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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素顏美人》【米蟲生涯之一】 BY 董妮

《素顏美人》【米蟲生涯之一】 BY 董妮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攸攸 您是第1334個瀏覽者
文案

超級米蟲寧馨,生平無大志,上班就當混飯吃,只求慵懶過日子,只因家裡已經有了一個好男人安以然,食衣住行樣樣伺候滿分,她自然樂得輕鬆當幸福小女人,悠哉悠哉談戀愛∼∼人人都羡慕她同時擁有愛情和麵包,她還有什麼好求的?

可近來小女子很煩惱,只因安以然逼婚不成,竟懷疑起她的真心?!這……她就不懂了,十年來相依相守難道不是愛?是他太苛求,還是自己太鈍了呢?

哎呀,真是傷腦筋!安以然很清楚,真愛並非一張結婚證書足以代表,可他還是深感挫折,不懂寧馨為何不接受求婚?

他愛她愛得無可救藥,甚至放棄專業又高薪的前途,選擇在家工作兼照顧她,以免迷糊小女人餓成皮包骨!

他們早已離不開彼此,不料勢在必行的婚禮如此坎坷,搞得談戀愛像跑馬拉松,求婚更是長期抗戰……天啊!這段歷經千辛萬苦的姊弟戀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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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寧馨是個什麼樣的人?

  「寧馨是恐龍。」

  這不是說她長得醜,她雖然不特別漂亮,但五官清秀,也是個小家碧玉的俏佳人。

  用「恐龍」形容寧馨,是因為二十一世紀,很少女人到了二十八歲還從不搽脂抹粉,連乳液都沒搽過一滴,早上洗臉是拿毛巾沾水,像擦地那樣在臉上劃過一輪,完畢。

  「寧馨是懶蟲。」

  第二個人列舉寧馨的惡行,什麼可以坐就絕不站都是小事,最誇張的是,懶到連人家指著她的鼻子罵都懶得回嘴,因為罵人太耗力氣。

  寧馨對付上門找碴者只有一招:呆站著任人罵,若對方罵超過五分鐘,她會找個地方坐下來,繼續挨罵。

  但罵她不要超過半小時,因為她會睡著。一旦她睡著……是要罵給鬼聽嗎?

  「你們說的根本不算什麼,她對我才過分!」PUB裡,五綵燈光襯著安以然扭曲的俊臉更形猙獰。「她根本就沒心沒肺、無血無淚、寡情薄愛、忘恩負義……」

  寧馨沒有反應地坐在安以然身邊,聽著他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沒有重複地罵她。

  有些納悶,今天派對的主題不是為了慶祝她二十八歲生日嗎?幾時變成了批判大會?

  不過大家發言還真是踴躍,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快半小時了,沒有停過。

  精神真好,她就不行了,打個哈欠,有一點愛困。

  莫海嵐端著一杯橙汁,擠到寧馨旁邊。「喂,你給安以然戴綠帽啦?他這麼憤慨?」

  「我偷男人幹什麼?又不能吃。」寧馨的腦袋歪向莫海嵐肩膀,眼瞇瞇的,快睡著了。

  「坐好。」莫海嵐推她一下。「什麼叫儀態你懂不懂?下次我去上禮儀課,你跟我一起去,好好學學怎麼做一個端莊有禮的大家閨秀。」

  「謝謝,我對飛上枝頭做鳳凰沒興趣,那種坐姿、站姿、隨便姿的訓練你自己去就好了,有時間我寧可睡覺。」寧馨順勢倒向桌面,沒有肩膀靠,趴著一樣可以睡。

  「你如果真的想過吃飽睡、睡飽吃、無憂無慮的生活,才該努力嫁進豪門做少奶奶,以後就不用辛苦天天站櫃了。」莫海嵐會去應徵百貨公司的男裝專櫃小姐,就是想從中挑出一張長期飯票,以供她米蟲生活無虞。

  寧馨半閉著眼,思緒瞬間陷入掙扎漩渦。

  莫海嵐描述的米蟲生涯很吸引人,但是……

  「一定要學這麼多麻煩的東西才能過米蟲生活嗎?」她希望可以什麼都不做,就直接升格做米蟲。

  「廢話,沒付出哪會有收穫?」

  「那有沒有只要付出一點點,收穫就很多很多的那種?」

  「我給你一把刀,你自己抹脖子,下輩子投胎看準點,找個有錢的老子。這個付出夠少,收穫夠多了吧?」

  「那還是算了,太痛。」她還不如繼續站童裝櫃,雖然收入普通,起碼衣食不缺。

  「見豬見狗,沒見過你這麼懶的。你不會以為什麼都不必做,光在這邊睡覺,王子就會自己騎馬過來把你帶回王宮,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寧馨繼續打哈欠。「會有那種想法的人是蠢,不是懶。」

  「嗯……」莫海嵐撇撇嘴。「在我眼裡,這兩種人都差不多啦!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不是跟安以然吵架了,不然他怎麼罵你罵那麼凶?」

  對噢!安以然還在罵,而且一邊罵、一邊瞪她。

  寧馨回他一抹淺笑,任他去罵吧!反正她不痛不癢,跟人吵架,好累的。

  「我們沒吵架。」起碼在她的記憶裡,不曾有過「吵架」這回事。

  「那就是你得罪他嘍,你做了什麼?」

  「我會做什麼?」

  外人不知,她和安以然關係匪淺。

  寧馨的爸早死,安以然的媽早亡;一個寡婦、一個鰥夫,含辛茹苦扶養孩子,偶然相逢,擦出愛的火花,卻怕孩子無法接受,始終沒有再婚的打算。

  但寧馨和安以然其實並不在意,主動撮合兩位長輩終於點頭答應再入禮堂,可惜等不到結髮,二老車禍意外身亡。

  那年,寧馨十八歲,而安以然才十七歲。從此他們相依為命,至今十年。

  寧馨自認和安以然相處愉快,還想持續這種舒服的生活到老死呢!

  「也對,你比豬還懶,不可能故意挑釁安以然,那就是安以然刻意來惹你嘍!他想幹什麼?你對他這麼好,高中一畢業就出來做事賺錢供他讀書,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好困難的問題喔!她懶得費腦筋想這種事……「我去廁所。」她急急閃人。

  「喂……」莫海嵐咬牙。「你可以更懶一點沒關係。」被一手養大的男人這麼損,寧馨也能無動於衷,一個人怎麼可以懶成這樣?

  這一桌七、八個人,可不止莫海嵐不滿,那罵到興頭上的安以然更是把牙咬得吱吱響。

  「我去一下洗手間。」不罵了,他也走人。

  幾大步繞過吧檯,安以然在女廁前截到寧馨。沒辦法,她人懶,走路也慢,安以然就算晚她三分鐘出發,照樣攔在她前頭。

  「嗨。」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肉牆,寧馨搔搔頭,揚手招呼。

  安以然銳眼圓瞪,斯文白皙的俊臉上燒著怒火。「剛才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她抬頭、低頭、轉頭,半晌。「我要說話嗎?」他抒發情緒,她聽就是了,沒必要發言吧?

  「你不提出任何反駁?」

  「要反駁什麼?」

  「你不可能沒知沒覺,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十年,你心裡是有我的。」而他,他愛她,好久好久以前就愛她了。

  「我心裡是有你啊!」

  「真的?」大喜,高興得劍眉都飛起來了。

  點頭,她向來懶得說謊的。

  「跟我結婚。」他期盼地看著她。

  「你發燒了。」她給了一個跟早上相同的答案。

  「我是說真的,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很久以前你也答應過不會離開我,你忘了嗎?」

  「問題是,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啦!都住在一起十年了,還要怎麼樣?」

  「我說的在一起不是那個意思,是同吃同住、同榻而眠,像夫妻那樣。」

  「如果你是想跟我睡一張床,我不介意,我房門從來沒有鎖過,你可以自己進來。」但別指望她替他開門,因為懶。

  「你……」氣死人了,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安以然索性張開雙臂抱住她,低頭用力吻住她的唇。

  她一顫,腦袋微微的暈眩著,像缺氧,又似吸了麻藥,靈魂兒叫囂著要往外飄。

  瞪大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她不禁想起他小自己一歲,十年前剛搬進寧家時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男,他們的同居引來側目,大夥兒輪流警告她,與未成年者發生關係是犯罪,會毀掉他的前途,請她不要害人害己……

  她整個人逐漸變得冰涼。

  安以然足足吻了她有一分鐘那麼久。「感覺怎麼樣?」

  她抖著唇,想說可怕,又擔心傷他的自尊,反覆思索後,說道:「就是碰到兩片肉……」

  安以然額爆青筋。「那這樣呢?」再度低頭吻上,四片唇瓣密密地貼合著,他的舌沿著唇縫探入,溜進那濕熱的唇裡,先在腮幫子附近戲耍一遍,再糾纏那丁香,來回地游移滑動。

  好一會兒,他氣喘吁吁,臉上已見薄汗,對於這抵死纏綿的一吻,他很有信心。他看過無數A書和A片,自信習得個中訣竅。

  但她的反應卻教人很呆滯。「嘗到你嘴裡的咖哩味,我突然有點餓了,以然,今天回家煮牛腩咖哩。」

  「好……」他下意識點頭到一半,猛然回神。「你……我這麼用心親你,你……你沒有什麼感覺嗎?」

  當然有感覺,有很大的罪惡感呢!他一碰她,她耳邊逕是一堆警告,指責她在害他……恐怖得要命。

  她一向懶散,腦袋放空,舒服過日。唯獨對他的事放不下,哪怕已經過了三千多個日子,他都二十七歲了,她仍舊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以……唸經吧!色字頭上一把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對性沒興趣,她是木頭,什麼感覺也沒有。

  很好,身體不熱了,沉靜如常。

  她照樣掛起懶懶的笑。「我說啦!餓嘛!」

  「完全不心動?」他不得不懷疑她的神經是水泥做的,硬成這樣。「馨馨,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親你嗎?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跟你結婚。」

  「我也喜歡你啊!」她一句話把他捧上了天,但下一句話又將他扔進了地獄。「你就像我弟弟一樣,沒有一個姐姐是不喜歡她弟弟的。」

  安以然也很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像寧馨這種懶散又不時神經搭錯線的女人?

  因為他們的父母死後,寧馨就賺錢供他讀書嗎?

  問題是,他有父親留下來的保險金,不必靠她賺錢,也能活到成年啊!反而是他為了她甘做小男人,在家煮飯、洗衣、整理家務。

  沒有他,他毫不懷疑她會餓死在家裡。

  這是有前例可證的。還記得多年前安以然高中畢業,跟同學去旅行一星期,出門前在冰箱裡塞滿魚肉蔬果,還全部洗好切妥,只要她下鍋煮熟了就能吃。沒想到她卻吃了六天的泡麵當早、晚餐,中午則在公司餐廳吃,理由是,她懶得開伙。

  第七天,她輪休,家裡的泡麵也吃光了,明明有錢,卻懶得上餐館,心想他下午就回來,餓一頓也死不了,於是硬撐到他返家。他知道了之後,行李都還來不及整理,連忙到廚房先炒個飯餵飽她。

  自那以後,安以然再也不敢出外旅行,就算出門,也是當天來回,省得某天回家,發現她變成了木乃伊。

  他們的生活緊緊相連,缺不了他、也少不得她,如此地親密,她為什麼就是不肯點頭結婚?

  「馨馨,儘管我們的爸媽曾論及婚嫁,但又沒有真的結婚,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所以也不可能成為姐弟,我也不要做你弟弟,我想當的是你老公,你明白嗎?」

  「明白。」姐弟也只是個稱呼嘛!她並不在意,只要他們能繼續住在一起,其它的他想改就改,不過……「以然,做你老婆要做些什麼事?」千萬別太麻煩,她很懶的。

  「你什麼也不必做,我會疼你、寵你、愛你,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他拉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

  她愣了一下。「這跟我們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同?一模一樣嘛!結婚還要多辦一場婚禮,麻煩,不如維持現狀。」

  聞言,安以然僵成化石。

  「以然……」寧馨叫了他兩聲,沒得到回應,很沒良心地掙脫他的手,自己去上洗手間了。

  「哈哈哈……」安以然身後,莫海嵐的爆笑聲傳來。「笑死我了,安以然,虧你跟寧馨住了十年,還不瞭解她有多懶!你用這麼蠢的方法求婚,求一輩子她也不會答應的。」

  化石緩緩動了,轉過身,狹長鳳眼狠瞪莫海嵐。「關你什麼事?」

  安以然一向對以釣金龜婿、嫁入豪門為人生目標的莫海嵐沒好感。

  而莫海嵐也不喜歡這個功不成、名不就的小男人。在她眼裡,像安以然這種成天跟柴米油鹽打交道的小男人,跟吃軟飯的沒兩樣。

  「我是慶幸我的好朋友有眼光,知道小白臉靠不住,玩玩可以,結婚就不必了。」

  「你才沒眼光,看不出馨馨早愛死我,這輩子除了我,她不會嫁任何男人。」而且,誰是小白臉?他有工作的,OK?

  「你就吹吧!」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馨馨到二十八歲還不交男朋友、不談戀愛、不跟別人約會?那是因為她喜歡我,只容許我一個男人踏入她的生命。」他肯定寧馨愛他,唯一不明白的是,那怪女人為何死不結婚?

  說是說怕麻煩,但他覺得問題不只如此,還有其它部分他尚未想到。但這一點才不告訴莫海嵐,讓她找到機會嘲笑。

  「拜託,她不交男朋友只是因為她懶得去經營一段感情,跟喜不喜歡你有什麼關係?」

  安以然不只鼻子朝天,連屁股都翹起來了。「馨馨的確懶得跟人交際,但只要事情跟我有關就不一樣了,不信你自己問她,從我高三到大學畢業,只要學校有活動需要家長參加,她有沒有缺席過?我的同學、朋友、親人,她全都認得,由此可見,在她心裡,我是特別的。」

  莫海嵐愣了一下,他說的是有道理,但那驕傲的神態卻讓人非常討厭。

  「好,就算寧馨真的喜歡你,但她無心改變你們之間的關係,你能怎麼辦?繼續做個乖弟弟吧!小朋友。」

  「你以為我沒辦法逼出她的熱情?」

  「你有什麼辦法?」莫海嵐壞笑道:「裝絕症,還是交個假女友刺激她?或是狠狠甩了她,讓她發現自己沒有你不行,哭跪著求你娶她?」

  「你神經啊!每個辦法都是以傷害人為出發點,有這樣表現愛的嗎?」偏激的女人,安以然懶得跟她說,轉身走人。

  「喝!」莫海嵐看著他的背影。「這傢伙還不錯嘛!」觀念挺正確的,加一分。

  「誰不錯?」寧馨正好從洗手間出來,聽到她的話。

  「安以然啊!雖然他是窮了點,但勝在溫柔體貼,堅持愛你就是不傷害你,是一個好男人。」莫海嵐將寧馨從頭打量到腳,她不是現在流行的大眼美女,而是很有古典溫婉味道的東方佳麗,柳葉眉、丹鳳眼,小巧的鼻和嘴……最讓人嫉妒的就是她的唇了,不必上唇彩,自然粉嫩,配上斯文儒雅的安以然,倒也稱得上郎才女貌。

  寧馨眨眨眼,實在很疑惑,她跟以然在一起都那麼久了,大家從十年前關心到現在,不會膩嗎?

  現在她和安以然就像老夫老妻一樣,生活無比和諧……好吧!最近是有些衝突,他一直逼她結婚,說什麼她的喜歡跟他的不一樣,她待他如家人,可他想她做老婆……不對啊!老婆不也是家人嗎?

  又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好麻煩,算了,不想,去找安以然回家煮咖哩,她餓了。

  PUB的飲料好喝,但東西難吃,還是安以然做的飯菜合她胃口。

  午夜十二點,寧馨洗好澡,正準備上床睡覺。

  安以然直接走進她的臥室;她自己說的,她房門從來不關,歡迎他隨時進來,他還客氣什麼?

  他上床躺下,大掌環住她的腰。

  寧馨揉揉眼,打個哈欠。「以然想和我一起睡?」

  「不行嗎?」他一邊說,手掌在她背部撫摸著。

  「可以啊!不過……」她拍拍他在背部作怪的手。「抱著就好,不要一直動,這樣不好睡。」

  屁啦!她以為他只想純睡覺?「不行,我們要先做點床上運動再睡。」

  「什麼運動?會不會很累?」她不愛流汗,所以最好別做太激烈的運動。

  「你不會累。」他把她壓在身下。「讓我一個人累就好。」說著,他伸手去解她睡衣的鈕扣。

  她感覺頭上有一群烏鴉在飛。「你想跟我做愛?」這是哪門子床上運動?她只是懶,不是白癡好嗎?

  「放心,在你沒有親口說愛我之前,我不會硬來。」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點燃你身體的熱情,激發出你內心對我的愛。」

  又是這個複雜的問題。她都說過幾百次愛他了,他偏不信,硬要為難她,好沒良心。

  他解開她的睡衣,發現她一項超級好習慣——不穿胸罩睡覺。睡衣一敞,浪漫春光盡洩,美不勝收。

  「馨馨。」他低頭親吻她的臉頰。「我喜歡你,你呢?」

  「喜歡。」大實話。

  「情人間的喜歡?」

  她沉默了,良久良久。「請問,什麼樣的喜歡才叫情人間的喜歡?」

  他輕輕舔吮著她的耳垂。「每天你都會想我、念我、在意我的一舉一動,當我親你的時候,你會感到熱情洋溢……」

  她打個寒顫,身體又不對勁了,再唸經吧!色字頭上一把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覆數次,心平氣和。很好很好,她定力又加強了。

  微笑地回答他的問題。「前兩項有,後兩項我不清楚。」

  「沒關係,我們一一做實驗就知道了。」

  「唔……」她在床上躺得直挺挺,跟條死魚沒兩樣。「以然,我覺得……」

  「你不喜歡我親近你?」他插嘴問。

  她仔細分析心裡的感覺,想了半天,除去三分之二的罪惡感外,剩下的只有手足無措。

  「還好啦。」最後,她只能這麼說。「不過我想,你最好戴套子,因為我懶得吃避孕藥。」

  太多人警告他們不能在一起,否則會害了他的前程,偏偏她不忍心拒絕他,也沒力氣跟他講道理,那只好裝死了。

  「那你是喜歡我親近你嘍?」他大喜。「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我們結婚吧!馨馨。」

  又來了!舉行婚禮很麻煩的。「以然,結不結婚我們不是一樣過,那幹麼非結婚不可?」

  「兩情相悅當然要結婚啊!難道……」他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他看著她的雪膚椒乳,心跳若擂鼓,但他愛撫著她的身體,親吻過她的頰、她的耳,她呼吸沒亂掉一拍。

  晴天霹靂啊!他的挑逗對她無用!

  「馨馨,我們重新來。」他顫著聲說,一手捧住她的胸脯,舌頭含住那紅蕊,另一隻手隔著睡褲,撫摸著她的大腿內側。「討厭嗎?」

  她搖頭。

  「喜歡嗎?」

  她又搖頭。

  這是什麼情況?他一頭霧水。

  不死心,他沿著她的胸部輕輕地吻著,舌頭滑過那雪白的凸起,慢慢來到平坦的小腹,畫著圈兒似地打轉。

  她打了個寒顫,心裡又自動播放起經文。

  他又問︰「有沒有什麼感覺?」

  「癢癢的。」

  「呃……」他胸口憋著一股氣。「就這樣?」

  她點頭。

  「再來。」他頭上汗水滾滾,也不知道是慾火燒的,還是怒火燃的?

  他的目標轉向她下腹,卻頓了一下;難道要直奔本壘?她還沒開口說愛他,沒結婚就先上床……好像不太好。

  他陷入了沉思,好半晌,決定採取折衷的方法。

  他拉下她的睡褲,隔著一層純棉底褲,吻上她女性的重要部位。

  輕輕地舔著,舌頭沿著那細縫來回滑動,直把那底褲舔得濡濕。

  「馨馨,你感覺怎麼樣?」

  她沒回答,半點反應也沒有。

  「馨馨?」他納悶抬起頭,發現……「馨馨——」太過分了,她居然給他睡著了!他的技巧有這麼差嗎?竟然無聊到愛困。

  但其實是誤會,他剛才思考是否直奔本壘的時間太久;她等了又等,才會不小心睡著。

  他一叫,她迷迷糊糊又醒了。「啊?發生什麼事了?」

  「你為什麼睡了?」他多辛苦啊!既要挑起她的熱情,又要壓抑自己的慾念,怕傷了她。她卻如此回報他,良心安在?

  「不是結束了嗎?」他剛才停了好久都沒動作,她以為運動結束,才安心入眠的。

  「我我我……你你你……」安以然已經氣得快說不出話來。「你就這麼討厭我親近你?」

  「沒有啊!」她怎會厭惡他的親近?她只怕「搞出人命」,弄得人盡皆知,會害到他嘛!

  「那你老實告訴我,剛才我親你、碰你,你有什麼感覺?」

  好累,好想睡。但因為是安以然問,她還是努力地想。

  「濕濕的、癢癢的,然後……你口水沒擦乾,所以冷氣一吹,凍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安以然呆滯了好一會兒。「就這樣?」

  她老實地點頭。

  安以然想砍人。他用錯方法引誘她了,只是……錯在哪裡呢?

  「馨馨,你不討厭我親近你,只是對我的種種行為沒那股熱情如火的感覺,是不是這樣?」

  「對。」她二十八歲了,不是十八歲,上過性教育,也看過A片。但迄今她仍不懂,那種活塞運動有什麼魅力?不就一進一出、一出一進,她念幾句經就什麼感覺都沒有啦!

  「我明白了。」她太遲鈍了,所以對他的挑逗沒反應,他得另想辦法激起她的熱情,但之前要先確定一件事。「你是喜歡我的吧?別說什麼姐姐一定會喜歡弟弟那種話,沒有哪一個姐姐會願意讓弟弟又親又抱的。」

  她點頭。她一直說喜歡他,是他自己不信的。

  「記住了,你喜歡我,不是因為把我當弟弟,你喜歡的是安以然這個男人。」

  他怎麼說怎麼是啦!快一點了,只要他放她睡覺,她全部答應。

  「我會再想辦法讓你明白,你有多麼愛我、依賴我、渴望我的,晚安。」

  他放開她,想起身回自己的房間,但這副軟玉溫香……捨不得啊!又回頭摟住她,狠狠吻上她的唇,內心激烈交戰,留下、回房、留下……五分鐘後,她又睡著了。

  ……她都不怕他逞獸慾了,他還擔心什麼?正好大大方方地摟著心上人,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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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雨天,雲是灰的,連人的心情都是陰沉的,尤其是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們。

  最近沒特價活動,天氣不好,沒人潮,一上午來客沒超過個位數,業績可想而知。

  沒客人,又是吃飯時間,莫海嵐索性從三樓的男裝區晃到四樓的童裝專櫃邀寧馨同行,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正對著天花板發呆。

  「喂,經理來了,該清醒嘍!」莫海嵐嚇她。

  「我沒睡。」誰知寧馨的迅速回應反而把莫海嵐嚇了一跳。

  「哇,我在樓下抓了一上午的蚊子,不會你這裡客似雲來吧?」

  「我也抓了很多蚊子。」

  「既然沒客人,你會不偷懶睡覺?」她最佩服寧馨的一點就是,這傢伙已經訓練出睜著眼睛睡覺的功夫,所以偷懶永遠不會被捉包。

  「我睡不著。」語氣依舊淡淡的,好像失眠那個人不是她。

  莫海嵐伸手摸向寧馨的額頭,一片滑膩;寧馨的第二項非人證明,天生麗質,不必上妝,皮膚就好到像剝了殼的雞蛋。更過分的是,還常有來血拼的客戶問她是用什麼粉底,這麼自然;廢話,沒有一點粉,當然自然。

  「沒發燒啊!怎麼會失眠?」

  寧馨眨一下眼,迷茫的說:「我發燒的時候只會更想睡,不會失眠,一般人都是這樣的吧!難道有人發燒生病反而精神很好?」

  「小姐,」莫海嵐伸出美麗的彩繪指甲點了她半晌。「那只是一種形容……算了,你白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原諒你。」

  「我只是懶,不是白癡。」

  莫海嵐被她氣到了。「我問你,如果有兩個人,一個有食物卻打死不吃,另一個則完全沒有食物可吃,他們最後會有什麼下場?」

  「兩個都餓死啊!」寧馨強調過很多次了,她是懶,不是笨,怎麼大家就是不信,還用這低能的問題考她?

  「那不就得了?有腦不用,跟沒腦的人也沒差。」

  呃……是這樣嗎?好像有點道理,但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對……算了,太複雜,懶得想了。「你說是就是吧!」

  莫海嵐真是佩服死她了,被這樣拐著彎損也忍得住,確實懶到最高點。

  「OK,懶小姐,既然你睡不著,又到午休時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沒胃口。」寧馨繼續對著天花板發呆。

  「不是吧?」莫海嵐徹底傻了。「你人生兩大嗜好,吃跟睡,一下子全戒掉了,你是受了什麼刺激?」

  「我沒受什麼刺激。」只是生活起了一些變化。

  打從她二十八歲生日那天開始,安以然就每天去她房裡睡,把她從頭親到腳、再從前摸到後,立誓挑起她的熱情,要她承認自己喜歡他。

  但她本來就沒否認過這個事實啊!雖然他說姐弟、親人間的喜歡不算,他要的是男女、情人的喜歡,可她卻無法那麼細的區分自己的感情,於是那夜復一夜的親親抱抱持續到至今,已經有一個月了。

  她是不在意被摸、被親啦!反正念幾句經就沒感覺了。重要的是他們依然在一起,安以然還是每天負責打掃、洗衣、做飯,讓她不必睡在垃圾堆、不至於餓死,也就夠了。

  可今早安以然突然說他太自以為是了,男歡女愛要兩情相悅才行,他單方面地一頭熱,難怪她提不起興致。所以打今晚起,他們的角色要顛倒,由她主動,說不定她會從親密挑逗中學會融入。

  那一刻,寧馨的腦袋好像被雷打到。要她每晚這麼累,存心想操死她嘛!

  怎麼辦?要拒絕簡單,問題是,安以然不會輕易放棄,他會換個方法繼續磨出她的真心……其實到現在,她還不太瞭解他所謂的愛情究竟是啥東西?

  他說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他們現在已經是這樣啦!

  他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地原本就打算跟他在一起一輩子啊!拜託,只要他肯幫她打掃、洗衣、做飯,就算天塌下來她都抱著他不走。

  看,她什麼都依他了,他還說她無情無義,是不是過分了點?

  好累、好煩喔!怎麼辦?她不想累死在床上啊!

  「沒受刺激?」莫海嵐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圓鏡;要釣金龜婿就要時刻注意姿容儀態,鏡子是隨身必備之物。「你自己照一下鏡子,你這樣像沒受刺激?等一下,你該不會懷孕了吧?」

  「你想到哪裡去了?!」安以然想「吃」她,她隨時歡迎;但要她去「吃」他……採取主動很累人的耶!

  莫海嵐指著她衣領底下若隱若現的紅痕。「我早就注意到了,你最近常常帶草莓來上班,是安以然的傑作吧?哎,反正你們在一起都那麼久了,有了就結婚嘛!」

  「處女懷孕是神話,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OK?」

  「不是吧?都激烈到這樣了,你們……還沒進展到最後關頭?」

  寧馨搖頭。「以然說,要等到我確定心意,真的點頭的時候,他才會碰我。」

  「了不起,夠純情。」除了佩服,莫海嵐也沒有第二句話了。「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好煩的?莫非……你發現自己不愛他?」

  寧馨覺得好無力。「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界定所謂愛不愛的問題,懂愛情又怎樣,好玩嗎?」她不懂愛情也活了二十八年不是嗎?

  「好不好玩見仁見智,對我而言,麵包比愛情重要;對你嘛!大概只有吃飯、睡覺最要緊。」

  「人不吃飯、睡覺會死,沒愛情卻不會,孰輕孰重不是很明顯?」

  「所以你現在的煩惱是,安以然逼你確定自己的感情,讓你壓力很大?」

  寧馨無奈的點頭,近來她的確很困擾,不懂在一起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又為什麼一定要釐清親情、友情、愛情的不同?

  「那簡單,直接告訴他你需要時間考慮就好了。」

  寧馨皺起眉頭,想了一下。「但現在以然是要我去做,不是要我考慮,你的借口不行啦!」

  「做?」莫海嵐兩顆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怎麼做?」

  「就是……」寧馨支支吾吾的,這種私事不太好說吧……

  莫海嵐看出她的遲疑,忙舉手發誓。「我保證絕不會有第三者知道。」

  在百貨公司裡,莫海嵐以一心釣金龜婿聞名,人緣不是很好,但信用還不錯;加上寧馨也沒其它人商量,想了良久,還是把近一個月安以然的行為說了一逼。

  聽完,莫海嵐張大嘴,下巴差點脫臼。

  好半晌,她結結巴巴開口。「你……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沒有。」就算偶爾冒出一點小火花,她也會立刻掐滅它。

  「一點點呢?再小的反應都好,比如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嗯……他吻我的時候,會癢,超過半小時,我就會累得想睡覺,算不算?」

  莫海嵐垮下肩,長歎口氣。「寧馨,雖然我們不是死黨,好歹也是多年同事,聽我一句勸,這件事你還是聽安以然的好了,否則你一輩子都無法嘗到做女人……不,應該是做人的快感。」性愛乃人生大事,居然有人對性完全沒感覺,太離譜了吧?

  「以前你不是這樣跟我說的。」別唬瞬她。十年前警告她的人,莫海嵐也有份。

  「以前我們談過這種事?」

  「當然。」

  「我沒印象。」

  「我記得很清楚。」只要事關安以然,她是打死不會忘的。

  莫海嵐揮揮手。「好啦!就算有談過,但時間不一樣,答案也會不一樣啊!不管我之前說了什麼,你把它們全忘掉,從今天起,好好跟安以然享受人生至樂。」

  哪有這樣的?!寧馨心裡本來只有一分的疑惑,現在變兩分了。

  同時外頭的雨下得更大了。

  太陽西落,月上中天,夜晚來臨了。

  以往這是寧馨最喜歡的時段,吃飯跟睡覺是她人生兩大愛好嘛!

  但今天,她坐在床上,看著時鐘心情卻無比低落。

  啪答、啪答,她已經聽到安以然的腳步聲,大概再三十秒他就會走進她的臥房,命令……對,就是命令她實行他昨天的要求。

  她真的覺得很困擾,安以然執著地要她給他情人的愛,家人的、姐弟的、朋友的,他全部不要。

  他的感情分得好細,細到她光聽就覺得頭暈。

  相比之下,她簡單多了,無論面對什麼人事物,她只會有兩種感覺——喜歡或討厭。

  安以然說她不正常,她本來覺得他太苛求;但今天跟莫海嵐一番討論,莫海嵐也要她乖乖聽他的話,開發身體情慾……好吧!雖然她其實也搞不太清楚愛情跟慾望有什麼關係?

  安以然的解釋是,如果她心裡真的有他,面對他的肢體接觸,自然會熱血奔騰、情潮翻湧。可她在床上的表現……簡直傷透他的心。既然她不接受挑逗,那麼就由她來做主動的那一方,或許她才能真正投入一點。

  寧馨很苦惱,她畢竟也是看過A片的,知道做主動的那一方有多累。

  「你在做什麼?」適時,安以然打開房門走進來。

  寧馨傻傻地坐在床上看他,他洗好澡了,頭髮沒有吹乾,劉海垂下來遮住大半額頭,露出來的臉龐俊逸中尚帶著三分稚氣。

  百貨公司很多專櫃小姐都說安以然長得很帥,而且白白淨淨的,分明是標準的奶油小生。

  她一直沒有很留意這一點,現在細看……他的確是還滿順眼的啦!

  他身上的睡衣款式與她的相同,不過他是藍色的,而她是粉紅色。

  她比較喜歡藍色,夏天看起來涼爽,粉紅色……感覺有點熱,現在正值盛夏,她得請他幫她換其它顏色的睡衣和床單;至於這些粉紅、嫩橘的顏色就留著冬天用吧!

  動嘴比動手省力多了,她安於當只大懶蟲。

  安以然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心跳一下子亂了拍。

  「馨馨。」他特意放低嗓音,顯得沙啞,帶著一點磁性。「你喜歡我嗎?」

  好老套的問題,最近大概一天要聽二十次。但地還是誠實地點頭。

  「那就不要光坐在那裡看。來——」他對她伸出手。「到我身邊,你只要跨一步就可以擁抱整個我。」

  遲疑復遲疑,她吶吶開口:「你直接倒下來,我就可以抱到你了,所以……不用我下床吧?」長夜漫漫,何苦一開始就操她?

  「你……」算了!她站一天的櫃,確實累了,他遷就她,自己走過去。

  寧馨從頭到尾都坐在床上,頂多只是稍微辛苦地張開雙臂,安以然便自己倒入她懷中了。

  她滿足地吁口長氣,人生就是要這樣才叫享受,肚子餓了,有人把飯煮好;下班回家累了,有人幫忙放洗澡水;想抱人了,嘿,那人自動倒入懷;然後雙雙……

  「以然,夜深了,我們睡覺吧!」拉住他的手,一起往床上一躺,閉眼,準備會周公去也。

  「好,睡……等一下,馨馨!」他這麼沒吸引力嗎?她每次見到他不是要吃、就是要睡。「你忘了我昨天跟你說的話?」

  「沒忘,但……一定要做嗎?很累耶!」她真不想自討苦吃。

  「怎麼會累?」抱她、吻她,他不知道多興奮!「只要你喜歡我,對我還有一點點興趣,就會想親我、抱我,然後熱情洋溢……」

  「並且大汗淋漓。」她小小聲插一句。

  安以然橫她一眼。「想要收穫,就要付出。這道理不管是做什麼都一樣。」

  問題是,她對性愛沒興趣啊!勞心勞力,一個不注意還會弄出「人命」,很麻煩的。

  「來嘛,馨馨,試一下,你以前只是沒經驗,只要嘗過一次性愛的快感,我相信你一定會愛上它的。」

  「你嘗過嗎?」

  「呃……」他沒有試過真槍實彈,因為他喜歡的人不配合,他又不願意將就嘛!

  「既然沒試過,就是道聽塗說啦!那種流言做不了準的,以然,我們還是不要這麼麻煩,睡覺吧!」

  「不行!」他蹬圓了眼,也把寧馨嚇了一跳。

  「以然……」

  「做。」

  「是!」她孬,她承認。只好伸手抱住他,然後……「以然,接下來要怎麼做?」

  他想撞牆,他都已經示範一個月了,她居然連挑逗步驟都記不起來。

  「先親我。」他咬牙。

  「噢!」以然生氣了,她最好乖乖聽話,免得衣食不保。

  她先嘟起嘴,在他唇上親一下,他突然全身緊繃,臉也整個紅起來。

  寧馨停下動作看著他。「我做錯了嗎?」

  「沒……沒有。」他悄悄地並緊雙腿,太沒用了,只不過被她親了一口,身體便著了火。

  沒錯,那就再繼續嘍!她轉而吻向他的耳朵、脖子、鎖骨……下面被衣服擋住了耶!是不是要把他的衣服脫掉比較好?

  她伸手解他的扣子,又拉又扯,打不開。

  怪了,自己穿衣服很簡單啊!怎麼同樣的動作換幫別人做就不頂用了?

  麻煩,她不玩了。「以然,你自己脫衣服好不好?」

  連這個都懶,他服了她了。

  「你就對我衣服底下的風景一點期待也沒有?」還是掙扎一問。

  她拍拍他的胸膛,傻傻的說:「有什麼特別的嗎?不就是前胸、兩邊有乳頭,再下去是小腹……」

  「閉嘴!」她沒有文雅一點的說法嗎?氣死他了。

  「我說錯了?」

  「你可以換其它……唯美一點的說法,比如……白花、紅蕊什麼的。」說著,他臉紅得跟什麼一樣。

  她眨眨眼。「真沒想到你這麼……浪漫……」

  確定是他浪漫,不是她太遲鈍又不解風情?

  「馨馨,我該拿你怎麼辦?」如果確定她不愛他,他可以努力用誠心感動她。

  但理論上,一個女人若討厭一個男人,是不會讓他又親又抱的。

  寧馨任他為所欲為,只是不管如何就是不回應他的熱情。

  女人心海底針,真搞不懂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是對他只有家人間的感情?但沒有家人會在床上胡天胡地到這種程度的。

  是討厭他?那她早該將他踹下床了。

  是她性冷感?可他記得以前她不是這麼冷淡的……

  安以然頹喪的低下頭,寧馨看了也難過,不免自我反省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他如此傷心?

  是因為她懶得下床抱他?有可能。

  而且她還叫他自己脫衣服,讓他臉色不太好看。再記一過。

  然後……她想起來了,剛才她對他身體部位的稱呼讓他氣到命令她閉嘴。這應該是主因。

  這個問題其實也不難解決,她小手摸上他的睡衣,開始解扣子……這個動作真的有點煩,尤其睡衣扣子又不只一顆,長長一排,解完都累死了;下回應該建議他穿拉鏈式的,或是乾脆不穿,連脫都不必,簡單省事。

  寧馨的動作讓安以然腦袋瞬間糊塗。「馨馨,你在幹什麼?」

  「幫你重新振作啊!」口氣不太好,實在是被這些扣子折騰夠了。

  「用這種方法?」她都快把他的睡衣扯爛了!

  「對!」點頭同時,她滿意一笑,終於解決這件麻煩的睡衣了,指著他裸露的胸膛,認真地說:「這裡……性感的鎖骨、厚實的胸膛、兩兩兩……兩顆紅豆……」

  「噗哧!」他笑出來了。

  「不對嗎?」似乎是有問題,紅豆比較小,他的大多了。她想了又想……「葡萄?形狀不像。櫻桃,顏色不對。草莓……」

  「馨馨,夠了。」可能他太強人所難了。於愛情,寧馨本就遲鈍,要她突然變得浪漫多情,未免不切實際。

  反正他已跟她耗了十年,不在乎再耗十年,總有一天,他會讓她真真正正地愛上他——以情人的身份。

  「真夠了?」期待他點頭,然後她就可以快樂睡大覺了。

  他大掌把她攬進懷枷住,讓她緊貼著他赤裸的胸膛,感覺到她濕熱的呼吸和細滑如瓷的肌膚,濃濃的愛意在心底醞釀。

  不知她現在是什麼心情?

  「馨馨,今晚你只要靠著我,然後告訴我,你有什麼感覺?」

  「你心跳得很快。」而她很想睡。

  「這是因為我愛你,我非常想要你。」

  「這樣啊!」她率直地把手探到他的男性部位,那裡堅硬更甚,果然慾望驚人。「要不要我幫你?」

  他倒吸口氣,把雙腿夾得更緊,不只臉紅,連呼吸都灼熱無比。

  「你要怎麼幫我?」他苦笑。

  「你可以做啊!」她本來就沒有拒絕他的意思,只要別叫她主動就好。

  「你……」咬了咬牙,他歎口長氣。「在不確定你的感情之前,我是不會跟你做那種事的。」

  他太執著了,她也沒轍。「不然你自己去廁所解決。」

  「你……」算他倒霉,愛上這個變態。「算了,睡覺。」

  太好了,解脫!她歡呼一聲,翻個身,正想閉眼入眠,又聽到他粗濃的鼻息。

  他是不是很辛苦啊?可惜她不是男人,體會不到那種慾望無法發洩的痛。

  她要不要幫他?但他剛才拒絕她啦,那麼……「以然,如果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在廁所解決太沒情調,我衣櫃裡有A片、雜誌、性學報告,你去找喜歡的看,弄完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他嗆了一下。「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我都不知道!」

  「你不會以為我一出生就什麼都懂吧?我也上過性教育的,OK?你沒看到那些東西我才訝異好不好?我的衣櫃都是你整理的,我就一直裝在喜餅盒裡啊!」

  「啊!」他想起來了。「但是那個盒子裡裝的不是你的日記?」

  鐵盒的存在很久了,久到當時他二人的爸媽還在世,而寧馨也只是個高中生,他隨父親到寧家拜訪,親眼看到她拿走那個喜餅盒,然後放了一些針線、串珠和一本日記在裡面。

  知道現在,他天天幫她收拾衣櫃,因為尊重各人隱私,所以從不碰那個盒子一下,想不到……那裡頭裝的是性愛教材?日記本呢?蒸發了?

  她睨他一眼。「我是那種會勤勞寫日記的人嗎?」

  以她的懶散……「寫年記還差不多。」他說。

  「錯!」她是一個字都不會寫。「那本日記是高中時的功課,畢業後就丟了。後來開始上班,跟同事討論到性方面的問題,就去買了教材回來研究,我這才知道,不是每個月來經就表示有排卵,還有第一次是什麼感覺,有哪些地方要注意……這裡頭學問這麼大,我能不研究嗎?」

  不知為什麼,被她這麼一說,性愛變得一點都不浪漫,反而有些無聊。

  他啼笑皆非地問道:「既然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那為何不管我怎麼挑逗你,你都沒有感覺?」

  「就是全看過了才覺得無聊啊!大家親來親去、東摸西摸,最後也只是為了做活塞運動。我不瞭解,這種看前頭就知道結果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人人樂此不疲。」

  「你每天都要吃飯,吃進去、消化、吸收、上廁所,一天要重複好幾次,你怎麼不覺得無聊?」

  「那不一樣。不吃飯會死,不做又不會死。」

  「你……」看來想藉行動喚醒熱情這一招或許是錯的,他應該想別的辦法才對。

  「以然。」她盯著他的男性部位看。「你好像……恢復正常了耶!」

  「哪怕情聖再世,被你這麼一大篇無聊話砸下去,也會熱情盡消。」給她一個白眼後,他伸手摟住她。「不說了,睡覺。」

  把精神養飽了,他才有氣力想新法子挖掘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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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安以然坐在電腦前努力修稿。

  他是個畫畫的,專畫小說封面,拜大眾文學蓬勃發展之故,各式武俠、言情、魔幻、翻譯、網路……諸小說每個月幾百本發行量,他一個月總能接到二、三十張邀稿,雖有錢不起來,卻也衣食無虞。

  「我說大插畫家,不要這麼酷嘛!學長都進門兩個小時了,你就不能停一下工,聽我說幾句話嗎?」於捷端著一碗滿漢大餐坐在安以然身後說。

  挺可憐的,作客到中午,還要自己煮泡麵吃,主人家不單不供餐,連話都高興才回幾句,不開心便讓他自個兒面壁去。

  喏,這會兒安以然肯定不舒爽,兩眼只盯著電腦螢幕,半點回應不給。

  「唉!」於捷邊吃麵,邊翻看書架上的小說,每一張封面都是安以然的傑作。男女老少、神鬼仙佛、妖魔鬼怪,應有盡有。

  說實話,安以然畫的人物並不美,但有靈性。比如這本,以仙帝為角色,不著明黃龍袍,長髮只以緞東,素面青衣,襯著點點星空,好像整個人就融進了那無窮宇宙中:靈氣所鍾,不是諸仙之首又是什麼?

  唯一的缺點是……「這美編爆爛,書名打這麼大字幹麼?都遮住人物的額頭了,枉費你一番心血。」

  於捷解決掉午餐,擦擦嘴巴。「學弟、安大插畫家,這封面稿有什麼好畫的?你畫得再用心,人家也不會尊重你的創作,這種工作不干也罷。」

  安以然移動鼠標,按下存檔,總算趕完今天的進度,可以去吃飯了。

  撫著餓疼的胃,他自顧自的走到廚房,留下於捷在後頭碎碎念。人人都以為SOHO族在家工作,時間自由,再輕鬆不過。

  事實根本不是這樣,要做一個成功的SOHO族,毅力最重要,否則一不小心被外界影響,拖了進度,就會習慣性拖第二次、第三次……慢慢落入惡性循環,最後喪失信用,再無案子可接,要嘛餓死,要嘛就看破去外頭找工作。

  因此安以然訂下工作進度表,嚴格要求自己按時完成工作,沒靈感畫又怎樣,坐在電腦前苦熬唄!熬到又餓又累,靈感自然會被搾出來。

  有人說他自虐,也有人說這種強迫擠出來的東西根本是垃圾;隨人去說,安以然自認盡責就好。

  把今早吃剩的粥放上瓦斯爐加熱,打顆蛋、撒把青蔥,變成熱騰騰的雞蛋粥。這就是他的午餐了。

  於捷看得有點呆滯。「大插畫家,你最近缺錢啊?」

  「你哪裡看出我缺錢?」安以然捧著粥到客廳吃。

  於捷繼續跟在他的屁股後。「不然你怎麼這麼省,就吃早餐剩下的粥當午飯?」

  「學長,這叫惜福。」安以然給他一個白眼。「還有,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插畫家,我只是個畫畫的。」

  「意思還不是一樣。」於捷咕噥著。

  「差多了!插畫家有他們的尊嚴和職業操守,我不同,我畫畫只是為了賺錢,出版社說什麼畫風討喜,我就怎麼畫。你把我們放在一起比較,對他們太不公平。」對於工作,安以然沒有什麼太大的野心,選擇畫封面圖,純粹只是因為這份工作可以兼顧家庭。

  畢竟如果出去工作,總難免出差、開會什麼的,萬一耽誤到打掃屋子、洗衣、做飯的時間……想像寧馨睡垃圾屋,吃泡麵過活的日子,他的心已經揪成一團。

  他理想的工作只需滿足一個條件!方便他全心全意照顧寧馨。其它的,他不在乎。

  「用不用這麼認真啊?」

  「這是原則性問題。」

  是啊,原則!安以然就是這麼講原則,「玩」起來才有趣。莫怪於捷從大學時代就特愛挑他當替死鬼。

  「看來你也不喜歡插畫這個工作,那幹麼不回學校?研究生活既單純,又悠閒……」

  安以然截斷他的話。「如果研究生活有你說的美妙,你何必向教授提辭呈?」

  於捷呆了一下。「你知道了?」

  「在你來之前教授就打過電話告訴我了,他還說,要他批辭呈很簡單,只要你能找到一個替補人選,隨時可以走人。學長……」安以然對他一挑劍眉。「從我進大學第一天,你就拐我入文藝社,說什麼社裡一堆才女,舞文弄墨,不只養眼,還很輕鬆。對,養眼,是我養別人的眼,你從來沒有說過那是耽美文藝社,裡頭每個女人寫的都是同志文,她們就差沒剝光了我,把我跟另一個男人綁在一起,看我們會有什麼反應。一直到現在,我們都畢業幾年了,你還想騙我,你以為我還是當年十幾歲的毛頭小子?」

  說起於捷,安以然就一肚子火,這個不良學長,生平第一嗜好就是己所不欲、必施於人。總是對一些奇怪的東西感興趣,然後興致勃勃找一堆人去玩。

  偏他又很容易膩。當他煩了,想走人,大多時候可以順利脫身,但偶爾也有對方不放人的時候。那怎麼辦呢?簡單,找一個人頂替他的位置嘍!

  而安以然;也不知於捷看中他哪裡,每每於捷想要找替死鬼,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

  安以然的大學生活因此被搞得亂七八糟,一畢業便立誓與於捷斷絕往來;可惜天不從人願,於捷的青梅竹馬莫海嵐竟是寧馨的同事,以致他現在還甩不掉這個超級損友。

  「八百年前的老黃歷了,你還念念不忘,是不是太小氣了一點?何況我也沒有把你扔著不管,三個月後我就把你救出來啦!」

  「你是把我從耽美文藝社那個火坑救出來,但不到一天,你又推我入電玩社的地洞。」

  「電玩社有什麼不好?你讀的是資管,瞭解一些電玩常識對你功課也有幫助啊!」

  「如果他們是真的在研究電玩,那的確有幫助,但他們明明迷的是電玩人物,每天不是忙做道具就是縫衣服,想盡辦法把自己打扮成曉獸、精靈、妖怪,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以然,批評別人的興趣是很不好的習慣。」

  「你這麼了不起,當年幹麼從電玩社逃走?」

  「我大四了,要交論文,沒時間再玩社團。」

  「我進大學的時候,你就大四了。」

  「這個嘛……我那時候有其它的事,沒空參加,哎,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做人要展望未來,說說你最近怎麼樣?」見風轉舵,於捷一大長才。

  「很好。」吃得下、睡得著,除了探不到寧馨的心之外,一切順利。

  「那什麼時候請喝喜酒?」

  噗!安以然噴出口裡的粥。「喝哪門子喜酒?」

  「你日子既然過得很好,跟寧馨的感情生活想必經營得不錯,那結婚擺酒不是早晚的事?」

  安以然仰頭吃光碗裡的粥。「不好意思,我跟馨馨暫時還沒有準備要結婚。」

  於捷清俊的五官凝出一抹邪意。「你不會到現在還沒把人追到手吧?我從你大一就聽你說要追她,追到現在還沒著落,肯定有問題,要不要學長教你幾招?」

  「無聊。」安以然把碗拿進廚房,隨手洗好,放進烘碗機裡。「你如果有那種美國時間,就去搞定你家的莫海嵐,少管我和馨馨的閒事。」

  「我就是為了海嵐才要離開研究室,偏偏教授不放人,說實驗正到緊要關頭,除非我找到替補的人,否則不許我走。我想來想去,能代我位置的只有你啦!以然,你幫我一回,我助你一遍,當交換嘛!」

  「你用什麼東西搞定莫海嵐?那個愛錢的女人對未來丈夫的要求是:房子不能小於一百坪,存款要超過五千萬,還要有雙B跑車兩台。你再奮鬥二十年也許會有,現在就別想了。」

  「這個你不必管,山人自有妙計。」於捷的法子是說破便不管用的。「我先分析你和寧馨的問題,你們認識超過十年、同居剛滿十年、彼此相處愉快,為什麼就是無法從友情跨越到愛情呢?你們彼此不來電嗎?」

  「我很喜歡馨馨,嗯……」安以然沉默了半晌,才道:「馨馨也喜歡我,只是還沒有答應我的求婚。」

  「既然喜歡,幹麼不結婚?我看寧馨根本當你是朋友,不是情人,這時候你就要逼逼她了。」

  「怎麼逼?」色誘?他試過了,沒效。慇勤體貼?他根本已經做牛做馬了,照樣沒用。近水樓台?拜託,他們都同住一個屋簷下了,還要多近?

  「我告訴你辦法,你去研究室替補我的位置。」

  交易嗎?也不是不行啦!研究室的地點離寧家很近,他照樣可以兼顧家庭與工作。只是他不太信任於捷,那傢伙前科太多。

  「先說你的辦法,如果可行,咱們再來討價還價。」

  「厚!」於捷用力一拍額頭。「以然,你從前疑心病沒這麼嚴重的,現在……你變得不可愛了。」

  「我不需要讓你覺得可愛。」何況上當這麼多次,任誰都會學乖的。「愛說不說隨便你。」

  「好吧!我說,寧馨為什麼無法把你當情人?有幾種可能性,第一,她早有情人了。第二,你們太親密,親密到她覺得你像家人,燃不起愛的火花。第三,她的愛情神經太過遲鈍,接收不到你的濃濃情意。第四,她是同性戀。」

  「馨馨不是同性戀。」

  「也就是說前三者都有可能嘍?」

  安以然說不出話,寧馨的心思他從來摸不清。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於捷拍拍他的肩。「年輕人就是嫩,這一點小事都分析不出來。讓學長教你吧!首先,寧馨是個熱情的人嗎?」

  「怎麼可能?馨馨個性冷淡是眾所周知的,別說跟人勾肩搭背了,她甚至不喜歡跟陌生人一起吃飯,所以從來不參加喜宴。」

  「她的生活作息固定嗎?有沒有很多應酬、邀約?」

  「除了上班,她幾乎不外出,標準的奼女,你說固不固定?」

  「你跟寧馨畢竟不是親姐弟,卻同住一個屋簷下,她對你的防備心強不強?」

  「她晚上睡覺從來不鎖房門。」她對他毫無戒心好嗎?

  「你跟她求婚,她的反應是什麼?」

  「她說我發燒了。」

  「你沒有告訴她,你是認真的?」

  「我說了,但……她覺得不管結不結婚日子一樣過,又何必麻煩?」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上到幾壘了?」

  安以然的臉一下子紅了,這種私事是能隨便說的嗎?

  「看你的臉我就知道答案了,現在學長一一解析你的問題。首先,寧馨不愛跟別人交際,又喜歡窩在家裡,這樣的人是很難談戀愛的。其次,她對你完全沒戒心,可見在她心裡你是特別的。最後,你們的親密程度已經超過了一般的朋友關係……先別翻臉,你們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於捷跳出他拳頭攻擊範圍,才又繼續說道:「一個不喜歡跟人接觸的女生,願意和某個特定對像這麼親密,卻偏偏不答應結婚,結果很明顯了……」

  明顯個鬼,安以然完全聽不懂。

  「想不出來?」於捷趁火打劫。「你答應去研究室頂我的位置,我就告訴你答案。」

  安以然拍拍屁股站起來。

  「你去哪裡?」於捷拉住他。

  「買菜。」安以然對他咧一下嘴。「學長慢坐,再見。」

  「回來!」可惡,這個學弟越來越難拐。「好吧!學長大放送,直接告訴你答案,你們家那一個缺少了愛情神經,談戀愛講究感覺,太理性或懶散的人是感受不到的,寧馨需要學習怎麼開始談戀愛。你就陪她去看一些感人的愛情電影,一起醞釀浪漫氣氛,相信不用多久你就可以抱得美人歸。」

  「感人的電影……瞭解。」安以然繼續往外走。

  「喂!」於捷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方法都告訴你了,你什麼時候去研究室報到?」

  「馨馨答應跟我結婚那一天,我就去研究室,拜!」安以然瀟灑地揮手走人。

  「你……」於捷一咬牙。「你狠!事成之後你如果反悔,我就叫海嵐鼓吹寧馨逃婚,到時候你想抱美人……抱枕頭吧!」哼哼,他的便宜豈是好占的?

  安以然也算是個優秀的學生了,聽完於捷的建議,他立刻殺到影碟出租店,請教店員哪些愛情片是既經典又感人肺腑的?

  對方推薦了他十多部電影,最終他選了三部:「梁山伯與祝英台」、「似曾相識」和「第六感生死戀」。

  不是故意挑選悲劇,而是店員誤解他要的感人肺腑是催淚,那當然要選悲劇啦!

  晚上,寧馨下班回家,用過晚餐,安以然就拖著她坐在客廳看影碟。

  看電影這消遣寧馨還滿愛的,尤其安以然又準備了她最喜歡的鴨舌頭做點心後,消遣升級成享受。

  不過……「以然,今晚要看三部這麼多嗎?」這樣她明天上班會沒精神耶!

  「那先看兩部好了。」他先抽了「梁山伯與祝英台」放進DVD機裡。

  優雅的黃梅調音樂從喇叭裡流洩出來,寧馨眼睛一亮。「這電影好久了,想不到出租店裡還有。」

  「你看過?」

  「電影沒看過,但是以前凌波在國家劇院表演的時候有跟同事去欣賞。」

  「我怎麼不知道?」還以為她平常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裡,居然也會跟別人約,去看戲幹麼不找他?

  「你又不是我們公司的人,憑什麼叫組長請客?」

  「那是公司聚會?」

  「對啊!」她點頭,吃鴨舌頭的同時,也不忘餵他兩根。

  「那應該有很多人吧?」

  「組長、我,兩個。」

  「什麼?」他口中的鴨舌頭差點噴出來。「你組長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噢!」嚇他一跳,還以為出現情敵咧!趕緊把鴨舌頭再吸回去。「你既然看過音樂劇,覺得劇情怎麼樣?」

  她想了一會兒。「梁山伯要嘛是同性戀,要嘛是雙性戀。」

  「什麼?」那兩根鴨舌頭卡在他喉嚨,險些噎死他。幸好他準備了飲料,一罐啤酒下去,小命保住了。

  「小心點。」寧馨一邊幫他拍背,一邊將鴨舌頭收回去。他沒口福,所以這美食還是由她獨享吧!

  「我不會跟你搶東西吃,你不必這樣小心翼翼。」想不到他連幾根鴨舌頭都比不上,決定了,打明兒個起,鴨舌頭再不會出現在他們家。

  寧馨嘿嘿笑著又把鴨舌頭拿出來,也不是她小氣,這玩意兒雖然好吃,卻貴啊!以然又不懂得品嚐,給他吃,就像牛嚼牡丹,一整個浪費。

  安以然其實也沒意思要跟她搶點心,只是覺得自己沒在她心裡佔第一位,有點不爽而已。

  「你怎麼會覺得梁山伯是同志?」這分明是一部感人肺腑、蕩氣迴腸的愛情片,從哪裡扯到梁山伯有同志傾向了?

  「梁山伯下山訪英台,一路想的是誰?」

  「祝英台啊!」

  「對,是祝英台,但卻是跟他草橋結義、三載同窗的好同學、好義弟,可不是祝家九妹。你想,如果九妹不是英台,梁山伯會這麼癡情嗎?」

  「也不一定,這個……」安以然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來。「梁山伯上了祝家莊,見了女裝的英台,一見鍾情也有可能。」

  「一見鍾情立刻生死相許,會不會太多情一點?」

  「有例可循啊!」正好「梁山伯與祝英台」播畢,他改放「似曾相識」。這是個一見鍾情,穿越時空相愛的故事。

  片頭一開始,垂垂老矣的愛麗絲將珍藏多年的懷表遞給正年輕氣盛的查理,要求他回到她身邊。

  安以然眼眶已經紅了,想像一個女人等待著一個錯蹈時空的男人,那漫長的歲月,她癡心不悔,想盡辦法要穿越時空到未來與戀人相遇,卻不可得。

  青春在漫長的歲月洪流中磨逝,當愛麗絲再遇查理,她已經八十歲,他正當年輕,兩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最終她抱憾而亡,這是多麼真摯的愛戀!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發生君末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呢喃著,他聲音已經哽咽。

  「這只是電影。」寧馨拍拍他的肩。「不必太認真。」

  「你不覺得愛情來臨時就該好好把握,以免一朝失去,留下永生永世的遺憾?」

  她張大嘴看著他。「我不知道你這麼多愁善感。」

  「這不是多愁善感,愛情本如春花,既然抓住了,就要好好把握,否則很容易花謝枝殘的。」

  她恍然大悟,他搞這麼多把戲,原來還是在暗示她戀愛、交往之後就應該結婚。但她真的不明白……「以然,到底是戀愛重要?還是生活重要?」

  他呆了,兩種不同的東西怎麼比?

  「要我說,不管是戀愛、結婚,都是一時的,兩個人想長久在一起,還是得回歸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常生活,既然如此,直接過曰子就好了,何苦找麻煩?」

  戀愛是麻煩,他還是第一次聽說。但不交往,直接步入禮堂,她還連禮堂都懶得進,只想維持目前的安穩生活,這恐怕有點問題吧!

  「馨馨,我問你,你要仔細思考後,老實地回答我。假設有一個機構專幫人包辦婚姻,你只要交生辰八字,對方便會幫你安排對像結婚,你只要在婚禮上露一面就可以完成終身大事,這樣的婚你願意結嗎?」

  「不願意。」

  「為什麼?」

  「包辦婚姻,萬一嫁到一個爛賭鬼,一身債務,要我去背,怎麼辦?」

  「所以婚前的交往、認識是很重要的嘛!」

  「當然。」

  「那你為什麼不用心談一場戀愛,試著瞭解我呢?」

  「我已經很瞭解你啦!」她扳著指頭數。「你喜歡吃水果勝過蔬菜,肉類中最愛牛肉,海鮮來者不拒,唯獨受不了海膽。你不愛名牌,但超愛佐丹奴的休閒服,買鞋一定要有氣墊,內褲要四角的。你三個月理一次頭髮,兩天剪一次指甲……以然,我可以說出上百項你的生活習慣,你還要我瞭解你什麼?」

  「我要你瞭解我愛你的心,希望你也能同樣愛我。」

  「我愛你啊!」

  「你不是愛我,你只是習慣了我的存在。」他抱著腦袋低喊,到底要怎麼解釋她才會懂?「馨馨,我要的愛是男女之間的,是情人、夫妻,不是家人。」

  「妻子和丈夫不算家人嗎?」他天天問、夜夜逼,她不是沒想,而是想不透。他們已經這麼親密了,全天下最瞭解、最依賴、最喜歡的就是對方。這樣的關係還不是愛,什麼才是?

  同時「似曾相識」的影碟也演完了。費盡心思回到過去尋找愛人的查理如願以償與愛麗絲相遇、相戀,卻因為一枚現代硬幣,又被硬拉回原來的時空,他想再回去,但一直失敗,最終在旅館絕食身亡。

  這是一部很棒的電影,它把愛情拍得好美,但也好悲。那主題曲響起的時候,她也擰著心,感到微微的酸和痛。

  她很疑惑,是不是一定要轟轟烈烈才算真愛?

  但以然不是查理,她也不是愛麗絲啊!電影中的故事根本不適合套用在他們身

  「以然,難道愛情有一定的公式,不照公式走,就不是愛了?」

  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牽絆。

  別人分得細細密密的友情、愛情、親情……一大堆情;她全部揉在一起,送給了他。

  現在他要她一一區分開來,把愛情給他,其它的都不要,這怎麼可能?已經融合了的東西她分不開的。

  安以然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問題,愛情公式?真有那東西嗎?沒有嗎?

  愛情是什麼?要怎樣做,才算愛?他百思不得其解。

  「馨馨……也許你說得對,愛有千百種,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愛上別人,想娶對方,你會答應嗎?」

  想了想,她點頭。

  「呵……」苦澀的笑艱難地磨出喉頭。「說到底,你還是不愛我。」

  「唉!以然,也許你很奇怪我為什麼不嫉妒,是不是我不愛你了?我只想告訴你,獨佔是愛,寬恕也是,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快樂,更是一種愛。」她頭好痛,只覺得好累、好累,快受不了了,客廳留給他收拾吧!她拖著腳步回房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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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寧馨和安以然的關係降到了冰點。

  當莫海嵐發現寧馨不上早班,改上全天班到晚上十點時,下巴差點掉了。

  她一直覺得寧馨被安以然制約了,總是習慣穿他準備的衣服,吃他煮的食物,遵循他做的一切安排。

  寧馨自己也曾說,如果安以然不煮飯,她寧可吃泡麵,泡麵吃完,那就餓肚子吧!因為她吃不慣外食。

  其實寧馨自己的手藝也不錯,畢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嘛!小時候也煮過飯,不過有了安以然的照顧後,她再也懶得進廚房。

  但現在她上全天班,不只中午要忍受外食,晚餐也吃不到安以然親手做的食物;不到三天,她已面帶菜色。

  「寧馨。」莫海嵐憂慮地看著她。「你行不行啊?我看你走路都用飄的,還是別逞強了,回去和安以然說幾句好話,讓他幫你準備便當,不然你真的要去做仙了。」

  寧馨看看自己的腳,她明明是拖著步子走,哪裡有飄?況且……「我又沒和以然吵架,要說什麼好話?」

  「你們沒吵架,你會突然改上全天班?」莫海嵐才不信。「以前多少人勸你上全天班,薪水加倍算,也沒見你動心。可現在你除了早餐在家吃,午、晚餐都在餐廳用,每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你吃進去的飯粒十根手指頭數得完,菜也只吞兩、三口,這跟絕食有什麼差別?」

  「絕食是都不吃,我起碼還有吃。」

  「別跟我玩文字遊戲,你知道我的意思。」

  「唉!」寧馨長歎口氣。

  莫海嵐好像看到外星人一樣。「你也會歎氣?」

  「我也是人,當然會歎氣。」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莫海嵐一直以為寧馨是遲鈍到無知無覺的。「很難想像你會有心事。」

  「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會有好嗎?」而她最大的心結就是安以然了。

  她就是不懂,他們已經像老夫老妻一樣了,為什麼還要細究一些無謂的小事?吃飽撐著嘛!但他那麼執著,讓她忍不住也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經太大條,才會感受不到他所謂的心慌、情動、意萌的感覺……

  「海嵐……」寧馨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徵詢一下第三者的意見。「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一幢超過一百坪的別墅、五千萬存款、兩台雙B跑車,這是最基本的。」愛情等於麵包。

  白問了。寧馨再度歎息。

  「不然你認定的愛情是什麼?」換莫海嵐問。

  「生活。平平淡淡、無憂無慮的生活。」

  「悶到爆。」莫海嵐翻個白眼。

  「你說悶,也就表示你承認我所描述的也是愛情的一種?」

  「是算啦,但……天啊!我是不是眼花了,越汶嬙居然會離開她的化妝品專櫃?」莫海嵐驚呼。

  這家百貨公司裡有三隻出了名的米蟲,各自懷抱著美夢,以不同的方式期待得到幸福。

  超級米蟲寧馨,家裡養了一個新好男人安以然,食衣住行樣樣包辦,是所有專櫃小姐最羨慕的對象。

  高貴米蟲莫海嵐,把所有薪水都用在打扮自己上,目標是釣只金龜婿嫁入豪門,從此過著吃飽睡、睡飽吃的幸福生活。

  變態米蟲越汶嬙,嗜錢如命,最大心願是在三十五歲前賺足兩千萬,從此躺在錢堆上,蹺高雙腳,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超級愛錢的結果就是,越汶嬙成了工作狂,永遠上全天班,一個月頂多休一天假,就算公司硬逼休,她也會去別的地方打工。上班時間除非內急,她幾乎不離開櫃位,搶客戶之凶、宰人之狠,曾創下單日單櫃一百五十萬的業績,蔚為奇談。

  所以她會離開一樓的化妝品專區,來到四樓的童裝部……

  「耶耶耶!」莫海嵐瞪大眼。「她朝這邊走過來了!」

  寧馨轉過頭,跟越汶嬙打招呼。「有事?」

  越汶嬙遞給她一個三層便當盒。「安以然托我交給你的。」當然,她收了委託費,否則才沒那閒工夫走這麼一趟。

  寧馨接過沉甸甸的便當,還沒有打開,一絲飯菜香已經隱隱飄出,她聞到了烤鮭魚的香氣,還有蜜汁雞腿、爆炒山蘇、蛤舌絲瓜、蔥花蛋、素三鮮、鳳梨蝦球……全都是她喜歡的菜。

  「謝謝。」寧馨對越汶嬙點點頭,但她沒走,繼續站在原地。「還有事?」

  「有沒有適合送人當彌月禮的東西?」越汶嬙問。

  這表示東西最好價廉物美,讓送禮的人有面子、收禮的人也開心。寧馨會意地點頭,問道:「嬰兒是男是女?」

  「龍鳳胎。」聲音不太高興,畢竟一胎要送雙份禮,對正積極存錢的越汶嬙來說,是個巨大打擊。

  「你等會兒。」寧馨跑去翻庫存貨。這些衣服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一些類似脫線的小瑕疵,顧客不喜歡,又不能為了業績硬賣,只好當庫存。不過專櫃小姐可以在員購日的時候,向廠商要求淨價購買,非常優惠,現在拿來做人情,正合算。

  寧馨忙著包裝禮盒時,莫海嵐拍一下越汶嬙的肩。「收了多少走路費?」

  「五百。」

  「不過是從一樓搭電梯到四樓,你就跟安以然收了五百塊!」也太狠了。

  「他自願給的。」她還是看他們小倆口斗彆扭,一時好心,才只收五百,換成陌生人,想要她跑腿,沒一千塊別想。

  這時寧馨已準備好兩個禮盒,遞給越汶嬙。「連身衣、手套、襪子、圓帽,再各加一件小外套,應該夠份量了。」

  「謝啦!」越汶嬙接過禮盒。「多少錢?」

  「五百。」其實不止,不過寧馨瞭解越汶嬙,典型要錢不要命,想賺她的錢,她會翻臉的。

  越汶嬙描繪精緻的俏臉笑開了。跑一趟,賺兩個禮盒,超值划算!

  她把安以然給的五百塊走路費交給寧馨,說道:「你大方,我也不小氣,就告訴你吧!安以然表面上花錢請我送便當,但其實一直躲在對面的咖啡廳偷看這裡,已經……四天有了吧!」

  那不就表示寧馨開始上全天班的時候,安以然就在百貨公司外頭守著?

  「你怎麼現在才說?」莫海嵐瞪眼。

  「你們問了嗎?再說,我的情報是用來賣錢的。」越汶嬙撥一下垂額的劉海,要她做免錢工,免談。

  「這種事還要人家問,你……」莫海嵐實在很受不了她的嗜錢如命。

  「汶嬙說的事我都知道。」寧馨低下頭。她是後知後覺,不是不知不覺,不可能沒發現安以然的依戀與執著。

  她只是不瞭解,他們已經親密到快像連體嬰了,他到底還想要她怎樣?

  他總說她缺乏熱情,可是一個會主動抱著他猛親亂啃,拚命說愛他、愛他、愛他……這樣的女人還是「寧馨」嗎?

  「有夠煩的。」她低歎一聲,舉了舉手上的便當盒。「你們有人要吃嗎?」

  「你不吃?」越汶嬙問。

  寧馨搖頭。「沒心情,吃不下。」

  「那給……」有好處越汶嬙當然不會放過,正想接過便當盒,莫海嵐一把拉著她往電梯方向走。

  「喂,幹什麼?」她的便當……

  「你不會看風向啊?」莫海嵐悄悄地指了指手扶梯方向,一個人木頭似地杵在那裡,可不正是安以然。

  「我早就看見他了。」但他出現又如何,便當是寧馨給她的,安以然莫非想搶回去?

  「那是他的愛心便當,特地做給心上人吃的,你是他的誰,好意思分享人家的愛心!」莫海嵐推她進電梯。

  越汶嬙撥了一下覆額的劉海,冷冷地說:「在我看來,那個便當只代表一頓早餐錢,跟愛心毫無關係。」

  電梯到了四樓,門打開,莫海嵐對她一撇嘴。「這麼愛錢就快點挑只金龜嫁,馬上沉進金山銀海裡。至於那個愛心便當,你死心吧!」扭著窈窕的身軀回自己的男裝專櫃去。

  「再有錢也是金龜的,就算被我釣上來又怎樣,他一定會吐給我嗎?還不如自己賺穩當。」越汶嬙篤信,靠人人倒、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安以然並沒有進童裝專櫃打擾寧馨上班,反而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像化進牆壁裡似的,呆站著凝望她。

  這換作一般人,早已經被看得渾身不對勁,要嘛抓狂罵人,要嘛舉雙手投降,任他愛怎樣就怎樣。

  但寧馨不是一般人,她的粗神經有電線桿那麼粗。

  所以她照常工作、招呼客人、結賬,動作規律又完美。

  直到百貨公司準備打佯的廣播響起,安以然方才離去。

  隨後,寧馨收拾好東西回到休息室,拎了包包,也走出百貨公司。

  安以然就站在員工出入口等她,一見到她就替她提包包,還有那被遺忘了、已變得冰冷的三層便當。

  這便當他做了很久……他也只會這樣討她歡心;以前還可以很自傲地說,全天下只有他做的菜合寧馨胃口。

  但現在,他連這項優勢都沒有了,對她而言,他的存在變得可有可無了……

  「馨馨,你已經討厭我了,是不是?」走了好長一段路,他終於問。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她納悶。

  「你連我做的菜都不吃了,對你而言……我已毫無用處。」雖不想承認,但事實似乎是如此。

  「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好,才吃得少,跟……喜歡、討厭無關。」

  「不要騙我了,認識這麼久,我從沒見你胃口下好過,你明明是不想吃我做的菜。」

  「我在公司餐廳也沒多吃啊!」拜託他別牽拖好不好?她以前吃得下、睡得著,是因為心裡沒煩惱,心情好,胃口怎麼可能差?

  但現在她腦子裡裝滿一堆疑問……附註聲明,這些問題都是他硬塞給她的。

  人想得多,心事重重,情緒自然不好,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你們員工餐廳的菜跟豬食沒兩樣,你吃不下是很正常的。」但他的傑作她不賞臉就是大問題了。「馨馨,我做錯什麼了,你要不理我?你要判我刑,也總得給個罪名吧!」

  「我沒有不理你。」

  「你從上早班突然改成上全天班,我準備的早餐你不吃,特地送便當給你,你也不要,這不是不理我是什麼?」

  「這是因為我忙著利用所有能夠思考的時間,想法子把你從家人名單中剔除。」

  「你要把我從家裡趕出去?」他委屈得好像她把他○○××了。

  「誰要趕你了?」

  「你剛才自己說的。」

  「明明是你要我別拿你當家人看的。」她好想給他巴下去,氣死了。「你說要的是愛情,不是親情,這些話你反覆在我耳邊念了一個多月,有沒有?」

  雖然她覺得夫妻也等於就是彼此的家人,細究得這麼清楚,有夠白癡。

  但因為他太堅持了,所以她還是想盡辦法要達到他的要求。現在他卻為了她的努力而生氣,有沒有搞錯?

  「我……小心!」一輛車子比箭還要快,咻一下撞過來,安以然想也不想地把寧馨推開。

  寧馨在安全島上滾了一圈才停止,驚魂甫定地坐起身一看,發現那台車子疾速衝撞上安全島,在半空中翻滾一百八十度,然後飛撞向……安以然。

  「以然——」她嚇壞了,大叫一聲。

  車子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安以然撞飛,然後在安全島上彈了兩下,落到地面,動也不動。

  漸漸的,鮮血溢出,漫流,淹沒了 他。

  親眼目睹這一切,寧馨腦子一片空白,好像被丟進急凍室,身體從裡到外每一個細胞都徹底僵硬。

  眼前,有一些片段在閃爍。

  她十三歲,第一次見到當時小六的安以然,一個囂張的小屁孩指著她的鼻子說,她沒資格做他姐姐。

  她十四歲,安以然進了國中,發現變成她的學弟,羞惱地命令她不准在學校跟他講話。

  她十五歲,安以然威脅她不准阻礙他爸和她媽結婚,因為兩老有找伴的權利。

  她十六歲,安以然罵她年年考倒數第二,混吃等死,早晚餵狗。

  歲月匆匆,她二十八歲了,他說:「我們結婚吧!」她說:「你發燒了。」

  他氣死了,罵她沒心沒肺。

  但其實她的意思是,他們同居十年,都老夫老妻了,還辦什麼婚禮?費錢又傷神,只有燒壞腦子的人才會幹這等賠本生意。

  「唔!」一記呻吟,若有似無地逸出安以然唇邊。

  寧馨下意識握了一下拳,感覺掌中似乎失去了什麼,是……曾經很溫暖、很甜蜜、很幸福的東西;是……安以然,他們共度的十年歲月。

  「以然!」她猛然回過神,倉皇地半跑半爬到安以然身邊。

  他痛苦地睜開雙眼,想問她有沒有事,卻沒有力氣開口,只能看著她,從頭到腳,沒漏掉一處,直到確認沒事,他安心了,憋在胸口的氣瞬間洩盡,陷入昏迷。

  她手忙腳亂地翻皮包找手機,打電話叫救護車。

  「以然、以然……」不要嚇她啊!

  她已經努力在學習用他想要的方式愛他,他必須給她時間,不能在這時候丟下她。

  「以然,你說過要永遠跟我住在一起,我答應了,也做到了,你不能不守諾言。」她早已允情,他有沒有收到?

  事後調查,衝撞安全島那輛車的駕駛是酒後開車,車子翻覆時,司機已當場死亡。

  受到牽連的寧馨在安全島上滾了一圈,幸好只有擦傷,額頭、手肘和膝蓋多了點瘀青,其餘並無大礙。

  但安以然右手和雙腿骨折,一根斷掉的肋骨刺穿肺臟,而且最麻煩的是倒地時,頭部受到撞擊,陷入了昏迷。

  大腦是身體最神秘的一個器官,受到如此創傷,醫學界沒有一個醫生敢斷定病人幾時能好,或者會不會完全好?

  於是安以然就這麼沉睡著,一天、兩天、三天……一個禮拜。

  這期間,於捷第一個來探望,不敢相信才跟他定下協議的學弟突然就……這種情況,他們的協議自然作廢。

  莫海嵐、越汶嬙……就連安以然的教授都來探望過他。

  教授一直認為憑安以然的才幹,不繼續往人工智能方面深造、走研究路線是很大的損失。

  而這番言辭不只教授一個人說,安以然很多同學、朋友也是如此評論。

  大家都無法理解,安以然竟以不能兼顧家庭為理由,一個資管的高材生,卻跑去畫小說封面?

  如果他真有心往插畫界發展,別人還無話可說,偏他不是,他全心都放在家務上,至於事業……錢夠花就好,簡直是糟蹋人才。

  一些懷疑的目光免不了在寧馨身上繞,質疑她憑什麼讓安以然甘願做個家庭煮夫。

  每個人都很扼腕,為他不值,也祈禱他能清醒……但他再一次讓所有人失望了。

  一個月後,再來醫院探望他的人已屈指可數。

  三個月後,只剩一個人會固定來訪。

  寧馨是很懶的,懶到就算有人罵她,她也不會反抗,反正不痛不癢,爭執只是浪費力氣。

  但是她四照顧安以然卻很勤勞,每天上班前,下班後村即會來醫院報道,幫他擦身體、按摩手腳,以免他因為長期臥床而肌肉萎縮。

  休假日她更是全天候待在醫院,一直看著他,好像永遠也看不膩。

  「寧馨。」早上,寧馨到百貨公司上班,才放好皮包,就聽見莫海嵐叫她。

  「什麼事?」

  「安以然有進展嗎?」

  寧馨搖頭。

  「醫生怎麼說?」

  「不知道。」就算是腦科權威也不敢說完全瞭解人類的大腦,所以這個問題只能去問神。

  「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

  寧馨想了一下,簡單陳述了醫生的解釋。「以然腦內沒有瘀血,分析是受到劇烈震盪才導致昏迷,也許得躺三個月、也許五個月,總之當他要醒時就會醒。」

  「已經三個月了。」莫海嵐小小聲說,她親眼看著寧馨怎樣從一個玉雕般的美人兒,迅速地憔悴,本來黝黑到會反光的長髮失去了光澤,那最讓人羨慕的白瓷肌膚則像脫水的蘋果,被一條條細紋佔據。

  她看得很難過,對照寧馨和安以然的情況,生死相許無疑容易得多。

  真正艱難的是,生不生、死不死,別不去,也離不開……愛情拖成了折磨。

  但寧馨顯然不這麼想,語氣依然平淡。「或許他要再過些日子才會清醒。」

  「如果……我是說……萬一他不醒呢?」

  「他應該會醒的。」寧馨也沒有把握,但她仍然願意相信有那麼一天。

  「應該是多久?」

  「我不知道。」

  莫海嵐結結巴巴了很久,小聲地說:「我說……你別生氣,我也是為你好……那個……你有沒有想過要放棄?」

  「幹麼要放棄?他又還沒死。」寧馨笑了出來。

  「他現在跟死也沒什麼分別了。」不是她殘忍,實在是這種折磨早晚拖死人,面對現實吧!人有時候不得不選擇是要放棄一個,或者倒下一雙。「你應該開始為自己打算一下了。」

  「打算什麼?」

  「你的未來啊!你不可能跟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就這樣過一輩子。」看著寧馨日復一日地憔悴,莫海嵐心裡很難受,忍不住就想管閒事。

  「為什麼不可能?很久以前我就答應過以然,只要活著,就要永遠跟他在一起,我答應過他的。」說出口的話就要遵守,否則幹麼要說?而且,如果沒有安以然推她一把,現在昏迷的就是她了。

  安以然說要保護她,說到做到,沒有違背過誓言。她也不會。

  「他這樣……能算活著嗎?」

  「他的心臟還在跳,也能呼吸,就是活著。」

  「你才二十八歲,甘心這樣過一輩子?」

  「事情未成定局,誰能保證不會有奇跡發生?」寧馨不信神,也不認為奇跡是路邊貨,隨撿隨有。她堅持的是,一諾千金。「好啦,有什麼話下班再說,該工作了!」轉身,她背脊挺得筆直,邁向自己的工作崗位。

  什麼叫海誓山盟?什麼叫談情說愛?什麼叫熱情如火?寧馨也許不懂,但她卻能做到一件事!把全部的感情放在一顆心上、送給一個人,從此一心一意,用布後悔。

  「安以然,你這個白癡!」莫海嵐突然覺得那個老是索情要愛的男人好愚蠢,那些東西他早就到手啦!只是他一直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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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年前——

  安以然感覺自己在半空中飛,但人怎麼可能會飛?

  一堆聲音爭先恐後湧進他耳朵,有念「南無阿彌陀佛」的,有哭泣、歎息的,還有罵娘的……有點吵。

  他想把耳朵捂起來清靜一下,但舉起手,好像哪裡不對勁?

  這是……他穿著制服,高中制服,他是高中生?

  不對吧?有一種感覺,他應該從學校畢業很久了。

  這種突兀感是怎麼一回事,腦袋好像被鐵槌打了一下,痛!

  他深喘口氣,放棄思考,高中生就高中生吧!

  他左右張望,哇,三表叔、四舅舅、六叔公……都是一些N年不來往的親戚,今天這麼巧齊聚一堂,幹什麼?要來借錢嗎?先說一聲,他家並不富裕。

  「以然怎麼辦?」一個親戚說。

  聽到自己的名字,安以然豎高了耳朵。

  「我兩個小孩都在讀書,哪有能力再養一個?」

  「我也不行,我還在付房貸呢!多一口人很吃力的。」

  「我車子的貸款也還沒付清啊!」

  安以然差點噴笑,敢情這些親戚聚在一起是為了討論他的住所?拜託,他跟老爸兩個人可以過得很好,不用旁人瞎操心。

  「喏!」一炷清香被硬塞進安以然手裡。

  「幹麼?」安以然抬頭,看見了……寧馨!

  她也穿著高中制眼,光滑細膩的臉如出水芙蓉一般,仍是那麼素雅,別具一番風韻。

  「香不能斷。」她說。

  「啊?」安以然有一瞬間的恍神,然後,潮水般的記憶湧入腦海。

  對了,父親和寧馨的母親在經過漫長的戀愛後,終於決定在寧馨高中畢業當天結婚。

  但是,命運捉弄了這對有情人。

  婚禮前夕,他們開車去拿婚戒,途中,車禍身故。

  生前他們無緣結合,但死後,寧馨堅持兩人的靈堂要一起佈置,連靈骨塔都買了相鄰的位置。

  這項決定讓兩方親戚非常不諒解,畢竟兩人沒有名分,各自都有已經往生的伴侶,這樣一來成何體統?

  但寧馨不管,她向來很少有意見,但心意一定,絕不更改。

  期間她只詢問過安以然的意見,因為兩名死者中,有一個是他爸爸嘛!

  安以然一點頭,她就請葬儀社開始置辦喪禮了,那些親戚的責罵,她只當東風過耳,吹過就算。

  在這一點上,安以然還滿佩服她的,堅持己見的人很多,但面對外界風雨,能真正堅持下去的人卻很少。

  安以然拿香一拜,然後插進香爐。這是特製的大枝香,一枝可燃八小時。

  同時,寧馨拿了一束銀紙在火盆裡燃化。

  安以然插好香,回來陪她一起燒紙錢。

  「喂,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她疑惑地凝望他,澄澈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閃著億萬年的光輝,不只是美麗,其深邃、沉穩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我們……也算是孤兒了,你要去住哪個親戚家?」

  「我自己住,我成年了。」她說,語氣很淡,但態度很堅定。

  安以然心潮翻湧,她好勇敢,似乎天下間沒什麼事難得了她。

  那他呢?繼續由著親戚推來擠去?他一個人活不下去嗎?

  開什麼玩笑!寧馨可以,他也行。

  「我跟你住。」他對她說,不自禁地靠近她,每貼近一分,心傷便褪去一分,感覺到滿滿的溫暖。

  「什麼?」寧馨愣了一下,他要跟她同居?雖然他們的父母差點步入禮堂,畢竟差了一步啊!

  兩人沒有姐弟關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謠言會很難聽吧?

  適時,安以然的三叔公走了過來。「以然,我們幾個商量過了,以後你就一個月住舅舅家,一個月住表叔家,一個月……」

  「我住寧家,」安以然截口說道,指著寧馨。「跟她一起。」

  三叔公眉頭都皺起來了。「你們……你們辦這種喪事已經把安家的臉丟盡了,還想再丟臉?」

  寧馨的眉頭皺得不比三叔公少,叫安以然每個月換不同地方住,分明才是整人嘛!

  「就算不住寧家,我也可以住自己家,我十七歲了,再過一年就成年,可以自己生活了。」安以然說。

  「你以為這個社會這麼好混?」三叔公很生氣。

  「反正我有手有腳,不會餓死。」安以然是絕不肯去當人球,讓眾親戚輪著踢的。

  「隨便你!」大家本來就沒興趣多養一口人,添加自個兒負擔。安以然既然這麼不知好歹,就讓他去吃苦,眾人還落得輕鬆呢!三叔公走人。

  「你真要跟我住?」靈前只剩寧馨和安以然兩人,她問。

  「不行嗎?」他的自尊不允許他看人臉色過活,但氣走親戚後,他也很惶恐,週遭他唯一能接受的就寧馨一個人,她若拒絕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太方便,因為她不習慣家裡突然多一個人。但也不是完全不行,畢竟鼓勵母親追求幸福的同時,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往後家裡會多出一個繼父和一個弟弟。

  「好吧!」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起住便一起住。不過要開始籌生活費了,兩個人吃飯不比一個人簡單啊!

  幸虧母親有保險,扣除喪葬費,還剩個百來萬,生活暫時不成問題。

  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從明天開始,她要積極找工作了。

  辦完喪事,安以然正式搬入寧家,至於他原本的家,則在收拾妥當後租給別人,每個月能賺幾千塊租金。

  加上父親留下的兩百萬保險金,安以然算過了,這些錢夠他讀完大學,再念研究所都沒問題。

  所以他很訝異,寧馨居然會給他生活費!

  但她確實拿了一萬塊給他。「給你,把要交的錢、該買的東西都買齊,我要出去找工作了,再見。」

  她以為他是來投靠她的嗎?「喂,你要找什麼工作,你不繼續考大學嗎?」

  「不要。」她說,走人了。

  現在是怎樣?叫他去讀書,難道她想養他不成?

  「喂——」他追出去,終於在門口攬住她。第一次慶幸這懶散的傢伙動作慢。

  還記得小學時剛知道父親愛上別的女人,很不能接受自己有可能多一個新媽媽和一個姐姐。

  他跑去罵她,說她沒資格做他姐姐,她居然聽不懂似的呆站著任他罵,直到他罵得口乾舌燥、頭昏眼花,她瀟灑地走了。

  從那一天起,他開始很討厭她。

  但是很不幸,他們卻上了同一所國中。

  他多怕被同學發現他們認識啊!一想到那個遲鈍到像白癡的女生有可能成為他姐姐,他就有一頭撞死的衝動。

  但就是這個比豬懶的女人救了他……N次。

  超不想承認的,都不知道是他衰,還是她太好運。

  第一次被她救,是他將全班的周記送去老師辦公室時,老師去了洗手間,把剛擬好的考卷放進抽屜,誰知道抽屜沒關緊,考卷掉了出來,他幫忙撿,被正好回來的老師懷疑偷看,恰巧她在場,替他作證表明清白。

  過了幾天,在去銀行領錢的路上,他碰到因為腳踏車壞了而在大太陽底下牽著車子走的她。

  很不想理她,但最後還是幫她把車子扛去腳踏車店修理,再趕去銀行,哪知道時間還沒三點半,銀行鐵門已經拉下來,門口一灘血,聽說十分鐘前發生搶案,死了一個,傷了兩個。

  如果他沒有幫她扛車會怎樣呢?正好撞見搶匪?不敢想,又欠了她一次。

  第三回,他進量販店買東西,輪到結賬時,口袋一掏,錢包不見了!好像一道雷打下來,錢丟了是小事,重點是他的身份證、學生證、借書證……一大堆亂七八糟證,重辦要花多少功夫。

  同時,賣場的廣播響起,有人撿到他的錢包送去服務台。他趕緊跑去領,發現她也站在那裡,原來是她撿到了錢包。

  類似的事情十根手指加腳趾都數不完,好像他越不想跟她有所牽扯,就越衰到和她糾纏下清。

  現在他認了,纏吧、纏吧!兩人住在一起,就纏到死做了結。

  不過寧馨遲鈍歸遲鈍,人還不壞,像這次堅持喪禮一起辦,他就覺得很好,相信這也是兩個長輩的願望。

  但是她以為大他一歲就了不起,用保險理賠金全額負擔喪葬費,現在還想自我犧牲去賺錢供他讀書,他就不滿了。

  拜託,不用演這種人生悲喜劇吧?他也十七歲了,能打工,還有老爸留下來的保險金,餓不死的。

  「寧馨,你為什麼不考大學,高中畢業而已能找什麼好工作?」千萬別說一切是為了他,他最討厭苦情女主角了。

  「賣東西。」

  「啊?」他不了耶!

  「以前我就想過畢業後要做什麼了,行政工作很無聊,研究工作太累,領導工作壓力大,創意工作傷腦筋,我發現賣東西最簡單,我可以去站櫃,賣衣服啊、首飾的,什麼都行;等我老了,就去路邊攤做阿桑,賣飯、賣面、賣肉粽,這種工作最適合我。」瞧,她的人生已經規劃到六十歲了,夠完整和美好了吧!

  「嗯……唔……啊……」他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女人腦子有點打結。

  「沒問題了?」她自問自答。「那我走了。」

  他差點被口水嗆到,連忙又追上她。「那你……想一輩子就這樣嗎?不想……不想穿漂亮一點、過舒服一點,讓大家都覺得你很棒?」

  「棒的定義是什麼?」

  「這……」他想了又想,試著組合腦海裡紛亂的思緒。「工人做久了,就會想當主管、老闆,然後自己開公司,一間、兩間、三問,最好做成跨國企業……」

  「接著商而優則從政?」她笑了,像一汪碧潭被投入一顆小石子,蕩起層層漣漪……「那我的人生最終目標不就應該是當總統才對?但不好意思,我對這些沒興趣。我的人生只有一個要求!吃得飽、穿得暖,至於東西是地攤貨或名牌,我不在乎。」

  OK,她不愛錢,無所謂,人各有志嘛!至於她那渺小的願望,就算沒能力達成,看在她願意讓他住進寧家的分上,等他將來功成名就,他會幫她的。

  不過……「你為什麼要給我錢?」男子漢大丈夫,要靠一個女人吃穿,讓他面子放那兒去?

  「不是說了嗎?去把該交的錢都交了,像你的輔導費、家裡的水電費,還有前陣子忙著辦喪事,洗髮精、衛生紙用完了也沒空補,我要去面試,自然由你去買。對了,順便把冰箱也補滿。」

  「噢!」他頭點到一半,想起不對。「我自己會出一半的錢,不必你負擔我的開銷。」

  他有錢嗎?也許有吧!但這是她家,不是他家,要他付什麼生活費。

  「神經病。」她嗤一聲,走人。

  她居然也會罵人,他一時愣住了,等想起來要追,她已經走好遠了。

  這一次她走得很快,讓他卯足了全勁跑也沒追上。

  原來她的生肖不屬「烏龜」,他第一次發現。

  在安以然的印象中,寧馨一直是個遲鈍、懶散的女人,起碼考試成績一直很差,成績單上的紅字永遠比藍字多。

  想不到她一天就找到工作,還有滋有味地連做了一個月,而且薪水還不錯,有三萬多。

  是哪一個不長眼的,請到這樣一個懶員工,還給如此高薪?

  他決定去探一下班。

  她說她在百貨公司賣小孩子衣服,他以為是攤車,結果是專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瞄一眼吊牌,拷,一件外套要七千多,貴死了。

  這種東西賣得出去嗎?他很懷疑。

  尤其寧馨也不會招呼客人,就站在那裡,人家有提問她才回答,完全不主動推銷;厚,這樣怎麼會有業績?

  這麼遲鈍還想以賣東西為生?他賭她撐不過三個月就會被開除。至於第一個月的順利……是人都會有走狗屎運的時候。

  他看了大概半個小時,她沒賣出去半件衣服,唉,失敗。

  看不下去了,他四處逛逛,決定觀察一下其它嬰幼兒用品專櫃的小姐是如何推銷產品的,再綜合之前看的銷售知識,回家幫她惡補,看能不能增強她的行銷能力。

  其實應該要叫寧馨自己來拜師學藝的,但她太蠢,甭說同行相忌了,就算人家不忌諱肯教她,也不知道她要學多久才能學會?

  安以然想,除了他,天底下沒幾個人有那耐心慢慢引導她去學習銷售秘訣。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年頭的父母好寵小孩,三萬多塊的嬰兒床也買得下手,佩服佩服。

  他把專櫃小姐厲害的推銷術仔細記在心底……

  寧馨真是個大蠢蛋,一層樓看下來,最不會拉客人的就是她了。

  失敗,有夠失敗。

  「真搞不懂,賣東西有什麼好?」讓他說,坐辦公室才輕鬆,而且白領階級的名號也好聽。

  總歸一句話,寧馨太笨。

  他又晃回她的專櫃,卻見到……哇,圍這麼多人,幹麼?

  他好奇地鑽過人群,看見一對夫妻,丈夫抱著一個小嬰兒,妻子手裡拿著一件外套正在跟寧馨理論。

  「你說怎麼賠我?我的寶寶穿你們的衣服才半天,身上就長了一堆紅點,你們到底賣的是什麼東西?」

  「外套。」寧馨回答。

  「我當然知道這是外套,你這個白癡,我懶得跟你說,叫你們經理出來。」

  寧馨還沒發火,安以然先惱了;罵寧馨是他的專利,哪個不要命了敢跟他搶?

  而且……「這位太太,你仔細看一下外套的標籤,好像不是這一櫃的喔!」安以然非常、非常的不爽。

  寧馨看到他,一點都不吃驚,她習慣了。

  那位太太對照一下手上外套的標籤和櫃名,好像真的找錯了,這件是……呃,隔壁櫃的。因為兩櫃的位置和名字太接近了,加上衣服又是上個月買的,今天一穿便出事,新手父母太緊張,一時弄錯了,尷尬不已。

  寧馨走到那個丈夫面前,仔細觀察寶寶脖子上滿滿的紅點。

  「對不起,兩位,你們寶寶的症狀不像普通的衣料過敏,可能是異位性皮膚炎,應該要去看一下醫生比較好。」

  「異位性皮膚炎!」兩夫妻大叫,啥毛病啊?不清楚,聽起來很恐怖的樣子。

  寧馨點頭,走回自己的位子上,翻出一本育兒百科,指著裡頭幾項嬰兒容易犯的毛病。

  「這個……」有圖為證。「很像對不對?上面寫,談到異位性皮膚炎,就要先解釋何謂異位性體質,意指這些人與生俱來對某種物質有過敏現象,是一種遺傳疾病,容易得到鼻子過敏、氣喘、尋麻疹或異位性皮膚炎等毛病……」

  「不是衣服的關係?」那太太臉紅紅。

  「不排除可能性,但還是先看過醫生再說。」寧馨道。

  「那……」丈夫抱著寶寶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們……搞錯了。」

  「沒關係,歡迎兩位再度光臨。」快樂送客。

  然後,來理論的人走了,圍觀的人也散了,就剩安以然和寧馨面對面……也不是啦!還有三隻小貓留著,在櫃上東翻西看。

  其中一個客人走過來對寧馨說:「小姐,你的書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好啊!」她把畫遞過去,買這玩意見的目的就是為了補充專業知識,同時幫助新手父母解決嬰幼兒問題。

  然後對方就站在那邊看書了,完全忘記這是個童裝專櫃,要賺錢做生意的。

  寧馨不在意,但安以然氣死了,這麼用功不會去圖書館啊?妨礙別人做生意。

  他把她拖到角落。「你就這樣賣東西?」

  「不對嗎?」她揉揉眼,還不太適應上班的日子,有點愛困。做學生真的比較幸福,起碼每節課之間都有十幾分鐘可以偷懶睡覺,上班就不行了。「你怎麼來了?」

  「我……」當然不是因為放心不下她,他是……「我來逛百貨公司不行嗎?」

  有必要火氣這麼大嗎?她只是隨口問嘛!「你喜歡逛就逛吧!」她要回去坐著,比較舒服。

  「等一下。」他拉住她。

  同時,一名挑選衣物的太太指著一隻已包裝好的禮盒問:「小姐,我可不可以開一下這個禮盒?」

  有沒有搞錯?澳洲來的客人啊!居然要拆人家包好的禮盒,安以然正想問對方有沒有常識,寧馨那個蠢蛋已經先回話。

  「可以。」

  於是,客人很快樂地拆禮盒。

  「寧馨!」安以然再也忍不住了,咬牙低吼。「你有沒有腦子?會不會推銷啊?借書給人看就算了,連包裝好的禮盒也讓人拆,萬一弄壞了還賣得出去嗎?」

  「衣服又不是水蜜桃、草莓那種高級水果,摸一下就會壞,而且禮盒拆了重包就好,幹麼生氣啊?」

  這個白癡沒聽懂,安以然深吸口氣。「一個櫃面有多大,你算過沒有?顧客就在那邊杵著,也不買東西,相對影響的就是你的業績,你看看別的櫃,招呼客人、推銷、結賬,才花多少時間,你呢?逛的人少就算了,東西任人翻,之後你要花多少時間整理?這些加起來都是你的損失,瞭解了嗎?」

  「以前我逛百貨公司,最討厭被人拉住推銷東西,所以我也不喜歡跟客人硬推啊!不過,你怎麼懂這麼多銷售的學問?」

  打死都不會承認,他是怕她第一份工作就被開除,才幫她做了點功課,誰知道好心好意要教她,偏她不領情。

  「總之我告訴你,你如果不積極一點,就等過段時間被老闆請吃炒魷魚好了。」

  好像在諷刺安以然的「好心指導」,那位借書看的太太突然開口。

  「小姐,這裡哪些衣服是純棉的?」她的寶寶也有異位性皮膚炎,剛才聽了寧馨的解說,又借了育兒百科看,才知道有過敏原這種事,易過敏的小孩最好穿純棉衣物,如果這裡有的話,她正好可以買幾件。

  「你等我一下。」說完,寧馨丟下安以然,服務客戶去了。「請問是多大的小朋友要穿的?男生還是女生?」

  「四個月,男生。」

  「這排、還有那一排都是。」寧馨讓客戶自己去挑喜歡的。

  「小姐。」那位拆禮盒的太太也開口了。「這個禮盒可以幫我包三份嗎?」

  「請稍等。」然後寧馨又忙著開始包禮盒,禮盒還沒包好,借書那位太太已經挑好三件連身衣、一件外套,過來等著要結賬了。

  安以然有點傻了,這樣也行?

  他再去其它專櫃繞一圈,大致比較一下各櫃的業績,寧馨好像做得……還不錯;好吧!誠實一點,她的業績算中上。

  他摸摸鼻子,覺得自己有一點枉做小人。

  不過……看她在那邊忙得開心,他也放心了,可以回家做飯……厚,說到這點他又想抱怨了,不住在一起不知道,同居了才發現寧馨簡直懶到無法無天,他搬進寧家一個多月,她沒做過半頓飯,有時候他故意不煮菜,她也就乾脆去泡麵,也不怕吃成木乃伊。

  如果沒有他照顧,恐怕她已經餓死,或者營養不良住院了,真是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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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寧馨傍晚六點下班回家,看到……「牛排!」哇,今天什麼日子啊?安以然煮得這麼豐富?

  「站在那裡做什麼?」他端著一個盤子走出來,看到她杵在廚房門口發呆,口氣很不爽。「去洗手吃飯啦!」

  她吸一下口水,盤子上放的是提拉米蘇耶!她的最愛。

  管他是什麼日子,有好吃、好喝的,天塌下來她都不管了。

  包包一丟,她衝進廁所洗手,然後用趵百米的速度坐到餐桌旁,相準色拉,開動!

  「吃慢一點,你餓死鬼投胎啊?」

  這個女人,也沒想到要等他一起享用,超沒良心的。

  不過看她吃得這麼開心,好像他的廚藝可以媲美米其林評價出來的餐廳……算了!看在她捧場的分上,他大人大量原諒她。

  「唔唔唔……」她嘴裡塞滿食物猛點頭。

  「白癡。」他低罵一聲,轉進廚房倒了一杯現搾果汁,砰地一聲,擱到她面前。「小心噎死你。」

  她用力敲了兩下胸口,把梗在喉頭的食物吞下去,又喝了口果汁,才有辦法說話。

  「想不到你的料理手藝這麼好。」過去他總是什麼簡單就做什麼,不是炒麵就是炒飯,害她以為他廚藝頂多三流,原來是誤會。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生活白癡嗎?」他撇開頭,耳朵可疑地紅著。

  他搞錯了吧?她會煮飯的,雖然很久沒下廚了,因為下班回來太累,懶惰。但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很少有生活白癡的。

  要跟他解釋嗎?好麻煩,反正一點誤會也不會死,還是繼續吃吧!

  安以然嘴巴上罵她個沒完,不過行動上遞茶送水、舀湯送菜,倒是樣樣做足了。

  他不只廚藝好,服務更是完美。

  她吃得好滿足,突然發現,家裡添個人,幸福多一分,完全沒有她之前以為的隱私權被侵犯的缺點。

  「和你同居還真是不錯。」

  「廢話,你什麼都不會,沒有我,你早晚會悶死在垃圾堆裡,再不然就是餓死在沙發上。」他話說得很難聽,但是給她切的蛋糕特別大塊。

  她兩眼放光地繼續向甜點進攻。

  他不著痕跡地又把自己的分挪了過去。「吃吃吃,小心肥死你!」

  「唔唔唔……」她不在乎啊!多多益善。

  受不了,這樣的女人,沒人看著怎麼行?他歎口氣,不禁驕傲起來,儘管他小她一歲,但比她能幹多了,她必須依賴著他才能活下去。

  同時,對她也有一些憐惜,不是憋很久,哪會吃這麼急?

  因為剛辦完喪禮,又忙著搬家,他心情不好,下廚總是懶懶的,只做一些簡單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有時候甚至只有白飯配醬瓜,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她從來不曾抱怨過,於是他也忽略了她才剛出社會,還在適應階段,身體和精神面臨雙重考驗,正需要大量的休息與食物來度過難關。

  明天開始要好好設計菜單了,務必要讓她吃得飽又吃得開心。

  「喂!」他敲一下她的腦袋。「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唔……我知道……」只是快速進食是她的習慣,跟有沒有人搶著吃無關。

  「天啊!看看你的臉。」他抽出一張面紙,擦拭她頰邊的奶油和巧克力。

  指頭不小心碰到那細嫩的肌膚,好滑、軟綿綿的,像是一掐就會滴水。

  他不自禁放輕力道,怕碰壞了她。

  「謝謝。」她揚唇輕笑。

  「不客氣。」撇開頭,那燦爛的笑容亮得晃昏他的眼,更晃得他臉紅心跳。

  待他拭淨她臉上的污漬,她又沒心沒肺的繼續開始吃,完全沒主意到他燙得像要冒火。

  「以然,這蛋糕也是你做的嗎?」

  「不然呢?」

  「太厲害了。」無限敬仰啊!「跟你住一起其實滿幸福的嘛!」或者用很有口福來形容也可以。

  「那你就好好享受吧!」笑笑笑,牙齒白嗎?笑得他……可惡,臉又更燙了。為什麼她笑起來這麼可愛?看起來好迷人。「對了,我要跟你說清楚,我搬過來是因為我現在未成年,暫時不能一個人住,等我滿十八歲……」

  「你要搬出去?」她插口道。

  「喂,你很想我搬出去嗎?」他這邊才想著要照顧她,她敢要他搬,他……明天就恢復白飯配醬瓜!

  「當然不是啦!跟你住在一起很好。」她多開心啊!屋子有人打掃,飯有人煮,比住天堂還快樂。

  「這意思是你很希望我繼續住下來?」莫名地興奮,好想跳起來大叫兩聲。

  她頭點得跟小雞啄米沒兩樣。

  他心花朵朵開。「也行啊!不過我畢竟不姓寧,住太久可能會有別人閒話,你不擔心?」

  「擔心什麼?別人的嘴長在別人臉上,管他們怎麼說,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我如果要住一輩子呢?」

  「那就住啊!」

  「你說的?」儘管只在這住了一個月,他卻覺得這地方很舒適,好像這裡才是他真正的家一樣,尤其還有她在……

  他情不自禁又摸了她的臉一下,真的好滑,一股甜蜜感在心底翻湧著。

  「你幹什麼?」沒事就摸她,很奇怪耶!

  他把摸她的手藏到背後去,好像這樣就能把指間的感動永久留存下來。

  「沒啊!」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你臉上有奶油,我幫你擦掉而已。」

  「你已經擦過了,幹麼又擦?」

  「第一次沒擦乾淨啊!」他有點惱羞成怒了。「不行喔?」

  她疑惑地看著他。

  「看什麼啦?」他沒好氣地說。

  「你很奇怪。」

  「你才奇怪。」撇開頭,他的臉又開始發燙。

  她肚子飽了,開始有精神注意其它事,比如:他的窘迫。

  「你臉好紅。」

  「我熱不行嗎?」心慌慌的,很討厭這個話題,他推開椅子又站起來。「你如果吃飽了就走,我要收拾了!」

  「你真的不太對勁耶!」

  「你好煩知不知道?」上前拿起她吃空的蛋糕盤子,他惡狠狠地說。「跟你講清楚,是你要求我,我才繼續留下來的喔!所以,你不能再讓其它人住進這間屋子,這裡只能我們兩個住,聽懂了沒?」

  她搖頭,當然不懂啦!

  「早知道你笨,不會懂,我也懶得解釋,反正我說你做就是了,現在去客廳看電視啦!」他把她趕出廚房。

  「莫名其妙。」她搔搔頭,走出廚房,但沒去客廳,反而進了房間,上了一天班累死了,誰還有精神看電視?洗澡睡覺去。

  「奇怪!」寧馨躺在浴缸裡,想著安以然種種言行,發現他今天真的很不對勁。

  白天在百貨公司看到他,他說他來逛街的,但怎麼可能逛到童裝專區?

  他又沒有寶寶,看什麼嬰幼兒用品?還有他哪裡學來的那一大篇銷售理論?

  ……該不會是他擔心她的工作,所以特地搜集了一堆資料,想讓她參考吧?

  好像是耶!看他對找錯專櫃的那對夫妻一副凶狠樣,足見他很在乎她!

  還有今天這頓飯,煮得那麼豐富,她打賭,那道清湯至少要費心熬四個小時。

  再加上他把蛋糕讓給她吃,幫她擦臉,又摸她……天啊!他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寧馨抱著膝蓋,把頭埋進泡泡裡。

  那傢伙,真是超不老實。

  嘻嘻,她笑著又把頭鑽出來,想不到第一次被人喜歡會是這種情況。

  滋味嘛……像他做的提拉米蘇,有點甜,有點苦,中間還回甘……

  但她喜不喜歡他呢?這十七歲的男孩,已經高了她半顆頭,不知道他會不會繼續長高?

  看著水中的泡泡,她發覺自己沒太留意過他的長相,只覺得他很順眼,因為經歷相似的關係,她對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所以當天在靈堂,他一提出要住她家,她只考慮了一下下就同意了。

  接下來的同居生活……很自然、很舒服,沒有一點突兀感。

  她戳著身邊的泡泡,想像這樣的生活持續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平穩又安詳,突然發現內心有點期待。

  不過一輩子……可是很久很久的時間,以然真的確定嗎?

  她知道自己做得到,雖然她向來很少做決定,從小總是媽媽買什麼衣服,她就穿什麼衣服。讀書的時候,老師覺得她適合文組,她就乖乖去念,反正她也懶得計劃未來,只要別人安排的路不是太為難她,她都不會有意見。

  可一旦她作了決定,就絕不會更改。

  要嘛隨波逐流,要嘛就認定了,一往直前。這就是寧馨。

  但安以然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男孩,隨口一句要跟她住到天長地久的話,能信嗎?不會後悔嗎?

  她個性冷淡,本來就愛簡單平靜的生活,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正合她意。

  但他個性熱情熾烈,耐得住這樣的平淡?

  她沒把握。

  這樣,這個諾言要不要遵守呢?

  「為什麼不?」他都已經說出口了,她也很認真地想過,自己是喜歡他的,也許沒有他那麼熱情如火,但心意是一樣的。

  就算有一天他收購了她,要去尋找另外一片火熱,也沒關係。

  她會繼續在這間屋子待著,品嚐一個人的寂寞、一個人的平淡、一個人的安穩。

  真到某一天,他發現外頭的熱鬧再也不吸引人,還是這個家溫馨,他就會回來……

  「呵,我想到哪兒去了!」拍一下腦袋,她真是太無聊了,沒發生的事也能想這麼多,不想了,她跨出浴缸,抽了條浴巾圍住身子,走出浴室。

  「啊!」安以然抱著一堆折好的衣服正好走到浴室前,乍見那出水芙蓉般的身影,兩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她慢一步回神,匆匆轉回浴室,鎖上門,心跳才開始加快,臉色也逐漸轉紅。

  被看到了,怎麼辦?

  可是……看看大浴巾,好像除了肩膀以上,也沒其它地方露出來嘛!比人家穿小可愛、迷你裙還保守,那還緊張什麼?

  「我真笨!」她拍一下頭,暗罵自己大驚小怪。

  慢慢地,回想到他看呆的眼神。

  她急忙跑去照鏡子,卻只看到一片通紅,像猴兒屁股一樣,討厭!一點都不漂涼。

  不知道如果化了妝會不會好看一點?如果把頭髮燙鬈,再刷上眼影、睫毛膏、腮紅,應該會更可愛。

  明天試試看好了,說不定安以然會很喜歡呢!

  今天安以然很早就起床,細心熬了一大鍋皮蛋瘦肉粥,香氣充滿了整間屋子。

  他興奮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想像寧馨看到美味早餐時的幸福表情。

  等她喝下第一口粥,發現湯底是用大骨、蔬菜熬的,不只香氣濃郁,還甘甜可口;她肯定會迫不及待一口接一口的把粥往肚子裡灌,說不定還會撲上來親他一口

  「嘻嘻嘻……」幸虧現場無人,否則他非被當成淫賊扁一頓下可,笑得這麼出餌。

  他期待著、等待著……有沒有搞錯,九點五十了她還不出門,不是十點的班嗎?

  「寧馨!」他跑去敲她的房門。

  虧他把粥煮得這麼香,她居然沒聞到香氣,還在賴床,良心被狗啃了。

  「寧……」敲到一半,門開了。

  「那個……」她扭扭捏捏地對他笑。「早。」

  她今天也很早起床喔!梳洗之後還敷面膜,讓肌膚水嫩嫩的,再拍上薄透的粉底、蜜粉,弄得像個粉妝玉琢的瓷娃娃。

  她自己照鏡子,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眼睛變大,鼻子變挺,嘴唇粉嫩粉嫩,像草莓果凍一樣。

  原來她長得也不醜,化起妝來還挺好看的嘛,就不知道安以然喜不喜歡?

  他看到她,呆了三秒,火氣像岩漿一樣爆發了。

  「你在臉上搞什麼鬼?」

  她雙手捧住臉,呆呆地眨眼。「不好看嗎?」

  「醜死了。」搞什麼,他本來就比她小一歲,她一化妝,瞬間變成美麗的OL,更添成熟韻味,他還有臉站她旁邊嗎?不知情的人看了,會以為他們是姐弟的。

  「啊!」她失望得眼睛淹水了,霧濛濛的,讓安以然心裡也難受。

  但是他不要她看起來像姐姐啊!

  「發什麼呆?快去把你臉上的鬼東西弄掉。」他任性地推她進房間。

  「真的很醜嗎?」她自己覺得挺漂亮的啊!

  「剛剛門一打開的時候,我還以為見鬼了呢!」是啊!遇到艷鬼嘛!天殺的,她沒化妝已經夠可愛了,化了妝直接升格為大美女,究竟想勾引多少狂蜂浪蝶?

  「是喔!」她不只腦袋垂下來,連肩膀都下垂了。

  唉呀,擺這副可憐樣,是故意要讓他心軟是不?他才不會……他他他……

  「隨便你啦!你自己覺得漂亮就漂亮。」氣死了,為什麼她一難過他心就痛呢?

  她覺得漂亮沒用啊!她是想討他開心才化妝的,現在他不喜歡,這妝化了還有啥意義?白費功夫。

  「唉!」長歎口氣,去卸妝吧!

  「你那什麼臉啊?」OK,他服輸。「好啦!你很漂亮,可以了吧?」但是待會兒他要去買根球棒,要有不識相的野男人纏上來,他就一棒子打出去!

  這種讚美聽起來一點都不讓人開心,她垂頭喪氣地坐到梳妝台前,開始用卸妝棉把臉上的粉妝擦掉。

  那卸妝棉每擦過她一寸肌膚,就在上頭留下一道紅痕。

  安以然看得心疼得要死。「不要擦了、不要擦了,你很美,美呆了,比台灣第一美女還美,你不要擦了。」他把她手上的卸妝棉搶下來。

  「我看起來像白癡嗎?」說她清秀,她信:稱讚她媲美台灣第一美女,作夢去吧!「我知道自己不是很漂亮,你不用拐著彎刺我。」

  奇了!她平常很大方的啊!今天好像故意在跟他鬧脾氣。

  「我沒刺你。」他是男人嘛!要有包容心,按捺下不滿安撫她。「我說的是實話,你很漂亮,所以別再擦了。」至於那些傷害她皮膚的卸妝棉,他正好全扔進垃圾桶裡。

  「喂,你這樣我怎麼卸妝?」

  「不用卸了,你再補一點妝就比仙女還美啦!」

  「你見過仙女嗎?仙女一定長得比凡人漂亮?」

  「喂!」他已經很忍氣吞聲地哄她了喔!她不要太得寸進尺。「你是故意要跟我吵架?」

  「我說的是事實。」沒卸妝棉就不能卸妝嗎?她還有水和香皂,照樣可以卸。轉身,到浴室去。

  「喂,你去哪兒?」

  「卸妝。」

  「還卸?」他拉住她,仔細看著那張俏臉,一邊粉嫩嫩,好像剛成熟的水蜜桃,掐一下就會出水;一邊被擦得紅通通,唉呀,還有一點破皮了。該死,她都不在乎自己的臉嗎?「不要卸了啦!是我不好,我不對,我胡說八道,你化妝很漂亮,所以你別再搞了。」

  他捧起她的臉左看右看,怎麼看怎麼心疼。這邊破皮的怎麼辦7再上粉會不會痛?抹點乳液好了……

  「以然,你還要看多久?」快十點了,她上班會遲到耶!

  「誰愛看你!總之……」他臉又紅了,白皙的俊顏透著火熱,瞧來分外可親。「你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臉了。」

  「那你要我怎麼辦?」化妝或卸妝,趕快選一個好不好?現在一半素顏、一半化了妝,很醜的。

  「去抹點乳液,再撲些粉啦!」氣死了!想到她要化得這麼美去上班,讓一堆人看,厚,他想砍人。

  「看要怎麼化,你自己動手。」他重新把她拖回化妝台前,同時打開她的抽屜,被裡頭十來瓶保養品和彩妝嚇一大跳。「你什麼時候買了這麼多東西?」

  「不是我買的,是樓下化妝品專櫃的小姐送我的試用品。」

  「以後不認識的人送的東西不要亂收。」多管閒事的女人,把她打扮得這麼美是想幹麼?招蜂引蝶,幫他製造敵人嗎?混賬。

  「她也是好意。」

  「我也是好意。」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拍上乳液,然後……「喂,要上哪一種粉啊?」

  他真的很奇怪耶!首先,他臉一直很紅,是氣壞了嗎?

  其次,他不再叫她的名字,一直喂來喂去。

  莫非她的審美觀有問題,她化妝後確實很醜,礙了他的眼,因此他心情爆差?

  「等一下。」她阻止他翻找粉底液的手。「以然,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化妝?」

  「廢話。」

  「OK!」她突然推開他站起來。

  「你又要幹什麼?」

  「去把臉上的粉洗掉。」

  「都已經跟你說你化妝很漂亮了,你還耍什麼脾氣?」

  「我沒有耍脾氣。」她很認真的。「既然你不喜歡我化妝,化妝又很花時間,以後我再也不化妝了。」如果不是為了討他歡心,她瘋了才想化裝,花了一個小時描眉畫眼。

  素顏就方便了,只要每天把臉洗乾淨就好,對她這個懶人來說,比天使降福音還可貴。

  「可是……」他追在她的屁股後,看她把臉洗得乾乾淨淨,殘粉不留:就是左半邊剛才擦太大力,遺留下一道去下掉的紅痕。

  「我去上班了。」洗完臉,快速衝回房間拎包包,她快遲到了。

  「喂,你真的要這樣出門?」

  「不然呢?」

  「我……」好吧!他卑鄙,他反省。「其實你化妝很好看,沒必要為了我的喜好而改變。」

  「你不喜歡,我就白化啦!不跟你說了,我遲到了。」她衝出家門,下定決心從此不碰化妝品。

  安以然呆在玄關,腦海裡一直迴響著她那句:「你不喜歡,我就白化啦!」

  這是什麼意思?她化妝是為了他?

  要讓寧馨這個超級大懶人犧牲睡眠時間,提早起床化妝,那得具備多大的吸引力才行?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所以——

  她喜歡他,正在用她的方法討好他!

  「這個笨蛋……」她為什麼不早說呢?但就算她說了,他的反應會不同嗎?不!他還是不喜歡讓別人看到那麼漂亮的她。

  他想要獨藏她的可愛……心窩暖暖,他唇角不自覺地一直一直往上揚,為了她……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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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寧馨氣喘吁吁地衝進百貨公司,果然遲到了。

  不過今天遲到的人好像很多,休息室裡還有三、四個人慢吞吞地在放包包、綁頭髮、拉絲襪……反正就是各做各的事。

  其中,越汶嬙正把口紅塗好……這傢伙有一項神奇特技,她化妝不必照鏡子的,描眉、畫眼、塗口紅,絕不會歪一邊。

  這是不是叫行行出狀元?寧馨一邊想著,一邊跟同事們招呼,準備到四樓的童裝區去。

  「寧馨。」突然,越汶嬙叫住她。「你的臉怎麼回事?」

  「我的臉沒事啊!」下痛不癢的,會有什麼事?

  「紅了一大片還沒事?」還有點腫,像過敏呢!

  越汶嬙想起自己前些天為了開發這個潛在客戶,送了她一些試用品,該不會是用了這些產品,肌膚出了問題吧?

  越汶嬙是站化妝品專櫃的,對這種情況特別重視。

  「噢,我今天本來有化妝,但不滿意就又卸妝了,可能因為是第一次沒經驗,所以才會這樣吧!」寧馨解釋。

  「是產品的關係嗎?」

  「應該不是吧?」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越汶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最怕這種客人了,對自己不瞭解,肌膚保養常識又不夠,再好的產品給她用都會出錯。

  當然啦!以寧馨的個性不太可能找她麻煩,但她還是要搞清楚到底是哪個步驟出錯,以後遇到類似情況,就可以迅速解決。

  「你把今天化妝、卸妝的程序從頭到尾跟我講一遍。」

  「全部?」那好長耶!「要不要休息時間再講?我們已經遲到了。」

  「無所謂啦!你進來的時候沒看到外頭下大雨嗎?這種天氣不會有什麼客人,經理也懶得管,正好方便我分析你的問題。」

  「有這麼嚴重嗎?」

  「我是專業人士,我覺得你用了我們公司的產品,竟然發生臉部紅腫的現象,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越汶嬙很堅持。

  「好吧!」寧馨只好鉅細靡遺地將今早起床化妝,又因為安以然不開心而把妝卸掉的事從頭說了一遍。

  聽完,越汶嬙放心了,專櫃的產品沒問題,寧馨的使用步驟也沒錯,只是力道出岔子了。但她畢竟是第一次,出錯難免,可以原諒。

  但她無法接受安以然對寧馨妝後的評價。

  「不可能,你的化妝術是我親自教的,怎麼會丑?」

  「我自己也覺得挺好看的,但以然確實很生氣。」

  「生氣?」越汶嬙好奇。「他怎麼個生氣法?」

  「生氣還有分種類嗎?」

  「當然有!比如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借題發揮……太多了。」

  寧馨聽得都糊塗了。「不好意思,我不會分。」

  「那你把他生氣的情況,還有生氣時講的話說一遍。」

  寧馨皺起眉,遲鈍不代表愚蠢,為什麼大家都不瞭解?

  她跟安以然私底下如何,都是他們的隱私,別人無權探問的,何況她也不是大嘴巴的人。

  越汶嬙可是個比寧馨還機敏百倍的專櫃小姐,寧馨一皺眉,她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算了,我問就好,如果我猜對了,你就點頭。安以然罵完你醜,你去卸妝,把自己的臉搞成這樣,他是不是立刻又改口讚你漂亮,還不停地誇你、捧你、哄你?」

  寧馨噗哧一聲笑出來。「你簡直可以去算命了。」

  「謝謝,我對算命沒興趣,同時,對你的私事也一樣。我追根究底的問,只是不相信我親自教的化妝術會出錯。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說,我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們。」

  「我本來就這麼覺得。」

  越汶嬙看著她。「你不想知道我們都覺得很漂亮的妝,為何會讓安以然生氣嗎?」

  「你知道?」

  「我若不清楚,還問你幹什麼?」

  寧馨笑嘻嘻的,兩隻眼睛亮閃閃,像只可愛的小狗狗望著她。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號稱金錢至上,只為五斗米折腰的越汶嬙也被她崇敬的目光搞得渾身不自在。

  「等你告訴我答案啊!」

  越汶嬙差點吐血。「要我做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你給我試用品時,也沒跟我收代價。」

  「那是要等你用了,回頭跟我買的時候一起收。」以為她會做無本生意嗎?少作夢了。

  「瞭解。」寧馨轉身,準備離開休息室。

  「喂!」越汶嬙喊住她。「你不想知道答案了?」

  「想啊!」

  「那還不付錢?」

  「可是我有一種感覺,我如果付錢跟你買這個答案,以然會更生氣。」純屬直覺反應。

  該死的,她不笨嘛!算了,沒辦法跟她計較。越汶嬙決定把寧馨從潛在客戶名單中剔除,別看她又懶散又遲鈍,想從她身上撈便宜,很難。

  「我告訴你吧!安以然喜歡你,他是害怕如果你太漂亮,他的情敵會變多,所以不喜歡你化妝。」解釋完畢,她定先。

  安以然喜歡她,寧馨早就知道啦!否則幹麼特地化妝討好他?

  但現在看來,要討好一個人也不容易,用錯方法,比不討好他更慘。

  她記住了,要多觀察他的喜好,留意他的性子,別觸了那逆瞵,讓她最喜歡的幸福甜蜜生活走了味道。

  呵,其實以然真的多想了,她又不是什麼超級大美女,哪會因為抹點粉、搽個口紅就有一大堆人追?

  可是他這麼緊張,可見在他心底,她就是那麼漂亮、那麼有價值。

  心底不禁甜滋滋的,就像含了一大口蜜在舌間,慢慢地化開,甘甜滲入了每一個細胞……

  一整天寧馨都坐立下安的,好想快點回家看到安以然。

  挨呀挨,熬到五點半,她像被跳蚤鑽進衣服,整個人已經控制不住地動來動去。

  「今天的時間過得好慢。」她咕噥著。

  「寧馨。」三樓男裝專櫃的莫海嵐叫她。

  寧馨也沒聽到,繼續數著秒針。

  「寧馨。」莫海嵐拍她一下。

  寧馨居然還是沒感覺,嘴巴喃喃不停。「慢死了、慢死了……」

  「寧馨——」莫海嵐捏一下她的手臂。

  「哇!」她悶哼,這才發現身邊多了個人。「海嵐,你幹麼掐我?」很痛耶!

  「我叫你半天了,你到底在發什麼呆?」

  「我沒發呆啊!」她很專注地在看手錶好不好?

  莫海嵐疑惑地望她一眼,兩眼水汪汪、雙頰紅潤潤,像極了在發春。

  「你不會談戀愛了吧?」

  「什麼啊?」她跟安以然嗎?是啊,他們的確是兩情相悅。

  不過還沒有互相表白,情感也剛萌芽,所以……稱不上在談戀愛吧!

  而且談戀愛也不好玩,每次看那些愛情片或愛情小說,男女主角談戀愛都要經過一大堆磨難,辛苦得要命;她很懶的,那麼累的事千萬別叫她做。

  她覺得她和安以然現在這樣很好,日子過得逍逍遙遙、平平淡淡,自然又愉快。

  「沒有嗎?」莫海嵐自問自答。「既然你還沒有對象,那今晚來聯誼吧!自助餐免費吃到飽喔!」雖然同事才一個多月,她已經很瞭解寧馨這個懶鬼,說要跟什麼醫生、科技新貴聯誼,她一定嫌麻煩,但若說請她吃東西,就算是半夜,她也會跑出來。

  「不要。」她發現安以然做的菜比五星級飯店的可口多了,寧可回家吃晚飯。

  「自助餐耶!歐式的喔!」

  「不要。」

  「你確定?有你最喜歡的龍蝦、小牛排、生魚片、鵝肝……喂!我還沒說完。」

  「六點,我要下班了。」寧馨跑得飛快。

  莫海嵐緊追著她,一路追到休息室。「晚個幾分鐘下班你會死啊?別跑,寧馨,我們聯誼少一個人,你……」

  「別叫了啦!」休息室中,越汶嬙也在收拾東西,懶洋洋插一句。「她已經跑了。」

  「越汶嬙!」今天是怎麼回事?天地顛倒了?最愛吃的寧馨不受自助餐誘惑,最愛錢的越汶嬙打算提早在六點下班?「還沒十點耶!你要回家了?」

  「沒啊!」

  「那你在幹什麼?」

  「收東西。」

  「我就是問你收東西做什麼?」

  越汶嬙打開包包的一角給她看。「今天餐廳的煎稞剩很多,阿桑問我要不要,我拿了一包,準備當明天的早餐。」她只是來放個東西,請別誤會她對工作的熱忱。

  「厚,幾塊蘿蔔糕也值得你當成寶,下班了啦!」既然抓不到寧馨當替死鬼,越汶嬙也是可以的。「晚上我請你吃大餐。」

  「請問你的大餐值多少錢?」

  「六百八。」

  「不划算。」越汶嬙有把握今天晚上賺到它的三倍。「要我當後補,最少要三千。」

  「你了不起嗎?我去追寧馨。」

  「別做夢了,那傢伙正在熱戀,就算你追到她,她也不會跟你去聯誼的。」

  「我剛問過她,她說她沒談戀愛。」

  「你第一天認識她嗎?她就算愛上了,也不會有自覺的。」

  對喔!莫海嵐都忘了寧馨有多遲鈍和冷感了,想要寧馨演出激情熱烈的愛情戲給大家看,不如指望人類早點移民外層空間。

  「不過寧馨是愛上誰了?」

  「一千。」越汶嬙開出消息費。

  「了不起咧!」這種錢莫海嵐才不會花,她自己去打聽。

  「喂,你確定不花錢請我參加聯誼?」

  「今天的對象條件優斃了,有車、有房、有存款,我去服務台喊一聲,保證可以找到幾十個後補。要我花三千塊請你,做夢。」

  「或許他們個個有車有房又有錢,可惜啊,就是少了點頭髮……我懷疑會有幾個人有興趣。」全百貨公司都知道莫海嵐熱衷釣金龜婿,但金龜還是龜啊!這年頭大家喜歡的是鑽石王老五,金龜嘛,一邊涼快著吧!

  寧馨才出百貨公司就看見……「以然!」

  「嗨!」他揮手打個招呼,又迅速將臉撇開。

  「你怎麼在這裡?」她好奇地走過去。

  「我散步偶然經過。」他拿過她的包包,幫她背,動作很粗魯,其實出子一片溫柔。

  「散步?」從他們家散到這裡?走得也太遠了吧!

  「不行嗎?」

  「嗯……」路也不是她家的,她有什麼資格說行不行。「你高興就好。」

  「這還差不多。」他撇頭,偷看她一眼,夕陽照得她臉紅通通,早上臉部的紅腫似乎消失了,又恢復了一片粉嫩,他總算安心了。

  「你在看什麼,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有。」一瞬間,他的臉變得比她更紅。「我只是好奇,你包包裡裝了什麼?重得要命。」

  「錢包、衛生紙、雨傘、胃藥、感冒藥、OK繃、外套……」

  「你帶這麼多東西幹麼?」

  「以防萬一啊!如果突然變天下雨了,或是不小心受傷……反正用得上就是。」

  「麻煩得要命。」這包包真的很重,比他的書包還要重,她每天背也太累了吧!「以後不要帶這麼多東西啦!喏。」他遞了一個小盒子給她。

  「什麼?」

  「自己看。」

  她拆開一看。「手機!」諾基亞的耶!好可愛,不過很貴吧?「你怎麼有錢買這玩意?」

  「怎麼,在你眼裡我很窮?」

  「不是,但……你還是學生。」

  「就算我是學生,還是有辦法賺錢。」況且他老爸還給他留下兩百萬的保險金呢!住在寧家,所有的生活費她都負擔了,他想出力也沒轍,只好把自己該出的錢拿去投資股票、期貨:因為他未成年不能玩,只好借她的名義,結果不能說大賺啦!但也有些收穫,馬上就用來哄她開心。

  至於把錢都存到她名下……有什麼關係?他們的父母若在人世,兩家人早成一家人了。

  都認識多少年了,以他對她的瞭解,她比他那些親戚可靠多了,如果她要他的錢,就算全給她他也無所謂。

  「但手機很貴的。」這麼重的禮,她收得有點心虛。

  「貴有什麼關係,方便就好了。」重點是,方便他找她。

  「不然我貼你一點錢?」

  「你很囉嗦耶!給你你就收下,不要一直講好不好?」弄得他亂尷尬一把的。第一次送女孩子禮物,他手足無措,想營造一點浪漫的氣氛,送得她開心、他也滿意。

  但現在……超難堪的。

  「總之我已經買了,你用就是。以後包包不要塞這麼多東西,擔心臨時下雨,就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這樣你就淋不到雨了。」

  「你要上學耶!」

  「你下班的時候,我早就放學了。」

  也對!「那……謝謝你,以然。」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情意像水一樣溫柔,點點滴滴傳人心裡,雖然他的口氣如常地差,舉止也一貫地粗魯,但是……「喝!」她倒吸口氣。

  不知不覺間,他靠得她好近。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個人的手臂已經貼在一起。

  不知下覺間,他的手指扣上她的,緊緊地握著,還有一點發抖。

  她抬眼看他,他臉紅紅的,頭撇得老遠,像是在告訴大家,他才沒有偷牽她。

  但緊扣的十指洩漏了一切,這初萌的愛情像青芒果,有點酸、有點甜。

  情不自禁地,她回握他的手。

  他終於把頭轉回來,垂眸望她,唇角高高地揚起。

  「馨馨,我……我們以後也要一直這樣喔!」本來想告白,話到嘴邊,又燙得滾下出來,唉,他還是太膽小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很彆扭,明明喜歡她,卻又對她呼來喝去,他也很氣自己。

  但他就是孬嘛!「喜歡」只有兩個字,用想的很容易,要說出口卻很難。

  好在寧馨是個很隨和的人,完全不介意這十七歲少男的故作姿態。

  他能「散步」來接她,幫她背包包,又買手機送她:她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

  「好啊!我巴不得我們永遠就這樣下去呢!」

  「馨馨。」他忍不住停下腳步。

  「怎麼了?」她大眼忽閃忽閃的。

  「我……早上……對不起,其實你很漂亮。」反省了好久、練習了N次,他終於把道歉的話說出口。

  「那個啊,沒什麼啦!」經過越汶嬙的點撥,寧馨已經知道這叫愛之深,所以妒之切,絲毫不將那些惡言惡語放在心上。「我發現我其實不太適合化妝,所以以後再也不化了。」就算經理說她不敬業,她也不化,了不起塗點唇蜜。

  而且她對自己的膚質有自信,不化妝依然容光煥發,只要不是蠟黃一張臉,諒經理也逼不了她。

  「真的?」他開心斃了。

  她點頭。「我保證。」

  「馨馨!」他好想把她抱起來歡呼,但大馬路上,那樣太驚世駭俗了。他左右張望一下,沒人,低下頭,在她頰上輕啄了一口。「你不化妝的時候最漂亮了,又甜又可愛。」

  被親了!她摸著臉,張大嘴。「你你你……我我我……」

  「這個……我不會道歉。」他是真的喜歡她才親的,再來一回,照親。

  她臉燙燙的,心跳得好快。原來親吻是這種感覺,像觸電一樣麻酥酥的,但不讓人害怕,反而想沉醉其中。

  如果親臉已經這麼激情了,那親嘴會是什麼滋味?

  像天雷勾動地火,還是天崩地裂?不知道,但是她有一些些期待。

  安以然看著她,不知道怎麼搞的,越看越覺得她可愛,害他好想把她摟進懷裡親個夠本。

  可惜這裡是大馬路,要是在家裡就好了。

  「馨馨,我們回家吧!」

  「好!」她低著頭,羞怯地任他拉著回家,腦海裡浮想翩翩,進家門後,他會不會親她呢?

  她一定不會反抗,就不知他會不會執行?

  如果他不親,她能不能主動親他啊?

  兩個人手牽手走著,各懷心事,以致沒注意到身後跟了一串粽子。

  那是安以然的同學,放暑假閒著無聊四處亂晃,想不到會看見如此精彩的畫面。

  「喂!你們說,如果全校第一名的安以然談戀愛的事被老師知道,會怎麼樣?」一個理著平頭的男生說。

  「保證老師會氣得吐血。」另一個接著道。

  「可惜現在沒有相機,不然把剛才的鏡頭拍下來,保證轟動全校。」說話的是個小胖子。

  「不然小胖你去買立可拍,我們繼續跟蹤他們,等你把相機買來,我們拍他一系列照片,等開學的時候貼在佈告欄上,肯定很精彩。」

  「幹麼我去買?叫瘦鳥去。」小胖指的是理平頭那個男孩。

  「別吵,小胖買相機,瘦鳥負責跟蹤安以然,一定要拍到最精彩的照片。」最後一個男孩說。

  「為什麼一定要叫我?」小胖很不服氣。

  「誰叫你那麼胖,跟蹤人太容易被發現了,所以去買相機最適合。」瘦鳥說。

  「有沒有搞錯,胖一點也是罪?」

  「那你去不去?」其餘三個同伴都瞪著他。

  小胖還能怎辦?認命啊。

  其它三名同學悄悄跟在安以然和寧馨身後,穿過一條巷子,轉了兩個紅綠燈,經過三條街,安以然和寧馨終於停下腳步,手牽手走進一棟大樓。

  三名男學生六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不會吧?他們同居!」

  「這可是驚天大八卦,一定要記下來,嘿嘿嘿,等開學就有得玩了。」

  「沒錯,讓那些老師知道,原來所謂的資優生竟然有這一面。」

  「哈哈哈,我實在太天才了!」

  不過誰也沒想到,不過是四個學生的惡作劇,最後卻引起軒然大波。

  意外,一切都是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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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個月的暑假,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今天,安以然開學了。

  他七點半要到校,寧馨卻是十點才上班,以她的懶散,他不敢指望她起得來陪他吃早餐:所以他做好了飯,自己吃完,躡手躡腳地摸進她房間……

  「見鬼了,我怕什麼?」他拍一下自己的臉,只是來道一聲再見,也弄得像當賊一樣,孬種。

  不過,她玉體橫陳、海棠春睡……OK,他撒謊,她睡得一點也不淑女,睡衣外翻,露出一截小肚肚,兩條大腿岔得開開的,一隻手還在屁股上抓癢癢。

  幻想破滅啊!女人原來是這樣的,讓人忍不住懷疑童話故事裡,王子怎麼會去吻一個睡了百年的女人?

  「那個王子一定是中了魔法。」他叨念著,走近她,想替她把睡衣拉好。

  「嘖,果然距離才能造就美感。」湊近一看,發現她睡到流口水,實在很……

  他咕噥著,伸手卻像在對待什麼稀世珍寶般,輕柔地為她拭去濕痕。

  「你睡得好醜,你知不知道?」但他看她的眼神卻流露著比海還要深的溫柔。

  「沒見過你這種女人。」而事實上,十七歲的他又見過多少女人呢?女老師倒是從小遇多了,打國小到高中,他每一任導師都是女的,神奇吧?

  在老師眼中,他是資優生、乖寶寶,考試永遠得第一,聽話又負責,更是班長的不二人選。

  老師總是特別偏愛他,但他很清楚,老師關心的是他的成績,不是他。

  只有寧馨真正關心他這個人、喜歡他這個人……

  住寧家的所有生活費她都一手包了,每個月還把零用錢匯到他的戶頭。

  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簡直像被包養的小白臉,跟她說了很多次他有錢,她每次都點頭。但每個月還是照樣匯錢,就怕他冷了,餓了、手頭緊迫了。

  好幾次他想問她,這是愛嗎?但話出口卻變成,你錢多喔?

  而她總是笑,笑得那麼傻、那麼惹人心憐。

  他懂的,她喜歡他:可惜她也不是善子表達的人,所以「我愛你」三個字很難在他們之間出現。

  但有什麼關係?這樣互相體貼、為彼此著想的日子也很有滋味啊!只要他們心中都有對方,以後結婚、生兒育女,也是一樁美滿姻緣。

  「馨馨……」又流口水了,撫著她的唇角,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在她唇上輕啄。

  「唔!」她突然翻身,四片唇瓣狠撞一下。

  「好痛!」她睜開眼,看見的是安以然圓瞪的雙目。「你……」

  「太陽曬屁股了還下起床!」他撇開頭,嘴裡嘗到了鹹腥的味道,八成撞破嘴唇了。

  「啊!」她看向窗外,是天都亮了沒錯,但是床頭櫃上的鬧鐘才指著七點十分,離上班還有兩個多小時,不必這麼早起來吧?

  「我是來告訴你,我要去上學了,早餐放在廚房,你自己去吃,再見。」他飛也似地跑得無影無蹤。

  「上學?」對噢!她都忘了他今天開學。

  「以然!」她追出去,想問他帶錢交學費沒,但他動作太快,而她太慢,等追出門,早就不見他身影了。

  「他跑得也太快了吧!」算了!待會兒上銀行再匯點錢給他,他如果有需要,應該會自己去領才是。

  寧馨回到房間,爬上床準備繼續睡。

  「啊!」高舉雙手打個哈欠,她突然覺得不對,嘴裡嘗到一股怪味,她伸出舌頭在唇間一畫。

  「哇!」怎麼這麼痛?

  她下床去照鏡子,發現嘴唇流血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又重又流血,是缺乏維他命B群嗎?

  她歪著頭。認真思索著自己最近有沒有飲食不正常,或幹了什麼有害身心健康的壞事?再不然……剛才她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安以然,他靠她靠得好近好近,近到兩個人幾乎貼到對方。

  而且,她似乎也有看到他腫著一張嘴。

  啊!該不會她清醒前,他正在偷親她吧?

  因為她突然醒了,兩人撞在一塊兒,所以四片唇都撞腫了。

  「呵……」原來他們親嘴了啊!

  之前他親她的臉頰,那滋味像飲蜜水,甜甜的,好舒服。

  這回親嘴……不好意思,她睡死了,沒有什麼感覺,但不能怪她,她本來就遲鈍,何況還是在睡覺的時候。

  手指輕碰著微腫的唇,想像他渴望又羞怯的偷吻,她心裡一樣甜……不!甚至比前回被親臉頰更甜。

  他會偷親她,就表示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她,對不對?

  她發著呆,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歎氣,怎麼自己居然沒感覺到這個吻呢?這可是她的初吻耶,太可惜了,唉——

  暑假後,第一天開學,其實也沒什麼課,就參加個升旗典禮,聽一堆老調重彈的訓話,很快就可以放學回家。

  安以然走在上學的路上,還一直想著晚上要做什麼好料的,讓寧馨吃得健康又開心,卻怎麼也沒想到才走到校門口,就遇到一些對著他指指點點的怪人。

  搞屁啊!看絕種動物嗎?安以然懶得理別人,自顧自地走進學校,但越到教室附近,躲在他背後指點的人越多。

  到底怎麼回事?他長了三顆頭、六隻手嗎?

  安以然狐疑地定進教室,頓時,他知道自己成為稀有動物的原因了——

  黑板上貼了十幾張他跟寧馨牽手走進寧家的照片,旁邊還有一堆無聊人士的評語,什麼濫交、同居、被包養……總之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是哪個王八蛋跟蹤他,還偷拍照?

  他轉身狠狠一瞪,有人迅速消失,有人立刻噤聲,也有人反瞪回來。

  「誰拍的?」他冷冷地問。

  教室裡沒人回答。

  「哼!」他走到前頭,將黑板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撕下來。

  「撕啊撕啊,我們這裡還有一堆呢!」終於有人出聲了。

  「你想幹麼?」安以然覺得很奇怪,這個人好陌生啊!是他同學嗎?

  不怪他記性差,對方太常蹺課了,出席率低到安以然的大腦不屑為這位仁兄空出絲毫記憶區。

  「想讓大家看看所謂資優生的真面目。」那人很大聲地說:「各位同學驚不驚訝啊?想不到我們班長竟然跟女人同居呢!」

  「班長小心啊,別搞出『人命』來哦,哈哈!」另一人起哄道。

  安以然翻個白眼,世上蠢蛋何其多?半數湊到這一班了。

  懶得理那些無聊的人,他把黑板清理乾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

  安以然是問心無愧,他跟寧馨兩情相悅,而且是清清白白的,別人愛八卦隨他們去,白癡才會跟著起舞。

  但他不與人計較,不代表別人肯放過他。

  「不過班長,你眼光不太好耶!這女人也不漂亮,你怎麼啃得下去,難道……她很有錢?」

  「你說什麼?」他們說他,安以然不在乎,但牽拖到寧馨身上就不行。「有種你再說一遍!」別以為資優生都是書獃子,他可是文武雙全的。

  「幹麼?你敢做還不敢認啊?」對方被嚇了一跳,忙躲進人群裡,才敢再扯開嗓子說;「告訴你,這些照片不只貼在教室,連公佈欄、老師那邊也放了一份,你完蛋了!」

  安以然就覺得奇怪,照片只貼教室,沒道理他從進校門就被指指點點的啊!原來公佈欄還貼了一份,這群吃飽沒事幹的混蛋!

  他站起來正想去撕下公佈欄的照片,導師突然走進來。「安以然,跟我到辦公室!」

  「有好戲看了!」又有人鼓噪。

  女導師瞪了鼓噪的人一眼。「剛才吵鬧的人全部到操場跑一圈!」

  「不公平,安以然跟女人同居沒事,我們就要被罰,老師偏心!」

  「對,老師偏心,我們不服!」

  「我們要抗議!」

  安以然突然覺得跟這些人同班真丟臉,一群白癡。

  「你們……」女導師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沒轍。「安以然,跟我走。」先離開,再請教官和訓導主任來治這群麻煩傢伙吧!

  老師一樣白癡。安以然在心裡想,這個時候走了,往後老師有什麼命令,看誰肯服從?

  不過他也沒那麼好心去提醒老師,光瞧她事情沒搞清楚,就急巴巴地來叫他去辦公室,就知道她心裡已經存有偏見。

  所以他對老師的偏愛從不感激就是因為如此。他們喜歡的是能讓他們有面子、有成就感的優等生,至於這個人是阿貓、阿狗,無所謂,重要的是,這個人要成績好,又聽話。

  一旦優等生不再是優等生,老師很快會把這份偏愛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他一直覺得,要做老師,就要公平,不管成績好壞,一視同仁,大家都是學生,不是嗎?

  可惜很少有老師做得到這一點……起碼他讀書到現在,還沒遇到一個可以用無私的眼光去看待每一位學生的老師。

  休息室裡,寧馨微紅的唇惹來莫海嵐一陣驚呼。

  「寧馨,你的嘴巴怎麼了?」

  還沒消腫嗎?已經過了一天耶!

  「沒啊!不小心撞了一下。」寧馨說,去拿包包,準備下班。不知道安以然今天晚餐做什麼,好期待喔!

  「撞到什麼?」莫海嵐卻攔住她,不讓她走。

  「東西。」才不告訴別人,這是安以然偷親她失敗的結果。

  「我就是問你,你撞到什麼東西?」

  「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有隱私權的,OK?

  什麼叫欲蓋彌彰?寧馨現在就是。莫海嵐本來只是懷疑她那紅腫的嘴是接吻造成的,現在懷疑變肯定。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跟人接吻了。」

  寧馨瞪大眼、張大了嘴。「你在我家裝了監視器嗎?」

  「我還針孔攝影咧!」

  被猜到就猜到嘍!寧馨也下在乎。「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可以借過,讓我回家了嗎?」

  「當然不行。」莫海嵐抓得她更緊。「老實招來,這是哪個野男人留下的痕跡?」

  「什麼野男人,這麼難聽。」

  「噢!還沒嫁就一心向著你的野男人了,你也太重色輕友了吧?」

  「首先,他不是野男人,請不要這樣叫他。」大夥兒愛幫她取綽號,什麼超級米蟲,她無所謂。但講到安以然身上,就別怪她發火了。「而且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論感情也比跟你深……」

  「是安以然?!」莫海嵐驚訝地叫了一聲。

  寧馨點頭,男未婚女未嫁,談戀愛偶爾親個嘴、牽一下手,有必要大驚小怪的嗎?

  「喂,你知不知道跟未成年者發生……那個,是犯法的!」

  「我們清清白白的好不好?!」

  「真的?」

  「比九九純金還真。」

  「你可千萬小心,別搞出『人命』啊!」

  「你在說什麼啊!」

  「當然是說實話啦!」莫海嵐怎麼看寧馨,怎麼不放心,居然會愛上一個比她小的男人,才高三,什麼爛眼光嘛!「安以然有哪裡好,你怎麼會喜歡他?」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在寧馨心中,安以然很好,溫柔體貼聰明,又會理家。做飯,簡直是世上第一好男人,配她,她還覺得他吃虧呢!

  「可是他沒錢啊!」

  「那是因為他還沒畢業,再過幾年,你怎麼知道他不會成功?」

  「那你要投資多少?又要等幾年啊?」

  「你確定是我投資他,不是他投資我?」寧馨想到包包裡那支新手機,他說是用自己的錢買的。

  他哪來的錢?或許他父親有留錢下來,但以她對他的瞭解,他會將那些錢做妥善的安排,以便未來讀書之用,絕對不會亂花爸爸的遺產買像手機這種奢侈品。

  可他買了。這只有一種可能,他有賺外快。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賺錢的,但她至少清楚,他是有本事賺錢的。

  至於她每個月匯錢給他,不過只是一份心意,希望他想買參考書就買,學校有活動,別心疼錢,儘管自由運用。

  她是畢業之後才發現學生時期的回憶很寶貴,她希望他可以好好珍惜這段曰乙,。

  「你傻啦?他現在吃穿都靠你,不是你投資他,難道是他投資你?」莫海嵐嘲諷道。

  「對啊!就是他投資我。」他用感情和溫柔投資她。

  「愛情讓人盲目……」莫海嵐搖頭歎息。「看來要說服你變心是不可能了,不過沒關係,只要我釣到金龜,哪一天你有困難儘管來找我,我一定幫你。」

  「謝謝。」莫海嵐這麼努力,寧馨相信她絕對可以美夢成真。

  「不客氣。」莫海嵐阿沙力地拍胸脯。「對了,你們愛歸愛,該小心的還是要小心喔!像安全套……唉,你這麼遲鈍,跟你說你也不一定懂,算了!我陪你去一趟書局,買一些性教育的書,然後去我鄰居的大哥那裡,我跟你說,他那邊藏了很多A片,你拿一點回家研究,總之要學會保護自己,千萬不能搞大肚子,他還未成年,你們的關係如果弄到人盡皆知,你就慘了!當然,能不做最好不要做,你啊!我真伯你太老實,被吃干抹淨還要背上一個勾引良家少男的大黑鍋!」

  「不必吧?」雖然很多同事都不喜歡莫海嵐,說她愛慕虛榮。但在寧馨看來,她根本就是個傻大姐,熱情得很,一心想幫人,也不管別人頭不願意接受幫忙。

  「一定要,否則我不放心。」

  「海嵐……」她想回家吃晚飯啊!

  「只是買幾本書,很快的。」莫海嵐超級強勢。

  有時候,好意比惡意更難拒絕,寧馨歎口氣。「十分鐘。」

  「你這個人……真不想理你。」莫海嵐念歸念,還是順了寧馨的意思。「好啦!我叫於大哥送A片過來,至於書,我們就直接上八樓的書局買雜誌就好。」這樣保證可以在十分鐘內解決。

  當寧馨離開公司時,手中多了一堆書,有花花公子雜誌、金瓶梅、金賽性學報告、衛生與健康、兩性之間……還有莫海嵐的鄰居於捷貢獻的A片四部。

  原來有關性愛的學問還不少,而且好「重」!莫海嵐夠熱心,居然叫她一次把參考資料買足了,害她背得好辛苦。

  喘著氣,她爬上公寓樓梯,來到自家大門口。

  「以然!開門。」她用腳踢門,因為東西太多了,急需有人幫忙。

  但踢了半天,裡頭也沒半點反應。

  寧馨只好把東西全放下來,再找鑰匙自己開門。

  千辛萬苦進了屋子,裡頭一片昏暗,奇怪,都六點半了,安以然還沒回家嗎?

  她反身把一大堆東西搬進來,再關門,定到廚房看了看,餐桌上沒有半道菜。

  「以然?」她又到他的房間敲門,還是靜悄悄的。「真的不在耶!」難不成學校有事,還是才開學就要輔導?

  寧馨也搞不清楚安以然為何遲遲未歸,但她上了一天班,肚子餓得咕咕叫,想先泡麵填肚子,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吃沒滋味,想了一下,還是決定等一下,說不定再過幾分鐘他就回來了。

  至於等待時間,就看莫海嵐硬塞過來的性愛教材來打發吧!

  她坐在沙發上,開始翻起那所謂的性學報告。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以前讀的健康教育內容如此貧乏,還不及這書裡所談的十分之一。

  兩性之間的學問這麼深啊!她看得入了迷,漸漸也不覺得肚子餓了。

  時針不知不覺邁過了七的位置,寧馨已經看了大半本性學報告,安以然還是沒回來。

  「怎麼回事?」她忍不住開始擔心,收好一堆性愛書,扔回房裡,準備出門找他。

  這時已經七點半了。

  她定到玄關正要開門。「哇!」誰知道外頭也有人正準備進來。

  她跟對方撞個正著,登登登,後退三大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心點。」幸好安以然及時拉了她一把。

  見到他,寧馨鬆了一口氣,揚起一抹笑。「以然,你怎麼這麼晚回來?」

  「你就是寧馨小姐?」一個嚴厲又冰冷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

  寧馨這才發現安以然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的女人。「請問你是?」

  「我是安以然的導師,我來做家庭訪問。」女導師的臉很臭。

  「噢,請進。」寧馨讓開身子,疑惑的眼神投向安以然。

  安以然低聲將別人誤會他們同居的關係,在學校鬧得轟轟烈烈的事說了一遍。

  寧馨皺眉,怎麼現在無聊的人越來越多了?

  「寧小姐,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安以然還沒有成年。」女導師看他們在玄關嘀嘀咕咕很不爽,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我知道啊!」每個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安以然穿的是高中制服,有需要老師特別提醒嗎?而且她態度好差,寧馨不喜歡她,當然也就不準備招呼、奉茶了。

  「那你為什麼還跟他同居?」

  「我們為什麼不能同居?我們的父母再婚,我們就是姐弟,住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雖然實情是準備再婚啦!不過她不打算說明,省得讓這個討厭的老師乘機找麻煩。

  安以然在一旁偷笑,導師已經逼問他一天了,就是不相信,一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年輕男女住在一起,能清白到哪兒去?

  他解釋得好煩,沒辦法,只好讓導師來碰寧馨這根「硬釘子」。別人瞧寧馨懶惰又遲鈍,他卻是見遇她堅決強硬的一面。

  老師竟然不識相,就讓她來測試一下金耐石的威力啊!撞得頭破血流算她活該。

  「但你們的父母已經過世了,而且你們沒有血緣關係,就不應該再住在一起。」女導師生氣地說。

  「我們的父母死了,他們的關係就不存在了嗎?那請問老師,若是你父母過世,你是不是就不承認跟他們的親子關係了?」寧馨從來不怕跟人硬碰硬,溫和處事只是因為懶得理別人,不是她軟弱。

  「我的重點不在那裡,是你跟安以然,你們不能同居!」

  「哪條法律規定的?」

  「跟未成年者發生關係是違法的。」

  「以然,去把錄音機找出來。」寧馨臉色變了。「我和以然清清白白的,老師如果再污辱我們,我就告你譭謗!」

  「你……」女導師被氣得渾身發抖。

  「錄音機來了。」安以然很快樂地添亂子。

  「從現在起,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錄音存證,你可以繼續罵,也儘管在學校找以然的麻煩,沒關係,但請你記住,法律保障每一個人的人身安全與自由,如果你做出傷害我或以然的行為,我不會去學校投訴你,也不會上教育局陳情,我會直接訴諸法律行動,你打人,我就告你傷害,你罵人,我就告你譭謗,而且我絕不接受私下和解。」

  「你……」女導師氣昏頭了。「你想把你們的醜事鬧得人盡皆知,好啊!我還怕你不成?」

  「以然,錄音了嗎?」寧馨問。

  「錄了。」安以然回答。

  「很好。」寧馨很少張起身上利刺,可一旦惹她發怒,那氣勢足可媲美燎原野火。「老師既然認定我和以然之間有問題,我現在跟你去醫院,如果檢驗出我還是處女,我立刻告你。」

  「這種事根本檢驗不出來,你少唬我。」

  「至少我敢去驗,我問心無愧,只要婦科醫生開出證明,確認我處女膜還在,就謂你等著收律師信。」

  女導師瞪著寧馨,已經氣到說不出話。對方明顯就是丟臉也不在乎,但她卻不能不顧及名聲,為人師表可是高尚職業,如果因為一點小事鬧上新聞,一不小心毀了自己的教育生涯,她損失就大了。

  最後,她只能把火出在安以然頭上。「安以然,老師本來很看好你,但你的行為……實在太讓人失望了,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前途都毀了,總有一天你會後悔,哼!」氣鼓鼓地走人。

  安以然開心地跟在後面鎖門。「瘟神走了!馨馨,你實在太棒了。」他興奮地抱起她,轉著圈圈。

  「停停停——」她頭暈了,趴在沙發上喘了半天,才有辦法開口:「以然,你導師被我氣成這樣,以後你的日子不會好過,怎麼辦?」

  「了不起轉學嘍!以我的成績還怕沒學校讀?」今天被煩了一天,他早就有轉學的念頭,可是提出這個想法,老師就歇斯底里的亂叫,死捉住他不放,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線了。以前只覺得老師過子情緒化了一點,現在才發現她問題很大。

  「那就好。」寧馨繼續賴在沙發上喘氣。

  「你怎麼了?」安以然發現她有點不對勁。

  「沒有啊……大概肚子餓吧!」她隨口說,其實是思緒很混亂,她又一時理不出答案,看來得花時間好好想一想了。

  「那我去做飯。」他丟下書包,跑進廚房。

  她看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和他在一起的同居生活很幸福,所以應該是對的吧?但先有莫海嵐的警告,後有老師的找碴,他們繼續這樣下去,沒問題嗎?她不知道,心好亂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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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半夜,安以然已經回房睡覺了,寧馨卻坐在客廳裡,把那些性學知識連同A片,全部看了一遍。

  「開始時還興致勃勃,原來人體有這麼多奧妙。

  難怪人說「食色性也」,原來做那件事還真有那麼一絲趣味。

  但看得久了,卻覺得膩,到最後的A片根本看不下去,只是快轉快轉,用了三十分鐘就把它們看完了。

  這就是大家擔心她和安以然發生的關係?做了這件事,她會吃上官司,而安以然會前途盡毀?

  那他們白操心了,她現在覺得做愛有點昏。

  「以然才十七歲,我當然知道。」她生性平和,很少發怒,但被接二連三地警告,尤其事關安以然的未來,讓她氣悶到不行。

  熬夜看完教材,再收回房裡,她仍無睡意,又回到客廳,趴在沙發上。

  莫海嵐關心她,所以給她找這麼多資料,希望她能過得健康又「性福」:當然,這也是一種警告,叫她別搞出人命。本來嘛,有沒有做過,自己不說,誰會知道?但不小心懷孕,那麻煩大了。

  女導師指責她,是因為她已成年,而安以然未成年,老師認為寧馨勾引未成年少年,已構成犯罪事實。

  寧馨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人生在世,不可能討好每一個人,不如先討好自己。

  讓安以然住進來,和他同居,這段日子她過得很快樂,幾乎忘了喪母之痛。

  她相信他也是。一對同時失去親人的孤兒,依偎著舔舐心底的傷痛,進而相知、相戀,錯了嗎?

  如果沒錯,為何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SI注他們?

  如果有錯,又錯在哪裡?

  大家質疑的是什麼?少年男女,激情難忍,總愛貪一時之歡,卻鑄下永生的後悔?

  女導師斷定她會毀掉安以然的一生,但假設她和安以然始終相守以禮,清清白白,這樣就不會對他的未來有所妨礙了吧?

  反正那件事也沒什麼好玩的,就是一堆活塞運動嘛!

  什麼看了A片會熱血沸騰,胡說,她一點感覺都沒有。若不是用遙控器不停快轉,她根本看下完那玩意兒。

  她對性愛沒興趣,她不會毀掉安以然的未來,所以他們可以一直這樣快樂地生活下去。

  「對,只要我們沒做那回事,管他是天王老子都沒資格拆散我們。」一個晚上,她終於得出這樣的結論。

  好久沒用這麼多腦子了,好累。

  迷迷糊糊地,她閉上了眼,感覺陽光從窗縫射進來。身體好熱,天亮了嗎?但這氣溫也太高了。

  她的神智好像有點飄。

  「馨馨!」有人在叫她。是誰?

  她想睜開眼,可是好累,沒辦法,她看了一晚的性學報告和A片嘛!

  「馨馨,你別嚇我。」這聲音好像安以然。寧馨想叫他別擔心,她不過是用腦過度,有點頭暈,睡一會兒就好。

  她嘴唇蠕動幾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馨馨,你醒醒啊,馨馨……」安以然嚇壞了。早晨起床,定出房間就看見她倒在沙發上,臉色紅得異常。

  他試著叫醒她,但她毫無反應。

  他的手碰到她的肌膚,熱得燙手,怎麼會這樣?

  「馨馨,你起來,別睡了,起來啊……」昨天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生病?是他沒照顧好她嗎?

  他一直以為他做得很好,難道還是不夠」。

  「別嚇我,馨馨,別嚇我……」少年的聲音已略有哽咽。如今,她已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沒有她,生活還有什麼滋味?

  他什麼也不求了,事業、金錢、權勢……再多的外物與她相比,直接淪為垃圾。

  只要她好起來,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馨馨、馨馨、馨馨……」他不停地喚著、喚著、喚著……

  十年後——

  寧馨帶著火百合到醫院探望安以然。

  自從出車禍後,他已經昏迷了八個月。

  一開始來探病的人很多,漸漸地,采視者少了。

  如今,就剩寧馨會每日到醫院陪伴他。

  但這束花卻不是她買的。寧馨對不能吃的東西向來興趣下大。

  花是莫海嵐送的,硬塞給她,叫她拿到病房。莫海嵐已經不敢來看安以然,不是不關心,是害怕,總覺得好好一個人,說倒就倒,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寧馨知道她每次探過安以然,回家都要哭一回。莫海嵐……她是個嘴硬心軟,外剛內柔的傢伙。

  但寧馨還是有點想跟她說,與其送花,不如送吃的,雖然安以然昏迷了沒口福,但她可以替他吃嘛!

  寧馨進了病房,隨手把花插在床頭櫃的花瓶裡。

  「早安,以然。」她習慣性地打招呼,走進洗手間,擰毛巾給他擦臉、身體和手腳。

  長期昏迷的病人最怕的就是肌肉萎縮,但安以然躺了八個月,身形卻沒有太大的改變,除了容貌上少了一點血色,幾與常人無異。

  不能不說寧馨真的很用心在照顧他。

  淨身完畢,她幫他按摩手腳,一寸一寸地按,務求血路通順,讓他的身體保持在最佳狀態。

  這個動作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是辛苦的,畢竟他身高、體重多她那麼多,她幫他翻個身都要氣喘吁吁。

  每個熟悉寧馨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那麼懶散的人,是怎麼在這種辛勞中堅持下來的?

  「今天海嵐又問了我一次,後不後悔?」她一邊給他按摩,一邊跟他說話。

  他無法回答也沒關係,她還能跟他說話就表示他們仍在一起,一切便已足夠。

  畢竟,自從十年前他搬進寧家與她同居,他們對彼此就只有一個願望——在一起。

  「真搞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說我會後悔?我想的、我要的都實現了,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好後悔的?」按摩完他左邊的身子,她換成右邊。

  「以然,你覺得呢?後不後悔跟我在一起?」

  「我還記得你高中的導師來家裡罵我,說我勾引你,會妨礙你的前途。但事實上我們什麼也沒做……好啦,我們有親過嘴,但再下去的就沒有了。況且,之後我也刻意與你保持距離,就像海嵐說的,我們不能搞出人命啊,這也算勾引?」

  「連你的教授都說,如果沒有我,你專心往人工智能方面研究,將來一定會有大成就。以然,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妨礙你了?」

  病房裡就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自問自答,反覆又反覆。寬敞的空間裡,回音甚至帶著一股寂寞。

  一個準備來為病人量體溫的小護士才打開門,聽到那虛無的聲音,撲面而來的孤獨讓她眼眶瞬間紅了。

  在醫院裡,每天都上演生老病死、喜怒哀樂,但像寧馨和安以然這樣的,卻是小護士生平僅見。

  昏迷不醒的男人,因為病痛的折磨,他應該是憔悴的,但他好像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寶貝,從送進醫院到現在,他神情安詳,好像他只是睡著,而非昏迷。

  堅守男友的女人,她應該滿面愁容,偏偏她唇角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顏如水,雙眸燦亮若天上朗星。

  在這,兩個人身上似乎永遠也看不到「悲劇」兩個字。

  但不知為何,每一個接近他們的人心裡總是悶悶的,莫名其妙,眼淚就好像要飆出來。

  小護士趕緊退出去。反正量體溫也不急在一時,等到寧馨離開了再量也不遲。

  寧馨沒有察覺有人進來又出去,她很專注地為安以然按摩。

  「以然,你說大家是不是很奇怪?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會害到你,但現在,反而一堆人勸我放棄,說你會誤我一生。」

  「為什麼他們的態度總是變來變去?要在一起就在一起,承諾了便得達成,否則許諾做什麼?」

  「以然,你說是我太奇怪?還是大家的想法有問題?」呼,深吁口氣,終於按摩完畢了,她也流了一身大汗。

  「好累喔……以然,你什麼時候要醒來自己活動?我幫你按摩了這麼久,等你醒來,你也要幫我按摩喔!」她戳著他的臉,經過徹底的按摩,血液流通,他的雙頰也變得紅潤。

  「以前海嵐總說你是小白臉,我一直納悶,你的皮膚也不算白啊,就是普通的黃種人。現在仔細看,在男人裡你其實偏白,五官也很清秀,確實有做小白臉的資格。」尤其是他的唇,嘟嘟的,顏色嫩粉,一看就是很好親的樣子。

  她忍不住趴在他身上,輕輕地吻他的唇,舌在他的唇瓣上來回畫著,細細地、反覆吮吻。

  一股熱氣在她的背脊上來回竄動著,漸漸燒上她的俏臉。

  結束這個吻,她情不自禁以指輕點他的唇。「明明一樣的兩片肉,為什麼每次親都會有不同的滋味?」

  「不知道別人接吻會不會也像我這樣?」她偏著頭看他,越看,心頭益發溫暖柔軟。「我想我大概瞭解你說的那種……心動的感覺了吧?其實以前你抱著我,我也不是完全沒感覺,只是怕被大家說中,會害了你,我盡量讓自己麻木。現在我覺得自己好愚蠢,明知道無法符合所有人的期望,還要聽他們的話,我應該要……回吻你對不對?這樣你就會比較高興……那你會不會快點清醒?以然,我想要你起來跟我說話。」

  她好喜歡他。怎麼可能放棄?這張臉、這個人,她永遠也看不膩。

  「以後,我會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她趴在他的騰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強勁又有力。他是如此健康,怎麼可能不醒?

  「以然,我相信你一定會醒的,我相信。」抱著他,這個男人,既是她的親人、知己、愛人,未來更會是她的丈夫。

  「以然,不要讓我等太久喔!」

  彷彿在回應她的呼喚似的,病床上,昏迷中的安以然那祥和的臉部線條一點一點扭曲,變得緊繃。

  嗄啞的嗓音磨出他喉頭。「馨馨,別嚇我……馨馨,你醒醒啊,馨馨……」

  「我醒著啊!以然,我醒著,睡的是你,以然,你睜開眼看看……」世上有奇跡的,寧馨從來不懷疑這件事。

  因此,當所有人都認為安以然不會清醒時,她獨排眾議。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昏迷八個月後,安以然終於有清醒跡象,寧馨好開心,兩行淚水都流了下來。

  「以然,睜開眼,我在這裡,以然……」她呼喚著他,同時按下了緊急呼叫鈴。

  方纔甦醒的安以然需要專業的醫生和護士,來為他做全身性的健康檢查。

  安以然清醒了。

  歷經了八個月的昏迷,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長睡不醒時,他創造了奇跡……或者該說,寧馨的執著幫助他創造這項奇跡。

  他的病房再度人滿為患,親人、同學、朋友、師長……無數的祝福湧向他。

  安以然笑著面對所有人,感謝他們的關懷。

  三個小時後,他又閉上眼,酣然睡去。

  醫生解釋,這是他久臥在床,體力不足造成的,只要有恆心地復健,他很快可以一如常人。

  所有人鬆下一口氣的同時,相約改天再來探視,然後一一離開了。

  除了寧馨。她不是不想走,而是,她的裙角被拉住了。

  等探病的人走個精光,寧馨拍了下床上那位「睡美男」。

  「以然,大家都走了,你可以放手啦!」

  「睡美男」以細微的聲音說:「你先去把房門關上。」

  「你不放手,我怎麼走去關門?」有一點擔心,他該不會睡傻了吧?

  「對喔!」他真的睡太久,有點昏頭了。「好啦,你去關門吧!」他放開她的裙角。

  她走過去關上病房門。

  「上鎖。」他又說。

  不知道他搞什麼鬼,但她還是照做了。

  他終於又睜開眼,像是看見稀世珍寶一樣,細細地凝視著她不放。

  「怎麼了?」寧馨把自己從頭打量到腳。「我有哪裡不對嗎?」上衣沒穿顛倒、裙子的拉鏈也有拉,應該很正常吧?

  「馨馨。」

  「是我啊!你不會真的睡迷糊,把我給忘了吧?」她走到他跟前。「你剛才為什麼裝睡?」他閉上眼的那一瞬間,她差點嚇死,要不是察覺有個力量拉著裙角,是他在搞鬼,現在要換她昏倒給他看了。

  「他們要探病,日後有的是機會,我現在想好好看看你。」他真的睡了八個月嗎?怎麼覺得從未與她分開過?

  他似乎回到十年前,兩人父母剛過世的時候,她十八歲,他十七歲,他們同時失去至親,變成孤兒,一堆親戚突然冒出來,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他們指揮他辦喪事,做這個、做那個,連一點傷心的時間都不給他。

  是她站在他面前,一肩扛起了一切,兩家喪事一起辦,被一堆人罵得半死,以致出殯的那天,送行者寥寥無幾。

  她毫不在意,連帶地也激起了他獨立的信心。

  他拒絕投靠親戚,搬進了寧家。

  他們日夜相處,相知更深,漸漸地,他喜歡上她。

  他第一次吻她是在接她下班的路上,只輕輕吻了她的臉頰。

  第二次在他開學當天,他趁她睡覺時偷親嘴,親到嘴了,卻撞了好大一下;撞得他都流血了。

  然後他們同住的事情在學校鬧得沸沸揚揚,女導師甚至親自殺到寧家,要求寧馨跟他分手。

  好好笑,他們也沒怎樣,為什麼會惹來這場大風波?

  但是她幾句話就把女導師解決了,那股威風和氣勢讓他又愛又敬。

  可第二天,他卻發現她昏睡在沙發上,燒得好厲害,差點嚇死他。

  他的記憶就到這裡……喚著她,求她睜開眼,哪怕只跟他說一句話也好……然後,神思一轉,他忽然發現原來臥床不醒的是他,不是她。

  之前的一切是……好遙遠好遙遠的記憶。

  他現在想起來了。那一天,她昏睡在沙發上,他喚她不醒,趕緊叫救護車,送她到醫院。

  後來她睡了一天一夜,住院三天,因為肺炎。他也請假三天陪她,等她出院,他立刻到學校辦轉學。

  好奇妙的經歷啊!他居然會回到十年前,他們初嘗情果的時候,是因為看了「似曾相識」嗎?

  「以然,你還要看多久?」寧馨被他如火的目光盯得好不自在。

  他想起床拉她,但是沒有力氣,只好請她自動將手送過來讓他握著。

  「馨馨,你知道嗎?昏迷的這段時間,我好像回到了過去,我看見十八歲的你。我問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你說好,那時候我親你,你臉紅紅的,好可愛。」為什麼現在她卻對他沒感覺了呢?

  「那你也回去得太久了吧?」不知道她等得很心慌嗎?

  「對不起,我感覺只是一下子啊!想不到……辛苦你了。」他拉她坐到床邊。

  她替他搖起病床,讓他躺得舒服點兒。

  「謝謝你,馨馨。」他說。

  「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你為我做的已經太多了。剛才大家雖然不停地恭喜我,但我聽得出來,他們對我能清醒過來很訝異,唯一不驚訝的只有你。你就這麼肯定我會醒過來?萬一我沒醒呢?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你醒不醒,我們一樣在一起啊!」坐得有點累。她乾脆爬到床上,與他並肩躺著。

  「我若昏迷一輩子,豈不是拖累你?」

  「以前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還說我會妨礙你的未來。」

  「胡說,沒有你,我被一堆親戚推來推去,說不定早去混黑道了,還談什麼未來?」

  「沒有發生的事誰知道呢?」

  「我知道。」他拉過她的手,細細地吻著。「我喜歡你,從十年前我就喜歡你。昏迷的這八個月,我回到過去,經歷了一遍那時同居的生活,我發現又更喜歡你了。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就是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她的頭倚在他的肩上。「我也不管別人的想法,反正他們老是變來變去,一會兒說我不好、一會兒你下好,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很正常,他們不是我們,怎麼會瞭解我們的感覺。」他撫著她的臉,八個月啊,多漫長的時間?

  他剛睜開眼見到她,真的有點吃驚。

  明明不久之前她還是十八年華的少女,怎麼才眨個眼她就成熟了?玉般的俏臉也染了點滄桑。

  這八個月她一定過得很苦,但她堅持下來了。

  「馨馨,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跟我結婚呢?」他盼望與她攜手,盼了好久好久。

  她纖細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她不想結婚嗎?但她想永遠跟他在一起啊!

  但結婚……「以然,我們維持現狀不好嗎?」

  「當然好,只要你開心,什麼都好。但是馨馨,這次昏迷,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我的導師上家裡罵你,你還記得嗎?」

  怎麼可能忘了?為了這件事,她想了一整夜,想到生病發燒住院呢!

  「我記得,她說我勾引未成年少年是犯法的。」

  「你是不是介意那件事,所以不肯嫁我?」

  「我根本不信她的話。」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勾引他。他們清清白白,她沒犯法,也不會害了他。

  「但如果我記得沒錯,在她來我們家鬧事之前,你很喜歡跟我膩在一起,讓我親你、牽你的手。」她說他的吻像四片肉撞在一起時,他的心是很挫折的,而她對他的愛撫無動於衷更讓他洩氣。

  但八個月的沉睡讓他想起很多事,想起他們初墜情網時,她的羞怯和情動。

  她原本對他有感覺,突然又沒有了,為什麼?他唯一想到的是那位女導師的指控。

  「我喜歡跟你膩一起嗎?我不記得了。」她記憶比較深的是,大家警告她,她若和安以然上床,下場會很淒慘,所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慾。

  「你不記得也沒關係,我會幫你想起來,所以馨馨,別管別人怎麼想,我們的事,我們自己作主。」他輕輕的一吻落在她的耳畔。「為了我,你把過去那些事都忘了,單純地以你寧馨的身份和我相愛好不好?」

  「以然。」

  「我相信你做得到的,你這麼勇敢,當我昏迷不醒時,所有人都叫你放棄,你也沒放棄,因為你愛我,你永遠不會放棄我。那麼,為了我再堅持一次,好嗎?」

  她之前強自壓抑慾望就是為了他,怕害了他的前途。她太在乎他,在乎到著魔了。其實沒那必要,他要的是她最真實的反應。

  為了他們的將來,她要把過去的包袱都拋掉。

  「好,你給我一點時間。」

  「當然。」畢竟,他也需要時間復健,才能重新站起來迎娶她。「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克服難關。」

  「嗯!」她倚進他懷裡,聽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整個人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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