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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小說] 龍槍編年史系列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

第十一章    夢境結束  惡夢開始

    半精靈打量著大廳四周。此地就像他的手般空無一物。朋友們的屍體不見了,綠龍也
不見了。一面破牆中吹來一陣冷風,吹過雷斯林身上的紅飽,捲起地面上的枯葉。半精靈
走到雷斯林身邊,正好抓住緩緩倒下的年輕法師。
    「他們呢?」坦尼斯搖著雷斯林問。「羅拉娜?史東?其他人,你的哥哥呢?他們都
死了嗎?」他看著四周。「還有那只龍──」
    「龍已經離開了。當龍珠知道它沒有辦法打敗我的時候,它就把龍送走了。」雷斯林
推開坦尼斯,自己倚牆站著。「當時它沒有辦法擊敗我。但現在卻連個小孩子都可以打倒
我。」他沮喪地說。
    「至於其他人……」他聳聳肩。
    「我不知道。」他奇異的雙眼看著坦尼斯,「你活下來了,半精靈,因為你的愛非常
的堅定。我活下來則是因為我的野心。我們借此在惡夢和現實間保持連結。我們怎會知道
其他人現在如何呢?」
    「那麼卡拉蒙還活著。」坦尼斯說。「因為他對你的愛。他用最後一口氣求我饒你一
命。告訴我,法師,我們剛剛看到的未來不能改變嗎?」
    「何必要問呢?」雷斯林疲倦地說。「坦尼斯,難道你現在就要殺了我嗎?」
    「我不知道──」坦尼斯輕聲說,一邊想著卡拉蒙的遺言。「也許吧。」
    雷斯林難過地笑了笑。「省省力氣吧﹗」他說。「隨著我們站在此地,未來依舊不斷
改變,否則我們便算不上是諸神的子嗣、而是他們遊戲中的棋子。但──」法師離開剛剛
靠著的牆,「一切尚未結束。我們得要找到羅拉克和龍珠才行。」
    雷斯林沿著走廊前進,倚著他的瑪濟斯法杖。水晶球的光芒照亮剛剛閃耀著綠光的走
道。
    綠光,坦尼斯站在走道中,百思不解,試著要將夢幻與現實分開。因為夢中的景物比
他此刻所見的還要真實。他看著破碎的牆壁。剛剛真的有只龍在這邊?走廊的盡頭剛剛真
的有讓人不能直視的綠光嗎?但現在夜幕低垂,走廊一片黑暗。他們剛來的時候還是早晨,
那時月亮還沒升起,現在卻已變成滿月。到底過了多少夜?過了多少天?
    接著坦尼斯聽見走廊底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小雷﹗」
    法師停下腳步,肩膀低下,慢慢地轉過身。
    「我的兄弟。」他低聲說著。
    卡拉蒙毫髮無傷地站在走廊中間,在星光下看著他的雙胞胎弟弟。坦尼斯聽見雷斯林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很累了,卡拉蒙。」法師咳嗽,帶著嘶嘶聲地吸了一口氣。
    「在惡夢結束、三個月亮落下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
「哥哥,我需要你的幫助。」
    坦尼斯聽見卡拉蒙發出了啜泣聲。大漢跑進房間,長劍發出惱人的噪音。他跑到弟弟
身旁,摟著他。
    雷斯林倚著卡拉蒙強壯的臂膀。雙胞胎一起走過破碎的牆壁,朝坦尼斯看見綠光和巨
龍的房間走去。坦尼斯心中忐忑不安、跟著他們前進。
    三個人進入了星辰之塔的待客廳。坦尼斯好奇地四處打量著。他以前常常聽見人們稱
頌著它的美麗。奎靈諾斯的太陽之塔是為了緬懷這座星辰之塔所建。兩座塔有些類似,但
卻又不完全相像。一座充滿了光亮,另一座卻充滿了黑暗。他看著四周。頂上的大理石尖
塔閃爍著珍珠色的光芒。
    塔的目的是收集月光,就像太陽之塔是設計來收集陽光是一樣的。塔中的窗戶是寶石
所製造的,專門用以折射、收集兩個月亮的光線,讓紅白兩色的光在大廳中交錯。但如今
寶石全破掉了。
    穿透它們的月光也隨之扭曲了。銀色的月光像是屍體般的慘白,紅色則像是鮮血般。
    坦尼斯顫抖著看向頂端。在奎靈諾斯,天花板上是繪製著星座。兩個月亮及太陽的壁
畫。
    但這塔頂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刻出來的黑洞。透過那個洞,可以看見無邊無際的黑
暗。沒有任何發亮的星辰。像是滿天星斗中出現黑色的洞穴。正當他思考著個中含意時,
雷斯林開口說話,他轉身聆聽著。
    就在這會客廳的中央,阿爾瀚娜的父親羅拉克就坐在那邊。
    他萎縮、扭曲的身體幾乎消失在一個雕刻著鳥獸的巨大王座之中。
    王座或許也曾美麗,但此刻王座上的鳥獸全成了骷髏。
    羅拉克動也不動地坐著,他的頭往後仰,彷彿正無聲地吶喊著。他的手則放在一顆圓
形的水晶球上。  「他還活著嗎?」坦尼斯感覺到一陣寒意。
    「是的﹗」雷斯林回答。「無時無刻在懺悔。」
    「他怎麼了?」
    「他活在惡夢中。」雷斯林回答,邊指著羅拉克的手。「那就是龍珠,顯然他企圖控
製它。可惜他不夠堅定,所以反而被龍珠所控製。龍珠喚來了湛青。血暴守護西瓦那斯提,
巨龍決定讓他活在惡夢之中來折磨他。羅拉克沉睡在這惡夢當中,他深愛著這片土地,所
以惡夢成真了。因此我們當初進入的就是他的惡夢。他的夢──以及我們的。因為打從我
們走進西瓦那斯提起,我們也同時落入巨龍的掌握之中。」
    「你早知道我們將會面對這事﹗」坦尼斯抓住雷斯林,把他扳過來,指控他,「你早
知道我們會走過這麼可怕的地方,早在河邊你就知道了──」
    「坦尼斯。」卡拉蒙警告著挪開半精靈的手。「不準這樣對他。『」
    「也許吧﹗」雷斯林操著肩膀。他迷起眼睛。「也許不。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所知道
的一切﹗」
    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坦尼斯聽見一聲低呼,聽來似乎是從王座底下發出的。坦尼斯
氣急敗壞地看了雷斯林一眼,旋即轉過身看著聲音的來源。他小心地舉起劍,走近那個方
向。
    「阿爾瀚娜?﹗」
    精靈女子趴倒在父親身上,頭枕在他的膝蓋哭泣著,她沒發現坦尼斯,他走向她。
    「阿爾瀚娜。」她溫柔地說。她迷惑地抬起頭。
    「阿爾瀚娜。」他再說。
    她眨眨眼,渾身發抖地抓住他,彷彿努力抓住現實世界。
    「半精靈﹗」她低呼,「你是怎麼到這來的?發生了什麼事?我聽見法師說這是個夢。」
阿爾瀚娜害怕地回想。「我──我拒絕相信這個夢。我醒了,卻發現惡夢成真了﹗我美麗
的家園變成了恐怖的廢墟﹗」他雙手遮住臉。坦尼斯跪在她身邊,摟緊她。
    「我在夢中一路走來。花了我好幾天的時間。」她緊抓著坦尼斯,「正當我要進入塔
中時,巨龍抓住了我。它把我帶到這邊,帶到我父親的面前,想要叫他殺了我。但即使在
惡夢裡,我的父親也無法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所以湛青就用幻覺來折磨他︰就是它拷
打、羞辱我的景象。」
    「你呢?你也看見了嗎?」坦尼斯撫摸著這女子黑色、柔順的長髮,低聲問。
    一會兒之後,阿爾瀚娜開口,「沒有那麼可怕,我知道這是個夢。但我的父親以為那
是真的──」她開始啜泣。
    半精靈用手勢叫卡拉蒙過來。「帶阿爾瀚娜到她可以躺下來休息的地方。我們會盡量
幫助她的父親的。」
    「我沒事的,哥哥。」雷斯林回應卡拉蒙關心的眼光。「照著坦尼斯的話做。」
    「來吧﹗阿爾瀚娜。」坦尼斯扶著她站起來。她踉蹌地走著。
    「有你可休息的地方嗎?你需要恢複體力才行。」
    她原本想抗拒,但她發現了自己有多衰弱。
    「帶我到我父親的房間。」她說。「我會告訴你怎麼走。」
    卡拉蒙扶著她,兩人慢慢地走離這個大廳。坦尼斯回頭看著羅拉克。雷斯林站在精靈
王之前,坦尼斯聽見法師低聲地自言自語。
    「怎麼了?」半精靈小聲地問。「他死了嗎?」
    「誰?」雷斯林慌張地眨著眼睛說。他看見坦尼斯看著羅拉克。
    「喔﹗羅拉克?不是,我相信沒有。時候還沒到。」坦尼斯這才發覺原來法師是在看
著龍珠。
    「龍珠還控製著他嗎?」坦尼斯緊張地看著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的東西。
    龍珠是顆巨大的水晶球,直徑至少有二十四寸。它安放在一座扭曲、變形的金製台座
上,就像西瓦那斯提受盡折磨的宿命。這龍珠應該就是強大綠光的來源,但現在卻只能在
它的最深處看到點點脈動著的綠光。
    雷斯林手放到龍珠上,坦尼斯注意到在唸咒文的時候,他盡量小心不碰觸到它的表面。
一陣微弱的紅光開始包圍著龍珠,坦尼斯往後退了一步。
    「別怕。」雷斯林看著那紅光漸漸消失,低聲說,「這是我的法術。這顆龍珠本身附
有法術,雖然龍已經離開了,但它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就此失效。它仍然主導著一切。」
    「你是說控製著羅拉克嗎?」
    「是控製著它自己。它已經釋放了羅拉克。」
    「是因為你的緣故嗎?」坦尼斯喃喃說,「是你擊敗了它?」
    「龍珠沒有被擊敗﹗」雷斯林立刻回答。「藉著其他力量的幫助,我可以擊敗那只龍。
龍珠預知到湛青。血暴將被擊敗,所以才將它遣走。它之所以釋放羅拉克是因為他已經沒
有了利用價值。
    但龍珠的力量仍然非常強大。
    「雷斯林,告訴我──」
    「我無話可說,坦尼斯。」法師咳嗽著。「我必須要保持體力。」
    雷斯林到底是接受了誰的幫助。他對這個龍珠又知道些什麼?坦尼斯打算追問下去,
但看見雷斯林的金色雙眸後,他閉上了嘴。
    「我們現在就可以釋放羅拉克。」雷斯林又說。他走向精靈王,輕柔地將羅拉克的手
從龍珠上移開,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還活著,至少目前還是。脈搏很微弱。你可以
走近一點。」
    但坦尼斯看著龍珠,反而後退了一步。雷斯林饒富興味地看著半精靈,也跟著後退。
    坦尼斯不情願地問,「再回答我一個問題,龍珠對我們還有用嗎?」
    雷斯林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接著他小聲地回答,「還有的,只要我們敢。」
    羅拉克深吸一口氣,隨即發出了尖叫聲。那聲音雖然細微,但卻讓人不寒而慄。他的
手像骷髏般的爪子萎縮扭曲著。他的眼睛緊閉著。坦尼斯徒勞無功地試著讓他冷靜下來。
羅拉克持續尖叫到發不出聲音來,接著他開始無聲的吶喊。
    「父親﹗」坦尼斯聽見阿爾瀚娜的哭喊。她又出現在大廳中,她推開卡拉蒙,跑向父
親。
    緊緊地握住他瘦弱的手親吻著,她哭泣著哀求他不要尖叫。
    「休息吧﹗父親。」她不停地念著,「惡夢已經結束了。龍已經離開了。你可以休息
了,父親﹗」
    但他的尖叫仍然持續著。
    「天哪﹗」卡拉蒙蒼白著臉走上前,「我受不了了。」
    「艾親﹗」阿爾瀚娜一遍又一遍地哀求著。慢慢地,他摯愛的聲音穿破了羅拉克腦中
扭曲的影像。尖叫聲逐漸變弱,最後變成了細微的哼聲。最後,他仿拂害怕眼前景像一般,
小心翼翼地張開眼。
    「阿爾瀚娜,我的孩子,你還活著﹗」他舉起顫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這不可
能﹗我看見你死掉了,阿爾瀚娜。我看見你死了好幾百次,每一次都比上次更慘。他殺了
你,阿爾瀚娜,他想要我來殺你。
    但我做不到。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接著他看見坦尼斯,
他的眼中閃著怒火,夾雜著憤怒的火焰。
    「是你﹗」羅拉克大喊,他從王座上站起身,雙手緊握著王座的把手。「你,半精靈﹗
我要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會試著這樣做、我一定要保護西瓦那斯提﹗我要殺了你﹗殺
了和你一起的人﹗」接著他的眼光轉向雷斯林,眼中的憤怒轉成了恐懼,他發著抖、退離
法師。
    「但你,我殺不死你﹗」羅拉克恐懼的眼神又變成了迷惑。
    「不﹗」他大喊,「你不是他﹗你的袍子不是黑色的﹗你是誰?」他的眼神轉向坦尼
斯。「你呢?你們不是要傷害這裡嗎?我做了什麼啊?」他呻吟著。
    「不要,父親﹗」阿爾瀚娜懇求著,撫摸著他發燙的臉。「你需要休息。惡夢已經結
束。西瓦那斯提安全了。」
    卡拉蒙用強壯的雙臂抱起羅拉克離開這座大廳。阿爾瀚娜放不下父親緊握的手,緊跟
在後。
    安全了,坦尼斯看著窗外變形的樹。雖然不死的精靈戰士已經消失了,但羅拉克在惡
夢中所造成的損害仍然存在。變形的樹仍在泣血。誰想住在這邊?坦尼斯難過地想著。精
靈們不會回來了。邪惡的生物會進佔這座森林,羅拉克的惡夢仍將成真。
    想到這座噩夢般的森林,坦尼斯突然開始想起其他的朋友,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們
都還好嗎?如果像雷斯林說的,他們相信了這個噩夢,這該怎麼辦?他們會真的死掉嗎?
他的心情無比的沉重,他知道他得要回到這座可怕的森林中找尋他們。正當半精靈試著強
迫自己的身體開始移動時,他的朋友們進入了塔中。
    「我殺了他﹗」提卡看見坦尼斯,不禁大喊了起來,眼神中充滿著遺憾和恐懼。「不﹗
不要碰我,坦尼斯。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我殺了佛林特﹗我不是有意的,坦尼斯,我發誓﹗「
    卡拉蒙走進房間,提卡哭著倒向他。「我殺了佛林特,卡拉蒙。
    不要靠近我﹗「
    「噓──」卡拉蒙溫柔的將她摟進懷中。「這是個夢,提卡。小弟說的,矮人根本沒
來過這裡。噓──」他撫摸著她捲曲的紅髮,親吻了她。卡拉蒙緊抱著她,兩人都在彼此
的懷中找到了慰藉。
    慢慢地,提卡的嘴泣停了下來。
    「朋友。」金月伸出手擁抱坦尼斯。
    半精靈看見她臉上憂傷的表情,緊緊摟住她,同時奇怪地看著河風。他們倆人夢到了
什麼?但平原人只是搖搖頭,臉色同樣的蒼白、憂傷。接著坦尼斯想到,每個人一定都做
著自己的夢,他突然想起了奇蒂拉﹗
    她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實﹗還有瀕死的羅拉娜。他閉上眼睛,靠著金月。感覺到河風的
手臂摟著他們倆個。兩人的愛讓他舒緩許多。噩夢所帶來的恐懼開始消失了。坦坦尼斯隨
即想到一件可怕的事。羅拉克的噩夢成真了﹗他們的呢?
    坦尼斯聽見身後的雷斯林開始咳嗽。法師緊抓住自己的胸口,跌坐在羅拉克的王座台
階上。坦尼斯看見仍抱著提卡的卡拉蒙關切地注意弟弟,只是雷斯林卻毫不理睬。他理了
理抱子,筋疲力竭地閉上雙眼,躺在地板上。
    卡拉蒙嘆著氣、將提卡樓得更緊了些。坦尼斯看著倆人的影子在紅色和銀色的月光下
合而為一。我們都得休息了,坦尼斯感覺到自己的雙眼已佈滿血絲。但怎麼可能?我們怎
麼可能再度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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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分享的經驗  羅拉克之死

    但,他們終究還是睡著了。他們盡可能彼此靠近,瑟縮在星辰之塔冰冷的石板上。正
當他們沉睡時,有一群人在距離西瓦那斯提遙遠而險惡的陌生之地醒了過來。
    羅拉娜第一個醒來。她從熟睡中大喊著坐起身,起先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喊著
︰「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顫抖著醒來,發現自己的手指仍然可以活動。腿上的疼痛並不比平常來得嚴重。
史東則是慌忙醒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能縮在毯子裡發抖。他隨即聽見帳篷外面傳來
一陣聲響。他將手放在劍上,悄無聲息地走向前,猛然掀開帳篷的布門。
    「啊﹗」羅拉娜看見他驚慌的臉色,也吃了一驚。
    「我很抱歉。」史東說。「我不是有意──」接著他注意到她的手顫抖到幾乎握不穩
燭台。
    「怎麼了?」他警覺地問,把她拉近溫暖的帳篷。
    「我──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蠢。」羅拉娜紅著臉說。「但我做了個可怕的夢,現在睡
不著。」
    她渾身發著抖、讓史東領著她進入帳篷。她手中蠟燭的火焰不斷跳動,史東擔心她會
不小心弄掉蠟燭,連忙將蠟燭接過。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但我聽見你的叫聲。我的夢境是如此真實﹗你就在我的夢
中──我看見你──」
    「西瓦那斯提是什麼樣子?」史東打斷她的話。羅拉娜瞪著他,「我剛剛就是夢到你
在那邊﹗你為什麼會這樣問?除非……
    你也夢見了西瓦那斯提﹗「
    史東將斗篷裹著身體,點了點頭。「我──」他開口,接著聽見帳篷外又傳來異聲。
這次他直接打開布門。
    「進來吧,佛林特。」他疲倦地說。矮人步履沉重地紅著臉走進來,似乎是因為見到
羅拉娜也在場而感到羞怯,直到羅拉娜對他露齒一笑,他才感覺到比較自在。
    「我們知道了,」她說,『你也做了個夢。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清了清喉嚨,手揀了抹臉。「看來不只我一個人嘍?」
    他透過濃密的眉毛看著其他兩個人。「我猜你──你們想要說說你們做的夢?」
    「不﹗」史東連忙說道,臉色十分蒼白。「不,我永遠也不想提起這場夢。」
    「我也不想。」羅拉娜柔聲說。
    佛林特遲疑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很高興。」他含糊地說,「我也不想說出我所做的
夢。
    只是我想要確定一下那只是場夢。這夢境看來如此真實,我還真以為我會看到你們兩
個──「
    矮人停止發言,帳篷外傳來一陣        的聲音,泰索何夫衝了進來。
    「我剛剛是不是聽見你們在討論做夢的事啊?我從來不會做夢,至少印象中沒有過。
坎德人是不太做夢,喔不﹗我想我們也是會的。連動物都會,但是──」他瞥見佛林特的
眼神,連忙將話頭轉回原先的正題。「對了﹗我剛剛做了一個超級有趣的夢﹗
    樹木泣血。可怕的不死精靈到處亂跑,四處殺人﹗雷斯林穿著黑袍﹗真是太不可思議
了﹗連你們也在那邊,史東、羅拉娜、佛林特。每個人都死了,喔不﹗應該說差不多每個
人都死了。雷斯林就沒有。那還有一隻綠龍──「泰索何夫吞下到了嘴邊的話。怎麼回事?
大家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眼睛牌得大大的?」綠──綠克「他含糊地說,」雷斯林穿著
黑袍,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應──應該說是變成黑飽。紅色本來就讓他看起來有些乖僻──如果你們知道我的意
思。……你們不懂,很好,我──我猜我應該回去睡覺了。你們真的不想聽下去嗎?「他
滿心期望地看著眾人。但沒有人回答。
    「那,晚安,」他喃喃地說著,小心退出帳篷,回到床上,困惑地搖著頭。他們到底
怎麼回事?不過是場夢嘛──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人開口。最後佛林特嘆了口氣。「我不
介意做噩夢。」矮人陰沉地說,「但我打死也不想和一個坎德人討論這種事情。你們想我
們為何會做著相同的夢啊?這表示什麼呢?」
    「一個奇異的地方──西瓦那斯提。」羅拉娜說。她拿回蠟燭,開始往回走。接著她
猛然回頭。「你們──你們認為這是真的嗎?他們就像我們所看到的一樣死了嗎?」
    坦尼斯是不是真和那個人類女子在一起?她這樣想,但是沒有問出口。
    「我們好端端地在這裡。」史東說。「我們也沒有死。我們只能相信其他人和我們一
樣安然無恙。再說──」他暫停一會,「這聽起來很好笑,但是不知怎麼搞的,我就是知
道他們都很好」
    羅拉娜仔細的看著騎士好一陣子,注意到他原先震驚的神情已慢慢地消退。她覺得自
己也開始放鬆了起來。她伸出了手,靜靜地緊握往史東細長的手掌。接著,她轉身離開,
沒人滿天星斗的夜空中。矮人站起身。
    「那麼,我想我也睡夠了。我要去守夜了。」
    「我和你一起。」史東扣緊腰帶,站起身。
    「我想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佛林特說,「我們究竟為何或是如何做了這個同樣的
夢。」
    「我想也是。」史東同意。
    矮人走出帳篷。史東準備跟著一起走,就在此時,他瞥見一陣閃光。他猜想也許是羅
拉娜蠟燭上的火星掉在地上,準備要彎腰去弄煉它。卻發現那是阿爾瀚娜送給他的珠寶、
從腰間掉落地面。撿起來後,他發現珠寶正自己發著光,之前他從來沒有注意到。
    「我想應該是吧──」史東若有所思地說,手中不停地撥弄著那珠寶。
    經過了許多個恐怖的日子後,西瓦那斯提的清晨首次降臨。
    但,只有一個人看見,羅拉克透過臥室的窗戶看見了陽光普照在這片樹林上。其他人
則是疲倦地熟睡著。
    阿爾瀚娜整夜未曾離開父親的身邊。但她終究還是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羅
拉克看著陽光照著她的臉,長長的黑髮技落在雙頰上,像是白色大理石上的裂紋。她的臉
頰被刮傷,傷口還留著幹掉的血跡。他看見了美麗,但這美麗卻被傲慢所破壞,她就像是
族人們的縮影。他翻過身看著窗外的景色,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一陣綠色、劇毒的濃霧
仍然籠罩著西瓦那斯提上空,彷彿整個土地也隨之腐朽。
    「這全是我幹的好事──」他望著那些扭曲的樹木、自言自語,看著那些抱著悲慘宿
命四處亂竄,一心但盼能早日結束折磨的怪物。
    羅拉克在這片土地上已經住了將近四百年。他親眼看著這一切慢慢地成形,花朵藉由
他與同胞們的手綻放。這裡也曾碰到過麻煩;羅拉克是少數活在克萊思上、卻仍能記得大
災變的人。
    但,西瓦那斯提的精靈適應得比其他的種族要來得好,因為他們選擇與他族隔絕。他
們知道為何古老的真神會離開克萊思,他們看見了人類的邪惡;但他們卻無法藉此解釋精
靈枚師也隨之離開的原因。
    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們從風、從鳥兒們的口中,還有許多其他的奇異方法中得知他們的
兄弟、住在奎靈那一斯提的精靈們在大災變後正受著折磨。雖然他們為了那些謀殺、強暴
的故事感到傷悲,但他們自問,這群居住在人類之間的精靈們還想期待些什麼?他們退入
森林、與世隔絕,對外界毫不關心。
    因此羅拉克覺得自己無從理解這個橫掃了北方、如今威脅著他家園的邪惡新勢力。他
們幹嘛要管西瓦那斯提?他和龍騎將們會面,告訴他們西瓦那斯提不會成為他們的絆腳石。
精靈們堅信每個人不管善惡、都有權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不停地解釋,他們也用心地聆
聽著,一切看來是如此地美好。直到羅拉克某一天,惡龍在天空中飛舞的那天才發現自己
被狠狠地欺騙了。
    精靈們並不是毫無準備,畢竟羅拉克活到這把年紀,經歷了那麼多的變動。船隻早準
備好要疏散所有的人民,羅拉克令他們聽從女兒的命令撤退。直到他獨自一個人時,他走
進了星辰之塔地下室,他秘密藏放龍珠的地方。
    只有他的女兒和那些早失蹤了的精靈牧師知道這顆龍珠的存在。世人都以為它已經在
大災變中被摧毀了。他回想起大法師的警告,試著喚醒所有有關龍珠的記憶。最後,雖然
他仍不清楚龍珠是怎麼運作的,但羅拉克仍決定嘗試以龍珠拯救他的家園。
    他依稀記得那顆圓球,記得裡面發出炙人的綠光,當他看著光芒時,光芒便開始脈動
著,越來越強。他也知道,打從他將手放上龍珠上的那一秒鐘,他就明白自己犯了個大錯。
他既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足夠的意志力可以控製它的魔力。但一切都為時已晚了。龍
珠已經控製住他、將他禁錮在其中,他惡夢中最可怕的部份在於他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
無力逃開。
    如今這場噩夢已成了可怕的現實。羅拉克低下頭,嘴裡嘗到淚水的鹹味。接著,他感
覺到肩膀上有只溫柔的手。
    「父親,我不能忍受看著你掉淚。離窗戶遠一點。回到床上,我們的家園會再度複原
的。你可以幫忙重新──」
    但,看著窗外的景色,阿爾瀚娜也難以抑止自己的顫抖。羅拉克感覺到她的恐懼,淒
然地笑了笑。
    「我們的同胞會回來嗎,阿爾瀚娜?」他望著眼前曾生氣勃勃、如今卻泛著腐朽、衰
敗的一片碧綠。
    『當然﹗「阿爾瀚娜想也不想地回答。羅拉克拍拍她的手口」騙人,孩子﹗精靈幾時
也會對彼此撒起了謊?「
    「我想,也許我們一直都對自己不誠實。」阿爾瀚娜喃喃地說著,回想起金月所說的
話。
    「古老的真神不曾遺棄克萊恩,父親。一位米莎凱的牧師和我們一起旅行,並且告訴
我們她所知道的。我──我不想相信,父親。我很忌妒,她只不過是個人類。為何真神會
將希望寄託在人類身上?但我現在明白了,真神果真睿智。他們之所以選擇人類是因為我
們精靈根本不接受他們。在我們沉痛的心情裡,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像你我一樣,
我們將會學到,我們無法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又不想要跟它有瓜葛。精靈們不只要為了修
複這個地方而努力,更應該為了重建整個被邪惡摧毀的世界而努力。」
    羅拉克傾聽著,將視線自眼前的景色轉回女兒瞼上。那張臉有如銀月般閃耀著光芒,
他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她。
    「你會帶他們回來?帶我們的同胞回來?」
    「是的,父親。」她緊握住他瘦弱的雙手保証。「我們會辛勤工作。我們會請求真神
諒解。我們會和克萊思上的所有種族共處──」眼中流出的淚水讓她哽咽,因為,她這才
發現羅拉克已經聽不見她所說的話。他的眼神開始渙散,緩緩坐倒在椅子上。
    「我為了這片土地犧牲一切。」他低聲說,「把我的屍體理在土裡,女兒。我為它帶
來了詛咒,或許我的死能為它帶來祝福。」
    羅拉克的手自女兒手中滑落。無神的雙眼直視著西瓦那斯提飽經蹂躪的土地。但他恐
懼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詳的神情。
    阿爾瀚娜沒有時間傷悲。
    當晚,大夥打算離開西瓦那斯提。他們想在夜色的掩護下往北方前進,因為他們知道
即將經過的土地籠罩在龍人大軍的控製下。他們沒有地圖可供參考。打從他們被騙往塔西
斯起,他們便不敢再相信任何的古地圖。況且在西瓦B 漸提所找到的唯一幅地圖也有了數
千年的歷史。大夥決定盲目的從西瓦那斯提向北走,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港口可以通往聖奎
斯特。
    他們的裝備不多,因為這樣可以加快他們的速度。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以攜帶的。當他
們撤退的時候,精靈們帶走了每一樣可以吃的東西。
    由法師攜帶龍珠;這是沒人敢跟他爭辯的安排。坦尼斯起先還很擔心他們要如何攜帶
這顆直徑寬達兩尺的大水晶球。但就在他們離開的前一天傍晚,阿爾瀚娜帶著一個小袋子
來給雷斯林。
    「我的父親用這個袋子來攜帶龍珠。我一直覺得尺寸和那個龍珠不大會,但他說這個
袋子是從大法師之塔裡面拿到的。也許這會對你有所幫助。」
    法師迫切地伸出瘦弱的手接過它。
    「亟思查。塔哥帕。阿茲。莫以巴藍。基泥」他喃喃念著咒語,接著心滿意足地看著
袋子發出粉紅色的光芒。
    「沒錯,這上頭確實有魔法。」他低聲說。接著他抬頭看著卡拉蒙。「去把龍珠抬過
來。」
    卡拉蒙嚇得睜大眼。「我死也不幹﹗」大漢賭咒著說。
    「叫你把龍珠帶過來﹗」雷斯林憤怒地命令著哥哥。但後者仍然堅決地搖頭。
    「喔,別傻了,卡拉蒙﹗」雷斯林憤怒地說,「龍珠不會傷害不打算使用它的人。相
信我,親愛的哥哥,你根本連一隻蟑螂都無法控製,更別說龍珠了﹗」
    「但它說不定也會把我關起來。」卡拉蒙抗議。
    「啐﹗它要找的是──」雷斯林猛然住口。
    「是誰啊?」坦尼斯靜靜地說,「繼續說啊﹗它要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夠聰明的人﹗」雷斯林怒目而視。「所以我相信你們這些人很安全。把龍珠帶過來,
卡拉蒙,還是你想要自己背?還是你,半精靈?還是你,米莎凱的牧師?」
    卡拉蒙不安地看著坦尼斯。半精靈意識到大漢正乞求他的首肯。這對他來講並不尋常,
因為他總是毫不遲疑地聽命於雷斯林。
    坦尼斯也發現並不只他注意到卡拉蒙的沉默。雷斯林的眼中正燃燒著怒火。
    坦尼斯這下更為法師感到擔心,這不合邏輯。他說服自己這一切只不過噩夢所留下的
後遺症而已。但這並沒有解決他的懷疑。他們應該怎麼處理龍珠?事實上,他發現自己並
沒有太多選擇。
    「讓我們面對現實吧,雷斯林是唯一具有足夠知識和技巧可以,並且還有膽子可以處
理龍珠的人。」坦尼斯含混地說。「我贊成應該由他保管,或者你們之中有人要負起這個
責任來?」
    沒有人開口,雖然河風皺著眉頭,面色凝重地搖頭。坦尼斯很清楚,這個平原人如果
有得選擇,他會選擇離開雷斯林,丟掉龍珠,離開這個地方。
    「去吧﹗卡拉蒙。」坦尼斯說。「你是唯一能抬起它的人。」
    卡拉蒙滿心不願地將龍珠從黃金台座上抬了起來。他伸出的手忍不住發起科,但,手
放上龍珠後並沒有發生任何事。至少表面上看來沒什麼變化。卡拉蒙鬆了口氣,悶哼著把
龍珠抬到張開袋口等著的弟弟身邊。
    「把它丟進袋子裡。」雷斯林命令。
    「什麼?」卡拉蒙張大了嘴看著那巨大的龍珠和十分窄小的袋子。「不行,小弟﹗裝
不進去的﹗它會摔破的﹗」
    雷斯林怒視了他一眼,大漢閉上了嘴。
    「不行﹗卡拉蒙,等等﹗」坦尼斯跳向前,但這次卡拉蒙照做了。他看著弟弟的眼光,
慢慢地將龍珠丟下。龍珠消失了﹗
    「什麼?到哪裡去──」坦尼斯狐疑地看著雷斯林。
    「在袋子裡。」法師冷靜地回答,一手舉起袋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坦尼斯看著袋子裡面。龍珠的確在裡面,毫無疑問。他看見了裡面旋轉著的綠色迷霧,
彷彿具有自己的生命。他贊嘆地想,這一定是縮小了,因為龍珠看起來大小彷彿沒有改變,
反而讓坦尼斯產生了自己變大的錯覺。
    坦尼斯不安地退後。雷斯林拉起袋口的繩子,很快地拉緊它。接著一臉懷疑地看著眾
人,他將袋子收進袍子內無數暗袋的其中之一。正要轉身離開時,坦尼斯阻止了他。
    「我們之間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不是嗎?」半精靈靜靜地問。
    雷斯林打量了他片刻,坦尼斯隱約見到他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惋惜,希望回到年輕時
彼此信任,擁有友誼的眼神。
    「不會的﹗」雷斯林耳語道,「但這也是我付出的代價。」他開始咳嗽。
    「代價?給誰的?為了什麼?」
    「不要問了,半精靈。」法師瘦弱的肩膀因為咳嗽而顫抖著。
    卡拉蒙摟著弟弟,雷斯林虛弱地靠著他。當他好了一點後,他抬起眼簾。「我不能夠
告訴你答案,坦尼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低下頭,讓卡拉蒙領著去找個地方在旅程開始前好好地休息。
    「我希望你重新考慮,讓我們協助處理你父親的喪禮。」坦尼斯對著站在星辰之塔前
和他們道別的阿爾瀚娜說。「耽誤一天對我們來說沒有多大差別。」
    「是的,請容許我們。」金月誠懇地說。「我懂得很多關於這方面的事,如果坦尼斯
說的沒錯,我族的傳統和你們非常接近。
    我是族中的牧師,我也曾經用浸泡過香料的布條包裹屍體,讓它可以──「
    「不了,朋友們。」阿爾瀚娜臉色蒼白,堅定地說。「是我父親希望由我自己來的。」
    這並不完全正確,但阿爾瀚娜很清楚一旦這些人看到她將父親的屍體理到地底去(只
有地精和某些邪惡生物才會這樣做)會有多麼的訝異,這種想法讓她感到退縮。她下意識
地將視線投向標記他墳墓的那棵變形的樹,有只醜陋的食屍鳥站在他的墓穴上。很快地,
她把視線移開,聲音有些哽咽。
    「他的墓穴很──很早以前便準備好了,我自己也有足夠的經驗。請別替我擔心。」
    坦尼斯清楚地看見她的臉上有著痛苦的刻痕,但他沒有理由拒絕這項要求。
    「我們懂了。」金月說,金月本能地、像是摟著一個迷路的小孩般地將阿爾瀚娜擁入
懷中。阿爾瀚娜起先有些排斥,但很快地,她就放鬆在金月熱情的擁抱中。
    「節哀順變。」金月將阿爾瀚娜的黑髮撥離臉頰,接著退後一步。
    「你埋葬了父親後,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當坦尼斯和阿爾瀚娜兩人獨自站在塔前的
階梯上時,他問道。
    「我會回到我同胞的身邊。」阿爾瀚娜淒然回答。「這座森林的邪惡此刻已經消失了,
獅鷲獸們會回到我身邊,載著我前往亞苟斯的。我們會盡全力協助消滅這股邪惡力量,然
後我們會回到家園來。」
    坦尼斯打量著西瓦那斯提,即使是在白天,這裡的景象也令人無法承受,晚上則更是
無法形容。
    「我知道。」阿爾瀚娜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想法。「這將會是我們贖罪的方式。」
    坦尼斯狐疑地挑起眉,知道她日後得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說服同胞回到這裡。然後,
他查覺了阿爾瀚娜神情裡所透露出來的決心。他估計成功的機率將會是一半一半。
    他微笑著改變話題。「你會找時間去聖奎斯特嗎?」他問。
    「騎士們會很榮幸你能大駕光臨,特別是其中一位。」
    阿爾瀚娜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朵紅雲。「也許吧﹗」她的聲音幾不可聞,「我現在
還不知道。我對自己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但我還得花很多時間才能讓這些領悟成為我的一部份。「她嘆口氣,搖搖頭。」也許
我永遠都學不會如何和他們相處。「
    「像是學著去愛一個人類?」
    阿爾瀚娜抬起頭,清澈的雙眼看著坦尼斯。「他會高興嗎,坦尼斯?因為我必須回到
西瓦那斯提,他勢必得遠離自己的家園。我知道,我將得面對他的逐漸老去,而我自己卻
仍青春永駐,你想我會快樂嗎?」
    「我問過我自己相同的問題,阿爾瀚娜。」坦尼斯痛苦地想起他面對奇蒂拉時所做的
決定。「如果我們否定了給予我們的愛,如果我們因為害怕失去而不肯施予,我們的生命
將是一片空虛,我們失去的將會更多。」
    「第一次見面時,我還在想為什麼這些人願意跟隨你。」阿爾瀚娜柔聲說,「現在我
明白了。我會好好思考你所說的話。再會了,直到你生命的終點。」
    「再會了,阿爾瀚娜。」坦尼斯握住她伸出的手回答。他再也無話可說,只得轉身離
開。
    但他仍然忍不住要想,就像他以前常想的,如果我果真這麼睿智,那麼為何我的生命
還是一團糟?
    坦尼斯和在森林邊緣等候的夥伴會合。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站在那邊,對西瓦那斯
提的森林萌生怯意。雖然他們知道邪惡已經離開了,但要在這樣的森林裡面走好幾天仍然
是讓人很難想像的經驗。但他們別無選擇,因為他們再次感受到始終緊緊跟隨著他們的那
股迫切壓力。沙漏裡的沙不斷漏失,沒來由的,他們就是知道不能待沙流盡。
    「來吧,哥哥﹗」雷斯林最後終於說。法師領路走進了森林,手中的瑪濟斯法杖投射
出蒼白的光芒。卡拉蒙嘆口氣跟了上去。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走進了森林,坦尼斯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今晚,他們看不見月光,整塊土地都被彷彿在哀悼羅拉剋死亡的黑暗所籠罩。阿爾瀚
娜站在星辰之塔的門口,塔閃閃發亮,散發著數世紀前所捕捉的月光。陰影中只看見阿爾
瀚娜的臉,有如銀色月亮的靈魂般。坦尼斯看見她舉起手,星鑽發出了一陣清澈的白光。
最後,她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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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冰河大逃亡

    矮人躺著,準備嚥下最後一口氣。
    他的四肢無力。腸胃糾結在一起,一陣陣的噁心感淹沒了他。他看著掛在頭上一盞微
弱的油燈。燈光似乎越來越暗。就這樣了,矮人想,這就是結束了。我最後將什麼都看不
見……
    他聽見一陣吵雜聲,木板嘎吱作響,似乎有人偷偷地走近。
    佛林特有氣無力地別過頭。「是誰?」他沙啞地說。
    「泰索何夫。」一陣同情的聲音傳來。佛林特嘆口氣、伸出滿市著老人斑的手。泰斯
的小手握住他。
    「啊﹗孩子。我很高興你趕來與我道別。」矮人虛弱地說。
    「我要死了,孩子,我就要去見李奧克斯──」
    「什麼?」泰斯湊近了身子問。
    「李奧克斯﹗」矮人惱怒地說。「我要回到李奧克斯的臂彎裡。」
    「沒這回事,我們沒有要去那裡。」泰斯說。「我們要去聖奎斯特,除非你說的是一
家旅店的名字。我去問問史東好了。李奧克斯的臂膀。嗯嗯──」
    「李奧克斯,矮人之神,你這個笨豬﹗」佛林特大吼。
    「喔﹗」泰斯想了一下後說,「那個李奧克斯喔?」
    「聽著,小夥子。」佛林特冷靜了下來,因為他決心不要留下糟糕的印象。「我希望
你能夠收下我的頭盔。就是那頂你從沙克沙羅斯帶來給我的頭盔,上頭還有獅鷲獸的鬃毛。」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泰斯驚訝地問。「你真是太好了,但這樣一來你不就沒有頭
盔了嗎?」
    「啊,小傢伙,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頭盔。」
    「聖奎斯特裡面可能會需要喔﹗」泰斯懷疑地說。「德瑞克推測龍騎將打算發動一場
全面的攻擊,我想一頂頭盔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我不是說聖奎斯特﹗」佛林特怒吼著。準備坐起身來。「因為我快要死了,我不需
要頭盔了﹗」
    「有次我也差點死掉。」泰斯認真地說著。把一個熱氣蒸騰的碗放在桌子上,舒舒服
服地坐在椅子上、開始了他的故事。「就是那次在塔西斯,我們遇到惡龍,一根倒下的柱
子壓在我身上。
    伊力斯坦說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事實上他並木是這麼說的,他說的是神力的介入還
是什麼的,我今天才能夠站在這裡。「
    佛林特放聲哀號著倒在床上。「難道這也很過分嗎?」他對頭上搖晃著的油燈說,
「我只不過想平靜地離開人世,別被坎德人包圍﹗」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尖叫著的。
    「喔,少來了。你知道你不會死掉的。」泰斯說。「你只不過是暈船罷了。」
    「我要死了﹗」矮人固執地說著,「我感染了某種無藥可治的傳染病,就快要死了。
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拉到這一艘小艇上」是艘大船。「泰斯插嘴。
    「小艇﹗」佛林特惱怒地重複。「是你把我拉到這一艘被詛咒的小艇上,教我在這間
老鼠肆虐的房裡等死──」
    「你知道的,我們其實可以把你留在冰河地帶,讓你和那些海像人──」泰索何夫突
然閉起了嘴。
    佛林特再次掙紮著要坐起身來,但這回他的眼神帶著瘋狂。
    坎德人站起了身,小心地往門口移動。「呃,我想我最好趕快離開了。我只是下來看
看你──呃──想不想吃東西。船上的廚子剛發明瞭一種叫做青豆湯的食物──」
    羅拉娜在前甲板的冷風中瑟縮著,聽著底下的船艙傳來她所聽過最可怕的吼叫聲,緊
接著是一連串東西破碎的聲音。她看著站在旁邊的史東,騎士笑了起來。
    「是佛林特,」他說。
    「我知道,」羅拉娜擔心地說。「也許我應該──」
    她看見滿身青豆湯的泰索何夫走出來,硬生生地將話吞了回去。
    「我猜佛林特感覺好多了。」泰索何夫認真地說。「只是他還沒準備好要進食。」
    從冰河地帶離開的旅程十分順利。他們的小船平穩地飛越過海面,順著潮流和強烈的
冷風往北走。大夥照著泰索問夫的資料,去了冰河城堡一趟,並且取得了龍珠,擊敗了它
邪惡的守護者費爾薩斯;對方是一名強悍的龍騎將。他們藉著冰原蠻人的幫助逃出了崩毀
的城堡,登上了一艘前往聖奎斯特的船。雖然龍珠現在已經安全地放在船艙中,但是這段
旅程的可怖回憶仍然不停地困擾著他們。
    但,冰河地帶所帶來的惡夢還是比不上個把月前、他們所作的那場栩栩如生的怪夢。
沒有任何人敢再提起這件事,羅拉娜偶爾會在其他人,特別是史東的臉上,看到那種孤單、
恐懼的表情,讓她想起那一場夢境。
    除此之外,大夥的精神都很好;矮人當然不算在內。他被強迫帶上船,這當日正暈船
暈得七葷人素。不過,前往冰河城堡的旅程可說是一次勝利。除了龍珠外,他們還找到了
一塊據說就是屠龍槍碎片的古物。他們也發現了一件更重要的東西,雖然當時他們並不知
情。
    大夥跟著德瑞克及其他兩名年輕的騎士一同由塔西斯前往冰河城堡找尋龍珠。這趟旅
行並不順利。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面對邪惡的海像人、狼群、和惡熊。大夥開始擔心這次的
旅行將會徒勞無功。但泰斯不停地保証書上記載著這裡的確存放著一顆龍珠,因此大夥不
停地搜尋著。
    在旅途中他們發現了一個令人驚異的景象︰一隻巨大的銀龍,超過四十尺長,被完全
冰封了起來。巨龍的雙翼展開,作勢欲飛,神情十分的猛惡,但它所散發出的氣息並不如
那群邪惡紅龍般的貪婪、讓人恐懼。反而讓人隱隱為這雄偉的生物感到哀傷。
    更奇怪的是,這只龍身上竟然騎了一個人﹗他們曾經看過騎著龍的龍騎將,但從騎上
的古老盔甲看起來,他是個索蘭尼亞騎士﹗他手上還握著一個曾經是一柄長槍的武器殘骸。
    「一位索蘭尼亞騎士為什麼要騎著龍?」羅拉娜心中想著龍騎將,開口問道。
    「有部份騎士走上了邪惡之道,」德瑞克爵士沙啞地說,「雖然我極不願意承認﹗」
    「但我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惡,」伊力斯坦說。「只有一股綿延無止盡的憂傷。不知道
他們是怎麼死的。我看不見任何致命傷──」
    「這景象看起來很眼熟。」泰索何夫皺著眉插嘴,「好像一幅畫。一個騎士騎著銀龍,
我看過──」
    「呸﹗」佛林特不屑地說,「你還看過全身長毛的大象──」
    「我是說真的。」泰斯抗議。
    「你是在哪裡看到的,泰斯?」羅拉娜看見小炊德人一臉冤枉的表情,柔聲問。「你
還記得嗎廣」我想……「坎德人的眼神開始不集中。」這讓我想起派克塔卡斯和費資本…
…「
    「費資本﹗」佛林特突然說。「如果你認為還有人會比雷斯林更加瘋狂,那個老法師
絕對是第一人選。」
    「我不明白素斯說什麼。」史東若有所思地看著銀龍和他的騎士。「但我還記得我母
親告訴過我修瑪在他最後一戰時,帶著屠龍槍、騎著銀龍的傳說。」
    「我也還記得我的母親告訴過我冬季慶典的晚上要在床邊留個蛋糕給穿著白袍的老仙
人。」德瑞克輕蔑地說。「不,這一定是被邪惡所誘惑的騎士叛徒。」
    德瑞克和另外兩個年輕的騎士轉身準備離開,但其他人仍依依不捨地看著龍背上的人
影。
    「你是對的,史東。那就是屠龍槍。」泰斯充滿智慧地說,「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
的,但我很確定。」
    「你在塔西斯的書裡面看過嗎?」史東問。他邊和羅拉娜交換著眼色,兩個人都覺得
坎德人的嚴肅有些不尋常,甚至有些讓人害怕。
    泰斯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小聲地說著。「很抱歉。」
    「也許我們應該帶走這玩意兒。」羅拉娜不安地建議。「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快來,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的聲音在洞穴中嗡嗡作響。
    「我們也許暫時擺脫了海像人,但他們很快就會跟上我們的足跡的。」
    「我們要怎麼拿到它?」史東毫不理會德瑞克的命令,問道。
    「它被凍結在三尺厚的冰塊裡﹗」
    「我可以拿到,」吉爾賽那斯說。
    精靈跳上凝結在騎士和龍身旁的冰崖,找到了落腳的地方,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他從巨龍冰封的雙翼開始,手腳並用地爬近騎士手中緊抓的長槍殘骸。吉爾賽那斯把手貼
上那層厚冰,開始念誦著奇異、拗口的咒語。
    精靈的手掌射出一道紅光,快速地將冰層溶解。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已經可以將手
伸進去握住長槍的殘骸,但騎士的手仍緊緊握著它。吉爾賽那斯用力拉扯、甚至試圖將騎
士的手指撬開。但他終究耐不住冰層的酷寒,顫抖著跳回地面。
    「我拿它沒轍。」他說,「他抓得太緊了。」
    「把手指弄斷──」泰斯滿心期待地建議。
    史東怒氣沖沖地看了坎德人一眼。「我不準你們褻瀆這具遣體﹗」他說。「也許我們
可以想點別的方法。我可以試試──」
    「沒用的。」吉爾賽那斯眼看著騎上爬上懸崖,邊跟妹妹說道。「那長槍彷彿已經變
成他手的一部份了。我──」他突然間沉默了。
    正當史東的手握住那殘骸的同時,騎士的遺體似乎微動了一下,非常輕微的。他僵硬、
冰冷的手指鬆了開來,把武器讓給了史東。騎士嚇得差點兒掉下來,他立刻把手放開,沿
著巨龍冰封的翅膀爬了下來。
    「是他把武器交給你的。」羅拉娜大喊。「史東﹗別遲疑,接下它﹗難道你看不出來
嗎?他要交給另外一個騎士。」
    「我不是個騎士。」史東難過的說。「但也許這是個徵兆,也許這是邪惡的──」他
遊疑不定地爬回洞口,再度拿起長槍。去世的騎士鬆開了僵硬的手。史東握住武器的殘骸,
小心翼翼地將它拿出冰層外。他跳到地面上,仔細地打量著這古老的長槍柄。
    「棒極了﹗」泰斯贊嘆地說。「佛林特,你看見屍體複活了嗎?」
    「沒看見﹗」矮人暴怒地說。「你也沒看見。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裡,」他又發抖地
加上一句話。
    接著,德瑞克出現了。「我給了你一個命令,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還在拖延什麼?」
當德瑞克看見長槍柄的時候,他的臉色憤怒地陰沉了下來。
    「是我要求他拿給我的。」羅拉娜說,聲音宛如背後的冰山般冷靜。她收下長槍柄,
用背包裡的斗篷小心地將它捆了起來。
    德瑞克憤怒地打量了她幾眼,接著僵硬地鞠了個躬,轉身離開。
    「死去的騎上,活著的騎士,我不知道哪一種比較糟糕。」佛林特咕噥著拖著泰斯,
跟在德瑞克身後。
    「萬一這是柄邪惡的武器怎麼辦?」當兩人在城堡冰冷的通道中前進時,史東低聲問
羅拉娜。羅拉娜回頭看了龍背上的騎士一眼。極南之地的太陽正開始蒼白地落下,它的光
芒在屍體上投下了水色的殘影,讓他們的模樣看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即使在這個時候,
她還是覺得自己看見屍體動了一下。
    「你相信修瑪的故事嗎?」羅拉娜柔聲問。
    「我也搞不懂該相信什麼了。」史東的聲音中帶有明顯的哀傷。「過去,每件事對我
來說只分成黑與白,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定義得非常明確。我相信修瑪的故事。我母親把
它當作真理教導給我。接著我去了索蘭尼亞。」他沉默下來,彷彿不願意說出口。最後,
在注意到羅拉娜的表情充滿了同情和好奇之後,他吞了口口水,繼續說下去。「我從來沒
有告訴過任何人,連坦尼斯也是一樣。當我回到家鄉的時候,我發現騎上不再是我母親所
說的以榮譽至上、以犧牲自己為美德的團體了。它已經退化成食古不化、注重形式、互相
鬥爭的團體。最好的也不過就像德瑞克,信守榮譽,但是不知變通,也不知如何去替位居
其下者著想。更糟的是──」他搖搖頭。「當我一提起修瑪,他們就會大笑。浪人騎士,
這是他們對他的稱呼。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因為不守騎士團的規定而被逐出騎士團。修瑪
在鄉間四處流浪,做著跟農民相同的事,開始了他的傳奇。」
    「但他真的存在嗎?」羅拉娜替史樂感到難過,追問著。
    「喔,是的﹗毫無疑問。躲過大災變的書面記錄將他列名為低階騎上。但有關銀龍、
最後征戰、甚至連屠龍槍都沒人相信。
    就像德瑞克說的,沒有証據。傳說中,修瑪的墓穴是座高聳的尖塔,那是世界的奇觀。
但你找不到任何看過的人。就像雷斯林說的,我們有的只不過是床邊故事罷了。「史東雙
手摀住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他柔聲說,「我從來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但我想念雷斯林。我想念他
們每一個人。我感覺我的一部份彷彿被割除了,正如同當年我前去索蘭尼亞時的感覺一樣。
這也是我放棄騎土資格考核回來的原因。這些人,我的朋友們﹗在這場與邪惡的戰爭裡,
比那群排成一列的騎士們付出了更多。就連雷斯林也可以用某種我不能理解的方法解釋這
些行為的意義。」他用拇指指著冰封的騎士、「至少他會相信這個。如果坦尼斯也在這裡
──」史東再也說不下去。
    「是的。」羅拉娜靜靜地說,「如果坦尼斯也在這裡──」
    史東想起她的沉沉憂傷遠勝自己,忍不住將羅拉娜擁入懷中。兩個人靜靜地站了片刻,
因為彼此而讓心靈得到了慰藉。接著,德瑞克的聲音銳利地穿透了這片刻寧靜,提醒他們
跟上眾人的腳步。
    此刻,破碎的長槍握柄、龍珠以及坦尼斯的斬龍劍一同靜靜地沉睡在船艙的底層。在
箱子的旁邊是兩位年輕騎上的屍體,他們為了保護其他人而壯烈的犧牲,大夥準備把他們
運回家鄉安葬。
    從冰河地帶吹出來的強烈南風,讓他們所搭乘的船順利地揚帆北去,穿越西曆安海。
船長說,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兩天之後就可以抵達聖奎斯特。
    『那邊就是南亞苟斯大陸。「船長告訴伊力斯坦,指著船前方。」我們會先看到它的
最南端。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看到克莉絲丁島。只要風向順利,我們很快便會抵達亞苟斯。
南亞苟斯大陸最近有些奇怪的狀況,「艦長看著羅拉娜。」雖然我最近沒有去過那邊,但
謠傳那裡湧進了許多的精靈。「
    「精靈﹗」羅拉娜滿心焦切地說著,她站近艦長身旁,清晨的風將她的斗篷吹拂得啪
噠作響。
    「我聽說是逃離了他們的家園。」艦長繼續說,「是被龍人大軍所趕走的。」
    「說不定他們正是我們的同胞﹗」羅拉娜緊抓住站在她身邊的吉爾賽那斯,目不轉睛
地看著船舷,彷彿想憑著意志力讓目的地早點出現。
    「最有可能的是西瓦那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說。「事實上,我還記得阿爾瀚娜女
士提過關於亞苟斯的計戈。史東,你還記得嗎?」
    「不﹗」騎士突然回答。他轉身走到船的另一側,靠在桅桿上,愣愣地看著染著晨曦
的海面。羅拉娜注意到他從腰帶間拿出一樣東西,愛憐地把玩著。當陽光照耀到它時,閃
起了一陣強烈的反光,接著,他將它收了回去,低下了頭。羅拉娜本想走上前安慰他,卻
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南方那頭是哪來的奇怪雲層?」
    艦長立刻轉過身,從背心口袋裡掏出望遠鏡來仔細看著。
    「派一個人上瞭望台,」他對大副大喊。一名水手立刻爬上了桅桿,一手拉住揚滿的
帆,一手握著望遠鏡朝南看去。
    「你可以分辨出來嗎?」艦長對著天空大叫。
    「不行,艦長。」男子低頭說。『如果那是雲,肯定是種我從沒見過的雲。「
    「我要看﹗」泰索何夫主動地說,坎德人開始和水手一樣熟練地爬上桅桿,上了瞭望
台後,他和水手一起向南方觀望。它看起來的確很像一朵雲,非常巨大,白色,並且漂浮
在水面上的天空。但它比天空中其他雲的移動還要來得快,而且──泰索何夫吃了一驚。
    「借我看一下﹗」他伸出手向水手要過了那支望遠鏡。水手心不甘情不願地交給了他。
泰斯望向望遠鏡,發出了咒罵聲。「喔,該死﹗」他喃喃說著,放下瞭望遠鏡,心不在焉
地將它收進褲袋中。正當他想順著繩索溜回甲板的時候,水手抓住他的領口。
    「怎麼了?」芬斯嚇了一跳。「喔﹗這是你的嗎?真抱歉。」
    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望遠鏡,把它還給了水手。泰斯身手矯健地滑下繩索,輕輕巧巧
地落在甲板上,氣喘吁吁地跑向史東。
    「那是只龍,」他喘息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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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白龍 被俘虜﹗

    這只龍的名字叫做冰雹。她是只白龍,生來體型就比其他種類的龍要小。在極地出生、
長大,他們可以忍受極度的酷寒,主宰著安塞隆大陸極南的冰封地帶。由於它們體型瘦小,
白龍是克萊恩所有龍類中飛行速度最快的。龍騎將通常用他們進行偵查的任務。因此當大
夥進入她在冰河的巢穴、搜尋龍珠時,她正好在外執行任務。黑暗之後收到了一份報告指
出,有一群冒險者進入了西瓦那斯提,他們不知怎麼辦到的,竟然擊敗了湛青。血暴,並
且獲得了其中一顆龍珠。
    黑暗之後推測他們可能會經過灰燼平原,沿著帝王大道前往聖奎斯特,那個情報顯示
索蘭尼亞騎士正試圖重新集結的地方。
    黑暗之後派出冰雹和她屬下的一群白龍火速趕往正覆蓋在皚皚白雪下的灰燼平原,找
出龍珠的所在地。
    冰雹見到底下冰光閃閃的雪地,猜想就算是人類、也不至於笨到在這種情況下試圖模
越這片冰封的大地。但她仍然服從接到的命令。冰雹將整個隊伍打散,命令各小隊徹底搜
查由西瓦那斯提以西至卡若理山脈以東的每一寸土地。她所屬的幾隻白龍甚至飛到了極北
的新岸;那是目前正處於藍龍控製下的轄區。
    龍群們會合之後,發現沒有任何關於這些入侵者的消息,同時冰雹也收到通報,正當
她在邊境偵查的時候,危險已經悄然來到了它的大門口。
    冰雹怒不可遏地趕回去,卻發現太遲了。費爾薩斯已死,龍珠也消失了。但她的海象
人同盟,那群塔諾依人,向她描述了這批罪無可追的冒險隊伍。他們甚至指出了船揚帆出
海的方向,雖然由始至終就只有一個方向可以離開那裡︰北方。
    冰雹將龍珠失蹤的消息回報給黑暗之後,對方更加暴跳如雷,並且感到恐懼。竟然失
去了兩顆龍珠﹗雖然她知道她的邪惡勢力在克萊恩上仍是無以匹敵的,但黑暗之後仍感覺
得到正義的力量依舊在大陸上和她對抗著。在這些人當中,也許有人會聰明到發覺龍珠的
秘密。
    因此冰雹接受到的命令是找到龍珠,並且直接將它帶給黑暗之後。不管在任何情況下,
黑暗之後都不允許龍珠再度遺失。龍珠本身便擁有極高的智慧,同時也具有十分強大的求
生本能。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本能。它們才能在甚至創造者已死的情形下繼續地保存下來。
    冰雹飛過了西曆安海,她強壯有力的翅膀很快地就讓她飛近了大船的視線範圍。但此
刻冰雹面臨一道非常有意思的問題,而她並沒有做好面對它的準備。
    也許是為了培養出耐寒的爬蟲類所需要之配種及試驗的關係,白龍成了龍類中最愚笨
的一族。冰雹以往從來不需要自己思考太多事情。費爾薩斯總是會告訴她該怎麼做。因此,
當她盤旋在船的上空,她對眼前的問題也不禁迷惑了起來︰她要怎麼樣拿到龍珠?
    一開始她打算以極寒的凍氣將整艘船冰凍住。但她隨即發現這樣做只不過是將龍珠封
在一團冰凍的木頭中,反而讓她更難完成任務。在她把船撕裂之前,船有可能會先沉入海
底。即使她將船成功地破壞了,龍珠也有可能自己掉入海中。抓起這艘船飛到陸地上又太
過吃力。冰雹在空中盤旋著,不停地思考該怎麼做,同時,她也清楚地看見底下的人類們
像是被嚇壞的小老鼠破四處亂竄。
    白龍曾想過以心電感應通知黑暗之後,尋求她的指導。但冰雹實在不願意讓主子發現
她的無知和愚昧。這頭龍就這樣在船上空盤旋了一整天,尋思著該如何處置底下的人。她
輕易地飄浮在氣流中,讓自己散發出的威勢把底下的人類嚇得六神無主。接著,就在太陽
即將下山前,冰雹有了個主意。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付諸行動。
    泰索何夫目擊白龍的消息很快地讓全船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他們武裝自己,雖然
每個人都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但他便這是準備戰鬥到最後一刻。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
兩個人都是老經驗的射手,紛紛開始將箭搭上弦。史東和德瑞克將劍和盾緊握在手,泰索
何夫舉起他的胡派克杖。佛林特試著要從床上爬起來,但他連站都站不穩,伊力斯坦則冷
靜地向帕拉丁祈禱。
    「要我去相信那個老頭子和他的神,還不如相信我的劍。」德瑞克對史東說。
    「騎士一直都尊崇帕拉丁的。」史東難以置信地回答。
    「我的確尊敬她,有關她的回憶。」德瑞克說。「布萊特佈雷德,我對這些關於帕拉
丁回歸的傳言感到十分困擾。騎士評議會聽到時,想必也會跟我抱持一樣的想法。你最好
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相信在你騎土資格審核時,相同的問題也會出現的。」
    史東緊咬下唇,把怒氣像是苦藥般吞下。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個人都心無旁騖看著天空中的白色身影,但是他們什麼也不
能做,因此只有繼續地看下去。
    他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白龍一直沒有發動攻擊。
    她彷彿永無止境地直繞著他們打轉,她巨大的身影規律地繞著上空盤旋。毫不遲疑就
準備投入戰鬥的水手開始交頭接耳,因為這等待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更糟糕的是,白龍似
乎把四周的風也給停住,原先飽滿的帆現在毫無生氣地垂了下來。船喪失了原先優雅向前
航行的動力,開始無助地隨波逐流、暴風雨開始在北方的地平線集結,在原本湛藍的海面
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羅拉娜最後終於放下了弓箭,開始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她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看著天
空,疲倦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把他們放送救生艇中,讓他們自生自兀」她聽見一個飽經風霜的水手故意提高音量
說。「也許那隻巨獸會放走我們,畢竟她要的是他們,不是我們。」
    她要的也不是我們,羅拉娜不安地想。可能是那顆龍珠。這也是她為什麼遲遲不攻擊
的原因。但羅拉娜不能夠告訴其他人,連船長也不能知道。絕不可以對任何人洩漏龍珠存
在的事實。
    漫長的下午一分一秒地過去,白龍依然像只可怕且恐怖的海鳥繼續盤旋。船長越來越
暴躁,不只是因為他要對付一隻龍,還有船上可能發生的叛變危機。接近晚餐時分時,他
命令大夥走到下層甲板。
    德瑞克和史東都拒絕了,就在情況正要失控的時候──「陸地﹗左舷﹗」
    「南亞苟斯大陸﹗」艦長嚴肅地說。「海流會把我們帶到靠近礁石的地方。」他抬頭
看著盤旋的白龍。「如果再不起風,我們很快就會撞上去。」
    就在那一刻,白龍停止了盤旋,她陡然拉高,水手以為她即將離開,立刻歡呼起來。
但羅拉娜還記得塔西斯的教訓。
    「她準備要俯衝了﹗」她大喊。「她準備要攻擊了﹗」
    「快下去﹗」史東大喊。水手們遲疑地看了天空最後一眼,開始七手八腳地擠向艙門。
艦長跑向舵輪的位置。
    「快下去,」他命令舵手。
    「你不能夠待在這裡﹗」史東大喊,他離開艙門,跑向船長。「她會殺死你的﹗」
    「如果我離開,我們會觸礁的﹗」艦長憤怒起大喊。
    「如果你死了,我們一樣會觸礁﹗」史東說。他一拳打中船長的下巴,將他拖進艙中。
    羅拉娜步履瞞冊地走下樓梯,吉爾賽那斯緊跟在後。精靈貴族等到史東把船長抱進來
之後才將艙門緊緊地關上。就在那一刻,白龍吐出的凍氣差點將整艘船翻了過來。船身驚
險地搖晃著。
    每一個人,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水手,也站不穩身子,在擁擠的船艙中撞成一團。佛林
特咒罵著摔到地板上。
    「現在是向你的神祈禱的好機會。」德瑞克對伊力斯坦說。
    「我已經在做了。」伊力斯坦冷靜地回答,邊將矮人扶起來。
    羅拉娜緊抱著柱子,等著那熟悉的烈焰、熱風將大夥吞食。出乎意料的,向大夥襲來
的是一陣奪人心魄的刺骨寒風,幾乎要讓人的血液凍結。她可以聽見上面甲板傳來一陣結
冰的聲響,船帆的劈啪聲也停了下來。當她抬頭的時候,她也發現白色的霜開始沿著裂縫
滲透下來。
    「白龍並不會噴火﹗」羅拉娜訝異地說「他們噴冰﹗伊力斯坦﹗
    你的祈禱獲得回應了﹗「
    「啐﹗噴火可能還好一點。」船長搖搖頭,摸著下巴說。「冰會把我們結結實實地給
凍住。」
    「一隻噴冰的龍﹗」泰斯若有所思地說,「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
    「會發生什麼事?」羅拉娜問,此時船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哀號聲,慢慢回複原來的
姿勢。
    「我們死定了﹗」船長大吼。「系往船帆的繩子會因為冰塊額外的重量而超載,將整
片帆給扯下來。桅桿會像是根小樹枝般地斷成兩半。一旦無法控製方向,海潮會將船不偏
不倚地推撞上礁石,這就是故事的結局。我們什麼也不能做﹗」
    「我們可以試著把她射下來。」吉爾賽那斯說。但史東搖搖頭,用力地推了推艙門。
    「上面的冰一定至少有一尺厚。」騎士說。「我們被困在裡面了。」
    這就是白龍要奪取龍珠的方法,羅拉娜無助地想。她可以任意的玩弄這艘船,殺了我
們,不必冒著龍珠沉入海中的危險。
    「再來一次像那樣的攻擊我們便會沉入海底。」船長預測,但接下來的攻擊再也沒有
那麼猛烈。第二次的攻擊更加地輕柔,大夥都意識到白龍在利用她的攻擊將船吹向岸邊。
    這簡直是個完美的計劃,冰雹開始感到洋洋得意。她緩緩地在船後方滑翔,讓海潮把
整艘船帶向岸邊,偶爾助它一臂之力。但當她看見月光下怪石林立的岸邊時,這才赫然察
覺她計劃的缺陷。
    月光接著被烏雲所遮蔽,白龍什麼也看不見。天色變得有如黑暗之後的靈魂般汙濁。
    冰雹開始咒罵起烏雲來,雖然這對北方的龍騎將來說是莫大的助力,但這會兒馬雲遮
住了兩個月亮,讓冰雹一籌莫展。她清楚地的聽見底下傳來木頭碎裂的聲音,船大概撞上
了礁石。她甚至可以聽見水手的哭喊聲,但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降低高度到接近海面,希
望能夠先把這些可憐的生物冰凍起來,到白天再來解決這個問題。接著她在黑暗中聽見了
另一種更可怕的聲音︰弓弦拉開的聲響。
    一支箭擦過她的頭部,另一支正中她巨大翅膀的支撐關節。
    冰雹尖叫著拉起俯衝的態勢,底下一定有精靈,她惱怒地想。更多的箭矢在黑暗中飛
向她。那些被詛咒的,該死的,可以在夜間視物的精靈﹗靠著他們的視力,即使在黑暗中
他們還是可以輕易地瞄準她,特別是在她一邊翅膀受傷之後。
    她感覺到體力迅速地流失,決定立刻飛回冰河城堡。經過整天的飛行,她的確已感到
疲憊不堪,翅膀上的傷口更是痛得難以忍受。的確,當她終於想到的時候,她必須要再度
向黑暗之後報告這個失敗的消息。但這不算是個徹底的失敗。她阻止了龍珠抵達聖奎斯特,
也確實摧毀了這艘船。她知道這艘船的位置,靠著黑暗之後在亞苟斯上發達的情報網,她
應該可以輕易地奪回龍珠。
    白龍疲憊不堪地飛向南方,緩慢地飛行著。第二天早上,她就抵達了她位於冰河地帶
的老本營。在回報了她的戰果之後,她躲進了巨大的冰穴中,慢慢地療養她受傷的翅膀。
    「她離開了﹗」吉爾賽那斯驚訝地說。
    「那當然。」德瑞克邊疲倦的將船上所有可以用的補給品卸下,邊說。「她的視力不
比你的精靈視力。而且,你還射中了她。」
    「羅拉娜射中的,不是我,」吉爾賽那斯對著站在岸邊,手上還拿著弓的妹妹微笑。
    德瑞克懷疑地吸吸鼻子。他小心地放下手中攜帶的箱子,再度涉水走回船上。一個身
影從黑暗中出現,阻止了他。
    「不必了,德瑞克。」史東說。「船已經沉了。」
    史東背上背著佛林特。羅拉娜看見史東因為疲倦而步履不穩,連忙奔入水中幫忙他。
兩人合力將矮人抬上沙灘,並且將他四肢伸展平放在地。外海上不停傳來的木頭碎裂聲已
經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永不止息的潮汐聲。
    劈啪一聲,泰索柯夫牙關打顫地在他們身後走上岸,臉上卻帶著快樂的笑容,身後跟
著由伊力斯坦所扶著的船長。
    「我手下的屍體呢?」德瑞克一見到船長便問。「他們到哪裡去了?」
    「我們有更重要的東西要搬運。」船長厲聲說道,「活人用得上的東西,像是食物和
武器。」
    「還有很多的好人也葬身於此,你的人不會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點
我敢保証。雖然這不算是什麼好消息。」船長又補上一句。
    德瑞克又準備開口,但傷心、體力透支的船長開口道,「今晚,我的水手中有六個人
犧牲了,騎士大人。他們不像你的部下,航程開始時他們可是活生生的。更不用說我的一
切謀生工具都深埋在海底。我不會在乎在底下再多添上一些東西的,如果你能夠明白我的
意思。騎士大人。」
    「我很遺憾你的損失,船長。」德瑞克生硬地回答。「我敬佩你們的所做所為。」
    船長彷彿迷失了方向,喃喃自語地在沙灘上發呆。
    「我們把你的人送往那個方向的岸邊去了,船長。」羅拉娜指著說,「那裡有掩蔽的
地方,就在樹林裡。」
    彷彿是要証明她所說的話,一堆巨大的營火亮了起來。
    「笨蛋﹗」德瑞克咬牙切齒地說。「他們會把龍引回來的。」
    「不這樣做我們就準備全部凍死。」船長回頭說。「你自己看著辦吧,騎士大人。反
正我不在乎。」他消失在黑暗中。
    史東伸了個懶腰,試著舒展僵硬、痙攣的肌肉,佛林特縮成一團發著抖,連皮帶扣都
開始叮噹作響。羅拉娜彎下身去用她的斗篷裹在佛林特身上,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體溫低得
嚇人。
    因為和巨龍作戰以及逃脫沉船的緊張,讓她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寒冷。事實上她連自己
是怎麼逃出來的都記不得。她記得逃到岸邊,白龍俯衝向他們。她麻痺、發抖的手指玩弄
著弓弦。她一直在懷疑怎麼可能有人可以冷靜地逃出這種險境──「龍珠﹗」她恐懼地說。
    「這裡,在這個箱子裡。」德瑞克回答。「還有那只長槍柄,和你叫做斬龍劍的那柄
長劍。現在我想我們應該要好好取個暖ˍ」
    「我不同意。」一個奇異的聲音從黑暗中出現,火把的光芒讓所有人都什麼也看不見。
    大夥立刻抽出武器,環繞著無助的矮人。但羅拉娜經過了一陣子的慌張後,開始走神
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不要動﹗」她大喊。「是我們的同胞﹗他們也是精靈﹗」
    「西瓦那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滿心歡喜地說,他丟下手中的弓,走向方才出聲的
那名精靈。「我們在黑暗之中旅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伸出雙手用精靈語說。「幸會,
同胞──」
    他沒有機會打完他的招呼。那一小隊精靈的領袖向前一步,手中的木杖正中他的臉孔,
把他打昏,倒在地上。
    史東和德瑞克立刻抽出武器,精靈的那個方向也閃出鋼鐵的光芒。
    「住手﹗」羅拉挪用精靈語說。她跪在哥哥身邊,卸下了兜帽,讓每個精靈都可以看
見她的模樣。「我們是你的表親,奎靈那斯提的精靈﹗這些人類是索蘭尼亞騎士﹗」
    「我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精靈領隊不屑地說。「奎靈那斯提的間諜﹗你們會和人
類一起旅行也絲毫沒有什麼好奇怪。你們的血脈早就被污染了。抓住他們。」他對手下說。
「如果他們不願意束手就擒,做你們該做的事。試著找出他們所說的龍珠的意義。」
    精靈向前走了一步。
    「不﹗」德瑞克跳向前,擋在箱子之前。「史東,我們不能讓他們奪走龍珠﹗」
    史東已經開始向敵人行禮,抽出劍走向前。
    「看來他們想要戰鬥,那就來吧。」精靈領袖舉起自己的武器說。
    「我告訴你們,這根本沒道理﹗」羅拉娜憤怒地大喊。她挺身擋在閃閃發光的武器之
間。精靈驚疑不定地停下來。史東抓住她,想把她拉開,但她掙脫了他的雙手。
    「地精和龍人,即使像他們如此的邪惡,也不會搶著彼此征戰。」她的話聲中帶著無
比的怒氣,「但我看到血統最古老的精靈,竟然爭先恐後地彼此殘殺﹗看呀﹗」她一隻手
掀起箱子的蓋子。
    「這個箱子裡面是整個世界的希望﹗一顆龍珠,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從冰河城堡裡面奪
來的。我們的船在那邊沉沒了。我們趕走了想要奪回這顆龍珠的白龍。但最後,我們竟然
發現,最大的威脅是我們的同胞﹗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我們真的如此不值,現在就殺了我
們﹗我發誓,我所有的夥伴都不會阻止你們的﹗」
    史東聽不懂精靈語,靜靜地看了片刻,發現精靈們都放下了武器。「好吧,不管她說
了什麼,看來總是發揮了效果。」他不情願地將武器人鞘。德瑞克遲疑了好一陣子,總算
把長劍放了下來,但仍遲遲不願將武器人鞘。
    「我們會慎重考慮你所說的。」精靈開口,隨即換成通用語。他靜靜地看著海岸邊傳
來叫喊聲,大夥看見營火旁走動著許多影子。
    精靈往那方向看去,直到一切都恢複平靜,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夥身上,特別是羅
拉娜。「我們也許太過急躁,但如果你就在這住久了,你就會明白的……」
    「我永遠也不會明白的﹗」羅拉娜便咽地說。
    精靈從黑暗中出現。「是人類,大人。」羅拉娜聽見他用精靈語回報。
    「看起來應該是水手。他們目擊了自己的船被龍攻擊,因此擱淺在礁石中。」
    「証據呢?」
    「我們發現岸邊有許多的殘骸。我們明天一早就可以徹底地搜索。那些人類們一副全
身濕透、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們沒有絲毫的抵抗,我不認為他們在撒謊。」
    精靈領袖轉向羅拉娜。「你的故事似乎是真的。」他再度以通用語說著。「我的手下
回報他們抓到了那些水手。你不用替他們擔心。我們當然會把他們抓起來,手頭已經有那
麼多的麻煩,我們不可能讓這些人類四處遊蕩。但我們會好好地照顧他們。我們不是地精。」
他難過地補上一句,「我很遺憾你的朋友──」
    「哥哥。」羅拉娜回答。「他是太陽詠者最小的兒子。我是羅拉娜賽拉莎,這是吉爾
賽耶斯,我們是壟靈那斯提的皇族。」
    精靈領袖似乎瞼色突然變得蒼白,但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你的哥哥會受到最好的照料。我會派出我的醫師──」
    「我們不需要你的醫師──」羅拉娜說。「這個男子,」她指著伊力斯坦,「是侍奉
帕拉丁的牧師。他會治好我的哥哥──」
    「一個人類?」精靈嚴肅地問。
    「是的,人類﹗」羅拉娜不耐煩地提高音量說。「精靈打倒了我的哥哥﹗我得靠人類
來救他。伊力斯坦──」
    牧師走向前,但精靈領袖一個手勢,數個精靈奔上前抓住他,將他的手反扭在背後。
史東準備伸出援手,但伊力斯坦用眼神阻止了他,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羅拉娜。史東退了回
去,明白了伊力斯坦無聲的警告。他們的命都懸在她的手上。
    「放他自由﹗」羅拉娜命令道。「讓他治好我的哥哥﹗」
    「我覺得這個帕拉丁的牧師不能相信,羅拉娜女士。」精靈領袖說。「每個人都知道
當諸神背棄了我們的時候,所有的牧師都跟著消失了。我不知道這個騙子是打哪來的、以
及他怎麼說服你們去相信他,但我不能允許讓這個人類的手碰這個精靈﹗」
    「即使是敵對的精靈也不行嗎?」她憤怒地大喊。
    「即使是殺掉我親生父親的精靈也不行。」精靈嚴肅地說。「現在,羅拉娜女士,我
必須要和你私下談談,告訴你現在南亞苟斯的狀況。」
    看見羅拉娜的遲疑,伊力斯坦開口,「去吧﹗親愛的。你是唯一可以救我們的人了。
我會待在吉爾賽那斯身邊的。」
    「好吧廠羅拉娜站起來。臉色蒼白地跟著精靈領袖離開。
    「我不喜歡這樣。」德瑞克皺著眉說。「她告訴他們龍珠的事情,這是很危險的。」
    「他們早就聽見我們的談話。」史東疲倦地說。
    「是的,但是她告訴他們龍珠放在哪裡﹗我不相信她和她的同胞。誰知道他們會不會
出賣我們?」德瑞克加上一句。
    「夠了﹗」一個聲音說。
    兩個人轉過頭去,驚訝地發現佛林特站了起來。他的牙關仍然打著額,但他看著德瑞
克的眼神裡,帶著令人難以通視的怒氣。
    「我──我已經聽夠你──你這個高貴無比的騎士大人的屁話了。」矮人緊咬著牙,
希望能夠暫時止住不停的打顫。
    史東站起身來阻止他,但卻被怫林特推到一旁去,矮人正對著德瑞克。這光景看起來
十分有趣,史東清晰地記在腦海中,準備將來要跟坦尼斯分享。矮人的白鬍子潮濕而且有
些雜亂,水從他的衣服上掉到地面,彙集成一灘灘的小水窪,他的身高大概剛好到德瑞克
的腰帶,他瞪視著那個高大驕傲的索蘭尼亞騎士,彷彿是在教訓泰索何夫。
    「你們騎士住在自己的鐵殼裡面太久了,腦袋全變成了漿糊﹗」
    矮人不屑地說。「如果你們一開始有任何的腦筋︰我很懷疑這一點。我從小到大看著
這個女孩長大,我可以告訴你,克萊恩上沒有比她更勇敢、高貴的人。你真正不能容忍的
是你竟然被她救了一命,你沒有辦法接受﹗」
    德瑞克的臉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陰沉下來。
    「我不需要矮人或是精靈保護我──」當羅拉娜兩眼閃著淚光跑回來時,德瑞克正開
口說。
    「竟然比我想的還要糟糕。」她緊抿著嘴說。「邪惡竟然在我的同胞之中蔓延﹗」
    「發生了什麼事?」史東問。
    「情況是這樣的︰現在南亞苟斯大陸上住著三個精靈種族」
    「三個種族?」泰索何夫好奇地插嘴,「第三個種族是什麼?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我
可以見見他們嗎?我從來沒聽過──一羅拉娜受夠了。」芬斯﹗「她嚴肅地說。」去照顧
吉爾賽那斯。
    叫伊力斯坦過來。「
    「但是──」
    史東推了坎德人一把。「快去﹗」他命令。
    泰索何夫一臉受傷的表情,委屈地蹲在吉爾賽那斯的身邊。
    坎德人悶悶不樂地踢著沙子,伊力斯坦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加入了大夥。
    「卡岡納斯提,通用語中的野精靈,就是第三個種族。」羅拉娜繼續說,「在閱牆戰
爭中他們和我們並肩作戰。為了獎賞他們的忠誠,姬斯──卡南把亞苟斯的山脈這一帶賞
賜給他們,這當然是在大災變把奎靈那斯提和亞苟斯分開之前的事了。你們沒聽過野精靈
我並不感到驚訝。他們是閉關自守的精靈。曾經被叫做邊境精靈,他們服從姬斯──卡南
的命令,但他們不喜歡城市的喧囂。他們和督伊德教徒混在一起,並且學到了不少草藥的
知識。他們過著古老精靈的生活。我的同胞認為他們是野蠻人,就像是你們認為平原人尚
未開化是一樣的。」
    「幾個月前,當西瓦那斯提精靈被趕出了家園,他們逃到這裡,希望能夠獲得卡岡納
斯提的允許暫住在這裡。接著我的同胞,奎靈那斯提的精靈也橫渡大海,到了這裡。所以
在幾百年之後,彼此分隔的同胞終於再度相見了。」
    「我看不出來──」德瑞克插嘴。
    「你會明白的。」她深吸一口氣說。「因為你們是否能理解這座島上所發生的悲慘事
件,與你們的性命息息相關。」她泣不成聲。
    伊力斯坦靠近她,將她摟入懷中安慰她。
    「剛開始一切都很和平。畢竟兩邊被驅趕出來的表親都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是被
邪惡的力量趕出自己的家園。他們在半島上建立了新的家園,奎靈那斯提精靈在東邊,西
瓦那斯提在西邊,中間被一道稱為東──沙拉禮安的海峽所隔開,在卡迦納斯提的語言中
是死者之河的意思。卡岡納斯提精靈則是住在河的北方的丘陵中。」
    「有一陣子,兩邊甚至試著要重新建立友誼。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因為即使過了幾百
年之後,精靈們因為新仇舊很,以及各種的誤解,雙方見面還是分外眼紅。」羅拉娜閉上
眼睛片刻。「死者之河很快地就可以被叫做東──沙拉羅斯,死亡之河。」
    「現在,小女孩。」佛林特撫摸著她的手說。「矮人們也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你也看
見我在索巴丁中所受到的對待,不過是在高山矮人之中的丘陵矮人。在所有的仇恨之中,
家族之間的仇恨最難化解。」
    「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的殺戮,但是長者們震驚地發現精靈們可能會彼此相殘,因此
他們宣佈不準任何人跨越這道海峽,否則一律逮捕。」羅拉娜繼續說。「這就是我們的處
境,沒有任何一方相信對方。甚至還有人指控對方出賣消息給龍騎將,雙方都有抓到各種
的間諜。」
    「這也解釋了他們攻擊我們的原因。」伊力斯坦哺南說。
    「那些卡──卡──」史東結結巴巴地說著不熟練的精靈語。
    「卡岡納斯提。」羅拉娜疲憊不堪地嘆氣。「他們容許我們住進他們的家園,卻受到
最可怕的待遇。卡岡納斯提的資源一向並不豐富。以我們的標準來看,他們甚至可以算是
十分貧窮。他們居住在山林中,只取自己生活所需。他們是探集者、獵人。他們不種任何
的農作物,不鑄造任何的金屬。我們抵達後,在他們眼中,我的同胞們全身上下儘是華麗
的金飾和鋼鐵製的武器,看來十分的富有。他們之中的許多年輕人來到西瓦那斯提或是奎
靈那斯提精靈的領地,希望能夠學到製造發亮的金、銀──或是鋼鐵的秘密。」
    羅拉娜咬緊嘴唇,臉色陰沉。「我必需很慚愧地說,我的同胞們利用了野精靈的貧窮,
卡岡納斯提像是奴隸般地為我們工作。
    因此,卡岡納斯提的長者們見到他們的生活方式被摧毀、年輕人被虐待後,也變得更
為好戰、野蠻。「
    「羅拉娜﹗」泰索何夫大喊。
    她轉身。「看﹗」她對伊力斯坦柔聲說,「那邊就是∼個野精靈。」
    牧師順著她的指引,看見了一個苗條的女子,至少從她的長髮看來應該是個女子;她
穿著男人的衣服跪在吉爾賽那斯身邊,撫摸著他的額頭。精靈貴族在她的手下抽搐了一下,
痛得呻吟出來。
    卡岡納斯提精靈從腰間的口袋拿出一個小囊,開始忙碌地將一些東西混合在一個黏土
杯中。
    「她在做什麼?」伊力斯坦問。
    「看來她就是他們口中的『醫生』。」羅拉娜仔細地打量著女孩。
    「卡岡納斯提司自督伊德教徒的知識是十分有名的。」
    伊力斯坦仔細地觀察著女孩,發視野精靈是個更適當的名字。他以前從沒看過克萊恩
上有著如此充滿野性的智慧生物。她穿著塞進皮靴裡的皮褲,似乎是某位精靈貴族丟棄的
上衣鬆鬆垮垮地掛在她的肩膀上。她看來十分蒼白、瘦削、似乎有點營養不良,糾結在一
起的頭髮幾乎無從分辨出原來的顏色。但她撫摸著吉爾賽那斯的手卻是柔細、美麗的。在
她的臉上充滿了關切和同情的神色。
    「那麼。」史東說,「這下子我們該怎麼辦?」
    「西瓦那斯提精靈已經同意護送我們回到同胞所在的地方。」
    羅拉娜說著,臉也紅了起來,顯然是經過一番討論才得到這樣的結果。「一開始他們
堅持我得先去見他們的長老。但我說除非我先和我的父親會面、同他討論過這些事之後才
有可能,否則我什麼地方也不會去。他們無可奈何──」羅拉娜微微一笑,雖然笑容中帶
著一絲憂愁。「照我族的規矩,女兒在到達一定的年齡前,仍算是其父親的家人。將我強
留在這、違背我的意志,將會被視為綁架,是一種公開的敵對行為。雙方都還沒有心理準
備去面對這樣的狀況。」
    「他們知道了龍珠這回事,卻還讓我們離開?」德瑞克驚訝地問。
    「他們並沒有讓我們離開。」羅拉娜打斷他的話。「他們只是護送我們到我同胞那邊。」
    「但北方有一座索蘭尼亞的前哨站。」德瑞克駁斥道,「我們可以在那裡拿到一艘船,
趕到聖奎斯特去。」
    「如果你試著要逃跑,你根本不可能活著逃出森林。」佛林特打了個大噴嚏。
    「他說的沒錯。」羅拉娜說。「我們一定得去奎靈那斯提,並且要說服我的父親幫助
我們前往聖奎斯特。」臉上的表情明白告訴史東這絕不會是件簡單的任務、「我們已經花
了太多時間閑聊了,他們給我時間向你們解釋這一切。但他們已經急著要離開了,我得去
看著吉爾賽那斯,大家都同意了嗎?」
    羅拉娜看著每個騎上的眼光可以讓人清楚明白,她並非真要徵求他們的意見,只是知
會他們一聲。曾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臉上堅毅的神情、自信的眼神,和坦尼斯是那麼
相似,史東幾乎要微笑起來。但德瑞克笑不出來,他感到十分沮喪,因為他知道自己確實
什麼也做不成。
    最後,他怒吼一聲作為回答,轉身氣沖沖地拿起箱子。佛林特和史東跟在後面,矮人
又打了個噴嚏,差點倒在地上。
    羅拉娜走向她的哥哥,皮靴在沙地上無聲地移動著,但野精靈還是察覺到了她的靠近。
她抬起頭來,像是看見人類的動物般地往後退了幾步。但剛剛正和她用通用語和精靈語交
談的泰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下。」坎德人興奮地說,「這是那個精靈貴族的妹妹,你看,羅拉娜,吉爾賽
那斯快醒過來了。這一定是那種像泥巴一樣塗在他頭上的東西生效了。我敢打賭他本來應
該昏迷好幾天的。」泰斯站起來。「羅拉娜,這是我的朋友──他們說你叫做什麼來著?」
    女孩眼睛一直停留在地面上,劇烈地發著抖。她的手不停地抓起沙子,又讓它自指尖
流失。
    她低聲說出了一句沒有人聽得見的話。
    「什麼,孩子?」羅拉娜的聲音是那麼的甜美和藹,女孩害羞地抬起頭。
    「西悠瓦。」她低聲說。
    「這在卡岡納斯提語中是代表『銀髮』,對嗎?」羅拉娜問。她低下身將哥哥扶起,
他神智不清地把手放到西悠瓦敷著一層厚厚的草藥的臉頰上。
    「別碰﹗」西悠瓦警告,並且很快地握住吉爾賽那斯的手。「這會讓你好一點。」她
的通用語非常的流利、優雅。
    吉爾賽那斯呻吟著,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下。西悠瓦滿心關切地看著他、手輕柔
地撫著他,但她很快地注意到羅拉娜,急忙抽回手,站起身來。
    「等等﹗」羅拉娜說。「等等,西悠瓦。」
    女孩像是只受驚的兔子般地停下腳步,水汪汪的大眼裡滿是恐懼,讓羅拉娜不禁又為
自己的族人而感到羞愧。
    「別害怕,我想要感謝你照顧我的哥哥。泰索何夫說得對。他的確傷得很重,但我想
你讓他舒服不少。如果你願意,請你待在他身邊。」
    西悠瓦看著地面,「女士,如果這是你的命令,我會待在他身邊。」
    「這不是我的命令,西悠瓦。」羅拉娜說口「這是我的請求,我的名字叫做羅拉娜。」
    西悠瓦抬起頭。「那麼我會很高興地留在他身邊,女──羅拉娜,如果這是你的意願。」
她低下頭,大家勉強可以聽見她說的話。
    「我真正的名字是西悠瓦拉,意思是銀色的頭髮。西悠瓦是他們這樣叫的。」她看著
那些西瓦那斯提的戰士,接著又看著羅拉娜。「拜託,我希望你們叫我西悠瓦拉。」
    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們用樹枝和毯子做了一個克難的擔架,他們抬起精靈貴族,絲毫不
敢掉以輕心地放在擔架上。西悠瓦拉走在他身邊。泰索柯夫則跟在她旁邊,不停地和她說
著話,他很高興能夠找到一個尚未聽過他任何故事的聽眾。羅拉娜和伊力斯坦則走在擔架
的另一邊。羅拉娜緊握著哥哥的手,仔細地看著他。他們身後跟著德瑞克,肩上扛著裝著
龍珠的箱子,一臉不豫之色。他的背後則是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士兵。
    天剛亮,天色還一片灰濛濛的。當他們走到樹林的邊題時,怫林特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轉過頭來看著海。「剛剛德瑞克說什麼來著?一艘去聖奎斯特的船?」
    「恐怕是的。」史東回答。「聖奎斯特是座小島。」
    「我們非去不可嗎?」
    「是的。」
    「為了要使用龍珠?我們對它一無所知﹗」
    「騎士會找出用法的。」史東輕聲說。「世界的命運全看這了。」
    「哼﹗」矮人打了個噴嚏。他恐懼地看著黝黑的海面,不悅地搖搖頭。「我只知道我
溺水兩次,一次染上致命的疾病──」
    「你只不過是暈船。」
    「是染上致命的疾病。」佛林特大聲地說。「而且船還沉了。記住我說的話,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船隻對我們而言象徵著厄運。
    自從我們在水晶湖畔踏上那艘船之後就沒碰過什麼好事。那個瘋狂的法師在那裡頭一
次發現了星座的消失,打從那時起我們的運氣便急轉直下。再搭船,我們只會一路更加地
倒楣下去。「
    史東微笑著看著矮人瞞困地跨越沙灘,但笑容隨即成了一聲嘆息。事情真有這麼簡單
就好了,騎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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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太陽詠者  羅拉娜的抉擇

    太陽詠者,奎靈那斯提精靈的領袖,坐在卡岡納斯提精靈用木頭和泥巴為他搭的簡易
行宮裡。他覺得這很簡陋,但卡岡納斯提精靈覺得這非常的雄偉、巧奪天工,幾乎可以供
給五到六個家庭遺風避雨。事實上,當他們聽見太陽詠者竟然說這勉強符合他的需要,並
且和他妻子單獨搬了進去時,著實吃了一驚。
    當然,卡岡納斯提精靈所不能理解的是,這一棟建築物成為處理所有奎靈那斯提精靈
事務的中心。宮廷的儀隊所站立的位置和當初在奎靈那斯提雄偉的宮殿中一模一樣。詠者
在同樣的時間,用同樣的禮儀接見賓客,只不過原先的雕粱畫棟變成了木牆上頂罷了。
    詠者每天在這邊接見所有的人,他的外甥女在一旁靜靜地當他的書記官。他穿著跟往
日相同的抱子,用相同冷靜的態度處理政事。但不變中還是有改變。詠者在過去幾個月中
經歷了重大的改變。奎靈那斯提精靈們沒有人感到訝異。詠者派出了他的親生兒子進行一
項大家都認為是自殺式的任務。更糟的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私自離開去追隨她的半精靈
愛人。詠者對於再見到這兩個骨肉原本就不抱任何的希望。
    他可以試著接受兒子的死亡,畢竟那還是算是個高尚的行為。
    那個年輕人率領了一整隊的冒險者偷偷進入派克塔卡斯的礦坑中,釋放被囚禁在那裡
的人類,好吸引龍人大軍的注意力,讓精靈們有逃脫的機會。這個計劃出人意料之外的成
功了,龍人大軍被召回派克塔卡斯,精靈們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逃到西邊的海岸,跟著撤
退到南亞苟斯大陸來。
    詠者無法接受的是他女兒的失蹤,以及她所帶來的羞辱。
    詠者的大兒子,波修士冷冷地對他解釋了羅拉娜失蹤的原委。她自己偷偷地跟著兒時
的玩伴半精靈坦尼斯離開了。詠者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麼可以這樣做?她怎麼可以做
出這種有辱家門的事來?一個公主竟然跟著混血的雜種私奔﹗
    羅拉娜的失蹤幾乎讓她父親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不知幸或不幸,帶著他人民逃難的
迫切需要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力量。但詠者常常自問,這又有什麼用?他可以退休,把王
位交給長子。波修士這些天來幾乎負責處理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務,除了一些事情他會徵詢
父親的意見,其他大多都是由他自己做決定。這個少年老成的精靈貴族沒有辜負眾人的期
望,的確是個難得的將才,雖然有些人覺得他在應付西瓦那斯提和卡岡納斯提精靈的態度
上面太過強硬,但大體上說來他還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詠者私底下也這麼認為,因此他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
    有時他會試著告訴波修土,耐心和溝通有些時候比威脅和武力要來得更為有效。但波
修士覺得父親年紀太大,變得軟弱、多愁善感。西瓦那斯提精靈們擁有嚴格的社會階級製
度沖在他們的眼中,奎靈那斯提和卡岡納斯提精靈不過是精靈中比較低下的種族,他們甚
至不把卡岡納斯提當作精靈來平等對待,就像矮人對待溪穀矮人的態度。雖然他沒有告訴
父親,但波修士堅信,這樣的對峙一定會以血腥的衝突收場。
    他的看法和對岸一個剛愎自用,冷血的精靈貴族奎那斯不謀而合。據說他就是阿爾瀚
娜公主的未婚夫。奎那斯王子在她神秘的消失之後就接管了西瓦那斯提精靈的政權。是他
和波修土兩人將小島劃分成兩個部份,完全不顧第三個種族。
    他們劃分完疆界之後通知了卡岡納斯提,就像主人通知飼養的狗不得進入廚房一樣。
素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在聽到了他們的土地橫遭劃分,而且將他們排除在
外之後,長老們氣得暴跳如雷。在這之前,狩獵的收穫已經越來越差,野精靈們賴以為生
的野生動物被大量的屠殺來供應難民們的生活。就像羅拉娜推測的,這條死者之河隨時都
可能被鮮血所染紅變成死亡之河。
    因此詠者被迫居住在守衛森嚴的帳篷中。即使他曾經為了這樣的狀況感到悲傷,他的
情緒也早就被各種接澳而來的衝擊給訓練得麻木不仁。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動他。他
開始深居簡出,把越來越多的事情委託給波修土。
    一群人抵達現在被稱為奎靈莫瑞的避難所的那一天,詠者起得非常早。這一陣子他每
天都很早起床,不只是因為他要日理萬機,更因為他大半個晚上都無法入睡,把時間花在
呆瞪著天花板上。當帳篷外傳來一陣騷動時,他正在隨手塗鴉著當天的行程,和各家族的
族長見面。這並不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行程,因為每個人都只會抱怨。
    詠者的心沉了下去。又怎麼了?他害怕地想。似乎每天都會有一到兩次的警報,波修
士今天可能抓到了∼些少不更事的西瓦那斯提和奎靈那斯提的年輕人在互毆或是搶奪糧食。
他沒有停下手中的塗鴉,希望這騷動自動平息。但這騷動反而越來越接近這裡,規模越來
越大。詠者推測,大概是發生了比他所想的事情更嚴重的危機。這不禁又讓他胡思亂想起
來,難道精靈們又再度地揮刀相向了嗎?
    他丟下手中的羽毛筆,披起接待外賓用的袍子,害怕地等待著。他聽見門外的守衛立
正的聲音。他聽見了波修士禮貌性請求進入的聲音,因為就禮貌上來講現在還不到可以接
見客人的時間。
    詠者擔心地看著通往臥室的門,害怕妻子會被吵醒。自從他們離開奎靈那斯提之後,
她的健康狀況就一直很糟。他顫抖著站起身,像是穿上一件衣服般地恢複他在眾人面前所
保持的嚴肅、冷靜的形象,並且容許他們進來。
    一名守衛打開了門,似乎準備迎接某個重要的人;他準備要大聲地喊出名字,部張口
結舌不知所措。來人穿著厚重的皮裘,兜帽遮住整張瞼,飛快地跑向詠者。後者驚訝地發
現來人身上帶著弓箭和長刀,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來人將兜帽褪下。詠者看見晶蜜色的長髮一瀉而下,半掩住一張即使以精靈的標準來
看都很美麗的臉龐。
    「父親﹗」羅拉娜大喊著投入他的懷抱。
    為了慶祝早已被視為過世的吉爾賽那斯奇跡式的生還,奎靈那斯提的精靈舉行了自從
送別大夥前往斯拉一莫瑞之後最盛大的宴會。
    吉爾賽那斯的傷口只在臉頰上留下一道疤痕,身體狀況已經足夠讓他參加這次的宴會。
羅拉娜和朋友們都看見了當初傷口有多深,他們不禁對如此神速的康複開始感到疑惑。但
當羅拉娜對父親提及此事時,詠者只是聳聳肩,表示也許卡岡納斯提精靈從督伊德教徒那
邊學到了許多的知識。
    充滿挫折感的羅拉娜,心裡明白這世界上真正的醫療力量是非常少有的,她急著要和
伊力斯坦討論這件事情;但牧師正忙著和詠者密談,後者很快地就對他的醫療力量感到印
象深刻。
    羅拉娜記起當初金月戴著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護身符來到奎靈那斯提時父親的態度,因
此他對於伊力斯坦能夠這麼快就被接受感到很欣慰。想起這個,羅拉娜就開始懷念起金月
富有人生經驗的指導。雖然回到家對她來說十分值得高興,但羅拉娜慢慢地發覺,家對她
來說已經永遠的改變了。
    表面上看起來每個人看到她都非常的高興,但他們用對待德瑞克、史東和泰斯相同的
態度來面對她。她被當作外人。在一開始真情流露的熱情歡迎之後,連她的父母都有些冷
淡。如果他們沒有那麼熱情地對待吉爾賽那斯,也許她不會懷疑到這一點。為什麼呢?羅
拉娜不能明白。直到波修上解答了她的疑惑。
    這場意外發生在宴會中。
    「你將會發現我們在這裡過的日子和奎靈那斯提很不相同,」
    當大夥在卡岡納斯提精靈建造的一個長形大廳中聚餐時,她的父親對哥哥說。「但你
很快就會習慣的。」他轉身面對羅拉娜,十分客套地說。「如果你能夠回來當我的書記官,
我會感到很高興。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有空回來幫忙的。」
    羅拉娜吃了一驚。她本來也不打算留下來,但她沒有預期到連傳統上皇家公主所扮演
的角色都會被取代。而且她也很不悅地發現,雖然她一再地對父親提及將龍珠攜帶到聖奎
斯特的計劃,但她的父親卻充耳末聞。
    「詠者,」她壓抑怒氣,慢慢地說。「我告訴過您了,我們沒空在這邊停留。難道您
完全沒有聽我和伊力斯坦說的話嗎?我們找到了龍珠﹗現在我們終於有能力可以控製龍,
並且將這個戰爭結束掉﹗我們得把龍珠帶到聖奎斯特才行──」
    「住嘴,羅拉娜﹗」她父親突然說,邊和波修士交換著眼神。她的兄長嚴厲地打量著
她。「羅拉娜,你對你所說的事情重要性一無所知。龍珠的確是個難得的寶物,所以不應
該在這麼公開的場合討論。至於要將它帶到聖奎斯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人,這恐怕有些誤會吧?」德瑞克站起來行禮,「但您在這件事情中沒有說話的
資格。龍珠並不是你的。騎士評議會派我來找回龍珠。我成功地達成了任務,並且要照著
我收到的命令將它送到聖奎斯特。你沒有權力阻止我。」
    「我沒有嗎?」詠者的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我的兒子,吉爾賽那斯將這個實物帶
到奎靈那斯提精靈們避難的此處,因此我擁有了它。」
    「父親,我從來沒這樣說過,」當大夥的眼光投向他時,吉爾賽那斯臉上一陣青一陣
白。「這不是我的,它屬於我們全體的人波修士對弟弟投以憤怒的眼光,吉爾賽那斯退縮
了一下,閉上了嘴。
    「如果有任何人有權力擁有它,那就應該是羅拉娜了,」佛林特絲毫不管精靈們威脅
性的眼光,開口說,「因為是她親手除掉費爾薩斯,那個邪惡的精靈法師。」
    「如果這是她的,」詠者用比他的年紀還要蒼老幾百年的聲音說。「那麼就更應該屬
於我了。因為她還沒有成年,屬於她的就屬於我,也就是她的父親。如果我沒記錯,這是
通行於精靈和矮人的律法。」
    佛林特紅著臉準備要開口,但泰索何夫搶先一步。
    「這不是很奇怪嗎?」坎德人完全沒發覺大家話中的嚴肅性,愉悅地說。「根據坎德
人的律法,咳,如果坎德人有任何的律法的話,每個人都擁有每樣東西。」(這是沒錯,
坎德人對待他人財物的態度也延伸到自己的財物上。除非被釘在地板上,不然坎德人家裡
的任何財產都不會停留很久的。一定會有些鄰居走進來,發現某樣東西很不錯,心不在焉
地把它帶走。坎德人清點一個家庭財產的方式是將所有停留超過三個星期的的物品都包括
在內。)
    之後每個人都閉上了嘴。佛林特在餐桌底下踢了坎德人一腳,後者滿腹委屈不發一言,
直到發現了他身邊的精靈貴族有事先離開,把他的皮包留在座位上。泰索何天整頓飯的時
間都花在欣賞錢包和裡面的財物。
    通常應該會小心看著泰索何夫的佛林特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因為他心中有太多的煩
惱;馬上會有麻煩要發生。德瑞克一臉氣沖沖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騎士嚴格的自律,他
早就將桌子掀翻了。羅拉娜滴水不進地靜靜坐著。她的臉色死灰,用手中的叉子不停地在
光滑的桌布上戳著小洞。佛林特推推史東。
    「我們還以為帶著龍珠逃出冰河城堡很困難,」矮人壓低聲音說。「那個時候我們只
需要逃過一個瘋巫師、還有一群海像人的追捕。現在我們被困在三族的精靈之中﹗」
    「我們得和他們講道理才行,」史東柔聲說。
   「道理﹗」矮人不屑地說。「讓頑石點頭還比目前的狀況要容易多了﹗」
    佛林特果然是對的。在詠者的要求之下,當晚餐後其他人都離開後,大夥還繼續在位
置上等待。吉爾賽那斯和妹妹肩並肩地坐著,憂心忡忡地看著德瑞克站在他們父親面前
「講道理」。
    「龍珠是我們的,」德瑞克冷冷地說。「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權力。它本來就不屬於
你的女兒或是兒子。在塔西斯被摧毀之後,是我救了他們,並且好心地讓他們同行。我很
高興可以護送他們回到自己的家園,我也很感謝諸位的熱情款待。但我明天一早就會帶著
龍珠前往聖奎斯特。」
    波修士站起來瞪著德瑞克。「坎德人也可以說龍珠是他的,反正這無關緊要。」他用
輕鬆有禮的語調說話,聲音中的威脅卻像刀子劃破冷冷的夜空。「現在龍珠是在精靈的手
上,以後也會繼續保持這個狀況。你認為我們會愚蠢到讓它又再度落在人類手中,對這個
世界造成更多的傷害嗎?」
    「更多的傷害﹗」德瑞克的臉漲紅成了豬肝色。「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所面臨的危機?
惡龍把你們趕出了家園,現在他們即將對我的家園下手﹗可不像你們,我們打算要堅守崗
位奮戰到底﹗這顆龍珠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們堅持要回到你們的家園去被活活燒死,我絕對沒有意見,反正跟我一點關
系都沒有。」波修士回嘴道。「本來就是你們人類喚醒了這個邪惡,由你們和它搏鬥也是
理所當然的。龍騎將已經從我們這邊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沒有必要再苦苦相逼。
在這裡,亞苟斯大陸,龍珠會被安全地保管著。」
    「愚蠢﹗」德瑞克一拳捶向桌面。「龍騎將唯一的念頭就是征服全安塞隆大陸﹗這當
然也包括了這個小的可憐、鳥不生蛋的島﹗
    你0 〕在這邊也許可以獲得暫時的安全,一旦我們失守,你們也會跟著一起完蛋﹗「
    「父親大人,您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羅拉娜甘冒大不諱地說。
    精靈女性根本不應該參加會議,更別提發言了。羅拉娜會留在這裡只因為她也是主角
之一。她站起身來坦然面對不悅地看著她的兄長。「波修士,在奎靈那斯提時,我們的父
親曾經告訴過我們,龍騎將要的不只是我們的土地,還有所有精靈的生命﹗你忘了嗎?」
    「呸﹗那不過是那個龍騎將猛敏那的念頭,他已經死了──」
    「沒錯,是我們除掉了他,」羅拉娜憤怒地大喊。「不是你們﹗」
    「羅拉娜﹗」太陽詠者站直身子,竟然比他最年長的兒子還要高。他的身形比會場中
的每個人都要高大。「年輕女子,你失態了。你不應該對自己的哥哥這樣說話。在我們逃
難的旅程中,他記得自己的責任,並且堅守崗位,吉爾賽那斯也是。他們沒有跟著一個人
類雜種私奔,像個人類妓──」詠者突然閉上嘴。
    羅拉娜連嘴唇都開始泛灰。她站立不穩,緊抓桌緣支撐著。
    吉爾賽那斯立刻站起來想要幫她忙,但她把他推開了。「父親,」她用自己也不知道
哪來的勇氣說,「你剛剛本來要說什麼?」
    「別這樣,羅拉娜,」吉爾賽那斯懇求,「他不是有意的。我們明天早上再談這件事。」
    詠者一言不發,臉色灰敗。
    「你剛剛本來要說『像是人類妓女』﹗」羅拉娜輕聲說。她說的每個字都像是尖針掉
在大家緊繃的神經上。
    「回到你房間去,羅拉娜。」詠者用壓抑的聲音說。
    「所以這是你對我的看法,」羅拉娜感到喉頭一陣發緊。「難怪我靠近每個人的時候,
他們都停下原來的談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人類的妓女。」
    「妹妹,聽父親的話,」波修士說。「至於我們怎麼想?記得,這是你咎由自取。你
還期待會有什麼樣的評語?你的穿著像個男人。你驕傲地配著一柄沾滿了鮮血的劍。你吱
吱喳喳,不停的談論你的『冒險』。你和這一群人一起旅行,人類和矮人﹗你和他們不知
道一起渡過了多少個夜晚,晚上和你的雜種情人睡在一起。
    他呢?是不是他厭倦了你──「
    火焰反射在羅拉娜的眼中。它的熱力撲向她,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寒氣。她眼前一片漆
黑,感覺自己不停地往下掉。四周的聲音彷彿都距離她很遠,扭曲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
    「羅拉娜,女兒……」
    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小姐。」
    「什麼?我在哪裡?你是誰?我──我看不見了﹗救救我﹗」
    「不要害怕,小姐,握住我的手。噓,我在這裡,我是西悠瓦拉。
    還記得我嗎?「
    羅拉娜坐起身,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握住她的手。
    「你可以喝東西嗎,小姐?」
    一個杯子放到她嘴邊。羅拉娜啜飲了一口,感覺到是清澈、冰冷的清水。她抓住杯子,
急迫地喝著,彷彿它可以冷卻她體內沸騰的血液。她恢複了體力,發現自己又看得見東西
了。她的床邊點著一枝小蠟燭。她待在父親的房子裡,自己的房間中。她的衣服放在一張
簡陋的木板凳上,腰帶和劍鞘就在旁邊,背包則放在地上。她的看護坐在床對面的一張桌
子邊,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熟睡著。
    羅拉娜轉頭面向西悠瓦拉,後者看見她眼裡的疑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
    「小聲點,」野精靈回答。「喔,不是為了她啦,」西悠瓦拉看著看護,「在藥效過
去之前,她會睡上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不過房子裡面還有其他人可能是醒著的。你覺得
好一點了嗎?」
    「是的,」羅拉娜回答,感到有些迷惑。「我不記得──」
    「你昏倒了,」西悠瓦拉回答。「他們帶你回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們提到的。你的父
親好像很難過。他不是有意要那樣說的。只不過你太讓他傷心──」
    「你怎麼會知道?」
    「我躲在那邊,沒有人注意的角落。對我們來說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老看護說你沒
什麼大礙,只是需要多休息,他們就離開了。當她去拿毯子的時候,我把藥水加到她的萊
裡。」
    「為什麼?」羅拉娜問。這麼靠近的觀察這個女孩,羅拉娜發現這個野精靈十分美麗。
當然,這得要等她把全身上下的污垢、灰塵都洗幹淨了才看得出來。
    西悠瓦拉注意到羅拉娜仔細打量的眼光,羞紅了瞼。「小姐,當他們把你們送走的時
候,我──我離開了那些西瓦那斯提精靈。」
    「叫我羅拉娜,孩子,請叫我羅拉娜。」
    「羅拉娜,」西悠瓦拉紅著臉更正。「我──我是來請求你離開的時候帶著我一起走。」
    「離開?」羅拉娜說,「我不準備──」她閉上嘴。
    「你不要嗎?」西悠瓦拉體貼地問。
    「我不能決定,『羅拉娜困惑地說。
    「我可以幫上忙,」西悠瓦拉熱心地說。「我知道怎麼樣穿過山脈,到達那些騎士的
前哨站。那裡可以看見有鳥翅膀的船。我可以幫助你們逃離這個地方。」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羅拉娜問。「很抱歉,西悠瓦拉,我不是有意要這麼多疑的,
但是你不認識我們,又要為我們冒這麼大的危險。你自己一個人要逃走應該更容易。」
    「我知道你們帶著龍珠,」西悠瓦拉耳語道。
    「你怎麼會知道龍珠的事?」羅拉娜震驚地問。
    「當西瓦那斯提精靈送你們過河之後,我聽到他們談論這件事。」
    「你知道那是什麼?怎麼可能?」
    「我們的其他同胞們有關於它的傳說,」西悠瓦拉翻攪著雙手。
    「我──我知道要結束這場戰爭得要靠它。你的同胞和西瓦那斯提精靈們可以回到故
鄉,讓我們卡岡納斯提精靈不受幹擾地繼續生活。主要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有──」西悠
瓦拉沉默片刻,接著用羅拉娜勉力才能聽見的話聲說。「你是我遇到第一個知道我名字意
思的人。」
    羅拉娜有點迷糊地看著她。女孩看來十分認真。但羅拉娜不相信她。她為什麼要冒著
生命的危險幫助他們?也許她是西瓦那斯提精靈派出來盜取龍珠的間諜?雖然不大可能,
但──羅拉娜用雙手捧住頭,試著要思考。他們可以相信西悠瓦拉嗎?至少讓她帶著大家
逃出去?顯而易見的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他們要逃進山裡,他們一定得通過卡岡納
斯提的領土。
    西悠瓦拉的幫助將會非常有用。
    「我得和伊力斯坦談談,」羅拉娜說。「你可以帶他過來嗎?」
    「沒有這個必要,羅拉娜,」西悠瓦拉回答。「他就在外面等你醒過來。」
    「其他人呢?我其他的朋友呢?」
    「吉爾賽那斯大人當然也在你父親的房子裡──」不知道是羅拉娜的幻覺還是真的,
西悠瓦拉提到這個名字時似乎臉上一紅。
    「其他人都待在客房裡。」
    「是的,」羅拉娜嚴肅地說,「我可以想像。」
    西悠瓦拉離開她的身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將門打開,讓出一條路來。
    「羅拉娜?」「伊力斯坦﹗」她興奮地抱著牧師。頭靠著他的胸膛,羅拉娜安心地閉
上眼睛,感覺到他強壯的臂膀溫柔地緊摟著她。她知道,現在一切都會沒事的。伊力斯坦
會接手的,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你感覺好一點了嗎?」牧師問。「你的父親──」
    「是的,我知道,」羅拉娜打斷他。聽到父親這兩個字,她的心中就感到一陣抽痛。
「伊力斯坦,你得決定我們該怎麼做。西悠瓦拉願意幫助我們逃跑,我們可以帶著龍珠今
夜就離開。」
    「如果這是你必須做的,親愛的,那麼你應該立刻動身,」伊力斯坦在床邊的一張椅
子上坐下來。
    羅拉娜不解地眨眨眼,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伊力斯坦,你是什麼意思?你一定
得跟我們一起──」
    「不了,羅拉娜,」伊力斯坦緊抓著她的手說。「如果你要這樣做,你得要靠自己才
行。我已經詢問過了帕拉丁的神諭,我得要和這些精靈一起留在這裡。我相信如果我留下
來,我可以說服你的父親我是個代表真神的牧師。如果我就這樣離開,他就會永遠相信你
哥哥給我貼上的江湖郎中的標籤。」
    「龍珠怎麼辦?」
    「這就得看你了,羅拉娜。精靈們在這一點上是絕對錯誤的。
    還好,他們來得及發現自己的錯。但我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可以說服他們。我覺得你
應該帶著龍珠去聖奎斯特。「
    「我?」羅拉娜吃了一驚。「我不行﹗」
    「親愛的,」伊力斯坦堅決地說,「你一定得明白,一旦你做了這個決定,帶領大家
的擔子就落到了你的身上。史東和德瑞克兩個人彼此不停地爭論,而且,他們還是人類。
只有你才能和精靈打交道──不管是你的同胞還是卡岡納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會站在你
父親那邊,只有你才有機會成功。」
    「但我沒有能力──」
    「你比你自己認為的還要能幹許多,羅拉娜。也許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做準備。
你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再會了,親愛的。『伊力斯坦把手放在她的前額。」願帕拉丁的祝
福,還有我的祝福和你為伴。「
    「伊力斯坦﹗」羅拉娜低聲說,但牧師已經離開了。西悠瓦拉靜靜地關上門。
    羅拉娜倒回床上,試著要冷靜思考。伊力斯坦當然沒錯。龍珠不能夠繼續留在這裡。
如果我們要逃跑,一定得連夜離開。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都得要我做決定﹗我能相信
西悠瓦拉嗎?
    問有什麼用呢?她是唯一可以帶路的人。接著我要做的就是拿到龍珠,還有屠龍槍的
碎片,並且放走我的朋友們。但他們──羅拉娜突然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她發現自己剛
剛在和伊力斯坦談話的同時就已經開始計劃了。
    這讓我陷入了困境,她想。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盜取龍珠,連夜逃亡,並且深入陌
生、危險的土地。還有吉爾賽那斯的問題,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不可能就這把他留
在這邊。但他會反對我們偷走龍珠,就這樣逃跑。如果他選擇了留在這裡,他會不會出賣
我們呢?
    羅拉娜閉上眼睛片刻。她無助地把頭放在雙籐上。坦尼斯,她想,你在哪裡?我該怎
麼辦?為什麼我得要負責?我不想要。
    當她坐在那裡時,她突然想起坦尼斯臉上的憂慮和哀傷和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完全一樣。
也許他也常問自己這些相同的問題。
    我一直覺得他很堅強,也許他和我一樣會覺得害怕、無助。他一定覺得被自己的同胞
背叛,我們不管他願不願意都非常地倚靠他。
    他還是默默地接受了,他做了他相信是對的事情。
    所以我也應該這樣做。
    羅拉娜匆忙得不願讓自己多想,抬起頭,示意西悠瓦拉走近她。
    史東在他們那間狹長的客房中不斷地踱步,無法成眠。矮人躺在床上,大聲打鼾。在
房間另一端,泰索何夫蟋成一團,像只可憐的小動物般地被鏈在床上。史東嘆氣,他們還
能惹多少麻煩?
    今天傍晚的事情越來越嚴重。當羅拉娜昏倒之後,史東只能盡全力阻止暴怒的矮人沖
向前。佛林特發誓要把波修土大卸八塊。德瑞克宣佈他認為自己是被敵人囚禁的犯人,因
此他有責任要逃離這個地方;然後他會帶著許多騎上來這裡用武力奪回龍珠。
    正好當佛林特和史東冷靜下來時,一個精靈貴族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指控泰索何夫
偷了他的錢包。
    現在他們被雙倍的警力看守著,好一群太陽詠者的「貴賓」﹗
    「你一定得不停地走來走去嗎?」德瑞克冷冷地問。
    「怎麼了?我讓你睡不著嗎?」史東回嘴。
    「當然不會,只有笨蛋才會在這種情況下睡覺。你讓我不能專──」
    「噓﹗」史東做了一個警告的手勢。
    德瑞克立刻安靜下來,史東再比了個手勢。年長的騎士和史東一起走到房間正中央,
看著天花板。這個木造的房子是長方形的,有一個門,兩個窗子,地板的正中央還有一個
火爐。天花板上的一個洞則是排煙的地方。
    史東是從這個洞的方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那是種騷動的聲音。天花板上的大樑發出
了嘰嘰的聲音,似乎有些笨重的東西正在上面爬著。
    「野獸,」德瑞克喃喃地說。「我們手無寸鐵﹗」
    「不是,」史東側耳傾聽。「他沒有發出吼聲。他移動的聲音太小了,彷彿他不想要
被發現。外面的守衛不知道在幹什麼?」
    德瑞克走到窗邊向外看。「圍坐在營火旁。兩個人在睡覺,他們對我們不太關心,不
是嗎?」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們為什麼要?」史東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外面有幾千個精靈只要喊一聲就會
衝過來。他們幹嘛──」
    一個莫名的形體突然擋住了天花板中央本來可以看見的星辰,史東警覺地往後退。他
立刻從火堆裡面拿出了一塊木頭,像是根棒子似的握住它。
    「史東﹗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那個身影說。
    史東呆呆地瞪著,試著要記起那個聲音。那很熟悉。索拉斯的記憶開始浮現在腦海。
「泰洛斯﹗」他吃了一驚。「泰絡斯。艾昂菲爾德﹗你在這裡幹什麼?上次我看到你的時
候,你還躺在地上氣若遊絲﹗」
    索拉斯壯碩的鐵匠掙紮著爬下天花板上的洞穴,把天花板也跟著帶下了一部份。他重
重落地,把熟睡的矮人也給驚醒,後者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看著房間中央的人。「什麼──」
矮人七手八腳地找著已經不在身邊的戰斧。
    「噓﹗」鐵匠命令他。「沒有時間問問題了。羅拉娜小姐派我來放你們走。我們要和
她在帳篷後面的樹林裡見面。動作快﹗我們在黎明前只有幾個小時,天亮之後我們就一定
得要渡過河才行。」
    泰洛斯走向不停掙紮著,試著要掙脫鐵鏈的坎德人。「賊王啊,我看這次終於有人抓
到你了吧?」
    「我不是賊﹗」泰斯無辜地說。「泰洛斯,你應該知道的,那個錢包是人家放在我身
上的──」
    鐵匠輕笑起來。他將鐵鏈抓在手中,用力一拉,就將它拉成了兩半。泰索何夫根本沒
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泰洛斯的手臂。他的左手是健康的黝黑色,但另一隻手,
右手竟然是閃亮的銀色﹗
    「泰洛斯,」泰斯斷斷續續地說。「你的手──」
    「小賊,等下再問問題,」鐵匠嚴肅地說。「現在我們得要安靜,快速地離開。」
    「要過河,」佛林特呻吟著搖搖頭,「又要坐船,又要坐船……」
    「我想要見詠者,」羅拉娜告訴父親房間門邊的守衛。
    「太晚了,」守衛說。「詠者已經就寢了。」
    羅拉娜卸下兜帽。守衛向她行禮。「公主,請原諒我。我沒認出您來。」他懷疑地看
著西悠瓦拉,「和您在一起的那位是?」
    「我的傭人。我晚上不可能獨自外出。」
    「是是,當然不會,」守衛連忙說,一邊打開了門。「請進,他的臥室是在您右手邊
的第三個房間。」
    「多謝,」羅拉娜飛快地走過守衛身邊。西悠瓦拉裡著一件寬大的飽子,俐落地跟在
她身後。「箱子在他房間,就在床腳下。」羅拉娜低聲對西悠瓦拉說。「你確定你可以拿
得動龍珠嗎?那很重又很佔空間幄。」
    「沒有那麼大,」西悠瓦拉喃喃說,專注地看著羅拉娜。「只不過這麼──」她用手
比了個大概跟小孩玩的球一樣的大小。
    「不對,」羅拉娜皺眉道。「你沒看過它。它幾乎直徑有兩尺寬。這也是我要你穿這
麼寬大的袍子的原因。」西悠瓦拉驚訝地看著她。羅拉娜聳聳肩。「我們也沒時間站在這
裡爭論。到時我們自然會知道。」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過走廊,到了臥房門外。
    羅拉娜屏住呼吸,擔心連自己的心跳也太過大聲,小心地打開了門。門樞發出了咖嘰
的聲音,讓她緊張地咬緊牙關。西悠瓦拉在她身邊緊張地發抖。床上一個人翻了個身,那
是她的母親。羅拉娜看見父親即使在睡夢中,還是伸手出來拍拍母親的背。羅拉娜眼中滿
是淚水。咬緊下唇,她拉起西悠瓦拉的手,悄悄地走進房間。
    箱子就在她父親的床邊。它上了鎖,但每個人都有一份備份的鑰匙。羅拉娜俐落地打
開了鎖,掀開蓋子。接著她驚訝得幾乎把蓋子丟了下去。龍珠還在那邊,仍然發著白色和
藍色的光芒。
    但這不是他們的那顆龍珠﹗或者是它因什麼原因縮小了﹗就像西悠瓦拉說的,它現在
跟小孩子玩的球一樣大﹗羅拉娜伸手進去拿,雖然它還是很重,但她現在可以輕易地舉起
它。她小心地將它舉起,顫抖著將它交給西悠瓦拉。野精靈立刻把它藏到斗篷底下。
    羅拉娜拿起了長槍的碎片,又再一次的懷疑自己為什麼要不怕麻煩地帶著這個看似無
用的東西。
    我會帶著它是因為騎士把它交給了史東,她想。他想要把這個武器交給他保管。
    在箱子底下是姬斯──卡南賞賜給坦尼斯的那把斬龍劍。我沒辦法兩個都帶走,她想,
並且開始把長槍的碎片放回去。但西悠瓦拉立刻抓住她。
    「你在幹嘛?」她用唇語說,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把它帶走﹗一定要帶走它﹗」
    羅拉娜驚訝地看著女孩。接著她匆忙地把長槍收過斗篷底下,小心地關上箱子,把斬
龍劍留在裡面。當她父親突然坐起身來,她正好把箱蓋輕輕地放了回去。
    「什麼?是誰在那邊?」他試著要讓自己清醒過來。
    羅拉娜感覺到女孩開始劇烈顫抖,她緊握住她的手,警告她不要出聲。
    「是我,父親大人,」她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是羅拉娜,我──我想要告訴你,我
很抱歉。父親,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啊,是羅拉娜啊,」詠者躺回床上,閉上眼睛。「我原諒你,女兒。現在快回去睡
吧,明天早上我們再談這件事。」
    羅拉娜一直等到他的呼吸聲變得平穩之後才帶著西悠瓦拉離開房間,手中緊緊地握著
斗篷底下的長槍。
    「是誰?」一個人類用精靈語問。
    「問話的是誰?」一個話聲清澈的精靈反問。
    「吉爾賽那斯﹗是你嗎?」
    「泰洛斯﹗老友﹗」年輕的精靈貴族走出陰影,熱情地擁抱這個人類鐵匠。有好一陣
子吉爾賽那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接著,他驚訝地推開了泰洛斯。「泰格斯﹗你有兩隻手﹗
但是我記得索拉斯的龍人砍掉了你一隻手呀9 如果金月沒有治好你,你可能會就這麼死掉。」
    『你還記得那隻豬,修瑪斯特。投德是怎麼跟我說的嗎?「泰洛斯用他渾厚的聲音低
聲說。」』你要再有一隻手,只有可能自己再鑄造一隻啦﹗『我的確照著他說的做了﹗我
找到這隻銀臂的故事可要說上好一陣子──「
    「現在也不是說故事的時間,」他身後另外一個聲音說。「除非你想要邀請幾千個精
靈∼起來聽。」
    「所以你還是逃了出來,吉爾賽那斯,」德瑞克的聲音從陰影中出現。「你把龍珠帶
來了嗎?」
    「我沒有逃出來,」吉爾賽那斯冷冷地回答。「我離開父親的房子是要來陪伴我的妹
妹和她的傭人西悠瓦拉一起走這段路。把龍珠帶走是我妹妹的點子,不是我的。羅拉娜,
現在要重新考慮還來得及。」吉爾賽那斯面向她。「把龍珠還回去。不要讓波修士的無心
之言蒙蔽了你的理智。如果我們把龍珠放在這裡,它還可以保護我們的同胞。我們可以找
出來它的確實功能,我們這裡就有很多的魔法師。」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守衛們自首好了﹗我們還可以在溫暖的床上再多睡一會兒廣佛林
特的口中噴出許多水蒸汽構成的白煙。
    「要嘛就現在警告其他人,不然就讓我們走。至少在你出賣我們之前給我們一點時間,」
德瑞克說。
    「我沒有要出賣你們,」吉爾賽那斯憤怒地說。不管其他人的眼光,他再一次地面向
妹妹,「羅拉娜?」
    「我已經決定要這麼做了,」她慢慢地回答。「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認為這樣做是
對的。伊力斯坦也這樣想。西悠瓦拉會帶著我們走山路──」
    「我也知道山裡的路,」泰格斯開口。「我在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你們需要我
才能通過守衛那一關。」
    「這樣就解決了。」
    「很好,」吉爾賽那斯嘆氣道。「我會和你們一起行動。如果我留下來,波修土一定
會懷疑我的。」
    「很好,」佛林特立刻說。「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嗎?還是要等到我們把所有人都
吵醒才行?」
    「走這邊,」泰洛斯說。『』守衛們習慣了我晚上到處亂晃。靠近陰影走。讓我來處
理所有的狀況。「他彎下腰,抓住坎德人的領口,把他舉起來,直視他的眼睛。」我指的
是你不要亂開口,小賊先生。「壯碩的鐵匠嚴肅地說。
    「是的,泰洛斯,」坎德人微弱地回答,眼睛瞄著那隻銀臂。被放下地後,自尊似乎
有點受到動搖,泰斯調整身上的包包,試著要恢複原來的鎮定。
    大夥跟著高大的鐵匠沿著營地的邊緣悄悄地前進。兩個穿戴著全套盔甲的騎士和矮人
盡可能地小聲前進。對羅拉娜來說,他們製造出來的聲音吵鬧得像是在進行婚禮般。她緊
咬著嘴唇保持鎮定,看著兩個騎士在黑暗中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佛林特則是被每一個樹
根絆倒,踩進每一個水塘裡。
    但精靈們還是毫無警覺地沉睡著。他們覺得自己早就遠離了危險,沒有人相信危險還
會再度找上他們。所以當眾人吵雜地逃離時,他們仍然繼續地沉睡著。
    西悠瓦拉帶著龍珠,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靠近她身體的時候開始慢慢地變溫熱,感覺
到裡面有著生命的脈動。
    「我該怎麼辦?」她不停地用卡岡納斯提語自言自語。「是它來到我身邊的﹗為什麼?
我不明白,我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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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死者之河  銀龍傳說

    夜晚十分平靜而寒冷。濃密的烏雲將月光與星光完全遮住。
    沒有雨、沒有風,只有帶著強烈壓迫感的等待。羅拉娜覺得天地彷彿都豎起耳朵,疲
倦地守候著。在她身後的精靈們,在自己所編織的仇恨和恐懼中沉睡著。羅拉娜的思緒隨
之飄移;不知道他們的夢中會有什麼可怕的怪獸。
    大夥輕而易舉地溜過了精靈守衛的防線。守衛們認出是泰洛斯,毫無戒心地和他談起
天來,其他的人則趁這個時候悄悄溜過警戒線。他們在黎明前抵達了河邊。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夠渡過這條河?」矮人心事重重地看著眼前的河流。「我不想坐
船,不過總比游泳要好。」
    「這應該不是問題。」奉洛斯轉向羅拉娜說,「可以問問你的小朋友﹗」他對著西悠
瓦拉點點頭。
    羅拉娜和其他人一起驚訝地看著野精靈。西悠瓦拉看見這麼多人瞪著她,不禁羞紅了
臉,深深地低下了頭。「他說的沒錯﹗」
    她前南地說。「在這邊等著,躲到樹林的陰暗處去廣她離開他們,輕快地跑向河邊,
渾身上下充滿了野性美,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羅拉娜特別注意到吉爾賽那斯一直目不轉睛
看著那個野精靈。
    西悠瓦拉把手指湊到唇邊,發出一陣鳥鳴。她等待了片刻,重覆發出了三次相同的聲
音。幾分鐘之後,河的對岸傳來了回應,相同的聲音飄過河的上空。
    西悠瓦拉滿意地回到大夥身邊。羅拉娜注意到,雖然她和泰洛斯說著話,但眼睛卻不
時源向一旁的吉爾賽那斯。一發現吉爾賽那斯也在注視著她,女孩便紅著臉、連忙轉頭看
著泰洛斯。
    「卡加。薩加龍﹗」她連忙對泰洛斯說道,「我的同胞們已經來了,但你得跟我一起
去解釋目前的情形。」
    羅拉娜可以在月光下清楚地看見西悠瓦拉那對藍色的大眼睛瞟向史東和德瑞克。野精
靈微微搖搖頭。「我們把這些人類帶進他們的領土,他們會不高興的,更別提這些精靈了。」
她以滿懷著歉意的眼神看著羅拉娜和吉爾賽那斯。「我會向他們解釋的。」
    泰洛斯說。他比著河的對岸。「他們來了﹗」
    羅拉娜看到兩個黑影渡過了深藍色的河川。她立時醒悟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定然無時無
刻地監視著他們。他們片刻間就分辨出了西悠瓦拉的信號。對一個奴隸來說,有這樣的自
由是極不尋常的。既然逃跑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為什麼西悠瓦拉還要繼續留在西瓦那斯
提精靈那邊?沒道理……除非──除非她根本就不打算要逃跑。
    「卡加。薩加龍是什麼意思?」她突然問泰洛斯。
    「『擁有銀臂的男人』。」泰格斯笑著回答。
    「他們似乎很信任你。」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曾花了很多時間四處遊蕩。其實這樣說也不太對勁。這麼說吧﹗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卡岡納斯提精靈待在一起。」鐵匠黝黑的臉上雙眉緊鎖。「希望我這
樣講沒有冒犯到你。但是,小姐﹗你恐怕不清楚你的同胞們讓這些精靈們的日子多麼難挨
︰趕走或是抓走他們的獵物,用金、銀、鋼鐵及珠寶來誘惑他們的年輕人。」泰洛斯氣憤
怒地嘆口氣。「我已經盡力了。我教導他們如何鑄造狩獵的武器和工具。但我擔心這個冬
天對他們來說將會很漫長。獵物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少。最後說不定會發生飢荒或是同胞
  牆的慘劇。」
    「也許如果我留下來。」羅拉娜喃喃道。「我可以幫上忙──」
    她立時發覺這種想法有多麼的不切實際。她能做什麼?甚至連自己的同胞都不接受她﹗
    「你沒辦法同時出現在那麼多的地方。」史東說,「精靈們得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問
題。羅拉娜,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她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的奎靈那斯提營地。「其實我跟他
們沒什麼不同,史東。」她顫抖著優「我沉迷於圍繞著我旋轉的美麗小世界,一直以為自
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我跟著坦尼斯逃跑的原因是因為我認為我一定可以讓他愛上我。他為
什麼不會?其他人都一定會的。最後我才發現原來世界並非以我為中心而轉的。我會變得
如何與它毫不相關﹗我見到人們痛苦而無助他死去。我被逼著大開殺戒。」她低頭看著自
己的雙手,「不然就得死在別人的手中。我也看見所謂的真愛,河風和金月的愛,那種願
意為對方犧牲一切的愛。我明白了自己的微不足道。現在我的同胞又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
我以前總覺得他們完美無缺,但此刻我才體會到坦尼斯當時的心境,而這也是他離開的原
因。」
    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抵達了河的這邊。西悠瓦拉和泰絡斯前去向划船的精靈解釋。
泰絡斯比了個手勢,大夥走出森林的陰暗處,走到河岸邊,雙手離武器遠遠的。這樣一來,
卡岡納斯提精靈便可以確信他們並無敵意。一開始,似乎沒有什麼希望。精靈們以他們簡
陋的語言彼此交談著,羅拉娜只能聽懂其中的一小部份。很明顯的他們拒絕和這群人有任
何的瓜葛。
    他們身後的樹林裡響起了號角聲。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緊張地彼此對望。泰洛斯回頭
以他銀色的手指指著背後的那群人,另一隻手比著自己的胸膛,以自己的生命為他們擔保。
號角聲又再度響起,西悠瓦拉也為大夥擔保。卡岡納斯提精靈們終於無可奈何地同意。
    大夥立刻奔進水中,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逃亡已經被發現了,追兵想必已經出發搜索
了。
    一個接一個的,他們小心地踏進空樹幹所雕成的克難小船。
    除了佛林特之外,每個人都走了上去。老矮人無奈地搖著頭,趴在地上不肯動彈,以
矮人語前哺自語。史東看著佛林特,擔心水晶湖畔所發生的慘劇再度發生,幸好有泰索何
夫在。坎德人拚命逗弄他,才半哄半拖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我們會讓你變成老練的水手的﹗『」坎德人愉悅地說,邊用胡派克杖不停地戳著老
矮人。
    「你們才不會﹗不要再用那東西刺我的背﹗」矮人大吼。他走到水邊,停下腳步,緊
張地玩弄著手上的一塊木頭。萊斯一躍跳進小船中,臉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伸出雙手準備
迎接矮人。
    「快點,佛林特,快跳進船裡面﹗」泰洛斯命令。
    「先告訴我一件事。」矮人吞嚥著口水。「他們為什麼要叫這條河『死者之河』?」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泰格斯嘟噥著。他伸出壯碩的黑手,把矮人像袋馬鈴薯般地
丟進座位裡。「開船﹗」鐵匠告訴野精靈,後者早就做好了準備,他的木槳已深深地吃入
水中。
    木製的小船很快就順著水流往下飄,向著西方前進。長滿樹木的河岸飛也似地向後退,
大夥瑟縮在船底,因為撲面的冷風讓他們幾乎無法招架。他們在奎靈那斯提管轄的南方岸
邊看不到任何的生機。但羅拉娜可以看見北方岸邊有著不停出沒的身影。她立刻明白,卡
岡納斯提精靈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樣的天真,他們毫不懈怠地監視著他們的表親。她
不禁開始懷疑,到底有多少偽裝成奴隸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其實是間諜?她的視線不禁投向
西悠瓦拉。
    水流帶著他們速地來到了兩個支流會合的地方。一道由北方流來,他們航行的那條,
則是由東方匯流。兩條河匯成一條江,向南方奔流入海。泰洛斯突然指著前方。
    「那裡,矮人,就是你問題的答案。」他嚴肅地說。沿著北方的那條河漂過來的是另
外一艘船。一開始,他們以為這艘船是從港口漂流出來的,因為他們看不見裡面的人。接
著他們發現,以空船來說,它吃水太深了些。野精靈將船駕駛到比較淺的河岸邊,讓他們
平穩地停著,低頭默默地祝禱。羅拉娜明白了。
    「一艘喪禮船。」她喃喃地說。
    「是的。」泰絡斯懷著哀淒的眼神說著。小船繼續地向前飄,水流把它帶近大夥。他
們可以看見裡面有一個年輕的野精靈,從簡陋的皮製護甲來看應該是個戰士。他交疊在胸
前冰冷的雙手緊握著一柄鐵劍。一把弓和一袋箭放在他身邊。他的眼睛緊閉著,陷入了永
遠不會醒來的沉睡中。
    「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這裡叫做東──薩拉禮安,死者之河了吧﹗」西悠瓦拉用她低
沉悅耳的聲音說。「幾世紀以來,我的同胞都將逝者的遺體迭回大海,送回我們出生的地
方。這也是卡岡納斯提和我們的表親們起衝突的原因。」她的視線轉向吉爾賽那斯。「你
的同胞覺得這是對河川的一種侮辱,強迫我們停止這種習俗。
    「總有一天,飄在這河上的屍體將會是奎靈那斯提或是西瓦那斯提精靈的屍體,身上
插著卡岡納斯提精靈的箭。」泰洛斯預言。「然後就會是全面的戰爭。」
    「我想,所有的精靈馬上就有更要命的敵人要應付。」史東搖著頭說。「你們看﹗」
他指著。
    戰士的腳下的盾牌,那是他所曾面對的敵人擁有的護具。羅拉娜認出上面可憎的符號,
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龍人﹗」
    逆著東──薩拉禮安的旅程十分漫長且艱苦,因為河流十分湍急。甚至連泰斯都得拿
支槳來幫忙划船,但他一不小心就把槳掉到河中,為了撿回來又差點一頭掉進去。德瑞克
抓住他的皮帶,用力地把他扯回來。卡岡納斯提精靈則用手勢告訴他們,如果他再惹麻煩,
就要把他丟下去。
    泰索何夫很快就感到厭煩,看著船外奔流的河水,他想要看看河裡的魚。
    「嗯?怎麼搞的?」坎德人突然說著,將他伸出小手進河中。
    「大家看﹗」他興奮地說著,手上沾滿一層閃亮的銀光,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水會發光﹗你看,佛林特。」他對著另外一艘船的矮人大喊?「你看看水裡面──」
    「我才不要廣矮人咬牙切齒地說著,佛林特奮力地划著槳;當然,他的努力背後有別
的理由。他堅決不往水裡面看,也因此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行,坎德人。」西悠瓦拉笑著說。「事實上,西瓦那斯提精靈將這條河命名為
東──薩剛,也就是『銀色之路』的意思。你們來的時候天氣真不湊巧,一旦銀色的月亮
正值滿月,這條河看起來便會像是流著銀漿的河,那才是真正的美景。」
    「為什麼?是什麼造成的?」坎德人興奮地觀察著他的小手。
    「沒有人知道,雖然我的同胞有個傳說──」西悠瓦拉突然閉上嘴,雙須緋紅。
    「什麼傳說?」吉爾賽那斯追問。他坐在西悠瓦拉對面,也就是船舷邊,他划船的技
術和佛林特不相上下,因為他對西悠瓦拉的臉比對划船有興趣多了。每次當她抬起頭,一
定發現吉爾賽那斯正在看著她。隨著時光流逝,她開始迷惘了起來。
    「你們不會有興趣的。」她看著銀灰色的河流,試著躲避吉爾賽耶斯的眼光。「是個
有關修瑪的童話──」
    「修瑪﹗」史東從佛林特和吉爾賽那斯背後說,流暢的動作彌補了前兩個人笨拙的缺
憾。「告訴我們這個傳說,野精靈﹗」
    「沒錯﹗告訴我們你們的傳說。」吉爾賽那斯保持臉上的笑容。
    「好吧﹗」她紅著臉清清喉嚨開口道,「根據卡岡納斯提的傳說,在惡龍之戰最後的
日子裡,修瑪在世界上四處流浪,試著要幫助那些受害的人們。但他十分無奈地發現,自
己並沒有力量阻止惡龍的殺戮和破壞。他向諸神祈求一個答案。」西悠瓦拉看著史東,後
者嚴肅地點點頭。
    「是的﹗」騎士說。「帕拉丁回應了他的祈求,派出了白色的糜鹿。但沒有人知道它
帶他到了什麼地方。」
    「我的同胞知道。」西悠瓦拉輕聲說,「白色的麋鹿,在經過許多的考驗之後,帶著
修瑪來到這裡的一座寧靜森林,在森林裡,他遇見了一名女子。美麗,有著高貴的節操,
撫平了他的傷痛。修瑪和她兩人彼此愛慕。但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了他的求愛。最後,她
終於無法否認體內那股熊熊燃燒著的愛火,女子接受了修瑪的愛。兩人的歡愉像是穿透黑
暗深夜的皎潔月光。」
    西悠瓦拉沉默片刻,她的眼睛看著遠方,心不在焉地摸著腳下蓋著龍珠的斗篷。
    「繼續說﹗」吉爾賽那斯要求。精靈完全放下了划船的差事,徹底的陶醉在地美麗的
雙眼和悅耳的話聲中。
    西悠瓦拉嘆了口氣。丟下手中的斗篷,她的視線越過水面,落在幽暗的森林中。「他
們的快樂是短暫的。」她柔聲說。「因為那個女子有個驚人的秘密︰她並不是人類,而是
只龍。她藉著她的法力保持人形。但她太愛他,再也不能欺騙修瑪了。她害怕地告訴修瑪
這個秘密Z 一天夜裡,她用她真正的外型,以一隻銀龍的形體出現在他眼前。她希望他會
很她,甚至殺了她。因為她太痛苦了,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但騎上看著眼前光輝雄
偉的巨龍,在她的眼中看見他所愛女子高貴的靈魂。她的魔法又讓她變回人形,她向帕拉
丁祈禱,希望她能夠賜給她真正的人身。她願意放棄龍的法力和漫長的生命,在人間和修
瑪共結連理。」
    西悠瓦拉閉上眼,她的臉色痛苦且泛白。吉爾賽那斯看著她,不明白地為什麼如此這
般地感同身受。他伸出手,摸摸她的手。她像是只受驚的野獸,飛快地往後退,整艘船跟
著搖晃起來。
    「我很抱歉。」吉爾賽那斯說。「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發生了什麼事?帕拉丁怎麼
回答的?」
    西悠瓦拉深吸一口氣。「帕拉丁讓她如願,但是有個可怕的條件。她讓他們倆個看了
兩種可能的未來。如果她保持龍身,她和修瑪可以擁有屠龍槍的力量,可以擊敗邪惡的龍
群。如果她變成人身,她和修瑪可以快樂成婚,但邪惡的巨龍將永遠盤據這個世界。修瑪
發誓,他願意捨棄一切,包括他的榮譽、他的騎士身份,只求和她終身  守。但她看見說
這話時,他眼中的光芒逐漸熄滅。她明白了自己應該要做出的回答。她絕不能容許邪惡的
龍群佔領這個世界。而這條銀色的河流,據說是當修瑪離開她去尋找屠龍槍時,她所流下
的眼淚。」
    「好故事,不過有點傷感。」泰索柯夫打著呵欠說。「修瑪後來回來了嗎?故事有個
快樂的結局嗎?」
    『修瑪的故事並沒有快樂的結局。「史東對坎德人皺眉。」但他光榮地戰死在沙場上,
擊敗了惡龍的首領,自己也受了重傷。
    我聽說──「騎士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他騎著一隻銀龍作戰。「
    「我們在冰河裡面也看到了一隻騎著銀龍的騎士。」泰斯愉悅地說,「他給了史東─
─」
    騎士戮了坎德人一下。太遲了,泰斯這才想起來這是個秘密。
    「我不知道銀龍怎麼樣。」西悠瓦拉聳聳肩。「我的同胞對修瑪知道的不多。他畢竟
是個人類。我想他們會流傳這個故事只是因為這個傳說、跟他們所鐘愛的、眷顧著逝者的
這條河有關。」
    就在些時,其中一個卡岡納斯提精靈指著吉爾賽那斯大聲說了句話。吉爾賽那斯看著
她,不明白話中的意思。精靈女子笑著說。「他是問你是不是太高貴了,不能夠划船;如
果這樣的話,他要叫你自己遊過去。」
    吉爾賽那斯訕訕地對她笑了笑,很快提起槳來幹活。那天傍晚時,甚至連泰索何夫都
再度拿起了槳;但不論他們怎麼樣的努力,逆流而上的旅途還是十分的艱辛。當他們靠岸
的時候,每個人的肌肉都酸痛不已,雙手上面佈滿了血痕和水泡。眾人合力才勉強把船拖
上岸,將它藏在岸邊。「你認為我們已經擺脫了追兵嗎?」羅拉娜疲憊不堪地問泰格斯。
    「這能回答你的問題嗎?」他指著下游。
    在漸漸變黑的天色中,羅拉娜清楚地看見下游有幾個黑色的身影。雖然他們距離還很
遠,但羅拉娜明白今天晚上沒有什麼機會好好的休息了。其中一個卡岡納斯提精靈對泰洛
斯說了幾句話,比了比下游。高大的鐵匠點點頭。
    「別擔心。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們都是安全的。他說他們也需要靠岸休息。沒有人膽敢
晚上在河中旅行。甚至連通曉每一條支流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們都不願意。他說他們會靠著
岸邊紮營。晚上森林裡會出現奇怪的生物︰長著蜥蜴頭的人。明天早上我們走得越遠越好,
我們很快就必須放棄水路改走陸路。」
    「問問看他們,如果奎靈那斯提的精靈追進他的領土,他們會不會阻止?」史東告訴
泰洛斯。
    泰洛斯轉向卡岡納斯提精靈們,笨拙地說著勉強可以聽懂的精靈語。卡岡納斯提精靈
搖搖頭。他是個看來十分野蠻的生物。
    羅拉娜可以明白為什麼她的同胞會覺得這些人和野獸只是一線之隔。他的臉孔上有著
人類血統的痕跡。卡岡納斯提精靈的血統很納正,所以應該不會有鬍子。但他讓羅拉娜想
起坦尼斯自信而果斷的說話方式,他強壯的身軀,還有他生動的手勢。她別過了臉,心裡
滿是對他的回憶。泰洛斯對他們解釋。他說,「奎靈那斯提精靈還是得照慣例要求卡岡納
斯提的長老們,請求同意他們進入領土搜尋你們。長老們應該會容許,甚至還可能幫助他
們。
    他們也像表親一樣不喜歡人類出現在南亞苟斯大陸。事實上,「
    泰洛斯慢條斯理地說,「他很明確地表示,他和朋友們願意幫助我的原因只是在回報
我以往的恩情和幫助西悠瓦拉。」
    羅拉娜視線轉向那個女孩。西悠瓦拉站在河岸邊,和吉爾賽那斯說話。
    泰洛斯看見羅拉娜的臉色一沉。看見這兩個人,泰洛斯可以大概情出她的心思。
    「在你的臉上看見嫉妒實在是很不尋常,特別是根據謠言,你和我的老友私奔,變成
了他的情人。」泰洛斯加上一句,「我以為你和你的同胞不一樣。」
    「不是因為這個﹗」她立即感覺到臉上的灼熱。「我不是坦尼斯的情人。不管是不是
都沒什麼差別。我只是不相信那個女孩。
    她,怎麼說呢?太急著幫助我們了,這沒有什麼道理。「
    「你的哥哥也許跟這個有些關係。」
    「他是個貴族──」羅拉娜憤怒地開口。接著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她立刻
轉移話題。「你對西悠瓦拉知道多少?」
    「很少。」泰洛斯用著非常失望的神色打量著羅拉娜,讓她毫無來由地生起悶氣。
「我知道她在她的同類之中十分地受尊敬,也非常受歡迎,特別是她的醫療能力。」
    「還有她的間諜能力嗎?」羅拉娜冷冷地問。
    「這些精靈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他們是不得已的。」泰洛斯嚴肅地說。「你那個時
候在沙灘上講的話跟真的一樣,羅拉娜,我幾乎要相信你了。」
    鐵匠走過去幫忙卡岡納斯提精靈藏起小舟。羅拉娜又氣又羞,滿腹委屈地咬著唇。泰
洛斯是對的嗎?她是為了吉爾賽那斯的態度而感到嫉妒嗎?她覺得西悠瓦拉配不上他嗎?
吉爾賽那斯一直是這樣看待坦尼斯的。這次不同嗎?
    相信你自己的感覺,雷斯林告訴過她。聽起來是很有道理,但她必須先明白自己在想
些什麼﹗她對坦尼斯的愛給了她什麼啟示嗎?
    是的,羅拉娜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她不是有意對泰洛斯那樣說的。如果她不相信西悠
瓦拉,這也跟吉爾賽那斯被她吸引沒有關係。是某種說不出口的事。羅拉娜很遺憾泰洛斯
誤解了她,但她必須相信雷斯林的忠告──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會一直注意西悠瓦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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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西悠瓦拉

    雖然吉爾賽那斯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哭喊著要休息,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睡一覺,
但他卻發現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兩眼圓睜看著天空。天空中依然掛著烏雲,帶著鹹味的
西風正將它們吹散。偶然他還會看見一顆顆的星斗,有一陣子甚至連紅月都在雲間探頭,
但接著又像是被捏熄的蠟燭般躲回雲間。
    精靈試著要睡得舒服一些,他不停地變換著姿勢,直到鋪蓋變成一團亂,他奮力從這
團毯子中掙紮起來坐直身。最後他終於放棄,承認在這樣堅硬林冷的地面沒有辦法入睡。
    他哀怨地注意到,其他的夥伴似乎都沒有這些困擾。羅拉娜熟睡著,她的手臂枕著頭,
跟小時候的習慣一模一樣。她這陣子的行徑實在很奇怪,吉爾賽那斯想。但他轉念一想,
這也不能怪她。
    她幾乎放棄了一切,才做出這個她認為是對的決定,將龍珠帶到聖奎斯特。父親本來
也許會重新接受她,但現在她已經被永遠放逐了。
    吉爾賽那斯嘆口氣,他自己呢?他原本打算將龍珠留在奎靈──莫瑞。他相信自己的
父親是對的……真的嗎?
    事情顯然不是這樣,因為我人在這裡,吉爾賽那斯告訴自己。
    天哪﹗他的價值觀幾乎已經和羅拉娜一樣迷亂。一開始,他對坦尼斯的痛恨,一種許
多年以來他一直認為正確無誤的感覺現在開始動搖了,被敬佩甚至愛戴的感覺所取代。接
著,他也感覺到自己對其他種族的仇恨在慢慢地消退。他根本不知道有哪個精靈像史東。
布萊德佈雷特一樣高貴,願意犧牲自己。還有,雖然他不認識雷斯林,但他也很敬佩那個
年輕法師的技巧。那種技巧是像吉爾賽那斯這種魔法的人門者,永遠沒有耐心和勇氣去得
到的。最後,他還得承認自己甚至開始喜歡坎德人和那個囉唆的老矮人。但他怎麼也想不
到自己會喜歡上一個野精靈。
    「喂﹗」吉爾賽那斯大喊。「我承認。我愛她﹗」但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愛,還是單
純的肉體上的吸引。一想到這一點,他不禁露出微笑,腦海中浮現西悠瓦拉滿臉臟汙,糾
結的頭髮,破爛的衣服。
    我的心眼一定看得比我的肉眼還要清楚,他這樣想,邊好奇地看著她的鋪蓋。
    他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空著的﹗吉爾賽那斯立刻打量著四周。他們不敢生火,不只
是因為奎靈那斯提精靈的苦苦追趕,也是因為泰洛斯提到過龍人的出沒。
    一想到這件事,吉爾賽那斯立刻跳出被窩,開始忙碌地找尋西悠瓦拉。他悄悄地移動,
希望能夠避免面對德瑞克和史東的盤問,他兩人正在守夜。一個念頭突然讓他全身一陣寒
意,他急忙摸索著龍珠。但它還是在西悠瓦拉原先收藏的地方,旁邊的長槍碎片仍然在固
定的位置。吉爾賽那斯的呼吸平順多了。他靈敏的耳朵接著聽見了水聲。側耳傾聽的結果,
他確定這不是魚或是下水捕獵的鳥類。他側眼看著德瑞克和史東。兩人坐在兩塊俯看管地
的石頭上,從這裡就可以聽見他們激烈爭辯的聲音。吉爾賽那斯悄悄地離開營地,朝向他
聽見水聲的方向前去。
    吉爾賽那斯在森林中毫無聲息地前進。偶爾地會從樹林間的空隙看見閃耀的河流。他
到了一個河流在森林的岩石間彙集成小池塘的地方。吉爾賽那斯在此停步,他的心跳也幾
乎跟著一起停了下來。他找到了西悠瓦拉。
    在漂流的雲霧中圍著一圈高大的樹木,寂靜的夜晚只有被河流沿著五階流下池塘中的
聲音所打破,還有那吸引吉爾賽那斯前來的潑水聲,現在他知道這是什麼聲音了。
    西悠瓦拉正在沐浴。為了躲避水面上的寒風,精靈女子整個人都泡在水裡。她的衣物
散落在岸邊的一塊毯子附近。吉爾賽那斯的精靈視線只看得見她的肩膀和手臂。當她清洗
她長長的秀髮時,整個頭跟著往後仰,亮麗的頭髮像是烏雲般的漂浮在池水之上,彷彿有
了自己的生命。精靈男子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自己該馬上離開,但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彷彿被魔法定在池邊。
    就在那一刻,天上的烏雲分開了,銀月索林那瑞雖然只是個彎彎的月牙,還是以冷冷
的光輝照耀著夜空。他中的水變得像是融化的銀漿。西悠瓦拉浮出水面,銀色的水珠在她
的身軀上散發著光輝,映照著她閃亮的銀色頭髮,最後匯聚成小水流,沿著凹凸有致的曲
線往下流,和銀色的月光一起彩繪著她的身軀。她的美麗讓吉爾賽那斯心中感到一陣揪痛,
發出了嘆息聲。
    西悠瓦拉吃了一驚,擔心地看著四周。她野性、渾然天成的美麗,讓急著想安慰她的
吉爾賽那斯彷彿胸中被哽住了般,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西悠瓦拉跑到池邊放衣服的地方,但她並沒有試著穿上它們。
    相反的,她掏出了一柄小刀,準備要保護自己。
    吉爾賽那斯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身體在月光下發著抖,這讓他想起了某次狩獵的時候,
他和一隻困住的糜鹿對望的情景。那隻野獸的眼中閃爍著和西悠瓦拉水汪汪的大眼中一樣
的恐懼。野精靈驚慌地看著四周。她為什麼沒有看到我?吉爾賽那斯看見她的眼光掃過他
數次,靠著精靈的視線,她應該可以清楚地看見我──突然,西悠瓦拉轉身拔腿就跑,準
備要逃離這個地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卻沒有辦法分辨的危險。
    吉爾賽那斯發現自己的喉嚨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不﹗等等﹗
    西悠瓦拉﹗別害怕。是我,吉爾賽那斯。「他用著堅定、沙啞的聲音說著,就像那次
對那只糜鹿一樣。」你不應該單獨出來的──這裡很危險……「
    西悠瓦拉停了下來,她半站在月光下,半站在陰影中,身上的肌肉顫抖著,隨時準備
要逃跑。吉爾賽那斯憑著獵人的本能行動,緩慢地接近她,不停地說話以穩定她的情緒,
以眼神向她保証安全。
    「你不應該單獨出來的。我會和你一起走。我本來就想要找你聊天了。請你聽我說。
我要和你說話,西悠瓦拉。我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別拋下我一個,西悠瓦拉。我已經
放棄了這麼多了。別離開……」
    吉爾賽那斯繼續柔聲地說著,輕柔地碎步走向西悠瓦拉,直到他發現她向後退了一步。
他舉起手,在池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讓他水變成他們倆人之間的屏障。西悠瓦拉停
下來看著他。
    她絲毫不準備穿上衣服,對她來說,安全似乎比面子要來得重要多了。她仍然舉著手
中的刀子。
    吉爾賽那斯很欣賞她的決斷力,卻替她赤裸裸的模樣感到有些羞愧。任何一個有教養
的精靈女子現在早就昏死過去了。他知道他應該避免正眼看她,但她的美麗實在太吸引人
了。他的血液開始沸騰,十分費力的,他不停地說著話,有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
什麼。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無意之間說出了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西悠瓦拉,我在這裡幹嘛?我的父親需要我,我的子民們需要我。我卻在這裡,違
背了父王的命令。我的子民在逃難,我找到了一個可以幫助它們的龍珠,但我現在竟然冒
著生命危險,從他們的手中輸出龍珠,幫助人類面對即將來臨的戰爭﹗這甚至不是我的戰
爭,也不是我同胞的戰爭。」吉爾賽那斯傾身靠近她,注意到她並沒有將眼光自他身上移
開。「為什麼?西悠瓦拉?為什麼我要這樣做?我到底對我的同胞做了些什麼?」
    他屏住呼吸。西悠瓦拉回頭看著背後的樹林,又把眼光轉到他身上。她要逃跑了,他
的心開始碰碰地跳。然後,西悠瓦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她眼中有著沉重的悲傷與哀
愁,讓吉爾賽那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開始怪罪起自己。
    「西悠瓦拉,」他斷斷續續地說,「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把你捲進我的煩惱裡。我
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我只知道……」
    「……非做不可。」西悠瓦拉接上他的話。
    吉爾賽那斯格起頭。西悠瓦拉用破毯子遮住了身體。這個欲蓋彌彰的動作只讓他體內
的火焰更為高漲。她銀色及腰的長髮在月光中閃爍著。毯子只能勉強遮住她光滑的肌膚。
    吉爾賽那斯慢慢地站起身,走向她。她仍然站在森林的邊緣,隨時有可能逃開。他仍
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懼。但至少她已經放下了刀子。
    「西悠瓦拉。」他說,「我做的事情違反了一切精靈的傳統。當我的妹妹告訴我要偷
取龍珠的時候,我應該直接告訴我的父親,我應該立刻警告所有的人。我應該自己把龍珠
藏起來──」
    西悠瓦拉走近一步,仍然抓著那床毯子。「你為什麼沒有呢?」
    她低聲問。
    吉爾賽那斯站得極靠近池子的盡頭。從那邊流下來的河水有如銀色的簾幕。「因為我
知道我的同胞錯了,羅拉娜是對的,史東是對的。把龍珠交給人類是對的﹗我們一定得打
贏這場仗﹗我的同胞們是錯的,他們的律法。他們的傳統都是錯的。我知道──我心裡面
都清楚﹗但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讓我很痛苦──」
    西悠瓦拉慢慢地走近池邊,同時也從另外一邊走向那銀色的簾幕。
    「我懂。」她柔聲說。「我的……我的同胞們也沒辦法明白我在做什麼,或是為什麼
而做。但我知道什麼是對的,而且我相信自己。」
    「我羨慕你,西悠瓦拉。」吉爾賽那斯低聲說。
    他踏上了池中最大的一塊石頭。西悠瓦拉的銀髮技散,像是天上的銀河掉落在她肩b ,
她距離吉爾賽那斯現在不過只有幾尺遠。
    「西悠瓦拉──」他的聲音沙啞。「我離開我的同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明白的。」
    他對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西悠瓦拉退後一步,搖搖頭。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吉爾賽那斯又向前一步。「西悠瓦拉,我愛你﹗」他柔聲說。
    「你看起來非常孤獨。就和我一樣。求求你,西悠瓦拉﹗我發誓,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的了……」
    西悠瓦拉遲疑地朝他抬起手。吉爾賽那斯快如閃電地將她拉過水面,緊抱住她將她放
在身邊的石頭上。
    等到她警覺到自己掉入格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困住她的不是男人的擁抱,因為她可
以輕易掙脫。是她對男人的愛讓自己深陷其中,他對她深沉無悔的愛決定了兩人的命運,
也讓他一起被困在命運的牢籠裡。
    吉爾賽那斯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但看著她的眼睛,他現在明白她是被熱情驅
使,而不是恐懼。他捧起她的臉,愛憐地親吻著她。西悠瓦拉一隻手仍然緊抓著蔽體的毯
子,但她的另外∼只手回應了他的擁抱。她的雙唇柔軟,和他一樣的飢渴。突然,吉爾賽
那斯感覺到了嘴上有著成威的淚水。他往後退,驚訝地看見她正在流淚。
    「西悠瓦拉,不要哭﹗我很抱歉──」他放開了她。
    「不﹗」她用沙啞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我不是因為你的熱情冒犯而流淚。我是為
了自己掉淚,你不會明白的。」
    她羞怯地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脖子,讓他靠近。當他親吻她的時候,他感覺到她的
另外一隻手,原先抓著蔽體的那張毯子的手,無限愛憐地輕撫著他的臉。
    西悠瓦拉的毯子悄悄地滑入河中,順著銀色的水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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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追逐  別無選擇的計劃

    第二天中午,因為已經到了河流在山中的源頭,大夥被迫要棄船。這裡的河水十分淺,
並且泛著湍急的白沫。許多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也放在岸上。把小船拉上岸邊之後,大
夥立刻遇上了一群從森林裡出來的卡岡納斯提精靈。
    他們抱著兩個年輕精靈戰士的屍體。有些精靈抽出了武器,如果不是西悠瓦拉和泰洛
斯立刻上前和他們談話,恐怕他們已經大開殺戒了。
    兩人和卡岡納斯提精靈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夥則不安地看著下游。一等到卡岡納斯
提精靈們覺得夠安全,他們天剛亮就出發了。但他們還是不只一次看到背後緊追不捨的黑
色小船。
    泰洛斯回來之後,他黝黑的臉表情更為凝重。西悠瓦拉則是氣得滿臉通紅。
    「我的同胞們不願意幫助我們。」西悠瓦拉回報。「他們今天已經被浙錫人攻擊兩次
了。他們把這新的邪惡入侵怪罪到那些乘著白色船隻前來的人類身上──」
    「這太可笑了﹗」羅拉娜打斷她。「泰洛斯,你沒有告訴他們有關這些龍人的事嗎?」
    「我試過了。」鐵匠說。「但恐怕種種証據都對你們不利。卡岡納斯提精靈看見了那
只白龍在你們的船上,但是卻沒有看見你們把她趕走。不論如何,他們還是同意讓你們通
過他們的勢力範圍,但卻不會給予我們任何的幫助。這還是靠我和西悠瓦拉用性命擔保才
換來的。」
    「龍人在這邊幹嘛?」羅拉娜的恐怖記憶又回到腦海中。「他們有多少人?南亞苟斯
大陸也被入侵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應該回頭──」
    「不,我不認為。」泰洛斯若有所思地說。「如果龍騎將的大軍已經準備好要佔領這
座島嶼,他們應該會派出數以千計的龍人和上百的飛龍才對。他們看起來應該只是讓狀況
更糟糕的小規模巡邏隊而已。龍騎將們也許覺得精靈彼此會先自相殘殺,而不需要讓他們
大費手腳。」
    「惡龍軍團尚未準備好要攻擊亞苟斯。」德瑞克說。「他們在北方還沒有足夠堅強的
陣地。但這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迫切地帶著龍珠到聖奎斯特,在那
裡召開聖白石議會,決定要怎麼處理它。」
    大夥收好自己的補給品,開始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上前進。西悠瓦拉帶領著他們沿著一
條靠近河水的小徑前進。他們可以感覺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們不友善的眼光始終跟隨著他們。
    地形迅速開始攀升。泰絡斯很快地告訴他們,這個地方是連他也沒有來過的;只能靠
著西悠瓦拉帶大家前進。羅拉娜對這樣的狀況感到十分不高興。她猜測她哥哥和這個女孩
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小倆口不時交換著秘密的笑容。
    西悠瓦拉和她的同胞在一起的時候,忙裡偷閑換上了一套衣服。她現在穿著卡岡納斯
提精靈女子的日常服裝;一整套皮衣皮褲,外面罩著厚重的毛大衣。她的頭髮梳洗整理之
後,每個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其來有自。她的頭髮是亮銀色的,閃耀著奇異的金屬光澤,
被散在她的肩膀上,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來。
    西悠瓦拉是一個能力驚人的嚮導,他們被迫要用急迫的步伐才能趕上她。她和吉爾賽
那斯並肩走著,一路上以精靈語不停地交談。日落後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個洞穴口。
    「我們要在這邊過夜。」西悠瓦拉說,「我們應該已經擺脫了後面的追兵。沒有多少
人知道這山裡面的路。但最好還是不要冒險生火,晚餐恐怕得吃冷食了。」
    白天的攀爬讓眾人筋疲力盡。用完餐之後,他們在洞穴裡面佈置睡覺的地方。大夥緊
擁著毯子和所有厚重的衣物,瑟縮地睡去。安排守夜的順序時,羅拉娜和西悠瓦拉堅持要
為大夥分憂解勞。整夜沒有什麼變化,大夥只聽得見外面冷風刮過岩石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泰斯從洞穴不明顯的人口技出去想要看看風景的時候,他突然退了回來。
他把手指放在唇上,用手勢叫大家跟著他出去。泰洛斯推開用來擋住人口的巨石,大夥躡
手躡腳地跟著泰斯走出去。他帶著他們來到距離洞口不過二十尺的一個路口,面色凝重地
指著地上的積雪。
    地上是清晰的腳印,強風和大雪還來不及將它們掩蓋。這些腳印並沒有陷入很深的積
雪中。沒有人開口,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認出精靈足跡的特徵來。
    「他們一定是在晚上的時候超過了我們。」西悠瓦拉說。「我們也不能在這裡久待,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追丟了人,開始往回走。我們得立刻離開。」
    「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分別。」怫林特不悅地嘟噥著。他指著他們自己明顯可辨的足
跡,再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我們就坐在這邊等他們更好,省了他們的時間,也讓我們
不必麻煩。我們根本不可能掩蓋我們的足跡嘛﹗」
    「也許我們沒辦法掩飾足跡。」泰洛斯說,「但我們還是有機會領先他們個幾里。」
    「也許吧﹗」德瑞克嚴肅地說。他彎下腰解開劍鞘,往回走進洞穴中。
    羅拉娜抓住史東。「絕對不能流血﹗」她注意到德瑞克的行動,緊張地低語。
    騎士搖搖頭,跟著其他人一起走。「我們不能夠讓你的同胞阻止我們把龍珠送到聖奎
斯特。」
    「我知道﹗」羅拉娜低聲說。她低下頭,束手無策地走進洞穴中。其他人馬上做好了
動身的準備。德瑞克站在洞口,不耐煩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她在流淚。「我馬上就來。」
    德瑞克不耐煩地離開了。泰洛斯、史東和其他人將腳步放慢,擔心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比著手勢。她需要自己獨處一陣子。但她腦海中只有德瑞克放在劍
鞘上的手。「不可以﹗」她鄭重地對自己發誓。「我絕對不會和我的族人兵戎相見。一旦
這樣做就等於讓惡龍獲得了勝利。我會先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一轉身,她的手反射性的放在劍柄上,羅拉娜呆了片刻。
    「西悠瓦拉?」她驚訝地看見女孩躲在陰暗的角落。「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你在做
什麼?」
    羅拉娜快步走到西悠瓦拉剛剛跪在地上的位置,她的手似乎在地板上撥弄著什麼東西。
野精靈很快地站起身。
    「什──什麼都沒有。」西悠瓦拉喃喃道。「我在收拾東西。」
    在西悠瓦拉身後,冰冷的洞穴地上,羅拉娜認為自己看到了龍珠,它表面閃耀著奇異
的光芒。但在她有機會進一步察看之前,西悠瓦拉用斗篷蓋住了龍珠。當她這樣做的時候,
羅拉娜也注意到她一直用身體掩飾著她剛剛在地面上撥弄著的東西。
    「來吧﹗羅拉娜。」西悠瓦拉說,「我們動作得快一點。如果我拖累了你們,那很抱
歉──」
    「一會就好。」羅拉娜嚴肅地說。她開始走向野精靈身後。西悠瓦拉死命地抓住她。
    「我們得快一點﹗」她的語氣帶著十分強硬的口吻。即使隔著羅拉娜厚重的斗篷,她
還是抓得羅拉娜隱隱生痛。
    「放開我﹗」羅拉娜看看女孩冷冷地說,她的綠眼睛中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西悠
瓦拉低垂著雙眼,放開她的手。
    羅拉娜走到洞穴的後方,低頭詳細地觀察。她看不出任何異樣,地上有一些樹枝樹皮
和焦黑的木塊,一些石頭,如此而已。如果這是某種記號,那麼實在非常的簡陋。羅拉娜
用靴子踢散地上的東西,轉過身來抓住西悠瓦拉的手臂。
    「你看。」羅拉娜冷冷地以精靈語說,「你留給你朋友的訊息將會很難辨認。」
    羅拉娜幾乎已經對女孩的任何反應做好了防備,她可能生氣,或是因為自己的行為被
發現而感到羞愧。她甚至預料她會採取攻擊的行為。但西悠瓦拉開始顫抖,當看著羅拉娜
時,她的眼神流露出懇求的意思,幾乎帶著一絲的哀傷。有那麼短短的一陣子,西悠瓦拉
試著要開口,但她辦不到。她搖搖頭,掙脫了羅拉娜的手,跑向洞外。
    「快點,羅拉娜﹗」泰洛斯大喊。
    「馬上就來﹗」她看著地上一片淩亂。她想要多花些時間調查這地上的圖形,但她不
敢浪費這些時間。
    也許我對那個女孩的疑心病太重了,其實沒有什麼道理,羅拉娜快步走出洞外。她差
點撞上殿後的泰洛斯,鐵匠抓住她的手,穩住她的身形。「你還好吧?」他問。
    「還──還好。」羅拉娜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你看起來臉色很蒼白,你看見了什
麼嗎?」
    「沒有,我很好。」羅拉娜匆忙地回答,她抬起頭看著積雪的懸崖。她怎麼會沒有注
意到﹗大家怎麼會都疏忽了﹗
    她的腦海中又再度浮現了西悠瓦拉站起身來,用斗篷蓋住龍珠的動作。龍珠發著奇異
的光芒﹗
    她正想開口詢問西悠瓦拉,但思緒卻被打斷。一支箭劃破天空,射在靠近德瑞克附近
的一棵樹上。
    「精靈﹗布萊特佈雷德,攻擊﹗」騎士拔出劍大喊著。
    「不可以﹗」羅拉娜衝向前,抓住他使劍的手。「我們絕不抵抗,絕不殺人﹗」
    「你瘋了﹗」德瑞克大喊。他憤怒地把羅拉娜推回史東的方向。
    另一支箭射了出來。
    「她是對的﹗」西悠瓦拉跑回來懇求。「我們不能夠對他們拔刀相向,到了前面的隘
口我們就可以對付他們了。」另一支箭無力地插在德瑞克的鎖子甲上,他惱怒地撥掉它。
    「他們不是要射死我們。」羅拉娜加上一句。「如果他們有這樣的念頭,那我們早就
死了。我們得要逃,在這裡一點勝算也沒有。」
    她指著濃密的樹林,「我們在那邊的機會比較大。」
    「德瑞克,放下你的劍﹗」史東拔出劍,「不然你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你是個懦夫,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氣得發抖。「你竟然逃離你的敵人﹗」
    「不。」史東冷冷地回答,「我是為了朋友們的性命而撤退。」騎土的到沒人鞘。
「快走,德瑞克,不然精靈們會發現他們到得太晚,只能幫你收屍。」
    又一支箭射到德瑞克身後的樹上。騎士氣得滿臉通紅,將劍入鞘,順著小徑往上走。
但他最後對史東投以無比惡毒的眼光。
    「史東──」羅拉娜開口,但騎士只是抓住她的手肘,推著她飛快地往上爬。他們速
度很快,她可以聽見身後奏洛斯間過斜坡的聲音,同時他還不停地把石頭往下丟。很快的
整片懸崖上的積雪都開始往下滑,箭矢也停了下來。
    「這只能拖延他們一下,」鐵匠氣喘吁吁地趕上史束和羅拉娜。
    「沒辦法阻止他們太久的時間。」羅拉娜沒有回答。她的肺裡面像是有火在燒,眼前
金星亂冒。她不是唯一這樣的人,史東也急促地喘著氣,他的手虛弱地抓著羅拉娜。連強
壯的鐵匠都像賽馬似地不停喘氣。他們繞過一塊大石,發現矮人跪在地上,泰索何夫徒勞
地試著要扶起他。。
    「得……休息……」羅拉娜的喉頭疼痛。她開始坐了下來,但一隻強壯的手扶住她。
    「不行﹗」西悠瓦拉十萬火急地說,「不能待在這裡﹗只要再走個幾尺就好﹗快點﹗
繼續走﹗」
    野精靈硬推著羅拉娜往前,她神智模糊地看著史東扶起佛林特,矮人端著氣大聲咒罵。
泰洛斯和史東聯手拖著矮人在小徑上走,泰索何夫走在最後,累得沒有力氣開口。
    最後他們終於抵達了隘口。羅拉娜撲倒在雪地上,再也沒有力氣去管接下來會發生什
麼事。其他人跟著倒在她身邊,只有西悠瓦拉專注地看著底下。
    她怎麼有那麼好的體力?羅拉娜努力理清思緒。但她累得連問問題都沒有力氣。這個
時候,她甚至不想管到底精靈們會不會追上來。西悠瓦拉轉過身來面對他們。
    「我們得兵分兩路。」她果斷地說。
    羅拉娜看著她,不瞭解她的意思。
    「不行。」吉爾賽那斯試著要站起來,卻沒有成功。
    「聽我說﹗」西悠瓦拉彎下身急迫地說。「精靈們太接近了。他們一定會追上我們,
我們到時候只能投降或是應戰。」
    「應戰──」德瑞克喃喃地說。
    「還有更好的方法。」西悠瓦拉低聲說。「你,騎士,你得單獨帶著龍珠去聖奎斯特﹗
我們會替你們引開追兵。」
    有一陣子沒人開口。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西悠瓦拉,考慮著這個新的可能性。德瑞克
抬起頭,眼中閃著光芒。羅拉娜用警示的眼神看著史東。
    「我不認為一個人可以負擔得起這麼重的責任。」史東慢慢地調整好呼吸,「至少要
有兩個人。」
    「你是說還有你嗎?」德瑞克憤怒地說。
    「是的,史東當然應該跟著去。」羅拉娜說。「他比任何人都來得有資格。」
    「我可以畫一張通過山區的地圖。」西悠瓦拉著急地說。「路並不難走。騎士的前哨
站距離這裡大概只有兩天的路程。」
    「可是我們不會飛。」史東抗議。「我們的腳印怎麼辦?精靈們一定會發現我們分開
了。」
    「製造一場雪崩。」西悠瓦拉建議。「泰洛斯往後丟石塊的舉動給了我這個靈感。」
她抬起頭,每個人都跟著她的視線。頂上白雪覆蓋的山峰是大夥的目標,積雪看來十分松
軟。
    「我可以用我的魔法製造一場雪崩。」吉爾賽那斯緩緩地說。
    「這樣可以毀掉所有的痕跡。」
    「可是我們能去哪裡?」羅拉娜問。「我可不想要沒無目的在荒野中亂跑。」
    「我──我知道一個地方。」西悠瓦拉結巴地說,她低頭看著地面。「這是個秘密,
只有我的族人知道。我帶你們過去。」她合起雙手。「求求你們,我們動作得要快。時間
不多了﹗」
    「我願意把龍珠送到聖奎斯特。」德瑞克說,「我可以自己去。
    史東跟著你的朋友走,你們會需要一個戰士的。「
    「我們有戰士。」羅拉娜說。「泰絡斯,我的哥哥,矮人。和我自己都經歷過許多大
大小小的戰役──」
    「還有我。」泰索何夫也插上一腳。
    「還有坎德人。」羅拉娜哭笑不得地補上一句。「再說,反正我們不會有流血的衝突。」
她看著史東煩惱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的聲音軟化下來。「當然最後還是要看史
東自己的意願。
    他自己決定怎麼做,但我覺得他應該跟著德瑞克。「
    「我同意。」佛林特嘟噥著。「畢竟又不是我們要冒險。我們沒有了龍珠會比較安全,
精靈們要的是龍珠。」
    「是的。」西悠瓦拉同意。「我們沒有龍珠會比較安全。是你們要冒比較多的危險。」
    「那麼我的選擇就很明顯了。」史東說。「我要和德瑞克一起走。」
    「如果我命令你跟他們走呢?」德瑞克說。
    「你根本沒有權力管轄我。」史東的眼神變得黯淡。「你忘了嗎?我根本還不是個騎
士。」
    大夥陷入了難堪的沉默中。德瑞克瞪著史東。
    「的確。」他說。「如果我有機會的話,你永遠都不可能是﹗」
    史東抽搐了一下,彷彿德瑞克打了他一巴掌。然後他站起來,重重地嘆口氣。德瑞克
已經開始打包他的行李。史東動作並不快,刻意慢慢收起自己的毯子。羅拉娜掙紮著爬起
來,走到史東身邊。
    「來。」她手伸進背包裡。「你會需要食物──」
    「你應該和我們一起走的。」分配幹糧時,史樂低聲說。「坦尼斯知道我們要去聖奎
斯特。如果可能,他一定會盡力趕去的。」
    「你說的對。」羅拉娜的眼神開始發亮。「也許這是個好主意──」
    她的視線接著轉向西悠瓦拉。野精靈仍然用斗篷裹著龍珠。西悠瓦拉緊閉著眼,彷彿
在跟看不見的神靈溝通。羅拉娜嘆著氣搖搖頭。
    「不行,史東,我得和她待在一起。」她低聲說。「有些事情不對勁,我不明白──」
她停下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她那麼堅持要單獨去呢?矮人說的對,
這趟旅程很危險。如果精靈們抓到你,沒有我們在場,他們動起手來不會有絲毫猶豫。」
    史東沉下臉,「你能想像嗎?德瑞克爵士單獨帶著寶貴的龍珠,克服重重險阻回到大
家的身邊──」史東聳聳肩。
    「可是這責任那麼重大﹗」羅拉娜抗議。
    「你是對的,羅拉娜。」史東沙啞地說。「有太多籌碼押在這裡。
    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上太多了……索蘭尼亞騎上的統禦權。我沒有時間向你解釋……

    「快點,布萊特佈雷德,如果你還要來的話﹗」德瑞克大吼。
    史東拿起食物,塞進包包中。「再會了,羅拉娜,」他用慣有的尊貴態度向她鞠躬。
    「再會了,史東,我的老友,」她雙手環抱著騎士,低聲說。他溫柔地摟著她,在她
前額吻了一下。
    「我們會把龍珠交給智者去研究。聖白石議會將會很快地召開,」他說。「我們會邀
請精靈參加,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其中的一份子。你一定得盡快趕到聖奎斯特,我們會需要
你的。」
    「我會到的,依著神的旨意。」羅拉娜的視線投向西悠瓦拉,她正把龍珠交給德瑞克。
當德瑞克轉身離開的時候,西悠瓦拉臉上浮起了一種難以形容、如釋重負的表情。
    史東跟大家告別,在德瑞克後面離開了。當他們離開時,大夥都看到盾牌上發出的一
陣閃光。
    突然羅拉娜想起什麼似的往前一步,「等等﹗」她大喊。「我得要阻止他們。他們應
該要帶著屠龍槍碎片一起走才對。」
    「不行﹗」西悠瓦拉大喊著擋住羅拉娜。
    羅拉娜憤怒地想要推開西悠瓦拉,接著她看見女孩臉上的表情,不禁停下了手。
    「西悠瓦拉,到底是為了什麼?」羅拉娜問。「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把他們送走?為什
麼你這麼想把我們分開?為什麼把龍珠給他們,又把碎片留下來──」
    西悠瓦拉沒有回答,她只是聳聳肩,用湛藍的眼眸看著羅拉娜。羅拉娜感覺到自己的
意志逐漸的屈服在那雙水藍色的眼睛中。她害怕得想起了雷斯林。
    吉爾賽那斯也用著關心的眼神打量著西悠瓦拉。泰洛斯雙手抱胸地站著,似乎也開始
跟羅拉娜起了同樣的懷疑。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動彈。他們都被西悠瓦拉控製住了,她對我
們做了什麼?
    他們只能呆呆地看著野精靈輕鬆地走向羅拉娜的背包,打開碎片的包裹,將屠龍槍的
碎片高舉至空中。
    陽光照射在西悠瓦拉的銀髮上,反射出類似史東盾牌發出的光芒。
    「屠龍槍要留在我身邊。」西悠瓦拉看著四周著了魔的大夥,她加了一句,「你們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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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暗的旅程

    在他們的身後,懸崖上的積雪以千軍萬馬之勢奔流而下,徹底掩蓋了他們的一切痕跡,
阻擋住了來時的路。吉爾賽那斯魔法雷電的回音還在山谷中迴盪,或者這聲音是屬於掉落
的石塊的,沒有人確定。
    西悠瓦拉帶領著大夥,小心地沿著東方的小徑前進,躲開積雪的道路,只走在岩石上
面;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小心地走在前人的足跡上,讓追兵沒有辦法判斷到底有多少人。
他們太過小心,反而讓羅拉娜開始擔心了。
    「記住,我們想要他們追上我們,」當大夥爬過一堆亂石時,她對西悠瓦拉說。「別
擔心。他們要找到我們不會太困難的,」西悠瓦拉回答。
    『你怎麼能這麼確定?「羅拉娜正準備要問,卻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吉爾賽那斯
扶著她站起來,她齡牙咧嘴地忍痛打量著西悠瓦拉。包括泰洛斯,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從騎
士們離開之後西悠瓦拉的變化,但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跟著西悠瓦拉。
    「因為他們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西悠瓦拉回答。「你以為我留了個訊息給他們,你
很聰明。我的確這樣做了,你運氣不好,沒有找到。在那些你好心踢開的樹枝底下,我畫
了一個簡略的地圖,當他們找到的時候,他們會以為我畫那張地圖是要告訴你們路徑。
    你讓我的陷阱更為逼真了,羅拉娜﹗「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之意,直到她的視線和
吉爾賽那斯相遇。
    精靈男子背向她,神情沉重。西悠瓦拉屈服了。她的聲音開始帶著懇求的意味。「我
有苦衷──你們會諒解的。當我看到那些足跡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一定得兵分兩路。你
們一定要相信我﹗」
    「龍珠是怎麼一回事?你那個時候對它做了些什麼?」羅拉娜。
    追問。
    「沒──沒什麼,」西悠瓦拉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一定得相信我﹗」
    「我看不出來有任何理由。」羅拉娜冷冷地回答。
    「我沒有傷害你們──」西悠瓦拉開口道。
    「萬一你是把騎士迭去陷阱中怎麼辦?﹗」羅拉娜大喊。
    「不是的﹗」西悠瓦拉抓住她的手。「我沒有﹗相信我。他們會很安全的。我早就計
劃好了。龍珠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更重要的,它絕對不可以落入精靈的手中。這也是為
什麼我要把它送走的原因。我幫你們逃出來也是這個理由﹗」她環顧四周,像是野獸般嗅
著空氣。「快點,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如果我不願意和你一起走呢?」吉爾賽那斯沙啞地說。「你對龍珠知道多少?」
    「別問我﹗」西悠瓦拉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充滿哀傷。她水藍色的眼睛正以吉爾賽
那斯難以承受的炙烈愛意看著他。他搖搖頭,躲開她的眼光。西悠瓦拉抓住他的手。「求
求你,愛人,相信我﹗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嗎?在池塘邊的那些話?你說你不得不做某些事,
背叛你的同胞,被眾人追捕,只因為你相信你做的是對的。
    我說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有相同的困擾。你不相信我嗎?「
    吉爾賽那斯低著頭呆了片刻。「我相信你,」他柔聲說。他伸出手,將她摟近,親吻
著她的銀色長髮。「我們跟著你。來吧﹗羅拉娜。」兩人互相緊摟著,走進雪地中。
    羅拉娜六神無主地看著其他人。每個人都避免正眼看她。接著泰洛斯走上前。
    「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將近五十年了,年輕人,」他體貼地說。
    「我知道對你們精靈來說並不算久。但我們人類真真實實活過這段日子,我們並非整
日虛度。我可以跟你這樣說,那個女孩是真心愛你的哥哥。他也用同樣的愛回報她。這樣
的愛不可能有任何的邪念。就衝著他們倆人堅貞的愛情,我願意跟他們到天涯海角。」
    鐵匠跟著兩人離開。
    「就因為我的腳快要變成冰棒,我願意跟他們到天涯海角,只要他們能幫我取暖﹗」
佛林特雙腳不停踱地。「快點,我們走了。」他抓住泰斯跟在鐵匠後面上路了。
    羅拉娜一個人站著。她只能跟上去,畢竟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想要相信泰洛斯說的話。以前,她也許願意相信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但現在她的
信仰已經遇到過太多的挑戰。為什麼不相信真愛?
    現在她腦海中只有一樣東西,那是龍珠中不停旋轉的顏色。
    大夥在逐漸降臨的夜色中向著東方前進。他們已經離開了山區,空氣也變得不再那麼
稀薄。冰凍的岩石開始被白雪覆蓋的松樹所取代,森林又再度包圍了大家。西悠瓦拉滿懷
自信地帶領著他們進入了一個雲霧繞繞的山谷。野精靈似乎不再考慮要遮掩他們的足跡,
她現在只考慮到前進的速度。
    她拚命領著大夥往前衝,彷彿跟天空中的太陽賽跑。當夜色降臨時,大夥在森林中的
空地休息,累得連飯都吃不下。但西悠瓦拉只讓他們睡了幾個小時,立刻又趕著大夥上路。
    每當有人疲倦不堪地問,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趕路,她只會回答。「他們靠近了,非常
靠近了。」
    每個人都以為她指的是精靈們,不過羅拉娜早就感覺不到後面有任何的追兵了。
    天剛破曉,但這裡的霧濃到泰索何夫覺得自己可以抓一把放到口袋裡。大夥緊靠著前
進,甚至手牽著手避免分開。空氣越來越溫暖。他們脫下潮濕、笨重的斗篷,沿著突然穿
破濃霧,出現在他們腳下的小徑前進。西悠瓦拉走在最前面,她銀髮所反射的微光是他們
唯一的指引。
    地面終於開始變得平坦,樹變得稀疏,大夥走在冬天變黃的枯草上。雖然沒有人可以
看穿這片濃密的霧,但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四周是一片廣大的空地。
    「這就是迷霧穀。」西悠瓦拉解答了他們心裡的疑惑。「很多年以前,在大災變之前,
根據我族的傳說……這裡是克萊恩上最美的地方。」
    「這裡也許還是很美麗。」佛林特咕噥著,「只要我們可以看穿這些該死的霧。」
    「不再是了,」西悠瓦拉淒然說道。「這裡就像克萊恩的其他地方一樣,美麗已經成
了過去式。有一度迷霧穀的堡壘漂浮在大霧之上,像是漂浮在雲端。升起的太陽將大霧染
成粉紅色,中午的時候猛烈的陽光將大霧驅散,傍晚時大霧又再度包圍起堡壘。晚上銀色
和紅色的月亮照耀著這濃密的霧。從克萊恩各地來的朝聖者──」她突然住口。「我們今
夜要在此紮營。」
    「什麼朝聖者?」羅拉娜邊卸下背包,邊問。西悠瓦拉聳聳肩。
    「我不知道,」她躲避著她的眼光。「這只是我族的一個傳說,也許並不是真的。現
在大概沒人想來了。」
    她在說謊,羅拉娜想,但她沒有揭穿。她沒有力氣管這檔子事了。連西悠瓦拉低沉、
溫柔的聲音在這一片死寂中聽起來都很不自然,震耳欲聾。大夥靜靜地鋪好睡袋,一言不
發地吃晚餐,毫無食慾地咬著背袋裡的幹糧。連坎德人都不想說話,這片霧像是千鈞重擔
般地壓迫著每個人,他們耳邊唯一聽得到的就是滴答、滴答、滴答,水滴滴在落葉上的聲
音。
    「睡吧。」西悠瓦拉將睡袋鋪在吉爾賽那斯身邊,「當銀色的月亮升到天頂的時候,
我們就得馬上啟程。」
    「這有什麼差別?」坎德人打著呵欠。「反正我們都看不見。」
    「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得前進。我會叫醒你們的。」
    「當我們開完聖白石議會之後,從聖奎斯特回來,我們便可以成婚。」吉爾賽那斯和
她躺在一起的時候說。
    女孩在他的懷抱裡抽動了一下。他感覺到她的秀髮搔過他的臉頰。但她沒有回答。
    「別擔心我的父親,」吉爾賽那斯笑著撫摸她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頭髮。『她可能會
頑固、堅持一陣子,但我是他最小的兒子,沒有人在乎我怎麼樣。波修土會嘮叨不停,反
正也不會死。我們可以不要管他。我們也不需要和族人住在一起,我不大確定我能不能適
應你們的生活,不過我會好好學的。我的箭術很好喔﹗我想要我的子女快樂的在原野中自
由的成長……怎麼了……西悠瓦拉──你怎麼哭了?「
    吉爾賽那斯將她抱緊,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傷心地啜泣著。「乖,乖──」他邊
安慰她,邊輕笑著。女人真是種有趣的動物,不知道我又說了什麼?「噓噓,西悠瓦拉,」
他喃喃地說。「一切都沒事了。」接著,吉爾賽那斯沉沉地睡去,夢中出現一群銀髮的小
孩在原野上奔跑。
    「時間到了。我們得走了。」
    羅拉娜感覺到有隻手搖著她的肩膀。她吃了一驚,剛剛所做的惡夢讓她分辨不出身旁
的人是誰。
    「我會叫醒其他人的,」西悠瓦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羅拉娜覺得比沒睡之前還要疲倦,動作緩慢地打包好,站在黑暗中發抖。她可以聽見
身邊的矮人又在抱怨,潮濕的空氣又讓他的關節疼痛起來。羅拉娜突然明白,這趟旅程對
佛林特來說十分難挨。他畢竟已經有至少一百五十歲了吧?對矮人來說年紀很大了。由於
旅途中的一場大病,他的臉上少了些血色。他被鬍子遮掩住大部分的嘴唇開始有些泛青,
常常會捧著心口不作聲。但他總是堅稱自己沒事,固執地跟著他們。
    「都好了﹗」泰斯大喊,他尖銳的聲音穿透了濃霧,不知道會不會驚醒什麼東西。
「抱歉﹗」他說。「哇﹗」他對佛林特低語,「好像在座廟裡面。」
    「閉上嘴向前走﹗」矮人暴躁地說。
    西悠瓦拉點亮了一支火把,眾人驚訝地看著這新的光源。
    「我們一定得點亮火把才行,」她在任何人來得及抗議之前說。
    「別擔心。這座山谷很久以前就封閉起來了。這裡只有兩條路︰一條通往人類的領土,
騎士設立哨站的地方,一條通往食人魔的領土;兩條路都在大災變中湮沒了。不需要害怕,
我帶你們走的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還有你的族人,」羅拉娜提醒她。
    「是的──我的族人……」西悠瓦拉說,羅拉娜驚訝的發現她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你要帶我們到什麼地方去?」羅拉娜追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到了。」
    大夥面面相覷,每個人都看著羅拉娜。
    該死﹗她想。「不要想從我這邊找到答案﹗」她生氣地說。「你們想要怎麼辦?待在
這裡,在迷霧中迷失方向──」
    「我不會出賣你們的﹗」西悠瓦拉無助地低語。「求求你們,再相信我一次。」
    「走吧﹗」羅拉娜疲倦地說。「我們會跟上的。」
    濃霧似乎更緊密地包圍著他們,只剩下西悠瓦拉手中的火把照亮四周。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往哪裡走。地形一點都沒有改變。他們在及膝的草叢中不停地前進。
四周沒有樹木,偶爾會出現一塊大石,其他一點變化都沒有。也絲毫沒有野獸或是鳥類的
聲響。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加緊腳步走在火把照耀的範圍裡。
    突然,毫無預警地,西悠瓦拉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她將火把舉高。火把的光穿透了濃霧。他們可以看到有某種東西籠罩
在霧的彼端。一開始,大夥還沒有辦法看清楚那倒底是什麼東西。
    西悠瓦拉又走近了幾步,大夥強忍著好奇心,不安地跟在她後沉接著,寧靜的夜被水
沸騰的聲音所打破。濃霧越來越密,空氣越來越溫暖、潮濕。
    「溫泉﹗」泰洛斯突然明白。「難怪,這就說明瞭濃霧的成因,這個影子嘛──」
    「是通過溫泉的橋,」西悠瓦拉高舉手上的火把,照耀著跨越沸騰、冒著蒸汽的泉水
的石橋。
    「我們要走過去﹗」佛林特大驚小怪看著沸騰的水。「我們要走──」
    「這裡名字叫做通道之橋。」西悠瓦拉說。
    矮人只是勉強吞了吞口水。
    通道之橋是座簡單,平滑的白色大理石所建造的大橋。在兩邊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騎
士雕像,象徵性地跨過溫泉之上。拱橋的高度非常高,大夥都看不見迷霧底端橋的中央。
它十分古老,連佛林特都無法判斷出它起於什麼時代,出自何人之手。這不是矮人。精靈
或是人類可以做得出來的。是什麼力量興建了這麼雄偉的建築?
    他們注意到橋上沒有任何扶手,只有白色的大理石上面閃耀著水蒸汽的反光,看來十
分濕滑。
    「我們不可能走得過去的。」羅拉娜顫抖地說。「我們被困住──」
    「我們可以走過去,」西悠瓦拉說,「因為我們是被召喚來的。」
    「召喚?」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是誰?哪裡?」
    「等等,」西悠瓦拉命令大家。
    他們靜靜地等著,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好做。每個人打量著火把的四周,但他們只看見
了溫泉中冒起的蒸汽,只聽見了噗嚕噗嚕冒泡的聲音。
    「是該索林那瑞上場的時候了,」西悠瓦拉突然說,她奮力一揮,把火把丟進水中。
    黑暗吞沒了他們。他們不由自主地擠在一起。西悠瓦拉似乎跟著光亮一起消失了。吉
爾賽那斯呼喊著她,但沒有回答。
    突然大霧變成了閃亮的銀色。他們又可以看見週遭的一切,西悠瓦拉,大霧中一個不
起眼的黑色影子又再度出現在他們眼前。
    她站在橋的開端,看著天空。她慢慢地舉起手,濃霧緩緩地分開。
    大夥抬起頭,看見濃霧像是女神優雅的手指般直指向滿天星斗的夜空,直指向皎潔的
明月。
    西悠瓦拉口中念著奇怪的語言,月光撒在她身上,將她愛憐地包圍起來。月光照著底
下沸騰的溫泉,彷彿賦予了它們生命,讓它們在銀光中舞動著。月光照在橋上,讓永恆不
停地跨越石橋的騎士們有了生命。
    但是,讓大夥用顫抖雙手彼此緊擁的並不是眼前的美景。佛林特用最虔敬的詩文向李
奧克斯祈禱,羅拉娜雙眼含淚靠著哥哥胸膛、吉爾賽那斯滿心敬畏地緊擁著妹妹。這一切
一切的舉動都並非單純的由那映照在水面上的月光所造成。
    在他們眼前的是幾乎高與天齊、用山巖雕刻、在月光中閃著銀色光輝的一隻龍。
    「我們在哪裡?」羅拉娜壓抑地說。「這裡是哪裡?」
    「當你們越過了通道之橋,你們將會站在銀龍紀念碑之前,」西悠瓦拉柔聲回答。
「它守護著索蘭尼亞騎士修瑪的陵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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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修瑪陵寢

    在銀月索林那瑞的照耀下,通道之橋看起來像是一串銀線串起的珍珠,跨越在溫泉之
上。
    「別害怕﹗」西悠瓦拉說,「只有那些心懷邪念的人才會無法渡過這座橋。」
    大夥仍然半信半疑。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上幾階,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在水蒸汽中顯得濕
滑無比的通道之橋。西悠瓦拉打頭陣,她輕鬆地走了過去。其他人則是在橋中央小心翼翼
地走著。
    一上橋,橋的另外一邊便浮現出了銀龍紀念碑。雖然他們知道必須小心自己的每一步,
但眼睛仍然不由自主地望向它。有許多次,他們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停下來呆呆地看
著,完全忘了底下是冒著蒸汽的滾燙泉水。
    「哇──我打賭這底下的水熱得可以煮菜了﹗」泰索何夫說。
    他趴在地上從橋的最高點往下看。
    「我敢打賭──賭,這──這可以把你煮──煮熟,」嚇壞的矮人手腳並用地爬著。
    「你看,佛林特﹗注意這邊。我包包裡有一塊肉,我可以把它綁上一條線,慢慢地沉
進水裡面──」
    「快走﹗」佛林特大吼,泰索何夫只好百般不情願地闔上包包。
    「你到哪裡去都很無聊,」他抱怨,一轉眼又立刻屁股著地一路滑了下去。
    對其他人來說,這是個恐怖的經驗,每個人走到另外一邊堅實的地面上後,都著實松
了一口氣。
    當他們通過這條橋的時候,每個人都專注在如何活著走過去,因此沒有人和西悠瓦拉
講話。等他們一抵達彼岸,羅拉娜便第一個開口。
    「你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
    羅拉娜遲疑了一下子,視線再度投向那個巨大的龍形雕像,龍頭彷彿在群星間。石頭
刻成的口發出了無聲的吶喊,石頭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彼方,雙翼伸展出山壁之外。一
只爪子伸出來,至少有一百棵樹幹那麼粗。
    「你把龍珠送走,又把我們帶到一座銀龍的紀念碑來﹗」羅拉娜片刻之後聲音顫抖地
說。「我們還能怎麼想?你帶我們到了這個你稱做修瑪陵寢的地方。結果我們甚至還不知
道是不是有這個人,搞不好他只是個傳說。有什麼証據可以証明這裡是他安息的地方?遺
體在裡面嗎?」
    「沒──沒有,」西悠瓦拉日氣軟弱地說。「他的遺體消失了,就跟──」
    「就跟什麼一樣?」
    「就跟他帶著的長槍一樣。他靠著這柄屠龍槍摧毀了萬色返空龍。」西瓦拉嘆著氣低
下頭。「進來吧,」她懇求大夥,「今晚休息一下吧。我保証明天早上,一切的謎團都會
解開。」
    「我不認為──」羅拉娜正準備開口。
    「我們進去吧﹗」吉爾賽那斯堅決地說。「你像是被寵壞的小孩一樣,羅拉娜﹗西悠
瓦拉何必把我們帶進危險之中?如果這裡有一隻龍,全亞苟斯的人應該都會知道﹗它老早
就把整座島上的人全殺光了。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惡,只有亙古長存的祥和之氣。
這是個完美的藏身之處﹗精靈很快地就會知道龍珠已經平安地抵達了聖奎斯特,他們會停
止搜捕,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沒錯吧,西悠瓦拉?這不就是你帶我們前來的原因嗎?」
    「是的。」西悠瓦拉柔聲說,「這──這本來就是我的計劃。快點吧,趁著銀月還閃
耀著的時候趕快吧,我們只有趁這個時候才能進去。」滿爾賽那斯牽著西悠瓦拉的小手,
走進了那陣閃耀的銀色濃霧中。泰索柯夫擠進他們之間,身上的袋子晃來晃去。羅拉娜心
中的恐懼並沒有減少分毫,吉爾賽那斯的解釋仍然沒有讓她放心,西悠瓦拉不情願的表情
更讓她心中懸著一塊大石。但眼前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好奇
得不得了。
    橋邊的草地因為終年不斷的蒸汽而顯得十分翠綠,地勢原先相當平坦,但當他們靠近
峭壁上刻出的巨龍時,地面慢慢開始陡峭起來。隊伍前面突然傳來了泰斯的聲音。
    「雷斯林﹗」他們都聽見他吃驚的大喊。「他變成了一個巨人﹗」
    「坎德人瘋了﹗」佛林特心滿意足地說。「我早就知道──」
    大夥跑向前,泰斯在他們面前又叫又跳地指著。眾人站在他旁邊,不停地喘息。
    「我以李奧克斯的鬍子起誓﹗」佛林特贊嘆地說。「這的確是雷斯林﹗」
    被雲霧所包圍,隱約有九尺高的這個石刻雕像跟年輕法師一模一樣。雕像知細靡遺,
精確地傳達出了他那憤世嫉俗的神情,甚至連他沙漏形的瞳孔都精準的雕刻出來。
    「那邊是卡拉蒙﹗」泰斯不顧∼切地大喊。
    幾尺之外是另一個雕像,這個雕像完全跟法師的雙胞  哥哥一模一樣。
    「我還看到了坦尼斯……」羅拉娜恐懼地低語。「這是什麼邪術?」
    「這不邪惡。」西悠瓦拉說,「除非你自己帶來了邪惡。如果你們心裡有歹念,那麼
每個人都會看到他最害怕的敵人。雕像所散發出來的恐懼和威脅將讓你們沒有辦法進入。
但你們只看見自己的朋友,所以你們可以安全地走進去。」
    「我可不會把雷斯林當作我的朋友。」佛林特喃喃地說。
    「我也不會。」羅拉娜遲疑地走過法師冰冷的雕像。法師由黑耀石刻成的袍子在月光
下反射著光芒。羅拉娜回憶起西瓦那斯提那一夜的恐怖惡夢,顫抖著走進由許多雕像圍成
的圓圈中。每個雕像都和他的朋友們一模一樣。在這個寂靜的圓圈中,有一座小小的陵寢。
    這個簡單的長方形建築物由霧中升起,底下是發亮的八角形底座和階梯。它也是由黑
耀石打造的,整棕黑色的建築物在大霧中顯得十分明顯。每個細節看起來都像是昨天才剛
完工一樣;簡單明瞭的設計中沒有任何風吹雨打的痕跡。上面的每個騎上依然握著屠龍槍
衝向可怖的怪物。惡龍們無聲地被無法逼視的長槍刺穿。
    「這個陵寢裡擺放的是修瑪的遺體,」西悠瓦拉帶著他們走上階梯。
    冰冷的銅門在西悠瓦拉一推之下輕易地打開。大夥站在這座有著高聳柱子的陵寢階梯
上,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吉爾賽那斯所說的,他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氣。羅拉娜清
楚地記得斯拉──莫瑞裡面不死的皇家守衛是如何的保護自己逝去的國王,還有那種邪惡、
陰森的氣息。但在這座陵寢裡,她只能感覺到失落和遺憾,夾雜著最後勝利的愉悅;一場
以可怕代價換來的勝利,得到了永恆的平靜與祥和。
    羅拉娜感覺到自己的哀傷逐漸消退,改以輕鬆的心情。她自己的難過和失落在這裡都
消失無蹤。她想起了自己的許多勝利和成就。大夥一個接一個地進入了陵寢。厚重的銅門
無聲無息地關上,讓他們陷在濃密的黑暗中。
    火光一閃。西悠瓦拉拿著一桶從牆上取下的火把。羅拉娜懷疑她是怎樣點亮火把的,
但這個懷疑很快就被眼前的奇景所替代。
    除了正中央的一個黑耀石刻成的棺架之外,這裡空無一物。
    雕工精細的騎士雕像支撐著棺架,原來應該在上面的騎士屍體則不知所蹤。一面古老
的盾牌放在邊上,一把和史東的劍類似的巨劍放在盾牌旁。大夥鴉雀無聲地看著這些東西,
這些遺物上面彷彿灌輸了無比的哀傷,連泰索何夫也不願對其染指。
    「如果史東在這裡就好了。」羅拉娜偷偷擦去眼中湧出的淚水。
    「這裡一定就是修瑪安息的地方……雖然──」她沒有辦法解釋突然湧上來的那種不
安。這不是恐懼,只是一種從一進這個山谷就一直存在的壓迫感。
    西悠瓦拉點亮更多的火把,眾人走過棺架,打量著墓穴的其他地方。這裡並不大,棺
架放在正中央,四周的洞壁邊則有許多的長板凳,應該是供悼念者祈禱的地方。在另一邊
是一個石製的祭壇,上面刻著騎上的標誌︰翠鳥、皇冠及玫瑰。乾枯的玫瑰花瓣和藥草散
布其上,經過數百年後,它們的香氣始終不散。在祭壇之下,深陷地板之中的是一個巨大
的鐵板。
    「我們馬上就知道了。」鐵匠低哼著說。他彎著腰,用銀臂握住鐵板上面巨大的握環,
一開始毫無任何變化。泰洛斯兩隻手用盡全身力量一拉,鐵板發出令人牙齦發酸的摩擦聲,
開始慢慢移動。
    「你在做什麼?」原先正在憂傷的打量著墓穴的西悠瓦拉突然回過身。泰洛斯被她尖
銳的聲音嚇了一跳。羅拉娜不由自主地從洞口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西
悠瓦拉。
    『不要靠近那邊﹗「西悠瓦拉顫抖著聲音警告道。」離遠一點﹗
    很危險﹗「
    「你怎麼會知道?」羅拉娜恢複了鎮定,冷冷地問。「幾百年來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方
了。還是有人來過?」
    「沒有﹗」西悠瓦拉咬住自己的嘴唇。「我──我是從……我族人的傳說中知道的…
…」
    羅拉娜不理那個女孩,自顧自的靠近那個黑黑的洞口。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即使拿
著佛林特遞給她的火把,仍然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灰塵的味道飄出來。
    「我不認為這是個井。」索斯擠進來說。
    「求求你們﹗不要靠近﹗」西悠瓦拉懇求眾人。
    「她說的對,小賊﹗」泰洛斯一把將坎德人抓起來。「如果你掉下去,可能會從世界
的另外一端掉出來。」
    「真的嗎?」泰索何夫摒住呼吸問。「泰絡斯,我真的會從世界的另外一邊掉出來嗎?
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幄?那邊會有像我們一樣的人嗎?」
    「希望不會像炊德人介佛林特抱怨。」不然他們現在大概都笨死了。而且,每個人都
知道這個世界是放在李奧克斯的鐵鈷之間,掉到另外一邊的人會掉到它正打造這界的鐵榷
之下。另外一邊怎麼可能有人?﹗「他不屑地說著,一邊看著泰洛斯徒勞無功地試著把鐵
板放回原位。泰索柯夫仍好奇地看著它。泰洛斯最後終於放棄,但他還是惡狠狠的看著泰
斯,泰斯最後只好哀怨的嘆口氣,跑去另外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那柄劍和盾。
    佛林特拉拉羅拉娜的袖子。
    「怎麼了?」她心不在焉地問。
    「我很瞭解石雕。」矮人低聲說,「這裡不太尋常。」他停下來,等著羅拉娜發笑。
但她非常認真地注意著他。「陵寢和外面雕像的手工都是人類做的。很有一段歷史了……」
    「老得足夠當做修瑪的陵寢嗎?」羅拉娜插嘴。
    「每一寸都是。」矮人感嘆地說。「但外面的那隻大蟲」他指著那只巨大石龍的方向,
「不是人類、精靈或是矮人做得出來的。」
    羅拉娜眨眨眼,不太瞭解他話中的意思。
    「而且它還更為古老。」矮人的聲音有點沙啞。「古老到讓這些──」他指著整座陵
寢,「都顯得有些現代化。」
    羅拉娜開始明白。佛林特看見她的眼睛睜大,慢慢地、認真地點點頭。
    「在克萊思上,沒有任何用兩隻腳走路的生物可以雕出這樣的東西,」他說。
    「這一定是某種具有可怕怪力的生物──」羅拉娜喃喃地說。
    「某種巨大的生物──」
    「有著翅膀──」
    「有著翅膀──」羅拉娜喃喃地說。
    突然地話聲一頓,血液恐懼得幾乎凍結,耳邊傳來咒語的吟唱聲。
    「不要﹗『拋轉過身下意識的舉起手隔擋法術,明知道自己的行為一點意義都沒有。
    西悠瓦拉站在祭壇邊,玫瑰花瓣從手中片片掉落,正在柔聲吟唱著。
    羅拉娜試著和掩蓋全身的疲倦感搏鬥。她雙膝跪地,詛咒著自己的疏忽,扶著板凳支
撐自己。但這一點用都沒有,她抬起惺忪的雙眼,看見泰洛斯跌倒在地,吉爾賽那斯不支
倒地。在她旁邊,矮人甚至在頭碰到板凳前就發出了鼾聲。
    羅拉娜聽見匡鐺一聲,盾牌落地的聲音。之後,空氣中就充滿了玫瑰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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