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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早安,殿下》作者:李葳【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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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將心愛的娃娃抱在懷中。她站在十二層高樓欄杆外的狹窄屋簷處,俯瞰下去,下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有一個巨大的充氣氣墊。從這麼高的地方看世界,人變得好渺小、好可笑。

她回頭,看著身後那些企圖阻止她往下跳的人們,尖叫著:「不要過來!你們再過來,我就馬上往下跳!」

威嚇發揮作用。那些人只敢待在安全門邊遠觀,深怕一個動作會引起她的衝動。

暫時沒問題了吧?女孩安心了點兒,對著娃娃說:「不要怕、不要怕,一下子而已。咱們咬著牙閉上眼睛飛出去,就可以解脫了。」

從這個已經看不到希望的世界中,飛往另一個輕鬆而不受拘束的世界。
女孩慢慢地閉上眼睛。

「哇,這兒的風景真不錯啊!」

倏地,她睜開眼,迅速地看向一旁。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名男子,穿著慢了時代一步的深藍色唐裝,他笑容可掬的相貌,很是俊美斯文。

「你、你是誰?」

男子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你那個搪瓷芭蕾娃娃……我想是得過WALLEND-ORFER產的吧?只有那兒的手工藝塑造出如此生動細緻的姿態,以及自然乾淨的膚色。我覺得這已經超越娃娃的領域,而是種值得人玩味再三的藝術品。」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女孩沒想到會有人一眼就能看出娃娃的價值。

男子一笑。「我興趣多元,而且預感很準。不然我再猜一見關於你的事,看我說得準不准。我大膽猜測,你學過芭蕾舞,對嗎?」

女孩愣住了。

「因為你站立的儀態與你手上的娃娃一樣美麗。」溫柔地說。

「我……活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意義了……斷過腿的我,就算能走、能動,卻再也不能跳芭蕾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活著……」斷斷續續地,女孩遮著臉啜泣地訴說著。

「那,我陪你一塊兒坐下來想,好不好?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想。」

女孩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邊,不像剛剛其他人一靠近就怒斥,允許了這陌生男子慢慢地走過來。

他伸出一手。「來,我幫你,我們到後面坐。」



「看樣子警報好像解除了。」

仰頭看著上頭的動靜,和平過去的老同事,亦是這轄區的男警官鬆了口氣,說:「女孩已經離開屋沿了。這是這個月的第幾起了?小游。只要你們組長出馬,好像想死的人都會變得不想死,有夠神的!」

第幾起?沒有八次也有七次吧。

別人看來只覺得天祐是耍耍嘴皮子就行,但實際與天祐共事之後,和平才曉得NSP還有另一個重要工作,就是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收集、分析情報,才不會在上場交涉時,連對方忌諱什麼、喜歡什麼都不知道,進而誤觸禁區。

真的無法事前獲知信息的話,臨場經驗與聽音辦形的觀察力就相對重要了。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借彼之矛、攻彼之心,是談判最基本的法則。

「小游,看你們天天忙這些自殺的小案子,沒有什麼大案子能大顯身手一下,你們組長不會心生不滿嗎?感覺有點大材小用耶!」

呃……這句話若讓天祐聽見了,可就大事不妙。前天別區有個替代役男當當他的面這麼說,馬上被海削了頓。隔天那名役男請了病假,聽說他發燒到爬都爬不起來。

「只要有人請求支援,我們會根據案件情況列五等級。等級高的優先處理,協助這類自殺的工作,也是重要的工作之一。人命關天,怎可馬虎?況且也不天天都會發生綁架案。」

「這麼說也對啦!」男警官若有所思地瞄了他一眼,調侃道:「不錯喔,現在越來越有刑警派頭了!看來你在NSP混得挺好的嘛!你們那個明聞遐逃的難纏組長,沒有虐待你啊?」

這可就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和平搖了搖頭,說:「那是你的看法。」

「什麼、什麼?他沒有虐待你嗎?」嗅出八卦味,興奮的男警官積極地問:「是叫你加班工作到深夜,還是用成堆的公文壓死你?」

這要怎麼說呢……和平怕的不是體力勞動,他苦惱不已的是目前自己與天祐間的摔跤。每當他企圖保持距離,天祐就是有辦法將他拉回來,而且天祐滲入他生活的速度,遠比和平建防波堤的動作要快。

「總之,一言難盡。」和平含糊地帶過,看了下手錶。「奇怪,已經這麼久了,怎麼人還沒救下來?我到上頭去看看……」

「你別溜嘛!」沒挖到八卦不甘心的男警官,手肘硬是勾住好哥兒的脖子。「這兒如果不好講,改天我請你到上次喝花酒的那家店,我們邊喝邊講,好不好?」

這些人,還真愛聽八卦!可是不管是喝花酒或是說三道四,和平都沒興趣。他正要開口婉拒,驀地,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有那麼好康的,怎麼能少算我ㄧ份呢?你們要到哪裡喝花酒啊?」

大禍臨頭!和平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去,不偏不倚地與天祐高深莫測的漆黑雙眼對個正著,一顆心暫時停止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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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啊哈哈!我指的是要去賞花喝酒啦!范姜組長,你耳力還真好啊!」

比和平早一步從被捉包的糗態中恢復的男警官,隨口編個很扯的謊,立刻又找了個「消防隊要我過去一下」的借口,離開。臨去前他還頂一頂和平的腰,使個眼神要他保重。

「那……我們改天再說了,小游。掰!」

喂!高某某,你那句謊話,編得連鬼都不可能相信,你以為能騙過組長嗎?!拜託你嘛講點義氣,闖了禍就走人,那被留下來的我要怎麼辦?

和平內心的哀嚎,當然挽留不住同儕無情的快閃腳,轉眼間,同儕已跑得不見人影。

硬著頭皮,把哀怨的目光慢慢地拉回到身旁的天祐身上。果不其然,天祐一張俊臉凍得比西伯利亞寒流還冷。

「那個是……開玩笑的。我不會去,就算他們拉我,我也不會再去那種地方!」

拙劣的解釋,還不如不要解釋。天祐不信賴的表情完全地闡述了這句話。

天祐皮笑肉不笑地挑挑眉,邊點頭、邊說:「不『再』去,那你是去過了?」

拆東牆西牆的下場,就是會漏洞百出。「那、那是場意外。」

「我洗耳恭聽。」

換句話說,在和平沒講出來龍去脈前,天祐不會放他一馬。

和平看看左右,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大部分圍觀的人,一知道女孩獲救,被進救護車後,已陸續散去。但,負責善後的員警和收工的記者們,都還在不遠處。

不想在眾人面前上演被罰跪、清算的戲碼,他提議他們回偵防車上再說。

天祐很乾脆爽快地一口答應,保全了和平的面子。

車門一關上,和平就主動招認了上回離別會時所發生的事。

「我是真的不覺得那種地方有什麼吸引人的,店內煙霧瀰漫不說,小姐不漂亮、酒還貴得像在搶劫人!如果不是副座他們堅持拉我進去,我一點兒也不想進去!剛才,在你說話之前,我正想要告訴他,我不會再跟他們去喝花酒了。我願以人格保證!」

這番自圓其說的話,慘遭滑鐵盧,被天祐打了回票。

他單邊唇角諷刺地上揚。「小姐漂亮,就當然要貴一點。小姐漂亮,酒又便宜的話,全台灣的男人都要擠到哪裡去了,你不也一樣?這麼隨便打包票,好嗎?」

可惡!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和平氣惱他不信任自己的話,非理性的幼稚言語瞬間衝口而出。「我說不會你不信,那我說會總行了吧?是,我很愛去那種地方,我和其他人一樣喜歡粉味的!起碼她們會伺候我,不像你總要人伺候!」

說完了,後悔也來不及。車內的氣氛直直降到冰點以下。

幾分鐘過去,一個是尷尬地找不到半句道歉話講,一個是氣到什麼話都不爽講,兩個人沉默地僵持著,直到有一個人主動打破僵局。

「你填一填調職申請書,我會幫你蓋章。」看著窗外,天祐淡淡地說。

「……」和平心一沈。

「喝花酒的事,你自己明白是對或錯。你說你和以前不同了,那麼為什麼耳根子軟的這一點不改好?或者,只有在我面前你才特別有骨氣,只有對著我,你才說得了『不』?」

「我──」

但天祐不待和平答辯,慍怒的眸更添魄力地自後視鏡射向他,道:「公務員喝花酒不管是上班或下班時間,縱使不違法,道德操守方面也會引人質疑。你將責任轉嫁給其他人,說他們強拉你去。但,難道就應該獲得原諒?這次是喝花酒,下次呢?家庭麻將、賭博、還是貪污?只要人家拉你,你就去了?你不是三歲小孩了耶!我真是失望,竟從你口裡聽到這般不像樣的借口!你的是非判斷能力到哪裡去了?」

當頭棒喝,一棒打醒了和平。天祐是對的,自己找借口的行徑有多卑鄙、怯懦、通過天祐不留情的批判,已原形畢露。

他甚至在第一時間曲解天祐的「怒火」,以為他只是單純地不高興自己跑去酒店和「女人」作樂,因此方纔還說了那些無知、又無恥的話來刺激天祐。

游和平,你有夠差勁的!

「你說情人做不成,還能做朋友,我想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我喜歡以前的游和平,耿直、善良,也許還有點好欺負,但非常的可愛。至少,那時候的你還有誠實這個可取的優點,錯了也從不強辯。我……真是想念那時候的你。」

講完這最後的「告白」,天祐關上了溝通的大門,他既不看和平一眼,也不再開口與他說話。

一小時之前,這還是和平的「希望」,但願天祐別再滲透到他的生命裡。而現在,和平就快如願以償了。范姜天祐對他的失望,顯然已經到了要與和平劃清界線的地步。只需提出調職申請,相信不出多久時間(只要天祐發揮他的影響力,說不定一天之內),他們就可以分道揚鑣,井水不犯河水地過日子。

但,和平一點也沒有達成願望的喜悅,有的只是心如刀割的懊惱與年以啟齒的道歉話語。苦苦的滋味,在乾澀的口中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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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調職之前,得先把這些報告書完成。

和平以贖罪的心情,一個人默默地埋首在辦公桌前,努力敲打著鍵盤。字鍵答答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室內輕快地響著,多少替這個安靜過度的地方,增加了點勃勃生氣。

尤其是半小時前,天祐一語不發地越過他面前,連續第三天都自己下班回家之後,那種連掉一根針都能聽到的死寂,像是鬼魅般如影隨形地跟著和平。

和平,送我回去!
幫我買兩個特大號盒飯,和平!
和平,咖啡,謝謝!

在NSP裡,原本過了半小時、一個鐘頭便能聽到的「召喚」,從他們那日的「不愉快」過後,戛然而止。交辦「工作」之外,天祐一概不再要求、吩咐地他去做其他「雜事」。他貫徹始終地執行漠視和平的存在、把和平當成隱形人的策略,凡事都由他自己來。這是天祐頭一回對他進行冷戰,而且冷得很徹底、冷得要命。

追根究底都是那句「不像你總要有人伺候」的話,所惹出的禍。

和平真想打當時的自己一巴掌。講話之前,怎不先用大腦想想!他又不是不知道天祐的脾氣,為了賭一口起,天祐決不可能再借助和平的手。

殿下他,雖然常做少根筋的要求,卻不是個厚臉皮、無理取鬧的人!

停敲打鍵盤的手,和平拉開抽屜,取出那張空白的調職申請書。現在他一點兒也想填寫它,在抽屜裡擺著它,是怕天祐問起「調職單」的事。這純粹是以防萬一用的。

最好殿下是忘記了,不過以他的記性,這恐怕是異想天開。

人真是莫名奇妙的動物。不給你機會的時候,你拚命想跑;給了你機會,你卻突然醒悟自己有多麼可望能留下來。

和平望著那張薄薄的單子,感概萬千。

嘟嚕嚕嚕~~桌上的電話述地鈴聲大作。

「這裡是NSP小組,您好。」

彼端焦急地大喊著:『游和平,你快點過來信一分局,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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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急忙忙地跳下出租車,和平三步並兩步地跨進信一分局的大門。

人呢?殿下人在哪裡?

正在四下張望,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的和平,聽到右手邊傳來一陣招呼。「這邊、這邊!小游,他們都自這邊!」

他馬上走近小余,問:「他沒事吧?組長他應該沒受傷吧?」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小余雙手插腰,用下巴一指前方。「真是的,沒想到你們那個組長外表看來文弱,拳頭卻很硬呢!他能和咱們分局裡身手最好的跆拳高手──咱們副座打得平分秋色,每個人都很吃驚呢!」

那當然。和平一點兒也不訝異,因為以前在高中時,殿下自己一個人就打跑了不少前來挑釁的不良少年、中輟生,讓那些傢伙落荒而逃。有時看殿下出手太狠,和平還必須勸他,放對方一條活路。

為什麼?
不對的是他們!以為看我家境富裕,長相文弱好欺,就想以多擊寡地向我勒索金錢。像這種專門欺善怕惡的傢伙,不給他們十足的教訓,下次倒楣的不知是誰!

當時他說得義憤填膺,和平卻聽得膽戰心驚。

青少年打架這種事,很少一次就了結的。第一次打對方個措手不及,第二回對方只會撂來更多人馬進行報復,更陰險的還會埋伏在學校附近,等著蓋你布袋。

事實上,這樣的狀況也發生過許多次。某回,不慎落單的天祐被一群中輟生小流氓給架到一條偏僻的暗巷,被迫以一擋十地應戰。起初天祐還能勉強抵擋,可是最後對方連西瓜刀都亮出來,一副非取他性命不可的樣子,教他也被嚇到了。

幸好最後是絕地逢生,一輛巡邏警車湊巧路過,救回他一條小命。

「以後上下學我都去接你吧!」那次事件後,和平自告奮勇地做他的保鏢。以二擋十或二十,總高過單槍匹馬的勝算。

有這層「革命情感」,對於天祐的拳頭有多硬,和平是最清楚的人。

經由小余的指點,和平走向房門敞開的局長辦公室,裡面除了局長、張隊長外,還有兩位「打架」的事主。陳副座的唇角破了,半邊嘴都腫起來,右上眼臉也是紫黑一片。和平戰戰競競地將目光移向另一個人──

「……組長,你……」

乍看之下,范姜天祐的狀況遠比陳副座好很多。但其實只要仔細看,便會發現他額頭上、左臉頰都有紅腫的痕跡。銀邊的眼鏡被握在右手心,鏡片全破裂了。而且看他以左手扶住右肩的姿勢,有可能是肩膀脫臼。

「……沒事吧?」

天祐沒吭聲,站在門邊的張隊長代他發言道:「剛剛有請消防隊那邊的急救員看了一下,范姜組長除了右肩脫臼,其餘都是小傷。不過等會兒我們要送陳副座去醫院檢查,急救員說他腹部挨的那幾拳,最好照一下X光,確定沒有傷及內臟造成內出血。」

「呸!我才不會被這種……嗚……娘娘腔的拳頭……給打傷呢!」痛苦地壓著腹部,陳副座頻頻冒出冷汗,彎著腰呻吟。

看他痛得連坐都坐不直,雖然不是和平出的拳頭,他還是深感過意不去。「對不起,副座。」

「誰、誰要你道歉!要道歉,叫他──」氣得直起腰一罵,陳副座旋即喊著:「哎喲,我的媽呀,痛死了!」

見狀,和平不敢再多嘴什麼,立場尷尬地站在一旁。

「唉,這又不是小游的錯。」張隊長出面緩頰。「我們找你來,是想要你來把人接走。你們組長傷了肩膀,無法自己開車,而讓不熟的人送他,他不可能也會願意吧?」

「是。謝謝您的通知。」瞥一眼依然默默無言的天祐,和平在心中歎息。

「那麼,人交給你。我要送老陳到醫院去了。」拿起外套,張隊長指揮其他兩名同儕將陳副座攙扶到停在外頭的車子上。離開辦公室前,他無聲地朝和平招招手,示意他到另一頭說話。

「你們組長,聽說連著三天,每到晚上都在外頭等陳副座」張隊長悄聲地告訴他說:「前兩天,剛好陳副座在外頭辦案沒碰著,今天就讓他給堵到了。詳情怎樣,沒人知道,阿胖說他有看到你們組長非常生氣,不知道跟陳副座說了什麼,然後兩個人就打起來了。」

這一點都不像殿下的作風。殿下經常腦惹惱一些人,可是主動挑釁、動手打人卻是前所未有的。告訴他這件事的若不是張隊長,和平肯定會大笑三聲,當它是笑話。

「沒有人知道原因嗎?」

張隊長聳聳肩。「他們兩個誰也不肯講,我們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呢?心裡有沒有數?他們兩個之前,有什麼過節是我不知道的嗎?」

和平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一個可能了。但他告訴張隊長說:「我也沒有頭緒,很抱歉。」

「是嗎?那就算了。」張隊長點著頭說:「老陳口中是有嚷著說要驗傷提出告訴過我會盡量勸他別這麼做。我不希望因為這種事鬧上新聞版面,警察與警察打架,不只傳出去難看,局長也會因督促不周而被叮得滿頭包,道時大家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所以你回去後也勸勸你們組長,請他化干戈為玉帛,別再與陳副座槓上了。」

「好。」

張隊長揮揮手走了。

和平一瞥坐在局長室的人兒,真正的難關是現在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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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祐沒把銀白色的偵防車開出來。和平保持半步的距離跟在他身後,看著天祐取出車鑰遙控器一按,停靠在路邊的某輛銀灰寶馬530了引擎。天祐轉身,將耀匙交到和平的手上。

緊握著鑰匙,和平難以形容心中的感受,好像一度失去的「權力」,再次回到了自己手上。沒想到自己還能再為天祐做些什麼……

「我先送你到醫院,好嗎?殿下。」

「不必麻煩了,游先生。請戴我回NSP即可,我會請人過來接我。」

碰了根冷冰的軟釘子,和平不死心地說:「一樣要找人送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想到哪裡。我送你過去」

「你的好意,我非常感謝。但我不能以自己的私事耽擱你的寶貴時間,游先生。」

宛如在瞧著一名陌生人的疏遠目光,削減不少和平努力的信心。如果不是他臉頰上的傷攫住了和平的注意力,讓他想起一件事……

「你與陳副座打架的原因,是我吧?」和平很肯定地說。「一定與上次喝花酒的事有關。」

天祐將視線轉開。

和平不顧一切地扣住他的下顎,將他的臉轉向自己,柔聲而焦慮地說:「你非得這般頑固嗎?都已經為了我跑來和陳副座吵架了,還不打算放棄你的冷戰策略,還要對我繼續對我不理不睬多久?」

「放手。」他瞇眼投出冰冷的目光。

「不要!」在這兒退縮了,他將永遠被丟置於冷宮中,無法翻身。

挑起一眉。「因為我現在手不能動,所以你想TRY、TRY看(試試看)我的底限嗎?」

「對!」非賭這一把不可。

一抹邪惡的笑容綻放在他的唇畔。「好。我就成全你,給你『踹踹看』!」

尚未意識到天祐言語陷阱(TRY的讀音等同踹),和平的腳踝就已經被他猛力一踹!吃痛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和平抱著單腳,滑稽地咚咚咚地倒向一邊跳動著。

「車子你開回NSP,我要坐出租車回家。」連浪費一秒鐘關心一下和平的傷勢都沒有,天祐逕自說著,講完便走。

「等──」

一拐一拐地,和平上前攔人,天祐卻已先他一步地橫越馬路,招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被擺了一道。望著計程小黃的車影混入車潮內,三兩下就消失於視界裡,和平只能對空吶喊:「你到底,還要我怎樣!」

難不成,真要當眾向他下跪,拜託他原諒,他才肯寬怒他的「一時失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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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單臂吊著三角固定巾,穿著一襲鵝綠色、雙排錦扣短袖唐裝的天祐,按照正常的上班時間出勤。

「你手臂的傷沒事吧?」沒想到竟嚴重到要包紮起來,和平神色丕變。

按往例,天祐自他桌上前瞧也不瞧一眼地晃過去,但卻意外地拋下一句──

「今天早上的咖啡呢?」

「咦?」這、這是輾轉告訴他,他已經不再生氣了嗎?

「咖啡。怎樣?你是想造反?還是想罷工?還不快去泡!」囂張跋扈更勝過去。

「是!」和平一點兒都不介意,真的。

不但如此,他還高興得眼眶濕熱、鼻頭發酸。謝謝老天爺,經過一個晚上,終於讓天祐想通,肯賜給他游和平一個「停戰宣言」。冷戰終於結束了!

比往常更賣力地磨著上好的烘培咖啡豆,亦步亦趨地守著咖啡壺的水滾,嗅到咖啡香飄出的一刻,迅速地熄火!這樣細心熬煮出來的咖啡,沒有不好喝的到哩!把厚茶色的液體倒入一對馬克杯中,端著天祐和自己的分,和平回到辦公室。

「來,殿下,你的咖啡。」傻笑、傻笑。

「嚇!」地做出嚇一大跳的表情,天祐露出懷疑的眼神,慢慢地伸手接過那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請問您在做什麼呢?」傻笑變僵笑。

「因為一個笑得很蠢的傢伙端來的咖啡,要喝下去得需要一點勇氣。這還用問!」哼地,天祐好不容易才品嚐了一口咖啡,然後一副「幸好咖啡沒問題」的樣子。

和平在嘴巴裡嘟嚷著:「我都沒嫌你舌頭毒了,居然還批評我的笑很蠢。」

「游和平,我聽見了!」一瞪。

「好極了,我就是要說給你聽的。」

趁他還沒把咖啡潑過來前,和平火速逃離現場。既然天祐自己說他喜歡以前「誠實」的游和平,那還跟他「客氣」什麼咧?

笑一笑,陰霾的心情整個都開朗起來,和平忽然瞭解到困在煩惱中的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

世界上沒有「一定」、「非要」怎麼樣做才對的事。之前他以為自己「一定」不能再讓天祐支配自己,所以他「非要」逃離他不可,否則他們「一定」會重蹈覆轍。

……不,不對。

生命是隨時會有轉角的大迷宮。這兒若是行不通,轉個角度,再試一次不就行了?在生命結束之前,每個人都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再試一次」。每次的失敗,也都會記錄下軌跡,要不要重蹈覆轍,端看每個人自己的決定。如果不想走同樣的路,那,改變一下自己的思考方向,或許就會出現新的一條路吧?

我變了,殿下變了,我們當然可以有不一樣的相處方式,不一樣的未來!

「我真是個大笨蛋。」和平莞爾一笑。

何必一味地擔心會被殿下牽著鼻子走呢?只要我想,我也有能力反抗他,或是讓殿下跟著我的方向走呀!

唔……這個念頭好似有點無謀,但值得和平去努力!這樣做絕對會比消極地逃避現實,否認自己的感情及傷害彼此,要好得多了。

「……和平、游和平!工作時間你發什麼呆啊?接電話!」啪地,站在他身後的天祐擰著眉頭,以公文狠狠地一擊,將想得入神的和平喚醒。

「噢!是!」手忙腳亂地捉起電話筒。「喂,N、N、NSP小組!」

『這裡是中市刑大,我是張隊長。請你們即刻過來支援,這是最緊急的紅色等級,務必以最快速度趕到!』

一句「紅色等級」驅離了和平散漫的心思。他抓起紙筆記錄下對方的手機號碼,抄錄下請求支援的地點,先交給站在一旁的天祐,自己則繼續與對方卻人其於細節。

幾分鐘後,當和平掛上電話,天祐已經拆下三角巾,提著專門應付這種狀況使用的工具行李箱,說道:「我已經申請到起飛許可,我們走吧,搭直升機去。」

「但,你的手……能夠操縱方向桿嗎?」

「沒問題的,醫生替我固定起來,不過是希望我別去做激烈的動作,否則容易造成貫性脫臼。現在這種緊急狀況,不把它拆下來會很礙事。」天祐不當一回事地揮揮手,道。

這時候,和平真恨自己沒有學習過如何駕駛直升機。如果他也有輕型航空器的駕照,這種關鍵時刻就能分擔一點天祐的負荷了。

「……你……要和我一起來吧?」破天荒地,天祐遲疑地問。

詫異無比的圓亮黑眼,望進那雙猶豫的細長明眸。

「你不想飛,我不會強迫你。我是你的首長,可是一樣沒權力叫你陪我一塊兒冒生命危險飛行。特別是我的手這樣……你若對我沒信心,不想和我一塊兒殉情的話,就在台北留守待命,我無所謂。」

和平搖了搖頭。「我要去!」


天祐故作冷靜大方的俊臉登時亮了起來。

「謝謝你,願意問我一聲。」

殿下這小小的一個動作,有著非凡的象徵意義。這意味著他不再只是單方面地發出命令,在這重要時刻,他願意將和平的「意見」參考進去!

「拜託,你是受虐兒啊?人家對你好一點兒,就馬上做出那種『銘感五內』的表情,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耶!我以前對你沒這麼惡劣好不好?」天祐啼笑皆非地瞅著他。

「那是你自己沒發現而已,殿下。」咧嘴。

「所以,我又是『殿下』了?」取笑他的前後不一,男子燦眸星爍。

「是,在我們獨處的時候,你將一直會是『殿下』。」別人可能聽不懂,但他知道殿下一定聽的懂。

不出所料,范姜天祐緩緩地微笑,以王者君臨的高貴氣勢說:「小遊子,起駕。」

「喳!」

和平的回答,讓男人笑翻了。


能夠輕鬆搞詼諧也僅止於飛行前的這短短幾分鐘而已。

等他們一坐進「吉伯」的迷你機艙,等著無線電傳送「起飛許可」過來,空氣裡凝結著嚴肅緊張的氣息。

『呼叫、呼叫!NTJ3038,准予飛行。』

「收到!NTJ3038,開始起飛。」

專注地凝視著前方的儀表板,天祐逐步提升方向桿。機體慢慢地往上爬升,接著向右旋轉,順時針繞了一圈之後,繼續往南方飛行。

旋轉翼發出穩定的馬達噪音,戴著他們前往和平進入NSP的這一個月以來,首次收到紅色等級支持請求的方向。

六、

原來,作為一名NSP(談判專家),必須有賭上性命的覺悟。

「喂!你們到底要我等多久?」不耐煩的犯人隱藏於窗簾後方,朝屋外的男子怒吼。「快點準備好,不然我就要宰掉一個人讓你們知道我不是在恐嚇你們,而是認真的!」

不疾不徐的沈穩音調,朝著犯人也朝著耳掛式藍芽機彼端的人,說:「你們都聽見了,請加快動作,以確保人質安全。進行到什麼程度,也請通知這邊,我好代為傳達。」

『已經調到他指定的車輛了,現在車子還在路上。』無線電波送來摯愛下屬的公式化聲音,一頓,又轉為小聲的關懷。『殿下,你那邊的狀況如何?你不要光顧著與犯人溝通,連水都不喝。小心中暑。』

體貼的一句問候,就足以替男子補充鏖戰下去的精神力量。「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嗡嗡,電話斷線。天祐為了保持耳機電池不被耗盡,總是速戰速決地傳達完事項後,立即切斷通話,所以和平只能待在三十碼外,警方以巡邏車圍出的待命區域,靠著自己的好眼力,捕捉那一廂的一舉一動。

中台灣熱力四射的太陽,曬得柏油路上的一景一物都被冒出的熱氣鈕得歪歪斜斜。空曠的重劃區內,少得可憐的幾棵綠樹提供少少的遮涼庇蔭場所,然而這對只能站在車後任由陽光洗禮的人們,是一點幫助也沒有的。

所有人,包括和平自己,一身短袖襯衫早已是濕了又濕,連他穿在長褲裡的棉質四角褲腰,都吸飽了狂流的汗水。

這裡是中市某個重劃區的新建住宅區,離市中心略遠,但廣闊的空間在建商精心刻意的營造下,讓人們猶如置身於電影中的浪漫英式小鎮。櫛比林立的獨棟紅瓦屋,每戶人家都有小前庭、大後院。走高級住宅路線的這批房屋,完工尚未滿一個月,因此搬進來的只有少數幾戶人家。

此刻,其中的一棟房子內,一名單獨犯下了銀行搶案的犯人,正挾持屋內的人做人質,與警方對峙中。犯人於銀行內射傷一名櫃檯男行員,以及殺害一名分力反抗的保全人員後,帶著搶得的財物逃逸。

新的機動式警網迅速根據車號鎖定了他的逃逸方向,並且在這個住宅區附近成功地攔截到車輛。被警車前後包夾的犯人持槍拒捕,警方一度駁火逼他棄械投案,不料歹徒竟舍下贓車與贓款,突破包圍網,循入住宅區內狹持人質,繼續做困獸之鬥。

目前歹徒手上有三名人質──一名年約三十五歲的婦女、與她六十歲的母親及六歲的女兒。好消息是,現在人質尚稱平安,除了飽受驚嚇外,並未受到傷害;壞消息是,人質老的老、小的小,要她們自己自力脫困、逃離兇惡的歹徒,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歹徒願意釋放她們,否則她們很可能得一直被困於屋內。

拚命用手帕擦拭著汗水的四十歲男子,焦躁地走到和平身邊,劈頭就道:「喂!你們那個組長到底行不行啊?都幾個鐘頭了,怎麼犯人還不投降?」

和平在心中喟歎。不管自己像急性子的他說明幾次,這人似乎怎樣也聽不懂。耐著性子,和平只好再解釋一遍。

「張隊長,談判的第一優先是確保人質的生命安全。組長正盡全力在交涉,希望犯人能同意釋放人質。等人質被平安釋放後,自然會朝說服他投案的方向進行。」

此「張」非彼「張」。同樣是姓張的,和平卻無法喜歡上這名瘦瘦高高、略帶神經質的刑大隊長。

他怎麼不想想,隻身一人,連武器都沒有,還拒絕穿上防彈背心(說是怕讓歹徒誤會他藉機藏放武器)的天祐,是冒著多大的危險在做交涉?能夠讓犯人同意他留在離屋子最近的大門邊,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況且,和平即使沒看到,也確信歹徒的槍口是無時無刻都對準著天祐。換成一般人早就腿軟了,在場又是多少警察連防護衣、槍枝都不配戴,就上前與歹徒周旋?

就是有這種人,明明自己不願意、或根本無法做到的事,卻很樂於躲在安全區域裡發號施令,頻頻指揮別人該怎麼去做才好。

「歹徒哪可能放了人質?那是他的救命繩!」嘖地一咋舌。「真不該找你們支持的,根本辦不了什麼事嘛!算了,你把電話給我,我直接叫你們組長想辦法把犯人引到窗邊,讓待命的突擊手把他撂倒,案子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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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讓和平非常氣憤,但為了顧全大局,他只好說:「請再等一下,我相信很快就會有進度的。」

張隊長還沒搭話,忽然,砰地一聲巨響,眾人無不就地撲倒,尋找掩蔽。


「我已經很不耐煩了!」

以子彈射破撥哩,造成驚天動地的聲響後,犯人再以腳踹開殘存的玻璃片,槍口抵住受驚的膽怯婦人,強押她站在洞開的窗戶前面。

「看到沒有?你們要我殺雞儆猴,我就殺給你們看!我最後再給你們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內,如果還沒有東西,就等著人質死在你們面前!反正我已經背了條人命,再多背一條也沒有差!」

從天祐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婦人那張蒼白死灰的臉蛋上,映滿了恐懼與驚嚇。她之所以能撐著沒有昏厥過去,應該是身為母性的堅強……因為她的眼珠不斷地飄向一旁,顯然擔心年幼的女兒及年邁的婆婆。

「好,十五分鐘就十五分鐘,我相信車子一定會送到。」天祐以沉著的聲音道:「但是我希望你聽我一句話,無論如何不要傷害到人質。在你扣下板機之前,再想一想。背負一條人命,與背負兩條人命,絕對是不一樣的!」

「囉唆!你照我要求去做就好,少在那邊屁!假裝跟我套交情,我就會相信你嗎?你沒穿制服,但一樣是個條子,條子講的話要是能聽,豬都能用兩條腿走路了!

天祐並不氣餒地說:「一條人命,假使你願意認罪,法官還有可能盼你無期徒刑。你知道無期徒刑也有分嗎?有一種是你在獄中表現良好,尚可獲得假釋:有一種則是連假釋的機會都沒有,你仔細想想,你一扣下板機,就像是在自己的腦門上扣板機一樣,你的人生將沒有機會再重來。」

「……我、我不是貪生怕死的沒種傢伙,死又怎樣!」躲在婦人背後的犯人,握著槍把的手,顫抖了下。

沒錯過這細微的動作,加上他剛剛沒有一口否定「假釋」的魅力,這長達五個多鐘頭的交涉第一次露出「成功」的曙光。

「你很勇敢喔!我就不行了,一輩子做過太多虧心事,實在不想太早下去讓閻王清算。」天祐故意以輕鬆逗趣的口吻說。

「……」

這次他甚至沒反駁。看樣子他對於「神鬼」之說有動搖的反應,天祐決定再試一次。「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我處理過這麼多案子,幾乎百分之九十九成功逃離警方的人,都有個共通的特點。」

「是什麼?快說!」

「他們沒有一個傷到人質。你想,上天有好生之德嘛,假使不要做得太天怒人怨,老天爺還是會給好人一條路走的。犯下這些案子,你有你的理由,法律原諒不了你,但也許老天爺會同情你。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你說對嗎?」

犯人又不講話了。天祐也不急著多勸,給他點時間,讓這些話在他心中發酵。

「……女……女兒……請救救我的女兒……」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婦人說道。

「喂!誰准妳開口的!」犯人舉起槍柄,本來作勢要打下去的手,在敲到她之前又停了下來。

「先生……求求你,我女兒有氣喘……藥已經用完了……求你……大發慈悲……救救她,讓她去醫院……」婦人全身顫抖著,與內心的恐懼對抗烈,努力地說。

「不行、不行、不行!一個都不行離開!」

婦人急忙得淚花兒在眼眶中打轉。「只要把她送走就好,拜託你們幫幫忙,我沒有欺騙你們,她一個小時前就開始呼吸急促了,再沒有藥……我女兒……我女兒她……」

突發的狀況,將天祐擬定的策略與交涉步驟一下子全推翻了。他邊快速地調整優先級,邊替婦人想辦法,該如何讓犯人答應釋放小女孩。

「是、是,我知道了。」收到天祐的緊急連絡,和平都能聽出他聲音中的疲憊與著急。「我現在就去辦,等我確定,立刻回電。」

電話一結束,和平馬上高聲問道:「請問一下,這兒有待命的救護車嗎?停在哪裡?」

「你找救護車要做什麼?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應該先向我報告,不要擅作主張!」受到漠視的張姓隊長,指責著和平的不懂規矩。

迫於無奈,和平浪費了寶貴的兩分鐘告訴他電話內容。「組長好不容易交涉到犯人點頭答應,讓我們送藥過去給牠。張隊長,請問我可以去找氣喘噴劑了嗎?」

「送藥?」張隊長眼睛一亮,看向旁邊的副手,轉頭憮然對和平說:「你去找吧!救護車就在外圍,假如找不到,這兒離最近的○○診所也只有五分鐘車程,打電話要他們找人送過來是最快的。」

這最後一條重大情報,讓和平高興不已,他一心只想快些完成天祐交付給他的尋藥使命,因而錯過了張隊長與屬下交頭接耳的模樣,殊不知一條悲劇的引線已埋藏在其中,等待著被引爆的一刻。

「是嗎?已經拿到藥了嗎?」

天祐鬆口氣,馬上將這好消息轉達給被挾持住的婦人。婦人雙手嗚著嘴,頻頻點頭,高興的淚水奪眶而出。

「要會由我的屬下送過來。他和我一樣都沒有武器,你可以信賴他。」他對著犯人說。

「你的屬下?就是站在那邊那個高個兒嗎?」犯人悍然回絕。「不行!那傢伙不行,叫他們換個人拿過來!不能是警察!也不許是男的!」

顯然他是單性孔武有力的男性靠近,將對自己不利。天祐一時想不到好法子能解決,一來,除非是受過訓練的女警,否則怎麼能讓一般婦女冒這麼大的風險送藥,二來,現在要另外安排女警喬裝成普通婦人,時間又要耽誤不少。

「我……我可以去拿!」婦人急急說道。「你們讓我走過去,我一拿到藥馬上就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女兒的命比較要緊,我不會丟下她跑掉的,請你相信我!」

犯人大概也想不出比較好的方案,咋咋舌,勉為其難地應允了。犯人命令天祐站遠一點兒,接著,鐵門開啟了一道縫,婦人被一把推出。

「再忍耐一點兒,我一定會讓妳們都平安獲救的。」天祐現在也只能給婦人這樣一句寬慰的話。

紅著眼眶,婦人點點頭,舉高雙手,快步走向守住另一端的警察陣線。

天祐低頭看了下腕表,先前所安排的交通工具應該差不多要送到了。

「他XX的!在搞什麼鬼?!」突然間,犯人破口大罵。

天祐警覺地抬起頭,看向巡邏車陣──幾名警察將婦人包圍在身後,婦人拚命地想要擠出來……

不會吧?那些笨蛋為什麼要做這種刺激犯人的蠢事?他腦門閃過這問題的瞬間,耐不住氣的犯人已由窗戶放了一記槍,咆哮道:「快把人放回來!」

災難降臨。

受到攻擊的警方像是鞭炮被引燃般,一個個連鎖反應地回擊,再加上不甘示弱的歹徒槍聲,頓時空曠的對峙場面成了槍林彈雨的站戰場。天祐匐匍在門柱邊,靠水泥牆作掩護,聲嘶力竭地朝我方的人馬喊道:「停火!停火!小心誤傷了人質!快點停下來!」

槍聲將他的吶喊遮蓋過去,天祐知道自己在做徒勞無功的嘗試,但這總勝過什麼都不做要來的好。他喊著、喊著,忽然,他看到一道身影企圖穿過火線!

「不,不要輕舉妄動!快回去!」

混亂的槍戰中,一心一意掛念女兒的婦人,企圖繞過激烈交鋒的火線,跑過來確認女兒的安危。但,婦人不知道,子彈不止不長眼睛,它往往還會不規則地亂彈、亂射,特別是眼前的情況。

婦人顯然沒有聽見他的大喊。

「該死!」天祐找尋機會起身,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就那名婦女,除了他自己。

就在他衝出門柱外的剎那,婦人發出一聲慘叫, 著胸口,在離他數公尺外的正前方緩緩地倒下。

天祐眼睜睜地瞪著這一幕,憤怒地吶喊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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鎂光燈閃爍個不停,張姓隊長在鏡頭前面趾高氣昂地描述著警方如何克服萬難,成功解救屋內兩名人質的經過。他還特別強調歹徒的火力是多麼強大、多麼兇惡難纏,如果不是今日在現場擊斃,未來歹徒不知還會犯下多少更重大的犯罪。

這時,一名女記者提出質疑道:「聽說槍戰過程中,有一名女性無辜受到流彈波及,能請隊長解釋一下經過嗎?」

張姓隊長一怔,清了下喉嚨。「這是件很遺憾的意外。當時的狀況已經全盤掌握在警方的手裡,該名女性受到了周全的保護。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衝到危險的駁火地帶,以致誤中流彈。關於這件事,未來我門會詳加調查,分清警方有無過失,給家屬一個交代。」

「那再請問一下,警方是什麼時候決定要以強大的火力反擊,而下令開槍的人又是誰?」

「這些細節的部份,因為時間又陷,我就不多說了。謝謝各位、謝謝。」一開始得意洋洋接受訪問的張姓隊長,狼狽地草草結束與記者的訪談,在幾名同儕的幫助下於兵荒馬亂中殺出條血路,直奔巡邏車離開。

站在鏡頭拍攝不到的地方,和平伴著面無表情的天祐,靜觀始末。和平憂心忡忡地瞥瞥天祐,問題是,不管他再怎麼對那張宛如雕像般完美而冰冷的側臉投以關心的眼神,天祐彷彿都感受不到。

他這樣子,和幾分鐘前揪住張姓隊長的衣襟,怒罵他草率地縱容屬下開火,間接造成無辜百姓死亡的火爆浪子模樣,完全判若二人。

當時要不是和平與其他警員幫忙隔開,天祐可能已經痛扁對方一頓了。

是說,那麼做,也許還大快人心一點。

尤其是張姓隊長在回答天祐的質問時,竟還厚顏無恥地說:「那名女性的死,是她自己的過失,我們的處置一點兒問題都沒有。要不是靠我們順利擊斃歹徒,還不知屋裡的人何時才會被釋放呢!」

聽完這段話,不止天祐怒不可遏,和平也一樣難以接受。

人命可不是數字遊戲,當時他們扣押住女被害人,只為了引歹徒出面,好讓突擊手開槍,這已經是錯誤的第一點。第二點更大的失誤,是他們竟沒能看緊心急如焚的女被害人,讓她一下子就衝進火線區。第三點,事實上如果警方沒有策劃這一切,她可能到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不需要為了救愛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葬送兩條原本能活下來的寶貴生命,還能將此事件誇耀為「打擊犯罪的最好教材」、「警方展現執法人員應有的本色」等等。沒有人將人命保護列為第一,這樣的人民保母要他何用?依和平的看法,張姓隊長根本不配繼續待在警界服務!

但,論這些都已經太晚。

「殿下,我想你也累了,我們乾脆在台中住宿一晚,等你睡飽、休息夠了,我們再飛回台北吧?

天祐有了動作。他轉頭左望,與和平靜靜對上的一雙闃黑的眼,欠缺了往常活力四射的丰采,顯得黯淡無光。

「不。我要回台北,我不想留下。」

和平沒有費事去追問要走的理由,因為他自己何嘗不想早一點離開這塊傷心地?

「好,我們回去,回台北去。」和平決定盡快考取輕型航空器的駕照,未來才不必像現在這樣地懊惱──假如自己可以替他飛,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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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機緩緩降落在頂樓平台。和平率先解開安全帶,跳到地面上,他繞過機體,幫天祐開啟機門。

「辛苦了,接下來你可以在車上好好休息,我會送你到家的,殿下」

步出直升機,天祐疲憊得連回答他的力氣都沒有,他們沈默地先回到辦公室,卸下工具行李箱,和平忙進忙出地將東西放好、檢查一下水電,然後關上燈。

「讓你久等了,我們可以走了。」手拿著車鑰匙,他刻意以輕快的口吻向站在電梯前的天祐說:「來,進電梯吧!」

和平一腳先跨進電梯,驀地,站在他身後的天祐,捉住他的手腕,咚地將頭底在他寬厚的背部,聲音低嗄地說:「今天,我不想回家。帶我到一個可以讓我盡情哭泣,沒有人會看見的地方。」

和平沒有扭過脖子去確認,但他認為沾濕自己背後的液體,並不是天祐的汗水。

體貼天祐不願讓人看見自己哭泣模樣的堅持,和平低著頭,默默地以自己雙手向後摸索,找到了天祐的手掌,十指勾握。

「那麼到我家,好不好?」

靠著和平的背部,天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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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進入警界就讀,便開始一個人在外生活,和平已經很習慣這種單身漢自由自在的日子。後來畢業了,考慮到自己變動頻繁的執勤輪班工作,可能會影響父母歸婦的作息,所以和平並沒有選擇搬回老家與父母同住,而是在離老家不遠的地方,自己租了間二十坪的套房居住。

窩,不必大,有地方睡覺就好。即使是個很小的地方,但這兒就是自己的城堡。

「不好意思,這裡很窄小,只有一間臥室。你就用那張床休息吧,我在客廳可以打地鋪睡。」

也許是真的累了,也許是沒心情再說話,天祐點個頭後,走進臥室便把門關上。和平見狀也不以為意,事實上他現在也有倒頭就睡的衝動。一整天像坐雲霄飛車般,接踵而來的變化,即變再強壯的人都會體力不之。

草草地沖個澡,做完刷牙洗臉的就寢準備動作後,他隨意在客廳鋪好睡袋,幾乎是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夜半。

「啊……不要……你們停火……」

隔著門都能清晰聽見的淒厲呻吟,喚醒了和平。

殿下!

他躍起身,一把拉開門,開燈,衝到床畔。緊閉著雙眼,口中不住喊著「停下來、不要開火」的人兒,伸長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一滴清淚從眼角溜出,滑下他瑩白的臉頰。

和平一左一右地握住他的手腕,以免它亂揮亂舞碰撞到什麼東西,反而傷到了自己。他坐在床沿,傾前在他耳畔溫柔地喊道:「殿下,醒醒,你在作惡夢,你把眼睛張開就沒事了。」

「……嗚、嗚……」

瘖啞的呻吟漸漸消失,薄薄的眼瞼微微地顫動,而後緩緩地向上掀。起初茫然、定不住焦點的視線,終於聚攏在和平臉上。天祐困惑地望著他,嘴唇動了動。

「是惡夢,殿下。」

再次強調後,和平鬆開他的手腕,俯望著他的眼,道:「我想,現在就算我要你去忘掉它,你也不可能馬上就將它給忘掉的。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在我們的眼前消逝。但你不要以這件事來折騰自己,這並非是你的責任,你已經盡力想拯救她了。世界上沒有人是從來不會失敗的。」

靜默了一會兒,天祐閉上眼,再睜開,聲音沙啞地說:「這不是我頭一次失敗,但卻是頭一次因為我的無能,而讓一個人失去生命。叫我怎能忘記?你說這不是我的錯,但它的確就是我的錯我沒嚴重地警告那個張隊長,提醒他,他的輕舉妄動很可能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我早該看出來那傢伙根本不會管人質的安危,一心只想建功搶位。我若是有看出這點,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你不是神,只是人,又怎能預料一個剛認識三分鐘的刑大警官是會如此無謀、如此欠缺思考能力呢?」

悔恨地搖搖頭,天祐拒絕聽進他勸解的話語。用雙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他哽咽地說:「謝謝你叫醒我,我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殿下。」

他拒絕從罪惡感中脫身的模樣,教人怎能不擔心?和平不能丟下這樣的他,轉身離開。半強迫地將他的雙臂從臉上拉開,和平心疼地望著他說:「要是你忘不掉,那就大聲地哭出來,哭吧!」

「你放手。」皓齒緊咬著,下巴楚楚可憐地抖動著。

只要再逼他一把,和平相信他的淚水就會決堤。將淤積在胸口的悲傷,跟著淚一塊兒宣洩,是唯一能讓天祐情緒抒發的方式。

「怎麼了?哭不出來嗎?你逞強給誰看?你明明一點兒都不堅強,你很軟弱,根本無法面對失敗的現實,空有驕傲與自尊,不過是個小丑罷了!」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惡劣的指責,和平以言語撻伐他,心中卻恨不能代他哭、替他流淚。

終於,和平見到了他的男兒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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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祐無聲地張著怨懟的黑瞳,讓溢出的愧疚淚水,顆顆滾落。堅持不肯哭出聲,這是矜持的他捨也捨不下的最後原則吧。

和平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舌尖,半路將剔透的水珠劫走。

一股推力,由下而上地試圖將和平推開。

「你在想什麼……出去……」

和平搖了搖頭,堅持不鬆開他的雙手,也不讓出位置,吸吮著淚珠的唇,沿著臉頰延伸到他閉死的唇畔。他嚙咬著天祐的下唇,誘惑他張開嘴。

「……不要!」別過臉,天祐忿忿地不看他說:「上次你做完後,一失蹤就是六年,你以為我會再上第二次當嗎?」

不回答他的問題,和平啃上他側邊頸項。

「我不要你因為同情而和我上床,你聽到沒有?!」

同情不可能讓一個男人亢奮。和平認為與其用言語明講,不如以身體力行的方式讓他明白──我們都還活著,我們都還能愛,我們不該再蹉跎光陰,我們應該勇敢去愛。

和平解開他上裝的盤扣,每解一顆就在暴露出來的賽雪瓷膚上印下一吻。縱使要花上一整夜、一整天,他都樂於向天祐證明,這一回自己是完完全全做好準備,會以一個成年人的成熟智慧,用加倍呵護、包容、體貼的方式,來愛他。

「哈啊……哈啊……你這乘虛而入的傢伙……和平,你給我記住!」

抵抗沒多久,體力便耗盡的天祐,最後也只能撂下這樣一點都不像他會說的、根本不具威脅力的威脅。

一、善於製造麻煩的男人

范姜天祐沒見過,比游和平更不懂如何去拿捏時機的人。

(六前的那次是如此,六年後這個傻瓜還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不該猶豫的時候,他總是猶豫了半天。

該停下來多想一下的時候,他偏是不顧一切地勇往直前。

如果這種事,教一教就能學會,天祐是很樂意指導他。不過,要教會和平這種感性大於理性、天生資質駑鈍的學生,明白怎樣將理性擺放在感性之前,天祐相信自己的頭髮會先花白了。

……反正,就算和平一輩子都改不好這缺點,我還不是照樣喜歡他?


人在脆弱的時候,絕對不是SEX的好時機!

為什麼?因為感覺會死得很快,頭暈眼花、心跳加速與血脈憤張,聽起來每一種症狀都足以引發致死的危機。

「哈啊哈啊……游和平……我會……被你……害死……」

施不上力道的抗議,聽起來真是不痛不癢,這一點天祐有自知之明,而從埋首於天祐雙腿間的男人絲毫沒有住手的打算看來,這句話的效果也不大。

這存心害死他的傢伙,一手「掌握」著天祐的命根子,纏繞在硬挺頂端的舌葉,執拗地進攻敏感的鈴口小穴,顫慄的禁忌快感幾度要溺斃天祐的理智,沈淪到慾望之牢裡。

幾年不見,和平生疏笨拙的技巧竟會變得如此高明而老練?天祐的神智掙扎、徘徊於沈淪與不可以沈淪下去的窄縫中之際,卻忽然想到了一個教人不生氣也難的答案。

和平,你這傢伙!難道背著我在外頭──

離開自己的這六年裡,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成長的男人,是否在這方面的學習也沒有缺席怠惰,一直積極地積累著他的床伴人數?

是誰?男的、女的?到底有幾個人?!

但是,一旦拿這問題質問和平,他一定會恍然大悟,知道天祐是在嫉妒著那些不知名的男男女女。高傲的自尊不允許天祐先告白,自然也不可能批准自己先表露出嫉妒的醜態。先吃醋的人,代表他愛對方比較多,他怎能夠讓和平知道自己的心中,從過去到現在就只有他這個小奴才進駐過!

所以打死他,他也不會問的。

即便嫉妒的狂火,燒得他快瘋了!

「嗯嗯……」咬著唇,硬是把呻吟吞回肚子裡。

休想要我屈服在這邪惡的技巧之下!我的矜持不會瓦解在這種向其他人學習、練得的取悅技巧下,絕不!

全神貫注想使他感到喜悅的和平,這時採取下一步。熱唇循著硬挺的根筋曲線一路舔下去,將垂懸、繃緊的雙珠之一,納入口中玩弄、吸吮。

「哈啊……不要……」嘴硬的誓言,三兩下就破功。

屹立於下腹的腫脹,禁不住這一輪的進攻,汨汨分泌出的透明液滴,黏黏地濕了雙腿的中心地帶。

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輸得很難看。

奮起最後的理智,天祐伸出雙手覆蓋住火熱、脹痛的部位,想抵擋住和平大膽妄為的舌頭。

哪曉得,和平不以為意地隔著他的指縫,嘖嘖地舔上來。

「哈啊……哈啊……」

潮濕舌頭的柔軟感觸,硬擠入了敏感的指縫,在指縫間摩擦,熱流滲透到深層的感官中心,一口氣刨出了淫靡的快感。

一根指頭、兩根指頭輪流受到洗禮、膜拜。

彷彿他的舌不止在那兒,還從指尖竄到腳趾,從身體裡到身體外,無一不被探索到、不被愛撫到,每一處地方都被他萬般呵護,熱切疼愛著。

曖昧地意識到,兩邊的乳頭充血疼癢……

慾望內漲滿等待爆發的厚漿……

「把手移開吧,殿下。」

哈,誰要聽你的!緊閉著眼,搖晃著腦袋,天祐不願承認自己完全抗拒不了他,和他那興風作浪的雙手、熾熱的舌。

將自己封鎖於黑暗的世界哩,以為如此就能逃開他的誘惑。沒料到這愚昧的舉動,竟使得感官無比地敏銳,難以不去意識到何的存在。

他貼著自己的體熱、他的氣味、他粗糙但暖烘烘的手心……
嘎吱!是和平的移動在席夢思墊上製造出來的聲響……

等待他採取行動,猜測他的表情,讓原本就已經心慌意亂的腦子,更加無法從紊亂的線索中預料到他要做什麼,摸黑走繩索的興奮感加速了他的心跳。

下一秒,下肢忽然騰空。

「嚇」地急喘口氣,天祐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自己掛在男人間上晃動的雙腿。不強迫天祐移開雙手的和平,選了更高明的方式,舌頭抵到他最隱密、最難以啟齒的某器官,挑動他全身的性感神經。

「哈嗯、哈嗯……變態……你這個大變態……」難以想像,和平竟連這地方都不肯放過。

偏偏他的罵聲,似乎怎麼都傳不到和平的耳中,和平毫不放鬆愛撫的節奏。

沿著邊緣,忽快忽慢地舔吻。耐性地等待著,緊縮的小孔難以自持的綻開,捉住這一瞬間,兩根指頭擠了進去,由裡面壓迫內襞分開,再讓軟舌迫不及待地探入。

越過了這頭一道關卡,舌尖立即恣意地在邊緣抽動著,天祐的理智在也抵擋原始需求的聲聲呼喚,他知道自己正貪婪地在和平的舌間底下扭動,每當他移後撤,內襞立刻寂寞難耐的抽搐、顫抖。

濕黏的水漬聲,混入了天祐無法壓下去的吟喘。

好舒服,舒服得骨頭都快要融化了……

「殿下……」和平抬起頭,將手指拔出,氳熱的黑瞳發亮地望著天祐,無言地請求他的許可。

大勢已去,天祐自己也知道。

錯就錯在一開始他給了和平這個可乘之機,才會落難到任由他擺佈。

但,他還沒有一敗塗地,沒到狼狽不堪、反過來央求和平的佔有的地步。至少,和平還知道,沒得到他的許可就強行做下去,或許他一樣會達到高潮,卻永遠都不會原諒他。該說是平常的教育做得好?或是和平太善良,即使給他機會,他也沒有意思要爬到天祐的頭頂上?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

天祐放開雙手,攬上和平的頸項,將他拉向自己。「這次,你要是感做完了就搞失蹤,我做鬼也不會放了你!」

……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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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給他一個又憨又傻的微笑,啄著他的唇道:「你還能不能更美一點兒?」

「這是挑戰?」雖然天祐部是很在乎自己的穿著打扮,但他永遠勇於面對挑戰。

「不,這是讚美的歎息。」

讚美就讚美,干麻要歎息?腦子竄過這念頭,卻沒有機會再把它說出口。

和平的唇濕熱地吻上來,舌頭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深達喉嚨地厚烈激吻著。幾欲缺氧的天祐,意識模糊間感覺到一股壓力徐徐地、謹慎無比地往中心推頂。

「唔……唔唔……」

六年前的初體驗以來,就未曾在迎接過其他人的禁地,再次羞澀地開啟門戶。

「……啊……啊嗯……」

被光陰沖淡的劇痛記憶,在此時此刻重疊,恐懼使他下意識地一夾,抗拒男人更進一步的入侵。

「很痛嗎?受不了的話,我們停止吧?」和平擔憂的聲音,自緊閉的眼瞼外傳來,一個吻輕輕落在天祐的臉頰上,舔掉他的淚。

躊躇地搖了搖頭,天祐不好意思地睜開眼睛,一碰觸到他憂心忡忡的黑瞳,又逃避地轉頭看像一旁,悶悶地說:「我沒事……沒有上次那麼痛……只不過我以為……這次也會裂開……」

「對不起。」和平馬上道歉。「當年我實在太沒經驗,連潤滑都沒做,害你那時候受傷。」

其實他們半斤八兩,天祐自己也太小看「這檔是」,沒把它當一回事,還輕鬆地說「反正不會死人」。事後他才知道,死人雖不至於,卻會讓你痛到半死!

「光是道歉有什麼用?」

看見和平愧疚地垂下頭,天祐一手揪住他的耳朵,挑著眉說:「你不快點讓我忘記上次的痛,萬一造成我心理上一輩子的恐懼,你要怎麼負起責任?」

愧疚被驚訝趕跑,和平嘟嚷著:「你不會說你想繼續就好了,講話干麻這麼彆扭啊?」

臉一熱,天祐這下可以確定,這個敢頂嘴反抗的,根本不是「他的」和平,這傢伙肯定是被掉包了!

「哈,我不想要了,你快給我出去!」搖晃著腰肢,想將他弄出去。

和平發出低嗄的呻吟,不僅沒有「離開」,還順勢更往深處一挺。

「拜託你不要胡亂扭動,殿下,你、你要害我失去控制不成?」

哈啊、哈啊、哈啊……

「你才是!誰准你更進來……痛……不要再……你要大到什麼程度……痛死了!」

呼、呼呼……

「都是殿下不好,你這樣扭,反而是火上添油。」

我忍忍忍……

「你說誰在扭?我是──啊!!」

和平在也忍不下去了,扣住天祐不安分的腰身,向下一拉,配合著自己向上挺進的動作,咕啾咕啾地抽送起來。

意識被拋到了天際,天祐反手揪住兩邊的床單,搖著頭,想要抗拒腰間肆虐的熱度繼續再蔓延下去。

「不要……不要………啊阿……哪裡……好……」

淫蕩的、猥褻的、無法駕馭的交媾快感自身體中心漾了開來。

天祐聽見了不似自己會發出的嫵媚嬌喘。

迷濛的視線裡,和平蹙緊眉心,暴露出那溫和外表底下原始獸性的狂野表情,深深地吸引住他的雙眼。

自己是被捕獲的獵物?抑或精心策劃、巧心安排一場陷阱的惡質獵人?不知道。天祐已經完全分不清了。

一個深入之後,和平懸在他身上暫時停下,俯下臉索求著天祐的雙唇。天祐探出了舌,在中途迎接他,相互繞著對方的舌端打轉嬉戲。

「嗯……嗯嗯……」

當天祐以雙唇甜甜地含吮著和平的舌根之際,曾幾何時,一度安分棲息於體內的慾望,一度暫時中斷的動作又再度展開。和平一面在天祐的內襞裡縱情抽出送入,一面在天祐的舌腔裡倣傚著同樣的動作挑逗,一波波燠熱與濕燙的碰撞,深達靈魂、直搗心房。

「不……行了……」揪著床單的手一放,攀住男人的背,又是摳又是抓地,搖著腦袋說:「我……要去……要去了……」

在情慾高漲的一刻,矜持與尊嚴都被擺到冷僻角落鎖起,天祐顧不得羞恥心的制止,高弓起腰身,央求著和平快點讓他解脫。

和平毫不猶豫地依照天祐的渴望,滿足他。一手圈握住慾望,緩快交織地上上下下摩擦的節奏,間插著肉體前前後後交撞的步覆,將天祐帶向欲仙欲死的境界。

「啊啊啊……」

渾身簌簌抖顫、下腹波波痙攣,在一個短促的喘息中,天祐將自己的種子撤在和平的掌心。

但,這樣還算是一局終了。

等待天祐恢復呼吸的期間,和平自他體內離開,重新將掌心的黏滑體液,塗抹在暫時先撤退出來的慾望上,再扶起天祐,將他翻過去。

箝制住天祐腰間的雙掌,微微架高他的腰。

「這樣子據說你會比較輕鬆,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你可以自己判斷一下你喜歡哪一種嘍!」

滾燙的慾望,一寸寸沒入柔軟又濕滑的緊細通道。

「哈啊……啊啊……」

以趴臥在床鋪上的姿態,承受著男人壓上來的重量,有種被禁錮在男人的身軀所打造的密閉空間內,無處可逃、無路可退的刺激快感。明明才釋放沒多久的慾望,已經開始在床單上製造新污痕。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男人的形狀是怎樣地在體內深掘淺掏,輕重力道不一的不規則律動中實地隔著薄薄的熱襞將感官的愉悅傳達到神經中樞,因為體溫攀高而變得加倍敏感的幾乎又是如何地禁不起一點風吹草動,彷彿只要一根手指的碰觸,就能充分始著了火的自己,停不了淫亂地扭動。

「好……厲害……」鼻息紊亂,和平低啞地歎息著。「比起剛剛……你現在的反應……啊嗯……好像要被你給全部吸乾了……」

下流的字眼,嘴巴不想反應,身體卻強烈地反應著。

「哈啊、哈啊啊……」

男人的節奏間隔得越來越短促,男人的撞擊一次次地更加狂悍,吞噬著天祐的神智……和體力。

他有預感,自己大概撐不了多久了。

「……嗚!」

「啊嗯──」

天祐跟著男人在激射而出的瞬間,一起抵達了最終高潮,他的意識旋即被昏沈慵懶的黑暗之幕給壟罩了。

「……晚安,殿下。」

和平這聲溫柔招呼隱隱約約地傳進他耳中,天祐想要給他點反應,卻力不從心地任由沈沈睡意佔據了他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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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如何,不回點顏色給他瞧瞧,天祐實在太不甘心了。

昨夜,是他范姜天祐的人生中,倒數第二不甘心的一晚。第一不甘心的那晚,是當他打電話至游家,問他們和平去念哪所學校了?而和平的家人竟回說:「他想要好好讀書,所以暫時不想和過去的朋友聯絡。」而被掛上電話的那夜。

當天祐決心要讓和平記取教訓的時候,可是不會手軟的。

所以,無視仍在抗議著、抱怨著不想起床的身體,天祐早和平一步醒來,早和平一步梳洗乾淨,並打了通電話。

他「小小的報復」很迅地在三十分鐘內抵達和平的公寓門前,但多了個不請自來的「意外」。

姑且先把意外放一旁現在天祐喜孜孜地做在客廳中,等著臥房裡遲鈍的傢伙醒來的一刻。

終於,臥房裡傳些許的聲響。

天祐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刻意不瞟往臥房門邊,拿起英文早報翻了翻。


睡著睡著,和平頓感飢腸轆轆,彷彿有什麼東西正不段地刺激著他的腸胃……是食物的香氣?煎得香噴噴、酥酥脆脆的培根,剛烘培的法國麵包,還有……不對啊,這些都不是自己平常早餐的菜單,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夢中?

霍地張開眼,和平伸手往旁邊一探。

沒人?!

殿、殿下已經起來了慌慌張張地捉起掛在床尾欄杆的睡褲,和平套上一腳,正要穿另一腳時卻被布料纏住,「砰咚」地跌了個東倒西歪。

摸著作疼的鼻子,為自己沒來由的毛躁感到好笑。不管殿下在哪裡,他總不會不告而別才是。

因為,他們不是才分享了一個美妙的夜晚嗎?

殿下只有在剛開始時有小小的抗拒,但很快地,他的表情就由不悅變得陶醉,尤其是自己貫穿他的時候,苦悶的臉蛋格外香艷惑人,呻吟也是一次比一次還高亢歡愉。怎麼看,殿下都應該享受到了樂趣,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被自己的笨拙給弄得痛苦難當吧?既然這樣,殿下沒有生他氣的道理。

自己無需杞人憂天,擔不必要的心吧?

和平自我催眠完後,定下心,換好衣服,走出房門──

「唔哇!」

驚懼地張大眼,和平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可是沒啥路用,他需要去看眼科了因為不管他怎麼眨、怎麼揉,他的「客廳」裡都被爆滿的LV行李箱給幾得像間倉庫似的。這不是他自己的眼睛出問題的話,那……這、這麼多東西從哪裡來的?

「殿下!」

隔著成堆的行李山,好不容易讓他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天祐──又是穿著一套過去從沒看過的絲綢赭紅唐裝(他家衣櫃清一色都是唐裝不成?)。俊臉清麗、雙眸神采奕奕,挑著眉回望著和平,好像他坐在行李堆中,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這時候的殿下,完全無法讓人與昨夜摳著和平的肩膀,無助呻吟的那個「他」,聯想在一塊兒。

「你還沒跟我道早安,和平。」

現在誰還管得了打招呼啊?!和平指著客廳到處堆放的行李箱。「這、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殿下。」

「我的行李啊!」

「你、你的行李?!」眉心打成死結。「為什麼你的行李會在我家?」

這時,一名身穿黑色西裝,打著蝴蝶小結,梳著西裝頭的優雅紳士,走向天祐說:「大少爺,您的早餐已經準備好了,請上餐桌。」

「噢,好的,阿福伯。謝謝你。」

這個阿、阿福伯又是誰啊?和平不敢問下去,因為他不認為自己的神經受得了謎題揭曉時的打擊。

「和平,你還呆站在那兒做什麼?過來吃早餐啊!」

呆若木雞的和平,試圖瞭解天祐究竟想做什麼?這是什麼玩笑嗎?但現在離愚人節還很久好嗎?

「和平,快點過來啊!」

垂下肩膀,反正……和平知道,,天祐腦子裡在打什麼鬼主意的時候,自己是忤逆不了他的。

「是……」移動著慢吞吞的腳步,一到餐廳,和平又下了一跳。

坐在餐桌旁的,除了天祐,還有一名陌生女子。看起來很有教養的她,先朝和平點了個頭,露出親切的微笑。和平也反射性地還他一個禮。

現、現在又是怎麼了?誰好心點兒,幫幫忙,告訴我,在我睡覺的時候,殿下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竟弄了個女人到家裡面來?殿下的這個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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