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面已經同意了,我可以去那裡見習一陣子。」冷面男子說。
「真的?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激動男誇張的笑著。
冷面男冷眼看著眼前的激動男──亮晶晶的眼眸閃著薄薄的水霧,粉嫩嫩的唇微微顫抖著。這表情興奮而壓抑,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到底有沒有被偷換過靈魂?才不過十年的時間而已,怎麼差那麼多?
激動男繼續說:「好好好……」連聲的好,心裡不知有多高興似的,「我好想讓你見見你嫂子和侄子,他們是我最大的驕傲,可惜法律規定他們不能來。」
原來這冷面男和激動男還是兄弟咧!個性可差真多。
不過看來,這對兄弟不只個性差很多而已,連外表都差很多。
激動男的頭髮是深棕色,又柔又細,如果站在陽光底下看,髮色會變成夢幻的金棕色,長相中性,膚色偏黃,像東方人和西方人的綜合體;可冷面男的發色卻是淺金色,膚色偏白,長相像西方人,而且偏女性,不知情的人必然以為他是個女人。
但是冷面男很討厭人家把他當女人,所以要是有人敢將他誤認為女人,小心他用最嚴苛的手法報復回去。
冷面男冷冷的回道:「我去那裡不是為了見你的老婆、兒子,是上頭一直覺得我沒進步,可能是屬於重症患者,到現場去調養一陣子也未嘗不可。」
「都一樣啦!只要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對了,喜歡哪一型的要跟我說,我可以幫你安排……啊,你就是一直找不到喜歡的所以才要跟我去嘛!我真胡塗,久沒回來都忘了。哈哈哈!」激動男按著冷面男的肩頭,自顧自的笑。
冷面男看著肩上的手,微微蹙眉,想是還不能適應這個變了樣的哥哥。
激動男接著道:「跟你說哦,那裡的東西特好吃的,跟這裡單調又無味的食物相比,更能挑動你的味蕾感官,也許一切的原始慾望都是從吃開始延伸開來的,你看看我,吃了幾年後,整個人更有人性了吧!」他得意的嘻嘻笑。
「我不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冷面男直接給他吐槽下去。
「不喜歡?!」激動男激動的哇哇叫,「我這型的可是搶手得很咧!只要隨便往人群裡一站,不管是幼女、熟女,還是浪女、悶騷女,甚至貞潔烈女,哪一個不聞香而來,這在那裡可是很值得驕傲的!」
「這種驕傲可以直接丟進垃圾桶裡。」冷面男面不改色的回。
「喂!我說你啊,我傳送回來的藥劑你是不是都直接丟進垃圾桶裡了?為什麼還是這麼冷血。」激動男輕佻的推了他一把,「你不會是原發性的同性戀吧!做過性向測驗沒有?」
「我說你傳送回來的才是安慰劑,根本是騙吃騙喝用的,虧上頭還砸下大筆大筆的經費送你去地球。」
「你說什麼?你這娘兒們竟敢批評我辛苦的研究成果……啊啊啊──」激動男掄起拳頭,正待表現哥哥與男子漢的風範,可惜晚了一步,只覺全身一陣麻軟,強烈的電流電得他抬不起頭來,這下可什麼風範都沒了。「你……什麼時候……弄的?」他低頭咬牙問。
「誰叫你亂碰我。」冷面男仍然是一號表情,只有眼裡露出些許難以察覺的報復快感。
「住……住手……」激動男被電得連腳都快軟了,只好出聲討饒。
冷面男季籌,天才型機械工程師。
激動男季揚,天才型生物科學家。
兩人都是移民火星的未來人。
第一章
台北縣郊外一座山肩上,矗立著一幢突兀的前衛建築物,建築的外型宛如一顆半嵌入草堆中的高爾夫球,球體的外圍有牛、有羊、有草皮,的確有某種鄉村農場的閒情,但包圍住這些閒情假相的銅牆鐵壁可不簡單,儼然是把這兒當成軍事重地了。
聽說這裡之所以守備森嚴,是因為從事某種地下活動──生化研究。
地下,顧名思義就是非法的,可非法,為何沒有人出面踢爆呢?真是奇怪得緊。
原來所謂的地下,的確是非法組織,而雖然身為非法組織,卻直接受到國際政府的保護,所以其中的合法性就不用討論了。
至於進出這裡的研究員,都簽了保密條款,約滿前,每個人都只能領基本薪資,一直到約滿後,才能獲得大筆的滿期金,就像買保險一樣,而約滿人員只要走出季家大門,就會忘了在裡面做過些什麼事,果然夠「生化」吧!
這間生化研究機構一直是沒有名字的,直到本研究機構的頭頭季揚先生娶了個美嬌娘,才由當家主母狄銀絹命名為「火星」。
「火星」的流動率一向低,而想成為其中一員,必然需要經過嚴密的篩選;而擁有什麼樣的條件才可以進駐這幢宛如堡壘的新世代建築物呢?當然是要有點腦子嘍!
可是像虞青葭這種笨女孩能在這裡存活,不能說她是個例外,因為她是負責食堂伙食的嘛!不需要什麼腦子的。雖說她不是個例外,但想進「火星」工作的人可不在少數,說到底她還是靠了點關係才能進來的。
話說虞青葭有個叔叔的老婆的堂弟的朋友──關係扯得實在有夠遠──標到「火星」食堂的業務,因為手下的服務人員臨時跑路了,所以經過介紹才找到她。當時虞青葭高職剛畢業,不知道「火星」的職缺有多搶手,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於是就傻傻的跟來了。
本來以為當個服務生嘛,大概是像速食店那樣點點餐、打打收銀機之類,沒什麼困難的。想不到她估算錯誤,不僅工作要站一整天,偶爾還要送餐到外場、應付性搔擾、清潔嘔吐物,連菜鳥都要欺負她,叫她值班、叫她輪班、叫她沒事就來加加班。
哦,不!她只想來混日子耶!為什麼大家都要她做這個、做那個?是不是……她長得一副很好欺負的臉?
青葭長得不是頂漂亮,只能算是清秀吧!小圓臉,笑時會瞇成一彎新月的眼,鼻樑不高,嘴巴也小,可愛之處是有點肉感,讓人看了忍不住想用力把她搓一搓、揉一揉,胡亂捏她一把,像坨又Q又嫩的香麻糬。
她脾氣好,好到有點……近乎智障的遲鈍。有時候人家說她一句,她要等一個月後才想到別人當時正在生氣,老是狀況外,叫人不知該一笑置之還是一手掐死她算了。
總之跟她相處的方法最好就是開門見山的說,不要拐彎抹角、不要叫她猜。
遲鈍的笨女孩有個好處,就是做事可以隨便點,反正大家對她的期望不高,她也樂得把錯誤百出當個人特色。
遲鈍的笨女孩有個壞處,就是大家喜歡拱她出來充當臨時的媒人,舉凡火星生化研究機構里長得還算過得去的研究員,都被她表白……不,是被央求幫忙表白過。
這天,食堂來了個金發棕眼的──女人?眾人議論紛紛,想知道她的來歷、身份,更重要的是,想知道她死會了沒。
「小虞,妳去探一下右邊角落那位,去問一下她的來歷,順便要電話號碼。」一位瘦高的男同事催促道。
「又是我?!為什麼你自己不去?」笨女孩還是懂得反抗的,因為她「本質」上很懶!
其實食堂另外還有五個單位,叔叔的老婆的……總之那個關係很遠的老闆標下食堂後,原本只簽了一年的約,後來主人家把合約一延再延,老闆發現可以擴充業務,於是把店面單位擴增為二,再到三,手下服務人員也由三名增編到十一名。青葭這個笨女孩老是被調過來調過去的,別人還以為她每個單位都有份,老是叫她過去服務,累死人!
靠關係工作有很多壞處,不只人家會指控你走後門,耍特權,想辭職又礙於情面不好開口,老闆也礙於情面不好意思叫你走路,所以青葭才會做了這麼久,都五年有餘了。
五年間,她只撮合過三對情人,但目前那三對也都分了,所以她的成功率幾近零,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還是喜歡找她當媒人,因為她笨笨的好欺負嗎?
「別這樣嘛,小於,幫幫忙!」另一名顴骨很高的男同事道。
青葭有個怪癖,就是只要不是熟人,她就考人家認不認得她名字裡「葭」這個字怎麼念,結果十個裡有十個唸錯,大部分都唸成ㄒㄧㄚˊ,要不就唸成ㄒㄧㄚ,再不然就唸成ㄐㄧㄚˇ,這時她總會得意的笑,因為證明別人不比她聰明嘛!她可是從小就認識這個字了。
真是個笨蛋才想得出來的自我滿足法。
後來,不識其名真面目的她就要對方喊她小虞,問她是哪一個虞,她一下說是霸王別姬裡虞姬的虞,一下說是鳳凰于飛的於,有時候說漁翁得利的漁,有時候說是娛樂新聞的娛,總之不是愚蠢的那個愚啦!後來搞得小於、小漁滿場飛,大家只知道她叫小虞,其他的就不管了,害她連考別人每日一字的樂趣都沒了。
「那是個外國人耶!我又不會講英文。」青葭還是不願臣服。
「也許瞎貓碰上死耗子,她剛好會講中文啊!小漁漁,妳最好了,有功就有賞,待會兒請妳喝果汁啊!」一個很娘的矮瘦男生接著道。
「大辟,你很惡耶!你不是Gay嗎?跟女人要什麼電話?」青葭嫌惡的看著他問。
笨女孩還有個笨毛病,就是不會掩飾自己的言行舉止。就像她討厭大辟,不是因為他是Gay,只是因為他娘,然後直接就把表情寫在臉上了。所以她喜歡的人越來越喜歡她,她討厭的人卻越來越愛利用她。
「不要這樣嘛!小漁漁,我成年來第一次對女人感興趣,說不定是碰到真命天女了,也許能改邪歸正啊!」
「是嘛!小娛,問一聲又不會少塊肉,快去快去!」女性同儕也開口了。
「綺蒂,妳是大辟的妹妹,當然幫他說話了。」綺蒂也常指使她做事,青葭很討厭這對兄妹。
「叫妳去妳就快去,囉唆什麼!」綺蒂大聲喝道。
「哦,好。」笨青葭被這麼一吼,腦子立刻停止運轉,跟著指令走了。
抓抓頭,帶著有點莫名其妙的抱怨,她走到靠窗的角落,看著金發妞的側面,不覺有些被震懾住了。
淡金色的半長發柔順的貼在臉側,嫩白細緻的皮膚晶瑩剔透,水汪汪的大眼,捲翹的長睫毛,挺直的小鼻子,豐滿的粉紅唇瓣,這──簡直是人間極品啊!
「果然是個大美人!」難怪一次這麼多人來圍攻,就為了要一個電話號碼。
「妳說什麼?」金發美女轉過頭來,冷冷的瞪著她,講中文,而且聲音低沉。
「我說了什麼嗎?」青葭傻楞楞的問,不知自己自言自語的毛病又犯了。
「滾。」金發美女連多說一個字都不肯。
「哦,好。」笨青葭又被人家的冰冷氣息凍僵,一腳踢回同儕身邊。
唉!沒辦法,她這個人一怕人家大聲,二怕熱臉貼上人家冷屁股,反正只要人家出現語氣堅決的話,她不知不覺就會變成機器女傭了。
「妳怎麼那麼沒用?叫妳辦點小事都辦不好,妳這種笨蛋活著有什麼價值?」綺蒂口無遮攔的罵著,還擺臭臉給她看。
「那妳自己不會去問哦!」青葭垂眼咕噥道。她憑什麼這樣說她?重點在於這幹她什麼事啊?她可是從頭到尾都不想幫這種忙耶!
「喂!小娛,我叫妳辦事是給妳面子耶!如果不是我,妳在這裡還能活嗎妳?早就被人丟到後山的山溝裡去了。」綺蒂一手扠在腰間,挺出小腹,跩得像太后出巡,說得好像自己給了青葭多大的恩惠似的。其實不過是欺負人家反應遲鈍,講話沒她毒罷了。
「我要去整理冷凍庫了。」青葭實在不想理這個討厭的女人,轉身就要離開。
但討厭的女人跋扈的程度可不只這樣而已,她拉住青葭的馬尾,硬生生將她給拖回來──
「妳給我回來!再去給我確認一次,萬一她看上我的小凡怎麼辦?」
綺蒂當然也有中意的對象,而且是甲級的研究員,樣貌屬於上品,是兵家必爭之地。另外,綺蒂中意的不只一人,還偷偷交往了其中兩名,小凡不過是未達成目標其中的代表號而已。
「痛痛痛!不要抓我頭髮,好痛啊!」青葭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她這個人最怕痛了,忍痛的功夫堪稱天下第一爛,拉拉頭髮就能讓她掉眼淚,可以想見擦破皮時,她會如何呼天搶地的每隔五秒鐘察看一次,尤其碰上每個月的生理痛,那她乾脆就吃止痛藥,躺在床上當死屍,哪裡也不去了。所以千萬不要叫她想像生小孩有多痛,她已經決定絕對不結婚,不生小孩了。
「快去!」綺蒂用力放開她的馬尾。
「哎喲,這點小忙都不幫,是不是朋友啊!小漁漁。」Gay男大辟很娘的托著一隻手在腮幫子邊。
「小於,我已經三十八了,機會對我來說太重要了。」顴高男裝義氣的拍拍她的肩。
「對嘛!小虞,妳真是個大好人。」瘦高男嘻皮笑臉的道。
「好啦好啦!你們就知道欺負我。」青葭撫著可憐的頭皮,擦擦眼淚,心不甘情不願的又回到冰山美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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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美人並不寂寞,沒一會兒工夫就被好幾個比較主動的男人搭訕過。
「火星」裡一向陽盛陰衰嘛,這是很自然的,可奇怪的是,這些平常像牛皮糖似的男人,個個待不了幾秒鐘就像被鬼嚇到了一樣落荒而逃。這是怎麼回事?被雪女凍傷啦?
「呃,對不起……」青葭不敢靠得太近,有些怯生生的開口。
這時後方有隻手搭上她的肩,拍了拍,道:「小漁妹妹,幫我來一隻熏雞,謝謝妳。」
青葭轉過頭來,看到距離自己的臉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有雙閃亮的眼睛,笑意盈盈的眼睛前掛著一副大鏡框。
她喜歡這張笑臉,因為很真誠、很親切,但她不會隨便和她攀談,因為她是「火星」的當家女主人,季揚大老闆的老婆狄銀絹是也。
「這次不要加辣哦!因為我準備生第二個了。」狄銀絹再道。
「哦,馬上來。」青葭恭敬的點點頭,看見她在冰山美人的對面坐下,邊走還邊慶幸自己不用面對那個冰山美人了。
可是那群自私的傢伙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咧!等她把熏雞弄成烤雞大餐,立刻又被指派新的任務──問明女主人和那冰山美人是什麼關係。
真是欲哭無淚,為什麼大家都要欺負她呢?青葭哀怨的想。
等她端著東西來到狄銀絹和冰山美人的桌邊,卻意外她什麼都不必問,狄銀娟通通說給她聽了。
「小漁妹妹,妳來評評理。我說了半天,這個男人連一個字都不回,妳說多氣人?我可是看在他是我老公弟弟的份上才理他的耶!竟然敢給我搞自閉!雖然我喜歡酷面,但那人得是我老公才行,我老公的弟弟不准比他酷。」
狄銀絹的老公季揚的確曾經是個大酷男,但經過她多年的影響,已經變成一個好惡分明、喜怒形於色的熱血男兒了,所以,想找比她老公酷的男人,隨便抓就一大把,但若要比忠實、比深情、比俊帥、比財富,世上大概很難找到第二個。
青葭兩眼發直的看向冰山「美人」,有些支支吾吾的回,「弟……弟弟?!」是男人?為什麼她看不出來咧?
半長發旁分,梳得柔順;白襯衫加合身的米色長褲,非常優雅;解開兩顆鈕扣的領口隱約看見一條細緻的金色項鏈,項鏈一直延伸到領口底下,看不到煉墜;腕上同款的手鍊上還懸吊著一隻金色的小海豚,精靈可愛。這個人整體看起來好清爽、好幹淨,深吸口氣,還能聞到他身上飄過來的淡淡香水味。
他是怎麼回事?有潔癖?有變裝癖?還是單純的喜歡這個調調?
「是啊!一個不喜歡被人誤認為女人的大男人還留這種發型。」狄銀絹故意輕佻的拂了下大冰山的美麗金發,「妳說他是不是故意找碴?還說是來找女人的咧!說了誰相信?」
「找、找女人?」什麼女人?妓女?
狄銀絹瞧見她臉兒飛紅,立刻解釋道:「呵呵,別想歪了,應該說是找配偶啦!這個沒人性的傢伙也該有個女人來管管他了,但是因為沒人緣,所以跑到這裡來找,看看有沒有人要給他糟蹋。」
「哦。」青葭為自己的邪惡思想感到羞愧。
「來,東西給我,別傻傻的站著。」狄銀絹起身接過餐盤,並丟給她兩張餐券。
青葭總算完成任務,正想轉身離開,但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動不了。
「有問題嗎?小漁妹妹。」狄銀絹沒戴塑膠手套,也懶得計較小漁妹妹自動把她的熏雞換成烤雞,直接用手撕下一隻雞腿。
「我的腳不能動了!」青葭驚慌的大叫。
「不能動?」狄銀絹本想起身察看,但隨即想起老公的警告,於是轉而瞪向前面的大冰山,「季籌,是不是你動了什麼手腳?」
季籌什麼都沒說,只是悠哉的喝著他的咖啡。
「你這個愛記仇的傢伙,小漁就算得罪過你,你也不用把她弄殘啊!你才來第一天就惹火人家,可見個性有多不可愛。好啊!那正好,你要找女人,小漁妹妹就是女的,你們兩個送作堆吧!」狄銀絹起身順手一推,硬將青葭推進他懷裡。
事實上季籌還沒來得及得罪青葭呢!只是覺得她能轉移狄銀絹的注意力,留下來當擋箭牌也不錯,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嫂子這麼亂來,隨便拉了個女人就要塞給他。
「啊,幹什麼?!」青葭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見季籌的胸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於是反射性的一推,結果剛好抓到人家襯衫的領口,硬生生地就將人家的鈕扣給扯掉,一個人直挺挺的趴在他的膝蓋上。
季籌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沒去推她,也沒去責怪她,只是冷冷看著自己的嫂子,好像與她槓上了。
「怎麼?不服氣啊!來整我呀,你要是覺得我有錯就來整我呀!」狄銀絹很囂張的說著,「反正我們這種平凡人只有被你欺負的分;反正萬一我正好懷孕了,出了事也是你的責任;反正你天生就愛記仇,多我一個也不嫌多;反正你除了用你看不見的小寵物惡作劇,就沒別的本事了。」說完還咬了一大口雞腿示威。
「妳還不起來。」季籌冷聲道。
所謂看不見的寵物就是季籌發明的隱形迷你機器人,完全利用他的腦波操控,辦起事來神不知鬼不覺。在青葭跌向季籌的同時,他已經解除對機器人的指令,所以這話當然是針對還趴在他腿上的青葭說的。
可對她這個笨女孩,他不指名道姓的說,她哪知道他在說誰,而且……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哦!那股淡淡的香味讓人想到雨後的陽光,微濕的草地,被雨水滋潤過的花兒,聞起來超舒服的!
「我說季籌,你想生存在這個年代,就要吸收一點人氣。我聽說你哥剛來的時候鬧過許多笑話,你不想跟他一樣吧!」狄銀絹不介入那兩人的戰爭,只是自顧自的邊啃雞腿邊說。
「妳的腿已經沒事了,起來。」季籌連一根腳指頭都懶得動,只管命令道。
笨青葭顯然還是沒聽懂,繼續沉浸在雨後陽光的氛圍中,直到感覺背脊一陣麻,有股無形的力量指揮她的雙手撐起上半身,然後雙腳一彎一蹬,人已經站回原來的位置上了。
她困惑的眨眨眼。咦?怎麼回事?自己剛才好像被鬼附身了一樣身不由己,手腳竟然會自己動!
狄銀絹繼續道:「你大哥說你想自己一個人出去,不好吧!找個嚮導陪你比較方便。萬一你臨時想上廁所,知道該去哪兒借嗎?」
「不勞費心。」季籌終於回了嫂子一句。
青葭眼看沒什麼事了,轉身要離開,結果狄銀絹又叫住她。
「小漁妹妹,妳幹麼拿季籌的東西?還不還給人家,小心他這個愛記仇的小人挾怨報復哦!」
青葭奇怪的楞了住,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赫然發現自己個只扯掉了人家的鈕扣,連他頸上的金煉都給扯下來了!
原來金煉的底端懸掛的是一枚有五十元硬幣大小的金幣,圖案是一個人頭的側面,柔順的發、細緻的五官,好像眼前的季籌。
「呃……」青葭看著金幣上的人頭,正待考慮要怎麼道歉,這時只聽噠噠噠的腳步聲,人未到聲先到,一個女人急匆匆的直奔而來。
「哎呀,小娛妳這個笨蛋!怎麼把客人弄得這麼狼狽?還不快點道歉。」綺蒂一跑到青葭身邊,便用力的壓著她的頭,不停逼她做著鞠躬道歉的動作,並未發現她手中握著人家的東西,只管表現自己的誠意,「本廚房為了感謝您的愛用,特地招待水果一份。小娛,快去拿。」
「啊……」笨青葭一時不知該把手中的金煉還給原主,還是趕快去切份水果出來招待。
真是奇怪,剛才綺蒂不是一直都躲著不肯出來嗎?為什麼突然間轉性了?
原來綺蒂遠遠看著青葭出糗,在心中笑個不停,直到瞥見季籌敞開的領口,發現他是個男人,又想到他跟女主人可能關係匪淺,喜歡攀權附貴的她腦筋動得快,連忙上前鞠躬哈腰,以增加人家的好印象。
「綺蒂,妳也太沒有誠意了,妳來的時候就應該順便把水果端來了呀!」狄銀絹笑著說。她很明白綺蒂這種人,嫌貧愛富、欺善怕惡,一張嘴胡天胡地、喜言是非,在「火星」是很有名的聒噪女,臉皮厚到像打了嗎啡一樣,完全沒知覺。
「哎呀!狄姊姊……」綺蒂尖著嗓子道。
「我年紀比妳小。」狄銀絹再一笑。她今年二十七,綺蒂今年二十八,的的確確小了一歲。
「因為妳是季先生的夫人嘛!所以我才尊稱妳一聲姊姊。妳知道我也是一時心急才會忘了順便端過來,誰叫小娛這個笨蛋老是惹禍。這位客人沒事……呃?」
兩人哈啦了半天,這才發現季籌腿上多了一個小人兒,正坐在那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呢!
「哞哞,你怎麼跑出來了?不是在睡午覺嗎?過來媽咪抱抱。」狄銀絹伸出吃烤雞吃到油膩膩的雙手,就要年方四歲的兒子投奔她的懷抱。
可是兒子哪理她,只管擺著那張天生的酷臉,瞪著季籌問:「聽說你是我叔叔。」
「下去。」季籌也不管會不會弄哭小人兒,冷淡的輕哼一聲。
「哞哞,叔叔很愛惡作劇哦!等一下要是弄痛你,可不要哭哭哦!快過來媽咪抱抱。」狄銀絹將手臂伸得長長的,好像在巴結兒子一樣,怎奈兒子還是不看她一眼。
「你好像女人。」哞哞不知死活的對季籌說。
「啊!」這聲尖叫來自狄銀絹。
因為季籌突然站起來,兒子很可能直接摔個倒栽蔥,想不到兒子人小個兒輕,雙手往季籌的襯衫一抓,輕而易舉的掛在他的肚子上。
「哇,嚇死人!」綺蒂誇張的撫著胸口。
青葭完全狀況外。她的心思還停留在要還金煉,還是要去端水果這個問題上。
「你待會兒要出門對不對?帶我去。」哞哞面無表情的仰頭對叔叔說。
狄銀絹算準季籌不會回答,趕忙上前抱住兒子,確保他的安全。想不到兒子雙手抓得死緊,就是不肯放手。
「哞哞乖寶貝,媽咪請你吃雞腿,叔叔想找女人陪啦!你不要纏著他。」她半哄半誘的拉扯著兒子的小手。雖然快食客的她已經將整隻烤雞幾乎都啃光了,但東西再點就有了嘛!
「不要啦!叔叔,女人不好玩,看我老媽就知道,帶我去。」酷臉小寶貝眉頭一斂,似有萬般的不願。
狄銀絹一聽兒子的話,立刻放開雙手,敲了兒子的小腦袋一記。
「死小孩!我是你媽咪,你這樣說我!當初不如生顆蛋煎一煎,吃掉算了。」
哞哞還是沒看他老媽一眼,「叔叔,我的臉蛋得自季家的真傳,可愛吧!可愛的小孩是吸引女人的絕佳利器,想找女人,帶我去準沒錯。」聽這話,多不像個四歲小孩說得出來的話呀!
季籌疑惑的看看肚子上的小鬼,再看著狄銀絹,問:「他是住在鳥籠裡嗎?」
「他是住在牛糞堆裡!竟敢誣賴我從不帶他出門,是他自己不喜歡跟女人出門的耶!」狄銀絹超不爽的直皺鼻子。
季籌考慮了會兒,抱起掛在肚子上的小鬼,夾在腋下,一個字也沒交代就走了。
「你們兩個臭味相投的冷面男,找到女人可要帶回來讓我評鑑一下哦!」狄銀絹沒浪費時間擔心,對著兩人的背影喊完,回頭繼續收拾她的烤全雞。
「哎喲!狄姊姊……」綺蒂又誇張的喊著。
「我年紀比妳小。」狄銀絹再一次笑著提醒她。
「無所謂啦!狄姊姊,那個帥哥是季先生的弟弟哦?」
「是啊。」
「妳說他要找女人陪是什麼意思?」
「就是找女人的意思。」
「哎喲!狄姊姊……」
「我年紀比妳小。」
「無所謂啦!狄姊姊,我們認識也不只一、兩天了,妳應該跟他介紹一下我嘛!像我這種條件的女孩,難道還配不上季先生的弟弟嗎?」
雖然綺蒂長得不錯,但還稱不上美人,她很會裝扮,所以看起來相當亮麗,不過那排有點外飆的上門牙就礙眼了,真的跟她的個性一樣聒噪。
綺蒂的家底有點曲折,父親是將軍之子,目前是個職位不上不下的職業軍人,母親是名門之後,但卻是被趕出家門的那種。她從小就覺得別人對不起他們,家境不夠寬裕,自卑又不求上進,只想一步登天,充滿了自憐後的自大。後來她立志要嫁個金龜婿,要不然嫁個前途光明的研究員也可以,所以想盡辦法進入「火星」,連笨得可以的同性戀哥哥都拉進來了。
「妳不是喜歡二樓的小凡嗎?」狄銀絹問。二樓是指二樓的研究室。
「哎喲!那是人家亂傳的啦,這樣妳也信。」
「我上次來吃飯時還看見妳纏著他說東說西的。」這女人還真會「哎」!
「我是幫別人問的啦!就是小娛啊,她在暗戀小凡,不信妳問問她。」綺蒂臉不紅氣不喘的亂栽贓。
狄銀絹才不信她這一套,看了眼還在發呆的青葭,問:「小漁妹妹,又有什麼問題嗎?」
「呃,這個……」青葭舉起手中的金煉。
「咦?季籌忘了要回去了嗎?我──」
「我幫妳拿去給他!」綺蒂興高采烈的大叫,反應迅速的搶先一步奪走青葭手中的金煉,三步並兩步的飛奔向食堂門口,追那絕世大酷男去了。
狄銀絹瞪著打開又闔上的自動門,罵了句,「討厭的臭三八。」回頭,看見青葭對著她輕笑,才有些懊惱的說:「我可不是在譭謗她,妳也覺得她很討厭對吧,小漁妹妹?」
青葭沉靜了三秒鐘,甜甜的笑了,「是啊!能罵出來真好,綺蒂真是個討厭的臭三八。」
第二章
綺蒂當然沒追上季籌的腳步,況且她也沒打算歸還他的金煉,而是想將鏈子先送去修好再還給他,這樣她就有許多藉口接近他了。
她交男友採取的策略是散彈打鳥,劈腿劈的有藝術,雖然有男人質疑她的作為,但她就是死不承認,說謊成性,所以就算男朋友正面槓上了,也能化險為夷。
而季籌呢?他腋下夾著人小鬼大的酷男孩走出這幢大建築,停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盯著屋外零星散佈的牛和馬。
「這是牛,那是馬,知道吧?」酷男孩指著前方說道。
「知道,只是沒想到這麼大。」季籌說。
他生活的火星已經完全都市化,除了機器寵物外,看不到任何其他動物。至於牛、羊、雞、鴨這種畜養動物則是屬於城外的活動,除非畜養人員,沒人會去打擾;馬這種動物在火星似乎不適合生存,已經絕種了,除了城外的動物園裡被覆制過N次的棕色蒙古馬外,一隻不留。
季籌不是喜歡動物之人,而且從出生就一直被訓練著開發各種新機械,所以可以說除了人以外,就沒接觸過別的生物。
「我老爸很變態,人家說想喝杯鮮奶,沒必要把整隻牛都牽回家,偏偏他為了喝杯鮮奶,可以養一群牛。我的名字叫季謀,我老媽取的,聽說是因為我出生時牛兒哞哞叫,所以才取了個謀字,小名就叫哞哞。」酷男孩說完深深嘆了口氣,無奈的道:「叔叔,我老爸不是天才生物科學家嗎?為什麼做這麼笨的事?」
「哪一件?」季籌放下他,淡淡的問。
「每一件!娶了個沒良心的女人回家,還任她胡亂為我命名!」季謀不服氣的道。
「沒有你媽,就沒有你的出生。」季籌很明確的點出。
「是啊!為此我還得感謝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厚!很煩耶!」他氣嘟嘟的抱緊雙臂。
「你討厭你媽?」
「我沒有討厭我老媽,只是討厭女人而已。」
「瞭解。」跟他一樣,難怪兩人會投緣。
「叔叔,你要穿這樣出門嗎?」季謀好奇的盯著他赤裸的胸膛。這麼漂亮又香噴噴的男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呢!
「無妨,我……」他低頭,頓了頓,「我忘了我的項鏈。」這才發現自己漏了什麼。想是剛才為了逃離那幾個女人,一時間竟忘了,可見女人真的是種可怕的生物,會讓人神智不清,違反常規。
那個笨笨的女孩叫小魚是嗎?看起來挺好唬的樣子。原本她將他誤認為女人時,他想叫R3T3好好整整她的,想不到他一說滾,她就真的滾了,沒見過這種像機器人一樣聽話的女人,倒是滿新鮮的。
「老媽會幫你收好,別擔心。」季謀抬頭看著他保證道。
季籌點點頭,算是信了他的保證,顯然兩人都不想回去找那群聒噪的女人。
此時,季籌身上的襯衫有了動靜,季謀發現了立刻驚奇的問:「叔叔,你的衣服有自動修復功能?」
「不,是我的寵物機器人,R3T3。」季籌一呼喚,迷你型的機器人立刻現形,模樣像只小蜜峰,全身金屬鏡面,動作擬人化。它正埋頭幫季籌的襯衫縫扣子,其間還可愛的抬頭看了季謀一眼。
R3T3是利用反作用力漂浮,而不是用翅膀飛行,所以不會發出任何噪音,很難被人察覺。
「他有自己的思想嗎?」季謀好奇的盯著它。
「有,但絕不會違背主人的命令。」季籌回答,而同時R3T3縫完兩顆鈕扣,順便扣好它。
「我沒聽到你命令它。」
「新型號,腦波控制。」
只見R3T3完成任務,乞求似的看著主人,待季籌給予安撫似的輕撫後,跟著又隱形了。
「酷!我也要一隻。」季謀要求道。
「不行,小孩子的腦波不穩定,使用上有危險。」季籌給與否定的答案。
「我要啦!我要我要我要……」小孩子,有時候是很番的。
「我想,我也討厭小孩。」季籌說著頭疼的深吸口氣,後悔剛才幹麼同情他,不如讓他在那些女人的口水裡淹死算了。
「啊,給我一隻啦!吝嗇鬼!」季謀仗著人小,繼續拉著他耍無賴。
「哞哞,在吵什麼?」這時季揚剛好從外面回來。
「老爸,叔叔有自己的小機器人,我也要。」季謀立刻奔向老爸投訴。
「那種東西我有一大堆,沒什麼好玩的。」季揚踏上門廊,重踩兩下清清鞋底的草屑,手上拿著一罐鮮奶,想是跟牧人要來的新鮮貨。
「你的R09P要由口令再透過電腦下令,一點也不先進,只能用來給人家偷打針之類的,我才不要。」季謀輕蔑的說,「叔叔的R3T3會看人臉色,可以直接用腦波控制,說不定還可以用來控制別人的言行舉止呢,我要!」
「對厚!我一直想問你最近發明了什麼新東西,上次電得我全身沒力還是不明白怎麼會被你整了,送兩隻給我試用看看。」
「只有一隻。」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季籌。有好東西瞞著老大自己用,竟然還敢指控老大們給我太多經費,這種事要是給他們知道還得了!你呀,從小就是這樣,悶不吭聲的,只要人家不問,你就絕不主動說明。一定是老大他們沒發現你的新寵物,所以你就懶得報告了……」季揚劈哩啪啦的吐出一連串。
季籌吐口長氣,羨慕的看著門廊外悠閒自在的牛馬。這個哥哥變囉唆了,他也討厭囉唆的男人。
來到地球的第一天,季籌沒空出門,因為囉唆的哥哥把他拉到實驗室抽血,打算檢查一下他有什麼毛病,竟然連他發明的藥劑都治不了。
後來季揚還把他介紹給每一個人,免得有人把他誤認為女人,被整太冤枉。不過太遲了,實驗室裡至少已經有超過一半以上的人被電的莫名其妙,誰叫三十歲的季籌長得像個二十四歲的夢幻美少女呢!
男人因為好色而被懲罰,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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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代表的也許只是它的價格,但對未來的火星移民來說,它代表的卻是科技。
這種穩定不易起變化的金屬,在火星也許更加貴重,但季籌真正在意的不是它的價值,而是他付予它的任務。那一直掛在胸前的金煉,加入了百萬位元的密碼,包含他個人的DNA,是有特殊功能的。
總之,它是他私人工作室的鑰匙,也是他小型太空船回航的秘鑰,除非他不回火星了,否則非要那枚金幣不可。
隔天一早,反正季籌也沒事,於是就到餐廳去要回他的金煉。狄銀絹告訴他金煉被那個聒噪的三八婆搶走了,可是,那個三八婆似乎不在,只看到那個笨笨的女孩在顧其中一個櫃檯,於是他直覺的向她走過去。
對火星生化研究機構來說,早餐並不是頂重要的,因為只要有空,每個人隨時都可以到食堂來用餐,所以雖然是正常的早餐時間,但沒看到幾個人在食堂。
「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什麼?推薦您熏雞三明治,豆漿是最好的美容聖品哦!」笨女孩似乎不認得他的樣子,帶著職業性的笑容,說著她的職業性開場白。
「拿我金煉的那個三八呢?」季籌沒理她的話,只是冷冷的問。
「金煉?小姐,我們是賣吃的耶!那種東西可能要到山下去買才有。」看著他高大的身型,聽到他低沉的聲音,青葭雖然覺得有點不對,但仍一臉無辜的道。
「我找聒噪的三八!」叫他小姐?她昨天明明已經知道他是個男人,今天卻還稱呼他小姐,笨女孩果真不認得他了。
「三……哈哈哈──」青葭突然自顧自的大笑起來。
季籌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鬧過什麼笑話。
「對不起,我昨晚看了蠟筆小新,現在才想通笑點,你等我一下哦,哈哈哈──」她於是轉過身去抱著肚子笑個不停,笑完拿了張餐巾紙擦擦眼淚,這才又轉過身來。
蠟筆小新是什麼東西季籌不知道,但這笨女孩實在──有趣。
昨晚看的東西,今天早上才消化;顧客在等,她卻有空轉過身去笑;手腳不靈活、反應遲鈍、客人點熏雞上烤雞,更令人不解的是,她的老闆怎麼可能沒開除她?怕少了她生活沒樂趣可言嗎?
「對不起。」青葭再道一次歉,笑問:「您剛才點了什麼?」
「三八。」季籌不知道綺蒂的名字,越說越精簡了。
青葭一楞,隨著俏臉兒一紅,低頭默默接受,顯然以為他說的是她,誰叫她剛才背著他笑不停呢!
「算了!」那個三八大概不在,等下午再來找那個三八好了,「來份熏雞三明治,一杯豆漿。」季籌倒要看看她會拿出什麼東西來。
這裡是快速櫃檯,早餐的東西是廚房固定做好的,賣完就沒有了,所以隨取隨有,不需要等。老闆大概是考量這笨女孩擔當不起現做早餐的任務吧!叫她顧這種櫃檯,果然是明智之舉。
一會兒後,只見餐盤上放著一個熏雞漢堡加一杯豆漿,兩樣對了一樣,但帳卻沒算錯──
「熏雞漢堡加豆漿,五十元,謝謝。」她說。
「我點的是火腿蛋三明治加奶茶。」季籌故意刁難道。
「耶?對不起!」青葭立刻道歉,換來一個火腿蛋三明治,豆漿不變。「火腿蛋三明治加……」
「奶茶呢?」
「啊!是,對不起。」她直接在餐盤上加了杯奶茶。
這笨女孩一次似乎只能處理一個問題,如果她拿出對的東西,那只能說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罷了。
「我要一個薯餅,不,不要了,給我三角飯糰,奶茶換成黑咖啡。」看她越亂他越想作弄她。
結果餐盤上堆著一個火腿蛋三明治、一個薯餅、一個三角飯糰、一杯豆漿、一杯黑咖啡。老闆的生意還沒被她弄垮,真是祖上積德啊!
「總共……」
見她眉頭打結、臉色發青的打著收銀機,季籌更不可能放過她了。
「妳在餵豬嗎?我只要熏雞漢堡加黑咖啡!」他嚴厲的道。
「咦?」青葭一臉疑惑的看著餐盤上的一堆東西,好像不明白上面怎麼會出現這麼多東西似的。
這時有人從旁邊鑽進櫃檯,顯然是很瞭解青葭的熟客,所以東西都是自取,只等著結帳。
青葭看見他,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樣拉著他,「徐志雄,你幫我看一下,我又搞胡塗了。」
徐志雄看了季籌一眼,認出他是「皇親國戚」,於是禮貌的問候一聲,「季先生,要什麼?」
「季先生?」青葭看看徐志雄,再看看大美女。她只認識一個季先生,但那個人長得絕不像眼前這個美女。再仔細看一逼這個疑似女人的男人,看到那冰冷的眼神,青葭突然想起昨天好像發生過類似的情節,於是恍然大悟的叫道:「季籌!」這下她終於想起他是誰了。
「熏雞三明治和豆漿。」季籌冷淡的說,覺得有點掃興,好像自己剛實驗成功的新玩具被大老們搶去了似的。
徐志雄幫忙把餐盤上的東西歸位,留下正確的東西,其間青葭還非常抱歉的對季籌說:「昨天對不起,弄斷了你的項鏈,修理要多少錢,我賠給你。」她顯然不知道鏈子還沒回到他手中。
「三八婆呢?」季籌沒多做說明,再次問到那女人的去向。
「嗯,四十五元……呃?什麼?」青葭專心操作完收銀機,之後才抬起頭來問。
「搶走鏈子的三八婆。」季籌丟給她一張早餐券,只好再強調一次。
「三八……你是指綺蒂!」搞了半天他不是在罵她三八呀!害她莫名的一陣羞愧。「綺蒂沒把鏈子還給你嗎?」她邊將餐券收好邊問。
「三八婆在哪裡?」季籌沒有有問必答的習慣,仍只顧問自己的。
可青葭也有自己做事的一套方法,她先處理帳目,再處理顧客,於是轉身向徐志雄道:「謝謝你,徐志雄,今天還是用餐券嗎?」
在「火星」,吃東西不是用餐券就是刷員工識別證,只有外來客才用現金,所以剛才季籌顯然被歸類為外來客了。
徐志雄給了她一張餐券,問道:「今晚要一起去釣蝦嗎?青葭。」
「好啊!」她眼睛一亮,很爽快的答應了。這時她後知後覺的發現有個高大的身影還站在櫃檯前,卻輕易地忘了他剛才問過什麼問題,連忙再確認一次,「還需要什麼嗎?」
季籌沒有回話,覷她一眼,拿起三明治和豆漿,轉身就走。
他不想,不想理會那個笨女孩,那個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笨女孩!管她名字是叫小魚還是清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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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籌一直等到接近傍晚才再次進入食堂,這次綺蒂在場,原來她早上把他的金煉送修去了,果真是有心人啊!
晚餐時間和早餐時間洽好相反,食堂裡人多得水洩不通,綺蒂一看見季籌,工作起來漫不經心,乾脆就叫別人代勞了,她這個人一霸道起來,連哥哥都得聽她指使。
季籌廢話不多說,劈頭就問了金煉的下落,可綺蒂顧左右而言他,硬是吊足來人胃口,他不得已只好祭出小人手段,讓R3T3控制住她的語言中樞,逼她說出實話來。
R3T3領命,飄到綺蒂的右腦,由尾端伸出一根又細又長的針,毫不遲疑的向著目標刺進去,速度就像光速一樣快,被刺的人還來不及感覺,作用就已經產生了。
想控制人家嘴巴裡說出的話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因為實話似乎會影響本人的肢體動作,而且連其他不相關的「肺腑之言」也會不約而同的傾洩而出。
霎時只見綺蒂跑出櫃檯拉住季籌,並貼在他身上,生怕他逃走似的,這行為在旁人看來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有你這種女人最可惡了!長得那麼美,還那麼有氣質,我最討厭那種存在感強烈的女人了,總之比我搶眼的都該死!後來知道你是個男人我更火大,因為要是帶你出門,大家都認為我的男人比我美,成何體統啊!男人要帥、有性格,但絕不是美!」額角的青筋抽搐著,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內心話都說給當事人聽了。而人家可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欣賞她或想追她之類的話,完全是她自作主張要去把人家。
「我只想知道我的鏈子在哪裡?」季籌拉開綺蒂的雙手,看著她不氣餒的又巴上來。這女人不只聒噪,而且黏人!
「我送去修了,這樣你才會覺得我好細心、好溫柔嘛!男人就是喜歡這種裝模作樣的女人。還有啊!為了你,我可以把喬治和強森甩了,夠給你面子了吧?他們可都迷我迷得要死。」綺蒂不懂自己言行怎麼會失控得這麼厲害,索性豁出去,開始用她改造過的滿意胸脯貼著季籌的肚皮磨蹭,沒辦法,她個子小,穿上高跟鞋也不過到人家的胸口而已。
一旁的青葭看到這種景象,下巴都掉下來了。而這時如果她環顧四週一下,定會發現不只她,整個食堂的人都張大嘴巴看著綺蒂大膽的行徑。
大辟身為綺蒂的哥哥,再怎麼沒面子也要出來說句話,他鑽出櫃檯,拉住妹妹的手臂勸誡道:「綺蒂,不要說了。」
綺蒂用力甩開他的手,口無遮攔的大罵,「走開,你這個死玻璃!要不是因為你是我哥,我才懶得理你呢!」
大辟聽完臉色一白,又鑽回櫃檯去。因為他一向沒妹妹來得強勢,連打架都打輸她,永遠處於下風,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娘。
「送到哪裡去修了?我自己去拿回來。」季籌知道就算強拉開她,她還是會再巴上來,索性站著不動,任她上下其手。
「不行!至少要等到你願意跟我約會才能還給你。我的『口技』不錯唷,用過你就知道了,除非你跟我哥一樣是Gay,否則一定會愛上我的。」綺蒂自滿的越說越開心,纖纖小手不停戳著他的胸肌,測試其彈力,完全像被大花癡附身。
這時青葭聽到有餐盤落地的聲音,而且不只一聲,於是扭頭去看。她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這麼吃驚,因為她還沒想通「口技」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
「綺蒂,妳這是在幹麼?」男友之一的強森也來用餐,聽到這裡,忍不住上前盤問。人家既然提到他的名字,沒理由不為自己說幾句話嘛!
「嗨,強森,你有一點黑人血統,『小弟弟』是我見過最大號的,讓我好滿足,可是這個人是季揚的弟弟耶!他代表的是權勢與富貴,你聽過權勢是強力春藥這句話嗎?這對我來說非常受用。不過放心,過一陣子我還是會去找你的,我喜歡你在我身體裡面的感覺。哈哈哈!」
更多東西匡啷落地,青葭被這些聲音搞得暈頭轉向──反正綺蒂的話十句有五句她聽不懂。
「不用來找我了,我沒妳這麼不要臉!」強森氣憤的說完,轉身往食堂外走去,連飯都不吃了。
「客氣什麼,沒多久你就會爬著回來求我的!」綺蒂超級自戀的對那氣極的背影喊道。
強森一走,有個人影跟著他後頭俏悄離開,原來是另一位被提名的男配角喬治,大概是不想留下來看她繼續丟臉吧!
「季籌,我的男人被你氣走了耶!你怎麼補償我?」綺蒂摟著他撒嬌,將睜眼說瞎話這句成語發揮得淋漓盡紋。
季籌不說話,要R3T3加強能量,一口氣逼她說出項鏈的下落。
這時綺蒂突然發出曖昧的呻吟,閉上眼睛貼著他,不安分的蠕動身體,「嗯……好熱、好想要,哦!Honey,Fuck me,please!」
這下現場不只出現東西掉落的聲音,還加了一堆用咳嗽掩飾尷尬的聲音。
季籌知道又是控制腦中樞出現的副作用,同時也是他最後一次問話了──
「把金飾店的地址告訴我。」
「嗯……在我家樓下,地址是……」
綺蒂一說完地址,魔咒立時解除。她一臉茫然的看著季籌,再看看食堂裡呆若木雞的眾人,臉色倏地刷白,不知如何是好。恢復神智的她對於自己鬧的笑話,感到無比的心驚。
季籌達成目的,熱情的推開她,不經意的瞟了青葭一眼,然後一個字也沒多說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而綺蒂甩甩頭,不怎麼在意的回到工作崗位,而食堂不久就又恢復鬧烘烘的氣氛,聊得全都是綺蒂驚世駭俗的行徑。
一會兒後,徐志雄來接青葭去釣蝦,她還在想那許許多多的問號──
「什麼口技是男人一試就會愛上的?每個女人都該學嗎?」她人雖遲鈍,卻好學得很,真是單純的很可愛。
「啊?這……我是不反對女人學啦!但是最好是由我來教嘍!妳想學嗎?」徐志雄有點言詞閃爍的回答。
「那倒不必。我又不想取悅男人,學了也沒用。」青葭晃晃她的小腦袋,還是很困惑的樣子。
「哦。」他看來頗失望。
她再問:「你聽過權勢是強力春藥這句話嗎?春藥不是藥哦,權勢這種東西怎麼能拿來吃?」問這種問題,只能說她真的太單「蠢」了。
「那是一種影射,不是說權勢真的等於春藥。」徐志雄明白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來看待她。
之後青葭繼續問了一堆令徐志雄啼笑皆非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