些。"
妮卡捂著臉,眼睜睜的看著他揚長而去,恨得牙咯咯作響,路家聲沒有子女,她的地位如同果敢的公主,杜冷竟然敢這麼對她,最可恨的就是那個阿多,這麼一個卑賤的玩意兒,剛從李慶後床上爬下來,就拉攏了路家聲,現在又和杜冷打的火熱,杜冷的是意思甚至是說,他們將來會在一起-----------妮卡全身一震,長指甲在臉上一摁,劃出一道極深的傷,血迅速流出來,她看著指甲上的血漬,微微的咬緊了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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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中的幾天平靜來之不易,也顯得份外的沉悶,大院裡的人連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阿多畢竟年紀小,覺得沒意思,路家聲又沒空陪他,他跟那些人說不上來,他們總是歪著眼看他,一臉的邪笑,好像他臉上就寫著我是賣的,我活該低你樣一頭一樣。
路家聲知道他的脾氣,怕他惹事,留心要教他一些東西,阿多就問他:"既然要私奔,為什麼要學這個?"
路家聲笑著彈他額頭:"傻瓜,學了總是有好處沒壞處。"
阿多捂著頭:"可我不想學。"
路家聲淡淡的說:"必須得學。"
阿多楞了一會兒:"大佬,你跟我說個實話,我`````````別讓我跟個傻蛋似的這麼懸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走啊。"
路家聲微笑著看他:"別想太多了。"
阿多氣得跺腳:"大佬你太詐了。"
他發現路家聲說話就沒有是或者不是,什麼事兒到了他嘴裡,都變成可以,還行,莫能兩可,曖昧不明,他覺得胸腔裡有一團火,燒得他已經快炸了,他卻還是那麼不慍不火的一臉表情。
阿多靜下來仔細想,就覺得自己實在是自做多情的成份多,以路家聲的身份,有精兵數萬,良田千傾,他怎麼會扔下這些跟一個窮小子跑,其實阿多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老做著這麼一場不切實際的夢,一旦這夢幻的泡沫被戳碎了,就顯得份外的可憐可悲。
阿多在屋裡悶得發瘋,抓起那幾本書扔到了樓下,他想哭,想喊,但所有人都會眾口一詞的指責他,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幾步爬到了牆上,看著外面碧藍如洗的天空,不遠處的野山油綠油綠的,像用畫框鑲進去一樣,他又回頭看看路家聲的臥室,難道財富和權利就真的有這麼好,可以對眼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他心裡很難受,知道那一定是好的,不然不會有李慶後,不會有杜冷,不會有路家聲,更不會有這麼多的欺騙和壓詐,血流成河,這些東西,他都必須去學,不然不足以站在路家聲身邊。
阿多拋棄了那些天真的念頭,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哭,他飛身跳到牆外,往那碧綠的山林間跑了幾步。天堂離他很遠,縱使是踮起了雙腳,也終究沒有他的立足之地。
路家聲這些日子一直忙,不可開膠,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麼,彷彿是所有的陳年舊事都撲了上來,煩不勝煩。偏偏阿多又不聽話,總是纏著他,他已經感到厭煩,這麼個男孩子,目不識丁,一切都得重頭學起,開開心也就算了,真的要往長久裡打算,還不知道會有多累。他是個沒脾氣的人,頂多也就是不去理他。
好容易得了空靜下來,稍稍一想,發覺有幾天沒看見他在眼前晃悠了,路家聲想這小子脾氣還挺倔,這就跟他鬧上了。有心不答理他,但又忍不住,還是往他屋裡溜了一圈。
路家聲不怎麼到他房間裡來,除了個衣櫃,基本上沒有別的東西,桌子上放著正折了一半的紙鶴,路家聲看了看,微微一笑,還是小孩兒,不能太苛求他了。上下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他,路家聲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小子到底跑哪瘋去了。
直到吃飯的時候也還是沒見到人影,路家聲就找安綠問,安綠說不知道啊,頓了頓又說:"我這些日子也忙,沒怎麼看見他。"
路家聲心頭一沉,吩咐了下人去找,這一問才知道,阿多已經有兩天沒看見人影了。路家聲又驚又怒:"你們怎麼不早說!"
那些人面面相覷:"大佬不問,我們以為````````"
"以為什麼?"路家聲氣得哆嗦"看看你們這點出息,欺負一個小孩子,也不嫌丟臉,虧你們還是我路家聲手底下的人!"
安綠急忙勸他:"大佬你不要生氣,讓他們趕快去找就是了。"
路家聲頹然的坐下來,手腳冰涼,現在局勢這麼亂,走失了兩天,誰能保證```````````整整兩天,同在一個屋簷下,他竟然對此一無所知,難怪這些人要欺上瞞下,可能在他們眼裡,他對阿多的態度,也就跟對家裡那兩條愛爾蘭小獵犬沒什麼兩樣。
路家聲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坐在沙發上發呆,如果阿多真的出了什麼事,他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他越想越後悔,這些天來哪怕是抽出十分鐘的功夫,往他屋裡去看一眼,也不至於讓他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路家聲心裡油煎火燒一般的,不管以往的說笑中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只要阿多能活著回來,路家聲暗暗的想,他一定會好好的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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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敢地方雖然不大,但地形太複雜了,人要往深山老林裡一鑽,根本連個影子都找不著,所以這許多日子下來,眼看也沒個消息,誰心裡都捉摸著是個凶多吉少,嘴上卻要安慰路家聲:"這小子腿腳不穩當,不知道瘋哪去了呢,過些日子玩夠了,沒準自己就回來了。
路家聲也抱著一線希望,阿多在他身邊呆了大半年了,他又是個軟性子的人,平時打打鬧鬧,也從來不會動他一根手指,他已經被他養嬌了,外面的日子無論如何也受不了,只盼著他能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身邊來。
杜冷只是說:"你也別太著急了,他畢竟年紀小,在這裡呆不住,也許自己覺得悶---------就走了---------"
路家聲頭痛之極:"就算是走,他也總該跟我說一聲`````````"
杜冷笑了笑:"那小子對你的心思,你還不知道----------他要真到你跟前來說,恐怕就怎麼也捨不得走了。"
路家聲微微一震:"我知道--------"阿多對他的情份他完全知道,卻總是嫌棄他小,傻的不懂事,他也不是不喜歡他,只不過--------
路家聲坐在沙發上,煩不勝煩,一手按住了額頭,阿多畢竟不是家養的小獵犬,他和阿沙阿白他們不一樣,不是吃飽了喝足了就可以滿地撒歡的,他有他的想法,有他的自尊,但在路家聲面前,卻都被無條件的抹殺了。
杜冷在他身邊,攬了他肩膀坐著:"你先歇一會兒,別太急了,我那邊的人也都派出去了,盡量去找,要是真找不到的話----你也不用太往心上去,路家大院這麼嚴謹,又沒人看見他出去,誰也不敢到這兒來搶人哪,那肯定是他自己想不開走了。"
"我就怕他半路上遇見什麼人,現在外面這麼亂---"
杜冷笑起來:"你看你說話,跟個老太太似的,阿多也不好欺負,一般人在他手裡能討得了好?"
路家聲被他這麼一打岔,心裡總算是開明些了,杜冷遞杯茶水給他:"喝口水,別急壞了身體。"
路家聲向他笑了笑,杜冷輕聲說:"其實他走了也是個好事,難道你還能真跟他過一輩子。"
路家聲楞了楞:"不是沒想過---"
杜冷臉上神色不變,嘴角卻微微扭曲了一下。
"你也知道我的脾氣,總是猶豫,瞻前顧後```````````"路家聲心裡發堵,把茶水放在了桌上:"阿多怕也是受不了我,你說的對,他走了也好````````"
杜冷拍拍他肩膀,摟緊了他:"別這麼說,你不比他,身後這麼大的家業,當然要想的多一些,他空口白牙,說什麼都方便,想走就走,連句話也不用留。"
"是啊--"路家聲苦笑,哪怕阿多能給他留個一紙半字,也不會讓他這麼懸的難受。這又算什麼呢。
阿多在的時候路家聲沒覺得他有什麼好處,而今突然就不見了,平空消失了一樣,他卻像一個滿月讓人莫名奇妙的咬了一口,總有一角是空蕩蕩的。路家聲想起阿多第一次到他跟前來,一臉認真的跟他說:"大佬,你能不能多留我些日子,我覺得你這人挺好的。"路家聲心頭一酸,無可奈何的苦笑了。
過了些天,妮卡提出和杜冷的婚事,要路家聲給她做主,路家聲哪有心情理他們,讓她自己去找杜冷。
妮卡卻不肯,吶吶的說:"我是女孩子嘛---這種事---"
路家聲正拿著骨頭喂小獵犬,聽這話回看了她一眼:"女孩子,我怎麼沒看出來?"
"討厭,小叔叔。"妮卡捶了他兩拳"你討厭死了。"
路家聲笑了笑說:"杜冷的事我管不了,他狗脾氣,亂咬人,你看他來了,你們自己說去。"
妮卡一抬頭,果然杜冷正朝這邊走過來,陽光正盛,照在他微黑的臉膛上,劍眉星目,酷肖一個人,妮卡沒由來的心裡一陣發慌,轉身就想走。
杜冷卻叫住了她:"妮卡,來了不多呆會兒,跟你小叔叔說會話,他心情正不好呢。"
路家聲喝斥他:"去去去,你們兩個小孩到一邊玩去。"
杜冷大笑:"好啊,你佔我便宜。"伸了手要去撓他。
路家聲急忙架住:"別胡鬧,你怎麼跟阿多一個毛病了。"
杜冷眼光一抬,狀似無意的擋了妮卡一眼,青天白日的,她立刻就打了個寒戰。杜冷眼光一掃就回到了路家聲身上:"你不用老惦記著他,也許他活得很好呢,你說是不是,妮卡?"
"啊?"妮卡吃了一驚,急忙說"是,小叔叔,他不值什麼的`````````"
路家聲一言不發,站起身走開來。
妮卡輕吁了口氣,忽見杜冷面帶微笑,一直在打量她,她又有些慌亂:"看什麼看,沒見過怎麼著?"
杜冷笑意更深了:"是呵,妮卡---你行--你厲害,我真沒想到,你能下得去手。"
"你說什麼呀?"
"我看咱們倆的婚事也別提了,我可不想半夜裡睡著覺讓自己的老婆削了腦袋,當然了,我畢竟還是喜歡你,這事兒我不會說出去---"
妮卡直哆嗦:"我幹什麼了,我什麼也沒有```````````"
"你自己小心點,你小叔叔也不是好惹的,至於我```````````"杜冷輕撫著她的臉頰,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我會盡量保護你``````````"他輕歎了口氣"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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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聲轉出了小院子,在外面站了一會兒,一高氣爽,讓人覺得很舒服,這時節瓜果梨桃都該熟了,糧食也正豐收,可惜果敢的農業始終不景氣,感覺不到喜悅的成份。
路家聲在大學裡主修農業,為了日後能做些實事,好事,可這些年來他靜下心仔細想想,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些什麼,人就這麼短短的幾十年,一轉眼,也就過去了。
路家聲深吸了口氣,忽然人自身後輕拍了一下,他回過頭,杜冷笑了笑:"幹嘛,念什麼抒情詩呢?"
"沒有。"路家聲淡淡的說"有點累。"
杜冷攬了他肩膀:"別想太多了。"
"腦子裡亂。"
杜冷知道他還是阿多的事不痛快,自己說多了反倒顯得矯情,只陪他坐著。四周圍十分的寂靜,空氣恬淡。路家聲輕攥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杜冷是看慣了他的笑容的,但在此時此景,卻份外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心裡一動,忍不住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兩下裡按兵不動,李慶後卻像是完全不操這份心思,整天只知道纏著牙生,下面的人也看慣了,見怪不怪。
牙生並不怎麼理會他,李慶後就抱著他大腿號啕大哭,牙生一腳踢開了他,他在地上滾了兩圈,猛的竄起來,卻已經瘦的不成人形,兩眼微突著,牙齒外呲,底下的人說他是病了,牙生卻說他是累的,操勞過度,問李慶後說是不是?他吃吃直笑,嘴裡發出古怪的聲響。
牙生看著他微笑,拍了拍他臉頰:"乖乖的,哥哥給你糖吃。"
李慶後想去抱他,卻被他手裡的細羊鞭一嚇,退避三舍,縮到一旁的角落裡:"你不陪我玩---------"
"你不陪我玩---"他一蹦老高,牙生懶洋洋的看著他滿地打滾,將細羊鞭一揮。
李慶後哆嗦了一下:"哼,我有好玩的`````````"他兩眼呆滯,卻彷彿靈光一閃,有一種惡毒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他連蹦帶跳的從角落處拖 出一個麻編袋子,眼瞅著牙生,在上面潑了氣油。
牙生卻顯得心不在焉,向旁邊人勾勾手:"什麼東西?"
"不知道,像是有人扔到咱們後院裡的,大佬看了,就一直當寶貝似的護著,不讓別人碰。"
牙生微微一笑,心想這人真是瘋了,不用跟他多計較。
李慶後顫微微和打著了火,往麻袋上一扔,那裡面似乎還是個活物,發出一聲慘嚎,一團火球就在院子裡亂滾,李慶後拍手大笑,追著那火球:"燒死你```````````燒死你``````````"
牙生看得無聊,站起了身,那下人想跟過來,牙生卻拿眼神一搭:"你在這兒看著,別讓他出什麼事。"
"是。"那人應了一聲。
牙生進了屋,從窗子裡看到李慶後正追著那火球玩的不亦樂乎,唇邊泛起了一抹冷笑,隨手拿起電話,聲音就變得既沉而媚:"人已是完了,下面要做什麼呢?"
他笑了一聲:"我?我當然要聽您的。"
"我能有什麼主義---這兩千七百平方公里,指日可待,就都是您的了````````"
院子裡的火球光芒越盛,灼的人眼疼,汽油耗到了極點,似乎有些熄了,李慶後猛的又往上面一潑,火勢轟的就撲了上來,裡面的活物似乎還沒有死絕,發出令人驚悸的慘叫聲。
牙生微蹙了眉頭:"徹底是瘋了,您放心,嗯,在外面玩呢---"
牙生輕笑:"藥的份量拿的還好,總不至於讓他死了,這有許多底線等著他交代,別看這地方地窄人薄,滿山遍野都是好東西,給怪會叫金三角。"
電話中人似乎問起了當前的局勢,牙生才斂了笑意:"不樂觀,除非您肯派兵,倒也算值得---"
對方似在沈吟,牙生卻想起一件事:"事成之後,我得跟您要一個人。"
"誰呀?"牙生微抬了眼看向院子裡的李慶後,那尖利刺耳的叫聲終於是低下去了,只有幽幽的一簇藍火,在院子裡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天色已暗,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燒的焦黑的一團"以前李慶後手底下的一個人,後來跟了路家聲,沒想到---會是我弟弟,失散了許多年了,他怕是也不認我。"
牙生哈的笑了一聲:"不認也是弟弟,我就不信管不過來他。"
對方似乎是應了,牙生道了一聲謝,放下電話,靠在椅背上,靜靜的望著外面。
一群人正手忙腳亂的收拾殘局,李慶後在旁近蹲著,似乎是意猶未盡,還捨不得離開。
燒胡了的焦臭味充斥了整個院子,漸漸的擴散到半空中,牙生掩住鼻子,突然想起了鴉片成熟的時節,飄蕩在大街小巷裡的奇異的臭味,原來這就是屬於果敢的氣息,這種臭,腐爛了的,不可挽回的齷齪,隱藏在每一個角落裡。
牙生莫名的一陣心驚,彷彿是什麼念頭在腦海裡一閃,就錯過了,然而到底是什麼呢,他又無論如何也捕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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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三是路家聲的生辰,這在果敢是個大日子,但如今的局勢亂,又出了許多讓人不松心的事,也就沒能正經的大辦,只在屋裡擺了幾張桌子,招待本家的親戚朋友。
路家在本地是旺族,即使不請閒人,子孫輩的也擠了滿院子,大紅的壽桃往當中一擺,人聲喧嘩,喜慶的氣氛也就出來了。
杜冷這邊送的是千字福的一方玉雕,看上去價格不菲,但路家聲不愛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總歸是身外之物,沒什麼意思。
酒過了三迅,杜冷站起身來,給路家聲斟了杯酒,他比路家聲小兩年,場面上都叫他路哥,但在私底下,卻自然而然的偷換成了小路,他舉了酒杯說:"路哥,這些年下來你不容易,大伙都是看在眼裡的,別人我不管,我杜冷頭一個要對你豎大拇指,來,我代表大伙敬你一杯。"
他先乾為敬,一仰頭灌了下去。
路家聲不好推托,也跟著喝了一杯。下面的小輩也就輪著上來敬酒,他酒量只是平平,喝到半途,就有點抗不住勁兒。
杜冷從他手裡拿過了杯子:"我替路哥喝一杯吧。"
路家聲笑了笑:"這是敬酒,小輩們的片心意,可沒有替喝這回事兒。"
杜冷壓住他的手:"規矩是人定的,我說有就有。"
路家聲擰不過他,笑著看他把酒灌了下去。屋子裡歡聲雷動,下面人趕過來湊趣:"大佬,我們弄了幾個妞來,跳上舞給大伙祝興。"
路家聲喝的也有了點酒,笑了一聲說:"行啊,不過你們那點兒玩意我還不知道,能有什麼好貨色。"
那些人大呼冤枉:"這可都是從裡面弄來的美人,大佬的眼光太高了。"
其實倒不是路家聲的眼光高,他壓根就不喜歡女人,所以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那些人還弄的真像個樣子,竟搬了全套的樂班子過來,樂聲一起,幾個身著短裙的佤族少女像蛇一樣的扭起了腰肢。
杜冷看了一會兒,聽路家聲在一旁笑他:"怎麼樣,有沒有中意的,晚上給你弄一個過去?"
杜冷撲的噴了口酒:"這可用不著。"又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你過去陪我就行了。"
路家聲微微一笑:"可惜你那水平太爛了。"
杜冷讓他擠兌的臉紅,心裡又直髮癢:"那你多指點著我啊。"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我資質低嘛,你得多費點功夫。"
兩個在這兒低著聲說悄悄話,笑得不行,忽然見安綠從人群中擠過來,路家聲也沒在意,等他湊到了身邊,彷彿是有話要說,幾次欲言又止,路家聲才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安綠躊躇著,終於是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路家聲臉色漸漸變了:"你怎麼確定就是他?"
安綠拿出個黝黑的鐵牌子:"這個東西是他一直帶著的,我認得。"頓了頓又說"都燒糊了,太慘了。"
路家聲半天沒說話,杜冷問安綠:"出什麼事了?"
安綠剛要開口,路家聲霍的站起身向裡屋走去。杜冷看他臉色出奇的難看,彷彿是讓人剝了一層皮,怕他出什麼事,也沒再問安綠,追著他進了裡面。
路家聲只覺得頭痛欲裂,喝下去的酒在胸口裡翻騰,壓了一層花崗岩似的,杜冷聽見衛生間裡哇哇的嘔吐聲,想推門走進去,門卻是鎖著的,他拍了幾下門:"小路,小路,你怎麼了?"
路家聲心裡泛著噁心,卻掉不出一滴眼淚,就覺得疼,哪裡疼又說不清楚,彷彿是被一條毛巾嚴嚴實實的捂著,兩眼漆黑,悶得喘不過氣來。
杜冷喊門喊不開,心裡著急,衛生間的站也不是很結實,猛力一踹,就衝了進去。
路家聲在馬桶跟前蹲著,雙手抱著頭,杜冷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安綠跟你說什麼了?"
他走過去抱住他,感覺他似是在嗚咽,卻又出不了聲,彷彿半夜裡讓人堵住了嘴。杜冷腦子轉的快,一想就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是不是阿多``````````"
路家聲微顫了一下:"太窩囊了,連身邊個人都護不住``````````"
杜冷摟緊了他:"這不能怪你,你別太難過,好好歇兩天,這事交給我來辦。"
路家聲萬念俱灰:"這麼多條槍又有什用,就在眼皮底下``````````"
杜冷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臉上絲毫不能露,只說讓他別想的太多。
路家聲腦子裡反反覆覆,一會兒是阿多笑著在他跟前晃悠,一會兒又是他發脾氣不肯唸書,心裡疼痛如絞。阿多還是個小孩子,完全不懂得成人世界的爾虞我詐,不懂得這裡面的惡毒和奸險,卻莫名奇妙的就成民他們的犧牲品,他如果有什麼錯,只能說他太真了,太傻了,在這片被毒液所浸透的土地上,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可能性,也沒有這種價值。
杜冷不敢走,在屋裡面陪著他,底下的人都散了,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條性命就這麼輕易的消失了,像投進了大海的石子,連個波紋都看不見。
前兩天被大伙罵得太厲害,下去躲了躲,現在沒事兒了吧,左顧右盼,又爬上來了。
啊,對了,還有,這個文大家就不要再轉了,以後撤的時候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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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冷拍了拍路家聲的肩膀,覺得他身上有些熱,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路家聲只說沒有,怕是酒喝多了。杜冷也就沒怎麼留意,但到第二天熱度就上來了,路家聲一向不怎麼生病,滿屋子人忙他一個,也顯得有些慌亂。
杜冷卻知道他是心裡窩著氣,再加上酒勁,鬱結在胸,才會有這一場大病。
杜冷也是真心疼他,又有點吃味,阿多是個什麼東西,小玩意兒,根本就不能算個人,路家聲倒真是情深義重了,半天玩笑的問他:"我要死了,你會不會這麼傷心?"
路家聲吃了藥,被人按在被窩裡,聽杜冷酸溜溜的口氣,笑了一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你位高權重,要真有這麼一天,有的是人替你傷心,輪不著我。"
杜冷被他噎得沒詞,半天才說:"別人是別人,你是你。"
路家聲了一會,卻反問他:"要是我死了呢?"
杜冷一怔,這事兒他倒沒想過:"不知道。"
路家聲笑笑:"不知道```````````"頓了一頓,苦笑了"不知道到底折騰個什麼勁兒。"
杜冷聽他話風,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小路,你該不會是想``````````"
"不知道。"路家聲打斷了他"你讓我好好想想。"
杜冷心裡憂喜半摻,路家聲要真是蔭生了退意,下面的接班人未必有他這麼懦弱可欺,但兩個人不在一條利益線上明爭暗搶,日後有什麼話也都好說,杜冷是希望他能退下來的,但轉念一想,真的退了,他又能跟他過日子?
路家聲這一場病,斷斷續續拖了小半個月,這期間兩方的兵馬又交了一次火,路家聲聽杜冷說的天花亂墜,卻提不起什麼興致。
杜冷抓著他肩膀晃了晃:"我說你是怎麼了?那小子一死,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路家聲也說不出來:"不是,就是覺得沒意思,人活著這一輩子不容易,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他歎了口氣"不過阿多死的太慘了,我該替他報這個仇,可不知道怎麼的就是打不起精神來。"
杜冷拍拍他肩膀:"我說了,這事兒交給我,你病剛好,好好養著,別多想,李慶後那兔崽子我饒不了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路家聲看著他,微微一笑:"你要這麼說,我也就不插手了,等仗打完了,我還回去南念我的書,不過年紀大了點兒,不知道人家還肯不肯收我。"
杜冷大吃了一驚,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打著這麼個念頭:"那路家這頭呢,你就能放下手不管了?"
路家聲有些頭痛,揉了揉眉心:"這事兒我想過,路家子侄輩兒的沒一個能拿的出手的,要是有,我也就不用這麼費心了,安綠是個好苗子,這些事他也熟,只可惜不姓路。"
杜冷心頭一跳:"這其實倒也好辦,你讓他姓不就姓了,不過你得打好了主義,不能由著脾氣胡來。"
路家聲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說什麼呢,安綠比我還要小上幾歲``````````。"
"那又有什麼。"杜冷不以為然。
"這事兒再議吧。"路家聲想著就笑"收安綠當乾兒子,這倒是個好主義`````````"
話這麼說著,卻已經對安綠另眼看待,路家聲對家族裡的事是不怎麼管了,整天牽鷹溜狗,杜冷有時候罵他,他也只是笑:"你就讓我鬆鬆心吧。"
杜冷看他病後瘦了不少,人站在那裡,氣質清悅,意外的有一種仙氣,心裡一時衝動,攥了他雙手:"等幹掉了姓李的那個王八蛋養的,我也跟著你走,我們兩個一塊出去玩。"
路家聲先是一呆,而後哈哈大笑:"你呀```````````"
杜冷許久沒見他這麼笑過了,一時摸不著頭緒:"你笑什麼?"
路家聲好容易忍住了:"我可不是出去玩,你別給我亂編排,再說你上學的時候那成績,還想念大學呢。"
"有什麼了不起。"杜冷攥著他的手狠捏了一下:"有錢我還怕進不去了?"
路家聲被他逗得又笑起來,杜冷惱羞成怒,伸手在他後腦上拍了一巴掌。
情勢眼見越來越嚴峻,箭拔駑張,一觸即發,兩方陣營都卯足了勁兒,等待著最後的決一死戰。路家上下只有路家聲顯得份外的輕閒,他這些日子四處亂跑,倒有點返老還童的架式,杜冷也懶得管他,只是跟安綠密謀著最後這一仗要怎麼打,路家聲閒極無聊,忽而記起來該是阿多五七的祭日了,想到大廟給他上柱香,做個法事。
杜冷怕他在半路上出什麼事,讓安綠跟著他,又派了幾個兵,合槍實彈的護送他往大廟裡去。
其實杜冷的意意還是讓他別亂上添亂,等過了這段日子,再去也不遲,路家聲卻說:"阿多的祭日是不能錯的,生前我待他不能盡心力,死後總找不到其它的借口了。"
杜冷拿他沒辦法,這一去就是小半天,又等了些時候,漸漸的覺得心神不寧,怎麼想也不可能耽擱這麼長時間,到了中午,終於有兵丁來報:"不好了,大佬!"
杜冷心頭一驚,就覺得事情不對頭,果然那兵丁大叫著衝進來:"路家大佬他們``````````他們讓李慶後的人給劫走了!"
45 大結局
杜冷已經料到了個八九不離十,暗恨路家聲越活越回去,完全不懂得輕重緩急,但事情已經出了,抱怨也沒有用處,他正躊躇著,又有前面的小兵來報,對方荷槍實彈,已經要打上門來了。杜冷早就準備著這一天,一方面是路家聲要他給阿多報仇,他得做出個樣子來給他看,另一方面是彈到了槍口,逼上梁山,不打也不行了。
杜冷喝令全軍,整裝備發,這是場惡戰,他也沒報什麼僥倖心理,這邊正忙活著,週五全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到屋裡來。
杜冷看他鬼鬼祟祟的,問他有什麼事?週五全向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大佬,你有沒有想過,這一仗不打也就算了。"
杜冷眼角微跳,他腦子轉的極快,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卻還是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週五全笑了笑,給他點了根煙:"我是這麼琢磨的,不如趁這個機會,跟李慶後那邊講和,和佔半壁江山,你做你的皇帝,我稱我的王,未必就要拚個你死我活是不是?再說路家大佬救回來了,你怎麼安置他,救不回來,跟路家怎麼交代?"
這個念頭杜冷不是沒轉過,但眼睜睜的把路家聲往死路上送,總是不大忍心,何況他也有他的想法:"說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李慶後如今已是條發了瘋的狗,未必能聽得進去大道理,另外果敢這麼巴掌大的地方,毒品交易那是多大的利,用不了兩天他就能爬到咱們頭上去,那時候就算是想打恐怕也來不及了。"
週五全仔細想了想:"也是,還是您考慮的周全,不過路家大佬他``````````"
杜冷低下頭暗暗尋思了一會兒:"到時候 再說吧。"
週五全摸了摸口袋裡的槍:"要不這麼著,就趁著亂````````"
杜冷搖了搖頭:"他要真死了,也不一定對我們有好處。"
週五全嘻嘻笑了一聲:"大佬,您不會是真喜歡上他了吧。"
杜冷微搭了眼皮看他:"你說呢?"
"就算是喜歡,這玩意兒也不值錢吶。"
杜冷淡淡一笑,沒說什麼,路家聲在他心裡的地位很微妙,但涉及到實際利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的清的。
杜冷和週五全率了步兵從萊莫山後繞過去,這是李慶後的大本營,山上氣候高寒,以出產優質鴉片而聞名於世,山下就是李慶後的大宅,這些年李慶後行為乖張,瘋狂的向中美邊境走私毒品,兩方政府都興起過剿李的念頭,但最終還是因地勢過於複雜而做罷。
杜冷卻不一樣,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果敢人,對於這一代的地形十分熟悉,到了半山腰上,杜冷的手機忽然發出嘟的一聲響,四周人聲嘈雜,他沒怎麼留意,過了一會拿出來一看,山上信號接觸不良,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打來的。
等到了山頂,忽然見前方人頭攢動,杜冷吃了一驚,對方這竟是迎頭而上,趕到這兒來硬碰硬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另的辦法,真要硬碰的話,也未必就怕了他們,正要下令開火,人群中忽然一陣騷動,接著就是槍聲如雨。
杜冷心頭一涼,還沒有回過神兒,李慶後的兵隊已包夾而上,週五全大叫了一聲:"他媽的,姓路的那伙窩裡反了!"
安綠的手指慢慢收回事,手機托在掌心裡,是個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路家聲笑了笑,他聲音一如往常,甚至還讓人生出些溫柔的錯覺:"跟誰說話呢?"
安綠全身一震,緩緩的抬起了頭:"大佬``````"
"我不是不給你機會,一次又一次,不知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安綠撲通一聲跪下去:"大佬,我對不起你,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大佬````````"
路家聲微笑:"沒什麼,其實有些事,看開了也就無所謂了。"
安綠跪爬了幾步,抱住他的腿:"大佬,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對,你饒過我這一回,以後當牛做馬我全聽你的`````````"
路家聲沒有說話,安綠小心翼翼的去看他的臉,額頭正碰上槍口,他哆嗦了一下:"大佬`````````"
路家聲笑了,安綠也就笑了,他始終不相信路家聲真的會下手殺他,剛想站起來,忽然碰的一聲巨響,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著路家聲,他的記憶裡,關於路家聲的印象始終是安靜的,軟的,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向他淡笑著,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腦漿和血,安綠意識到那原本是自己的東西,忽然覺得恐怖,,然而這已經不是他所能表達的了,只頹然的在路家聲的褲子上留下了鮮紅的一片血漬。
路家聲收起槍,大多數時候槍是一個甚至幾個人的命,當他不再信任何人,就只好相信手裡的槍,這至少是他所能掌握的:"對不住,在你的地盤上殺人了。"
他彷彿是面對著角落裡的人說話,但那人一直面對著牆壁,並不回頭。路家聲看了看表:"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
屋子裡的隔音效果好的出奇,只偶爾能聽到零零星星的槍聲,彷彿外的血肉橫飛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和他們沒什麼關係。路家聲向對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那人的手指在他掌心裡軟綿綿的一搭,冰涼澈骨,忽然之間轉過身,一把揪住了路家聲的衣領,咫尺之間,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路家聲的臉,他長的很善良,是的,善良,你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來形容他,他的眼睛是單純的一種黑色,彷彿果敢老林中不經污染的湖水,他是平靜的,讓人覺得莫名的憎惡,那人緩緩的收緊了手指,看著路家聲白晰的臉龐慢慢變成紫紅色,他有一種奇異的快感,他想殺了他,殺了這世上所有的人!
路家聲沒有反抗,或者這樣死去也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人們總沒有足夠的勇氣選擇生或是死,能有一個人肯替你來選擇,這也是值得慶幸的。然而對方的手忽然一鬆,將他推到了半米之外,他站不穩,跌在了籐椅上:"你是阿多愛過的人,我不能殺你。"
牙生無數次拿出那塊黝黑的牌子,就在半個月前,路家聲來找他的時候,他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那個殘忍的事實,他這一生只能用四個字來,天意弄人!他緩緩的收緊了手指,眼前又幻化出幽藍的火光,慘絕人寰的尖叫聲:"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猛的把鐵牌丟到了路家聲臉上:"你為什麼``````````"他一口氣噎住,狠狠的瞪著他。
路家聲也想問為什麼,但誰又能知道是為什麼呢?他輕吁了口氣:"局勢變成這個樣子,你要怎麼和你越南的老闆交代?"
"不知道。"牙生微微冷笑了一下"有什麼關係,最好你們所有的人都死,都去死----------"
"李慶後呢?你怎麼處置他?"
牙生冷冷的說:"那也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路家聲想,管不著就管不著吧,他有點累了,角落處人影一閃,他也只是看著,沒去理會,那人貓著腰,像傳說中的影魅一樣緩緩靠近,臉上的表情卑微而惡毒。路家聲忽然很想吐,噁心,對這眼前的一切。
那人一把撲倒了牙生,兩個人滾在一起,撕扯著,毆打,血肉飛濺。路家聲站起身,走出了這個院子,身後轟然一聲巨響,彷彿是一簇煙花,飛上了半空中,整個山頭都被震的晃了一晃,放眼望去,戰局漸收,林林散散的殘兵和碎屍從山上撤下來。他往上走了幾步,忽然一個人向他撲過來,還沒到近前,就被衛兵七手八腳的按在了地上,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不能如願,一手指住了路家聲,怨毒至極:"你````````````你好``````````"
路家聲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著頭看他,彷彿不認得他這個人,又彷彿相識已久,如此深情的凝視,杜冷一口血氣湧上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路家聲竟會暗算他,背後出手:"為什麼`````````"他抓住了路家聲的褲角,齜牙欲裂"為什麼``````````"
路家聲與他對視了許久:"你自己心裡明白。"
杜冷全身一震:"難道是````````你竟為了那個``````````"他深吸了口氣"不可能``````````你會對那個猴子```````哈,你他媽的蒙誰呀?我們都不過是你手裡的棋子,對不對?你說,對不對?"
路家聲沒有回答,轉身向山頂走去,山林中罌粟密集,剛播下了種子,屍骨可以變成最好的肥料,人這一輩子,也不過就是這樣,做為肥料,滋養著這片惡毒的土地。
路家聲向遠處眺望過去,在很遠很遠的遠處,或許會有他所嚮往的平靜與幸福,或許會有天堂,漁牧農歌,炊煙裊裊,但那已經和他沒有關係,那是屬於人的快樂,人,奢侈的,不可褻瀆的,崇高而明媚,只供瞻仰。這塊土地太貧瘠了,飢渴,它並不需要人,它所需要的,只是肥料。路家聲感到了一絲寒意,微微的打了個冷戰。
四年後,也就是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果敢同盟軍再次爆發嚴重內訌,杜冷和擔任總參謀長的楊軍樹兄弟聯手,與同盟軍總司令路家聲兵戎相見,路家聲面對敵對勢力強大的軍事力量,被迫退出了果敢地區,屈居在緬東部的一座小山頭,二零零三年五有,路家聲在緬軍政府的幫助下,發動了著名的孟固戰役,剿殺楊軍樹兄弟,杜冷逃亡海外。
關於權力的鬥爭週而復始,罌粟花一年又一年,開滿了山野林間,愛情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多年之後路家聲回想起來,蕩氣迴腸之餘,卻只覺得荒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