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天剛亮,陸宅的大門就拉開了。門裡走出一六旬老翁,手拿笤帚一下一下掃著門前落葉。
掃了沒幾下,笤帚就停在了一雙青色男靴前,老翁低垂的目光慢慢抬起,直至看清來人相貌為止……
「老爺!夫人!二少爺回來啦!」
「二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回來了!」
「表小姐,表小姐,二少爺回來了!」
原本安靜的陸宅一下子喧鬧起來,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就連後院養的雞鴨都紛紛叫個不停。
陸家失蹤一年多的陸二少——陸昊然終於回家了。
————
陸昊然洗漱乾淨換上新衣,一身清爽地出現在陸家二老面前。
他雙膝跪地給堂上二老請安,順便為自己這一年多的音訊全無而請罪。
陸父雖口上說他不孝子,出門在外也不知道給家裡捎個消息,乾脆死在外面別回來等云云,但雙目泛紅面色激動,畢竟是隱藏不住心中喜悅的。更不提陸母早在一邊淚漣漣,連話都說不出了。陸昊然得到父親首肯後起身,問候過大哥大嫂,在一邊坐下。
陸父問:「昊然,你這一年多到底去哪裡了?」
陸昊然面帶愧色,撓撓頭說:「我受了重傷被人救起,在一戶人家養了大半年的傷……」
陸家上下聽到他受傷的消息均是一震,陸母更是上前扶住兒子的肩仔細打量:「兒啊!你傷在哪兒了?傷勢可好?有沒有……」
「娘,我已經沒事了!」
「身受重傷情有可原,但為什麼不給家裡報個信?!」陸父聽到兒子說已經沒事就板下臉問:「你可知道這一年多我們到處打探你的消息,還當你死在外面了!」
陸昊然又一次站起,向父親跪下說:「孩兒有罪,孩兒因不甚傷到頭而忘了許多事,直到上個月才想起自己是誰,這才一路趕回來向父母請罪的。」
陸父一聽臉色緊了緊,心中不捨。陸母則立刻把兒子扶起,拉到身邊問:「兒啊!你真的全好了?以前的事兒都記起來了?」
「當然,雖然還有一些事模糊不清,但大部分都記得了。」
「那……彩雲的事也記得?」
陸昊然一聽彩雲二字,面上竟微微一紅,低聲說:「自然記得……」
陸家雙親見此均鬆口氣,陸母拍了拍兒子的手說:「她等了你一年多了,快去看看她吧!」
陸昊然點頭,在父母兄嫂的笑意中匆匆退出去。
王彩雲是陸昊然的表妹,雙親早亡的王彩雲自幼就住在陸家。她和陸昊然從小一起長大,可謂是青梅竹馬,感情好得不同一般。
陸家二老見兩人這般親密,便做主給他們定了親事。王彩雲自小就仰慕二表哥,自然同意。而陸昊然也從小就對這個表妹百般呵護,也不反對,於是這門親事就定了下來。
原定在王彩雲十八歲的時候就要給他們辦了這樁喜事,可陸昊然在王彩雲將滿十八歲之時出了一次遠門,隔了大半年忽然就沒了消息,直到一年多後的今天才又出現,和王彩雲的親事自然就耽擱下來。
陸昊然想起這個在家空等了他一年多的表妹心中就覺得有所虧欠,他捏著手中的簪子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往彩雲住的小樓走去。
彩雲已經知道陸昊然回家的消息,一早就打扮妥當等著表哥。見到陸昊然後微微一怔,隨即溫柔一笑,輕喚:「昊然表哥。」
陸昊然見到久違了的表妹心中自是激動,笑著回應:「表妹,近來可好?」
兩人久別重逢居然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一般的生疏客套。
他們彼此互看了會兒,雙雙笑出來。
彩雲松下緊繃著的肩說:「表哥真是的,出去那麼久都不知道給家裡回個信!可知道我心中牽掛?」
陸昊然也找回了當初的感覺,尷尬一笑說:「我這不是賠罪來了?」說完就拿出手裡的簪子說:「這是我路過南城時特意到彩蝶軒買的,你看看喜歡嗎?」
彩蝶軒出來的首飾向來是女孩子的最愛,陸昊然精心挑選的簪花更是精巧別緻,彩雲怎會不喜歡?
她把玩著手中的簪子,笑著說:「表哥給我戴上。」
陸昊然接過簪子,很自然的幫彩雲戴在頭上,笑讚:「一年多不見,表妹出落得越發動人了。」
彩雲故意噘著嘴佯怒:「貧嘴!」而後又笑著問:「真的?」
陸昊然誠心點頭,並無半點欺瞞模樣,一雙眼深深地看著彩雲。
彩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色泛紅,久久不語……
————
陸昊然回來的消息在鄱陽城不脛而走,他昔日的一些友人紛紛前來慰問。陸昊然便在城內最有名的宣月樓開了包房招待好友。
赴約的都是些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大家一直鬧到深夜才散。
陸昊然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往家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停下,對著路邊的一顆樹開始說話,糊里糊塗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後就開始嘔吐,吐完了腳下打飄繼續搖擺著往前走,可沒幾步就身子一歪,躺在路邊睡著了。
待他睡死後,離他十丈外的小巷中走出一大一小兩個人來。大的那個指使小的上前看看,那小的幾步跑上前觀察了半天,退回來說:「公子,他怕是睡死了。」話音剛落,只聽那被喚公子的人幽幽長歎,自語道:「高興就高興了,何苦喝得這般醉。」而後上前蹲下說:「全兒,幫我扶他一把。」
全兒上前搭手,和那公子一左一右把人扶到了陸家門口,輕輕把他放在門外後,公子說:「你去敲門吧!」全兒點頭,用力敲了幾下門。
聽門內有人問:「誰啊!」全兒這才轉身,扭頭就跑。
陸家下人出來開門,看到了門口醉得人事不知的二少爺,一陣慌亂。
那公子和全兒則躲在遠處一棵樹後,直到看他們把陸昊然抬進去才離開。
全兒跟著公子,問:「公子不是說不認識他了,何苦再管他?」
公子白了全兒一眼,不語。
全兒歎口氣說:「說到底公子還是放不下他?」
公子用指節在全兒頭上敲了一下,微怒:「要你多事,讓你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全兒答道:「這事兒還需要打聽嗎?今天來喝酒的人都知道了,下個月初八就是陸公子大喜的日子。」
「新娘可好?」
「新娘子是他自小就喜歡的青梅竹馬,相貌、品行、性格都很好。」
那公子聞言似是有些失落,淡淡念著:「是嗎……都好就好……」
全兒見狀,不怕死地問:「公子真心覺得好?」
公子一愣,皺眉道:「不然如何?!你這小廝幾時管起公子我的事兒來了。」說完就抬手要打。
全兒聲稱不敢,抱著頭逃竄。
那公子也不過假意追了兩步就停了下來,回頭看著陸家的方向,又一陣歎息。
還有十天,十天後你就是別人的人了……
第二章
十一月初八?夜
「公子不好了!」全兒衝進客棧廂房大呼小叫道:「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公子放下手中的茶盞白了他一眼說:「公子很好!」
全兒撐著桌子喘氣,邊喘邊說:「是、是、是陸公子不好了……」
公子一聽忙問:「昊然?昊然怎麼了?」
「陸、陸公子在宣月樓喝、喝、喝醉了。」
宣月樓?
「胡言亂語,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不去洞房花燭怎會跑去宣月樓喝酒。」
全兒噘嘴,嘀咕:「所以才說不好了嘛!」
「到底怎麼回事!」
「今天本來是陸公子成親的大好日子,可新娘子卻跑了。早上去接人就發覺新娘子不見了,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沒的,後來發現留書說……說……」
「說什麼!」
全兒看著公子青白的臉色,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說:「說她心有所屬,跟心上人私奔了……」
「混賬!」公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一聲,只聽見「喀拉」一聲,桌面竟然裂開一條縫。
全兒知道公子的脾氣,嚇得不敢再說。
公子把茶飲乾,又問:「後來如何?」
「後來……後來陸家就成了鄱陽城的笑話了,現在整個鄱陽城都知道陸二公子的新娘子跟人跑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君子刀陸昊然的老婆還沒過門就跟人私奔了!
公子攥了攥拳,想到這即將傳開的流言,心中一痛,問:「昊然呢?現在如何?」
「陸公子從傍晚開始就在宣月樓喝酒,到現在還在呢!」
公子聞言,起身跨步道:「去看看!」
陸昊然的新婚鬧劇整個鄱陽城都知道了,宣月樓的店家又豈會不知?他在二樓包房買醉,上上下下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多勸一句。
大家看在眼裡歎在心裡,均對陸昊然表示同情。
陸昊然江湖人稱君子刀,不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為人也是謙虛大度正直寬厚頗有口碑,在鄱陽城內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城中百姓更清楚,陸昊然從小就很疼這個彩雲表妹,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早傳為佳偶。誰都沒想到彩雲居然會在新婚之日與人私奔,讓陸家當眾丟了這麼大一個臉。思及此,陸昊然在別人心裡更多頗得了三分同情。
公子走進包房,迎面就是一股濃濃的酒氣。陸昊然的桌前東倒西歪滿是酒瓶,他更是歪著腦袋趴在桌上胡言亂語。
聽不清他講什麼,但公子知道他的酒量已過極限,不能再喝了。
「她縱有千般對不起你,你也不必這麼作踐自己!」公子上前推了陸昊然一把,只見陸昊然軟得像灘泥,歪歪斜斜的就往地上倒。公子急忙扶穩他,對全兒說:「幫陸公子結賬!」
全兒叫來小兒結賬,而後幫著公子把陸昊然扶了出去。掌櫃的見公子一身清雅,眉目清朗只當他是陸公子的朋友,也沒上前阻攔。
把人帶到公子下榻的客棧,公子吩咐在隔壁開了間廂房,雙雙把人扶了進去。
他本該送陸昊然回家,可今日之事只怕陸家現在還是一團亂,送他回去也只是徒增麻煩。
公子考慮再三最後還是做了這個決定,至少人留在身邊好及時照顧,自己也放心。
讓全兒打了盆清水,公子把陸昊然安置在床上,仔細地替他擦臉。擦洗乾淨後為他寬衣脫鞋,拉過被子蓋好。
他吩咐全兒去煮醒酒湯,自己則留在房內看護陸昊然。
陸昊然一身鮮紅的新郎喜服雖早換下,可身上穿著的暗紅裡衣卻預示著今天白天發生的一切。他這個新郎可真是裡外一新,就連鞋襪都是剛換過的。
公子見狀自嘲一笑,覺得自己傻得可悲,明明告訴自己與他已形同陌路卻還是放不下他。
醉得不省人事的陸昊然只覺得渾身燥熱,翻著身拉大領口,大口大口喘氣。公子見他眉頭緊皺身子微微弓起,暗道不好,一手拉過一邊的空盆一手把人拖起,按著肩膀往盆邊壓。
果然,陸昊然嘴一張吐得天昏地暗,吐完後又躺回床上兩手一攤什麼都不知道了。
公子見狀只有苦笑,替他再次清理嘴角,道:「你看看!每次都非要喝到吐才舒服嗎?酒量又不好,酒品也不好,怎麼就不懂節制呢!」
睡夢中的陸昊然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只是傻傻一笑,又酣然大睡。
公子氣結,哭笑不得,最終也不能把這個醉得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如何。只能在他身上打幾拳全當出氣了。
拳頭落在陸昊然肩上卻被他一把抓住。他抱著公子的手含含糊糊喊:「不要……別走……」
公子一愣,想要抽開卻被他抓得更緊,陸昊然嘰裡咕嚕也不知道在嘴裡叫什麼。公子俯身去聽,好半天才聽見他叫「彩雲表妹」,心中更苦,氣道:「你這二愣子!她這般對你你還念念不忘,當真有這麼好?」
彩雲!彩雲!這個彩雲幾乎成了公子心中的結。
醒酒湯做好後,全兒再次來到陸昊然的房間,所見之景便是床上的陸昊然雙手抓著他家公子的左手,嘴裡嘰嘰咕咕也不知念著什麼,一味的把公子往身上拉。而他家公子則坐在床邊,看陸昊然的目光溫柔滿臉縱容,由著他拉著自己不放。
此情此景讓全兒一陣歎息,無奈道:「公子別膩味了!湯好了。」
公子見全兒來了,臉上微微一紅,訓道:「亂說什麼!給陸公子喂湯。」說著硬是把手抽了回來,整了整袖子。
全兒問:「公子當真讓我喂?」
「你今天怎麼那麼多廢話!」
「行行,我喂!」全兒一邊在肚中暗道公子口是心非一邊上前給陸昊然喂醒酒湯。
豈料陸昊然手中抓不到人後忽然不安分起來,雙手在空中到處亂抓,差點就打翻了全兒端來的湯。公子見狀急忙接下湯碗,這才沒白白浪費全兒一番辛苦。
公子見全兒應付不了醉倒的陸昊然,只能自己上前安撫:「算了算了,我來吧!」
全兒見狀搖了搖頭,乖乖跑去門外守著。
公子費了好大會兒功夫才安撫了陸昊然,餵下他醒酒湯。又見他不停喊熱,就幫他脫了上衣,用手幫他扇熱。
陸昊然慢慢安靜下來,呼吸逐漸平順。就在公子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陸昊然忽然睜開眼,一把把守在身邊的人摟進了懷裡。
公子毫無防備,被他抱了個正著。掙扎中卻聽陸昊然喊:「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公子聞言一頓,安靜下來。見他雙眼迷濛眼角含淚,那表情竟像是孩子般的無助,心中一陣漣漪,居然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懷中。
陸昊然抱著公子只當是抱著新婚佳人,也不知道夢裡是不是夢到了洞房花燭,手竟然不安分起來。他一手在公子背上浮動,一手輕輕去撩公子的衣擺。很快那只不安分的手就鑽到衣衫下,貼在了公子的肌膚上。
當手碰上皮膚的時候,公子整個人一僵,掙扎著要起來。陸昊然豈甘讓到嘴的美食飛走,哀問:「你就當真那麼討厭我?我不好嗎?」
公子又是一陣心酸,深知他要問的人只是他夢裡想著的人而不是自己,卻還是狠不下心拒絕,心中不忍身子也就漸漸軟了下來。
陸昊然抓緊時機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也不顧是不是溫柔,棲身就一陣亂吻。
公子被他親得沒辦法,推了推說:「你呀!即便是做夢也該懂憐香惜玉!」說著一邊為自己寬衣一邊溫柔回吻,心下卻一片悲涼。
罷了!今日是你新婚之夜,不該枕邊無人,只當是陪你瘋一次吧!
全兒守在門口,忽聽見門內傳來細細呻吟,心中頓時涼了大半。又見燈滅,自家公子也不出來,一顆心便涼了個徹底。
公子啊公子!你最終還是……
唉!
這一夜紛亂,不知是誰抱了誰、誰安慰了誰、誰又傷了誰……
第三章
一夜宿醉。
陸昊然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搖動著像是灌了鉛一樣重的頭,神思昏沉。抬頭看看四周,陌生的房間讓他感到一陣迷茫。
這裡是哪裡?
他敲了敲頭仔細回想,終於想起昨天在宣月樓買醉的事。接連而來的是白天那混亂的記憶。
陸家真是一團亂啊!陸昊然覺得昨天的自己就好像是個小丑,成了所有人的笑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宣月樓的,只知道發現的時候已經喝了好幾瓶酒。
彩雲表妹啊!
陸昊然仰頭長歎。
我們陸家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對我?既然你心有所屬為什麼不跟我說?在你眼裡我這個表哥就真的這麼不通情理?
是!我是真的喜歡你,表哥一直都想娶你為妻。
可也因為喜歡你,我才不會強迫你……
你有心事盡可以對我說,哪怕早一天說出來,也不至於弄成昨天那般田地。
彩雲啊彩雲!你可知道你這麼一走,與人私奔的名聲就將一生追隨,洗也洗不掉了……
陸昊然靠在床頭許久,終於理清了思路。他穿上鞋環顧四周,這才知道此處是客棧的客房。
奇怪……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腦中只有喝酒的記憶,陸昊然實在想不起來究竟是怎麼到的這裡。
他邊走邊想,唯一記得的就是昨晚似乎做了個夢,但夢的內容卻一片蒼白。夢裡……似乎還有什麼人,那個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話……
「掌櫃的!」陸昊然走到底樓櫃檯問:「昨天是誰把我帶來的?」
陸昊然是城裡的名人,客棧掌櫃的自然認識,他笑著說:「喲,陸二爺您醒了?您昨晚睡得可好?」
陸昊然淒然一笑,答:「還好。」其實一點都不好,全身酸痛、身體沉重、再加上宿醉後一陣強過一陣的頭痛,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我剛才問你,昨天我是怎麼住到你們店裡的?」
「爺您不記得了?昨兒您喝得大醉,倒在我們店門口,我怕您這麼躺著著涼就讓小二把您抬了進來。」
「是嗎?」原來是小二把他抬進來的啊!「對了,我把房錢給你。」陸昊然想到不能白住人家一晚上,於是伸手掏錢。可摸遍了全身也沒找到一個銅子,頓時臉色尷尬。「呃……能不能記賬?我回頭讓下人送來。」
掌櫃的揮揮手說:「陸二爺說得什麼話,昨兒是我們自作主張留二爺您住的,哪能收您錢啊!您只管回去就是了。」
「我回頭一定讓人送來。」
掌櫃的見他堅持,也不再推卻,笑著把他送出去:「二爺走好!」
待人走遠後,一直躲在角落裡的全兒跑了過來,打賞了些碎銀子給掌櫃:「做得好!這是我們家主子賞你的。」
「謝謝爺!」
陸昊然一路跌跌撞撞往家走,路過街拐角的時候心中忽然湧起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轉身攔住一個姑娘道:「姑娘等等!」
那姑娘嚇一跳,問:「什、什麼事……」
陸昊然這才發覺自己莽撞,急忙賠禮道歉:「不好意思,嚇到姑娘了。我只是想問姑娘……呃……那個……」他為自己接下來要問的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你究竟想問什麼?」
「呃……我想問姑娘擦的是什麼粉?怎麼這樣香……」
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的攔下一個姑娘家,為的就是問人家擦的什麼粉,這實在是……
姑娘見陸昊然滿臉尷尬,耳根都有些紅了,禁不住一笑:「奴家沒擦什麼粉,公子聞到的大概是我頭上戴的花兒。」
花兒?
陸昊然抬頭,果然見姑娘的鬢髻一側帶著一串兒製作精美的淺黃色小干花兒。細細一聞,果然香氣四溢。
「請問這是什麼花兒?」
「公子連茉莉花都不知道嗎?」
茉莉花?這就是茉莉花嗎?
陸昊然素聞茉莉花香卻是沒見過實物的,可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連茉莉花都不認識,只能一笑帶過,問:「哪兒有這種花?」
「那邊有個小姑娘在賣,我頭上的就是剛才買的。」
「謝謝姑娘。」
陸昊然一路往姑娘指的方向尋去,果然見到一個提著花籃的小姑娘。他上前攔住小姑娘問:「還有茉莉花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說:「今天的都賣光了。」
一聽沒了,陸昊然一陣遺憾。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在意茉莉花,或者說他其實在意的只是那陣花香……
身邊似乎沒有什麼東西會帶有這種花香的,但剛才與那姑娘擦肩而過時心中浮現的熟悉感卻讓陸昊然一陣揪心。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記得這種香味,不僅記得還很熟悉。
似乎是經常會聞到的……
可他的記憶裡卻搜尋不到關於茉莉花的點滴。
難道是失憶的時候忘記了嗎?
陸昊然揉了揉頭,想起自己重傷清醒後有很多事都記不太清了,尤其是最後離家那次,有差不多一年的記憶呈現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一年裡發生過什麼,卻總覺得自己遺漏的這段記憶對他而言似乎很重要。
那股茉莉花香或許也是那段記憶的一部分,還可能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究竟是什麼時候在哪裡聞到過這種香味?
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他究竟遺忘了哪些重要的事呢?
陸昊然回到家中,面對父母和兄長的擔憂一陣苦笑,他越是笑著說自己沒事越是讓家人擔心,到最後他們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觸到他心頭的傷。
陸昊然見狀深感無力,只能說:「爹,若是以後見到了彩雲表妹,別為難她好嗎?」
陸父一聽勃然大怒,拍著桌子說:「我沒那麼不要臉的外甥女,以後別給我提她!」
陸昊然想幫著辯解卻被大哥攔住:「爹你別生氣,二弟是因為刺激太大才說了胡話,你怎麼跟他較起真來了。」
「不管是不是胡話!以後都別給我提她!」
陸昊然見狀知道父親正在氣頭上,只能乖乖閉嘴。他太清楚自己父親的脾氣,為了讓父親不至於太痛恨表妹,如今也只能當做家裡沒有這個人了。
可憐他只是心疼表妹,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過得好不好,那個男人會不會好好照顧她,若是將來過不下去了,她還能不能回來……
想到這裡陸昊然不禁罵自己傻,自己明明是最委屈的那一個,卻偏偏無法生表妹的氣。
自己是那麼喜歡她,卻又在心底的一角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
為什麼會這麼想?自己喜歡的姑娘跟別的男人跑了,居然還覺得這樣才好?他到底是瘋了還是傻了?難道真像大哥說的那樣,自己是刺激過大才說胡話的?
可在心中那如波濤般湧動著的傷痛中游過的那一絲安慰又是什麼?為什麼他會那麼在意,在意到超過了表妹的背叛?
和表妹的婚事成了家裡的禁忌,但陸昊然的終生大事卻成了陸家二老的一樁心事。
他們想為陸昊然再物色一門良緣卻被陸昊然借口擋了下來。
新婚妻子剛跑,他哪有心情成親呢!?
陸家二老想想也對,尤其是見到兒子傷心失落的樣子,更是不忍掀起他心頭的傷。
反正陸昊然一表人才,即便是晚幾年也不是找不到好姑娘。
這麼想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而陸昊然也在家中安安穩穩留到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