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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折子戲》作者:倒牙酸話梅【完結+番外】

《(網王)折子戲》作者:倒牙酸話梅【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fiction22 您是第15210個瀏覽者
網王-BG-折子戲 作者:倒牙酸話梅

【簡介】

東京警視廳國安五課,
所有那些屬於傳說的,
神鬼般的身手,
忠誠不渝的生命,
絢爛華彩的故事..
這個鏽跡斑斑的時代,
那一瞬的絕世光華,
曾經照徹她所仰望的碌碌生命。


內容標籤:網王 幻想空間 天之驕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涼風真世、手塚國光┃ 配角:跡部景吾、忍足侑士,隨劇情添加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6-2-25 01:46 編輯 ]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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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初體驗

  手塚國光一早就聽說,阿姆斯特丹是個風情萬種的城市。
  鮮美艷麗的鬱金香,夢幻動人的風車,梵高的油畫,還有舉世聞名的鑽石加工廠,當然,所有這一切,都比不上他現在所站的地方那麼著名。
  身後洋紅色石磚砌成的的古老教堂,大鐘指針端端正正指向8點,華燈初放,高高低低的霓虹次第閃亮,橙紅、倉紫、海藍、靛青的光在運河沿岸層層疊疊的波光裡搖曳起伏。
  手塚回憶起出發前米歇爾夫人那個曖昧不明還帶點幸災樂禍的表情,心想上頭非要選在這麼個地方碰面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惜到底是MI6吃錯了藥還是CIA真像傳說中那麼變態他是無從考證的。
  站在川流熙攘的人群裡,手塚低頭打量自己,脖子上是在旅遊紀念品店淘換來的雪松石吊墜,雪白襯衫鐵灰色馬甲,修長筆挺牛仔褲膝蓋頗有頹廢系風格的開了兩個小洞,舒適寬鬆大頭皮鞋,運動包鬆鬆垮垮掛在肩頭。
  今天他罕見的戴了隱形眼鏡,耳朵裡裝模作樣塞兩個耳機,IPOD是新買的,來不及放歌,目前純粹是裝飾品功能。在面前這座著名真人SEX SHOW場前一站,那就是一個非常標準遊客形象。
  手塚雖然是成年人,這麼明目張膽的逛妓院倒還是頭一次。握上秀場門口那個造型非常有創意的自動售票機柄時他極富效率的回溯了自己25年來品行正直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的人生。原來以為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世界它到底還是很大很奇妙,總歸還是有手塚國光覺得陌生的領域存在。
  有導遊舉著擴音喇叭講解售票機用法,順便提醒遊客這裡不能隨便拍照,被罰款沒收事小,嚴重的還會導致暴力事件。
  粉燈鑲嵌的櫥窗裡有幽紅色的暗昧燈光,裡面身材火辣的比基尼女郎或坐或站,不時變換著各種挑逗動作,服裝鮮亮誘人,艷妝誇張閃亮,姿態都是噴火撩人,非常吸引遊人的眼球。
  手塚身邊響起輕微的快門聲音,玻璃窗後的女郎立時笑顏突變破口大罵著按下按鈕,很快便有身穿制服的巡警聞聲而至,要將那名遊客的相機沒收,搶奪間一群人言語不和扭打在了一起,場面立刻變得十分混亂。
  被無辜捲入的手塚輕巧一偏頭躲過迎面而來的拳頭,其實這和躲流彈差不多,他蹲下身,卸掉運動包往擰成一團的兩人腳下一放,成功絆倒障礙物,手塚身形敏捷的剛從人群裡鑽出來,冷不防後背被人一推,他踉蹌了幾步站穩,發覺視野有點模糊,推搡間隱形眼鏡掉了。
  秀場的保鏢出來維持秩序後,衝突很快平息下來,本來包裡只有一副備用眼鏡,現在大概被踩爛了,手塚無奈的歎口氣,跟著人流擠進會場。
  此刻五層的窗戶後面,有一個靜靜佇立的人影,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唇邊浮起興味盎然的微笑,這人勾了勾小指頭,向身旁精壯的黑衣保鏢耳語了幾句。
  選了個靠邊的角落,手塚一直從開場坐到了終場,今晚的SEX SHOW共有四場,間隔的十分鐘他買了一支秀場提供的大麻煙。大麻屬於軟性毒品,按荷蘭的法律是允許的,他掐了點粉末出來,放在嘴邊聞了聞,大麻含量很少,不過他沒打算碰,點了火任它靜靜的燒完。
  這個時候手塚就要感謝自己不怎麼好的視力了,沒了隱形眼鏡,霧裡看花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只是從周圍人越來越急促難耐的喘息,奇怪的摩擦聲還有座椅微妙的顫動他還是能推測出來此刻舞台上的表演有多麼令人血脈噴張,熱血沸騰。他依舊坐姿筆挺目不斜視,心裡喃喃自語:都是成人了,有點自制力好不好?
  他沒看見,舞台邊緣的脫衣舞女郎正向他招手。
  見客人沒反應,女郎索性翻身下台,姿態撩人的走到他面前。
  「Can you help me?」她問。
  饒是手塚再近視,也不至於看不見近在咫尺的一對碩大胸脯,倒不是說有多麼性感,只是它實在是太大了,手塚發誓自己這輩子從沒見過如此波濤洶湧的場面。當然他不會像十五六歲的少年一樣擺出什麼大驚小怪的表情,或者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舉動,連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鎮定,似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I'm married.」
  女郎微微一愣,笑得嫵媚,「So what?It doesn't matter.」
  沒有等他回答,蛇一樣的身體已經纏上來,女郎跨坐在他腿上,纖長手指從肩膀一路滑上臉頰,撩起他的額發,在看清手塚的樣貌後,女郎讚歎的哇哦了一聲,手指轉戰小腹,就差沒解他的皮帶了。
  看客們顯然都很興奮和期待,目不轉睛盯著這一切。手塚想自己繼續無動於衷裝性冷淡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女郎肯定會下不來台,畢竟人家也是為了討生活來著。這種要命的時刻還顧及對方的面子,手塚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自己。這麼想著。他伸出手攬住對方的腰部,另一隻手抓過她柔若無骨的臂膀。
  女郎迷離的眼裡浮現出驚喜,為了這個英俊客人的主動而受寵若驚。正當她打算更進一步的時候,忽然一陣天旋地轉。
  呯的一聲,伴隨著女子的驚叫,客人的驚呼,手塚已反身把人壓在地上。木製的地板因為受力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女郎吃痛的皺眉,竭力控制面部表情:「先生,對待女士要溫柔一點,如果你是警察,我可以原諒你的職業習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又多麼像在對待犯……」
  她話還沒說完,壓在身上的男人已經彎下腰去,薄唇漸漸靠近深邃的乳(河蟹你好,河蟹再見)溝。
  手塚真的有好好考慮過該吻哪裡的問題,他發現比起接吻吃化學品,他還是更願意吻別的地方。他長這麼大還沒主動吻過誰,這也算是為了那什麼什麼犧牲了。
  他一咬牙,嘴唇輕輕碰上的那一刻,有人把他拉了起來。是佇立在一邊的秀場保鏢,同時保鏢向客人們宣佈:今晚的表演結束了,歡迎大家下次光臨。
  手塚如釋重負,剛想爬起來,一隻大手拍上了他的右肩,力道之大令他動彈不得。一雙黑色皮鞋踱至近前,語調很客氣:「這位先生,我們老闆要見你。」

  第二章 間諜之花

  從十點四十分算起,手塚呆在這個五層的小閣樓裡已經有三十分鐘了。看樣子像是主人的書房,屋內裝飾極為素雅,除了靠牆那個有點年代的黃楊木書櫃,一張桌子和他現在坐的這把椅子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滿牆花花綠綠的書脊讓他不由得仰望了一下,雖然看不清書名,依舊令人肅然起敬。
  被告知不能隨便亂動,手塚利用這半小時將腦袋裡的線索梳理了一遍並且認真反省了今晚的所作所為,傳說中的未來同事連個鬼影也沒見著,他甚至想,他要是就此在紅燈區失蹤,大概會被當成尋花問柳的登徒子無人問津。有人說過他這麼正直古板的個性不適合幹這一行,可他不僅干了,還幹得不錯,最重要的是,在槍林彈雨中四肢健全有驚無險的活到了現在,如果這裡變成職業生涯的句點,那該是多麼喜感的事情。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氣流倒灌,惹得窗簾飄揚翻飛,手塚閉了閉眼再睜開,面前多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嫵媚女人。
  她身上玫紅色的絲質浴衣彷彿一抖就會落下來,肩膀上的長髮線條像海潮一樣漂亮起伏。一雙勾魂攝魄的藍眼睛打量了他半響,露出略帶風塵味的淺笑,「我叫Sylvia,你呢?」
  「手塚國光。」
  「你是跟著旅行團來的?」
  「我一個人。」
  「哦。」
  「為什麼單獨見我?」
  「只是覺得你很特別,所以想要交個朋友而已,」Sylvia極為自然的坐到了桌子上,浴衣的下擺隨著她的動作滑開,露出修長白皙的大腿,她向手塚傾下身,纖濃合度的身體遮住半邊燈光,指尖挑起他線條明晰的下巴,「Can you help me?」完美的邀請式笑容,眼波流轉,風情瀲灩。
  不會吧,還來?!
  手塚此刻除了覺得荷蘭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國家外沒有任何想法,明艷動人的容顏慢慢放大,而手塚竟然發現老闆娘扣著他後頸的手勢非常微妙,用力不大卻讓人完全挪不開臉,他心裡暗叫糟糕,正計算著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帶著一點點溫涼的玲瓏聲線適時響起,頓時解救了進退維谷的手塚。「Sylvia,有你這麼欺負客人的麼?」
  Sylvia聞言立刻委屈的扁扁嘴,嫵媚裡透出一絲頑皮的孩子氣,「人家哪有欺負他,你看他不是挺樂意的麼?」
  三條黑線滑下,手塚很理智的沒有辯駁。
  他瞇起眼睛,循著發聲源望去。那是連接後廳和店堂的一條走廊,幽長暗昧,沒有亮燈。
  一個人從盡頭向他們走來,月光從一側的窗格裡鋪灑進來,那個人的輪廓就慢慢從溶溶月光裡隱隱浮現。
  她走的不快也不慢,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致,如水的月光是莫扎特的詠歎調,一波三折,從她的臉頰流淌到衣衫上,再順著衣衫水紋一樣滑落,最後輕盈落地,無聲處儘是抒情。
  就像精雕細作的蒙太奇畫面,光影交疊中,柔順髮絲在空中輕輕揚散,隨著動作起起落落,劉海下那張臉白瓷器般泛出潤澤明淨的微茫,流淌的月光洗去了週遭一切實體,只餘下那個淡淡的人影,柔緩前行,悄無聲息。畫面因腳步而輕微浮動,更似一幅雪夜朦朧的幻象,抑或水澤裡搖曳生姿的倒影,失卻了真實感,令人心生淺淡的惆悵。
  直到她走到跟前,置身於明亮燈光下,手塚依然有輕微的錯失感。她伸出手,然後就像變魔術一般,手塚眼裡的世界立刻變得無比清晰。
  「這是你的眼鏡吧,幸好沒踩碎。」
  這時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樣貌,手塚自認平日裡沉默寡言,他從腦海裡搜索者為數不多的形容女性的形容詞,漂亮麼,不,漂亮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種魅惑的近似空靈的氣息。
  淡極始知花更艷,說的就是這樣的女子吧。
  「Sylvia喜歡開玩笑,希望手塚君不要介意。」她微微一笑,「初次見面,我是涼風真世,CIA特派國安五課課長。」
  國安五課是這兩年新成立的隊伍,名義上隸屬於東京警視廳,實際直屬內閣管轄。其中有來自CIA、FBI、MI6等世界頂尖情報機構的人員、國際刑警組織、聯合國維和部隊和日本本土警界的精英,目的是合作打擊東北亞地區越來越猖獗的跨國黑社會組織犯罪和恐怖活動。黑社會的存在在日本雖然是合法的,但他們最近頻繁到嚴重擾亂公共秩序的集會和涉及走私、販毒、國際洗錢、賄賂、暗殺的行為使高層不得不下決心嚴厲整治。只是由於他們中的很多組織規模龐大而又慮事周全,短期內很難做出有重大意義的行動。
  手塚是聽說過CIA將有特派專員空降東京出任五課課長,也聽聞過CIA間諜之花的名號,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年輕纖細的女子。看她的年紀,絕不會比自己大。
  「你才是這裡的老闆?」手塚問。
  「有股份交給朋友打理,順道過來看看,」輕描淡寫的過去,直切主題,「難得米歇爾夫人願意忍痛割愛,不知道手塚君意下如何?」
  「要是我拒絕呢?」手塚鏡片後的鳳眼狹長明亮,淡淡說道。
  她愣了一愣,嫣然失笑,墨綠色瞳孔閃爍慧黠光芒:「那麼手塚君恐怕要成為MI6拆彈部隊的一員了。」
  手塚不動如山的表情終於有了裂痕,正被說中痛處。MI6正在組建的拆彈部隊,特別針對近期出現的「女人彈」。他們必須有良好的人際交往能力,能夠順利地與那些女性恐怖分子建立「密切關係」,並通過二者之間的「密切關係」來「實現任務目標」。一些特工將被秘密派往中東「基地」組織所控制的地區,滲透到恐怖組織內部,然後通過各種渠道搜集情報,以便及時找出那些已經在胸前埋藏了炸彈的女恐怖分子,並設法將其拆除或者引爆。
  以上純粹為官方說法,說白了,就是「美男計」。
  這個女人選在這裡見面,恐怕是故意讓他提前體驗一下。
  心知肚明,卻不得不讓她得逞。
  手塚的鏡片閃過一道冷光,伸出手去:「涼風課長,合作愉快。」

  第三章 故居

  國際航班緩緩降落在成田機場,和手塚國光在候機大廳裡簡單道別後,涼風尋找自己的行李箱,望著巨大電子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航班升降信息沉默。
  秋季的東京灣,大海和緩起伏似藍綠色麥田,東京的日出讓她想起在澳洲的那個清晨,翻捲起泡沫的海浪不住的拍打陡峭崖壁,火紅日輪從海平面探頭升起,四周寧謐的彷彿能夠聽到海水燒灼的嘶嘶聲響。不知從何時起,她迷戀上日出的景象。
  她一直是不斷前進的人,那不光是時間上的意義,也是一種人生態度。她很少回憶以前的事情,也很少後悔,更懶於規劃未來,活在當下這四個字,她身體力行的比誰都切實。這麼些年習慣了獨自漂泊,原本以為不會再回來,她到底還是回來了。
  淺藍色的行李箱拎在手裡輕的彷彿一無所有,方才從嚴肅冷淡的男人眼中窺見的那名叫歸家心切的東西讓她自嘲似地勾了勾唇角。清晨時分的候機大樓並沒有多少人,外面雨早就停了,燈火通明的航空港,玻璃上朦朧的水汽四下散開,人的影子都濕漉漉的流淌在地上。機場巨型燈箱廣告燈尚未熄滅,女郎妝容端麗精緻。身穿深藍工作服的清潔人員完成了任務打著呵欠走向走廊深處,有人躺在橘紅布藝沙發上淺眠,未關嚴的音樂流瀉出來,似城市曖昧的低語。她信步穿過大廳,適合這個季節的藕色短風衣揚起曼麗弧度。
  在機場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幾乎是下意識的報出了那個地名。正值上班高峰,司機是個和善爽朗的中年男人,遇上堵車也不急躁,主動和她攀談起來,大部分時候涼風只是聽,偶爾應幾句。車子駛過車水馬龍的鬧市區,拐上了郊區的小道。
  十月,層林盡染,紅葉爛漫。車輪碾過石板路上的樹葉捲起小小波浪,發出濕潤的摩擦聲。在這火紅楓葉支起的天然穹頂間前行了一段,隱約可見不遠處翠柏掩映下一幢潔白的二層小洋樓。
  涼風在岔道口下了車,沿碎石鋪成的小道拾級而上。眼前豁然開朗,大片大片茂密齊整的草坪一直延伸到別墅周圍,雖然抵不住漸濃的秋意已經泛黃,但顯然看得出有人細心打理。環境清幽,鳥鳴婉轉,籐蔓編織的鞦韆架在微風裡搖曳款擺,和十五年前如出一撤,她腳步不自覺的往前走,小樓的藩籬竟然沒上鎖,只輕輕一推便開了。
  屋後有一泊彎如新月的小湖,湖水清澈,湖畔遍植延綿不斷的秋海棠,正值花期,蜿蜒荼靡聚散成天邊的火燒雲,也許是花開太盛,連湖水也暈染上海棠的顏色。涼風輕輕淺淺站在滿樹花下,微風吹過片片發白的花瓣紛揚似雨落在肩頭發梢,一枚金紅的楓葉,緩緩落下覆蓋眼睫,她在風裡伸出手來,手心裡綻放大朵的山茶。
  「這些花很漂亮吧?」
  聞聲醒轉,屋前的大理石台階不知何時立了一個眉目和善的夫人,草綠水壺拎在手裡,隨意的家居服,溫柔眼波掃過院子裡的花草,神情裡有驕傲和滿足的神色。
  「啊,是,」驚覺自己的失態和唐突,涼風連忙微笑著欠身道歉,「因為看到花太漂亮所以自說自話的就進來了,希望夫人不要見怪。」
  婦人擺了擺手表示不要緊,溫潤親切的眼睛看著她,莫名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往昔畫面閃電般掠過腦海,她倏忽睜大了眼睛,嗓音抑制不住的顫抖:「你……你是……你是真世嗎?」
  「是優紀姑姑!」故居遇故人,涼風同樣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闊別多年,整整一天,亞久津優紀不住的拉著她噓寒問暖,問東問西,當年她和真世的母親曾是關係很好的閨密,涼風家遭遇變故之後年幼的真世不久便被母親本家的人接走,後來去了美國,這座洋樓同一時間被法院查封拍賣,出於緬懷摯友的心情優紀賣了原來的房子,又湊了些錢才把這裡買了下來住到今天。
  想起紅顏薄命的好姐妹優紀的眼睛又紅了,涼風柔聲安慰她,昔日茫然的鈍痛終於在時間洪流裡漸行漸遠,只餘一抹酸澀在喉間縈繞不去。
  午飯和下午茶都很豐盛,優紀嚷嚷著真世太瘦了不斷地把好吃的往她碗裡夾,眼前小山一樣的景象讓真世哭笑不得。說起自己的兒子時優紀又恢復了健談活潑的性格,話匣子打開了源源不斷:「啊,真世你和仁好多年沒見了吧,那個臭小子啊現在聽話多了,在車行裡工作,很孝順我呢……等一下他就該回來了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一直等到日暮時分也沒見亞久津仁回來,涼風望了望漸次暗下的天色,起身告辭。本來優紀是竭力勸說涼風搬到這裡來住,畢竟這曾是她的家,卻被婉拒了。涼風有自己的考慮,先不說房子已經找好了,現在的工作雖然不比從前,可還是存在著一定的危險性。可以的話,她不想給優紀姑姑帶來任何麻煩,況且她一個人慣了,住在這裡難免觸景傷情,又何必呢。優紀拉著她吃晚飯,涼風解釋了還有些東西要收拾並且保證會時常來看她這才被放行。
  警視廳為她安排的寓所位於一個高檔小區,四周林木掩映,環境清幽,在鬧市中獨闢一份清靜。她住在這棟公寓樓的頂層,三室一廳的格局,寬敞明亮的書房讓她尤其滿意,傢俱也都是現成的。不多的行李很快被安置其位,估算著托運的書籍等其他東西明天大概會到,涼風環視纖塵不染的房子,新換的床單是淺藍色瑞士黑醋粟圖案,她抱著枕頭滿意歎口氣,柔軟度剛剛好。她有輕微的潔癖,三個小時的工作總算沒白費。
  冰箱裡空空如也,涼風打算去超市採購一些食物,日常用品也需要添置,順便解決晚飯。出門的時候,眼前的情景讓她稍微訝異了一下,她看見身穿制服的工人正把搬家用的專用紙箱往隔壁的單元裡搬。
  可能也是和她一樣剛搬來的吧。這些年漸漸養成的灑脫淡漠的個性讓她對此並不在意更加沒有所謂的好奇心,來的時候小區邊上似乎就是一個大型超市,她想了想,捏著錢包迅速往電梯走去。

  第四章 家有惡鄰

  當涼風采購完畢再一次站在公寓樓下已經是十點半了,她把手邊兩個滿滿噹噹的購物袋放在地上,揉揉酸痛的肩膀,按下上行鍵然後退到一側。電梯門叮一聲緩緩開啟,她並沒有立刻走進去。良好的教養讓她習慣靜候於一邊,等待裡面可能會出來的人。
  裡面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她拎起袋子走進去,按了18層。
  「等——等。」電梯門正要合上,門外一個略微拉長的嗓音飄進來,透著點慵懶氣息,但不可否認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魄力,甚至難以形容的華麗。涼風反映了一秒,按住開啟鍵,緊接著一個穿紫色菱花格子襯衣的男人有點跌撞閃了進來,逼仄狹小的空間頓時瀰漫開一股酒氣。
  涼風微微皺眉,掃了一眼身後靠在扶手上的男人。襯衣領口略微敞開,頭略微仰起,線條英挺,臉頰泛紅,灰紫色髮梢不甘寂寞的翹起,鳳眼半瞇,神氣是酣暢淋漓。右眼角下淚痣似乎熠熠發光,本來似乎是不適合出現在男人臉上的東西,襯著他此刻的神情卻奇異的無比和諧,給人一種極端優越自大的感覺。
  「請問幾樓?」她轉過頭用不帶感情的語氣問道。
  男人不耐煩的撩起眼皮瞟了瞟操作面板,在看見涼風已經按下的樓層數字後大而銳利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隨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樣。」
  一股靜默四處充盈,電梯三面環鏡,映照出左側身形纖細,神情淡薄的女子,還有把身體重量全數放在扶手上緊靠後壁,俊美高挑的男人。
  涼風心裡有點疑惑,抬起眼睛,顯示屏數字正閃爍著變大。
  電梯很快到頂,她一步跨出,高跟鞋叩擊空無一人的走廊發出清脆的迴響,湊巧的是,跟著自己出來的腳步聲,在身後不疾不徐響起。涼風眨了眨眼,沒什麼感覺似的維持著前行的節奏,等走到公寓門口,她掏出鑰匙準備開門。也許是常年職業生活磨練了神經,時刻保持高度警惕的感官告訴她隔壁單元門口多了點什麼東西。一眼瞥過去,剛才的零落的紙箱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那門前站著的一個男人。
  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衣著體面,身材挺拔,五官俊秀,鼻樑上架一副圓圓的眼鏡,幾縷墨藍色碎發隨意披在肩頭。
  從電梯跟出來的皮鞋此刻超越了她,擦身而過的瞬間涼風聽見幾個短促音節被那磁性慵懶的聲線以低咒的語氣吐出來:「嘖,煩。」
  墨藍頭髮的男人似乎眼前一亮,吹了聲口哨笑意滿面迎上來,「呦,景吾,」關西口音的腔調優雅低沉,攜著渾然天成的蠱惑,「原來你搬到這裡來了,叫我好找啊。」
  被喚作景吾的男人停下腳步,哼了一聲,手指點上對方價格不菲的名牌西裝,口氣惡狠狠的:「誰允許你叫本大爺的名字,啊恩?」
  「忍足侑士,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
  忍足完美的微笑有點僵在臉上,無奈的歎口氣:「跡部,我叫你跡部行了吧。我說大少爺,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回家?」
  跡部撥開額發,眼神不屑打量他,「本大爺現在逍遙愜意得很,如果你是來替老頭子當說客的,現在就可以滾了。」
  「你們不過就見了那麼一面,粟原小姐到底哪裡惹著你了?」忍足不解,上前一步,旁人眼裡跡部景吾永遠完美的無懈可擊,偏偏在死黨忍足眼裡這個人有的時候惡劣指數堪比惡魔。忍足想自己上輩子肯定欠了跡部很多錢,所以從小到大都要跟他糾纏不清。
  「你還有完沒完?!」不想聽到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華麗麗爆發。
  「啊勒勒,你去喝酒啦?怎麼不叫我?」
  涼風轉身進屋準備落鎖去倒時差,觀賞八卦從來都不是她的興趣所在。
  忽然很大一聲響,她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門就被人大力推開了。
  名叫跡部景吾,長著淚痣的英俊男人就立於身側,面向忍足:「我隨便在大街上找個女的都比粟原那個女人強,」長臂一伸,勾住還在發愣的涼風的腰際用力往懷裡一帶,語氣輕佻而挑釁,「給我看好了,這是本大爺的新情人。」
  涼風瞬間青筋。
  忍足推了推眼鏡,一雙桃花眼把涼風真世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看了一遍,心想這麼標緻的女人真是你從大街上找來的麼那我改天也去找一個,「所以你才搬來這兒住,我就說嘛這小區一點也不符合你的品位……」
  「明白了就趕快滾,滾滾滾,」跡部頤指氣使的指向門外,半響,挑眉,「還不滾,難道要本大爺叫保安上來,恩?」
  兩人渾然無視無端端被捲進來瀕臨爆發的主人,涼風正想大喊一聲「你們兩個都給我出去」,忍足眼見情勢不妙只得苦笑一聲舉雙手做投降狀:「大少爺今天心情不好,我馬上走馬上走。」
  出門前忍足回過頭笑笑:「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
  對忍足的話充耳不聞,無視涼風的低氣壓,不請自來私闖民宅還胡說八道一通的男人旁若無人的一屁股倒坐在沙發上,他瞇起眼掃過涼風,哼了一聲揮手趕人:「還杵在這兒幹什麼,你也可以走了。」
  再怎麼涵養好也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的爆發了,涼風磨牙:「你這個醉鬼看看清楚,這裡是我家。」
  「哎,」跡部費力的撐開眼皮,看了周圍素淡的陳設後嘴裡嘀嘀咕咕,「……難怪看著這麼寒酸……不過好像沙發還不錯……」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音了。
  涼風走過去一看,頓時黑氣直冒。
  喝的找不著北的傢伙居然就這麼在她家沙發上睡著了。

  第五章 櫻花血

  那是涼風真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那天天氣好的不像話,陽光毫無阻礙,天空是無數透明疊加而成的藍色,八重櫻開的活潑燦爛,然後她鬆了手,紙片嘩啦一聲翻飛如蝶,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見那花尖堆起一點緋色的櫻花簇下,蜿蜒出了鮮血。
  女孩身穿月白色振袖,背脊挺得筆直,注視著櫻花樹的陰影下,艷麗鮮紅的粘稠液體,恍若一條活的血蛇,從原木的接縫裡游出來,朝她嘶嘶吐信。
  那是美麗而詭異的場景。
  她小小的身軀姿勢筆直的跪著,耳邊墨色鬢髮被過往的風搔著,髮梢帶了一點甜膩的香氣,但是她不知道,那是因為櫻花,還是因為血。
  新鮮的人血,是甜的味道。
  而且,是和她出自同一嫡親血脈的鮮血。
  鮮血慢慢流出,快要漫到從膝蓋垂落的菊綴結。於是她知道,她那活在幻覺裡的母親,帶著未出世的弟弟,去找爸爸了。
  她沒有低頭,正視著前方鮮血的發源。
  一個人到底要怎樣,究竟有多疼,才能流出這樣的鮮血呢?
  她這麼思考著,伏低身體,拾起零落滿地的日元,一張,兩張,三張……那是她從舅舅那裡苦苦哀求來的,是她用自己的一個腎換來的,怎麼可以灑在這麼髒的泥地裡,雖然她的媽媽再也用不著了。
  周圍漸漸圍起了不少人,有人指指點點,有人歎息,有人露出悲憫的神情,有人竊竊私語,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
  小小的女孩跪趴在草地上,伸出手去,卻有人先一步把那張萬元大鈔撿起。
  她仰起頭,白皙如玉的小臉在陽光下蒼白的近乎透明,童音軟糯,她說:「叔叔,那是我的錢。」
  西裝筆挺的金髮男人有西方人特有的深邃輪廓,他望了一眼住院部8樓那個窗簾獵獵飛揚的大敞窗戶,然後慢慢低下頭,看著眼前神色平靜的女孩,良久,長歎口氣:「好孩子,沒哭。」
  哭有什麼用,哭了法官就會收回對爸爸的判決麼,哭了媽媽和弟弟就能活過來麼?
  男人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幣交到她手裡,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金屬十字架,遞到她眼前。
  「我不求神。」還不滿十歲的孩子看了一眼,一字一句道。
  神是不會聽見你的願望的,哪怕你嘶喊的連喉嚨都充滿了鮮血,他也無知無覺,無動於衷。
  這世上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男人不由動容,他蹲下來,將女孩的額發拂到而後,拿出絲卷擦拭她嵌了污泥的手指,碧綠色的眼睛注視著她好像注視著一塊尚未雕琢的璞玉,吐出純熟流利的日語:「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彼時,天幕蔚藍,澄澈透明,乾淨的彷彿連神也容不下。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神的,即使有,他也必定是不聽不聞不問。
  涼風在午夜忽然醒了。
  落地窗外的天潮黑潮黑,沒有星星和月亮,仿似一個倒扣的黑幕,籠罩著這個繁華墮落的城市。
  她揉了揉眉心,頭有點痛。光腳下地去浴室洗臉。
  水流沖刷在臉上,冰涼冰涼,旋成水渦然後消失不見。她抬起頭,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
  她已經好久沒有做那個夢了。
  蒼白月光射入窗欞,裝點空蕩蕩的客廳,感覺嗓子乾啞的難受,涼風穿過廳堂在吧檯倒了一杯水,回房時目光不經意落在客廳中央的沙發那兒,視線有短暫的停滯。
  夜涼如水,紗簾飄飛,蜷縮在沙發上的男人微微皺著眉,睡夢中那顆張牙舞爪的淚痣褪去了華麗與張揚,意外的顯得單純無害起來。這傢伙睡著的樣子倒比醒著可愛多了,涼風耙了耙亂糟糟的頭髮,發覺自己幾百年不曾氾濫的同情心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想了想,還是從臥室拖了條被子來,往沙發上胡亂一裹,就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清晨,涼風黑著臉俯視著居然還在她家沙發上兀自睡得天昏地暗的男人,地上散落著半條本該在跡部身上的被子,而跡部讓人不敢恭維的睡姿則讓她立刻想起一副名畫——馬拉之死。
  香甜到說不上,跡部睡夢裡還蹙著眉,一副本大爺睡得很不舒服很不爽的樣子,涼風嘴角挑起一個微妙的弧度,一種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然而事實就是幸災樂禍的情緒油然而生。
  門鈴這時候響起,大清早的有點觸耳心驚。
  她開門,門口站著昨天來過的那個藍發帥哥。
  西裝外套搭在臂彎,忍足侑士嘴角噙著一抹優雅的無懈可擊的微笑:「早上好小姐。」
  涼風有點疑惑的用略帶一點涼意的目光看他,在旁人眼裡那該是相當具有壓迫感的視線,然而門外的傢伙似乎並不介意。
  「很抱歉這麼早打擾你,在下忍足侑士。」
  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來找跡部的,他在嗎?」忍足溫柔的微笑。
  她很想脫口而出先生請你認清楚門牌去敲隔壁的門,轉念一想那傢伙現在的確大喇喇的睡在自家客廳。雖然是他賴進來的沒錯……
  忍足打量她陰晴不定的臉色,唇邊浮起瞭然的曖昧笑意:「果然在這裡,也是,在情人家過夜太平常了。」
  眼角抽了抽,她克制著把門開大一點,讓忍足看到客廳裡面,「我不認識他,還有,請馬上把你的朋友帶走。」
  忍足走進去,頓時發出驚訝之聲:「跡部他,居然睡在沙發上?!」
  他轉過頭看著涼風,「你居然讓他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她不置可否扯了扯嘴角,充耳不聞的去吧檯煮咖啡。
  「……算你狠。」忍足無語半響,語氣凝重,看她的目光裡多了一絲欽佩。
  「這被子是你給他蓋上的吧,」從地上拎起被角,忍足拍了拍門鈴也沒把他吵醒的跡部,眼神別有深意:「看來你也不是完全不關心他嘛。」
  倒咖啡豆的動作停了停,她言簡意賅:「人道主義而已。」
  忍足扯扯跡部:「喂,跡部,起床啦,人家趕你啦。」
  嘴裡嘀咕了一句多半是詛咒的話,跡部扯過被子狠狠翻了個身,這下連頭也蒙上了。
  忍足搖搖頭,立時使出殺手鑭,掀被子。跡部頓時打了個寒噤,一骨碌爬起來,低血糖加起床氣一起爆發:「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只是好心來通風報信,聽昨天的口氣,你爸爸好像查到這個地址了,」他頂著跡部的殺人眼神,攤手苦笑,「可不是我說的啊,老爺子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這是他要我帶來的,去不去隨便你。」
  跡部斜了他一眼,接過印有玫瑰花紋族徽的裝幀精美的宴會准入函,打開掃了一眼丟在茶几上,鼻子不屑的哼出一個音。
  桌子上的玻璃壺裡水霧翻滾,蒸騰出滿室濃郁的咖啡香氣。細白手指纏繞骨瓷杯子,涼風在絢爛紅日的背景裡步態盈盈走到茶几前彎腰合上攤開的醫學書籍,不客氣的下逐客令:「兩位有話請到外面說,我還要出門,慢走不送。」
  跡部瞪著她:「喂,你的沙發硌得本大爺背疼。」
  「閣下自找的,我又沒請你睡。」
  「……」
  「我走了,祝你好運。」忍足忍著笑拍拍跡部的肩膀,光速閃人。
  套好外套,涼風懶得廢話徑直走到門外作勢要鎖門,跡部撇撇嘴跟著她出來,後背靠在走廊牆上,想起剛才看到的那本醫書,嘴角浮起一縷奇異的笑容,「你是學醫的?」
  「這和你有關係嗎?」她口氣不善的反問。
  跡部不以為意,「正好本大爺家的卡門身體不怎麼牢靠,有個醫生當鄰居的話以後會方便很多。」他勾勾手指,靜候在門外的僕人立刻上前,把鏈子交給他,然後,跡部施施然走向自家單元,背影瀟灑的不像話——手裡牽著一條狗。
  涼風懷著我受夠了的心情砰一聲甩上門,帶起的晨風裡那張玫瑰紅色的請柬輕輕搖晃了一下,然後靜靜躺在茶几幾角。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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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青花瓷(1)

  東京警視廳位於東京的霞關,是日本中央機構的聚集地。繁忙而富於效率的人們進進出出於永天町,為平穩運轉的國家機器注入潤滑劑。警視廳位於櫻田門的路口旁,是一幢地上十八層,地下四層的現代化大樓,旁邊就是警察廳。本廳的搜查院擁有比都道府地方警署優先的調查權,這種無形的身價自然使得這裡的精英們成為全國警察的夢想。
  真田弦一郎無疑是其中頗為耀眼的一位,延續著警察世家的優良血統,憑借自身出眾才華和嚴謹作風,短短四年就升上了警視正的職位,仕途平順,著實令人稱羨。
  此刻警視廳正被一種緊張而肅穆的氛圍籠罩,四周顯得太過安靜,卻阻擋不了躁動和不安的因子在血液裡蠢蠢欲動,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全副武裝的防暴警察,手拿盾牌,頭帶鋼盔,摩托車如箭在弦上突突的響噴出炙熱氣體,整裝待發。真田負手而立站在高處,銳意四射的眼睛緩緩掃視下方荷槍實彈戰意昂然的精銳們,大手一揮一聲令下:「出發!」
  林林總總的表格填完,證件和槍支登記,當涼風從清水廳長的高層辦公室裡走出來時,正好望見十數輛警車警燈閃爍呼嘯著駛出警視廳大門,防暴警察緊隨其後。細長黛眉剔了剔,神情無虞,唯有墨綠色眸子翠玉流轉冷了幾分,涼風叫住一個匆匆經過的警員:「發生什麼事了?」
  「國力剛航空一架從高加索地區飛往東京的航班在起飛後遭到不明身份的恐怖分子劫持,目前降落在新東京國際機場,五課的人已經趕過去了。」那名警員神色緊張的說完,低頭抱著文件迅速離開了。
  此刻警視廳十八層的中央控制室裡,掛在牆上的大型液晶顯示屏被一隻骨節精緻的手按下開關,實況轉播開始。畫面裡出現的是候機大樓,寬敞明亮的候機廳,此刻是人聲鼎沸喧鬧混亂不已。警察已經趕到現場,正和機場工作人員一道維持現場秩序河疏散乘客。清一色身穿紫羅蘭套裝的引導小姐微笑著安撫乘客的情緒,為受阻登機口的數百名乘客進行緊急分流。
  然後畫面一轉,鏡頭對準了6號停機坪,焦距拉近,可以清晰地看見機艙門口那個黑衣黑褲蓄滿鬍渣的卷髮男人,二十幾歲上下,眼神狠烈,目光發紅嗜血,明晃晃的尖刀抵住身前人質的頸動脈,正朝著成四面包攏圍攻態勢的警察大聲喊著什麼,標準的亡命徒摸樣。
  這時液晶屏的畫面被控制室裡一個俊秀溫文的身影擋住了,柳生比呂士晃到檯球桌前,豎起的衣領,隨隨便便掛在胸前的領帶,沿著球桿可以追蹤到倉紫色頭髮下漫不經心的目光。「唰唰」的入網聲鎮定果斷,食指微微隆起架起球桿,探一下收回,利落擊出,「啪」,落袋。
  「Great。」立在身側的冰山樣美男子發出由衷的讚美,手裡同樣拎著一支球桿,精緻的鏡片後冷定視線依稀有餘光掠過屏幕,輕輕落在窗台的一套防恐演練專用防彈衣上,口氣裡是略微的不贊同,「幸村,這樣真的好麼?」
  「手塚,不專心的話等下可是會輸給比呂士的哦,」幸村精市剛剛搭好了畫架,取過一旁的黑色炭筆在眼前細細端詳了一會,吹了口氣,轉過頭來勾起一抹美到令人暈眩的微笑,柔軟的海藍色發稍垂在精緻的臉頰旁,修長勻稱的身材,白淨細嫩的肌膚,不管怎麼看,都無懈可擊的美麗,「我相信弦一郎會有分寸的。」
  國安五課的小子們,可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高傲傢伙啊。她能否有資格做一個領導者,就由他們親自確認好了。況且他家赤也演的正帶勁,半途而廢那是很不厚道嘛。
  綠球被擋,柳生繞著桌案走,瞇眼測量角度和位置。胸前襯衣口袋裡是一朵的藍色迷迭香,眼睛像是藍紫色,又像略帶褐色,一層層深下去。也許是天空的顏色映到了眼睛裡,也許是頭髮的顏色映到了眼睛裡,可是全部陷進去變成無波的誘惑,連一點鋒芒也沒有溢出來。可惜這一球的角度差了那麼一點點,球滾到中袋袋口附近停了下來。柳生搖搖頭表示惋惜,示意手塚:「該你了。」
  拿起防滑塊擦擦桿頭,手塚掂了掂手感走近球檯,他習慣用左手握桿,右手搭起手架按住墨綠色檯面。那隻手似白玉雕成,在燈光下宛如工藝品般精美。鏡片後的眼神犀利、冷然,並不急於出桿,而是彎下腰從各個角度審慎考慮以哪個紅色球為目標。一擊必中,這是手塚國光的風格。
  東京都同一片燦爛日光下,風凝結成看不見的沙徐徐降下,機艙內的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沉悶壓抑到凝滯。
  劫機者共有兩名,除了守在機艙門口的黑卷髮男人,還有一個靠在配菜間窗口裡側,個子很高,瘦長體型,咖啡色外衣彷彿掛在衣架上,輕飄飄隨時能被風吹落。男人在嘴唇上方留了奇怪的一撮小鬍子,嘴角似笑非笑向上翹起弧度,右手握一把銀光湛然的勃朗寧手槍,左手持一個黑色的類似車鑰匙的東西,一點微小紅光忽明忽暗,他帶著貓玩老鼠的心情,按住了手中的引爆器按鈕,「崩!」他手一揚,虛擬爆炸的聲音,「嘖嘖,要是條子不放了我們的人,這架飛機就完蛋啦!你們一起陪老子去天堂哈哈!」
  人群中有人發出哭聲,似乎是嚇壞了。
  研究出幾套突襲方案,將各種警力部署完畢,真田放下望遠鏡,刀削般稜角分明的冷峻面容透著威嚴和魄力,這時負責和機組人員保持聯絡的協警氣喘吁吁跑過來,「乘客裡有人出現身體不適的症狀,怎麼辦警視正?」
  真田思索片刻,沉聲下令:「讓機長告訴劫匪他們要的人正在路上,另外,必須先讓我們的醫療隊進去。」
  侯在一邊的救護車打開了後門,下來四名身穿白大褂面帶口罩的醫護人員,一行人試圖靠近航班的時候被神經緊繃的劫匪發現,一個男醫生費力的解釋著我們是醫護人員只想看看身體不適的乘客不要過分緊張。
  「這麼多人不行!只能進一個!」
  男醫生額頭見汗,拉過身邊一個身材纖細的女護士,央求道,「她是護士,只是一個弱女子,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威脅的,讓她進去好嗎?」
  被口罩遮住大半邊臉,唯有一雙乾淨清透的眼睛露在外面,無悲無喜,也看不見畏懼,視線落在她胸前的銘牌上,舷窗裡面的小鬍子男人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抬起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眼神是桀驁不馴的放蕩,懶洋洋拉長聲音:「你,不怕死的就進來。」

  第七章 青花瓷(2)

  涼風步調平穩的沿著過道前進,走到需要幫助的人質前,摘下口罩把急救箱放在地上。
  她曲起膝蓋,醫療器具觸碰瓷盤發出脆響,纖長眼睫在臉頰投下一輪瑰麗慕影,指尖點地。
  電光火石間半跪著的白衣女子迅捷的身影一閃,以身體撞開人質,伸手從上衣後擺處拔槍,腰身清淺,動作利落。先是一槍擊落了一人的匕首,隨即以座椅上方為支點輕盈飛身掠起,衣袂旋出完美鋒利弧線,無比敏捷的右手持槍頂上了另一人的右肋。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的完美。
  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標準的簡直就是教科書。
  黑卷髮劫匪不可置信的望著空空的右手,眼睛有點閃閃發亮。
  這一刻她側面貼近小鬍子男人,墨綠色的明亮的眼瞳平靜無波。純白色的醫用白褂被她穿的少了一份妖嬈卻映著她比常人纖麗的身線別有一番風致。她呼吸微微起伏示意機長可以通知外面了。
  「你還安排了狙擊手在這裡?」涼風托著槍的右手平穩的好像不過一場遊戲而已,口中輕輕道。
  「不是我們的人。」對方似乎也發現了,說完這幾個字,埋伏在乘客中的人已經站起。
  眼光掃處,至少看到有6支槍對準他們。
  「防恐演練瞞著新任課長,對我們而言這真是可趁之機呢!」過道裡走出一男一女,說話的是女人,年輕漂亮的臉上明顯有著混血的特徵。
  女郎一揮手,機槍一陣密集掃射,長排橢圓形的玻璃舷窗如同電影特技般頃刻間炸裂開來,無數細碎的玻璃碴如同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冰暴雨,瞬間席捲了整個機艙。人群靜默三秒,有人開始驚叫。他們都是警視廳在防恐演練事前招募來的群眾演員,可沒人想真正體驗好萊塢槍戰大片。
  「我們無意傷害這裡的任何人,」女郎用閒閒的語調向驚恐不已的乘客們做著保證,眼波一轉,「涼風課長,我們R先生想見見你。」
  「我管你A先生B先生,五課的人是你想帶走就帶走的嗎?」崇拜強者的切原心直口快,已然把涼風當做「自家人」看待了。
  「凱。」混血女郎喚他身旁的金髮男人,那人立刻用槍對準切原。女郎笑道:「聽說切原赤也是五課數一數二的快槍,我很怕,希望你不要動。還有仁王君,也請你不要動,」格格笑起來:「因為我聽說你是對付女人的高手。」
  端槍的男子冷笑道:「打斷他們的手腳就不用怕了。」
  仁王摘下發套和假鬍子把玩,嘴角是恣肆邪氣的微笑:「的確是——」一枚小巧飛鏢瞬間脫落在他的掌中,腳步一錯之際,指間光芒閃過,持槍男子應聲而倒。「——好主意。」三個字吐出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女郎的身邊,女子大吃一驚,仁王來勢之快幾乎令她沒有出槍的時間,她飛起一腳後卻發現身子已被仁王摟在懷中,自袖口滑出的掌心雷不偏不倚落在仁王手中。
  同一時間,切原手裡槍聲連響,彈無虛發,外圍的六個敵人雖然穿著防彈衣,還是被震暈了過去,撲通通倒了一地。
  前後半分鐘,形勢逆轉。
  仁王打量著手中小巧而威力十足的女用槍:「只派這幾個人來就想搞定國安五課嗎……」他的懷抱讓那混血女郎幾乎顫慄起來,他的笑裡可以嗅到魔鬼的氣息。
  女郎的頸項扯動之際,紐扣繃開,仁王目光一閃,一把拉開了她的衣領。女人低呼出聲,她裸(河蟹)露的肩膀上,赫然紋有一朵八瓣菱花。
  「極心會的人?」切原和仁王對視一眼。
  仁王看一眼那女人,忽然道:「不好!」伸手按住女郎耳下部位,兩指一捏扣住她咽處,黑色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緩緩流出。
  「晚了!她已經嚥下去了。」涼風微瞇起眼,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
  「真給R先生丟臉。」死一樣的寂靜裡偏生出了不和諧的聲音,坐在涼風身側的男子如同紳士般悠閒的起身,對已經徹底玩完的女郎微微笑,嘲諷的憐憫像看個不知錯的智障小孩。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悅耳,手裡也沒有武器,然後像一個厭倦了看戲的觀眾一般旁若無人的向機艙門口走去。
  涼風真世瞬間出手。
  男人吃了一驚,伸手招架時涼風已繞到他身後,左肘在他肩上一壓,右手一抓,男人脊椎四五節處登時出現了一個奇特的隆起,她的拇指按住那個隆起,低聲笑道:「別動!否則後果我可不負責。」男人幾乎氣炸,其實他哪裡還動得了?
  奇變陡生,控制室裡手塚神色不變,只是看到她的出手時微微皺眉,他知道,只要她拇指輕輕一摁,男人會立刻脊骨斷裂而亡,一聲也不會出。手塚第一次見到有人使用這種傳說裡最為乾淨快截的殺人方法。
  幸村和柳生則目不轉瞬地盯著屏幕,她半隱在男子身後,所有要害處竟無半分破綻。好厲害!幸村暗讚。
  然而男人不過說了一句話,警察沒有權利為難於他。
  涼風對此心知肚明,她慢慢鬆開鉗制男人的手退開一步,目光掃視躺倒在地的伏擊者,神情是一派雲淡風輕,不動聲色的挑釁:「回去告訴R先生,他的禮物我收下了。」
  「我會的。」男人一字一句說完,身影很快消失在跑道盡頭。他懂得,這一次她是手下留情。高手過招,點到為止。
  然後,涼風站在起落架的旋梯上,風將潔白衣衫揚成颯爽飄逸的線條,她扶正了耳脈笑容淺淡,半開玩笑似的玲瓏音色清晰的傳入每一位警員耳中:「各位精心準備的接風儀式,我很喜歡。」
  靜止三秒,不知誰帶了頭,掌聲雷動。
  控制室裡幸村擱筆,撫上右手的草綠色護腕,曾被子彈洞穿的傷口傳來隱隱的痛感。
  塵埃落定。
  手塚國光按了按鼻樑上的眼鏡,早就知道她不是花瓶。柳生頗有默契:「恩……也可以算作花瓶。」兩人同時輕移了視線,幸村剛好完成他的最後一筆。
  「赤也,今天回去把鬍子刮了。」真田做了收隊的手勢,一把抓住犀利哥形象的切原皺眉道。
  「唉,我可是養了很久勒,」切原擺了個POSE,從國中沿襲下來的稱呼一直沒改,「你不覺得這樣很MAN麼,真田副部長?」
  回應他的是真田無敵鐵拳:「MAN你個頭,敗壞警容警貌!」
  不再理會誇張亂叫的切原,真田逕自向前走去,神情還是四平八穩,在陽光下攤開手,手心裡亮晶晶的冷汗濕黏。剛才她用來制住敵人的那個手法,如果再多加一成力道,那人不死也得下半身癱瘓。
  防恐演練之後,國安五課做總結會議的時候,警員們發現自從幸村精市手腕受傷後一直代替他行使管理官職責的真田坐到了左側第一個位子,而會議桌居中的位置被空了出來。
  成立兩年以來,國安五課被視為警視廳最傑出的團隊,他們被稱為精英。這兩年的確戰績輝煌,東京的黑勢力基本被遏制在可以掌控的範圍以內,所以,理所當然他們會認為,不管即將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都可以輕鬆地戰而勝之。
  可是就真田來說,他已經隱約感受到了幸村身上承擔著的巨大壓力,警視廳以及更上面的高層顯然把繩子越拉越緊,不管採取交涉、談判或是對峙等任何手段,他已經意識到,即將來臨的將是前所未有的殘酷戰鬥。
  真田看著這些他一手帶出來的屬下,眼睛裡是不易察覺的放任,那是緣於長久以來彼此的信賴和擔當。血與火,他們共同經歷過。
  新警官進來的時候國安五課的刑警們全體起立,她已換下了方纔的護士服,玲瓏的身段裹在米黃色的薄衫裡,銀白鏈墜一直垂落到胸前,精緻的搭配,清輝點點。
  「各位請坐。」依然是淡定而從容的聲音,逕直居中坐下的女子道:「從今天開始,我們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在一起共事,希望合作愉快。」
  這天,國安五課的刑警們欣喜地遭遇了有史以來最為簡短高效的會議。這天,涼風收到了來自前任課長幸村的禮物,裝裱精緻的桃心木框裡,潔白的畫布,傳世的青花瓷美得我行我素。

  第八章 寵物情緣

  秋日繽紛炫麗的餘韻尚未褪去,蕭瑟的寒風已開始發威。本週末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流強勢侵襲了這座城市,一夜之間道路兩旁栽種的法國梧桐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漫天黃葉隨風飄舞,人人身披大衣,雙手摩搓想尋求一絲暖意。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整整一周涼風基本在繁忙的工作裡度過,有無數的事務需要熟悉,有堆積如山的案卷需要翻閱,一切從頭開始,半點馬虎不得。
  今天是星期天,她照常加班。手中的瓷杯已經開始降溫,她皺了皺眉,抬腕看表,Seiko銀色紋籐的指針緩緩走向下午三點。天氣預報說未來兩天可能有雪暴,她想著今天要早些回去,順便在極端天氣出現之前把車送去做個保養。
  出了警視廳大門,立刻被劇烈的冷空氣包圍了,涼風微微瑟縮了一下然後裹緊風衣,去車庫取了車,她忽然記起切原似乎提過這附近就有一家不錯的車行,從腦海裡調出粗略地址,涼風調轉了車頭。
  聽說是切原介紹來的,老闆立刻熱情起來,親自上來招呼:「那,涼風小姐是想做個冬季保養?」
  「嗯,」點點頭然後把車鑰匙遞過去:「拜託了。」
  「沒問題,」老闆接了鑰匙笑容得意:「我最近挖了個人過來,活好得不得了,讓他給你做,保證又快又好。」說完他叫住身邊的一個技師囑咐了幾句,那人點點頭然後進了操作間。
  不一會兒,火紅色法拉利後面轉出了一個白色頭髮的高大男人,冷冷開口:「幹什麼?」
  涼風不由得一愣,這人的眼神課真夠兇惡的,面容也似曾相識,就是一下子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老闆對男人綻開一個討好的笑:「亞久津君,回頭你給涼風小姐做個保養吧。」
  時光的閥門瞬間開啟,記憶的碎片像浪花一樣翻騰,然後支離。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名叫亞久津的男人看了一眼涼風,眼神閃了一下,轉過頭對老闆冷笑:「叫我做保養?你瘋了?」
  老闆張了張嘴,被噎的無話可說。
  淺淡的失落劃過眼底,他不認得她了,涼風合了眸,再度睜開時波瀾不驚:「你不應該這麼說話。」
  亞久津似乎火氣很大,聞言猛的瞪著她:「不要命令我!」
  「亞久津!」老闆在一旁急得喊,語氣卻明顯虛弱。
  在心裡歎了口氣,涼風對面有難色的老闆說:「給您添麻煩了,這只是日常保養,您找其他技師做吧。」
  老闆如釋重負,正要開其他技師的業務單,亞久津突然說:「明天來拿車。」然後掉頭就走。
  哎?老闆詫異的抬頭,亞久津卻已走遠了。
  沒了車就只能坐地鐵回家,當涼風從人流熙攘的地鐵口出來,穿過小區中央的公園,一陣歡快熟悉的活力四射的狗吠讓她的眼皮輕輕跳了跳。
  對於那個新搬來的鄰居,忍足稱為小景,牽狗人稱為少爺,本人自稱本大爺的有錢人跡部景吾(涼風從非自願聽到的談話中得出的結論),從頭一天擅自闖入的事件起涼風就做出了要對此人退避三舍的決定。無關害怕,純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而已。不過這點似乎很容易,這幾天涼風都沒有在電梯口看見過他,而她自己,白天一整天不在,加班到很晚,回到家無非洗洗睡覺,走廊上連個鬼影都找不出。對此涼風深感欣慰,不管他是出去工作也好在家逗他的狗也好——總之不用看見他真是好。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幢公寓樓同一層緊挨著的隔壁鄰居,比起茫茫人海中毫不相干的兩個人,遇到的幾率總會大那麼一點點,畢竟像電影向左走向右走那樣不到塌了房子愣是不知道兩人是鄰居的例子還是極少數的。
  於是今天當她提早下班回到樓下時,她被人叫住了。
  回過頭,她的鄰居正站在公園的花圃前面,那個全身潔白溫潤的「她」豎起尖尖的小耳朵,抬起一雙黑黝黝的圓圓眼睛友好的望著她。
  涼風看了看跡部,又看了看那隻狗,她說:「你好。」
  她看著那隻狗說的。
  跡部看起來並不在意,或者他沒注意涼風是看著誰說的,他向涼風走近幾步,很隨意的說:「平時你不是這個時候下班吧。」
  「嗯。」
  「我會在這個時候帶卡門下來透透氣,不過遇到你是第一次。」跡部微微一笑,有些慵懶。
  「哦。」涼風一直看著那只漂亮的狗,心想下次還是晚點回來比較好。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跡部微微挑眉:「怎麼?對它有興趣?」
  「嗯,很可愛。」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涼風自己也沒發現,瞳眸裡不可思議柔軟了的目光。
  她眼神的微妙變化自然逃不出跡部卓越的洞察力,跡部似乎略有驚訝,旋即化為唇角饒有興味的一抹微笑。
  不要看如今的涼風真世特立獨行心思難辨,在十歲之前,當她還是一個無憂無慮富有童心的小女孩的時候,曾經對著路上一隻疑似無家可歸的小黃狗看了半天,然後轉過頭問媽媽:我可以養它嗎?
  端莊溫柔的媽媽笑得很勉強,說真世啊媽媽一看見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就心裡發毛,而且它會長成兇惡的大狗,整天在面前跑來跑去的,你想讓媽媽每天擔驚受怕嗎?
  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小孩子不怕的東西大人會怕,還是只能牽著媽媽的手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記憶裡母親對動物的毛髮過敏,所以雖然家裡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除了花花草草和錦鯉之外什麼也沒養過。
  眼前這個濃密的長而直的潔白皮毛集中在身體,四條腿細細的,歪著小小的頭顱,張開尖尖的頜部吐出粉紅色舌頭調皮的看著她的小傢伙,和當年那只邋遢的小黃狗自不可同日而語,但帶給涼風的都是一瞬間久違的溫馨。
  跡部蹲下來摸摸它尖尖的臉:「她是Volpino,狐狸犬,故鄉在意大利。」
  涼風的第一反應就是既然他說的那麼煞有其事一定是名貴的犬種無疑,隨後冒出來一個念頭,他都能給夠取卡門那麼亂華麗的名字那為什麼不叫蒙娜麗莎呢既然原產意大利?
  跡部至少看穿了她一個想法,銳利的眼睛裡飄過淡淡嘲諷的笑意:「你以為本大爺在炫耀?」
  難道不是?
  「當初決定要養她的時候本大爺並不清楚她的血統,而是因為本大爺欠她的。」
  根據跡部接下來說的,原來第一次見到卡門的時候(那時她還沒冠上這個名字)跡部心血來潮的逗了逗她接過不知道是人有問題還是狗有問題(?)總之她不小心跌傷了,跡部心懷歉意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人家下半輩子(?)於是就決定養了……
  這樣的事情從跡部嘴裡說出來起初涼風覺得無比怪異,不經意的瞥過跡部,發現那張傲慢自大的臉現在的表情可是很認真的,深邃銳利的眼神看著卡門的時候也是很溫柔的,不禁略微訝異了一下。
  恩,可能……大少爺們都是對動物比對人好。
  「她現在看起來很不錯。」涼風點點頭。
  「呵,她好像很喜歡你嘛。」 跡部用鼻子輕輕哼出一聲。
  涼風低下頭,卡門用亮晶晶的圓圓黑眼珠看著她,汪的叫了一聲。
  涼風想起心中的疑問,「她平時很少叫嗎?」
  跡部莞爾一笑,「她是溫柔的女士。……把你的手給她。」
  「啊?」
  跡部乾脆直接抓住她的手,蹲下來,涼風被迫只好也蹲下來。跡部溫暖的手心皮膚讓她微微動了動睫毛。
  卡門看著被跡部拉到自己面前的手,並沒有撲過來,而是友善的看著涼風直到似乎得到了肯定才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她纖長白皙的指尖。
  有點癢。涼風皺了皺眉,不過並沒有縮手。
  跡部在旁邊笑出聲來,那聲音相當愉悅。涼風側過臉看看他,驚奇的發現那個一度傲慢無禮的男人現在臉上充滿了孩子般的歡快表情。那顆本來和他的高傲倒是很相配的淚痣,此時看起來出乎意料的單純。
  「這裡雖然房間又小又擠,沒有私人庭院養狗也不太方便,不過好在本大爺發現這裡還不是太糟糕,就湊合著住一陣子吧。」 跡部懶懶散散的靠著,恢復了華麗的腔調傲慢的語氣。
  涼風看著電梯天花板。看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果然千古真理,才三分鐘就打回原形了……大少爺依然是大少爺。
  卡門在她腳邊輕輕搖著蓬鬆的尾巴。

  第九章 所謂聯誼

  十五層的飲水機壞掉了。
  涼風端著咖啡杯靠在牆上神情自若的俯視著一邊交頭接耳的女文員。看來短時間內是修不好的,吁了一口氣,因為不想改掉在美國時每天早上一杯溫拿鐵的習慣,涼風決定去大樓餐廳碰碰運氣,通常這個時候,餐廳還沒有開始營業。
  謝絕了秘書小姐幫忙買咖啡的建議,涼風踱步穿過門口,獨自一人乘電梯下樓。
  大樓十層以上都屬於涼風所在的刑事部,其中十五層一層統統歸屬她統轄的國安五課。而十七層則是整個刑事部最安靜的鑒識課。感受著電梯快速下降帶來的失重感,涼風回憶起兩天前參加高級管理官會議時的情景來。要說在東京警視廳這樣幾千人的龐大機構裡遇見一兩個熟人並不稀奇,只是碰到的那個人,多少有些讓她感歎東京真是小。
  當時電梯裡只有忍足侑士和警視總監秘書室的某位女職員兩個人。女職員是位年輕漂亮的女性,受過高等教育,舉手投足也優雅有禮。偏巧那天電梯裡散發出過多誘惑的荷爾蒙,女職員是忍足的支持者之一,藉著難得的獨處機會,便大膽向忍足剖析了愛慕之心。
  忍足雖然得意,但還是婉轉的拒絕了。沒料到看似清高的女性為了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竟踮起腳尖勇敢地在忍足唇上印下一吻。趁著忍足當機的當口,女子柔滑水靈的舌探進他的唇縫,與甜美外表成正比的吻技讓及時享樂主義的忍足很快忘記抵抗,任她為所欲為。忍足並非標榜自己是個沒節操的男人,然而哪怕面對一點誘惑他也絕非柳下惠,這也和他留學國外多年盡去保守多少有點關係。
  這時電梯在國安五課所在的十五層停了下來,同樣要去樓下參見管理官會議的涼風不偏不倚正好看見這一幕。
  涼風自是不瞭解這些前因後果,她當時只是漠視著兩個仍舊唇齒相貼的人,繞過他們走至電梯一隅,靜待電梯重新下降。女職員紅著臉靠到一邊,不時朝她那裡看上幾眼。
  回想起忍足那時尷尬的神色,涼風就覺得有點好笑。作為每天都要和鑒識課打交道的五課的頭頭,她是早就聽說鑒識課的忍足化驗師在女同事中的知名度和人氣,沒想到自己倒成了打擾別人的罪魁禍首了。
  隨著叮噹的提示音,電梯停在了二樓,涼風瞥一眼手腕上小巧精緻的腕表,離十點還差兩分鐘。
  信步走到餐廳前,她慢慢牽起了嘴角。雖然稀稀落落的只有幾個人,營業用的牌子還是早早的被掛了起來,不愧是泡沫經濟的時代,人人都對賺錢熱心了起來,服務業更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第一推動力。
  找了個臨窗的座位,涼風點了一杯焦糖拿鐵,從書報欄裡隨便抽了一本時尚雜誌翻看起來。
  初冬的暖陽相當令人安心,且在若有若無間帶來渴睡的慾望。昨晚熬夜整理這些天調查終結的交通署賄賂案的一部分證據材料,她有些疲倦的打了個呵欠。昏昏欲睡間,一個波瀾不驚然而非常有質感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很抱歉,我沒有興趣。」平淡無波到沒有一點起伏的聲音,涼風不難猜測說話的人是誰,恐怕除了手塚國光這座從侏羅紀糾結到現在都沒融化的冰山,再沒人能擁有這麼涼快的聲音了。
  當初看了手塚的履歷之後決定要從米歇爾夫人那裡把他挖過來,這個冷淡嚴肅的男人身上吸引她的,應該就是那種即使踏入社會以後也不被污濁侵襲一空的品質吧。
  在CIA呆了這些年,手握八面玲瓏的社交技巧,恪守著「不過於親近,也不過於疏遠,和每個人都打好交道」的教條的同時,涼風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人們為了陞官發財爭名逐利不擇手段的醜態並引以為樂。丟棄了天真以後,就要學會從冷冷笑看世態炎涼中得到樂趣,她發現自己的這個壞習慣隨著年齡的增長有增無減。
  情報部門幹的事很多時候是很微妙的,作為生存在陰影裡的人,遊走於黑白邊緣,一些政府機構有需要但又不能明目張膽做的事情,往往就由他們出馬。國家利益固來如此,冠冕堂皇而心照不宣。權,財,名,色,或者投其所好,或者軟硬兼施,能達到目的的手段就是好手段,無謂正當與否。
  但從手塚身上她似乎看到了一種叫做原則或者底線的東西,有時候她甚至會想,這麼古板天然的珍稀品種,究竟是怎麼在MI6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染缸裡混到現在的。
  「拜託了,手塚君你一定要答應啊。」一個冒失的男聲唐突的道,拉回了涼風的思緒。
  「有這種時間,還不如好好看看你做的結案報告,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修改,務必做到取證充分,滴水不漏為止。」手塚的聲音很好聽,說出來的話卻很嚴厲。
  「可是,對社會人而言,群體交往也是很重要的呀,這次期待著手塚君出現的人不在少數,你至少要露個面吧,同事快一個月了,從沒見單身的手塚君參加任何聯誼,這不是很奇怪麼?」
  「我不認為這類私事和工作有任何必然聯繫,況且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找我出來談這種事情,我會覺得很困擾,小島君。」
  「手塚君就不能再考慮一下嗎,我可是帶著本部全體女同事的請願來的……」
  「我……」
  「會參加,國安五課的全體同事都會參加,小島君這麼回答大家就好。」手塚拒絕的話還沒出口,涼風就搶先一步應承下來。
  「啊,我記得你確實是五課的……」男人搔著頭做思索狀,顯然因為涼風的插入,完全忘記談話對象是手塚這件事了。
  「我是涼風。」綻出一個微笑,與此同時手塚的臉色立刻降溫幾十度。
  對面大冬天被凍到的男人連「久仰大名」這種客套話都沒說,就對著兩人鞠了一躬,一面說著失禮了一面告辭了。
  大冰塊皺起眉頭,「涼風課長,你不應該擅自決定我的私事。」
  「這可不是你的私事,」拉開一把椅子,涼風在一邊坐下來:「這是除你之外的五課全體同事昨天一致通過的。」
  手塚眨巴眼。
  涼風繼續循循善誘:「你知道那個小島為什麼一定要你參加聯誼嗎?」
  還不是他們無聊,手塚的眼裡是這麼寫的。
  涼風盯著他:「手塚,有沒有人說過你情商很低?」
  「……沒。」底氣不足。
  聯誼作為一種獨特的社交手段,發明它的正是那些在寂寞的辦公室生活裡無所事事希望有什麼可以聊以慰藉的癡男怨女們,而它會在警界流行則完全是因為相反的原因。首先,身為警察他們並非無所事事,朝九晚五的生活是奢望,不知何時何地發生的案件常常讓他們忙的不可開交隨傳隨到,遇上棘手的CASE賠盡假期也很平常。於是聯誼這種群體性聚會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運氣好的話可以做到自產自銷從而成功解決個人問題。尤其是現在警視廳內部的確有那麼一批優質資源名草無主的前提下,鶯鶯燕燕們哪能不蠢蠢欲動?
  涼風一副普及義務教育的樣子如此這般說完,又總結道:「所以說,參加了聯誼要麼脫離單身公害要麼讓那些女人死心也好幫助其他二線同事解決人生大事,以促進資源合理配置,完成建設和諧警視廳的目標。」
  手塚想了想,嗯,好像是有點道理。
  「對嘛,霸佔著無數寂寞美女的芳心又不給她們回應這是很不道德的。」
  手塚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破聯誼會上升到道德問題,他考慮了一下:「那我去。」
  眼看大功告成,涼風悠閒的喝一口咖啡,微微瞇起的眼睛像一隻慵懶的小貓。果然天然呆就是好忽悠。
  「那你呢?你也屬於『寂寞美女』這一類嗎?」手塚冷不丁的問。
  涼風一口咖啡噴出來。

  第十章 再見亞久津

  涼風下班回家,停了車等紅燈。突然從車尾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她的身體向後猛地頂到椅背上,車子往前狠狠撞上前面那輛車。
  被追尾了。
  車子損壞得很嚴重,巡警看過現場後,涼風打了車行的電話。亞久津開著拖車過來,上次保養完畢去取車的時候亞久津不在車行,涼風看見是他,有些詫異。
  「車行已經下班了,我是最後一個,剛要走,接到你的電話。」亞久津並不想解釋,可還是解釋了。
  「啊,真是麻煩你了。」
  亞久津看看涼風,一向從容淡定的臉上寫滿了沮喪,漂亮的眉頭皺得死緊,眼角有點紅,好像,還撅著一點點嘴?竟是顯得意外的可愛的孩子氣。亞久津突然很想像小時候一樣伸手去揉一揉涼風那看上去很柔軟的墨色頭髮。
  這個念頭一閃現,亞久津自己先就嚇了一跳。
  瘋掉了真是。
  暗地裡狠狠罵了自己一把,亞久津沉默地把拖車開回車行,涼風坐在旁邊,偶爾瞟瞟他,也是不發一言。
  初步檢視了一番,亞久津的結論是,要修好需時一星期。
  這下涼風連肩膀都塌下來了,不過還是客氣地向亞久津道了謝,準備出門搭地鐵回家。亞久津看著門口那個細瘦的背影,這個女人,衣服穿夠沒有啊?!不期然間話已出口,「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咦?涼風轉過身看著亞久津。
  亞久津走過來把她拖進店裡,關好店門,拉著涼風走到自己的車子前,開了車門,「上車。」
  改裝過的鐵灰色HONDA,發動機的轟鳴聲比起Lamborghini也豪不遜色。亞久津不停換線,車速驚人,轉過幾個路口,去了一家小小的料理店。看見涼風微微露出詫異的表情,亞久津聳聳肩,「我餓了。」
  「……啊。」涼風想了一想,「那麼請讓我請亞久津君吃頓飯吧。」已經下班了還被自己的事情拖住,那麼晚都沒吃飯,涼風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亞久津沒搭話,自顧自推門進了店,她略一躊躇,也跟了進去。
  食物上得很快,涼風也餓了,專心地吃自己的那一份。
  亞久津看著她,表情倒是相當放鬆,吃得滿意的時候還會微微地瞇一下眼。突然間很想放聲大笑,挑釁般地扔了一塊牛肉到涼風碗裡,「把這個吃了,怎麼還是那麼瘦。」
  涼風抬起頭看亞久津,眼睛有點亮晶晶的,然後抿起了嘴角。「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她說,夾起牛肉放進嘴裡。
  不記得什麼?不記得你了?
  亞久津瞪著涼風,家裡面發生那麼大的事,當初是誰一聲不響突然就不見了?他和母親四處尋找,甚至連涼風那個舅舅家都去過了,得到的回答是涼風被一位美國人收養了,看那個舅舅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還懷疑涼風是被賣了。這個女人害他擔心自責了這麼多年,憑什麼一回來就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啊?
  飯吃得差不多,涼風靠到椅背上滿足的伸了個懶腰,「沒想到阿仁你會做了技師。」
  那你以為我該做什麼?打手?亞久津不爽。
  「哎——」心情轉好,嘴裡咬著吸管,涼風一手托腮,向窗外看去,「好像看到一個讓人操心的小動物啊。」她抱歉的對亞久津笑笑站起來:「仁你等我一下。」
  「啊勒?」當切原聽到鈴聲手忙腳亂的把手機從背包最底層挖出來,翻開折疊式手機蓋拿到耳邊接通的時候毫不意外的聽到了真田的「獅子吼」——
  「赤也,你又死哪兒去了?!我只不過讓你去總務部領兩盒文印紙你居然就給我翹了一下午的班?!剛才你們射擊教官找到我,還以為是我教唆的呢!天地良心我又不是你爸,憑什麼你犯錯誤都來找我?!你看我長的這麼老實像是會教唆人的樣子嗎?!」
  情報管理課柳蓮二在他旁邊辟里啪啦發揮著令人歎為觀止的盲打特技:「根據統計,切原赤也繼續保持『讓真田弦一郎暴走人物排行榜第一位』,預計本周教養課劍道指導室報廢草人數目將上升到XX個……」
  「真田副部長你很囉嗦哎,」切原一面懶洋洋的半閉著眼睛,一面受不了的用指尖掏著耳朵,「我只不過是又在人生的道路上迷途了而已……」
  「你人生道路上的岔路口還真多啊,」真田竭力克制著怒氣:「不管怎樣,你現在究竟在哪兒?趕快滾回來,給你們教官認個錯,然後參加射擊訓練!」
  「啊……我現在……」切原用兩根手指頭拎住手機讓它盡可能的遠離耳朵,左右張望了一番然後愉快的回話:「大概是在某處街道上吧,恩。」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馬上就聽見了真田冷靜的聲音:「那個,精市,麻煩你來聽個電話……」
  「哦,才半天不見,赤也就已經想念我了麼……」一個帶著笑意的溫潤聲線緩緩移近。
  「副部長我錯了!」切原聞言差點把手機掉到地上,趕忙把手機湊到嘴邊大聲地說,「雖然我確實不知道這裡是哪兒!但路長在人嘴上,我馬上就去問個路,然後保證在半小時內回來好不好?副部長別生氣!副部長文成武德,一統江湖;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掛上了電話,切原開始了思考,這裡到底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到這裡?為什麼我會一點印象也沒有?難道是我老了嗎?說起來我媽昨晚上居然跑到小區去打腰鼓了,難道我已經到了那種媽媽會去打腰鼓的年齡了嗎?我是不是該慶幸還好她手裡沒拿木蘭扇?難道說我已經進入那種人不老心老的階段了嗎?可是我連香煙都沒抽過啊,可是我連女人都沒泡過啊,可是真田好像也沒泡過女人,為什麼看起來就那麼「成熟」啊……
  五分鐘後,涼風和亞久津在料理店門口道別,揪住還在蹦躂的切原的領子拖到身邊,攔下出租車,「那車子就拜託你了仁,我得先把這傢伙送回去。」
  車行老闆看見亞久津,立時湊了過來,「啊亞久津你可回來了。」
  亞久津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自顧自地換上工作服,頭一甩就出去了。
  老闆苦笑,這傢伙的脾氣還真是大,可是技術實在好,別人搞不定的疑難雜症他手到病除,又不見他如何鑽研,完全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他來了之後車行的生意好了不知多少。而且這傢伙還特別有女人緣,特別是那些富家女,蒼蠅一樣盯上來,開著好車進來,頤指氣使地指名要亞久津,見了亞久津簡直恨不得能貼到他身上去。那傢伙的那張臭臉哪來這麼大魅力?這種所謂冷酷的型不是已經過時了麼?
  眼角瞥見紅色法拉利駛進來,老闆打了個寒顫,拉拉亞久津,「亞久津,阪田小姐來了。」
  關我屁事。
  那女人見不到你又要大吵大鬧,你好歹出去敷衍她一下。
  亞久津啪地把扳手扔在地上,大吼出聲:「老子又不是賣笑的!」
  這一聲暴露了亞久津的位置,美女踩著八寸的高跟鞋衝了過來。
  亞久津冷笑一聲,伸手扶住美女的細腰。老闆在一旁分明看見了美女那Dior套裝上的一片機油印。只見亞久津低頭跟美女不知說了些什麼,美女踮起腳在亞久津臉上啵了一下,眉開眼笑地出去了。
  亞久津抬手使勁擦臉,憤憤地罵:「花癡!」
  老闆在一旁做艷羨狀。
  「老闆,你叫九貴給法拉利換個機油,做個四輪平衡。」
  每兩周換一次機油,真是他媽錢多燒的,不過管他的,有錢賺就好,老闆興沖沖地找人去了。
  亞久津決定盡快把涼風的車子修好,只是車子損壞得相當嚴重,亞久津算了一下,要在本周內修好每天至少加班三小時。這讓亞久津很不爽,每每一邊修車一邊罵,車行的一幫無聊人士好奇地蹭在旁邊偷聽,聽見了一聲聲的「笨蛋」。
  不過罵人的那個不知道自己這聲聲「笨蛋」,罵得是那個迴腸蕩氣,直讓人浮想聯翩。
  老闆說,我從這一聲聲笨蛋裡頭,深刻地認識到了什麼叫打是親罵是愛。
  九貴說,我從這一聲聲笨蛋裡頭,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外表冷漠內心狂熱。
  週五下午四點半,涼風的車回復原貌,性能指標全方位增強,亞久津滿意地站在車子前欣賞了一陣子,吹了聲口哨,意氣風發地說了一聲「搞定」。
  老闆一把抱住亞久津,號啕大哭。
  亞久津一抖,一把甩開老闆,「你幹什麼?!」
  老闆擦著眼睛哽咽,「涼風小姐的車終於修好了,我高興的。你這個星期就修了這麼一輛車,我丟了多少生意啊。你又不肯搭理那些法拉利美女和保時捷美女,我少換了多少機油啊啊。你天天加班燈火通明,我多支出了多少能源費材料費啊啊啊。」
  我容易嗎我。
  「行了行了,」他受不了的一腳踹在老闆屁股上,「下個禮拜我多接幾台車就是了。」老闆立時眉開眼笑。
  亞久津轉身看著涼風那煥然一新的車,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輕輕踹了車子一腳,笑了起來,「哼,這回再敢一聲不響人間蒸發,老子一輩子不原諒你!」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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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相親大會(1)

  手塚媽媽從小就有一個夢想,站在寶塚劇團的舞台上接受萬人目光巡禮。
  所以二十六年前當她得知自己懷孕的那一刻,就盤算起如何培養肚子裡的孩子才能讓她實現自己未完成的願望——說起來胎教時應該聽古典樂還是歌劇呢?以後她進了寶塚要演男角還是女角?雖然男角很帥但說到底女孩子還是要像個真正的女孩子嘛……唉,那邊的競爭很激烈的,也不知道寶寶會不會太辛苦了,不過她一定沒問題的吧……
  什麼?為什麼一定是「她」?
  ……這種問題,從來就沒有被彩菜媽媽提上議事日程……
  從護士手裡接過那個小小的生命時彩菜媽媽確實小小地幻滅了一下,但是性別問題只困擾了她三秒鐘——就算是男孩子也還是可以穿我準備好的那些衣服的啦……而且就算去不了寶塚還可以送到Johnny』s去嘛……
  彩菜媽媽的愛好是閒來無事時翻看相薄。
  每到這個時候,手塚便條件反射般地頭疼。
  媽媽笑瞇瞇地說國光不喜歡的話就不用陪我看了,我找別人也可以啊。
  ……他寧可自己受罪。
  手塚國光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出生在另一個家庭裡,也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一副笑也笑不出的樣子。真的,要整天面對一個只要自己一笑就會尖叫「好可愛」的媽媽,必須要有超常堅韌的神經才行。他從懂事起就開始想,可是直到現在還沒想明白,為什麼小時候媽媽非要努力地把自己這樣一個看上去就很有男子氣概的人打扮成據說是很可愛的女孩子。直到現在,手塚看到這些照片時都忍不住會嘴角抽搐。
  蕾絲公主裙,晚禮服裙,繡花旗袍,牛仔短裙,水手服,甚至連職業女性一樣的套裝裙都有。如果現在把這些照片公佈出來,大概可以讓整個東京警視廳狂笑半個月,他也就不用再在司法界混下去了。
  手塚被迫再次回憶起他悲慘的童年,啊說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媽媽不再逼他穿女裝拍照片了呢?
  「還不是國光說要是媽媽再讓你扮女孩你就到大街上裸奔。」媽媽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本來上小學之後就要穿制服,長大了也就不能隨便穿衣服了,她只是想多看幾眼可愛的女裝小國,怎麼會有這麼倔的孩子嘛!
  邊說邊翻到下一頁,一張頗有年代的照片吸引了手塚的注意。相片下面注有一行小字:攝於我家小國溫馨和睦的四歲生日聚會。
  那是一張合影。
  天線寶寶裝紮著兩根沖天小辮子的女娃娃,肥嘟嘟的臉,脖子上圍著一圈雪白的餐巾,伸著脖子張開嘴,綠幽幽的眼睛緊緊盯著送到嘴邊的香甜美味的蛋糕。
  而手塚——如今面無表情冷若冰霜酷到沒邊的手塚——正小心翼翼地抱著白瓷盤,胖乎乎的小手攥著兒童餐叉,努力把一塊蛋糕往她嘴裡送。
  「這個是誰?」手塚嘴角抽了抽,指著那張相片問。
  「唔……」媽媽盯著看回憶了半天,最後搖搖頭,「不記得了,可能也是警察廳同事的女兒吧,具體的要問爺爺。」
  彩菜媽媽還有一個煩惱,那就是兒子什麼時候才能給她找個兒媳婦。按說國光雖然條件優秀,也老大不小了,自從從倫敦回來她也沒少操心介紹好姑娘給他認識,可偏偏國光不知怎麼想的總是一副無動於衷愛理不理的樣子。所以今天當她下午在家做鰻魚茶的時候接到兒子同事的電話提醒他別忘了晚上六點的聯誼時,彩菜媽媽一面心花怒放的猜測著國光是不是開竅了一面回想起兒子早上冰著一張臉衣著樸素出門的樣子。
  「第一次見面的話要給女孩子留下一個好印象才行。」在電話裡面問清了聯誼地點,她在圍裙上擦擦手,想了想,翻箱倒櫃起來。
  晚上六點。
  銀座西洋酒店一樓多功能廳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粉紅色的氣球和綵帶裝點人聲鼎沸的大堂,「警民一家親——非誠勿擾第二季之還我玫瑰色的生活」的橫幅高高飄揚。
  光棍們拉起巨大標語,「貧僧是自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拜佛求親的」,另一面女人們也不甘落後旗幟鮮明,「對我們這個年紀的小龍女來說,誰當楊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當尹志平」。(請忽略中日文化差異,揉臉<---這女人瘋了)
  遠遠的就望見靠在大廳露台漢白玉欄杆上朝他揮手的涼風,手塚瞬間有誤入狼窩拔腿逃跑的衝動。
  當然他是不會這麼做的,順便爆一條小道,手塚君其實比任何人還死要面子,你們信不信?=V=
  涼風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忽而微微一笑:「我不是叫你換件漂亮點的衣服麼?」
  鏡片白光一閃,他是男人,衣服就只有這樣的休閒裝和西服,不知道什麼是「漂亮」。
  這塊大木頭肯出現在這裡已屬不易,還是不能要求太高,涼風想到那個對這次聯誼憧憬滿滿的手塚伯母,不由得微微歎口氣,拎起腳邊的一個紙袋:「吶,手塚夫人拿來的。」
  做工精美的休閒西服,帶點兒法國復古款式,微微收腰,不同於普通的黑,那種顏色更加飽滿而沉斂,深咖啡色的長袖襯衫,燈光下水澤一樣流轉,溶解了黑色的肅穆。茶褐色髮絲,銀絲細框眼鏡,所有的色彩搭配起來,呈現出的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和諧,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卓爾不群。
  涼風微笑起來,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好的女人是一本書,耐人尋味,對男人而言恐怕亦是如此。手塚絕對是本值得珍藏的書,內容豐富,意蘊深邃。雖然表面看起來好像是本黑格爾邏輯哲學,但說不定其實內裡是部愛麗絲夢遊仙境呢。前期她的確是抱著點惡作劇心態要他參加聯誼,不過,這樣的書,如果沒有人能真正解讀和珍惜,連她都會覺得十分可惜。
  忍足侑士懶懶靠在吧檯青色大理石的檯面上,身後水銀燈放肆通明,雞尾酒的顏色光怪陸離,他手裡端著一杯長島冰茶,移到嘴邊淺啜一口,揚起薄薄的唇線。重重交錯的人影中,輕易的發現了那個窈窕身影。
  一襲簡單隨性的淺綠色小禮服,荷葉下擺在空中婀娜有致,眉目如畫,肌膚晶瑩,除了淡淡唇膏之外,幾乎看不出任何化妝的痕跡。饒是忍足見慣秀色,也不得不承認這真是個美麗的女人。美麗,兩個字而已,包含的東西卻很多,尤其是對於到了一定年紀的女人而言,絕不是那種小女生的青澀和單純,儀表、風度、談吐、氣質,甚至思想、學問……真正能夠擔當得起這兩個字的,少之又少。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某些東西從裡層向外滲透,那種韻致,學都學不來。
  與生俱來的高貴,精雕細作的美麗。
  手塚國光站在她身側,他和她,站在那裡,輕而易舉的吸引了眾多目光。
  忍足嘴角的笑痕逐漸擴大,昔日冰帝的天才掏出手機熟練的按下一連串字母,四周飄揚的舞曲絲毫沒有減損某個自戀生物華麗動人的音色:「忍足,找本大爺幹嘛?」
  「我發你的短信看到了嗎?」忍足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懶洋洋道。
  一陣窸窣聲響,跡部有點沒好氣:「你發哪個手機上了?」
  忍足默。
  「喂,你在哪兒,怎麼這麼吵?」
  「我失戀了啊,所以來參加警視廳的相親大會,好像還是跡部財閥贊助的。」誘惑如醇酒的嗓音,忍足保持著神秘而優雅的神情,墨藍色的頭髮散落幾縷,落在透明的平光鏡上,散發懶散的氣息,有著別樣的風情。
  「你去相親?」那頭跡部哼了一聲,「你那個如膠似漆的新女友呢?」
  「呵呵,真可惜,剛剛分手,暫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狼推推眼鏡,笑容叵測:「說起來你的那個『情人』也在,怎麼樣,有沒有興趣過來?」

  第十二章 相親大會(2)

  當跡部景吾走到樓下時,眼前的情景叫他微微錯愕了一下。
  巷口停著好幾部黑色的林肯,車型和玫瑰族徽都是他熟悉的。一輛銀色蓮花迅疾無聲的開到了他身邊,按下了車窗,儀表非凡的男子注視著兒子與自己年輕時肖似的面容,淡淡說道:「景吾,上車。」
  高級房車煙一樣在路面一掠而過,匯入了車流中,幾輛黑色林肯迅速跟上,幾輛車以訓練有素的陣形,保持一定距離的將銀色蓮花護在其中,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往來的車輛中。
  入夜八點,銀座。熙熙攘攘的人流,車燈川流延綿劃過一道道絢麗弧光,璀璨奪目的人造光源讓星輝也黯然失色,滿目迷醉的繁華處處彰顯國際大都市的雋永魅力——時尚、速度、喧鬧。
  斑斕多姿的霓虹流淌過眼角眉梢,線條明晰的英挺五官在昏暗的光下越發顯得高深莫測,跡部隆義靠在後車座,眼角依稀有餘光在沉默不語的兒子身上停留,又不動聲色的收回來。
  一直以來,跡部隆義認為自己兒子是屬於最不用父母操心的那一類小孩。他不止聰明,難能可貴是超越年齡的理性成熟,對未來要承擔的責任有著清醒認識。因此國中時儘管覺得兒子在網球這一興趣愛好上投入了過多心力,作為父親的他始終不曾干涉,他相信跡部景吾會做出正確判斷。冰帝高中畢業後,家族安排未來的繼承人出國留學,不到三年跡部景吾就捧著斯坦福IMBA的學歷歸國,不枉跡部隆義精心教導培養他多年。這是跡部家族需要的繼承人,他一直做得很好。
  「跡部家族不需要情種,更不允許叛逆。」這曾是他的父親告訴他的,景吾的任性和驕傲,他可以理解,畢竟連他自己也有那麼一段年少輕狂恣意妄為的歲月,然而命運在出生的那一刻已經寫好,今後幾十年,他要站在華麗的舞台扮演財團繼承人、主席,結婚、生下新的繼承人,沒有意外,也不允許意外。
  從西服口袋裡掏出玫瑰色的絲絨首飾盒,遞過去的時候分明看到兒子驟然縮小的瞳孔和隱忍的光束,跡部隆義只微微歎口氣:「景吾,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對待女士要紳士,對待員工要親和,這些不用爸爸教你吧。」
  盒子裡只有男式的那一隻,取出來眼前便是一亮,像暗夜裡閃爍出的星,卻沒鑲寶石,是純粹的鉑金戒指,式樣是兩條糾葛的曲線,再沒有任何多餘裝飾,線條簡潔,大方明晰,一望便知,出自名家手筆。
  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跡部隆義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跡部家的獨子,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姓栗原的女人,就只有她一個。」逕自跨步下車,這個在日本金融界叱吒風雲三十年的男人,背影依舊優雅而挺拔。景吾,這是你今後的人生,即使無趣也必須投入的人生。
  跡部的手非常漂亮,修長優雅,是那種七號戒指的尺寸,將那枚戒指輕輕戴上,在潔白的手指上閃閃發著亮。
  跡部集團旗下著名珠寶品牌Magic冬季主打新款。
  跡部景吾面無表情,俊美的臉龐忽而浮起微笑,眼神裡有一抹君臨天下的霸氣,嘴角仿若嘲諷似的勾起一抹華麗弧漪:「無趣的人生,很多人還求之不得,恩?」
  也許戴上飛揚跋扈的面具才是最安全的保護,把真實的一面坦呈於人前這類忠厚老實的做法果然不適合華麗的自己。他清楚地看見自己的未來:站在衣香鬢影一場浮華背後,狂妄、霸道、無所顧忌,他本來就是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跡部景吾不以為然笑了,灰紫色的頭髮隨著他搖頭的動作飛揚,淚痣灼灼閃耀著諷刺的光芒。未來繼承人在員工面前平易近人的親和形象,他必須恪盡職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西洋酒店作為跡部財閥旗下產業之一,酒店上上下下的人都認識這位尊貴的老闆,大堂經理不敢怠慢,親自上前接待:「跡部董事長,景吾少爺,歡迎光臨。」
  栗原佑京在金碧輝煌的大堂雅座裡等著他們,聞聲優雅起身,一襲經典純黑色修身真絲晚禮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水晶花燈下精緻端麗的妝容毫無瑕疵,艷光四射。無名指上套著相同款式的戒指耀眼生花,像一道流星劃過的軌跡。
  跡部集團董事局主席的出現措手不及,聯誼會場的氣氛瞬間達到了高(河蟹)潮。跡部隆義挑起華麗微笑向清水廳長攀談寒暄,他身後跡部財團繼承人英俊得讓人屏息,栗原佑京小鳥依人的挽著他的手臂,笑容甜美幸福。雖然只是內部聯誼,這無疑傳遞了某種信號,尤其是跡部集團的員工,早就聽到了風傳,紛紛猜測兩大集團的聯姻是不是好事將近。
  和忍足侑士的大跌眼鏡不同,涼風坐在吧檯邊的高腳凳上,手裡水晶杯折射出流動的燈光,她嚥下一口澄清透明的淡金色香檳,眉心微蹙。雖然早知道跡部景吾絕非凡物,她還是覺得今天的他和那個在小區門口對著卡門溫柔微笑的男子判若兩人。並非是簡單的因為尊貴的身份,她發現今天跡部的笑容華麗的不像話,他身邊的那個,是女朋友吧,甚至很可能,是將來的妻子。
  他們看起來真像一幅畫,美麗精緻到極點,只是彷彿缺少了點什麼,一些屬於神韻或者內涵的東西,藝術家們好像管那玩意叫點睛之筆。可是,沒有誰的人生是完滿的吧,跡部擁有的夠多了,雖然依然有所缺憾,也沒有辦法,十全十美的話,就太奢侈了。而且很明顯,當事人早就不在乎這一點了,跡部他,似乎都不介意。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瞥見清水廳長和跡部董事長說說笑笑的正向這邊過來,涼風連忙坐直身體,打點起落落大方的微笑,得體卻不諂媚。
  「跡部董事長,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國安五課的新任課長涼風真世小姐,」清水廳長笑瞇瞇的說起話來小鬍子一顫一顫:「別看涼風小姐這麼年輕,可是巾幗不讓鬚眉。」
  五課除了負責偵辦恐怖主義、黑社會等有組織犯罪和經濟犯罪之外,作為內閣直屬機構,若是有政要富豪牽涉案情,為防辛秘外洩,照例也會轉交五課接手。清水廳長如此大費周章的特意引薦,其含義不言自明。
  「維護社會的正義和法律的公正是每一個警員的職責,我怎敢居功。」她伸出手,骨節精緻漂亮:「跡部董事長,久仰大名。」
  跡部隆義笑著客套的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打量清麗的女子,揚起嘴角意味深長:「以後還要涼風小姐多多關照。」
  「警察會保護每一家遵紀守法的公司。」不卑不吭,不動聲色的擋回去。
  眸光一斂,跡部隆義犀利的眼神逼視著她,語調卻是不疾不徐:「說得好。」
  涼風迎視他的目光輕輕一笑,化解對方帶來的無形壓力。「跡部集團作為本土業界享有崇高口碑的龍頭,像跡部董事長這樣熱心慈善的正義人士,一定會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
  正大打太極,主席台上司儀示意會場安靜,「接下來還有一個特別的抽獎環節。請大家看好入場時領取的號碼牌,馬上我們會邀請跡部景吾先生抽取今天的幸運兒,他(她)可以免費得到Magic新款情侶對戒,如果你心儀的另一半就在現場,還可以當場送給她(他)。今天會不會有甜蜜的幸運情侶產生,讓我們拭目以待。」
  水晶底座上奢華璀璨的對戒恍若夢幻,惹來一片艷羨讚歎之聲。
  跡部景吾抬手一記響指招來附近的侍應生,他將手中的香檳杯放上托盤,噙著漫不經心的笑容走上台去。

  第十三章 相親大會(3)

  「兩百十四號。」主持人橘杏拿著貼有號碼的綵球,大聲說道。
  周圍響起來一片失望聲。
  「兩百十四號是哪位?請到台上來。」又重複了一遍。
  手塚從西服口袋裡掏出兩張號碼牌,有點傻眼。
  兩百十四和兩百十五。這是進門的時候他幫涼風一起領的。
  這算誰的?
  「啊今天真不Lucky,」一課幸運探員千石清純轉著號碼牌,一頭橘紅色的頭髮在燈光映照下讓人情不自禁的聯想到番茄意粉,他把頭湊過來,澈碧的眸子靈活地轉一圈,嘴角的弧度馬上牽扯開,露出一口潔白牙齒:「啊手塚君你中獎了哎!」
  他這一叫,周圍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過來了,橘杏也發現了,對著話筒:「幸運先生是手塚君嗎,請上來好嗎?」
  手塚站起來,眼底餘光淡淡瞥向不遠處的涼風,後者也正以略帶訝異的視線望過來,手塚面無表情的收回目光,拿著牌子往台上走去。
  「啊手塚君有什麼獲獎感言嗎?」
  「我很榮幸,」手塚調了一下話筒,鏡片後犀利的目光掃視全場,嗓音低沉磁性,身為刑法考評組組長不忘恪盡職守的加上一句,「接下來是年終考核,不要大意。」
  「那手塚君有沒有心儀的另一半在現場呢?」橘杏笑容可親,畢竟八卦可是每個人都期待的事情:「如果有的話不妨現在就送給她哦。」
  手塚看著手裡熠熠生輝的對戒,抿了一下唇角,然後他抬起頭。
  乾淨的淺茶色眼睛,透明冰凌一樣的眼神。
  涼風被他如此純良的眼神看得有點發毛。
  跡部景吾撫上眼底的淚痣,神情似笑非笑。
  「很抱歉,沒有。」波瀾不驚的語氣讓翹首以盼的女同事們難掩失望,除了如釋重負的涼風。
  一場盛大的聯誼總算落下帷幕,大廳的出口處人潮起伏,正在散場。燈光黯去,在保鏢和工作人員的層層護送之下,跡部景吾目送著父親和栗原佑京的座駕先後離去,轉身上了守候在外面的房車,關門時只是隱約能看見那美麗戒指漾起淺淡光亮,仿若螢火。發動機輕響數秒,立刻疾馳而去。
  跡部合上眼簾,重又睜開,像他這麼精力旺盛的人,有時竟也會覺得這樣疲倦!
  「大少爺轉性了?」在前面開著車的忍足吹了聲口哨。
  不耐煩的輕哼了一聲,跡部褪下鑽戒隨手扔在天鵝絨的座椅上:「逢場作戲而已。」
  「老爺子這招擺明了是想昭告天下,」素來喜歡飆車的忍足略微放慢了點車速,開得穩健些,「我聽說跡部財閥和栗原重工合作的不動產項目明年初就要運作上市,時間確實緊迫。」
  跡部懶懶的靠著,沒搭理他。其實心下雪亮,自古權利更迭哪場不是血雨腥風,要想讓董事局的老狐狸們閉嘴,順理成章的接管家族事業,一樁聯姻抵得上千軍萬馬。享樂主義的習慣讓他離不開跡部家族。他和碌碌眾生一樣被金錢控制了生活,不同的是別人是現實所迫,而他被刻意縱容。
  家族積累的財富足夠他幾輩子衣食無憂,他也曾經想過也嘗試過做個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或許會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另一個跡部景吾用冰冷的聲音告訴他:掠奪才是你的本性。
  將祖輩披荊斬棘打下的江山拱手讓人,不是跡部大爺的風格。唯我獨尊的跡部景吾,又豈會甘於平凡?
  跡部揚起臉華麗笑開,既然逃不掉,那就試著為自己找點樂趣好了。
  這個時候的地鐵裡已經沒有多少人,窗外黑色的巖壁呼嘯著一晃而過,除卻前兩排不時竊竊私語的一對男女,靜謐的車廂裡只聽得到軌道發出輕微單調的摩擦聲。
  頭上的頂燈淌出一團柔和的光暈,在鏡片上泛起一兩絲迷離色澤,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像是經過了一番考慮才慎重開口:「涼風,關於戒指……」
  「啊……」因為太無聊所以閉目假寐的涼風掀開眼皮,以手掩唇微微打了個呵欠,「那個你就留著吧,以後遇見喜歡的女孩子拿來求婚還可以省錢。」
  「這樣不好。」手塚國光推了推眼鏡,表情可是很認真的。
  「那你說怎麼樣才好呢?」涼風對他的一板一眼有點好笑:「要不我們一人一個?」
  「……」
  「這樣好像也不太好哈,」她歪著頭想了想:「那這樣吧。」她從錦盒裡取出那只男式的戒指,「這個歸我,女式的那個歸你,大家以後愛送誰送誰,兩不相欠。」
  「嗯。」
  作為「國光從相親大會上帶回家來的那個我很中意的女孩」(彩菜語),涼風理所當然的受到了手塚一家的熱情招待,雖然兩位當事人對此並無自覺,向長輩們打過招呼之後兩人便著手開始未完成的工作。
  作為年終考核的司法考試負責人,手塚和涼風有必要將隨機抽選的試題庫進行整理和答案校對,這年頭公務員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考核內容除了考慮本年度的工作情況外,還包括筆試和實戰兩部分,是薪酬獎勵和提拔重用的參考依據。
  涼風將校對好的一套試題擱置一旁,瞥一眼牆上的掛鐘。「手塚,好了麼?」
  「還有一題。」手塚沒有抬頭。
  檯燈的光線在素白的紙張上泛起暈色,手側攤開著幾本厚厚的法律參考書。筆尖在草稿紙上停了又畫,畫了又悉數塗去。……還有一道題,沒辦法和標準答案對上。
  其實只剩下一道題而已,但他卻在這道題上糾結了超過二十分鐘的精力。
  「哦?」涼風索性起身,探頭。「這一題麼?」
  是一片工整當中的唯一空白。
  「唔,讓我看看,」把手塚的那張試題抽過來,涼風歪頭想了想,把那本《犯罪學》翻得嘩啦啦響,白皙的指尖順著頁面一路往下搜索,終於定格,把書推過去:「你看這裡。教唆犯的教唆停止形態與其在共同犯罪中的停止形態,這是一個易混淆點……」
  手塚盯著那段文字,彷彿一下子,纏繞的思路理清了般,迷霧散去,現出一條筆直大道。是呢,他怎麼就沒注意到這個呢?方纔的思路,似乎完全糾結在另一處,凝固於斯,未曾解脫。
  「你怎麼這麼笨啊你?」 放下筆,涼風皺了皺眉。
  ——愣。
  手塚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拿過自己的文件夾。
  迅速地把標準答案寫上去,很快,不過五分鐘便能分析出來的問題。
  拿眼角瞟了瞟奮筆疾書神情專注的涼風,手塚低眸。
  喝一口茶。
  ——你怎麼這麼笨啊你?
  那是方才涼風說他的那一句。
  好像,好像,從小到大,二十五歲的年華里,都還沒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過他。
  他素來優秀的出類拔萃,不管是以前在學校還是現在的工作崗位,縱然得到褒獎如同吃飯睡覺一樣稀鬆平常,他也從來不肯殆懈一秒。即使是不喜歡的事情,他也有辦法做到最好。
  偏移的月光射入窗欞,房間裡只聽得到時鐘滴答滴答的走。
  「這道題呢?」 彷彿不經意般,手塚指指抄寫在白紙上的一段話。
  「……嗯,想了好久都沒辦法確定。」
  涼風目光微移,對上了寫字檯對面的人,誠懇當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求助。
  「這道題麼?」 涼風停下自己的筆,看過去,是一道犯罪情境辨析題。
  「嗯。」
  「沒別的前提條件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順手就能抄下來。
  「嗯。」
  「哼。」涼風撇撇嘴,將抄好的題目隨手推到一邊。
  「涼風?」
  「幹嘛?」
  「那個……做不出來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刪掉的。」手塚的神情分外理解和真誠。
  「……哼。」涼風開始收拾東西:「我要回家了。」
  將涼風真世送到樓下,手塚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抽屜裡的那本《法律爭議與經典司法困境》放回書架,一想到她垮著眉毛氣鼓鼓的樣子,忽然覺得心情變得很不錯。

  第十四章 午夜凶鈴

  狗不擾民,不代表狗的主人也不擾民。雖然也是跟狗有關啦。
  涼風正躺在床上,壁燈被薄紗的燈罩過濾成柔和的光線,鉑金戒指鍍上一層朦朦朧朧的金邊,她晃了晃手,過於寬大的尺寸讓指環輕輕旋轉起來,像半明半昧間浮起的一縷星光。這真是個有點奇怪的夜晚,她想,褪下那枚價值不菲的小玩意兒放進矮櫃的抽屜裡,拿起床頭的《新月集》象徵性的翻了幾頁,眼皮就像睏倦的書頁開始打架了。
  叮咚。
  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來,寒冷的冬季於半夢半醒之間被打擾換做是誰都不會有好臉色,涼風往被窩裡縮了縮,發現自己根本不想爬起來去開門。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萬惡的門鈴聲堅持不懈毫不氣餒的響著。
  這都幾點了啊?!氣咻咻的披上衣服,涼風邊走邊想這個時候到底還會有誰來找她,難不成是……
  從貓眼裡往外看,果然。
  「請問有何貴幹?」壓抑著無名火的涼風冷淡的看著門外的的麻煩之源,她的鄰居。
  既不似乎沒注意到她不善的臉色,劈頭就是一句:「你跟我來。」
  涼風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一步,堪堪避開跡部抓過來的手,「到底什麼事?」
  「卡門好像病了。」跡部的樣子倒不像是在開玩笑。
  涼風微微一怔。
  「你不是學醫的嗎?」
  「我不是獸醫。」
  「難道你要見死不救?」跡部重重的哼了一聲,理所當然的質問:「你的人道主義哪去了?」
  「……」原本有些神遊物外的思維在一瞬間清晰起來,涼風盯著跡部的眼神清冽而尖銳,非常漂亮的一雙眼睛,夜裡的燈光將墨綠色氤深,「那天早上你在裝睡?」
  「什麼裝睡?」跡部不耐煩,一臉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難以判斷到底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總之被涼風刀鋒般的眼神剜了十秒之後,跡部深藍色的眼珠依然十足有抵抗力的與她電光火石。在心裡暗暗歎口氣,涼風安慰自己這是看在狗的面子上而不是狗主人的面子上。「走吧。」
  踏上跡部家裡厚實的猩紅色地毯讓她有些微的不適應。強迫自己忽視週遭華麗麗到不忍卒睹的陳設,涼風徑直走到卡門旁邊。
  卡門的精神看起來不是很好,尖尖的狐狸臉擱在前爪上,一動不動的無精打采。涼風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卡門從喉嚨裡嗚嗚的回應了她幾聲。
  「她感冒了,還是發燒了?」跡部蹙著眉毛。
  涼風最後放棄似的站了起來:「我不是獸醫,如果擔心的話就去打個電話,我想她以前肯定有專屬的固定醫生。」
  跡部極為不滿瞪了她一眼,認命的走到電話機旁。他好像忘記了到底是誰一意孤行的把快要睡著的她拉到這裡來的。涼風懶得跟他計較,拖著步子往回走。
  「喂,你幹嘛去?」
  「睡覺。」廢話,當然是回家啊,這什麼白癡問題啊。一股濃烈的睡意襲來,還好門就快到了。
  「慢著,」跡部甩下聽筒,快步走過來掃了一眼牆上的水晶掛鐘:「這才幾點啊哪有人這麼早睡覺的?」
  像你這種日夜顛倒越夜越精神的火星怪胎和我們地球人是不能比的,涼風頭也沒回,繼續朝著門口移動。
  「本大爺……餓了。」跡部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哦。」關我什麼事。
  「喂我說我餓了,家裡沒食物了,……喂涼風你的人道主義呢?」使出殺手鑭。
  黑線。
  有你這麼趾高氣昂的非洲難民嗎,早知道那天晚上凍死他算了。
  發揮人道主義的後果就是兩個人在跡部家客廳一人一杯泡麵邊吃邊等卡門的專屬獸醫過來。涼風完全是被跡部給鬧的,不僅睡意吵沒了連肚子也餓了。
  「平民食物,味道還過得去。」
  她已經看出來這個平日裡山珍海味眼高於頂的大少爺對食物的最高評價也就是還過得去。
  跡部拋棄聯誼上優雅貴公子形象,稀里呼嚕吃得很香,神情讓涼風想起那天遇到的遛狗的他,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小孩子性情,不禁莞爾。「沒吃過?」
  「沒買過,有問題?」
  「建議你多買存積,便利店有很多。」地球人給火星人的忠實建議。
  「剛才怎麼不吃飽,那酒店不是你家的麼?」
  「那種中看不中吃的東西怎麼可能會飽?」跡部白了她一眼。
  也對,方才跡部似乎光顧著喝酒了,警視廳和跡部財閥的數位高層都被他撂倒了,端著酒杯的手仍平穩自若,他似乎酒量很不錯的樣子,那那天怎麼就莫名其妙的在她家沙發上睡著了?涼風有點狐疑的看過去。
  推開空空如也的紙杯,跡部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剛才聯誼……本大爺不想隨便牽扯到別人。」
  花了一秒鐘消化他的話,是不想給她惹麻煩的意思嗎,所以才裝作不認識她。不過麻煩這種事情要來的話也擋不掉,只是不想分擔太多的精力在無謂的事情上。她本質上不怕麻煩,處理掉就可以了。就像現在,他還不是在麻煩她?
  她本來就沒有精力也沒有這麼小心眼介意這種瑣事,倒是跡部那個女朋友……要說太驚訝也說不上,放眼日本經濟,首屈一指的大財閥無非也就這麼幾個,一隻手數都數的過來。
  卡門被診斷為「消化不良」。
  「吃錯東西了嗎?」 跡部盯著沒怎麼動過的狗狗餐盤自言自語。「難道我牛排煎得不夠熟?」
  ……涼風打心眼兒裡對卡門感到憐憫。
  吃的是優等牛肉煎的牛排,喝的是空運自新西蘭天然牧場價格為普通牛奶兩倍的鮮奶。當涼風得知卡門奢侈的吃喝用度,不禁聯想到遠在非洲那些餓得皮包骨的黑人小孩和近在眼前在公園長椅裹著報紙過夜的流浪漢,兩下對比,心中搖頭無語。
  「你那是什麼表情?」 跡部又不滿意了。
  涼風無動於衷的看著他。
  「別以為不說話我就看不出來你想什麼……」跡部重重的哼了一聲。「覺得我不應該給狗的比人吃得還好?」
  涼風心想這個人的眼睛就是生得比普通人毒,既然想法又被他看出來了,那麼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默認。
  「想說世界上還有餓死的人?對於慈善募捐我盡了心意,但本大爺管不了他們全部。本大爺不能因為還有我看不見的人在受苦,就不能對自己的狗好一點。」
  涼風忍耐著聽他發完牢騷,淡淡的說,「囉嗦。」她又沒說跡部什麼,他居然就扯出一套道理來。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有人高高在上呼風喚雨,也有人潦倒度日苟且偷生,沒有誰是救世主。
  跡部氣結。
  「送回去吧。」涼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這樣說了出來。雖然看到卡門還是令她感到愉快的,但是……
  跡部挑起眉毛,眼睛帶有疑問的看著她。
  「公寓的環境也許不適合她。」其實是不想看到某小姐那麼快在跡部手裡香銷玉殞。「動物和人一樣,有他長久以來習慣呆的地方,冷不丁換一個環境,就會出問題。」那神情分明是在說跡部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要怎麼照顧卡門?
  「你的意思是本大爺也不應該住在這裡是嗎?」跡部忽然覺得很不爽:「本大爺住這裡有礙著你了嗎?!」
  涼風垂眸研究桌面上的精美紋理。
  「反正大概過了年底的家族聚會就要搬回去,你很快就可以清淨了!」
  她繼續研究。
  「不就是泡麵嗎?本大爺學什麼都是手到擒來,一定會泡出是最好的面給你看的!」
  接著研究。
  「喂本大爺跟你講話你聾了啊?」
  自己對面正坐著一隻在噗噗噗噗洋洋吐泡的紫金厚殼大螃蟹,涼風這樣覺得。
  「喂你是不是真這麼困啊?」大螃蟹看著昏昏欲睡的她,口氣有點軟下來。
  「啊……」涼風抬起一雙朦朦朧朧的眼睛,水晶般的眼瞳染出迷離霧色,語音綿軟,竟是不自覺的風情瀲灩,「嗯。」
  短暫的沉默。
  「那你回去吧……卡門的事再說吧。」 跡部死鴨子嘴硬。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剛才,……謝了。」
  走到門口,涼風頓了頓。輕輕的說,「不客氣。杯麵很便宜。」
  跡部筋。「涼風——不用這麼小氣,下次本大爺請你吃大餐!」
  只要別再來煩我……這麼想著,涼風把自己丟到床上,三秒鐘入睡。

  第十五章 導索

  交通署賄賂案在開庭前夕出了紕漏,檢方尋找到的重要證人櫻井太郎在出庭前一天突然死亡。櫻井太郎在街角被時速超過90碼的本田轎車撞得飛出十幾米遠,送到醫院時已經死亡,肇事司機逃逸,警方很快找到被遺棄的肇事車輛,證實為被盜車。
  櫻井太郎是案件中行賄單位伊籐建設的前任總會計師,是指證多名交通署高官參與內幕交易的關鍵證人,手裡握有大量近幾年伊籐建設的賄賂賬目。
  證人死亡,證據失蹤,勢必要發回警方補充偵查,這也是幸村精市調任檢察官之後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所以涼風一大早就趕到了地區法院旁聽。
  低調的在旁聽席一角落座,涼風環視了一下法庭,今天來聽審的人很多,旁聽席上黑壓壓的一大片,包括一些司法界的知名人士。她知道今天檢方處於絕對劣勢,庭審結果不會有什麼轉機,那麼其實大多數人都是來看那個人的。她的眼光調向幸村,他正在宣讀起訴書,溫潤清朗的聲線,深邃如海底的湛藍雙瞳柔和卻不帶一絲溫度,和一身純黑色的西裝形成戲劇性的強烈對比。面對伊籐建設辯護律師洋洋得意咄咄逼人的攻勢,依舊思維清晰,言辭鋒利,並無半點窘迫無措之態。
  所有的攝人鋒芒全數隱藏在天使外表之下,難怪國安五課全員以他馬首是瞻,若不是傷了手腕沒辦法再拿槍……涼風收了收心神。
  幸村提出的延期開庭的申請被法院採納,但是如果不能在規定的時期內找到新的證據,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沒有餘地,意料之中。接下來就是過場的程序,也便不用再聽下去了。
  給幸村發了條信息,離開地區法院時涼風和剛出庭完畢的交通署前署長在空曠的走廊上迎面而遇,未曾相互看一眼。只是擦肩而過時隱隱有警告的語氣飄過:「國安五課的手未免伸得過長了吧!」
  她飄忽一笑,沒有回頭。
  回到五課辦公室,毫不意外的收到仁王雅治情場浪子式的殷切問候:「涼風醬今天還是一如既往的迷人呢,噗哩∼」
  「謝謝。」欣然接受。
  通知文秘如果櫻井太郎的交通事故分析報告出來就馬上送到辦公室來,她腳步未停,信步穿過外間的走廊,邊走邊將如瀑青絲利落盤起,水鑽發卡在太陽單薄的光圈裡泛起冷媚色澤。
  一轉身進入半開放式的隔間,明亮乾淨的落地玻璃幕牆倒映出年輕女子清妍幹練的影子。舒適寬大的皮椅立刻讓人陷落,拿起桌面上一張輕飄飄標準打印的A4紙,眼神有短暫的滯緩。
  門砰一聲被推開,第三組組長內村京介不理真田和切原的勸阻,衝進辦公室:「我有話說,課長!」
  涼風從案捲上抬起頭來,示意跟進來的真田和切原關上房門,然後問:「什麼事?」
  「森辰的案子我跟了這麼久,已經有了很大進展,為什麼真田通知我要把我調回來,去追什麼軍火走私?」內村京介怒氣衝天,森辰德是他的副手,一個月前在調查線人提供的一宗毒品案線索時遭暗算殉職。內村近一段時間一直緊盯一個中層毒販,希望查清內情。
  「下令把你調回來的人是我。」涼風淡淡道。意大利方面傳來的消息,西西里黨和日本黑道接觸頻繁,近期內極可能會有大宗的軍火交易。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在東京灣截下走私船,不惜任何代價。
  「為什麼?你憑什麼讓我們放棄追蹤毒販,去搞你那什麼軍火案?我不管你們CIA是怎麼樣的行事方式,我只知道我們刑警的血不能白流,我一定要查清這個案子的內情,將兇手繩之以法!」
  「說的不錯。」冰涼而禮貌的聲音:「拿這種魄力,去執行你的任務吧。」
  內村將雙手重重砸在她面前的桌上,向涼風俯近身子,低聲咆哮道:「長官,幸村就是在那次收網行動中被子彈洞穿右手,森辰犧牲,你見過你的夥伴在你面犧牲死去嗎?你有過被朋友的鮮血染紅雙手的經歷嗎?你試過夜夜不能入睡,因為那血連夢也已經染紅的滋味嗎?如果你有,你就不會這麼無動於衷地坐在辦公室裡,輕易終止我們出生入死獲得的線索,而下達這些莫名其妙的任務!」
  「內村!」真田威嚴低沉的聲音響起,劍眉蹙的很緊。
  涼風真世注視著面前激動的刑警,頓了頓,才毫無表情地轉過頭看著真田,開口道:「真田警視正,國安五課所有人都必須聽我的,包括你,我說的對嗎?」
  「不錯,這是我接到的命令。」
  「那麼,我只需要你向我負責就夠了。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開解那些笨蛋腦子裡的為什麼。計劃已經部署好,請你讓每個人做好自己的本分。」涼風說完,完全無視緊握拳頭,眼冒火星的內村,起身向門外走去。和內村擦身而過時她停下來,沒有回頭,冷冷道:「你負責的案子現在在我手上,你可以放心。」
  完全被她的優越打擊到的內村看著她離去後的房門怔了好一會,真田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默默跟著走了出去。
  「我送事故報告來喵!」歡快活潑的聲音,證物化驗組菊丸英二紅紅的腦袋探進來。
  菊丸顯然和五課的各位都很熟,送了報告也沒有馬上離開,一陣插科打諢後,靈動的大貓眼轉了一圈:「今天怎麼沒看見部長?」
  「手塚啊,」涼風壓了一口熱氣騰騰的咖啡,彈了彈那張請假條,「他去LOVE HOTEL了,還給我打了報告請半天假。」
  眾人汗。
  「想不到那張棺材臉女人緣還真好。」仁王玩著小辮子憤憤不平。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沒節操,手塚那是去公幹。」柳生淡淡道。
  「比呂士這麼說太讓我傷心了啊,」仁王笑的懶洋洋,油腔滑調把手伸過去:「飯團分我一個。」
  一掌拍掉仁王探向食盤的爪子,柳生關掉MSN,椅子轉了半個圈,「涼風,網絡維護課乾貞治叫我通知你,警視廳的論壇建設已經完成了,國安五課也有自己的版面和群,過兩天就可以註冊。」
  一大群人都圍過去開始嘰嘰喳喳。
  「哦真的嗎,是什麼樣子的啊?版主是誰?」
  「可以隱身嗎,MSN這種外國人搞的軟件從來不考慮到東方人含蓄的情感需求……」
  「ID能不能換,可以匿名發帖嗎,我可不想被爆馬甲……」
  此時的六本木。
  手塚看著坐在茶几對面的女人,面容白皙秀麗,烏黑的眼睛顯得相當聰穎,頭髮挽起來,是不多見的知性美女。
  女人非常大方地盯著手塚上下打量,手塚很有些尷尬,輕咳了一下,禮貌地開口,「秋山小姐,您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請講吧。」
  秋山美智子,二十六歲,四年前在伊籐建設作過半年的實習會計,手塚在調查交通署案件時曾經見過一面。
  美智子笑起來,「手塚君真是一絲不苟的人呢,在這種地方還那麼嚴肅。」
  手塚也不接話,臉上波瀾不驚,認真地看著美智子。
  「哎喲,手塚君這樣一個帥哥,可惜對我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真是遺憾呢。」美智子微微噘起嘴。
  「請不要說這樣的話。」手塚嚴肅地說。
  「哎喲哎喲。」美智子其實很想再逗逗手塚的,不過看見手塚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一點著惱的神情時,咳了一聲正經起來,從皮包裡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手塚,「這是給你的。」
  「很抱歉把手塚君約到這裡來,但是我想在目前的狀況下,這種地方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吧。」
  「我在十天前收到櫻井老師寄來的包裹和一封給我的信。」
  「老師好像已經知道自己會出事一樣,他在信裡說,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要我把這個包裹交給你。」
  「我當年在伊籐建設實習,老師對我很照顧,給了我很多指教,我一直非常感激。」
  美智子當年實習結束時本來可以留在伊籐,櫻井太郎很嚴肅地告誡她離開,還推薦她到了一家著名的會計師事務所。如果當年美智子留在伊籐,必定也會捲入黑幕中,美智子在不久之後就明白了櫻井的好意。「老師說,手塚國光是可以信賴的人。他對伊奈那些見不得人的交易早已深惡痛絕,可是一直沒有勇氣揭露。」
  「老師最終選擇了維護正義。手塚君,拜託了,請實現老師的心願。」
  手塚接過信封,朝美智子深深地鞠躬,「櫻井老師是具有可敬人格的人。我不會辜負他的信任。交給我吧。」
  美智子看著手塚國光,緊抿著嘴唇,目光堅定,不禁暗自奇怪,為什麼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可以保持如此乾淨的眼神。認準了目標毫不妥協地前進,是這個男人的特質吧!其實怎麼看都有點傻氣呢。
  美智子微笑,放嗲了聲音,「手塚君,反正我已經訂了整晚的房間,不如好好地利用一下怎麼樣?」
  手塚鎮靜地把包裹放進公文包裡,朝美智子點點頭,「我不妨礙秋山小姐利用房間了,祝您愉快,告辭了。」
  走出時鐘酒店的時候手塚不由得想起了在阿姆斯特丹的那個晚上,為什麼他每次都要到這麼奇奇怪怪的地方公幹,手塚搖頭無語。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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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沉船

  一周以後,準備充分的警方重兵出動,在日本編部碼頭發動了對近年最大一宗軍火走私的阻擊。激烈槍戰之後,對方傷亡慘重,警方終於捕獲兩艘走私船。裝備最為精良的第三艘船火力強大,且打且退,負責這只主艇的國安五課被他們的密集火力幾乎壓得抬不起頭來,但仍緊追不捨。
  「真田副部長,對方火力太強,正面對抗我們支撐不住!」切原在拚命回擊的內村掩護下,和總指揮艇上的真田通話。
  「五分鐘!」耳機裡響起了涼風不驕不躁的聲音:「再支持五分鐘。咬住就行!」
  「巴嘎!」同時也在耳機裡聽到指示的內村大罵一聲,一邊迅速指揮手下替換頂上。沒有人有工夫追究他罵的到底是西西里黨匪徒,還是他們那位無情的課長閣下。
  激戰中,一課後援組的千石清純負傷,手塚上前將他拖開交給手下,自己迅速補上他的位置。
  「媽的還要拖多久!這幫混蛋的槍火跟我們簡直不在一個級別上!要是換換武器,看我不把他打個稀八爛!」邊打切原邊罵。
  「千石你怎樣?」手塚一槍打啞了對方一個狙擊點,回頭問。
  「沒事,死不了!」正讓同伴包紮傷處的千石笑嘻嘻道,臉色蒼白。手塚聞言略放下心來。
  「咦!對面怎麼了?」這時,內村詫異地發現對手的火力大減。
  手塚也已發覺,閃到船頭,隱隱聽到對方船上傳來幾下稀落的槍聲,然後就是一片異樣的死寂。灰色的薄霧開始升起在海面上,這詭異的氛圍一時間令手塚說不出話來,手心一片冰冷潮濕。
  「怎麼回事?」內村也已來到身邊。
  真田所在的指揮艇駛近,兩艘警方艇迅速搭上走私船,拉近後登上對方船隻。
  「什麼人?站住!」切原端槍指住從艙裡緩緩走上的人。
  「是我。」那人由頭到腳穿著黑色潛水服,一邊走一邊拉開胸前的拉鏈,抖開的潛水服裡露出了濡濕柔順的頭髮,和白淨無暇的美麗面孔。涼風!
  切原驚訝地看著她脫下緊身的防水衣「匡」地扔在甲板上,轉頭看向內村,那傢伙正瞠目結舌地瞪著這位年輕纖細的女長官。
  「艙裡都是重軍火,把船帶走!」涼風穿上手下遞上的外套,一邊簡單的吩咐道。
  「是!」內村醒過神來,大聲應道。一直等到涼風離開上了指揮艇,他才能長出一口氣,喃喃道:「好重的殺氣!她做了什麼?」
  手塚不做聲,走上前一把拎起涼風丟棄的潛水衣,甲板上立刻出現一片殷紅的血痕,內村這才發現,那柔韌的潛水服已被鮮血浸透!
  剛剛的五分鐘裡,她到底幹掉了多少人?
  內村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夜未央,風雨肆虐後的東京,深黑的夜空靜謐空靈地漫無邊際。偌大的臥室,空氣中依稀殘留著手磨咖啡不真實的香甜。投映在落地玻璃上的闌珊燈火,在黎明前的黑夜裡閃爍地有些飄忽。
  光碟和激光發出吱吱的聲音,屏幕上一片海藍色的漣漪緩緩蕩漾。
  男人瞇起眼睛看著龐大而繁華的船上,那些來自奧地利的水晶吊燈,沉沒在海底精緻的壁爐和銀餐具被末日的漩渦隱藏在了大海深處,好奇的盲目的魚和珊瑚穿梭其中,聽見發白的天空底下維多利亞時代的舊夢已經醒來,而奢靡的氣息猶在。那些女孩兒頭上深紅薔薇與彎彎禮帽,絲綢繁複文理皺褶雪紡珠片以及翡翠蝴蝶胭脂春紅。
  電視中的光與影像淺淺的水紋緩緩的流在他俊美無儔的臉上,優雅的交疊雙腿坐在紅色的沙發盡頭,落地窗外寂寞的城市在遙遠的刀光劍影之外夜夜笙歌,繁華如昨,歌舞昇平,自甘墮落。
  甲板上一片混亂,傾斜的大船,那些還沒有熄滅的華燈彷彿引航的燈火,看似那麼明亮,然而在空中俯瞰世界,只有漆黑一片宛如黑潮的大海。穿著燕尾服的紳士從容的撥動琴弦,船艙裡無望逃生的老人們禱告著彼此擁抱。
  隔著一面牆的距離,新栽的鬱金香在窗台上隨風凋零只剩下細墨色的蕊珠。
  西裝革履的英俊男子推門而入,腳步失了沉穩的略微凌亂,快步走到他面前,將報紙放在水晶茶几上,「速水先生,Mafia的船出事了。」
  讀賣新聞毫不吝惜版面,警方截下三艘走私船大獲全勝的標題分外顯眼。
  速水耀司輕輕的卻不屑的笑笑,拿起遙控關掉屏幕,「世界上號稱永不沉沒的大船最終都沒有好下場呢。」
  「我聽底下人回報說涼風真世一個人就幹掉了一船意大利佬,那個女人比我們還狠。」在機場她一出手便置自己於絕境的一幕忽然閃過,三浦修介幾乎機伶伶打了個冷噤。
  報紙上大幅刊登的照片,眉目清妍的女子唇角略帶譏諷的微笑散發著魅惑的天真和近乎空靈的邪氣。速水忽然發現這女子笑起來時居然具有一種狐的味道,這味道非常熟悉,是那種狡黠的,漂亮而高貴的,危險的狐,擁有小獸天生敏銳的動物本能。
  「那船上也有鷹幫跟我們訂的貨,要不要我……」
  「不妨事,拖他一拖,拖一拖這價碼說不定還能漲他一漲,」抬手打斷他的話,速水耀司淡幽的薄唇彎出淺弧,話鋒一轉:「涼風真世這個女人,你怎麼看?」
  三浦皺著眉思索詞彙,「總覺得,很強也很……」
  與此同時三浦清晰地聽到一絲極輕的微微笑聲,仿似被逗笑後有效克制著只發出一絲輕哂,速水好笑的看著他苦惱的樣子,一語道破:「情報教父理查德澆灌出來的間諜之花,自然很強也很迷人,」嘴角一勾,眸內浮上譏色,「只可惜,妄心太重。」
  「妄心?」
  尋思了一會,速水慢聲道:「或者應該這麼說,她想做的事,即便是神佛,也不會令其阻礙。」
  狂妄自負如跡部景吾也知道要在適當的時機圓滑轉圜,頻頻在公開場合與栗原家的千金出雙入對,為將來執掌跡部財閥增加籌碼。偏偏她就是一副無動於衷撇的乾乾淨淨的摸樣,憑借今時今日的手段睚眥必報不算什麼,若不是有著絕頂高傲的自尊心,斷不可能如此心如止水採取徹底無視的態度。
  眸光落在那玫瑰色的精美請柬上,速水耀司微笑高深莫測,眼底一抹詭譎光芒幽幽閃爍,如同彼岸鬼火。
  下周跡部財閥一年一度的慈善宴會,說不定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

  第十七章 買賣

  當跡部景吾從密密麻麻的財務報表中抬起頭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輕輕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他打了訂餐電話。
  希爾頓酒店的配菜間,服務員川島楓魂不守舍的整理著外賣訂單,她的臉色很是蒼白,當翻到最後一張的時候,預付費VIP客戶姓名一欄的那個名字讓她絕望暗沉的眼睛亮了一下。
  跡部景吾。
  她暗暗握緊了拳頭,為了救女兒,自己怎麼都要試一試。
  拎著精緻的紅木食盒她循著訂單上的地址找到了這個小區,雖然有點奇怪為什麼堂堂跡部財閥的少東放著赫赫有名的跡部金漢宮不住而選在這裡,但她沒有心思多想,手心裡全是涔涔的冷汗。
  電梯到頂,她敲了敲門。
  對於跡部景吾的印象,川島僅僅停留在經過報刊亭時對那些金融雜誌的封面的匆匆掃視,門打開的瞬間她終於親眼見到了他,一如傳說中的華麗奪目,眼裡睥睨天下的狂妄和霸氣,再沒有一個人能學得來。
  川島顫抖著手故意只將門虛掩著並未關嚴,踩上厚實奢華的地毯,室內歐式華麗大氣的陳設讓她微微暈眩,強自攝定心神,她把食盒放置在琉璃台上。
  跡部坐下繼續瀏覽文件,揮揮手示意眼前的女人離開,對方卻站在那裡紋絲未動。
  跡部不耐煩的抬頭,這麼沒規矩的服務員,希爾頓酒店是怎麼訓練出來的?
  換做一般人,只怕都會大吃一驚,跡部卻只是眼神一冷,打量著眼前正在解開衣服的女人。
  「你選錯對象了吧?」
  眼前是個年輕美麗的女人,身材確實十分完美,纖儂合度,高聳的胸部與細腰勾勒出誘惑的線條,她凝視著跡部俊美的臉,目光裡雖然有祈求,卻穩定沒有一絲動搖。
  「跡部先生,我知道自己很冒昧,但是我的確急著需要一筆款項,只要您願意借給我,我願意付出任何我能付出的東西。」
  跡部的眼光掃過她裸(河蟹)露的身體,冷漠的溫度令川島楓也不由瑟縮了一下,她鼓起勇氣,告訴自己這是唯一的機會,絕對不能退縮。
  「少爺,那筆款項對您而言是很輕鬆的事情,對我卻很重要。我也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淺藍色的套裝落在腳邊,驕傲的挺直肩背,川島知道自己的美麗性感是大多數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更何況,她提的價碼並不算高,即使是現在在酒店工作時,也曾有富豪以相差不遠的價格誘惑過她,雖然當時拒絕了,但是對自己身體的價值卻也有了明晰的概念。
  「對於您來說,這筆交易絕不算虧本。」
  跡部靠回沙發,嘴角微翹,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這筆交易?你想賣本大爺就必須買?」下巴指了指門口,跡部淡淡說道,「很可惜本大爺對你這種女人沒什麼興趣,你可以走了。」
  川島咬了咬唇,強忍心中的羞辱感,反而走到了跡部的身邊,「抱歉,門我沒有關,不管您怎麼說,如果您不同意,我就喊起來說您非禮,即使不至於吃官司,對於您的聲譽也沒有好處,為什麼不選一條對我們都更合適的路,一定要逼我呢?」
  跡部眼神裡有火光一閃而過,這種事犯了他的大忌諱,敢威脅他的人,就要有膽承擔後果。
  川島孤注一擲,以近乎赤(河蟹)裸的上身纏上了跡部的身體,「難道您真的不怕被別人看到這種場面,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的,何苦為難我也為難您自己?」
  一束光線掃過公寓樓,銀白色雪佛蘭瀟灑利落的停進車庫。
  涼風真世取了副駕駛座的外套掛在臂彎,鎖好車門,踩著黑色的高跟鞋踏上乾淨的階梯,正要往電梯走去,公寓管理員帶點不確定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那個,涼風小姐,請等一下好嗎?」
  她輕盈半轉身體,以眼神表示疑問。
  「是這樣的,」憨厚老實的管理員有點緊張的搓著雙手,朝她討好的笑,「這幢樓今年的物業管理費差不多都收齊了,除了和您住同一層的那位跡部先生……」
  這大少爺這麼有錢還要欠物管費?在心裡小小的唾棄了一下跡部,涼風理所當然的說:「那你就去問他要好了。」逾期再罰點滯納金就更好了。
  「可是跡部先生他說他身邊從來不帶現金,我們這裡又沒有刷卡機。」管理員笑的很勉強,「明天我就要上交了,我又不敢去打擾他,涼風小姐你和他是鄰居,小區外面有取款機,你看你能不能幫我和他說說,今晚把物管費交了吧……」
  想必是碰了幾次釘子被嚇怕了,跡部大爺天生貴胄日理萬機,以前也肯定沒交過物管費這種東西,自然不喜被這種瑣事打擾,那脾氣可不是每個人都吃得消的,涼風看著管理員懇求苦惱的樣子,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平日裡也很是誠懇負責,不由得有點同情他。她想了想點點頭:「你等等,我去看看他在不在。」
  管理員如蒙大赦。「涼風小姐,太謝謝了。」
  從電梯裡走出來,涼風看了看虛掩的門,看來人是在的,她伸手推了推走進去:「跡部,你管理費是不是沒……」
  「交」這個字還沒出口,眼前的情景讓她立刻綠了臉。
  跡部甚至不想伸手推開這死纏的女人,挑起眉梢,「好了,如你所願,現在有人來了,你有什麼委屈不妨說給她聽聽。」
  川島咬著唇,一時沒有說話。
  「就是不知道涼風小姐願不願意為你作證,還是,」跡部望一眼臉色烏漆麻黑的涼風,惡劣的挑起嘴角:「再把保全叫上來,讓他們以為本大爺坐享齊人之福在家玩3P?」
  涼風真世真的很想揍人。
  這麼英俊欠扁的臉揍上去肯定會很爽的。
  「有種東西叫做錄音筆,你應該聽說過。」跡部忽然心情很好,玩味的看著臉色發白的女人,不鹹不淡粉碎她所有的僥倖,「你願意聽聽自己剛才的高論麼?」
  川島不願意相信有這種事,怎麼會有人隨時攜帶這種東西,他明明是個富豪,又不是FBI,通常這些人的住所就是艷遇所在,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沉默的從沙發上爬起來穿好衣服,房間裡隱隱約約有低低的抽泣聲響起。跡部微微冷笑不為所動,當走到門口時,川島忽然認出了眼前風姿綽約的女子就是前幾天報紙上那個國安五課的警界之花,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神情激動緊緊的攥住涼風的衣角,眼底是閃動的淚花,我見猶憐的哀懇道:「你、你是警察對不對,你救救我的女兒好不好,她被人綁架了,你救救她,我求求你……」

  第十八章 私生女

  跡部財閥一年一度的平安夜慈善酒會,在日本上流社會可說是源遠流長無人不知。
  跡部景吾的母親跡部有希子,是前議員山口度的掌上明珠,山口度據傳出身黑道,徹底漂白後進入政界,由於無論在金錢、聲望、人脈還是其經常出現在慈善業界的形象都無懈可擊,他很快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四十多年來,除了在政界獲得的深厚威望以外,山口似乎對於整個東京黑道勢力也有其獨特的影響力,警方和黑道在某些敏感時候進行的交涉和妥協多是在山口的安排之下默默形成的。儘管時至今日他早已經退出政界定居加拿大頤養天年,但山口家依然在黑白兩道擁有相當深厚的影響力。
  身為跡部財團主席夫人,有希子不同於結婚後就專心持家的傳統女性。她以慈善家身份出現於多個慈善團體,每當財團遭遇形象危機時,「慈善」這個外殼便顯出了積極的作用。
  最初設立年終酒會的目的,與別的會社並無不同,無非是公司內部總結嘉獎和對新一年的展望,實力財閥和政壇常青樹強強聯合,如今的跡部家族可謂權勢蒸蒸,如日中天。自然而然的,這場酒會漸漸演變成某種代表身份和地位的符號和縮影,匯聚了諸多商業鉅子,政要名流,亦不失為上流圈一大盛事。
  凌晨。東京某地下舞廳。
  「Crystal!要走了嗎?」「Crystal,什麼時候再來啊?」
  喊聲裡,一個披著微卷長髮的年輕女孩帶幾分醉意地擺擺手,向門外走去。她披著貂皮大衣,內裡只穿著火紅小可愛和低腰熱褲,露出魔鬼般身材,散發青春光澤的肌膚毫無瑕疵。
  女孩在門口站住,早晨的寒冷新鮮空氣撲面而來,令她振作了許多。點了根煙,吸了幾口,一夜的瘋狂令她有些疲憊,她懶懶地上了車,開車駛離了舞廳。
  高尚住宅區。車在一所富麗堂皇的建築前停下,女孩悄悄打開院子的後門溜了進去,正在她慶幸沒有驚動任何人時,一個中年女性歎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佑京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栗原佑京轉過身來:「噓,我的大管家,你別驚動了爸爸媽媽!」
  管家再歎口氣,道:「你快去換衣服吧,我看你這打扮都要被你氣吐血!先生和夫人要今晚要出席跡部家的慈善宴會,特別交代要你好好準備,你就別給我添亂了。」
  「又是宴會!」栗原滿臉厭惡:「都是些討厭的官僚嘴臉,無聊透頂!」
  「只是那些達官顯貴名媛淑女們倒好了,聽說今天還有什麼了不起的黑社會人物也會去,哎呀,那些可怕的人,我真是得提醒先生要注意安全哪。」管家嘮叨著轉身準備忙自己的去。栗原怔了怔,上前一把拉住她:「管家,你有沒有聽說是什麼黑道人物要去?」
  管家想了想:「我哪裡記得,聽他們議論好像是什麼極心會的人,叫什麼速水什麼司的,哎呀我不記得了。」
  「速水耀司是嗎?」栗原抓住她,興奮地問。
  「好像是吧?你這孩子問這個幹嗎?」
  栗原不再理會她,轉身飛快地跑上樓去。
  平安夜的傍晚,東京都暗色的天空開始飄雪,潔白的雪花在風中輕輕翻飛。
  入夜後的銀座華燈琳琅,落地玻璃上流動的街道的燈光和景色,那些五光十色的霓虹漸次閃亮,有人在廣場上燃放焰火,明黃色的火焰在夜色中花朵一樣的盛放,交疊,閃爍,最後隕滅。冰冷的晚風將它們吹得飛散出去,星落如雨。
  落在地面上,落在紅磚砌成的屋頂上,落在黑鐵護欄鋒利的尖端上,落在教堂的長明燈上,很快,整個世界一片微茫蒼白。
  除了幾個值班室還亮著燈,整個警視廳已然空空蕩蕩,寂無人聲。
  在窗前長衣而立的女子淡淡的眸光掃過來,川島楓頓時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已被看透。
  「從目前的跡象看來是一般的綁架勒索案,很抱歉這不在我職責範圍之內,我會幫你轉交搜查一課進刑事流程。」走到皮椅上落座,看著對面滿臉倦容的川島,涼風墨綠色的眼睛密無情緒,只管緩緩道來。
  剛按下內線電話的手被人握住,涼風抬起眼睫,對上川島焦急無措的眼神。
  「沒有先兆,沒有仇家,一個三歲的小女孩無緣無故在幼稚園被人接走,完全超越你能力範圍的贖金,綁匪只打過一個電話就杳無信訊,你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恩?」她略略笑了笑,向後靠去,靜待對方的下文。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川島囁嚅著,眼神閃爍。
  半轉身體,鼠標輕擊,打印機刷刷的運作,雪白的A4紙在沁涼的空氣裡散發著油墨的芬芳,拉出托兒所保安描繪的嫌疑人畫像推過去,「這個人,你認識,是嗎?」
  疑問句,肯定語氣。
  川島咬了一下唇:「是他的司機,我曾經見過一次。」
  「很好,」微微吐出一口氣,涼風眼神犀利而通透,彷彿能直指人心:「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他』是誰?」
  看了她一眼,川島臉色更加蒼白了,半晌才說:「他……是、是小荷的父親。」
  「為了供養弟弟在北海道上大學,我高中畢業後曾經在銀座做過,兩個月的女招待,」她緊張的摩挲著杯壁,艱難的組織詞句,「那天他是和朋友過來的,我們……喝了酒,後來他也沒有再來,我信期一向不准,等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想反正我一個人也能養活孩子。直到兩個月前,小荷在門口玩的時候被車撞到,醫生說這種稀有血型醫院沒有,我迫不得已,才給他打了電話……」
  默默的聽完她的敘述,涼風站起身來,簡單收拾一下桌面,「你先回去吧,等我電話。」
  川島望著她裊娜的背影消逝在走廊深處,不覺微微怔然。
  驅車趕回家裡,涼風開始四處翻找,上次跡部景吾落下的那張請柬,一直忘了還給他,到底到哪裡去了?
  搬開厚厚的書籍,一張玫瑰色的燙金紙片悄然滑落,正好覆蓋了雜誌封面大幅的彩頁圖片。掂起請柬,目光落在栗原佑京和跡部景吾的親密合照上,女孩笑容乖巧而甜美。
  嘴角倏忽挑起一個弧度,笑痕冷凝,不曉得這刁蠻任性的栗原家獨女,要是知道自己忽然多了個三歲的妹妹,會露出什麼樣的驚愕表情?

  第十九章 名門夜宴(1)

  帝國飯店總統套房,橢圓形立地穿衣鏡真實地映照跡部的頎長身軀,寬闊的肩膊撐起訂做於巴黎Gucci旗艦店的純棉襯衣,他抬起手腕,注視著鏡子裡光彩照人的男人扣上水晶袖扣。
  入夜七點開始的宴會,各色豪車絡繹不絕駛入飯店,嘉賓們漸次入場,會場外是一架大大的雕花玻璃屏風。繞過屏風,是一派花團錦簇的前廳。身著紅色滾金邊禮服的美女咨客穿梭著將客人領到裡面的大廳。燈光交匯的小舞台上,純白的三腳鋼琴流淌出悠揚且略帶醉意的爵士樂,迴響在寬闊的酒會大堂,溫暖、華美而濃稠的氣息瀰漫在空氣裡,盡顯優雅氣派。廳內裝飾奢華,銀製餐具在璀璨燈光下別具貴重質感。華服侍者訓練有素穿梭於鮮花和賓客間,音樂飄飄,香風陣陣,到處都給人紙醉金迷的感覺。
  圓形的大廳直徑40多米,高直通天頂。屋頂是玻璃做的,不知從何時起人們愛上水晶吊燈,八千塊璀璨晶瑩,挽成碩大的寶石花朵,一豆燈芯,折射出的光華旖麗炫目,無比輝煌。
  所以從螺旋樓梯上走下來的,就像從天而降的神明。
  跡部環視四周,旋梯旁清一色在各類時尚聚會以及慈善晚宴經常碰見的社交名媛。跡部彬彬有禮點頭致意,被他殷切「問候」到的美女們刷開小巧的折扇,掩住嬌艷欲滴的嘴唇以眉目送情,期盼借此良機引起跡部財團年輕繼承人的注意。
  新款純白西裝恰到好處的風流倜儻,遺憾的是,這位青年才俊在展現了紳士風度之後並無意獵艷,眾位美女悻悻然放下扇子,眼神中流露濃濃的失望之色。跡部挑起世人熟悉的華麗微笑,游刃有餘地應付著前來客套寒暄的政商界名流。杯觥交錯間,儘是氣魄威凜的耀眼奪目。
  手塚國光手持香檳酒杯退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一身正統的YSL銀灰色禮服低調而冷漠,這裡的人比較少,燈光也相對柔和,他靠坐在沙發裡,打量四周的熱鬧,祖父身體不適不喜喧鬧所以他才奉命來湊個數,但他沒想到今天會是這麼個娛樂性質非常強的場合,看起來不像是正式宴會,反而更像是某種歡樂派對。
  人影憧憧間年輕的財團少主長袖善舞,手塚冷眼旁觀,忽然就憶起國中網球界群雄逐鹿的舊日,少年的夢想單純而熱血,成人的世界卻總免不了添了幾分功利和心機。在警界德高望重的老人想要替引以為傲的孫子鋪好路,祖父的心思手塚多少能猜到一點,與那些老狐狸周旋寒暄時也算應對自如。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場合,但手塚就有這種本事,可以將不喜歡的事情也做到完美無暇。
  宴會廳一樓田園風格的白色漆花門外是個精緻幽雅的日式庭院,流水淙淙。栗原佑京打扮的像每個大家閨秀一樣優雅得體,遠遠看到亭子裡兩個靠的很近的人影。
  「啊,這麼在近處看著手塚君的感覺,真的很好呢。」聽到那個似笑非笑磁性聲音,栗原心臟狂跳起來。
  「可是這樣近距離看著速水君,我卻覺得很奇怪。」另一個優雅而冰涼的聲音。
  「那麼你可以閉上眼睛,美人。」充滿誘惑的低笑。
  「那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那個冷淡不為所動的聲音。
  啊,這個男女通吃,毫無節操的壞蛋!栗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什麼人?」速水突然喝問。兩個男人同時向這邊轉過頭來。
  栗原不情願地走了出來。看清了她的打扮,速水耀司微微瞇起眼睛,悠然道:「美麗的公主,你在這裡幹什麼?」
  「對不起,打擾兩位了。」女孩盯著他的臉看,然後又轉向旁邊的手塚,可是她想從兩個人臉上看到任何尷尬或羞辱表情的期望,卻沒有得到一點滿足。速水身邊的這個男人,俊秀,冷靜,高貴,鏡片後的臉看上去非常完美而沒有任何情緒。
  「栗原小姐有事嗎?」速水柔軟的聲音問。
  果然,他不認識她了。儘管早已經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她仍然覺得彷彿受到某種打擊,有點乏力地回答:「大廳裡有點悶,我出來走走,抱歉驚動了你們。」恩,你不記得我了。當然是這樣。
  「兩位慢聊。」手塚微微點頭示意:「失陪。」他只不過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竟然遇見了這個陰險毒辣的男人。東京最大黑幫極心會的現任會長,傳聞極心會的創始人曾是黑道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代號為R,所以,歷任會長也被道上的人尊稱為R先生,手塚在MI6緝捕墨西哥毒梟時曾和他打過一次照面。此人從不按規矩出牌,是個很讓警方頭痛的人物。
  栗原一直注視著這黑道赫赫有名的男人,良久輕輕道:「你這個男女通吃的無恥傢伙!」可是她發現自己終於罵出來的時候,聲音已經變得低啞溫柔,不像罵人,倒像是調情,自己先悔恨起來。
  速水轉過頭來,打量著她,覺得有趣,問:「既然你知道我是個無恥的壞蛋,又為什麼來找我呢?」
  「我哪有?誰說我是來找你的?」栗原登時面紅耳燥起來。
  「啊啊,被說中了!如果你不是來找我,又為什麼站在這裡不肯走呢?」速水漫不經心地逗弄著她。
  栗原凝視著他,難道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嗎?「速水耀司,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聽她叫出他的名字,速水有些驚訝,隨即笑道:「怎麼,我們見過嗎?」仔細看了看那張精緻甜美到有些過分的臉,確定自己只在媒體上見過她。
  咬牙瞪著他,她伸手打散了梳得整齊柔順的長髮,搖搖頭將它弄亂,然後哧地將粉色晚禮服裙擺撕掉,露出長長的腿。一頭長長的卷髮微微凌亂地披垂在肩上,肌膚在月色裡閃爍無暇的光澤,她的臉變得生動而野性,僅餘一半的小禮服幾乎變成了某種媚惑。
  速水盯著她看,慢吞吞道:「親愛的,你真的——很漂亮。」
  栗原無力的垂下了手臂,失望侵蝕著身體。對於Crystal,他真的已經沒有一點印象留存,儘管她整整在那地下舞廳徘徊了三年,儘管三年來她日日夜夜去每個人臉上尋他。可是他已不記得她。
  「只要是美人,我都喜歡。」他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彷彿緩緩自她肩上、臂上撫過,她因為過度複雜的情緒而微微顫抖起來。速水漫不經心地笑著,脫掉西裝外套披到她肩上。「這裡好冷,小心著涼。」
  她仍然木立在那裡,聽見揚長而去的他頭也不回地笑道:「寶貝,這次我應該會記得你!」
  東京的平安夜極是寒冷,花瓣一樣大的雪花從廣袤天空紛揚而下,宴會廳的暖氣早已打得火熱,一派歌舞昇平。
  涼風遞上名帖,兩名服務生恭敬地為她拉開大堂大門,及地長裙的下擺隨著行走的動作搖曳,在空氣中一旋,彷彿一朵花乍然盛開的瞬間,明麗動人。走進來時步履輕盈,身形窈窕玲瓏得令人怦然心動。不置可否地淺啜一口紅酒,目光駐留在酒會入口處,速水吹了聲長長的口哨,瞧瞧,又來了一個大美人。
  思考了零點幾秒,涼風決定速戰速決不給自己找麻煩,達到目的就立刻走人。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這樣的場合,這好勝心一起,難保自己由著個茬便會做出什麼事。勾勾手指,身著黑色禮服的服務生立刻恭敬地趨前。將一張折疊的紙條交給他,她朝著會場一側滿面春風誇誇其談的貴婦人微抬下巴:「麻煩你,把這個交給栗原夫人。」

  第二十章 名門夜宴(2)

  「在本大爺眼皮子底下為別的男人傷神,啊恩?」戲謔上挑的華麗尾音,跡部景吾踱著方步走來,一襲白色西裝與紫襯衣的搭配,在走廊迷離的燈光下,風景極致。
  以利益交換為前提的聯姻,保持適當距離最為安全。栗原斜睨他一眼,冷冷笑言:「算了吧,跡部,在我面前不用演戲。」
  他笑容放肆,極度狂妄。「本大爺只是提醒你要敬業一點,安安分分做你的大小姐就好,千萬別做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出來。」海藍眼眸冰冷徹骨,跡部景吾不再虛與委蛇,單刀直入。佑京是他將來牽制栗原家族重要的棋子,他不能任由女人的撒嬌任性毀了全盤計劃。
  佑京張了張嘴,飛揚跋扈的淚痣已然迫近,欺身靠近眼前麗人,氣息糾纏,雙方卻完全不似熱戀中人:「等下父親會向媒體宣佈兩家聯姻的消息,」修長手指撩起破碎的雪紡斷紗,跡部微微嗤笑,「你就打算這個樣子站在本大爺身邊,恩?」
  吩咐管家重新準備一套禮服,跡部看著精緻的雕花木門在眼前合上,正打算乘電梯下樓回到會場,轉角處另一個套間裡隱隱飄出的話語讓他停駐了離去的腳步。
  一開始說話的聲音顯然被刻意壓低,隔了良久卻是一陣巨響,杯盤破裂的聲音驚心動魄,栗原夫人拍案而起,精心描繪的妝容微微扭曲:「涼風真世,你今天是來我面前出風頭的麼?!」
  「出風頭?」懶懶靠在窗前的女子居高臨下的放眼底下一片喧囂浮華,片刻收回視線,唇畔微笑依舊,眼底卻是一片天寒地凍:「夫人,我要是真想出風頭,你還有資格坐在這裡嗎?」
  「你……」栗原涼子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那個當年低聲下氣苦苦哀求的小女孩,和今天果決強大的國安五課管理官,真的是同一個人?
  「這是你找私家偵探調查川島楓的照片,」優雅的打開紙袋,一疊相片滑落茶几,清晰的倒影出涼子錯愕的神情,「和警方配合是每個良好市民應盡的義務,夫人既然不願意說出川島荷的下落,我想你那正在警視廳喝茶的司機會告訴我們的。」
  栗原涼子額頭沁出了細密冷汗,雖然司機對她忠心耿耿,可這種時候誰都難免明哲保身,若是供出受她指使,便後悔莫及了。只得故作鎮定,冷哼一聲,「司機做了什麼是他的事,和我無關。你敢在這裡血口噴人,我可以讓律師團告你誹謗。」
  「啊我差點忘了,有了跡部景吾這個成龍快婿,夫人的確今時不同往日了,」涼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樁聯姻是怎麼得來的,夫人沒有忘記吧?」
  「那是你自願的,五百萬日元我可一分都沒少給。」涼子輕蔑的看她以掩飾心虛,「舊事重提做什麼?」
  「現在我給你五千萬,夫人願不願意把你的一個腎賣給我?」墨綠色瞳孔在暗光中閃爍出幽幽的光,冷厲得猶如刃尖上的寒芒,冷冷質問:「只有你的女兒身嬌肉貴,別人的孩子就賤如草芥麼?你今天可以為了保住佑京唯一繼承人的身份不惜對一個三歲的孩子下手,和當年在我家破人亡走投無路的時候落井下石有什麼分別?!你回答我啊,我的好舅媽?」
  血色自那張驕橫刻薄的臉孔完全褪去,同樣驚詫的還有一直站在門口的跡部,大腦接收到的訊息太過震撼,使他來不及緩解強烈的衝擊,海藍色瞳孔猛然收縮,從門縫裡直視透露驚天隱秘的女子,他的情緒出現了波動。
  原來是她!
  很少有人知道,今天囂張華麗到目中無人的跡部景吾,十歲那年,在倫敦,那場大病讓他幾乎是掙扎在生死邊緣,不幸中的大幸栗原家小姐和他配型成功,為表感激跡部隆義早早便許下了兩家聯姻的承諾。栗原家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跡部早就知道事實上被推進手術室的另有其人,因為主刀醫生是忍足侑士的父親,他和跡部隆義在美國留學時就是摯友,早年已將實情和盤托出。
  跡部曾疑惑為何父親知道真相仍然履行聯姻承諾,以及旁敲側擊的打聽過那個女孩的下落,跡部隆義笑容意味深長的告訴他若是能夠不動聲色的控制栗原重工對他將來攀登銀座顛頂有百利而無一害,至於那個無辜的女孩,風度翩翩的男人略一思索繼而沉沉歎息,景吾,在爸爸眼裡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握在門把上的手握緊又鬆開,低垂的灰紫色額發掩住了所有的表情,跡部合上眼睛,再次睜開時已如浩瀚的蒼穹波瀾不驚。
  不動聲色的退了開去,俯瞰那衣香鬢影歌舞昇平,跡部景吾卻分明看見暗潮湧動。踏出去每一步,距離漩渦中心愈近一分。昂起頭,艷麗灰紫跳脫張揚,嘴角勾起挑釁微笑,他步上屬於自己的戰場。
  悅耳的鈴聲打破室內尷尬的靜默,涼風接起電話,那一頭切原得意洋洋的邀功語氣讓她勾起勝利的滿意微笑,「很好,馬上出發,我十分鐘內趕到。」
  「沒有在你們一家三口和跡部家人面前出現,你應該感謝我的仁慈。今天是你女兒的好日子,我就不打擾了。」好整以暇的起身,將一張名片推過去,毫不掩飾話語裡的譏誚:「傳訊還是逮捕悉聽尊便,夫人想好了可以打電話給我。」
  潔白裙裾宛如暗夜裡盛放的百合,憑欄而立的手塚捕捉到那莫名熟悉的嬌妍背影迅速融入夜色,短信提示音響起,他掏出手機。短短幾個字言簡意賅:輕井澤F區,人質搜救,速到。
  在樓上套房換了火紅色Channel禮服,栗原佑京推開房門抬頭尋找跡部。高挑身材、出眾的外表,即使站在空空寂寂的天台角落依然光芒四射。
  上下打量他,目光逐漸從挑剔變為欣賞。她認識的東方男人中,很少有人能完美詮釋Gucci的性感與華麗,跡部景吾是一個。
  火紅色飄到身邊,跡部噙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把她從頭髮瀏覽到裙擺:「勉強符合本大爺的美學。」
  跡部景吾一開口便徹底打碎栗原好不容易積累的一丁點好感,她沒好氣翻了個白眼,輕蔑冷笑:「跡部景吾,本小姐今天陪你應酬完全是看在兩家商業利益的份上,所以奉勸你最好不要想入非非。」
  「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嗯?本大爺會對你想入非非,還不如跳進東京灣永沉海底算了!」他用不屑一顧回敬。對聽慣阿諛奉承被男人寵壞的女人而言,恭維遠不及諷刺殺傷力巨大。
  優雅步行至美麗的未婚妻跟前,海藍色眼眸恰到好處帶上一絲高傲的拒絕。
  出人意料,遭遇相似的眼神。若非同為欲擒故縱的高手,那就是真的對彼此毫無興趣。
  微笑加深,耐人尋味。他曲起手臂,稍稍朝她傾斜上身,向她耳語:「佑京小姐,很多人正等著見證我們的幸福,啊嗯?」
  栗原佑京悻悻然掃了他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勾住跡部的手臂。那顆淚痣灼灼逼人,栗原不自覺閉上眼睛,錯過了他臉上稍縱即逝的傷感。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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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雪吻藍天

  凌晨兩點,山間的氣溫達到了最低。那些高大質樸的常綠林木,在灰濛濛的薄霧中只剩下黑魆魆的料峭影子。偶爾有子規的鳴叫,劃破寂靜的夜空。月光很淡,似有若無一點白,山風殘捲著細碎的雪花,有零星的細碎雪霰在林間泛起銀藍色熠熠光芒。
  那間供登山愛好者休憩的小木屋很是隱蔽,警方一行人到達山頂時並沒有在屋裡找到人質。輕井澤F區是一大片尚未開發的林海,人跡罕至適於躲藏,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通訊信號被迫中斷,各種大型定位設備也沒辦法使用,只有單純依靠人力搜救。以木屋為中心,涼風迅速安排各路搜救人員輻射行動,「另一個綁匪很可能持有武器,發現目標不要魯莽行動,注意安全。」她最後囑咐道。
  敵暗我明,一路上警員們不但要時刻保持高度警覺盡全力搜尋,還要避免蔓籐、利刺、嚴寒、黑暗等自己不得不面臨的惡劣環境,而要做好這些,大家的體力消耗都很大。
  泥土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枯枝敗葉,積雪很深,踩上去有咯吱的輕響,涼風撥開阻礙視線的亂枝,爬上一個小坡。
  准鏡反射雪光,暗夜裡有什麼光點閃爍,那亮光如此微弱幾乎難以捕捉,她瞇起眼睛下意識的抬起手,然後以最迅速的姿勢飛身躍向半人高的樹叢。槍聲響起,觸耳心驚,那些荊棘扎破額頭,雪白的風衣燃上了深紅的血液,
  就著山勢幾個利落翻滾,就在涼風轉過頭的那一剎那,身後猛然撲來極強的殺氣。絕佳的反射神經讓她迅速往左前方側撲,在十碼遠的地方單膝著地抬起頭來。
  沒有等涼風調整好姿勢,第二輪的攻擊已經迎上。涼風一個側身,擋掉襲來的軍刀。綁匪方才狙擊失敗只得選擇近身對抗,對方的攻勢很凌厲,但是對於她來說還是顯得稚嫩。就著半跪的姿勢,涼風右肘急速頂向對方的側腹。這一擊她沒用全力,目的只欲制住對方。
  誰知那人毫不領情,腳下一轉,敏捷地往右閃躲開,鋒利的刀鋒直直向涼風的頸部刺去。這一刺又快又狠,用盡全力,顯然是要置她於死地。涼風咬牙,當下再不留情,柔韌靈活的身體陡地下挫,雙手疾速上翻,然後狠狠扣死對方的手腕,強迫對方跪下之後用槍柄一擊砸昏。
  手塚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無措過。
  那個方向清脆的槍響劃破黎明前的寂靜山林灼痛神經,越發顯得詭異而驚悸。心中的不安一圈圈擴大,他拔出腰間的配槍,身形敏捷如草原獵豹急速穿行,腦海一剎那一片茫茫的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如斯清晰:涼風,你千萬不能有事!
  確定綁匪已沒有了反擊能力,思忖著方纔的槍響必定會迅速引來附近的警員,涼風調整呼吸活動一下右臂,鑽心的疼痛隨著鮮紅色的血撲面而來,她覺得眼前一陣昏眩。
  流水潺潺,冰涼夜風將破碎的細細嗚咽送到耳邊,她警覺的掏出手電照向對岸:「誰?」
  小溪對岸的一塊巨大岩石上,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嘴唇發紫,哭聲已經微弱不堪。涼風在短暫的雀躍之後心裡不由得一沉,如此惡劣的環境,如果天亮之前不能把她送到安全地帶,這麼小的孩子就危險了。
  「小荷,小荷別怕,你別動啊,我這就來救你。」前兩天綿延不絕的降雨讓小溪水位暴漲,沒過腰際,如墜冰窟的酷寒幾乎讓人無法忍受宛如一柄柄利劍直刺骨髓,水花四濺,打濕了鬢髮,寒意一層層滲入肌膚,亦步亦趨涉水而過,涼風將小荷從石頭上抱起,解開風衣將孩子整個拖住護在胸前,纖細身體在湍急的水流中踉蹌了一下,涼風輕輕抽氣。
  小荷哭得抽抽搭搭,為防溪水凍著她涼風將孩子用力往上托了托,一面拍著她哄著她,「不怕了,沒事了,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來了,小荷真勇敢……」
  涼風艱難跋涉,臉色刷白,面上分不清是溪水還是冷汗,嘴唇被牙齒咬得雪白,幾乎滲出血來,浸泡在溪水裡的下半身已經麻木無覺,孩子折騰了一天一夜,又驚又餓又困又冷,已經是迷迷糊糊的了,使勁往她懷裡鑽,「mama,mama……」
  最容易打動人的,總是天真無邪的孩子。
  墨綠色瞳孔不可思議的柔軟了目光,涼風親了親她濕濕的小臉,「乖,不哭了,小荷馬上就能見到mama了。」
  幾個身著迷彩服的特警由於位置較近已然聞聲而至,在腰間繫上繩索被拉著爬上河岸,涼風脫下風衣將孩子裹好交給他們,山下早有醫療隊隨時待命。
  裡面來不及換下的潔白長裙被枯枝勾破撕裂了好幾道口子,滿是泥濘,血紅色花朵妖嬈詭異,髮絲凌亂濡濕貼在蒼白的臉頰,喘息急促,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明亮,像暗夜裡揉碎的星星,那樣攝人心魄。微微有些茫茫卻堅強的目光,穿越了天與地的距離,像幾億光年以來純度最高的水晶,灼的人眼角生疼而溫柔。
  涼風忽而像鬆了口氣似地微微笑了,人淡如菊的感覺。她仰著頭,雪花簌簌落在眼睫上,未及融化,折射出鑽石般晶瑩的光芒。
  這樣狼狽,卻這樣美麗。
  心臟忽然抽搐了那麼一下子,目光中不自覺隱隱疼痛,幾乎沒有辦法言語,於是手塚伸出手去,骨節精緻,蓄滿力道,觸上她冰封的指尖。
  艱難的移動雙腿,但是似乎全身的力氣都隨著流逝的鮮血四下散逸,然而下一刻天旋地轉,彷彿天地崩潰,唯有白珠草香味的懷抱安寧深邃,像沒有光也沒有影的深深的海。
  排山倒海的倦意襲來,臉頰汲取微薄的暖意,她長睫剪剪閉上眼睛,世界乾淨,任由思緒一寸一寸抽離。
  月正將落,東方露出第一縷微光,雲影逐漸散開,聖誕節的清晨,雪吻藍天,流光易老。

  第二十二章 明真八大景

  朝田龍太郎沒有想到他在明真大學附屬醫院ER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熟面孔,還是很丟臉的昏迷不醒作為急救對像被送進來的。幸而子彈沒有傷到骨頭,手術後涼風被送回了住院部。
  冬天的陽光並不酷烈,躲在薄霧裡懶洋洋的散發淡白的暖色光芒,緩緩地溶解著前一天積累起來的殘雪。白色巨塔高大的玻璃幕牆隔絕了都市的浮華喧囂,百葉窗將天光翻碎成一道道的稜,有淡金色的塵埃在清澈如雪的陽光裡幽幽舞蹈。
  桌角花瓶裡猶帶露水的康乃馨,第一枚墜落的花瓣還是很美。
  暖氣機源源不斷的輸送熱度,病床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粽子翻個身,皺皺秀麗的眉。
  涼風是被餓醒的。
  這兩天半夢半醒間燒得嘴裡發苦胃裡發頂,什麼都沒吃過,可是突然間就感到了極度的飢餓。
  墨綠的眸子百無聊賴掃過大半個天花板,以她以往的經驗來看,自己的病差不多好了。
  忍足帶著有名店家的蛤蜊湯來換班,正好在門口遇見剛要離開的亞久津,被拉住了仔細交待注意事項,忍足忍無可忍地舉起手來,「拜託,我是醫生好不好?這些事我早知道了。」
  亞久津看忍足一眼,毫不客氣地嘲笑他,「你那是紙上談兵。」看看你身上的Versace襯衫Gucci褲子就知道不是伺候人的主。
  好吧好吧,那麼你請繼續,忍足翻了個毫不優雅的白眼。
  好在亞久津不是囉嗦的人,簡單地說完就走了。
  涼風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脖子上一圈餐巾左手拿勺子喝湯吃一半灑一半,餵飽之後忍足拿出最新版的八卦雜誌給她解悶,自己則翻看著新近走紅的愛情小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涼風聊天,氣氛十分祥和。
  過了一陣子涼風漸漸沒了聲音,忍足看過去,只見她歪著頭又睡著了。
  笑了一笑,忍足過去拿開攤在涼風胸口的雜誌,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裡。
  涼風睡得很香甜,平日裡雷厲風行的女子,睡著了稱得上是天真無邪,出奇的可愛,忍足忍不住俯下身來仔細欣賞了一陣子,又輕輕把耷在她額前的一綹頭髮撥上去,直起身歎了口氣。
  跡部那個彆扭的傢伙,明明就很關心,偏偏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RH-AB型血液醫院血庫裡總共就只有200CC,怎麼憑空就多出了400CC足夠做手術了?大少爺以為匿名獻血,他就認不出那個張牙舞爪的華麗字跡了?
  睡了大概兩個小時涼風就醒了,正百無聊賴的數著輸液管裡的點滴。朝田穿著淡綠色的手術服走進來,先是簡單查看調整了監視儀器,伸腿將轉椅勾到身邊,悠閒落座,伸手去探了探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涼風牌粽子的額頭,半真半假調侃:「我看看燒糊了沒?」
  「你,」動了動包紮得宛如木乃伊的右手臂,涼風艱難的嚥了口唾沫,「你怎麼會在這裡?」號稱「上帝之手」的天才學長,這傢伙連芝加哥大學的客座教授都不願意當,居然跑這兒來修身養性了?
  「朝田醫生是受忍足院長的邀請,為了幫助明真重新建立Batista團隊而特別從美國回來的。」叩門清清楚楚地響過兩下,踩著高跟鞋進來的女子姿容俏麗,笑容精緻而無害,「涼風小姐覺得怎麼樣?」白大褂胸前掛著銘牌:加籐晶。
  「好熱鬧啊,」這時忍足提著熱水壺從開水間回來,曖昧不明的眼神在屋裡轉了一圈,落在亭亭而立的加籐身上,性感的桃花眼彎了彎:「加籐醫生,早上的白玫瑰還喜歡嗎?」
  「啊,朝田醫生,這週三Bental的病歷資料在我那裡,關於手術方案我還想跟你確認一下。」直接無視掉忍足熱情的目光,加籐朝涼風點點頭,率先走出病房。
  朝田略帶同情的掃過忍足,揉揉涼風的頭,也跟著出去。
  於是忍足以彌補心靈傷害為由用強的將傷殘人士涼風搬上輪椅,名為介紹「明真八大景」給她解悶,實際為了驗證一下自己的魅力指數是否真的下降,轉了一圈如願得到眾多愛慕者殷切問候。
  白色環形大理石的噴泉低台,五針松在風中陣陣,斜穿過住院部小廣場五瓣菱花心的軌跡,心情轉好的忍足向涼風介紹:「你看,這個就是明真八景之首——百花園。」
  為了面子涼風戴了一副太陽眼鏡,介紹前七景的時候,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甚至還很不給面子地打起了哈欠。什麼嘛,還不如八卦雜誌好看,那裡面好歹還有某某名模公開發誓非商界新貴跡部景吾不嫁,某某艷星自稱與醫療巨頭公子忍足侑士有一夜情之類的花邊新聞勒。
  但這「百花園」確實非比尋常。
  涼風摘下墨鏡,端詳了好一會兒,皺著眉問:「你們醫院就真這麼缺錢,都拿假花出來充數了?」
  忍足笑道:「哪能呢?這些個都是真花,不信你可以去摸一下。」
  其實也不能說涼風眼神不好,只能說這百花園實在反常。
  論誰看到迎春,海芋,玫瑰,芍葯,洋蘭,櫻花,山茶,鐵線蓮,千葉菊,鵝掌紅,鬱金香……在冬天反季節盛開那只會有兩種想法:一、 這些花全是假的。二、這裡是高科技的鮮花養殖場。
  涼風抬起頭,並沒有看到這花園上頂上罩了個玻璃套,配備全天候二氧化碳調節器之類的東西,所以排除了第二個可能性,問:「怎麼回事?」
  忍足望望天,講起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這裡只不過是片普通的草地,就算土層比別的地方厚一些,那也是因為有居民在這裡溜狗而已。草地的西面,有一幢灰色的建築,那曾是明真醫大的解剖樓。
  然而,離解剖樓三千米開外才有焚燒爐和垃圾站,於是有人開始偷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形成一股風潮。
  醫大的女生,雖然風評沒有護士學校的好,但好歹也是有爛漫天性的。就有人在這片雜亂的土地上,撒下了各類花卉的種子。雖然種的時候,經常會翻出些小白鼠,雞肚腸,死人手之類的東西,但既然是醫大的女生,膽子普遍比較大,更何況有些是自己埋下去的呢?
  一邊倒垃圾,一邊灑種子,加上居民的狗還是經常來。久而久之形成了這片奇異的花園。
  種子是亂撒的,所以毫無佈局結構可言。
  但是一堆五顏六色,爭奇鬥妍的花朵湊在一起,還四季常開,也不會難看到哪裡去。
  百花園遂成醫大八景之首。每逢賓客觀摩,他校聯誼,必要介紹炫耀一番。後來學校搬遷,原址上建了明真醫院,百花園就保留了下來。
  忍足在講解的時候,涼風正在湊近一片火紅的玫瑰聞聞,心想這花怎麼比在跡部大爺家裡看到的還水潤,突然聽到小白鼠,雞肚腸,死人手這一節,「啪嚓!」手裡的墨鏡一斷為二。
  「嘩——」風裹挾著各種花瓣從前方吹來,一直吹到涼風睜不開眼,髮型散亂。
  忍足於是一邊幫她拍病號服,一邊熱心地解釋:「這也是咱們醫院的特色啊,到了傍晚風比郊外曠野的還要大……」
  涼風哪有心情聽他說這些,連忙去揉眼睛。
  這時,手塚正好從住院部大門走進來。
  涼風容裝不整,還對著自己淚眼婆娑,而同樣容裝不整的忍足在她身後上下其手。
  太陽眼鏡掉在地上一摔兩段。
  忍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和涼風的狀態多麼令人聯想,微笑著抬頭:「噢,手塚來啦。」然後順手挑走涼風髮絲裡的一片花瓣。
  夕陽下手塚眼鏡白光一閃,風嘎然而止。

  第二十三章 特別陪護

  忍足傍晚踏進PUB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主吧檯前的跡部。
  「不好意思,塞車,來晚了!」
  看著死黨嬉皮笑臉地行禮賠不是,跡部冷哼一聲,「幸虧你現在的工作是解剖死人,若是以前上手術台遲到也是這麼跟病人家屬說?」
  「嘴巴太毒要遭天譴的。」忍足假裝苦哈哈,「大不了今天我請客。」
  「你叫我來的,本來就是你請。」跡部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酒杯。
  「我要一杯和這位一樣的。」忍足一邊回答侍者,一邊計算著週遭投過來的熱情目光。
  他一直愛極這個PUB,富麗堂皇卻不俗氣,侍者服務周到體貼而不諂媚,一個精明幽默的老闆娘,陪酒女郎也是行業中的一等品,訓練有素,即使是挑逗,也是含而不露。當然這裡一杯酒也是普通上班族一周的薪水。
  客人們大多是四周商業樓裡衣冠楚楚的高級管理者,但大多是老奸巨滑的中年人,明顯不如他們這種年輕的多金精英受青睞。
  「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吊馬子?」跡部斜眼看著忍足和美女們眉來眼去。
  「呵呵,我可是全是為了小景你著想啊,」忍足權當沒看見跡部那種別叫得那麼噁心的表情,「聽說你最近在董事會被老頭子們欺負,這裡可是出氣的好地方。看看周圍,比起腦滿腸肥或者禿頂的老頭,美女們只關心你。」
  「你吃錯藥了?」跡部露出挑釁的笑容,「你什麼時候聽說本大爺被人欺負?」
  「是是是!向來只有少爺你欺負別人,哪有被人欺負你的份。」忍足呷口酒,忍笑。
  「小心內傷!」跡部瞥他一眼,轉而注視面前的水晶高腳杯,「後天要去一趟紐約。」
  紐約分部的業務始終差強人意,各項投資都是慘淡經營,在整個跡部財團,是最薄弱的一環。所以,甫一接手財團,就被那群老狐狸董事將燙手山芋塞了過來。
  想給本大爺一個下馬威?哼!
  「別太拚命。」忍足微微抿起唇線,鏡片後的眼神洞悉了一切:「獻血後應該注意休息。」
  跡部不語,這樣的忍足,他最欣賞。明明是一副羨世的模樣,卻敏銳的好像夜行的狼。那種不動聲色的驕傲,迂迴的高貴,和他如出一轍的反風向。不過,本來也沒想能瞞過他。
  水晶杯裡干紅的顏色,深的像情人隔世的血,映的跡部犀利精緻的側臉竟然有一種蒼白的錯覺,俄而,挑起一抹華麗弧漪:「你知道,本大爺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一個客人拿著遙控器對著牆上的大頻幕變換頻道,財經新聞女主持有著端莊甜美的聲線:「繼跡部財團公關部於平安夜向公眾宣佈財團第一順位繼承人跡部景吾與栗原重工千金栗原佑京訂婚消息之後,銀座CBD黃金地段新世紀商業大廈IPO融資程序業已啟動,作為跡部財團新財年投資在不動產上的最大項目……」
  忍足看得分明,跡部皺了皺眉,放下酒杯,逕直走了出去。忍足慌忙起身付錢跟出去,門掩上時回望一眼,屏幕正定格著金童玉女的瞬間。那張意氣風發的臉,一如當年立於兩百人頂點。
  晚霞如醉的停車場,跡部倚身在他鮮亮的跑車旁,容色燦爛,「換個地方,Second Round?」
  風馳電掣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我上個星期見到鳳了。」
  「哦。你是上教堂碰到他的?」跡部玩笑的口氣有些譏諷。
  忍足微笑。
  跡部景吾,熱烈的唯我主義者,對於宗教始終抱有惡感。「那種所謂的信仰,存心是要摧毀強者的銳氣!」他曾經如此對鳳說。跡部擁有矛盾的價值觀,一方面喜歡無情、挑釁的爭鬥和貴族的高傲,一方面又欣賞完美和藝術的溫文高雅。
  那麼手塚國光呢?忍足禁不住想。如果說跡部是尼采式的矛盾體,那手塚是怎樣的人?忍足承認活了這麼多年,手塚國光始終是他理解範疇外的生物。初時給人的印象康德式的?國三那場比賽,身為部長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候補的越前究竟有多少斤兩,偏要賭上自己的網球生涯去堅持。但好像生活中又不是那種道德狂熱者。 「哼,你懂什麼?」跡部當年如是說,「那傢伙不過是要命的自尊心作怪,不允許決勝局在自己手上不明不白的結束而已。」 照此推,自釘十字架的搶七隻是單純的高傲。而結果是贏了比賽跡部景吾則第一次發現有人比他還高傲……
  思忖間,車子慢了下來。跡部停好車望望天,雪後初霽的天幕藍的荒蕪純粹,晚風肆虐,幾隻星光剛探頭。
  忍足走後涼風就被手塚推著回到VIP病房,坐在床邊動了動右手,僵硬的有些痛感。手塚拿起繃帶,找了碘酒棉簽來消毒,動作嫻熟,有力的手臂線條和身體構成漂亮的弧度。
  窗外錦緞似的黛紫色的流雲堆在天上,大片大片夕陽的餘輝斑駁成光斑。傷口用雙氧水洗過,疼的涼風倒抽一口冷氣,手塚恰到好處的放輕了手上的力度,繃帶隨著他的動作一圈一圈纏過手臂。
  「唔,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她又不是小孩子,醫院裡還有護士,不需要大家輪流照顧。
  手塚白了她一眼沒吭氣,直接推上一張署長令。國安五課以課長為首集體僭越職權,還擅自調動特警部隊,搜查一課課長一狀告到警察總監那裡,五課全員每人五千字檢查報告外加上繳槍支證件停職反省。
  忙的時候抱怨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這兩天閒下來大夥兒反而不適應了。幸好接下來馬上就是新年,走親訪友,朋友聚會,也不至於太過無聊。
  涼風有點不好意思,以前在CIA,她多半是獨自行動,完成任務就能交差,也沒有日本警察部隊這麼紀律嚴明,這次的確是她疏忽了。但是接下來她馬上意識到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我也要寫檢查?!」
  「清水廳長說,課長加倍。」手塚冰著一張俊臉拿出筆記本電腦放在病床的移動矮桌上,「行動不便,准許你用左手敲。」
  「我頭暈,」涼風用手捂臉扶著額頭往後縮,「我不要敲!」
  手塚逆著光站著。光斑和陸離的影子在他身上支離破碎,深邃不見底的眼睛藏在鏡片後面,涼風從指縫裡看他,雖然平時就是一張臭臉,但她發現今天手塚的臉比平時還要臭一些。難道心情不好?
  「報告可以幫你,我要借住一宿,你有意見嗎?」懶得跟她廢話,手塚決定開門見山。
  「沒有沒有,你請便。」涼風眉眼舒展開來,她現在哪敢有意見?
  病床旁邊就是家屬專用的折疊床,手塚把床拉開盤腿而坐,開啟電腦,左手在鍵盤飛舞,右手奮筆疾書,兩篇報告內容迥異,情真意切悔不當初。涼風不可思議的看他左右開弓的樣子,嘴巴張成O型,真強人啊。
  手塚的心情的確不怎麼好。
  昨晚他只不過隨口說了一句涼風受傷的事,今天家裡面的七大姑八大姨居然全到齊了,快過年了親戚交流感情他沒意見,為什麼還要擠佔他的房間?「涼風桑都住院了你還回來幹什麼?」母上大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把食盒往他手裡一塞然後不容分說把他掃地出門。剛進住院部就看到涼風和忍足拉拉扯扯男女授受不親,手塚心裡埋著一點咻咻的小火,總之他現在就是很不爽就是了。
  別人都覺得他做什麼都是專心致志,其實他在做不喜歡或者沒興趣的事時,完全是可以表裡不一,在端正的冰山外表下胡思亂想的。
  當手塚搞定自己的那篇檢查時護士長推門而入,告知他們這一區今晚停電的消息。
  醫院的備用發電機只夠維持急救部和病房的醫療器械的運作,所以……涼風把玩著護士小姐送來的幾支白色細莖蠟燭,望一眼窗外漸次暗下的天色,嗯,這算不算燭光晚餐?

  番外 一起又看雷星雨

  青少年網球界有個鼎鼎大名的八卦記者,此人名叫許斐剛。
  這位先生的大名,十年前在國中高中網球圈裡基本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許斐先生也不負眾望,但凡經他報道的比賽,無不緊張激烈宛如星球大戰,扣人心弦,情節大起大落,招式神出鬼沒。讀者們紛紛反映,看許斐先生的網球報道,就好像看好萊塢災難大片,那叫一個生猛過癮。此人還頗有商業頭腦,全國大賽結束之後就不干記者了,就地取材添油加醋搞了個名叫《網球王子》的漫畫作品,簡稱POT,一時間迷倒萬千少女,連載至今風靡十年人氣不減。
  青學與冰帝的關東大賽四強戰,許斐先生狀態神勇,把那場比賽翻來覆去地描繪得風起雲湧滴水不漏,足足佔了14個半內頁。手塚與跡部的對決更是用去了幾乎一半篇幅。
  隨手翻開一頁,碩大的深藍色標題映入眼簾:《手塚國光:看不透的男人》。
  追求視覺衝擊力害死人哪。
  手塚深吸一口氣,奮力從一堆黑線中掙扎出來。好吧,比起偽流氓姿態調戲橘杏登場還動不動就進入君臨狀態的跡部,據稱(?)融合了牛郎團特質塑造的冰帝,以及先被捧上天然後炮灰的如煙花般燦爛的立海大,許斐先生對他們這個主角校還是偏愛的,誰讓青學的小柱子越前龍馬是他外甥呢?
  災難遠未結束,因為那個叫作TVTokyo的組織裡面完全就是一群狼。自從他們出現,手塚才明白,什麼許斐剛啊只是小case,他的RP程度及不上TVT的萬分之一,TVT製作的POT動畫裡,加入了很多原創情節。如果說許斐的宗旨是不讓任何兩個人有確實的深刻接觸,那麼TVT的宗旨就是讓任意兩個人都能被YY出「深刻的聯繫」!至此各大論壇風煙四起舌戰CP,BL、BG等同人作品如雨後春筍不斷湧現,長盛不衰。
  所以說習慣它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各大部長和隊員從最初的震驚到難以接受到後來的淡然看開甚至在無聊的時候找點感興趣的文淘點樂子,足可以寫一部辛酸的成長史。
  咳咳,言歸正傳。
  話說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飄忽的燭火下,涼風和手塚剛剛結束氣氛祥和的燭光晚餐,趁著兩人筆記本電源都還沒耗盡,手塚邊打報告邊開始在MSN上和涼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警視廳專屬論壇旗下新開的POT版。這POT版雖然開了不到一個月,人氣的火爆那是有目共睹的,由於論壇是開放性質的,發帖和回帖都不需要登陸和註冊,除了內部人員,還吸引了大批POT忠實粉絲駐紮。如果你到了上面發現有人說話語氣莫名熟悉,千萬別斷定是COS的,是本尊也說不定哦。
  手塚對POT版的第一印象是混亂。這裡有形形色(河蟹個毛)色的人,黑的,粉的,精分的,無間的,潛水的,拍磚的,蓋樓的,技術帝,真相帝,以猜不透的用心,說著難辨真假的話。在這裡說話不必對良心以外的任何東西負責,有人愛,有人恨,有人無聊著看戲。他這個人正直慣了,對於一些人一些事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不料剛開口說話就被群起而攻之,還埋怨他不懂規矩,令他很是鬱悶。
  「所以說,什麼叫『正義路人』啊。」
  「我上次還被人叫『黑』來著,奇怪名詞多了去了,本人表示鴨梨不是一般的大。」
  「居然為了些想像出來的東西大動干戈,還說出那樣有失禮儀的話,實在難以理解。」
  「你以為這年頭的人都像你一樣不成,BH的人多的是。所以看到掐的我一般都是披馬甲圍觀。」
  「太混亂了……那種地方流傳的東西怎麼能信……話說涼風你似乎對論壇上那些縮寫掌握得很快。」
  「什麼啊,搞得我頭暈死了,所以現在都交給論壇維護乾整理好了再給我看,哈哈。」
  「太自我中心了,涼風。」
  「喂喂,你沒看我公務繁忙嘛,對頂頭上司還要說教?!……難怪被人說是正義路人。」
  「你說什麼!」
  「本來嘛,你肯定又閒的蛋疼對JM們說什麼道德啊規矩啊品性啊之類的東西了吧,不被掐死才怪……」
  「啊說起來蛋疼到底是什麼意思?」
  「……」涼風無語凝噎,半天才回過去,「……反正我沒有,我也不疼。」
  「哦,」一知半解,「但那可是T樓啊!我的HC樓,她們居然讓我出門左拐?!」
  「……手塚……」
  「……幹嘛……」
  「你在網上,性格似乎變得不太一樣哦……」
  「……」
  涼風彷彿看見手塚在背面愣住,然後手扶著額頭長歎了一聲。不禁輕笑起來。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你……可別跟我這麼說啊。」
  「不……只是一下子激動了……失禮。」
  「嘖,不用這麼客套吧。」
  「涼風你原來是個自來熟麼?雖然是同事,但要說真正熟起來只是最近的事……」
  「啊啊啊!!!你這傢伙真讓人火大!我失心瘋了才會在大好的夜晚對著電腦聽你發牢騷!」
  「……抱歉……」
  「沒人想聽你道歉啦。」
  「……呃,謝謝……?」
  「也不要說謝謝啊orz,」涼風發了個黑乎乎的燒焦表情過去,「……我快沒電了。」
  「我也是,那就休息吧。」手塚回了。
  涼風正對著那個揉臉兔斯基發愣,屏幕尖叫了一聲,完全黑了下來。
  東邊的天宇在發藍的邊緣又升起了淅瀝的星星,全世界只餘下星光閃爍,似是故人明亮眼睛。
  「……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看那些……作品。」沉默了一會兒,是涼風先開的口。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手塚國光我算看清你了。
  「……怎麼說呢。女性的思考方式,有時候是挺有意思的。」
  「……啊哈哈,是這樣的嗎。」喂喂,事到如今可不要告訴我你看同人是為了理解我們女性心態啊口胡!「咳……不管是為什麼,好歹大家也算是同、同道中人……那個……」
  「……」
  「最近看過什麼好文推薦一下唄……」
  「涼風。」
  「什、什麼?」
  「難道沒人告訴過你,說話之前要先問明白王道和雷嗎?!」
  「誒……囧……」不愧是青春台一帶出了名有規矩的大家閨秀(何?!)手塚國光,涼風心想,
  在看文這件事上,手塚和涼風在CP的深度跟廣度上各抱一角。前者是只看少數精品BG文,見著NP就繞道,(當然這是因為曾經被炸過),如果是BL裡遇到八號字母君會以光速掃過,比起哥特風、苦情、悲戀、虐文,更喜歡砂糖水(我沒說小白文)和EG文(大家表忘了部長喜歡看名叫大胃王的搞笑節目……);後者由於入門沒多久基本上屬於雜食動物什麼都看,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比如看了幾行就被雷飛了之類的)看完的並不多,而且慢慢地能點進去看的文章越來越少了(因為光看題目就認出是雷= =)。
  結果,涼風抱著被子一躍而起,指著手塚渾身顫抖地「你……你……你這傢伙居然連all T和T all都看過……」,而手塚淡淡道「不看怎麼知道會不會雷呢」,於是涼風瞬間囧的風中凌亂似魔似幻還差點咬到舌頭。
  總體來說這場討論還是在友好和諧的氣氛中結束的,涼風警官和手塚警官就POT文的現狀和前景交換了意見、達成了共識,最後,雙方互相告知了在各大論壇的馬甲,約定做到奇文共欣賞,一起又看雷星雨。

  第二十四章 提點

  接連幾個暖冬,這一年的雪下的大而頻繁,辦完出院手續出來的時候,東京都暗藍的天空又開始飄雪,緩緩盛開,安然凋落,打著旋兒簌簌的落滿肩頭,米色呢子長衣翻飛的衣袂間,在風裡散落如飛花,宛如鑽石星塵的燃燒。
  一片一片的雪花靜靜的落上了眉梢,涼風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睫毛上凝結了些許的水氣。一瞬間世界被六角形的冰晶切割成碎片,那麼晶瑩剔透,然後融化在清澈的瞳眸裡。
  暮色蒼茫湧動,年終的銀座街頭被冰雪覆蓋依然難掩繁華如織,停在路口的天價跑車艷麗火紅的車身也被皚皚的白雪掩去了一半本來面目。
  優雅交疊雙腿,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右手靠在方向盤上輕點著節奏,斑斕絢麗的霓虹流連在眼底耀眼淚痣上,散發出奢華頹靡的氣息。跡部犀利的視線落在漸次模糊的後視鏡上,依稀辨的帶著雨具的行人匆匆往來,回神間米色衣角閃入眼簾,涼風一貓腰鑽進車裡,迅速而機敏。
  寒涼的身體被車內微醺的暖氣包裹,涼風略微整理一下因風雪凌亂的鬢髮,這才靠著後車座揚起精緻唇線:「一句玩笑而已,跡部你還真要請我吃大餐?」
  「有些事情想在去紐約之前解決掉,」跡部不置可否,掉轉了方向盤,「你餓了吧,先去吃飯。」
  燈光連綿成虛線,車子飛一樣的奔馳在清掃過積雪的街道,法拉利軌跡華麗。
  頗具亞平寧風情的私人會所,花池裡的金紅木棉開到荼蘼,被侍者引領沿著洛可可時代的華麗旋梯拾級而上,腳邊細鈴蘭將殘的花朵落下白色的花瓣,意大利人低緩醇厚的歌聲在耳畔徜徉。
  跡部調整了一下坐姿,舉手投足間便帶出雍容氣度,服務生恭恭敬敬遞上菜單,不多久便有做工考究精緻的西式餐點端上來,銀製刀叉別具貴重的金屬質感。
  涼風切下一小塊牛肉,在璀璨燈光下骨節秀美而精緻,刀叉和餐盤碰撞幾乎沒有一點聲響,七分熟的牛排一刀切下隱約可見血絲,她表情恬淡舉叉將肉塊放入口中咀嚼,卻沒有看他的眼睛,完全嚥下方才開口:「其實這麼快能出院,我應該好好感謝你。」
  受傷的右手無法用力,卻很巧妙的利用了手腕的力量,跡部坐在對面欣賞她優雅從容的手法,將紅酒蘑菇汁淋在牛排表面,扯開嘴角笑容魅惑:「一個個都這麼敏銳的樣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唔,醫院每天會送治療清單過來,血液科也有記錄……」輕描淡寫的過去,事實上身為優秀的CIA特工,熟悉世界排名前五十財團高層的字跡是一項必修課,這句話按下不表。
  許是暖氣開得太大,跡部吃到一半站起來脫去大衣,隨手掛在椅背上。
  ……有東西從他身上滾落下來,小小的一點銀屑,掉在地毯上是脆生生地響,聽著禁不住叫人心悸。這玩意兒滾了兩滾,才停住了,極是耀眼,像猩紅色地毯上浮起的一縷星光。
  涼風彎腰揀起,家裡就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這戒指式樣她自然是認識,不由得抬起眸子來看了跡部一眼:「訂婚鑽戒,還是戴起來的好。」
  跡部怔了怔,剛想解釋什麼,縱橫商場他本是善於辭令的人,竟然忽然又覺得無法開口。
  方纔涼風看他那一眼,那一瞬間竟然會令他有鋒芒在背的錯覺。枉有敏銳的INSIGHT他看不透這女子通透清澈的眼神,似乎暗含著某些他不能忍受的意味。
  ……責備?嘲諷?還是懷疑?……似乎又都不是。
  明顯察覺到跡部的不快,她心如明鏡,低頭抿一口金澄透明的酒液放下高腳杯,雙手交握與下顎類似玩笑的口吻:「若是跡部少爺對這樁聯姻不滿意,大可以再等十三年,反正那時候你也不算太老,小荷這麼漂亮又這麼乖,比起刁蠻任性的佑京小姐,也許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跡部英挺的眉狠狠抽了抽,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居然敢消遣他!
  忽然又想到什麼似地前傾身體,勾起惡劣笑容,華麗音色琉璃般動人,眼神戲謔:「本大爺怎麼忘了,栗原家的女人可不止這兩個,啊恩?」
  這算不算引火燒身?
  涼風微微一愣,繼而啞然失笑,滿不在乎的語氣:「我可是沒有繼承權的啊,按照經濟學原理你絕對不划算。」
  「哦?原來你是窮人麼?」推開吃的差不多的餐盤,跡部景吾放下刀叉拿起紅酒往後靠上椅背,薄唇從紅寶石般的酒液表面輕輕掠過,狀似回憶,「說起來本大爺今天在瑞士銀行至尊客戶名錄上看到誰的名字來著?怎麼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我有沒有錢關你什麼事,你這個敲骨吸髓的資本家!」
  柔軟黑絲似水沿肩頭披瀉而下,一張麗質天生的臉神氣嬌憨脂粉不施,墨綠眸子在燈下如寶石璀璨生輝,跡部眼中似有光芒閃過,像一道閃電劈開沉寂夜空,只一瞬便渺無蹤跡。心下莫名歎息,就算是身家頗豐,也是出生入死才換回來的吧。
  跡部把手伸進西服口袋裡,掏出來時手裡多了一隻信封,按住推過去,「這是栗原先生的意思,說是謝謝你救了他女兒。」
  原來這才是今天飯局的真正目的。
  在心底冷笑一聲,涼風斂了神色,很給面子的打開信封將支票抽出一半:「嘖嘖,已經這麼多零了,對待親生女兒果然不一樣……」嘴角一彎,指尖一送原封退回,她懶懶向後靠,「跡部,我不缺錢。」
  果然脾氣還是這麼大,心氣還是這麼高,她淡漠冷諷的神色落在跡部眼底,立時拼貼出玩味的笑意來:「不只是因為川島荷,還有栗原夫人。」他頓一下,唇線勾起優雅的弧度,「國安五課什麼時候能復職,關鍵在你。」
  這話已然說的太過明白,並非威脅,而是提點。
  為了能夠將女兒留在身邊,川島楓已經同意撤銷起訴,身為弱勢以卵擊石的無奈和顧慮多少可以瞭解,那兩個綁匪不過替罪羊,很多時候法律只是有錢人的遊戲,幕後黑手依然逍遙法外呼風喚雨。
  耳邊迴響起不久前清水廳長來探病時意味深長的話語。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繁華寂寞的城市,光鮮的外表下是什麼……黑暗,腐敗,骯髒……那些躲在陰暗處的東西吸取著東京最繁華地段的血液,他們不是毫無關聯的,而是形成了一張無形的利益網,一旦你觸犯了他們,全部蜂擁而至將你吞噬……
  並不是我們不動手,而是根本就對付不了,否則兩敗俱傷,何苦呢……
  國安五課警員們的臉一張張在腦海裡閃過,這些忠誠正直的生命,以保護這座喧囂的城市為己任,在懲治罪惡的時候不曾退卻,如今直面權勢卻不得不妥協,只因所謂上流社會的規則。
  涼風驚訝於自己的失態,分明早已司空見慣,也不憤世嫉俗,卻莫名覺得厭惡,只因為在乎。
  不知不覺裡,已經把國安五課的大家劃入生命的一部分了麼?這對於性情涼薄的她來說,還真是不可思議。
  跡部銳利的眸子迅速捕捉到那一瞬而逝蒼茫神色,心底有莫名的悸動,想觸碰她冰涼的手,卻被她不著痕跡避開了。
  「這些錢還是留給小荷做撫養費吧。」涼風取過圍巾搭在右手,起身,「回去告訴你的未來岳父,清水廳長那裡,我知道該怎麼做。」
  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大門,立刻被劇烈地冷空氣包圍了,涼風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身後立刻有溫暖的大衣披上來,跡部略微焦躁的聲線在耳邊:「外衣不穿就亂跑,你還想進醫院?!」
  月色銀白,濕潤的雪花覆蓋了乾燥的大地,彷彿城市午夜的風呼嘯的吹落了一地純白色柔軟的花朵,雪光下她一瞬的神情幾乎無法捕觸,輕聲道:「跡部,我想去墓園。」

  第二十五章 安魂曲

  東京最為奢華昂貴的陵園,高處,墓碑前,大理石的白色天使,垂著頭,合著手,身上披著未消融的積雪,在風裡悠悠散落。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靜靜站在那裡,背脊挺直。他注視著墓碑,一動不動,聽任青松翠柏間起伏呼嘯的風穿過他的衣服和身體,拄著枴杖高大的身體依稀辨得出年輕時訓練有素的挺拔與強悍。墓碑上只有兩個大字:飛影。沒有落款也沒有稱呼。
  腳步聲從容走近,手塚抱著一束百合花走到老人的身邊,彎下身將花束放到墓碑前。一老一少兩個人默默站了一會,手塚開口道:「祖父您好像每年都會來這裡看他。」
  手塚國一深炯的目光流連良久,歎息說道:「想不到,他必須要長眠在這種地方。」
  淡白的雪光折射在「飛影「兩個大字上,疏影搖曳,暗香浮動,不知墓中的神秘人物如何將一生付與驚心動魄中完成了那場縱橫風流的傳奇。
  「對於C5特警中間每一個人來說,C5在,他就在。」老人把手放到墓碑上,嘴邊浮起一絲遙遠的笑影,在風的搖曳中,一明一暗,「這是他曾說過的話。」
  手塚不無訝異的推了推眼鏡,月光在鏡片上泛起一兩絲清冷色澤。
  對於這一代警員而言,C5特警可以說是類似傳說中仰望的存在,也可以看做國安五課的前身。極心會作為日本最大最強盛的黑社會幫派,幾十年來根深蒂固,盤根錯節,是警方最渴望將之扳倒的黑道勢力。十五年前C5特警那次史無前例的龐大行動,動用了多年潛伏的臥底及眼線,甚至犧牲了他們的王牌『忍』,才逼得當時的會長刨腹自盡,重挫了極心會。
  多年來,極心會的核心實力一直培植在國外,從近期的動作看來他們已經打算東山再起。現任會長速水耀司混跡於蘇格蘭分會時斬露頭角,迅速掌握重權,以鐵腕彈壓了內部反對派,重整歷經多年權力爭奪元氣大傷的核心組,吸附精英,其間他將最堅強的戰力抽到國外,轉戰多個大洲,幾乎成了職業僱傭軍,在隊伍日漸強韌的同時,也為極心會創造了天價財富。三年來極心會在他手裡異軍突起,秩序井然,聲勢之強已然凌駕各個幫派之上。
  這墓碑裡的人,莫非也是C5的一員?
  臨近午夜雪下的越發大了,去墓園的路更是荒寂,涼風偶爾出聲指路,除此之外只能聽到馬達的轟鳴和輪胎碾在雪地裡的吱嘎聲。
  不知開了多久涼風說:「到了。」
  紛紛揚揚的雪花打著旋子從漆黑荒蕪的天空中頹然墜下,紅色法拉利在墓園門口便愈發顯得鮮明突兀,像是藹藹雪地裡騰地燃起的一團火。跡部停下車,涼風打開車門,跡部在她下車的時候抓住她,「你等一下。」從後座上翻出一條圍巾裹到涼風脖子上,「本大爺在車上等你,快點回來。」
  涼風看著跡部,輕輕點頭。
  月光很安靜,白色積雪留下她的足印,成一直線。跡部開著車燈照明,遠遠看著她慢慢往裡走去,最後不見了。
  飄渺悠揚的小提琴聲在前方引路,有潔白無瑕的花束擺放在墓前,彎腰拾起那個小小的功放,環視寂靜無人的墓園,涼風有點微微的愕然。
  已過零時,十五年前父親告別塵世的時刻,今夜有人用《安魂曲》永生懷念。莫扎特只寫了Lacrimosa的八個小節便停下了他的筆,這首未完成的《安魂曲》成為大師自己的彌撒曲。
  心臟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壓抑的感覺令人喘不過氣。涼風真世不得不做幾個深呼吸,緩解心痛。
  她想到了童年,曾經她像神一樣崇拜著驕傲著的無所不能的父親。美好回憶和冷酷現實猶如雙刃劍共同摧折神經,逼著當事人承認自己軟弱無能,而後命運以戰勝者的姿態趾高氣揚嘲笑人類渺小。
  跡部在車上等了又等,還是沒見到涼風出來,看看表已經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皺了皺眉,從跑車工具箱裡拿出手電,跳下車往墓園裡走去。
  墓園大而寂靜,跡部循著涼風離開的方向走去,很久都沒看到人,心底越來越是焦急。
  商場上以冷酷無情著稱的跡部從來都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失控的情緒令他不快,卻擋不住此刻陌生的恐懼感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他是立於頂點的男人,高傲自負。說他目中無人也好,說他睥睨世俗也罷,反正能讓他看上眼的人屈指可數。涼風真世很特別,似乎超出他掌控之外。
  突然手電的光圈裡出現了一個跪坐著的人影,不由得輕輕吐口氣。
  幾步衝過去,跡部剛想出聲來,卻硬生生地收住了。
  涼風緊緊地和一塊墓碑貼在一起,用著一種,擁抱的姿勢。
  飛影,那個墓碑上的名字,跡部看得很清楚。他下意識的攥緊了手心,合上眼睛,揮去一些不合時宜的模糊回憶。
  天地寂然,雪落無聲。
  月亮照耀大地,墓園安靜得彷彿在沉睡。
  前兩天的雪下得那麼熱烈瘋狂,這幾天放了晴,天氣竟漸漸轉了暖,除了高處樹枝上還殘留著一點余雪之外,東京街頭連化雪後的積水都幾乎看不到蹤影。
  黑色奔馳轎車停在陵園外面,車裡走出的是速水耀司和三浦修介。
  「想不到速水先生居然願意和我一起來看他。」抱著鮮花的三浦說。他們停在飛影的墓前,三浦將鮮花放下。
  戴著墨鏡的速水負手站在墓前,看著碑前已經凋零殘落的花束,道:「看來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惦記著他。」
  「殺掉『忍』以後,飛影被黑道中很多人當成神話般信仰,每年都會有人來這裡祭奠他。」三浦修介和他並肩而立,說道:「可惜,太過驚艷的人物總是易遭天妒,試想他活到今日將是何等風采!」
  速水聽他感歎並不做聲,俯身撿起碑上一支花莖,拿在手裡聽三浦繼續道:「那時候他是老會長最倚重的人,為人非常低調,很少露面,據說他也很少出手,但凡動手一擊必中。我輩只可望其項背。」三浦笑了笑。
  百合的花屍,花瓣邊緣泛起金黃,手指輕輕夾起一片花瓣,送至弧線優美的唇前淺淺一吻,指尖交錯優雅揉碎,速水抬頭望向天幕高遠的晴空,良久,他的唇邊勾出一彎驚人冷冽的薄笑。
  十五年,等了十五年他才為她準備好這個局,美妙到——足夠她這一世永不超生了吧。
  他只是想要再玩一次。
  替他死不瞑目的父親。
  風吹木葉,蕭蕭作響。薄暮裡,涼意水一般浸了上來。
 
 (第一卷完)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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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螳螂捕蟬

  透過木板上的小孔,他再次向外望去。
  街道上冷冷清清,路燈稀疏地亮著,沒有人經過。
  凌晨五點,很少有人需要在這種時間醒來,而再怎麼沉溺於夜生活的人,也已該回到家,倒在床上睡去。
  除非他根本不打算回家。
  或者已經無法回家。
  他看了看手錶,心中升起些許莫名的煩躁。這在他十幾年的職業生涯中是不曾有過的,但即使這樣,他也並不認為今天會失手。
  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齊了。
  手中的QR2-F狙擊步槍有舒適的溫度,在光線極微弱的室內他安靜地潛伏著。這是他在這間狹小破敗的出租房屋裡待的第四個日子,他覺得自己有些渴望到陽光下面呼吸新鮮空氣——或者在昏暗的燈光裡找個女人來樂一樂。總之,時間就要到了。
  最近支持度頗高的石川議員,不知為何最近總在這個時間回到家,而且是獨自開車,身邊連個保鏢都沒有。基本上,他認為這不屬於需要他出馬的任務。
  他想著,有些神經質地摸到激光測距儀的把手。直線距離96.18米。這點距離,用QR2-F也相當浪費。
  不過錢是好東西。
  引擎聲在遠處響起。黑色的寶馬,相當低調。不過與他無關。
  他平靜著自己的心跳,一直等到議員停好車後回到車庫門口。
  微禿的後腦完美地出現在瞄準鏡的十字線上。
  沒有猶豫地扣動扳機,緊跟著拉動槍栓,再一次射擊。第一發子彈的入射點和角度經過計算,使被擊中者的身體發生了一定的旋轉——至少在相當一段時間裡,那群無知的警察會去左邊那座看起來很適合狙擊的公寓樓頂調查一番吧。隨後的第二發子彈從耳朵上方打進去,議員的頭部頓時崩裂開來。
  他離開瞄準鏡,隱約看見血在正徐徐落下的車庫門上留下美麗的印記。
  但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他要離開這裡。
  QR2-F的折疊式槍托是他最中意的地方。迅速地折好後,這傢伙就只剩686mm,放在他的公文包裡一點都沒問題。
  他封好射擊孔,戴上夜視鏡,抓起包往外走。旅館的後門有一條小路,他可以扮作通勤艱難的不幸的上班族順利離開這裡。
  拉開門的瞬間,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如果不是借助夜視鏡,一定看不見面前一襲黑衣的人,和他手中泛著金屬光澤的傢伙。
  只是他雖然看見了,時間卻來不及讓他有任何反應。
  消音器很盡職地避免了別人的注意。
  來人看了看仰面摔倒的軀體,確認不必再浪費子彈,於是收起手槍,麻利地打開他的公文包開始翻找。
  很快找到了想要的東西,黑衣的男人轉身下樓,在東方微白的天色中,融入趕早班的人群裡。
  東京警視廳。
  真田弦一郎寒著臉盯住面前的幾份卷宗、幾張照片,腦子依然被警察總監的訓斥搞得嗡嗡響。
  什麼叫「養著你們一課人不是吃閒飯的」,那麼多的黑社會組織又不是我批准的……真田鬱悶地想,是是是我知道議員死了這件事很大條,但既然事態緊急需要立刻行動,又是誰拉著我從上午罵到現在啊……真是太鬆懈了!
  真田知道這次的案子是個機會。石川議員被殺,而兇手居然離奇地死在狙擊地,先不談議員的行蹤問題,單是順著兇手這條籐,說不定就能拉出一批人來。思索片刻,真田拉開他辦公室的門,對外面喊道:「丸井和切原,你們兩個來一下。」
  「石川議員的案子,你們已經知道了吧?」真田嚴肅地來回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且不說事關政府要員,上面給的壓力有多大,我們的工作最近那麼多瓶頸,這宗案子也可能會成為一個突破口。交給你們去查,不要讓我失望。」
  「是……」
  「喂,都給我打起點精神來!看看你們,一個吃貨一個路癡,這回再敢蹺班去打電動,罰你們掃三個月廁所!」
  「……是!!!」
  丸井邊開車邊心不在焉地吹著泡泡,切原則窮極無聊地玩手機。下午三點的街上並不擁擠,但他們還是花了近一個小時才到達只有十公里遠的目的地。
  屍體早就被搬走,只剩地上白粉筆劃出的人形和暗色的血跡。切原瞅了瞅手裡的照片,又看看車庫門上的彈痕,突然眼睛一亮,整個人也長高了一截似地直起身子來。他伸手抓過丸井一邊搖晃一邊說:「你看你看,這個殺手好厲害啊,他會偏心旋轉射擊法耶!我還以為除了……我還以為除了教學片裡的人之外不會有人用到這個呢。啊!我知道了,兇手其實不是在這邊這棟高樓裡,而是從對面的旅館襲擊這裡的啊!」
  「赤也……」丸井抽搐著打斷他,「你搞搞清楚好不好,兇手已經死了,所以我們早就知道他是在對面的旅館裡了呀……」
  「哎?死了?」切原愣了愣,「啊,對哦,已經死了。」他又沒精打采地四處張望起來。
  旅館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路口,警燈無言閃爍,平添凝重氣息。
  東京的三月,道路兩旁的櫻花正開得如火如荼,聚攏再分散,漫出一天地無聲無息、飄搖不定的魅惑。時不時就有幾瓣飄落過來,沾在窗上,玻璃上有點水珠,下午的時候下了一陣小雨,花瓣浸潤著水氣,雖然美麗,卻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淒清。
  忍足侑士一身白褂纖塵不染,帶著橡膠手套用鑷子將一枚彈殼小小翼翼的拾起,放入證物袋交給忙碌的鑒識課同事。他彎下腰從射擊孔向外打量著在對面,魅惑的桃花眼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看來又有得忙了。
  玻璃門推拉的輕微聲響讓他回過頭,偏斜的落日餘光裡一道纖麗如魅的身影翻窗而入,光影交投中衣白勝雪的女子動作利落解開腰間的繩索,挽緊了袖口手臂線條乾淨漂亮,抬頭,墨綠色的明亮的眼瞳平靜無波,「忍足,樓上發現可疑腳印,找個人去提取一下。」
  「什麼時候回來的?」忍足微笑,他記得涼風真世上個月似乎回美國述職,此刻出現在案發現場,也太神出鬼沒了吧。
  「剛剛。」隨意的回答著,涼風環視著這間小屋子,彷彿可以看見殺手在這裡渡過的漫長的時間,以及最後時刻的驚恐絕望。他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人,把一切打算得很好,所以這個現場很晚才被發現,而現在才剛把屍體搬走,還沒來得及整理證物,「驗屍報告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這可不好說,」忍足苦笑著攤了攤手,「不過晚上加班是肯定的了。」
  「我先去那邊看看,晚上去鑒識課找你。」涼風點點頭,轉身下樓去了。
  手塚在一樓,剛剛替旅館老闆做完筆錄,正在收拾東西,豁地門被打開,彷彿在灰暗的牆壁上掛起了一副巨大的油畫,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黃昏的晚霞裡,像是鍍上了一層流動的金邊,閃閃發光。
  他抬手遮了一下眼睛,還有點不可思議,「……涼風?」
  「嗯,見到我就這反映?」
  兩個人終於還是站定在相隔兩米的地方,相對無言。
  所以當情報科乾恰好經過門口,請不要責怪他在看到這樣一個略顯煩躁一個欲言又止的二人組時,產生了一些奇妙的誤會。
  「那個,涼風……」
  「什麼?」
  「不,沒什麼……你回來了?」
  「是啊。」
  「吃飯了沒?」
  「唔,中午吃過了,晚飯還沒吃。」
  「那快去吧。」
  「好。」
  剛剛沸騰起來的八卦之血被徹底澆滅的乾在目睹了這樣沒營養的交談之後,很無語地放棄了將地下情觀點寫入他絕密筆記本的企圖,但是相對地,一個新的疑問產生了——他們倆到底啥系?!

  第二十七章 仁醫

  這世上總有人為了一己私慾鋌而走險,一時衝動濫用暴力或者粗心大意貽害四方,所以警察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這些年來涼風早已習慣這種生活,彷彿目睹獻血和生命的喪失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哪一天沒有了這種事世界反而會顯得虛幻不實起來。然而當她在進入人事檔案數據庫搜索有關石川議員的社會關係時接到忍足的電話詢問她可否代替身體不適的菊丸協助他解剖屍體,涼風破天荒的猶豫了三秒,終於在忍足快要質疑她有沒有在聽電話再次出聲提醒之前淡淡的說好。
  底下解剖室的中央空調保持常年低溫,陰冷的福爾馬林混合蘇打水的味道,幽深淒涼的空氣衝擊著鼻腔。熒白色廊燈微微發藍的光暈潔淨迷幻,給人一種恍然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涼風安然的經過停屍房的走廊,厚底宮廷鞋叩擊冰涼的大理石地板,迴響清淺而錯落有致。
  菊丸英二裹著白大衣,蜷著身體,縮在長凳一角,平日裡生動活潑的娃娃臉此刻蒼白的好像旁邊打印機正在吞吐的A4紙,看到涼風口罩外面關切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忘記吃午飯,……只是低血糖Nia。馬上會好起來。涼風醬先代我上一會兒好嗎?」
  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涼風揉了揉紅彤彤的大貓頭,一腳踩下進解剖室的風門開關,門向兩邊開啟,風從頭頂灌下。她穿過風幕,走進房間,門在身後合攏。話筒和喇叭的靜電嘶聲和中央通風的低嚀是淒冷寧靜的空氣裡唯一的聲音。
  她抬頭看了看玻璃後面的辦公室,低頭蜷縮的菊丸,身邊穿戴全副淺藍色橡膠衣褲的化驗師忍足,接著目光落在舉手示意做「可以開始」狀的病理科橘杏身上,點了點頭。
  忍足伸手揭去塑料布。
  死亡有時會以最最預想不到的方式來臨,父親曾是美國海軍陸戰隊退役軍官,日美混血出生在名古屋,作為民主黨近期異軍突起的領袖人物,石川宏志是否真的如外界傳言的一般憂國憂民廉潔自律她不得而知,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的確很難把眼前這張死於非命的灰敗臉孔和政治演講裡匆匆一瞥激情澎湃的明星議員聯繫在一起。
  她不知為何有一種迷離的傷感,向上抬了抬嘴角,唯有聲音玲瓏剔透聽不出情緒,「橘杏,進行到哪裡了?」
  話筒辟啪一聲,穿來橘杏的聲音:「送來的兩具屍體分別是民主黨議員石川宏志和尚未查明身份的職業殺手。前一具已經完成,這具只有:男屍,中年,屍長178公分,較為完整,屍重70.3公斤。剩下的都還沒做。」
  涼風眉心微皺,開始口述屍體外觀。喇叭裡響起橘杏辟里啪啦的打字聲。體表可見兩處槍傷,致命的是從右耳上方打入的一槍,直接導致顱骨碎裂腦漿外流,他大張著的嘴裡,想要叫出的最後一聲,是什麼呢?因為第一槍穿透氣管,當然沒有人能聽到他真正發出的聲音。重要臟器看來沒有什麼疾病的表現,但胯部、腿部還有不少螺旋狀的擦傷痕。涼風平靜地工作著,一邊量一邊報數字,包括傷口位置、深淺、長度、是否破壞其他重要血管。
  切開肋骨,忍足依次取下肝臟、肺、心肌、脊髓的樣本,平光鏡後眼神銳利專注,優雅磁性嗓音褪去玩世不恭變得端正凝重,「修正一個數字,殘餘肝臟重量65克,馬上改一下。」他麻利地切斷大動脈根部,把完整的心臟摘下,沿右心室切開,「……心臟瓣膜菲薄,彈性好,關閉如常。冠狀動脈無明顯解剖異常。」
  翻過屍體的頭顱,小心翼翼用圓鋸切掉頭頂部分的破碎骨質,血跡斑斑的子彈落在醫用瓷盤裡是脆生生的響,涼風捧出並不完整的大腦。頭部致命傷,皮下骨膜血腫嚴重。忍足隨即把屍體的臉翻過來,用力合攏大張的下頜。死去的肌肉凍結在驚恐的位置,非常僵硬。他試了兩次,放下手中的頭顱,對話筒說:「屍僵4個加。」
  這時,那死去的議員恰好是側面對著涼風。突然她心裡抽搐了一下:在這個側面上,死者眉眼的輪廓有些熟悉。接著,彷彿是完全真實的感覺,時空倒退三年,解剖台上躺著的,是將她從日本帶到美國悉心教育的養父和恩師。身體極其輕微的搖晃了下,涼風用力眨眨眼,努力驅除心中的幻像。
  忍足覺察到她的異常以眼神詢問,背景中還有菊丸尚帶虛弱的聲音,好像是聲稱自己已經恢復可以進來幫忙了。
  「結束了!」手心裡滲出涔涔汗珠,涼風定定神倒退一步說,「初步結論:謀殺死亡——嚴重腦部創傷,軀體完整,原因符合近程步槍狙擊。血和內臟標本分好了,化驗出來應該沒有什麼毒素或者致幻劑。」
  她把髒污的一次性橡皮衣扔進鉛桶,踩下風門開關走出解剖室去洗手。潔淨的水沖洗白皙修長的手指,涼風用刷子刷盡血漬,水龍頭嘩嘩的流淌,鏡中的自己容色蒼白的透明。
  忍足侑士回到辦公室,沉吟的目光落在漫無邊際的夜色裡,皮椅轉半圈,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片刻,盯著Laptop的屏幕,微微蹙眉。將材料拉出來,身影沒入燈光幽暗的迴廊,白色衣角被風揚起飄逸弧度。
  推開休息室的門,手塚將沉沉睡去的女子扶倒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暗昧的流光映在她臉上往來流動,暗影下細細顫抖的眼睫像一雙小小的翅。手塚直起腰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虛掩了門,先後走到走廊裡。
  「是我的疏忽嗎?她竟然有三年沒接近過解剖台了?」忍足的話語不無懊惱。
  世界末日不動聲色的手塚國光竟然也是歎息出聲的。
  CIA情報教父托馬斯•J•理查德三年前死在都靈,死狀淒慘,兇手逃逸。內部心知肚明日本黑幫聯合意大利黑手黨策劃了這一切,苦於沒有證據調查停滯不前。手塚當時也是新人並沒有過多的參與這件大案,直到調查一宗跨國毒品案時翻閱過這份死亡檔案。
  三年來,沒有什麼比這份檔案更恐怖,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害怕,不完全是生理上的恐懼,更多的是漫無邊際心理上的糾纏。絲絲入扣的滲透,不著痕跡的決斷。幕後黑手,好狠。
  屍體掩埋在都靈阿爾卑球場,在遇害三天後被翻整草坪的工人發現,面目全非。右眼遺失之後窒息死亡。手塚努力回想那份也許永生無解的檔案。第一百零七頁倒數第三個段落。涼風真世。她是以法醫的身份,簽署了這份驗屍報告,圓體字的簽名,娟秀認真。
  他想起來了。原來在紙頁間,他們早就遇見了。
  忽然很想知道,三年前在都靈,親手劃開養父心房的那一刻,那雙明亮如天上湖泊的眼睛,是否會有一剎那慌亂的表情。

  第二十八章 虛與委蛇

  自小修習劍道的緣故,真田弦一郎走路從來沒有聲音。
  不過鑒識課的骨幹忍足侑士總能在他走近之前就抬起頭來打招呼,這令他多少有點不爽。
  當然,雖說不爽,他們的交情還是很不錯的。
  眼下,忍足領導的鑒證小組正負責著石川議員的調查,真田被上司催得鬱悶,恨不得三分鐘就來問一次進展,但是連忍足的人影都找不到。他的手下總是說,我們還在調查分析,有結果一定馬上通知您。
  真田心想,如果這次他再這麼說,我就提摟著他去見總監,省得總是我自己被罵。
  「啊,你來得正好,石川議員的案子……」沒想到這一回忍足不僅在辦公室,還立刻起身迎了上來。
  謝天謝地,終於有眉目了。
  「出租房裡的死者的確是殺死議員的兇手沒錯,九鬼貴一,33歲,千葉人,曾是柿木組的若頭(註:黑道組織二號人物),因為不滿柿木組組長主動投誠於極心會憤而退出,現在不屬於任何組織。目前還沒有證據表明行刺的原因,不過他是職業殺手,所以受雇行兇的可能性極大,至於僱主……」忍足晃了晃手中的幾張紙,「電話公司的記錄有一大堆,追查這個就是你的工作了。」
  真田點點頭,拿著記錄急匆匆地走了。
  仁王坐電梯來到地下室,穿過兩條走廊,推開犯罪實驗室的門。
  「柳生,你今天煮的是泡麵還是頭蓋骨?」
  「我忘了,你來幫忙嘗嘗?」對槍械研究頗有造詣的柳生比呂士又在鍋裡攪了攪,回過頭來對仁王說,「殺手的子彈剛分析完畢,你要看看他們嗎?」
  「除了槍擊就沒有別的傷了?」仁王透過玻璃窗看著隔壁房間解剖台上的兩具屍體說。
  「沒有,乾淨利落,兩個殺手都是內行嘛。」
  「幹掉九鬼的子彈是?」
  「近距離開的火,點22口徑,殺手的最愛。」
  「嗯,點22麼,所以留在腦子裡了呀。還有什麼?」
  「沒了。」
  「沒了?!」
  「是啊,看起來被害者除了職業不太光彩之外相當的潔身自好,沒有毒品沒有酒精沒有藥物沒有疾病,我們現在只知道兩個人死亡時間非常接近,應該是殺手幹完活之後又馬上被殺了吧。」柳生把煮好的泡麵端出來,升騰的熱氣在鏡片表面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哈啊……看來需要我們做的事情並不多嘛,現場也是,根本沒有什麼線索,只有腳印,但是沒有嫌疑人光有腳印又有啥用。」
  「以我的經驗,你說這種話的時候手裡其實常常握著重要線索吧。」取下眼鏡用軟布擦拭,柳生淡淡道。
  「呵呵……重不重要的可說不好……不過你也知道,犯罪現場就是這樣,你拿走一些東西,就總會留下一些東西。」仁王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金屬塊,露出了一絲微笑。
  今天還沒到公司大樓門口,跡部就被人事主管攔住了。「總裁,您今天能不能走西門?」主管面有難色,小心翼翼。遠遠隔著正門的落地玻璃,跡部瞄到了裡面一群人正擰在一塊吵嚷什麼,心下頓時瞭然。冷笑一聲,「有這個必要麼?」昂首踏步走進去。知道頂頭上司的脾氣,主管只能硬著頭皮跟進去。
  幾天前,跡部下令解散了一個部門,三十幾個員工全部被開掉。該部門主推的產品,市場萎縮,前景不堪,自然要解散,一如不能打仗的軍隊就要被裁軍。跡部早就打好了這天經地義的算盤,而且趁著僱傭合同的一年一簽,在這財年開始順理成章地告知這些人不續簽合同。這其中自有許多已幹了多年的老職員,今天一齊來呼天搶地。因為不僅被裁員,而且拿不到一分賠償金。
  看見他笑容滿面地進來,人群倒是安靜下來,有人擠上來想說什麼,不想跡部沒有半分停步的意思,正眼不抬的走了過去。「吸血鬼!」有人低低咒罵了一聲。手指緊了緊,但腰身挺得更直,進電梯,神色不改地聽人事主管的惶恐囉嗦。
  下午的董事會,有人因早上的事對裁員出言譏諷。把報紙彈過去——「難道沒看見今天財團的股價由於剝離了不良業務而上漲?」支持和反對他的派系一齊默然,跡部滿意地笑笑。
  從警視廳驅車至銀座金融中心不過二十分鐘,廣場上呈品字形佇立的三幢摩天大廈,割裂城市高遠的天空,大片大片潔白的雲朵從樓尖掠過,恍若撕裂蒼穹的游絲飛絮,直插雲天的建築格局又似三柄巨大的桅桿,在波濤洶湧中揚帆起航。
  穿過中央廣場玫瑰花芯的軌跡,橢圓形大理石地磚上有偶爾落下來的鴿子,發出機靈而平和的咕咕聲。音樂噴泉噴出琉璃珠似的雨,道旁的櫻花樹開得豐盛燦爛,在清風吹拂下,落英陣陣,繁華似錦。鴿子騰空而起,潔白翅膀將天光翻碎,影子支離。
  遞上警官證說明來意,秘書小姐在請示了跡部後引導涼風上樓,步入觀光電梯,將簡約風格的會議室改建為奢華的巴洛克主義,跡部財團年輕總裁上任後的第一項舉措極易讓人誤以為他不過是個揮金如土的紈褲子弟。唯我獨尊的男人甩下頤指氣使的宣言「樸素不符合本大爺的美學」,二話不說把會議室拆了重建。
  雙門推開,會議室天花板一天繁星似的璀璨燈光,倒影在光可鑒人的雲石地板上,撲入眼簾彷彿有風,搖碎一地星子,波光瀲灩。對於初次踏入這間總裁專用會議室的人而言,很難不被金碧輝煌的浮雕、考究大氣的桌椅,嬌艷欲滴的玫瑰吸引了心神,甚至產生「這是哪裡」的不確定感。的確,除了怡然自得的跡部景吾,就連見多識廣如涼風也不免小小驚訝一番。
  長圓桌的那一端,跡部背對立著,本來正凝視落地窗外的風景,聽到聲響,回過頭來,陽光絢麗如刀,切下一道利落光束,襯出他身影如剪,風度翩翩。可以相見一貫華麗囂張的男人坐在主席位子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模樣,與此完全相得益彰。
  所謂的王者之風,大抵如此。
  執行秘書端了兩杯咖啡進門,擺放在水晶茶几上,跡部往寬大的皮椅裡隨意一坐,舉止之間便帶出雍容華貴的氣度,嘴角隱約笑痕:「涼風警官真是稀客,請坐。」
  「我們調查了石川宏志近三個月的賬戶資金出入,有些事項需要找跡部總裁核實一下。」在跡部對面落座,雙手交握擱上光滑的會議桌,涼風打開錄音筆,開門見山道。
  雪色POLO衫層層疊疊的領子素淨清雅,女子笑容款款,公事公辦的口吻。跡部緩緩攪拌面前濃郁的極品藍山,春日的陽光打在眼角,為耀眼的淚痣鍍上幾分慵懶色澤:「你的來意本大爺很清楚,據我所知,石川議員生前有意將名下資產交由跡部證券旗下的一隻投資基金代為打理,所以這只是正常的交易往來。」
  「請問跡部總裁怎麼看待貴公司在東南亞的高利貸業務?」涼風忽而話鋒一轉。
  「我們下屬的財務公司完全按照當地法律經營。」氣定神閒,兵來將擋。
  「但貸款利率只比最高限定低一個百分比,而且據說追債手段激烈。」她步步緊逼。
  跡部愣了片刻,縱聲大笑。「涼風,你以為我們是黑社會?」
  嘴上硬朗,但跡部心裡雪亮,他們在東南亞一批公司專司信用卡放貸業務,經營方式與黑社會並無分別。甚至在債務過期後完全外包給當地黑社會追討,五五分成。跡部財團也不是涉足這一行的唯一企業。譬如花旗銀行,就緊盯豪門大戶敗家子們的信用卡。相比之下,他們充其量不過針對中小客戶,吃點殘羹剩飯而已。
  金錢帝國就是如此建立起來的,大到衛星租賃,小到放債給平民。經濟組織的滲透力遠遠超過國家機器。有一天國家消亡,跨國公司仍然可以屹立不倒。
  「我聽說經濟產業省正在醞釀推行新的金融監管法案,擬提高企業涉外貸款業務的准入門檻,」不急不躁緩緩道來,涼風不放過對方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而石川議員,正是該法案的大力推動者之一。」
  「哦,有這樣的事嗎?」跡部故作驚訝,其實心裡怒不可遏,昨天才結束的內閣臨時會議,公關部剛剛得到內部消息開始部署遊說方案阻止法案在議會通過,這個女人的情報可真是夠靈通的!
  這時跡部的助理推門而入,「總裁,Alpha網球中心的電話,說是手塚先生已經到了,詢問您什麼時候過去。」
  「叫司機在樓下等。」跡部景吾抬腕看表,起身取過衣架上的外套。
  「手塚,他找你幹嘛?」涼風疑惑。
  「他自不量力約了本大爺打球,」跡部微微一哂,眼裡閃爍莫測的神采,「估計不是心血來潮腦子發熱,目的大概跟你差不多。」都是來套話的。
  涼風眨眨眼,手塚國光,你個不聲不響的大冰山,動作倒挺快的嘛!
  「那你還去?」了然他的言下之意,涼風不解的歪了歪頭。
  「男人有男人的交流方式,你們女人懂什麼?」跡部斜她一眼,語氣不屑。
  「為了紀念你們的雙部之戰?」涼風嘀咕,「為了勝利居然要廢掉對手的胳膊,你當初是怎麼想的啊?」
  「你心疼了?」俊美無儔的臉孔猝然迫近,跡部似笑非笑眼神凌厲,在她耳邊溫言軟語,淚痣閃動邪惡光芒,「那麼不妨一同觀賞,看看等下本大爺怎麼破滅你的偶像,啊恩?」

  第二十九章 萬有引力

  手塚國光走進網球中心VIP球場,綠瑩瑩的草地,過分燦爛的陽光,他抬起頭仰望蒼穹,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儘管距離國中時代那場轟轟烈烈的比賽已經度過了漫長的光陰,年少輕狂,滿腔熱血,僅僅一方紅土就承載了所有單純堅韌的夢想,快馬平劍揮霍青春的時代如白駒過隙一去不返,不管是跡部景吾還是手塚國光都早已離開球場多年,在各自的領域精彩,並無交集。
  手塚並不是一個太在意別人目光的人,彼時傷病的紛擾煩歸煩,他並不因此將罪過推到跡部頭上。事實上與跡部之間那種勢均力敵電光火石般的強悍快意,令手塚十分欣賞,對方那種略帶挑釁又恰到好處的作風總是可以激起他強烈的鬥志和無窮潛力。
  垂下頭,手塚從球具袋裡拿出網球拍,做最後的檢查,心底有小小的驚訝,許久不做的動作,竟然並不顯得生疏。他走上球場,白色運動衣被風吹起一角。忽然停步,沒有表情的俊秀臉龐帶著一絲困惑,冷淡的男人環顧四周。
  這裡的確是東京都表參道的網球中心沒錯,可為什麼他看到了為數不少的熟面孔,耳朵裡有兩百多人開始高喊「勝者就是跡部」?聽得真切,震耳欲聾。其實跡部只不過把要和手塚打球的事情告訴了忍足,不過同事數月,忍足那張嘴有多公關……手塚無奈的搖了搖頭。
  敏銳的聽覺在沸反盈天裡精當的捕獲到近至耳邊的破空之聲,手塚立定了抬起手,一枚明黃色的球體安安穩穩落入掌心,手掌一旋微挑了眉,球場中央那是個淡然卻足夠漂亮的轉身,凝定如海的視線穿透明亮菲薄的鏡片落在緩緩走下看台的華麗男人身上,繁花似錦卻波瀾不驚。
  隨著跡部走向場地中央,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他抬起手臂指揮這場聲勢浩大的演出。不知情的外人只道他傲慢無禮不尊重對手,但熟悉跡部景吾風格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他的習慣,並非獨獨針對手塚國光。
  時針走過三點,陽光依舊刺眼。驕傲男人一記響指截斷萬千歡呼,邁著輕鬆的步子走到網前與對面的手塚握手,聽到不鹹不淡一句問候:「真沒新意。」這是雙部之戰時隔十年手塚國光送上的第一句話,帶著冷淡卻不可輕慢的個人風格。跡部樂此不疲的賽前餘興在他眼裡是譁眾取寵的把戲,不屑一顧。
  「嗯,這場比賽遲了整整十年,你還好意思說?」桀驁一笑,尾音上挑,華麗挑釁。十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面無表情的少年就有種擊潰他的衝動。跡部修長有力的手指扣緊了網線,隱約察覺內心壓抑不住的興奮。
  華年流轉,時過境遷,今天隔網而立,不是冰帝對戰青學,只是跡部景吾對手塚國光。
  「本大爺深刻懷疑你這麼多年不碰球拍會不會忘記怎麼發球,」跡部看著轉拍結果笑了笑,眼下的淚痣囂張跋扈:「等下千萬別輸的太難看,恩?」
  「這正是我要說的。」手塚後退到發球線,慢條斯理的回敬,「開始吧。」
  與十年前為了拖垮對方而採取持久戰的策略不同,跡部景吾主動出擊,一上來就是暴風驟雨般的凌厲攻勢。唐懷瑟發球,邁向破滅的輪舞曲,冰之世界,風馳電掣將比分拉大到4——1。發球局被破,球網對面的冷淡男人還是那副巋然不動的撲克臉,掂掂手裡銀白色的球拍,神色冷峻,「不用客氣,跡部,有什麼絕招都使出來吧。」
  跡部咬牙,頂著那張棺材臉用沒有語調的語調吐出的話語,誰說手塚國光不會挑釁的?!
  優雅的使用暴力,彼時年滿十五歲的跡部景吾接受的精英教育中有這樣一條。
  簡簡單單的贏一點意思都沒有,徹底擊潰一個王者才是有成就感的事情。不給青學帝王留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那也太不符合跡部大爺的美學了。
  那個時候他真的打算毀掉手塚國光的肩膀,讓對手未來的網球生涯隨之一同破滅。對你的對手無需心存仁慈,這是跡部財團恪守的原則之一。
  出乎他意料之外,手塚國光選擇了應戰。跡部景吾挫敗地承認自己並沒看透這個面無表情的傢伙,即便看穿了他身體上的弱點,也找不到他靈魂中一絲一毫的破綻。
  跡部景吾已經等了很久,等待一個值得自己尊敬的對手。
  當手塚捂著快要抬不起來的左臂回到球場的時候,平靜的眼神沒有責備。一剎那跡部似乎明白了手塚為何堅持,他要得不單單是青學的勝利,兌現成為青學支柱的承諾,他更想要一場淋漓盡致的比賽。精彩的,無人能夠替代的經典,這是送給對手的最高讚譽。
  他贏了比賽,也留下了無可彌補的遺憾。
  很小跡部就明白,這個光鮮華麗的姓氏背後,是肩頭沉重的無可推卸的責任。國中畢業後立刻被送出國,未來的路已經被規劃好,來不得半點任性與違抗。
  網球什麼的,對跡部總裁而言充其量只是,也只能是閒暇的無聊消遣,儘管,這曾是名叫跡部景吾的少年,珍愛的所有。
  今年,他25歲。
  或許他應該慶幸,正和他對戰的,是百分之百狀態的手塚,他了無遺憾的網球祭,終於可以轟轟烈烈的結束,類似傷感那種不華麗的情緒,目空一切的跡部大爺才不要有。
  跡部揚手一記刁鑽的截殺球逼至底線,本以為這一球勝券在握,不料明黃色球體似被牽引一般劃過一道絢麗半圓弧線,手塚側轉半步,一個冗長的引拍最後竟歸於無形,一抬手自右上向左下方削球,帶著強烈下旋進入對方場內,在地上急劇旋轉後並未彈起滾到網邊。
  手塚領域加零式削球。一如既往的精準完美。
  手塚側身而立,銀色球拍直指對方:「跡部,不要大意。」
  跡部撫上眼底的淚痣,注視著對面宛如金甲戰神的男人,海藍色眼眸燃起獵獵戰火,笑意玩味。很好,手塚國光,你果然上道。
  刁鑽的角度、出人意料的變線、輕靈跑位,手塚開始逐漸反超,比賽呈現白熱化狀態。兩個人都曾是國中網球界數一數二的人物,雖然關東大賽之後因為各種原因遺憾於無緣再次交手但對彼此的技術特點皆瞭如指掌,身體的感覺並未荒廢,最後誰也沒佔到上風。
  殘陽如血,黃綠色小球在地上滾了幾圈,終於停下。
  手塚回望一眼6比6的記分牌,奉陪到底的架勢:「還打麼?」
  「本大爺明天還要上班,」跡部白他一眼,「沒有意願陪你君臨於此。」
  握手言和,擊掌聲清脆響徹全場,看台經歷了短暫靜默,爆發出此起彼伏的歡呼。
  涼風真世在看台上笑容燦爛朝他們揮手,狗腿的送上毛巾和礦泉水,朝手塚使個眼色:「我說,男人之間光有『靈魂的碰撞』那是不夠的,還要有語言的交流,對不對手塚?」
  手塚會意:「跡部,關於之前我們要說的事……」
  「嗯,本大爺有什麼事要跟你說麼?」跡部裝傻。
  「就是石川議員的事啊!」涼風提醒道。
  「那個我們在辦公室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麼?」跡部笑盈盈的看她,揶揄的語氣怎麼聽著怎麼欠扁:「作為一個守法的良好公民,本大爺自問已經盡到了配合警方的義務。」
  「你,你這個奸商!」涼風咬牙切齒,一把奪過尚未開封的礦泉水。
  「本大爺會把它當做讚美,」額前微濕的鬢髮泛起熠熠的光澤,跡部顯然心情不錯,縱聲大笑繞樑三日,打個響指召喚跟班,轉身時灰紫色髮絲在夕陽裡揚起艷麗弧線,那背影瀟灑的不像話,「嗯,滿足了。樺地,走了。」
  夕陽斜斜的灑下來橙色的那麼明亮的光芒,時而有飛鳥的影子從地上飛過,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手塚,你好像心情很好……」
  「是嗎?」
  「啊那個跡部景吾實在不上路,枉你這麼辛苦的陪他打球。」
  「……還好。」
  「其實我看比賽的時候一直有個疑問啊。跡部破滅的輪舞曲相當於二段式扣殺,好歹有物理可行性,你那個Tezuka Zone到底是什麼東西,也太玄乎了點,先不說自然條件千變萬化,對手如何回球你總不能事先知道啊,要怎麼讓球回到身邊呢,太不可思議了……」
  「……」
  「說嘛說嘛,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大不了我今天不算你消極怠工,不用扣獎金……」
  「……很複雜……」
  「你不是很有抽像概括能力的?簡單點說就好。」
  「簡單地說……就是類似萬有引力……」
  「萬有引力?哈哈,你是黑洞體質麼,密度有那麼大?」
  額前墨色劉海被晚風剪碎,女子眉眼清妍笑靨如花,幾可入畫,手塚心中一動,停下腳步,微微低頭,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萬有引力,足以吸引一切。我說真的,涼風。」
  那雙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是太過專注,在那一刻,很容易令人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你才是他眼中唯一的那一個,絕無僅有,不可替代。
  支離的雲朵吞沒了流淌的霞火,然後瞬間,她忘記了怎麼回答。

  第三十章 最佳拍檔(1)

  這天晚上,涼風真世在床上輾轉反側,國安五課特立獨行的女長官今夜失眠。
  一個鏡頭在心中永恆定格,反覆回放:手塚國光仰起秀麗又英俊的臉,任陽光舔吻精緻的下頜,汗水滑下臉頰,匯聚成一滴,折射晶瑩剔透的光彩。
  起身下床,走出露台,一襲雪色淡雅睡衣水紋一樣滑落直至覆蓋赤(河蟹)裸的足尖,涼風深深呼吸夜晚略帶潮濕的寧謐空氣,清爽宜人的夜風將青絲打亂,起伏的溝壑間月華霜一樣流轉。撐上大理石雕欄,纖長白皙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欄杆上移動。
  夜未央,月色撩人,清冷的氣息彷彿那人清朗高潔的眼神,尖銳犀利,卻有一種東方內斂的英俊與溫柔,幾多糾纏,竟揮之不去。當涼風真世發現自己白皙好看的手指不斷地書寫著「Tezuka Kunimitsu」這幾個英文字母時,她像是受了極大驚嚇似地縮回手逃進臥室,把自己埋入溫軟的被褥裡自我催眠。
  什麼萬有引力足以吸引一切,手塚國光你原來比跡部那朵水仙花還要自戀,簡直是妖言惑眾,討厭!
  第二天上班,與瑩白如玉的漂亮臉孔不相稱的黑眼圈引起了鑒識課玉樹臨風化驗師忍足侑士的好奇,昔日冰帝天才指著她眼下淡淡的青影閒閒調侃:「涼風,這是今年新流行的煙熏妝?」
  就因為膚質太好,稍微睡眠不足黑眼圈就好明顯,遮都遮不住。涼風翻了個不怎麼優雅的白眼,沒好氣道:「清水廳長是派你來聽候本部調遣的,我偶爾體驗一下失眠,要你多管閒事?!」
  風流倜儻的美男子意味不明的一笑,拎起裝有殺手公文包的透明證物袋,浮華的關西腔配合低沉磁性的嗓音聽來別具風情,很突兀的問:「你說,他到底被拿走了什麼東西?」
  涼風盯著已經裝得很滿的包:「應該是體積很小的東西吧,比如芯片之類的,或者薄薄的紙啊支票啊光盤啊,都有可能。那麼,不妨從殺手的老主顧開始查起。」指尖在桌面輕點節奏若有所思,微笑不變,略帶一點涼意的眼風飄向忍足,口氣篤定:「瞧你這麼熱心,難道你認識這個殺手?」
  「什麼叫認識啊,」忍足懶洋洋攤手,從她的微笑裡尋覓到了同類的氣息:「只是單方面知道而已。九鬼貴一,槍法一流的狙擊手,柿木組二號人物,幫派合併後不甘心聽任極心會調遣,所以出來單干。不過最近很少從線人那裡聽到他的消息,我還以為他金盆洗手了……這究竟是得罪了哪一家啊……」
  「有沒有可能打聽到他的前一單生意是什麼,問題也許是出在那裡。」端起咖啡淺啜一口,冷卻後的苦澀口感讓她微微皺眉。
  「……不行,完全查不到,這三個月他就跟失蹤了一樣……」
  「大阪可是山口組的大本營,忍足家族和日本黑道的關係算得上源遠流長,總可以找個地方打聽一下吧。」
  「呃,那倒是可以,不過……你真的要去麼……」性感的桃花眼彎了彎,忍足露出一抹蠱惑人心的淺笑,然後收斂。
  「有什麼問題?還是我不方便一起去?或者線人會不高興?」
  「都不是……只不過那個地方啊,要晚上去才找的到人……」
  「既然都不是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先去忙吧,晚上樓下匯合。」
  入夜以後當涼風來到停車場打開車門時,並沒有在車裡見到忍足,疑惑間,手提包裡傳來悅耳鈴聲,她掏出白色精巧的手機接起,忍足略帶歉意的向她解釋說搜查一課負責的一件兇殺案剛找到了被害人屍體,鑒識課人手不足暫時抽不開身,「啊不過我已經把地址和線人照片交給手塚了,他應該快下去了。」他最後補充道。
  涼風合上手機,一轉頭車門已被打開,手塚貓腰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將紙條和線人照片一起遞過來。
  掃了一眼紙片上的地址,涼風立時明白了早上忍足有所顧慮的原因,眼波流轉去看手塚,鐵灰色休閒外套服貼平整,合身的剪裁恰如其分的勾勒出清俊凝練的線條,純白襯衫暗銀色領帶,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有種遺世貴族的韻致。
  如果男人可以用東風大卡、夏利、桑塔納、奔馳來劃分長相的話,眼前這人無疑是帥到法拉利級別的。養眼是養眼,可跟他們要去的地方完全不搭……涼風搖搖頭強迫自己忽略。
  「涼風,你怎麼……」手塚看著她臉上的淺茶色墨鏡疑惑不解,現在明明是晚上啊。
  我到底是因為誰……
  涼風理智的決定不要跟他繼續深入討論這個話題,眼皮一掀:「我喜歡我樂意,你管得著麼?」
  少見的孩子氣讓手塚沉默下來,鏡片後的狹長鳳眼半瞇,面無表情的俊臉上看似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一點著惱的神情,竟讓她心底冉冉升起一種捨不得的情緒。涼風把頭磕在玻璃窗上默默內牛,難怪同人文裡把他叫做小白兔,這表情,這眼神,涼風默念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美色當前寡人容易立場不堅定……為什麼這傢伙可以在向她說了那麼惹人遐想的話之後還一副天真無邪沒事人的樣子啊?!
  「你還好吧?」昏黃的光暈裡女子纖細的肩膀微微顫動惹人憐惜,手塚想伸手去扶她,礙於良好教養又覺得似乎不妥,只得停在半空中進退維谷。
  「打住打住,」撫著額頭向他做了個STOP的手勢,涼風扶正了佩槍的位置甩了個漂亮的U turn留下一道剎車痕跡,經由亞久津改裝後極出色的加速系統,速度離弦刺穿夜色,雪佛蘭的速度瀕近追風。手塚扶住身邊扶手,涼風分出一隻手為他扯上安全帶,後視鏡裡淺笑嫣然颯爽,茶色墨鏡後目光灼人的明亮:「是你自己要上來的啊,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行駛在燈光瑰麗的彩虹橋上,夜來香裊裊的綻放在道路兩旁,急速後退的五針松在夜裡宛若沉默的衛兵,高高聳立的東京鐵塔燈火輝煌人流散盡,多摩川霜凍初融,流水潺潺,低吟淺洄,恰若歡歌。
  東京最繁華的新宿歌舞伎町——那條被世人喻為不眠都的街道上每天上演燈紅酒綠下的醉人故事。紙醉金迷,醉生夢死,對於生活在新宿的人們來說,一切只不過是過眼雲煙。所有夜間最旺盛的生命力都聚集在了這裡,不同與日間的溫婉平淡,此起彼伏的耀眼霓虹猶如一陣接著一陣的海浪,絢爛而精彩,震人發聵的搖滾樂闖出街道,將整個不夜城籠罩在一方振顫的空間中。
  下弦月,是這家PUB的名字,帶著淡淡的哀傷在沉沉夜色中消亡,完滿過後的空虛,照耀大地的光芒歸於皆無。
  是一個適合墮落的名字。
  兩人沿著狹長逼仄的樓梯一路往下,推開最後一道金屬門。人聲鼎沸無日無夜,荷爾蒙的氣息撲面而至,地下舞廳五光十色的迷幻燈影充斥了雙瞳所及的世界,群魔亂舞,光怪陸離。站在高處俯瞰放肆的人群,手塚蹙緊了眉峰,抬步之前涼風這才微揚起下巴說出話來:「這種地方男女互相有個照應會比較不容易惹麻煩,等下別跟丟了。」
  走廊盡頭包廂裡燈光迷離,半躺在寬大沙發裡的邪肆男人在聽到屬下的報告之後打開了液晶監視器,紙醉金迷的光影裡沒有發現要找的人,鷹隼般的眸子卻意外的鎖定了舞場中央配合勁爆的音樂舞動的女子,極盡風情肆意宣洩著生動而野性的味道。
  「栗原佑京,原來是她……」冰涼的氣息自喉間溢出,速水耀司把玩手裡的水晶杯,修長手指瞬間扣緊了杯壁,五官英挺的側臉在斑斕的燈光下變幻莫測。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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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最佳拍檔(2)

  「一杯Bacardi151。」有人坐上面前的高腳凳,吧檯後面正在擦拭酒杯的調酒師抬起頭來。
  PUB這種地方,五光十色的迷幻燈影下,放眼望去一片秀色,姿態萬千的英俊和嫵媚,瀰散著致命的煽情和蠱惑。眼前麗人穿著休閒隨性的米黃色雪紡吊帶裙,佩飾簡約,身處其中,並不是最性感的,也決不是最驚艷的,可是不同於燈紅酒綠之間的意亂情迷,女子空靈魅惑的氣質在迷亂的空間裡越發突出。
  面容清秀的調酒師愣了愣,舒展開有禮而溫和的微笑,「小姐,這酒度數太高,不適合女性。」
  「那你幫我調一杯如何?」她的眼光快速掃過酒架,托著下巴笑容大方補充道,「我喜歡類似Kahlua的口味。」
  年輕酒保微蹙著眉舉起小杯,對著半明燈光,「看得出是三層嗎……」形似B-52的雞尾酒,上層是香氣濃郁的咖啡酒,與下層晶瑩剔透的棕色之間,有著一線淺淡的墨綠,相當迷人的色彩。
  分層的酒度數都不會很高,何況僅僅小小一個shot,涼風接過,一飲而盡,醇香的咖啡味,帶著些許辛辣,相當容易入口的酒。
  「不錯,我很喜歡。」言簡意賅的稱讚,視線未離開喧囂勁爆的舞場,將酒杯送回的時候一張輕巧紙片不為人知塞入對方手心,然後優雅站起,裊娜背影洋洋穿過醉生夢死的紅男綠女,直至消逝。
  酒保舉目四顧,然後在吧檯下偷偷打開了紙條,字跡娟麗:「我是忍足侑士的同事,107套房,別引人注意。」他按下打火機,蒼藍色火苗裡紙片從下部開始捲曲,頓時化為灰燼。
  PUB提供過夜的套房,緊閉的門內不知會有怎樣迤邐的風景。門牌號為107的套間裡,涼風和手塚靠坐在外間寬大的布藝沙發上,叩門聲禮貌響起:「打擾了,您剛剛點的酒來了。」
  「請進。」
  來人正是他們在等待的人,身著制服的調酒師將酒杯放上琉璃台,從冰桶裡抽出一瓶Lafite,手托酒瓶底部傾斜瓶身,透明酒液緩緩注入並排的兩隻高腳酒杯中,不大的空間裡立時芳香四溢。
  「你叫什麼名字?」涼風問。
  「叫我Tony就好。」
  「吶,Tony,今天我們來是想問一下九鬼貴一,他這回跑去把石川議員給幹掉了,他上一件生意是什麼你知不知道?」涼風拿起杯子輕輕旋轉,玻璃杯的花紋在墨綠色瞳孔裡綻出動人色彩。
  「可是,道上的規矩,隨意洩露客人背景是要惹麻煩的。」他皺起眉頭,有點遲疑。
  「可是他死了。」涼風放下杯子淡淡的說,在這之前警方並沒有在媒體上公佈過殺手的身份。
  「啊,死了?」Tony愣了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最後搖搖頭,「結果還是不行啊,我就說風險太大了……」
  手塚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頭。
  涼風看了他一眼,趁熱打鐵繼續追問:「所以那個委託人是?」
  「哦,我記得他的確是接過極心會的委託……」
  「什麼?!」涼風瞳孔驟然一斂,「九鬼會接極心會的委託?他不是很討厭那裡麼,而且怎麼會找到他的?!」
  「這個啊,他也是業內頂尖級的高手,雖然那些會想到找他的人也是很欠考慮。」男人偷瞄了一眼手塚皺得更深的眉頭,小心翼翼地繼續說下去,「至於他原本的打算呢,是因為任務不僅是殺人,還要取回被拿走的東西。」
  「被拿走的東西?」異口同聲。
  「嗯,可惜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九鬼也沒有明說,」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不過,看他洋洋得意又謹慎小心的樣子,一定跟極心會高層的機密有關。」
  「有多機密?」手塚問。
  「這麼詳細的怎麼可能知道啊帥哥,我也是想活命的好不好。」Tony蹲下去抱住頭,苦惱的皺眉,「不過,已經死了兩個人,說不定還會繼續死下去,你說有多機密啊。」
  「那九鬼極有可能是想把那個東西占為已有,想以此要挾極心會,所以才惹上殺身之禍?」涼風若有所思,「似乎又回到起點了,」她微微吐氣站起來,「想弄到極心會機密的人,全日本比比皆是……今天多謝指點,我們就不打擾了。」
  Tony正要去開門,冷不防被一把抓了回來,他駭異的看向涼風,只見她黛眉微蹙,手塚也是一臉凝重。
  走廊裡腳步聲凌亂,磨砂玻璃門後人影憧憧,還有刻意放低的說話聲,雖然聽不太清楚,感覺不像服務生,倒像是保鏢,在找什麼人的樣子。
  涼風和手塚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看來他們被人盯上了。
  新宿的酒吧很多都有黑道背景,亮出警察的身份兩人絕對可以全身而退,這麼做會不會打草驚蛇尚未可知,就算沒有證據,一旦被懷疑為警方的線人,照著黑道寧枉勿縱的做風,調酒師恐怕命不久矣。
  Tony也察覺出了危險的迫近,臉孔刷白,額頭冷汗連連。涼風拉開浴室的門讓他進去躲避,回到外間的時候敲門的聲音猝然響起:「請問可以進來嗎,我是送茶點的。」
  是個男人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涼風心思飛轉,快速在浩如煙海的記憶裡搜索,暗叫不好,三浦修介,極心會骨幹之一,曾在機場反恐演練裡和她打過照面,要是被認出來就有點麻煩了。
  套房被一面雕花屏風隔出兩塊空間,涼風拉著他閃入裡面,「是極心會的三浦修介,而且他認得我。」
  她知道手塚懂唇語。
  來的人不是速水耀司,而手塚沒有參加那天的演習,所以很有可能三浦並不認得他。
  房間裡靜悄悄的,無人應聲。
  門把從外面轉動,開了一絲縫隙,走廊裡壁燈橙黃色的光暈灑進來,輪廓淒清。
  「有人嗎?」除了這一間這個樓層所有的套房都以各種借口進去查探過了,三浦握緊手槍在身後褪了保險,彼此出於職業習慣皆對槍械瞭如指掌,細微的金屬收放聲清晰的彷彿死諭,在兵荒馬亂的世界裡聽的人頭皮一緊。
  有槍。
  手塚國光的眼神暗了暗。
  涼風探向腰後已經摸到搶柄的手被人按住,手塚朝她極緩慢搖了搖頭,心念電轉滅了所有燈只留下床頭一盞長明燭台,然後迅速抬手抽出她腦後的髮簪,涼風不料他有此動作,輕輕哎了聲,青絲如瀑順著肩頭傾瀉而下,隱去大半張清美容顏。
  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身被瞬間扣緊,涼風沒來得及說話,手塚敏捷的帶著懷中女子轉身用力將她推倒在床上。天旋地轉已被他壓在身下,涼風被腰間的手槍鉻得生疼,想要反抗,無奈大床太過柔軟,根本使不上力氣。不知他有何打算,只能抬起睫毛清澈的眼睛等待一個解釋。
  略微撐起身體,從影碟機下隨意抽出一張碟片,封面上雪白的裸(河蟹)體女郎露骨的姿態讓涼風這樣的成年人看了也不由得面紅耳赤,手塚無動於衷恍若未見,將光碟推入按下播放鍵後拔掉顯示器電源。
  迅速而有條不紊的做著這一切的時候手塚眼底一片清明,淡漠冷靜的眼神讓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
  一豆燭火迷離,光影虛淡,靠的太近了,他綿長均勻的呼吸有溫熱氣息遊走於耳廓,理智歸理智,涼風白皙的臉還是泛起了紅暈,不知所措中,線條曼妙交織襯出他眸內星光如閃,眼底餘光掠過屏風後不動聲色靠近的人影,手塚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金質玉石般低沉嗓音被壓得更低,不經意的致命蠱惑竟是渾然天成:「噓,開始了。」
  女子破口而出的呻吟餘韻中彷彿帶上了哭腔,說不出的綿糯誘人,是純潔而天然的放蕩,如暗夜的罌粟花悄然盛放。
  朦朧的燭火下隱約可見人影交纏,隔著薄薄的一道屏風,幾乎是毫無遮掩的上演著誘人的活色生香。

  第三十二章 最佳拍檔(3)

  打擾別人風流快活是不厚道的,三浦修介挑起一個曖昧的笑容退到門外,腳步輕過心跳。
  誘人呻吟卻在這一刻突然停止了。
  門口的人自然是疑竇叢生,卻遠遠不及屏風後的兩人尷尬惱火手足無措。
  哇啊啊這什麼破影碟機啊,居然關鍵時刻掉鏈子!
  手塚一陣黑線加無力,這不是前功盡棄麼,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於是他看了看涼風。
  頓時涼風的世界黑暗了。
  喂餵你不會是要我接著叫吧?
  手塚露出了平生最溫和期待充滿關愛的眼神。
  哇靠這難度係數也太大了吧?!叫,叫你個大頭鬼啊!手塚國光你這個混蛋你倒是叫給我聽聽看!
  再也顧及不了什麼淑女形象,涼風又羞又惱在床上張牙舞爪,你放開我,放開我,老娘現在就出去和三浦修介拼了,打死我也不要做那麼丟臉的事!
  力氣還真大,手塚皺眉,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於是他閉眼,對準涼風的手臂內側狠狠掐了一把。
  「啊,痛……」她的聲音像是陡然撕裂了夜空,也撕裂了男人本就脆弱的,維持在一線之間的所謂制約。看來激烈的很嘛,暗笑自己多疑,三浦只覺得喉頭一陣發緊,走廊裡暖氣開得太大,他渾身都在冒汗。幾乎是有點暴躁的關上門,音量之大絕對超過了一個偷聽者該有的尺度,他邊走邊掏出耳麥下令:「包廂區沒有,派幾個人混入舞場看看。」
  警報解除。
  手塚睜開眼,起身背對著涼風坐在床沿。
  起初還以為只是過度正直和保守,或者再加上些內向。
  別人這麼想,自己也這麼想。
  不搭訕,不偷窺,沒掀過女孩的裙子,也不看男人們當中很搶手的某些書報和碟片。
  沒跟女孩子交往過,告白全都謹慎有禮地拒絕。
  「現在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這樣說著,就真覺得自己也只是沒有這個打算而已。等到有了打算,就能馬上找到個溫柔可愛的女朋友,也像其他的情侶一樣牽手擁抱接吻……但不知為何他一想像這樣的情景就覺得索然無味。
  大概還,不到時候吧。不同於母親的心急火燎,父親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也許男人就是這樣,只有面對特別的那個人時,才會輕易被挑起慾望。
  所以,涼風真世,對於他來說,是個特別的人嗎?是……這樣子的嗎?
  涼風撐起身體平復呼吸,望著手塚的背影出神。方纔的舉動,對於一向克己復禮的手塚來說,的確是過於失禮了。可是為什麼自己竟然沒有一點討厭的情緒,難道這就是搭檔?你認定了一個人,他就是獨特的。彼此扶助,彼此信任,哪怕是絕路,也有人和你一起走下去。
  她輕輕喊他:「手塚……」
  「嗯。」手塚仍然背對著她,聲音有點發悶:「剛才……抱歉。」
  翻身下床,涼風走到他面前不以為意的笑笑,半開玩笑的口吻:「剛才掐的我疼死了,要不你也讓我掐一把。」
  她雪白的手臂內側一小塊青紫的痕跡若隱若現,手塚眼神閃了閃,抬起頭來深深的看她,眼睛裡都有了倒影。然後,他伸出手臂:「掐吧。」
  「噗——」涼風終於破功,粲然一笑艷如桃李,說掐就掐,這人也太老實了吧?
  「那個,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Tony從浴室移門後面探出頭來,覺得自己有當電燈泡的嫌疑。
  他們回到大廳,放肆狂歡的人群,古龍水和香水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讓人悶熱的想要窒息。Tony回去繼續工作,手塚和涼風則準備離開。
  PUB二樓的辦公室,背靠雕刻有珍珠花紋並用金箔貼面的椅子,有著俊美外表的青年恍似心不在焉,纖長手指輕輕叩擊桌面,聽在旁人耳中猶如惡魔搖著催命鈴。「下弦月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不見人出去,你們告訴我說找不到兩個大活人,啊?」
  「這……」黑衣男人哆哆嗦嗦的回話:「R先生,確實……不過我們已經在他們離去的必經之路留了人,肯定、肯定會截下來的。」
  「速水先生,盯著Crystal的弟兄們匯報說那女人快要走了,您看……」說話的是三浦。
  將指尖的打火機點燃一朵芳華焰火,貴重煙草的味道,裊裊而起的青煙變幻出蒼白美麗的輪廓,速水挑起嘴角:「叫幾個地痞把Crystal給我截下來。」
  栗原佑京的價值到底有多少,他需要事先確認。
  一夜宣洩後稍感疲憊的栗原走出酒吧,今天出來得早了些,所以司機還沒有來。迎面幾個漂亮的女孩子以最節省布料的方式著裝,白生生的大腿無不吸引覬覦的目光。閃耀的綵燈圍繞著下弦月的性感標識,耳邊時不時傳來興奮刺激的尖叫聲,街邊一個個夜行動物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走到PUB後巷,十多米開外一個聞名的俱樂部裡突然踉踉蹌蹌湧出一群混混,碰撞著酒瓶子,衣衫不整。
  他們看到了栗原,那個剎那之間,她下意識直覺危險。
  他們的眼神竟然如同看到獵物。
  她停住了腳步,十幾米開外的距離,那些人饒有興趣的打量她,隨後,踉蹌上前。
  心中吶喊著快逃,腳下卻如同生了根,危險尚是未知,這些人的意圖尚是未知,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該不該逃,往哪裡逃,還有沒有用……
  突然被人一把摟住脖子,栗原一個趔趄,直接被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百八十度轉向攬到懷裡,火速帶著她朝來時的方向疾行。
  「啊大小姐你總算來了啊……」故意提高的音調根本壓不下嗓音裡極度玲瓏質感的因子,栗原被拖著走的狼狽不堪,後巷拐角處的麗影於慌亂中驚鴻一瞥,竟在回憶裡茁長出莫名的熟悉感。
  「想不到還有一個小美人,來得正好,那就一塊兒吧。」為首的一個雞冠頭一雙賊兮兮的眼睛在涼風身上打轉。R先生雖然交代了不能動Crystal,也沒道理讓他們白幹活,看來今天運氣還不錯,這個女人,檔次可不比Crystal差啊。
  身邊一個黃毛好像認識涼風的樣子,跟他耳語幾句,雞冠頭頓時變了顏色興奮莫名,「哈哈哈終於落在我手裡了告訴你跟那種男人一起就要有隨時死於非命的覺悟!」
  涼風有點不明所以,就算是看在母親和跡部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做到見死不救,未免事態擴大,她用眼神示意躲在牆後的手塚隨機配合,自己則慢慢走過來:「我想你們認錯人了……我只是和小姐妹約好在這裡。」
  「我們有照片的,你以為賴得掉嗎?」另一個混混叫囂。
  雞冠頭走近,加上高豎的頭髮整整比涼風還要高出一個頭,隨著他的靠近一陣熏人的酒氣撲來,涼風不由皺眉退了一小步,惹得雞冠頭大樂,低頭在她右頸側曖昧地嗅了嗅,然後自以為很性感地湊在她耳邊說:「本來我們是想能整到你男人就行了,可是,見到你……我們改變主意了……」說罷一陣奸笑。
  一看就是不成氣候的小混混,看了一眼被小刀抵住喉嚨花容失色的栗原,涼風決定姑且還是不要輕舉妄動:「請問,你們說的『我的男人』是誰?」
  「MD!敢糊弄老子?」雞冠頭掏出一張照片,舉到涼風面前,「你敢說這不是你?嗯?」藉著月光仔細看,照片顯然是偷拍的,角度是從一家餐廳窗外向內,雖然不夠清楚,但依然可以辨認出是前些天和亞久津還有優紀阿姨一塊兒吃飯的情景。
  看到涼風愣住,雞冠頭又得意起來,「哼,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這下可要被我們抓住把柄了!」說著一把奪過涼風的手提包,翻出手機,遞到她面前。
  「快,哪個是他的電話?給我撥通!」
  涼風斜眼,「他?」
  「對!他!」
  這麼晚了絕對不能讓優紀阿姨擔心,她想了想,非常合作地撥號,然後遞給雞冠頭。
  雞冠頭一臉得意,憋足了一口氣,在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喂涼風本大爺告訴你你最好是有事」的一刻「哈哈哈哈哈哈」笑得囂張無比,「亞久津這下你要失望了啊,我可不是你的親親涼風,哈哈哈哈哈……呃……嗯?呃,不,不是……那個,我不是……哈,嗯,對,是是,說的是,哈,那個,對不起,我打錯了,對不起……」
  兩個手下聽到這樣的話顯然非常意外於是稍微往前湊了下,然而就在那一剎那,涼風一把拿住混混握刀的手,反手一擰刀子就落到了自己手裡。手塚看準時機,突然的出手讓對方措手不及,順手一個漂亮的過肩摔,黃毛成功砸到同伴與雞冠頭身上,然後手塚毫不遲疑地跨坐上去,掏出手銬。
  解決了,月光下,涼風一雙美目隱隱含笑。
  不用說,相信雞冠頭在用那樣的笑聲騷擾了正在補眠的跡部後一定會被削得很慘。跡部大少爺發起怒來,豈會鎮不住區區一個小混混?
  鎮定地從雞冠頭身下抽出手機,卻突然感到背後有勁風襲來,本能向旁邊一偏,同時肩膀一斜一撤,雖說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涼風仍然感到右邊肩膀劇烈一痛。
  在手塚的幫助下努力撐起上身,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撲到那三人身邊,一邊藉著微弱的月光拚命辨認一邊狂喊:「涼風!涼風!你沒事吧?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涼風略略翻了個白眼,「阿仁,我在這裡。」

  第三十三章 滄海一粟

  在亞久津的怒目而視和手塚的零度射線掃視下,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涼風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最近的醫院,然後跟隨護士小姐去拍X片。
  不久,涼風走出來,坐在亞久津身邊。「怎麼樣?」亞久津問。
  「還要等結果,不過沒有大礙,你忘了我也算半個醫生。」可以感覺到他強悍外表下的輕微無措,涼風微微笑了笑,「說起來仁你怎麼會去那裡的?」
  「以前的小兄弟遇到點麻煩,不過我會處理的。」亞久津輕描淡寫的說。
  這次的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亞久津心裡清楚。高中畢業後他的確在街區混跡過一段時間,因為面目囂張人高馬大,再加上身手非凡又講義氣,手下很快聚集了一票忠心耿耿的弟兄。後來覺得整日游手好閒不務正業也沒多大意思,尤其是母親想要平淡安定的生活不忍心她擔驚受怕,他也算金盆洗手去了車行工作。今天被帶走的幾個關係不錯的弟兄大多是安分守己的性格,量他們也沒膽量和極心會作對,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果然不出所料,有人想讓他出山加入極心會,而且他不得不承認,對方開出的條件很有誘惑力。
  「吶吶,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啊,現在你身邊就坐著一個警察,」涼風一副大姐大的樣子拍拍亞久津的肩膀,「你要是敢讓優紀姑姑擔心,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不要命令我!」亞久津大吼:「女人一個個都這麼囉嗦!」
  被他的獅子吼嚇得突然驚醒的栗原揉揉酸痛的脖子,大小姐滿臉受不了的表情:「你這個野蠻人想幹嘛?吵什麼吵?沒看見別人在睡覺嗎?」
  「死女人,還不都是因為你?!」火力掉轉,栗原被他的咆哮嚇得直往後縮。
  「算了,仁,」涼風連忙拉住,「她也不是故意的。」
  「你還幫她說話?!」剛才聽到栗原佑京的名字他就憋火,亞久津氣糊塗了,也不管話妥不妥當,「十五年前你替他人做嫁賣了一個腎,如今她是千金大小姐,是跡部財閥的未來少夫人,你算什麼?」
  「那是她自願的,」一聽這話栗原臉色頓時青白交加,「表姐要是願意認祖歸宗,我可以把繼承權分給她一半,跡部家的少夫人,她想要的話我也可以讓給她。」
  分?讓?
  涼風不由得冷笑,看來栗原夫人教女無方,過了十幾年栗原小姐的智商還是沒有多大長進,世家小姐的驕縱氣,習慣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擺出施捨憐憫的姿態。
  「謝謝你的好意,那些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涼風眼底湧起涼薄的笑意,冷諷的氣息,頓一下,揚起優雅唇線,「就算我要搶,你也不是對手。」
  「你……」栗原被噎的說不出話,目光落在她身後,露出些微驚恐無措的神情來。
  涼風剛要說話,突然感覺背後一寒,回過頭,跡部臉色陰沉地走過來,額頭亮晶晶,顯然是一路趕來導致形象並不十分清爽華麗,不過這絲毫無損大少爺的氣勢。
  測眸有依稀的餘光在那語出驚人的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跡部攬過未婚妻的肩頭扯開嘴角,眼底卻殊無笑意:「你的司機在醫院門口,本大爺先送你出去。」
  雖然各自緋聞纏身,訂婚之後面對記者的攝影鏡頭他與漂亮的未婚妻盡忠職守十指緊扣作足此情不渝狀,私下裡卻鮮少有如此溫柔的舉動,分明在對她微笑,栗原卻莫名的對那個笑容望而生畏起來。她扁扁嘴,決定這個時候還是少說為妙。
  跡部送栗原出去後,接了優紀電話的亞久津也被涼風勸著離開了,這時手塚拿著報告回來,神情比早先輕鬆:「沒傷到骨頭,休養幾天就好。」
  兩人拿著醫生處方一同去藥房取了些治療外傷的噴劑和藥片,並肩從醫院走出來時正好遇到了回轉的跡部。跡部抿緊的嘴角抬了抬,眼底的淚痣在暗昧光影裡若隱若現:「要回家的話我們順路。」
  公寓的套房跡部景吾一直沒有退掉,雖然因為工作的關係只偶爾才會回來住兩天。
  手塚國光透過冰涼的鏡片投過來探究的視線,素來冷靜沉穩的性格讓他沒有多說什麼,只將藥袋放到她手裡,用富於清冷氣息的磁性聲音淡淡囑咐道:「別忘了吃藥,早些休息。」
  二十分鐘後,跡部載著涼風回到公寓。
  客廳的燈光照亮一室明媚,配合時令新換的淺綠色系布藝沙發套春意盎然,柔軟觸感立刻讓人陷落。事實上作為鄰居至今,這還是第一次正式拜訪。跡部噙著饒有興致的笑容環視秉承她一貫潔淨素雅風格的傢俱陳設,看似簡約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卻於細節處無不精緻,堪稱優雅甚至不乏享樂主義的生活品味。
  「冰箱裡沒什麼水果,只有這個。」
  涼風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手裡拿了洗乾淨的櫻桃,用晶瑩剔透的玻璃器皿盛著,亮閃閃的掛著水,果色鮮亮,顆顆飽滿潤澤的誘人。
  跡部懶懶的靠坐在沙發裡,雙腿交疊,左手指尖優雅扣起抵住了額頭,微卷的灰紫色碎發散落下來,將眼角的淚痣裝點得妖冶而魅惑,側了眸看她,囂張狂放的視線掃過來,富於凌厲的壓迫感。
  「有話就說。」揀了兩顆櫻桃丟進嘴裡,涼風知道今天跑不掉。
  「涼風,中國有句話叫禍從口出,不知你聽說過沒有?如果是意氣用事的蠢話,搞不好本大爺哪天改主意了,到時你後悔都來不及。」薄薄的嘴唇抿著輕笑,跡部眼內是似熾似冷的警告。
  「我從來不做後悔的事,只是在陳述事實。」直面他軍刀似的犀利眼神,她自有不動聲色的驕傲:「若是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原來你這麼有自信,」跡部細細打量她秀致如畫的容顏,驀地,細語如喃:「也許可以試試。」
  什麼?!
  因為驚訝而略微僵硬的神色凝固在秀麗眉眼,她的骨節泛白,良久才出聲:「恕我直言,對你來說,一個易於控制的花瓶是擇偶的最佳標準。」抬了眸淡定如初,「金錢和權力的遊戲,我興致寥寥。」
  說的還真直接。
  「是這樣嗎?那麼我們可以加點料,你感興趣的,比如……飛影?」
  涼風的肩膀觸電般一顫。
  「日本警察引以為傲的神探臥底飛影是怎麼死的?C5特警的王牌『忍』是怎麼死的?甚至,你的養父理查德又是怎麼死的?是什麼讓黑道大佬和警界高層保持驚人一致的口徑,對十五年前的隱秘閉口不言諱莫如深?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每說一句,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跡部景吾志在必得,「別告訴本大爺你回日本就是為了匡扶正義,啊恩?」
  這女子骨子裡絕非恭順良善,自負、狂妄、無畏,完全可以說是另一種方式的目中無人。有頭腦,也有野心,這類人天生就是光鮮亮麗的存在,注定不會甘於平凡,若觸及逆鱗,必以十倍代價奉還。如果說手塚國光的正直冷靜可以為她提供一泊寧靜港灣避免被捲入風雨飄搖,那麼熱衷於探險的跡部景吾則完全會是另一番景象。
  相似的氣息,不可捉摸的少少靈光底下能爆發出怎樣的光彩,會呈現出何種風情,他倒是很期待。
  當有很多種手段可以達到目的時,精明的商人總是試圖投入最小的成本獲取最豐厚的回報,或者,還能夠增加過程的樂趣性。
  「經過律師團確認,栗原重工的創始人,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在遺囑裡恢復了你母親的繼承權。保守估計你的身價可以達到……」跡部翻開手機查詢紐約證交所最新股價,迷人的嘴角華麗上揚,「92億美元。」
  「涼風小姐,這是恭維。」
  她唯有沉默。
  想要找出真相,想要為父報仇,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對於那些動不了的人,除了國安五課課長這個不上不下的身份,她可以仰仗的籌碼,實在太少。
  川島楓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證。
  「為什麼你願意幫我?」她問。
  「本大爺也是無利不起早,一旦Game Over,你名下所有栗原重工的股份都會被跡部財閥收入囊中。」跡部並不諱言。
  相對於腦袋空空的女人,毫不拖泥帶水的風格,各取所需的合作夥伴,他比較喜歡這一種。
  「當然,凡事都有代價。你要付出的,也許是平靜自由的生活,也許是……」他頓一下,喟然歎聲,「尚未萌芽的愛情。」
  敏銳的Insight,不僅僅適用於網球。
  當事雙方都不甚明瞭的朦朧情愫,他卻可以不痛不癢的點出來。
  真是厲害。
  做了這一行就沒奢望能過普通人的生活,名譽、金錢、地位,不在乎的東西怎能傷她分毫,唯一欠不起的,就是人情。
  她並沒有自戀到認為兩個人情深不渝白首偕老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但是偶爾的,心底,竟然也會有無限接近的感覺冉冉升起。
  彷彿一樹桂花搖搖曳曳映在牆上一般的,不染塵埃,淡而雋永,才格外珍惜。
  「本大爺從不自詡正義,也不喜強人所難,只做有利可圖的事情,而且,不介意採用卑鄙的手段,」跡部景吾笑容放肆悠然起身,「在婚禮舉行之前,這個邀約都是有效的。你好好考慮。」
  涼風笑了笑,彷彿兩三朵素色的小花落了下來。
  滄海中的一滴水,還能維持自身形態嗎?

  第三十四章 一時興起

  第二天傍晚當手塚推開門時,原本熱鬧得快掀房頂的警員餐廳一下靜得連一隻蒼蠅撞牆自殺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乾拿出本子準備好,「手塚,昨晚和涼風去紅燈區任務執行情況怎樣?」
  「嗯,還行。」繼續吃飯。
  「……情況……如何?」
  「?……有驚無險。」繼續吃飯。
  「……好。」乾看看邊上的五課眾人:你們從涼風嘴裡撬吧,部長是沒指望的。
  五課眾人白眼丟回去:就是白天什麼都沒挖出來才指望你,說的輕巧!你去撬!
  失望的大家又轉移開注意力各自聊天,餐廳恢復掀房頂狀態。
  乾翻翻筆記本,突然抬頭問手塚,「涼風真世基本資料篇還缺一個DATA,手塚你知道涼風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嗎?」
  「……」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手塚想了想,不過昨晚聞到她身上好像是有一股晚香玉的味道……
  乾轉而向其他人求證,眾人面面相覷。
  「不知道,那瓶香水是在她桌上見過,瓶子很漂亮,不過好像沒見她噴?菊丸,你見過嗎?」總務部大石問。
  「我都和大石一起的啊,大石都沒看過,我怎麼會看的到。」
  「侑士你覺得涼風身上有香水味嗎?」
  「幹嘛問我,我沒事幹湊她跟前聞麼……」
  「涼風課長有時候的確拖到最後一個走,可能那時候才噴吧。」
  「可是長期用的話身上總會有味道吧?」
  「沒感覺,難道是太淡了?」
  「下次把她那香水拿出來聞聞,看是什麼香型的。」
  「涼風醬用的一定是很厲害的東西!」
  「恩恩,肯定是因為品質太好所以雖然我們聞著但是聞不出來。」
  「無形之香嗎?」
  「好高的境界∼」
  正當大家熱烈地八卦著涼風香水的時候,餐廳廣播裡傳來各課小組管理官晚上七點半到會議室開會的通知。手塚覺得餐廳太鬧,而且也想早點瞭解出了什麼事情,便早早前往會議室。涼風應該在那裡吧,開會內容應該和廳長把她叫去有關。
  走到會議室門口,手塚透過門上的窗戶看到涼風果然在,似乎趴著正睡覺。這些天看她似乎睡眠不足的樣子,的確相當辛苦,手塚這樣想。輕輕推門進屋,手塚走到涼風邊上,嗯,果然在睡。
  手塚靜靜站在一邊左右看看,有點無聊。
  手塚自認不是多事的人,但是餐廳裡大家對涼風香水問題的討論浮上腦海,在現在房間裡只有他和涼風兩個人,涼風又是睡覺中這個絕佳的形勢下,手塚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膨脹起來……
  聞一下?
  手塚確認窗外門外都沒人以後,湊近涼風,聞聞,嗯,好像沒什麼味道的樣子。難道昨天是錯覺?
  再近點?
  手塚屏住呼吸,彎下腰,小心翼翼拉近距離,近了點,又近了點,已經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涼風的睫毛隨著呼吸起伏。頭回作賊一樣幹這種無聊事的手塚心怦怦直跳,好不容易覺得夠近,手塚的鼻子停在涼風耳後的地方,微微吸一口氣。
  「恩……」
  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下瞬移到窗戶前的手塚抱胸看風景裝沒事人。
  「呼……恩?」醒來的涼風揉揉眼睛揉揉鼻子,看到手塚直挺挺立在跟前,「手塚你來啦,唔,還很早麼。」
  「啊……」手塚只覺心臟猛跳冷汗直冒,眼睛通過窗戶玻璃反光看到涼風的反應,啊,大概是被自己的頭髮絲搔到覺得癢才醒的,真是太大意了……
  涼風伸個懶腰,也站到手塚邊上,手塚一下繃起身子。見手塚死死盯著窗外,涼風不禁也往窗外看。這面窗戶外是圍牆,晚上根本黑糊糊一片。
  手塚他不是近視眼麼他夜視能力好嗎又不是貓咯難道是看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涼風奇怪。
  「手塚你在看什麼啊?」涼風忍不住問。
  「呃,沒什麼。」編不出瞎話還是說實話好。
  「對了涼風,開會內容是什麼?」實話說不下去那就轉移話題。手塚借轉移話題轉身離開窗口離開涼風。
  涼風覺得手塚實在不對勁,眼神亂飄,有點……不敢看自己?涼風第一反應是她不在的時候那些在自己這裡無功而返的八卦傢伙肯定又惹出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正打算問手塚,門外傳來說話聲,來開會的警員們陸續到達,涼風只有作罷,手塚松氣。
  開會的內容,首先是各個課匯報一下最近的工作情況,互通有無協調配合,然後是關於即將舉行的東京電影節安保工作部署,清水廳長三令五申,為了維護和提升東京國際大都市的形象,從開幕式到閉幕式,務必做到萬無一失。五課被分配的任務是負責電影節期間數位特邀貴賓的人身安全,整個會議讓涼風非常鬱悶的是,通常自己和手塚都是挨著坐,這回手塚卻好像故意躲著自己似的坐得老遠,散會之後就匆匆離去,連個招呼也不打。
  「那個……涼風。」幸村檢察官貌似一直在不遠處呆著。
  涼風回頭。
  「你是不是想知道手塚不太正常的原因?」
  「你知道?!」
  「啊……」幸村有點為難的說,「不過先請你相信我不是有意,真的只是恰好看到的。」
  涼風一挑眉,點頭。
  「嗯,另外,我拍這個東西,也只是出於條件反射,請你事後不要太追究。」幸村笑著翻開手機遞過去。涼風接過手機一看,哈——!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屏幕上的這張照片,手塚背對鏡頭,正彎腰把腦袋湊到趴在桌上的自己臉上,呃,不知道在做什麼==
  涼風的驚訝之聲立刻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她來不及把手機關上就被菊丸搶去,菊丸一蹦老遠招呼一堆人一起看,然後是意料之中的一長串「啊啊啊啊」「咦咦咦咦」「誒誒誒誒」「哦哦哦哦」。
  被搞暈頭的涼風管不得是不是被幸村坑了或者還有多少人會看到這張照片,一路向五課辦公室殺去……
  手塚正在辦公桌上寫日記(自己實在有必要好好反省……),突然被一陣捶門聲嚇得不輕。唉,人果然不能做虧心事,祖父,我錯了。
  手塚應過一聲,收好日記本,走到門邊,深呼吸一下,打開門,一腳踩進來的涼風狠狠把手塚往裡一推,摔上房門,戳著手塚質問:「手塚國光你老實交代!你幹了什麼!」
  手塚傻,不會吧,她怎麼會知道,誰告訴她的,當時看過門外窗外都沒人啊,總不至於是鬼吧……
  手塚正胡思亂想著,涼風看他一副心裡有鬼的模樣,更是氣得咬牙。
  涼風強壓怒氣,找個地方一屁股坐下,「好好好,我就想知道,你當時在幹什麼?」
  手塚知道自己不會編瞎話,但是說實話實在太丟臉(←你也知道那事丟臉哦-v-),而且當時因為太緊張,根本沒聞出涼風身上什麼香水味道(←好了你不要糾結了……)。
  「嗯,你覺得我在幹什麼?」手塚情急之下採取反問這個折中路線。
  涼風抽——手塚你變精明了是怎地?難道要我說懷疑你偷親我!
  「咳,行,我們一步一步來,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恩?」
  手塚無奈點點頭。
  「你是不是趁我睡覺的時候對我幹了什麼?」
  ……點頭。
  「你、是不是把臉湊到距離我的臉很近的地方?」
  ……點頭。
  「你……你、你是不是把你臉上某個部位貼到我臉上某個部位?」
  ……唔,鼻子是我臉上的沒錯,可涼風的耳朵後面……耳朵後面不算臉上吧?而且,我好像沒貼上去。
  涼風見手塚一副覺得不是很好界定的表情,再問:「那麼是你臉上的某部位沒錯?」
  點頭。
  「不是我臉上的部位?」
  點頭。
  恩恩,看來不是親嘴。
  「是其他部位咯?」
  點頭點頭。
  「貼上去了?」
  手塚歪歪頭,「應該沒。」
  涼風被一種松氣但是依舊一股什麼東西悶堵在心口的矛盾感覺折騰著——手塚他可能真的只是由於某個天然呆的原因所以做出這種看起來像是……
  「後來你醒了。」結果手塚的這句補充說明又把涼風重新擊倒……
  涼風掙扎著振作起來,剛想繼續「審問」,手塚抬手止住,非常誠懇的說:「涼風,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涼風一噎,手塚極少求人,他開口求的話,自己根本沒法拒絕吧如果他的理由不是沒道理……
  「我對你做出那件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但是,請你相信,我沒有惡意。所以,能不能請你不要再追問。」
  「我無緣無故被你恩、恩,難道沒有權力知道你的動機嗎?」
  「真的只是一時興起……」
  「一時興起!你居然說一時興起!你你你!」你見色起意一時興起就湊上來要親我一口嗎而且就算一時興起親的不是嘴也是臉吧你居然都不親難道你親的我下巴不成!
  涼風被自己這個可怕的想法鬱悶的不行,手塚見涼風這樣越發內疚,原想扶著她的肩膀安慰一下突然想到她剛傷了肩,於是非常有損氣勢地徘徊猶豫了下,最後只好落在她頭上,胡亂揉揉她順滑柔軟的黑髮以掩飾。涼風剛要甩開,只聽得「卡嚓砰」幾聲巨響,門開了,一堆偷聽的人摔進屋……

  第三十五章 夜色流離

  下弦月經理室,極心會的人正忙碌的做著準備。
  「我說你們……趕快去拿一台不能上網的新電腦來,用這裡的電腦,如果有什麼病毒之類的就麻煩了。」三浦修介捂著腦袋痛苦地歎道。速水馬上就回來,面對這個毒舌又完美主義的大老闆,他可不想有任何耽擱或者失誤。
  「那個,三浦大哥,這個密碼,解不開啊。」
  「什、什麼?!之前不是已經檢查過OK了嗎?」
  「光盤的密碼的確已經解開了,但裡面的文件夾啊文件啊,好像還有幾重加密,而且沒辦法用破解軟件的!」
  「我faint,你們之前都幹嘛去了?!」三浦只覺得自己的人生,正面臨著空前的大危機。
  速水聽完三浦戰戰兢兢的報告,並沒有特別不滿或要發怒的表情,這讓三浦稍稍鬆了口氣。
  「其實我也一直在考慮,並不應該存在這種東西,或許完全就是一場騙局,但目的是什麼?」
  「呃,騙局?難道真的是想通過我們打開光盤而竊取什麼資料?」
  「如果是這樣,也就不必重重加密了。倒是更有可能,通過這個傳聞讓我們成為眾矢之的,然後引得道上的朋友集體火拚呢,呵呵……」
  三浦抬頭看著似笑非笑的速水,有些不可置信地問:「意思是說,是警察……?」
  「這種可能性的確是有的。」速水狠狠地摁滅手中的煙,「但我並沒有得到這個消息,所以要不就是極高層的秘密行動,要不然就是這件事連條子們也都不知情。」
  「如果大家都不知情,這又會是誰的惡作劇呢?」
  「哼,說得好,我看就是個惡作劇。柿木組老頭交上來的那個東西,暫時先保管好,等我們想好處理方法再說。告訴兄弟們,這幾天辛苦大家了,每人去領點零花錢玩玩。」速水起身擺擺手,走出了房間。
  酒吧裡漂亮女人不少,但能挑起速水耀司「狩獵」慾望的人暫時沒有。慵懶的背靠吧檯而坐,他一邊喝酒一邊掃視全場,對美女送來的秋波回報以挑逗眼神,卻遲遲未有再進一步行動。
  他在等人,而且他相信對方絕對會來。
  眼角餘光抓住一抹明艷火紅,他挑起勝利的微笑側轉身體看了一眼剛剛到場的女子:她穿了一襲低胸晚裝,整個雪白的後背只有頸部極細的一條繫帶,貼身設計勾勒玲瓏曲線,胸前浮凸的兩點擺明了就衝著勾引男人慾望而來。
  速水耀司笑了笑,起身離開高腳凳,晃著威士忌酒杯走到美女面前。
  「知道Casablanca嗎?」不給對方發表意見或表示驚訝的時間,他繼續說道:「世界上有那麼多城市,城市裡有那麼多的酒吧,她卻走進了我這一間。」低沉磁性的嗓音,讓這一句電影對白變成真正的調情。
  「這果然是你的酒吧?」栗原佑京看著他的側面,眼神迷離。
  他挑起嘴角,「算是吧,我借用它向Crystal小姐做最真誠的告白,今晚,也許是命運安排。」
  「命運,我相信這玩意的話才叫他媽的活見鬼。」她像是說給自己聽,轉頭吩咐酒保調製一杯馬丁尼,沖速水嫵媚一笑,不似長期混跡風月場的人,竟有幾分羞澀:「不過,你會約我,我真的很意外。」
  速水在栗原身邊坐下,朝她那一側傾靠過去,從背影看仿若兩人正在親密耳語。
  「You are the prettiest one here.」他能說一口漂亮的英式英語,不似大多數日本人屢屢被人詬病的發音。「我只對最美麗的女人感興趣。」細語呢喃,他的聲音比酒精醉人。
  她舉著酒杯,從杯緣觀察身旁的他。斯文儒雅的外形本該成為正人君子形象的典範,卻在眉梢眼底勾起的嘴角處帶著一絲絲頹廢的性感,他的魅惑有些讓人透不過氣。
  「為什麼突然找我來?」她問。
  「哦,我聽說栗原小姐婚期已近,下弦月從此少了Crystal,有些感慨罷了。」速水伸手自她空了的酒杯拿走青橄欖,放到嘴邊。舌尖靈巧捲入青色果實,令人不由浮想聯翩他的接吻技術是否也到了爐火純青地步。
  她笑逐顏開,「我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有。」速水示意酒保再送上兩杯馬丁尼,這才靠近美女耳語:「據我所知,世家小姐們對未婚夫,通常會有兩種感覺,仰慕或厭惡。」抬起手輕握她耳邊垂落的一髫秀髮,在手中翻來覆去把玩,「我希望你對跡部景吾的感情厭惡多於仰慕,那意味著今晚我的贏面比較大。」
  「如果恰恰相反呢?」她嘴裡和他唱著反調,對他的蓄意接近卻未表露絲毫不悅。
  「是那樣啊,」似有若無輕輕一歎,誘人繳械投降的聲音從她耳廓撫過,「那麼我會讓你徹底改變之前的想法。」
  夜色流離失所,紙醉金迷的不夜城,慾望在城市上空橫行無忌。
  繁華都市另一端,警視廳許多樓層依然燈火通明,顯然此時還有人在加班工作。忍足離開前「安慰」著涼風,「哎呀涼風,不就是被親一口麼,又不是被啃一口會少塊肉。」
  「大不了我們部長讓你親回來就是了嘛,對不對啊部長?」菊丸笑嘻嘻擠眉弄眼的。
  「親回來,親回來……」走廊裡有人瞎起哄。
  看來這幫人真是活得太久無聊至極,得找些事情做做打發時間打發青春打發生命。手塚冷氣全開,鏡片在燈光下噌噌反光:「青學的,全體繞警視廳50圈!」
  一群人頃刻間做鳥獸散,手塚回頭,但見一襲黑衣如夜的女子已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後,打開了Laptop查看案情報告,簡單的白瓷杯握在左手,黑咖啡獨特而濃郁的香氣讓手塚微微皺了眉,她今天又打算加班麼?
  對九鬼貴一的調查終於有了階段性的進展。
  這次遇上的最有可能是政敵雇兇殺人案件,懷疑對象的範圍不是很廣,不過根據九鬼死前幾天的通話記錄,目前只能追查到秋葉原的幾台公用電話,調查了周圍可能看到使用者的人,但是因為每天經過的人太多,所以也沒有什麼突破性的線索。
  比起關於兇手的線索,更值得注意的是,死去的石川議員,事實上最近經常出入一家醫院,而且都是半夜之後才過去,在裡面總要待上兩三個小時的樣子。
  從這根線上,說不定會扯出什麼不得了的內幕。
  手塚自認也是工作狂的類型,或者他骨子裡也有些大男子主義,但是客觀的說,一個女孩子,日以繼夜的確太過拚命了。他走過去:「明天我們去那家醫院調查,今天早點回去吧。」
  「唔,你先走吧,我還有點資料要看。」涼風抿一口咖啡沒有抬頭,手指輕點登錄到CIA的案卷數據庫。
  手塚繞過辦公桌,掃一眼從屏幕上跳出的滿屏數據,精準捕捉到幾個關鍵詞,他推了推鏡片:「編部碼頭前車之鑒,我覺得速水頂風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可你別忘了那批軍火只有一小部分是屬於極心會的,速水耀司這個人擅長虛晃一槍,用別的東西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涼風蹙了蹙眉梢,「黑道有句名言叫沒有武器就無法生存,奇貨可居才會一本萬利,他沒道理讓別人撈了油水。」
  「你好像很瞭解他,」手塚追問:「警方的幾次行動嚴查海關,基本卡死了走私這條路,他休養一陣子也是可能的。」
  涼風苦笑著搖搖頭:「他不是這種人。」
  「三年前CIA不是也曾逼他到南美洲那種地方避難?」手塚脫口而出才發覺失言,再想收回已成難收覆水,一直低著頭的涼風驀地抬起頭來看他。
  極為漂亮的一雙眼睛,夜裡的燈火將墨綠色氤深,浮起的光點彷彿千年碧潭下燃燒的燈,此時此刻竟然也有轉瞬即逝的疼痛,快的恍似錯覺,但是手塚知道,那疼痛真真切切存在。
  他想岔開話題,卻被涼風的聲音打斷:「手塚,你知道那件事情的。」肯定語氣,不動聲色。
  見手塚沉默點頭,涼風盯著他的眼睛一錯不錯:「我一直認為那件事情是他策劃的,我會找到證據。」
  手塚不自覺的靠近到她身邊,覆蓋上她的右手,輕輕地說:「我會幫你。」
  三年來她都是孤軍奮戰功敗垂成,有些話不知道能夠說給誰聽,就像左手貪戀咖啡餘溫那樣堅定而不知所措。感覺到身邊的人手心微微的跳動,她的眼睛那麼明亮的,彷彿世界末日的星星,翻捲起清澈的柔軟神色,微微的慌亂,她說:「謝謝你。」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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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情敵來襲

  涼風和手塚來到那家綜合醫院,準備親自調查。問過了醫生和護士,但是居然沒有人知道石川來訪的詳情。
  「夜班的值班護士是固定的嗎?」
  「不,是輪崗的。」
  「那麼,議員遇害當天值班的是?」
  「請稍等……啊,在這裡,叫作『芝紗織』的實習護士。」
  「實習護士?」涼風皺了皺眉頭,「只有她一個人?這是正常的狀況嗎?」
  「事實上,是兩隻人一起的,但是那個護士當天身體不適,所以……」
  「還真是自由輕鬆的醫院呢。」
  「讓、讓您見笑了。」
  「請問這個芝護士,她人在哪裡?」
  「這……」幾個人面面相覷,吞吞吐吐地說,「事實上,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
  「什麼?!」涼風強忍住想跳起來罵人的衝動,「這種事情,怎麼不向警方反映?!」
  「因、因為,其實她是通過石川議員介紹來的……」
  「那樣就更應該報告了不是嗎!」涼風向手塚打了個做筆錄的手勢,「要把你們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說出來,明白嗎?」
  感覺到自己抓住了一條大魚的尾巴,她的心情有些激動。
  當務之急,就是查明石川特地來見的到底是誰。在翻過所有單人病房的名冊之後,有三個人引起了涼風的注意。
  第一個叫作赤澤吉郎,大企業SR會社的社長,因為盲腸手術最近住院中。如果石川是來見他,也許會牽扯到什麼賄賂問題。
  第二個人是丹羽秀一,一家受眾非常廣泛的報紙的總編輯。入院的原因是胃穿孔。和他談的話,不知道是誰抓住了誰的什麼把柄吧。
  還有第三個人。由於左腿骨折而住院治療,已經於前幾日康復出院的女孩。
  龍川櫻乃。
  乍看之下只是個平凡的女孩而已,但是涼風卻覺得自己很久很久之前,曾經在哪裡看到過這個名字……也許是類似的名字……龍川、櫻乃?
  她把這三個名字都輸入了掌上記事本,準備好好地研究一下。
  兩個人在醫院餐廳隨便解決了午飯,出了醫院大門手塚抬腕看表,催促道:「一點半的飛機,我們得抓緊了。」
  「什麼?」涼風沒明白過來。
  「希爾頓小姐提早兩天過來,你不知道嗎?」手塚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涼風一拍腦袋,她還真是忙昏頭了怎麼忘了這位大小姐。
  有派對女王之稱的帕麗斯•惠特妮•希爾頓,著名希爾頓酒店集團的繼承人,紐約上流社交圈的出了名的金髮尤物,除了腰纏萬貫還兼具熱辣性感,她的一舉一動都成為媒體競相追逐的焦點,因其作風出位大膽,緋聞不斷,從而飽受爭議。
  東京國際電影節首次在五月舉辦,為了賺足噱頭,主辦方不惜血本請來數位神秘大牌助陣,帕裡斯就是其中之一。作為電影節的特邀頒獎嘉賓,雖然帕裡斯有私人保鏢,主辦方仍然不敢怠慢,警視廳受到委託在電影節期間將她作為特別保護對象,本來行程配合電影節開幕宣傳造勢是定在兩天後的班機,昨晚突然收到通知,說是提前到今天。
  成田機場,人海茫茫,北飄的晚櫻簌簌的碎在VIP甬道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多少離別與重逢,送別與等待隨時隨地上演最高(河蟹)潮。這是全球最繁忙的機場之一,來自世界各地的乘客為城市注入新鮮活力。此刻涼風和手塚正站在等候接機的人群裡,耳邊迴響著航班順利降落的消息。
  手塚國光僅身著淺紫色棉質襯衣,下身一條黑色長褲,偏偏就穿出了卓爾不群的味道。他身材修長,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涼風白衣勝雪眉眼清麗,玲瓏身段包裹在紀梵希新款春裝裡,即使是款款立在俊秀如手塚身側,依舊是不落凡俗的存在著,俊男美女的組合走到哪裡都是吸引眼球的存在,人世間很難再找到這般養眼的畫面。
  當被墨鏡遮住大半張臉的帕裡斯•希爾頓拉著行李箱出現,隔了老遠她就發現很多人都在向他們行注目禮,不知是麻木還是遲鈍,兩人均默契一致的選擇目視前方似乎恍然未覺。
  「Syusuke,Kuni還是這副冷冰冰的表情啊。」帕裡斯放慢腳步,和身後同樣拖著行李箱的電影節專屬攝影師耳語道。
  「呵呵,的確很有趣的樣子,Paris你慢慢來,我先過去和手塚打個招呼,」不二周助——載譽歸來的新晉普利策國際報道獎得主,一面回應著她,一面闊步前進揚起手朝那邊揮了揮,燦爛微笑浮現於柔和秀氣臉龐:「手塚,我回來了。」
  手塚上前,面無表情說了一句:「恭喜。」
  「吶吶,手塚你很不夠意思啊,我好歹是第一次獲得普利策大獎,你難道不應該跳草裙舞表示一下?」深知手塚為人嚴謹卻還喜歡時不時捉弄一下,十餘年來一直鍥而不捨的堅持破冰大業但是又十分清楚底限在哪裡從而成功得以存活的奇特生物,素有天才之名的不二周助眉眼彎彎笑的一臉溫良無害。
  聽到這話的手塚瞥了他一眼,其中蘊含的警告意味非常明顯,栗發男子笑容可掬不以為意,視線轉向他旁邊氣質出眾的麗人,瞇起眼笑的益發開心:「這位小姐手塚你都不介紹一下嗎?」
  「涼風真世,五課課長。」一貫惜字如金。
  「原來你就是涼風課長啊,真是美麗與智慧並重的傑出女性,」不二無比純良的歪了歪頭,和她握手,「調(河蟹)教屬下是很辛苦的,我們部長給你添麻煩了吧。」
  數道黑線滑下,手塚看了看大開眼界表情的涼風,不由得頭痛不二整人的習性還真是隨時發作,正打算開尊口尋回昔日青學帝王的威嚴,「Kuni……」伴隨著女子甜膩嬌媚的呼喚,手塚被嚇得一愣,下意識向後退一步,而對方顯然早料到他的這種反應,駕輕就熟地一撲,一把摟住他脖子,帕裡斯美女踮起腳尖落落大方的送上香吻。
  手塚本想推開,卻發現他的手只要一動就會碰上帕裡斯豐滿的胸脯,只得尷尬的立著等待美女表現完她的熱情似火。前後不過兩秒,手塚左邊臉頰就出一枚精緻小巧的唇印,涼風挑眉,打量了一下眼前兩人的造型,決定沒有寒暄客套的必要,她很有派的伸出手去,「希爾頓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啊是Miss Mayo,」帕裡斯彷彿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變得很是乖巧的樣子。
  「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單音,涼風睥睨的看著她。
  「我、我可沒有再無證駕駛。」
  「嗯?」
  「……」
  不二周助笑的眼睛都快沒了,雖然這畫面不是一般的有趣,但出於職業敏感他還是發現了蠢蠢欲動朝這裡靠攏的狗仔記者,貌似數量還不少,只得出言提醒:「先上車再說吧,等下恐怕就走不了了。」
  東京希爾頓酒店一早就派了司機過來,待四人上了在機場外守候已久的黑色瑪拉莎蒂,帕裡斯偷偷覷了下坐在前排副駕駛的涼風,好像沒有什麼表示,於是放心微微吐口氣,轉過頭朝手塚極是嫵媚的眨眨眼:「我可是特地提早兩天過來準備在東京好好遊覽一番,Kuni可要盡地主之誼當我的導遊哦。」
  「你不是有司機嗎?」手塚不解。
  「他們怎麼比得上你這個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啊?」巧笑倩兮地攬著他的胳膊撒嬌道:「就是因為相信東京警視廳的能力,我這次連保鏢都沒帶哦。」
  嚴格來說這的確是他們的工作沒錯,手塚試探性的開口:「那個,涼風……」
  「去吧,」涼風笑容滿面的回頭,不二眼尖的發現她的拳頭微乎其微的握了握,「記得陪帕裡斯小姐好、好、玩。」
  話音未落,悅耳鈴聲響起在寬敞車廂,涼風掃一眼來電顯示,微笑著緩慢向後靠到椅背上接聽電話,目光晶瑩閃亮,嘴角邊忽深忽淺的笑意,甚至是嫵媚的:「Hello,Johnny?」
  一直到涼風用溫柔的滴水的聲音結束這通電話,手塚還沒從石化狀態恢復過來。
  約翰尼•德普,被稱作是「同時代最具才華的天才演員」 ,擁有好萊塢最酷最百變的一張臉,世界上最美最性感的萬人迷男人之一。他、他跟涼風,到底是什麼關係?

  第三十七章 月光傾城

  會場的主要光源突然熄滅了,燈光打在中央純白色的小舞台上,人群逐漸圍攏過去。
  手塚坐在角落轉著酒杯,心不在焉。
  然後是像有某種心電感應一般,又或者是那道視線太過明亮銳利,讓人完全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如芒在測。手塚轉過頭,對上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心臟就在那個瞬間跳漏了一拍。她緩緩朝這邊走來,闌珊的光火在她肩頭明明滅滅,那雙墨綠色的眼瞳一會兒亮的不像話,一會兒被覆上暗影,猶如海浪般高高低低席捲而來,快要把人淹沒。他停下手裡的動作,攥緊酒杯。
  他們有半個月沒見面了。
  最後她極為輕巧的在他對面的沙發落座,她和他,面對面,距離近的,可以清楚地捕捉到對方每一個細微表情。手塚盯著那張出水芙蓉般的臉孔,和她眼角眉梢流轉的盈然笑意,對面的人似乎沒有出聲招呼他的打算,只是坐在那裡,彎著嘴角,淺笑盈盈。
  約翰尼•德普風頭無兩在東京電影節順利封帝,手塚有想過會在慶功酒會遇見她,半個月來有關德普紅顏知己的傳聞沸沸揚揚,手塚不知道她想怎樣,這種莫名煩躁的感覺,似曾相識,因何而起,原因呼之欲出,手塚強迫自己暫時不要去想,儘管他已經非常清楚那個答案。
  涼風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轉,隨即落在他臉側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既好像看見了他,又好像沒看見,又驕傲又戲謔,既然她不開口,手塚也沒有主動搭訕的意思,他冷冷的盯著她。
  涼風似乎對此全不在意,坐在那裡怡然自得。俄而,她揚了揚眉毛,收回視線,四目交投,手塚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他從未見過如此會傳情達意的一雙眼睛,顧盼生姿,那裡面若隱若現的絲絲嘲弄,還有她唇角勾出的似笑非笑的弧度,都讓他覺得自己的刻意冷淡看起來更像某種拙劣的掩飾,而對方反而早已洞悉一切。
  台上的司儀開始致辭,大致是祝賀影片取得的巨大成功,舌燦蓮花的稱讚幾位主演的精湛演技,當然終極榮耀還是要留給導演和男女主角。有人開啟了紮著禮花的巨型香檳,金黃透亮的液體順著香檳塔最頂端的酒杯往下流瀉,一時璀璨耀目,流光溢彩。然後呯的一聲,頭頂炸開裝飾花球,五色碎屑打著旋兒紛揚而下,禮樂悠揚流淌,台下人群掌聲如潮。
  女主角因為檔期的原因無法前來,今天,涼風真世是德普的女伴。她一笑起身,向遠處走去。
  手塚盯著她,那女子站在一片霓虹暈彩的光影中,她輕輕轉著酒杯,流轉的笑意恍若杯中紅酒一樣清醇醉人。手塚剛才都沒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件水紅色的修身緞面禮服,他極少見到有女子能將紅色穿的如此出色妥帖的,那種豐艷飽滿的紅,半點也不顯得輕浮或者媚俗,襯著她白皙瑩潤的膚色,說不出的明麗動人,讓周圍諸多色彩瞬間暗淡無光。
  他看著她駕輕就熟的和周圍人碰杯、寒暄,很適合她,一切都很適合她,燈光、場合、氛圍,燈光下她的微笑無懈可擊,那是真正的八面玲瓏。凝視著眾人矚目視線中的她,手塚不知為何心裡有些浮動,彷彿哪裡不對勁了。
  接下來是一個舞會,燕尾服迷人的德普帶著他漂亮的女伴領跳了第一支舞。他們的舞步嫻熟而流暢,跳出各種紛繁複雜的花式,他帶著她在舞池裡流轉翩躚,俊男美女,配合無間,麗影投落宛如一對璧人,人群在他們周圍繞成一個圈,為他們鼓掌打拍子。
  一曲終了,掌聲熱烈,更多的人開始尋找舞伴。涼風鬆開德普,忽然轉過頭朝手塚的方向望了一眼,隔那麼遠,手塚還是清晰的感受到了那個眼神裡閃現的鋒芒,類似於某種挑釁。
  在那個眼光的注視下,手塚起身,朝滿臉期待的帕麗斯伸出手,紳士的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在眾人艷羨和傾歎的目光下,他們跳了一支又一支,身邊的舞伴換了一個又一個,絢麗燈光在周圍流轉光華,光華流轉。到後來手塚覺得頭開始有點暈,以至於他看不清懷中女子的樣貌,唯有那道若有似無如影隨形的視線,穿過影影綽綽的人群,讓他不得不繼續挺直脊背,時刻嚴陣以待。
  不記得是多久以後,那股無形壓力似乎消失了,手塚環視四周,沒有看到那個人影。在下一支舞曲開始前,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離開舞場退到一邊。
  她確實是不在了,手塚再次確認,方纔還歌舞昇平的會場突然間變得空曠起來。他輕輕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往寬闊天台走去,忽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疲憊,彷彿所有力氣都在剛才用完了。
  清涼舒爽的夜風撲面而來,讓他覺得舒服很多。
  他走到欄杆前,身後是沉默不語的音樂噴泉,春夏相交醉意微醺的都市夜晚,東京鐵塔點點燈火浮現慵懶繁華,暗藍色天幕盡頭有淅瀝星光,天地一線,似深湖天光割裂塵世,他看著這一切有點出神。
  「Tezuka。」有人低低的喚他,音色玲瓏雅致,幾分靈動的空濛。
  微微吃驚,他沒想到這裡還有其他人。手塚側身,月光下那是一個優雅的側面,他看著那人從陰影處走出來,火紅色的裙擺在暗夜裡綻放絢麗花朵,清淺的鳳目有愕然的神色。
  精緻無暇的五官,淺笑如風,飄逸的裙裾掠過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皎白月色下風景極致。手塚默默的欣賞她走過來的樣子,金褐色碎發垂落眼角,遮蔽了充斥了冷靜的狹長鳳眼裡些許迷離的色彩。
  他們互相對視著,沉默的對峙了幾秒,漸漸地,涼風眼裡的笑意越來越深,越聚越多,最後從眼睛裡溜了出來,滑到唇邊,綻放成花,她低低的笑出來:「手塚,承認吧,你喜歡我。」
  手塚全身僵住,他不說話。
  涼風走到他身邊,扳過他的臉直視他的眼睛,「你這個大笨蛋,要你承認喜歡我,就這麼難?」
  原來這半個月她就是故意氣他的,手塚的眼中出現微慍,拉下她的手,不悅的轉身,留給她一個冷淡的背影:「我討厭你。」
  涼風在他身後撲哧一聲笑出來,聽著就是那種捂著肚子毫無形象的笑法:「哈哈手塚,你、你這彆扭的個性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啊,噗哈哈……哎呦樂死我了……」
  = =+等下輩子吧……
  「討厭就是喜歡。」涼風止住笑,在他耳邊驕傲的宣佈,充滿自信。
  手塚抿緊了唇線,大約是被氣的噎住了。
  涼風微歎口氣,真要跟這個彆扭到極點的人耗下去還不知要耗到幾時,還是自己做一點讓步好了。她抬起臉認真的表情,深深淺淺的月光在眼底流淌,墨綠色的瞳孔在暗夜裡揉碎了星星那麼明亮,「我喜歡你,是我喜歡你,行了吧?」
  她說:「Tezuka,我喜歡你。」
  沉寂。
  這一句話,等了一生還是一世,等了多少紅男綠女,等了幾度秋涼春雨。直到這一天我等到了你。
  手塚慢慢轉過身,抬起眼,目光與她相接。涼風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不對勁……有哪裡不對勁……
  手塚凝視著她,緩緩的吐字,「……可以。」
  隨即唇角抬起,似有若無的淺淺一笑。
  涼風在心中無力的吶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在那雙細長秀麗的眼睛裡讀到了一些慢慢浮出水面的光點,它們散發著……呃,她不願承認的狡黠。
  「你,你……」涼風萌生了落荒而逃的衝動。
  被擺了一道的涼風顯然暫時忘了他們之間終於捅破那層窗戶紙的可喜可賀的事實,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剛才放下身段說喜歡他的時候對方有可能正背對著自己臉上偷笑(?)忍笑(……)暗爽(?),她就感到一陣極度的鬱悶湧上心頭。
  雪膚上紅暈如醉,麗色絕頂,手塚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是你喜歡我。」
  「所以呢?」涼風眨了眨眼睛,有話要說,卻瞬間炫亮了雙瞳,唇齒間,手塚輕輕吐納著「那麼如你所願」靠近她的臉。涼風還沒來得及反映,感覺溫熱的唇已經貼合了微微開啟的唇線,手塚圈緊她的腰身,繾綣輾轉攝芳取醇,動作異常柔和而清淺,彷彿一片雪落將下來,他的吻漸次深入,一開始就不打算讓她逃。那樣溫暖寧定的懷抱,著了火似地溫暖,讓人完全沉溺,不自覺十指相扣,一個天荒地老的姿勢。
  霓紅燈閃爍,白晝了黑夜,戀愛的感覺慢慢在風中綻放。噴泉綻放出如同煙花一樣的水霧,許願池中央的大理石天使的翅膀輕輕張開,卻似乎又微微下垂。
  是先接吻還是先擁抱。戀人們說不知道。

  第三十八章 全城熱戀(1)

  從戀人未滿升級為地下情(?),乾事無鉅細的筆記本裡從未記載過手塚和涼風之間關係發生實質性轉變的轉折點,因此日後這個失誤被某DATA狂人視為奇恥大辱捶胸頓足也不足為奇。
  日復一日,涼風照舊幹練,手塚照舊冷淡。工作照常繼續,案情爭論照舊上演。所以當某一個加班結束的晚上他無意中撞見這兩個人在停車場接吻的時候,眼睛確乎有脫眶而出的危險。他看到手塚伸手替涼風整理有些散亂的鬢髮。然後他們坐進同一輛汽車,一路絕塵而去。
  本著別拿八卦不當DATA的嚴謹作風乾在第二天拐彎抹角地向手塚本人求證。後者表現得出人意料地落落大方。「是的。我們在交往。」乾險些把眼鏡跌個粉碎。他翻閱並分析從前的數據和記錄最後得出結論這兩個人在警視廳裡的相處方式完全沒有任何異常的跡象。他簡直不知道該把他們歸類為天才還是怪物。
  八卦之所以為八卦,便是能長出八條腿迅速掃遍全場。若起初還會懷疑這那兩人的關係不過是空穴來風好事者胡說八道,那麼兩天前,涼風課長通過「手塚部長的女友」這個身份成功取得了網球雜誌記者龍川、不,真名應該是龍崎櫻乃的信任,飛赴英國和正在報道溫網賽事的龍崎秘密接觸,機場惜別一幕——那兩人的言行分明是給這八卦作證麼。
  要知道這消息剛剛走漏,便激起波瀾一片,這世界果然光怪陸離且充斥著不可思議。
  戀愛啊戀愛,原來不是他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還沒有看清開始,已經被出示了結局!
  為了迅速補齊DATA乾貞治分別找機會詢問了涼風和手塚。
  涼風想,手塚之所以能夠逐漸吸引她,起初就是緣於那種即使踏入社會也不被污濁侵襲一空的冷淡和高傲吧。所以當手塚不斷地以淡漠改變她的看法時,她才意識到,人並不是非要以世界為中心生活的。
  努力去適應虛假的世界,只會讓自己也變得虛偽。
  手塚是個不隨時代和環境變化而變化的男人,他甚至能夠悄悄地讓世界圍繞著他旋轉。雖然他們經常會碰到阻力,但是至少,目前,最終的結果總是向著讓人愉快的方向發展。涼風也從不吝嗇給手塚些許小幫助。可能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了她越來越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參與進手塚領域的心情。
  乾不過是讓涼風隨便形容一下戀人的性情志趣,誰知道她能形容整整兩個小時還不帶重樣的,形容得他肚子都有點餓了,這不,又來了,「他愛吃,嘴挑,就是養不胖,我也愛看他吃,他吃東西的時候尤其專注,吃相也美好,看著他,便覺得這世界都很美好。」
  「這麼美好呀……」
  「是啊,就是這麼美好。」
  乾抽,他覺得那言辭描摹的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個神仙,不,大概神仙都沒有這麼丰神俊秀,也沒有這麼好的胃口,所以或許大概是個神獸吧。(乾你大不敬……)
  有過教訓的乾在和手塚聊到涼風的時候特別強調請他用「簡練」的詞形容一下女友,手塚在沉吟片刻後給出了符合他惜字如金性格的回答:「總之,她什麼都很美好。」
  美麗、自信、獨立,玲瓏剔透。會發脾氣,會撒嬌,也通情達理。骨子裡的同類,認定了的事會全力以赴,即使頭破血流也不後悔。
  他們意識到了對方對自己致命的吸引——不單純是智力水平上。事情的發展水到渠成,誰都不至於膽怯到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瞭解彼此的驕傲,是愛,而不是寂寞,或者束縛。如此,即使旁人眼中是如何奇怪的相處方式,至少當時雙方彷彿是相當的自得其樂。
  情人眼裡出西施,其實就是那麼簡單,簡單得無法思考,像一支利箭般生生穿透身體,於是踉蹌一步,不留神被捲入激烈的漩渦裡,三千弱水,緊緊包圍,分明四肢百骸皆冰冷蝕骨,心中卻熊熊燃起一簇蒼色的火焰來,熱烈澎湃難耐煎熬。印就這麼結成了,咒語的威力貫穿了全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金色的箭翎早就沒進他的胸膛。這是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更出乎預料的是它竟然還生長繁茂、開了花、結了果。
  手塚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雖然他被騙得心甘情願。
  想起來應該是有很多理由,一條條分析起來卻又全然不成頭緒,若是真能想清楚,那也便不成戀愛了,充斥著混沌和漫無邊際的想像。
  唯有一霎是清明的,他這一點心動,原本,無關是非。
  旁人,不過看戲。
  於是乎美好的兩人便索性公開了去大大方方的談起了美好的戀愛,客觀的說在工作時間兩人並無甚出格舉動,然而那種微秒契合的強大氣場還是惹人艷羨不已,以至於最近警視廳辦公室戀情激增,籠罩在一派粉色浪漫中。
  涼風走後那幾天,對於部長的戀愛,大石秀一郎不可謂感觸不深,當然並不是因為別的緣故,而是他和菊丸午休的樂園——警視廳頂樓天台已經再也恢復不了安靜。每天中午,手塚必然會爬到這裡打電話,所謂「談戀愛」,換言之,戀愛有一大半是談出來的,倘若這世上戀愛的人再多上一倍,電信事業必然將會更加氣勢如虹地蒸蒸日上。
  這也就罷了,還有位偽裝成盆景躲在一邊興奮得眼鏡直反光的乾,拿著筆記本飛快地記錄著。
  部長的戀愛啊,這簡直是千載難逢,嗯,嗯,這麼珍貴的數據一定要全部記錄下來。
  當然偶然還會有五課別的無聊人士端著便當爬過來偷聽,在無聊的世代,八卦是最好的興奮劑。
  不過手塚打手機時,大部分的時候只是聆聽,回話總是簡單,或者只是輕輕地嗯上一聲。
  「嗯。」
  「我知道。」
  「忙嗎?」
  「吃飯沒?」
  「嗯,那好。」
  然後平均每隔5.77分鐘手塚會說一句「沒什麼事就掛了吧」或者說「我要掛機了」,然後通常這個過程要重複二十遍以上,手塚才會真正地掛上的電話,這時下午的上班時間也準時開始。
  下午案件分析會之前那麼二十分鐘,戀愛當中的人也捨不得浪費,手塚有時坐在草坪上打電話,一旦察覺這邊警視廳的八卦王子們又開始豎著耳朵在偷聽,便會站起來轉進一旁的小樹林裡,倚著樹幹繼續打。
  然而開會時間,手塚一定是會關機,他出現在會議室時,從來不會遲到一分半秒。
  上班時間一結束,手塚就一定會跳起來,去開他的手機,一開機,手機鈴聲便會驟然響起。這兩者之間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
  嗯嗯,今天,又換了門德爾松的曲子呢,昨天是柴可夫斯基,前天是西貝流士,再前天是……手塚真是一天一個鈴聲,換得分外慇勤,也正是因為如此,誰都不會聽錯他的個性鈴聲。
  厲害得還在後頭,手塚能用下巴和肩膀夾住手機,空出手來,在休息室裡換衣服,收拾資料。這種時候他打電話壓根兒沒一點顧忌到週遭,完全進入旁若無人的「無我境界」。
  「嗯,我在換衣服。」
  ——由此推斷涼風的問話應該是「你在幹什麼?」
  「我沒生氣。」
  ——耶,這語調,這表情,還說自己沒生氣?
  「我說了我沒生氣。」
  ——不坦白果然也是戀愛症候群之一。
  菊丸想模仿手塚的姿勢,歪頭將手機夾在頸脖上,結果稍微一動,啪地一聲,手機掉到地上。
  唉,手塚果然是手塚,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也能做到。
  可是這天下午的例會,雖然「任何人沒有正當理由都不得缺席」,手塚卻意外地沒有出現在會議室。
  「哎,手塚,怎麼沒來呢?」
  「這個呀,手塚被留在厚生課職員相談室了。」真田苦笑了一下,轉向記事板,給手塚寫上「因故請假」。
  「耶……他栽到哪個老狐狸手上了?」仁王幸災樂禍。
  菊丸瞪大眼睛,部長居然也有今天?!果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呃,這個,據說是以警視總監為首的全體老狐狸。」翻開筆記本,乾的眼鏡閃過光芒,他的消息一向更新迅速。
  確實算得上無妄之災。
  本來涼風和手塚都是屬於私人感情和工作分的很清楚的那類人,查案也不曾懈怠,然而也許就是因為他們的愛情太過「美好」導致眾人爭相效仿,出現個別假公濟私忙著談情說愛消極怠工的情況。嘴巴裡喊著關愛下屬其實青春不再古板固執的老古董們自然看不下去,所謂槍打出頭鳥,要抓就要抓源頭,於是手塚這個「有前途的年輕人」就被叫去好好教育一番在工作場合和女友要舉止得體,自覺維護警廳嚴謹風貌。
  那天會議進行到一半,手塚才從厚生課過來,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要說的話,就「泰山崩於前神色自如」這一點來說,手塚和涼風倒是極為相配的一對。
  那天下班時手塚跟涼風打電話時,偷聽的人似乎更多一些。
  「嗯,被罵了。」
  ——那沒辦法,誰叫手塚你樹大招風。
  「嗯,他們那麼多人罵我一個。」
  ——果然,乾的消息準確無誤。
  「沒關係。」
  「算是給他們一個罵我的機會,」手塚略微提高了一下聲調,「……不過,只此一次。」

  第三十九章 全城熱戀(2)

  「它能釋放人的慾望,揭示人的命運。」
  手塚聽著現場指導的老師引用了電影《Chocolate》中的台詞這麼形容巧克力的魔力,一貫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心裡卻多少有些不以為然的味道。
  然而,周圍的小姐或者太太們卻有志一同的露出了深深贊同並且心想往之的陶醉神態。
  Chocolate,深受女性歡迎的大眾情人,就是有讓人深陷、沉溺、執迷不悔的魅力。
  當然,不包括手塚。
  與甜食無緣的、外表冰冷成熟,之所以會同一群姐姐妹妹阿姨嬸嬸站在這個教授巧克力的課堂裡,原因很簡單:母親大人報名了,但是由於某種原因而不得不缺席了。
  因此,手塚必須代替她來。
  如此,「國光學會了回來後再教我啊。這樣我的學費才沒有白交啊。」慈愛的微笑,微笑。
  手塚沉默。有種遭人算計的感覺。
  為生活興趣開辦的workshop,小教室,學生為數不多。
  手塚無奈而坦然的承受著太太小姐們從四面八方投來的或好奇或傾慕的眼神,或神秘或興奮的竊竊私語,嘰嘰喳喳。
  「Chocolate這個名字源自墨西哥話『xocoatl』,意指『苦水』。巧克力是由盛產於南美及西非的可可豆製成。所以真正懂得欣賞巧克力的人,不會喜歡太甜的味道,因為大量乳脂肪和人工香料會謀殺掉巧克力獨特的天然美味。會欣賞巧克力原味的,就懂得細細品味它由苦、酸、澀、香交融而成的獨特風味。」
  原來如此。手塚若有所思。被一直以來的perception誤導了麼?
  苦、酸、澀、香。
  Not bad.
  怪不得她只喜歡黑巧克力。
  「吃巧克力可以讓人開心起來哦。心情不佳的時候,嘗一口醉人香甜的巧克力,味蕾的綻放會催化心靈的甦醒,那種愉悅的心情,充滿甜蜜的舒暢感覺,淡柔柔的,熱辣辣的,可以把你征服呢。」
  好魅惑的用詞……
  手塚聽得直皺眉。身邊的女學員們已經一個一個的開始眼冒星星。
  「巧克力,真的有跟戀愛相同的味道呢。」
  「啊!」女同胞們已經興奮的或尖叫或吃吃的笑出來了,課堂裡喧嘩聲一片。
  老師繼續介紹。
  真正的巧克力,製造過程非常繁複。可可豆需要經過挑選、烘乾、研磨、加熱、攪拌、熟成、冷卻、灌模,才能形成一方完美黑亮的巧克力。而製作過程至少需要經歷二十幾個步驟,一些優質巧克力的製作,光是攪拌可可漿就可以花上120個小時,整個過程耗時費事。同時,整個製作過程必須在緊密的控溫系統進行,稍微不小心,整鍋巧克力就搞砸了。
  大家聽得倒抽氣。原來,這麼麻煩啊。
  「但是,大家不用擔心。」老師笑著安慰,「下面,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簡單易學的D、I、Y!」
  耶!歡呼聲震得手塚頭皮陣陣發麻。
  首先,選用成品巧克力,就不用為調溫、冷卻的複雜過程傷腦筋。DIY巧克力可以根據喜好,添加混合材料。
  手塚選擇了純黑巧克力。
  要將大塊純正的巧克力原料製作成小塊的帶餡的巧克力,需要先將巧克力融化,融化巧克力時千萬不可沾到水。
  手塚跟著老師的講解,小心翼翼的操作。
  事實證明,即使做起家政,這雙手也毫不遜色。
  手塚用叉子拌起一部分,放在掌心搓成球狀。把搓成球狀的巧克力放入冰箱,凝固後再取出,沾上黑巧克力漿後,放入冰箱,等待它凝結。
  製作完畢。
  老師露出讚賞的目光。
  「手巧的大家,還可以利用水果製作巧克力新造型哦。記住,選用的水果外層必須完全不沾水分。」
  手塚拿起草莓。
  讓草莓先後沾上一層白巧克力漿和黑巧克力漿,放入冰箱待凝結,最後用捲筒在草莓上裝飾加工。
  周圍的女同學圍過來看手塚又快又好的成果,發出羨慕的嘖嘖驚歎。
  做他的女朋友一定好幸福哦……
  大家紅著臉想。
  老師微笑拍拍手塚,「有潛力哦。」
  「那麼──今天的成果,大家就拿回去給自己最想讓他品嚐的人品嚐吧!Have a good time∼」
  手塚凝神望著自己面前盤子裡的小東西。鏡片後的狹長雙眸,微瞇。
  日暮西斜,手塚坐在名牌服飾店內為客人專設的舒適沙發上,身側包裝精美的紙袋裡放著新鮮出爐的巧克力。手邊的紅茶已經涼了。他的目光滑過腕上的手錶,又不動聲色的收回。著裝化妝得體的sales走過來,面帶微笑語氣略有歉意的躬身問他是否需要換一杯茶。手塚微怔了一下,搖了搖頭。
  手塚面色沉靜如水。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
  其實他的內心已經開始輕輕喟歎。
  涼風已經在這家店裡耗了兩個鐘頭了。手塚是真的不明白,女人在挑選各類繁複的衣飾方面,為何有如此可怕孜孜不倦的執著。
  手塚並非沒有聽過「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問題是即使涼風不在這種地方浪費半天時間並且撒下大把銀子,她在他眼中的美麗也不會因此減少半分。
  並不是錢的問題。涼風本人就頗有理財頭腦,而他也絕對不是會對自己所愛的人吝嗇錢財的那種男人。
  可是他的時間啊……被謀殺了。
  手塚應該感激幸虧涼風的口味挑剔,因此她並不會像多數平凡女子一樣拉著男友整個商店街無頭蒼蠅一般的亂逛。她去選購衣物的地方只有固定的那幾家。這家店是涼風隔段時間必去的御用costume supplier之一,喜歡它不光是商品的的原因,還因為這裡的人少。她最討厭和別人擠,來了這裡可以氣定神閒、悠然自得的慢慢挑。而作為一個在週末被戀人拉出來陪同的不幸男人,手塚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坐在一旁耐心等候。
  不,僅僅耐心等候是不夠的。還得在需要的時候給予適當而特別的(但又不能是完全諂媚的,否則會被鄙視)評論、讚美,否則耐心等候可能會變得一文不值。想到這裡,手塚不禁在心裡苦笑。
  聽到腳步聲伴著衣服的西窣聲,手塚把投向玻璃外風景的視線收回來,看到從試衣間裡走出來的涼風。涼風穿著一件線條流暢的黑色斜肩擺長不規則的裙,sales慇勤的替她抻了抻無可挑剔的裙擺,退到一邊。涼風看著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傳遞著幾分詢問的意味,姿態優美的轉了一圈。
  手塚的眼中不知不覺的流露出讚賞。秀色可餐總會令男人心情愉快,而且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多了一分高貴。
  他的肯定自然沒有逃過涼風的眼睛,涼風下巴微揚,雙眸露出一絲得意的嫵媚。「如何?」
  手塚點點頭,語氣平淡。「很好。」
  涼風挑眉,微帶撒嬌,「就沒有多一點評價嗎?每次都這麼敷衍。」
  手塚凝視著她,張開口沒想到說出來的卻是,「這樣的裙子,你已經有多少條了?」
  她的公寓寬大的衣帽間裡懸掛的衣衫彼此之間各種各樣微小細節的不同,在手塚眼裡就是大同小異。他實在是看不出什麼大區別。
  涼風萬萬沒想到手塚會這麼說,當場被噎住。第一次正式拜訪,忐忑情怯她到底是為了誰,反應過來的時候哼了一聲回道:「你有什麼不滿嗎?」聲音微微拔高。
  手塚皺了皺眉。「不覺得浪費時間嗎?」
  涼風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但想起sales還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他們這對般配的甜蜜情侶,於是深深呼吸──明白體面是要維持的要吵架也不要在公共場合白白給外人看了笑話──硬是將已經拔得尖銳的聲線壓下去,「我就穿這件,不用包了。」
  手塚沒說話。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也沒用。涼風明顯開始生氣了。
  逢魔時刻的昏黃光線將車水馬龍籠罩其中,人行道路口的指示燈由紅轉綠,手塚看了一眼站在半米開外微撅著嘴的戀人,微歎口氣垂了眸,牽過她的手。
  涼風一愣,抽離瞬間被他緊緊攥住,男子的骨節修長有力,反手順勢將她的柔荑沒入掌心,優雅卻分明不容違抗。正是下班高峰時間,擁擠的人群在他們身邊川流,如同滔滔時光奔流而過。手塚沒有回頭,信步拉著她穿過車水馬龍,夏天的風吹散了凝定聲線裡不自覺的隱隱含笑:「怕什麼?不就是見家長,我又不會退貨。」

  第四十章 守護天使

  晚餐的氣氛其樂融融,涼風也捲起袖子做了兩個拿手的菜,她會做的菜雖然不多,但絕對是精品,於是除了手塚有些訝異之外,可以算是賓主盡歡。
  晚餐後彩菜媽媽非常得意地展示了珍藏的手塚滿月照及之後的各色相片。小包子手塚非常可愛,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好像會說話。
  手塚彩菜始終保持著一種和緩溫柔的語調,講到兒子的時候臉上會有母親特有的寵愛又無奈的神情,彷彿手塚只是個不懂事的小男孩,永遠需要照顧疼惜。
  即使在背後透露兒子童年的丟臉事跡時也是一副愛憐的表情。
  而手塚的父親手塚國晴也是個很少話的人,氣質沉靜內斂,鼻樑上一副無框眼鏡讓他戴出了與兒子不同的溫柔儒雅。他坐在沙發上看報,偶爾用掛著溫柔的笑意包容的向自己喋喋不休的妻子投去一瞥,端起紅茶給她,生怕她累到似的。
  手塚彩菜看著寶寶照,歎口氣,「國光小的時候這麼可愛呢,總是要我抱,現在都不聽話了。」很憂傷的樣子。
  又來了……手塚有點不知所措。
  涼風覺得似乎應該說點什麼,彩菜媽媽卻突然眼睛一亮:「啊對了真世,國光小的時候我還給他拍了好多女裝照,如果他不聽話就可以拿這個治他!在另外一本相冊裡,你要不要看?好可愛的。」
  涼風愣了一下,瞬間來了興趣,「啊?好啊!」
  「嗯嗯,我可是保存了國光從小到大的照片呢,他學柔道的時候可帥了,女孩子都暗暗喜歡他呢。」
  「啊?他練過柔道?」
  「對啊,爺爺教他的呢。」 有些埋怨的看了兒子一眼:「可是他怎麼都不肯教我。」
  「……」涼風看了看語笑嫣然的彩菜媽媽,突然有種完全無語的感覺。覺得手塚能健康地長這麼大並且成長為這樣一個有為青年是多麼的不易,也難怪會變成面癱,同情又有點幸災樂禍地看了眼手塚,手塚低頭看照片,不說話。
  雅致的和室,洞開的隔扇,唐土的冰紋瓷盞裡雪白玉漿一般的茶水剛剛煮沸,起落之間,涓涓細流注入茶盞,微帶苦澀的清冽芬芳便在這不大的空間裡瀰散開來。
  年逾花甲依舊精神矍鑠的老人隔著繚繞的煙霧看過來,流露出幾分慈祥的和藹氣息。
  涼風跪坐在榻榻米上,神情端麗:「手塚番士。」
  「國光第一次這樣慎重的把女孩子介紹給家人,看得出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沉穩威嚴的老者笑起來,驅散了些許肅穆氛圍:「你可以叫我爺爺。」
  措手不及的一愣,涼風迅速調整好表情,淺淺笑了下:「是,爺爺。」繼而深深低下頭去,「很抱歉打擾您,晚輩惶恐,但是有一件東西希望您能夠過目。」
  影碟機不堪負荷的艱難讀取,手塚國一捏著錄像帶的封套,第三次看同一卷帶子。
  錄像帶似乎曾經遭到過人為破壞,畫面時而抖動很是模糊,只能大致辨個輪廓,聲音也不甚清晰,混雜沙沙的雜音。
  未公開的審判,草率粗魯的法庭,侮辱性的詢問不停地冒出來,屏幕上的年輕人一遍又一遍地否定有罪指控,面對那種聒噪的折磨,不厭其煩地重複自己的回答,混雜著堅定、尊嚴和孤立無助。
  拒不認罪,拒不交代同黨的信息,筆直地站立,總是微微仰起頭面對審判席,沒有屈服,也奇特地沒有將事件導向背叛者。
  看著那個強大而羸弱的側面剪影,所有的姿勢全是痛苦凝定後的意象。
  這畫面實在太過震撼,手塚國一不由得回想起飛影被捕後的那個晚上自己去看守所看他的場景。走廊很長,他只聽到自己的足音在迴響,兩邊的一扇扇牢門陰森森地看著他,只有盡頭的窗戶露出一點天光。
  倒數第二扇門前地上倒映出修長的身影,看來監獄已經通知了他自己要來,手塚國一站定了腳步,看到了他想見的人,在鐵欄杆後面凝立。
  他形銷骨立,蒼白如刀,還有,不死的目光。
  他記得那時候他和忍一遍遍的替飛影寫申訴材料,終於獲得了批准。為了避嫌,案件有關人員沒有參與飛影的審判,但是時至今日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所謂的「公正的審判」竟然是如此的草率而不負責任。也是那一年,發生了震驚世界的東京地鐵毒殺案,大量無辜市民慘遭毒害,日本警方焦頭爛額顏面無存,其後飛影一直被羈押在看守所,十五年前的那個雪夜,他接到命令帶領武警緝捕逃獄的飛影,找到的卻是飛影和忍的屍體。
  同為C5特警的王牌,曾和飛影親如手足的忍先一步找到了他,結果卻是兩人同歸於盡雙雙殞命。
  沒有人知道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所有真相隨著高速路上那聲巨響化為焦土,世界彷彿在火中的朽宅,淪陷成紅蓮火焰。
  老人從痛楚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卻吃了一驚,手指著她微微顫抖,「你……」
  涼風驀地抬起頭來看他,眼底淚光閃動,像是期待著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什麼,囁嚅著問:「他,是飛影嗎?是,我的父親嗎?」
  手塚國一合了眼,疲憊而心酸的神色爬上滿是皺紋的眼角,慢慢的點頭。
  她終於怔怔的落下淚來,一滴,兩滴,晶瑩剔透,微微閃亮剎那,消失。
  涼風小心翼翼的移上格子門,冷不防手塚國光從走廊迎面而來,鏡片後沉靜犀利的視線掠過她臉頰未干的淚痕,心下微微愕然,觸碰的瞬間卻被她急急避開,不由得眉心微蹙看著低頭不語的女子:「怎麼了?爺爺說什麼了?」
  「不是,是我自己的緣故。嗯,真難看,」迅速用手背抹掉淚珠,涼風勉力扯出一兩絲笑容:「我想,我還是先回去好了。」
  「我送你。」
  「要上去嗎?」手塚問她。
  涼風從敞開的車窗望出去,外面的高大建築在街道上靜靜矗立著,她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建築大多鱗次櫛比,惟有警視廳本部獨佔一方,環繞著的還有一個面積不小的大理石廣場。四周林木掩映,十分安靜,只有四角白色聚光燈的鋒芒快刀一般劈在上面,所有的玻璃閃著寒涼的光。
  涼風抬起頭,最頂象徵著正義和公平櫻花警徽高高懸掛,夜色裡閃著冷森森的光芒,猶如只沉默的獸,蹲踞在高處,審視下面的一切。
  「要上去嗎?」手塚重複剛才的話。
  「不。」涼風搖了搖頭,「我們找個別的地方坐坐。」
  附近的街心公園中,涼風坐在樹下供行人休息的長凳上。公園中心有個小型的遊樂場,擺放著很多娛樂器械,白天的時候會有很多小孩在這裡玩耍,現在時值深夜,周圍再沒有別的人。手塚坐在他對面的轉椅上,兩個人面對著面,卻誰也不出聲。
  寂靜無聲,只有空氣裡隱隱約約飄過淡淡的花香。
  過了片刻,涼風率先開口,「國光,以前小的時候我特別喜歡逞強,覺得有些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成,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要爭一口氣。後來長大以後才知道,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誰能夠永遠不低頭呢,就像我以前在CIA做的那些事情,掌權者在國會喝咖啡,談笑間就可以輕易改變別人的命運,永無休止的,互相算計和爭鬥,甚至把槍口對準無辜婦孺,像我這種人就是劊子手……」
  手塚皺眉。
  她自顧自的說下去:「那些忠誠正直的生命,都相信可以通過努力工作將兇手繩之以法,相信作惡者會得到審判,也相信正義會得到伸張;然而事實上作惡者會因為擁有權力或金錢逃脫,他們往往要絞盡腦汁和各類權勢討價還價才能換取一點正義,甚至可能要像我父親那樣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這就是他們得到的回報嗎?明明可以有安寧喜樂的生活,為了堅守所謂的正義拋卻所有,真的值得嗎?」
  手塚靜靜的看她,眼眸是寧定的茶色,由於鏡片的阻隔,總是平靜無波,但若仔細看,才能察覺那其實是深澈的湖水,裡面不知蘊涵了多少內容,吸引人去探究。「也許我並不瞭解,但我認為在濁流中保持一份操守,才會拋棄那種廉價自欺的靈魂平靜。」
  她微微搖頭,目光柔和,「國光,你太正直了。」
  手塚國光語速緩慢,盡力想讓她明白自己的用心,「答應我一件事。無論你做了什麼,我希望你都能說一句『我問心無愧』,這就夠了。」
  問心無愧,看似簡單的詞彙卻有千斤之重。一旦答應,她就必須遵從這個社會最普遍但也是被強權踐踏次數最多的美德——正直、公正,否則就是背叛了手塚的期待。
  黯然神傷的涼風真世,讓手塚國光不捨。手塚默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攝影展上遇到不二周助的情形。當時他們站在攝影師的自拍像前,笑如春風的隊友說道:「手塚,偶爾站在別人的角度看待事物,才能看到最完整的世界。有時候,我們需要審視鏡頭裡的自己。」他在這一刻恍如夢醒,審視名叫手塚國光的男人:他是否一直在強迫涼風接受自己的原則?
  這,從嚴格意義上說同樣違背了自由選擇的天賦人權。
  「對不起,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他伸出手來將她款款擁入懷裡,「我們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全力以赴吧。」
  涼風仰起臉,清亮的眼睛裡倒映著滿天的星光。那是一種由衷的喜悅,由內向外擴散,使得那張白皙的臉上煥發出瑩然的神采。「手塚國光,我點名你來做守護天使,」嫣然一笑,天地失色,「哪天你不要我了,我絕對會去做壞人。」
  守護天使?腦海裡浮現自己背後長出白色翅膀的奇怪樣子,手塚滿頭黑線,她就不能想正常點的形容詞?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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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起手局

  夏末,東京。
  跡部財團那位經常榮登雜誌封面的俊美總裁出現於明真綜合醫院VIP病房門口,冰冷目光掃視寫有病人名字的銘牌,盛氣凌人推門而入。
  病床上正在輸液的女人聽到動靜,朝門口看了一眼。跡部景吾站在那裡,抬手掠掠灰紫色的頭髮,微微一笑:「很好,栗原佑京,不給本大爺惹點麻煩你心裡過意不去,嗯?」
  血色從她臉上慢慢消退,栗原狠狠抹去眼角沁出的液體,瞪著眼睛強詞奪理:「我不小心摔倒,就這樣。」
  「摔倒在酒店安全通道,我怎麼不知道你有爬樓梯的興趣?」優雅的步步走近,壓迫感也越來越大,她不安地往病床另一側縮了縮。「難道,又是因為佑京小姐太過美艷動人招惹了街頭流氓?」雙手環胸,戲謔的口吻讓人無法揣摩他此時心情。
  眼珠一轉,她摸著額頭裝暈。「我,醫生說我有輕微腦震盪,我記不清了。」
  「哦,是嗎?」跡部景吾伸腿將轉椅勾到身邊,悠閒落座。「本大爺非常想弄清楚一件事,為什麼摔傷的病人不送普通外科病房而要送到婦產科?」深不可測的藍眼睛閃著惡劣光芒,他滿意地看到血色自那張美麗臉龐退得乾乾淨淨,「還是現在你已經足夠清醒到可以給本大爺好好解釋流產是怎麼回事了,啊嗯?」
  栗原張了張嘴,像被扔上河岸的魚氣息奄奄拚命張嘴呼吸。是的,她的確喘不過氣,漂亮男人帶來的壓力讓人神經緊繃,如同被追逐的獵物,時刻提心吊膽不知何時一命嗚呼。
  他要求她的解釋,可她不知道怎麼說明。從三個月前酒吧的「艷遇」開始,還是以速水耀司冷漠的結束語 「我們已經見了太多面,不符合遊戲規則」作為開場白?好吧,她不否認自己說不出話的主要原因是倍覺羞辱:從來都是栗原家的大小姐先說結束,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被別人甩了。
  對那個意外而來又突然離去的小生命,她竟然會覺得心痛的無法呼吸。
  如果說原本只是難以言喻的憧憬,那麼現在,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面容俊雅的男人在聽到「懷孕」這一詞彙後面不改色,攤開手異常冷淡地表示:「對不起,我們說過自己負責。」他的嗓音一如前戲時那般性感,可是話語尖銳刺人。輕輕一笑,無動於衷:「以你今日的身份,我們只不過在玩注定要結束的遊戲。」
  彷彿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理想和現實的差距使她愣了片刻,以至於她沒有留意到離開房間前他低聲說了一句「我這樣自私的男人,早點絕種最好不過。」
  栗原過了兩分鐘才反應過來該找他問問清楚將遊戲弄假成真的前提,她打開房門追出去,剛好看到他走進電梯。選擇電影中女主角通常做法轉身衝向安全通道,不料一腳踩空滾落樓梯遂演變成現在的局面。
  「你想退婚?」她索性避而不答,反將他一軍。
  掐死這個女人是最愚蠢的發洩,他有得是辦法能讓人生不如死。跡部景吾笑了笑,挑釁地說道:「你以為本大爺不敢?」
  「有這膽量,何必等到今天?」栗原冷哼,眼神不屑。她很清楚,不管是找到了替代品還是真愛,在有充足的理由說服家族長輩之前,狂妄自負如跡部,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不以為意,傾身向她靠近。精緻的淚痣在她視野內逐步放大,栗原佑京忽然發現自己再度呼吸困難,那雙犀利深邃的藍眼睛彷彿有魔力,牢牢吸引她的目光。
  「現在還沒到Show hand的時間,你急什麼。」指節挑起她的下巴,細長手指如挑逗情人般描摹著她的唇型,溫柔觸感漸漸鬆弛了緊繃神經,佑京略帶疑惑地望著他。
  鉗制她的手指猛然收緊,冷酷的笑痕爬上了跡部景吾嘴角。他饒有興致欣賞她吃痛的表情,悠然自得。「本大爺沒有宣佈over之前,你最好給我安分守己一點,嗯。」挑高尾音,華麗音色掩蓋不了陰狠本質。
  涼意從後背爬上來,栗原奮力掙脫他的桎梏,朝床頭閃躲。「跡部景吾,你打算做什麼?」直覺他不懷好意,而這股圖謀並非單純指向自己。
  「本大爺想做什麼?」他站起身,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俊美的男人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展開高深莫測的微笑:「當然是好好寵愛你了,我親愛的未婚妻。」
  跡部在保鏢的簇擁下離開醫院,坐進加長房車的那刻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對方溫文爾雅的聲線成功讓海藍色眼眸閃過慍怒,跡部掛斷電話,臉上冷峻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右眼下方淚痣灼灼逼人。
  駛進栗原重工所在商業大廈之前,跡部景吾吩咐司機將車停在路邊。他下車,靠著車門點燃一支Treasurer,狹長鳳眼微微瞇起,隔著墨鏡眺望不遠處反射著刺眼陽光的大樓。
  隱約可見自動門開關頻繁,男男女女絡繹不絕。上個月內務及通信產業省公佈了最新失業率統計數字,經濟不景氣的時代,人人都像上緊發條的機器娃娃,一刻不能閒。
  他挑起嘴角,藐視的眼神彷彿看著昔日球場上不堪一擊的對手。日光照耀在灰紫色的頭髮上,同樣刺眼的反光,甚至更詭艷。
  調整了心態,他重新回到車內,將香煙按滅在煙灰缸中。
  「開車吧。」摘下墨鏡隨手扔在一旁的坐墊上,手指按著眉心,他的微笑玩世不恭。
  速水耀司,本大爺倒要看看你究竟玩的什麼把戲!
  與此同時,栗原英治在辦公室等著跡部景吾到來。從他身處的樓層放眼望去,天藍如洗,幾朵棉絮般的浮雲慢悠悠地飄移。
  內線電話鈴響,秘書吉川津通知他跡部景吾到了。栗原英治稍一沉吟,告訴津請跡部進來,他有興趣聽聽這個年輕人會如何解釋佑京的意外。
  房門打開,俊美青年優雅從容走進房內,逕直走向他的辦公桌。他彬彬有禮鞠躬問候道:「岳父大人,看到您氣色很好,我安心了。」
  「哦,原先很擔心嗎?」栗原英治淡淡笑問,指指辦公桌前面的皮椅讓他坐下,一雙陰鷙的眼睛盯著他波瀾不興的面容。
  「為了佑京。」跡部景吾開門見山,語氣平淡地說道:「她進醫院的原因。」
  栗原咬著煙斗沒說話,等他繼續。跡部微微側轉視線,望著他背後純淨的藍。透明的蔚藍,讓人想殘忍地粉碎。
  「我打算帶佑京去紐約散心,醫院方面的紀錄麻煩伯父處理。」他小心翼翼控制情緒,表現出恰到好處的憤怒與無可奈何,「您比我更清楚,現在收手對誰都沒好處。」
  「言下之意,也就是有準備收手的打算了?」栗原英治犀利的眼神逼視著他,語調卻是不疾不徐。
  跡部迎視他的目光輕輕一笑,化解對方帶來的無形壓力。「有利可圖,又何必收手?岳父大人,以您的經驗肯定明白殺雞取卵到底有多笨。」此時他的表情帶著幾分狡猾,眼睛裡也閃現掠奪光芒。
  做為長輩,他應該奉勸面前這個年輕人切勿急功近利。不過栗原英治並不打算扮演一名諄諄善誘的教官,他喜歡設下陷阱等對手自投羅網。
  「家父在德國進行商務考察,我不在東京,公司事務有勞岳父大人費心了。」跡部景吾站起身,鄭重拜託。低垂的額發遮掩了他眼底的詭譎。
  翌日下午,跡部景吾攜未婚妻登上私人飛機啟程飛赴紐約,簇擁而至的各路媒體第二天刊登了兩人甜蜜依偎登機的照片,婚變謠言不攻自破,看熱鬧的民眾一哄而散。
  整整半個月,栗原英治每天收到的報告全部圍繞跡部景吾和栗原佑京在時裝發佈會的揮金如土,在名牌旗艦店的一擲千金展開,以至於他忽略了一條非常有價值的情報。
  在他們離開紐約的前一天,跡部景吾在旗下網球中心揮灑汗水,進行了一場耗時兩小時的比賽。
  對手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日本人,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為東京最大黑幫極心會二號人物,因為三浦修介在每天進出紐約的一千三百萬人口中毫不起眼。
  與此同時,東京代官山的豪華別墅,足以顛覆半個黑道的冷酷男子下達了立刻釋放龍崎櫻乃祖母的命令,低頭默默把玩手裡精巧別緻的銀質飛鏢,薄唇輕啟:「那麼還差最後一環……」
  速水耀司冷冷一笑高揚起右手,一支飛鏢「咻」地如離弦之箭破空而出,錚然作響,入木三分。
  正中靶心。
  她唯一在乎的,手塚國光。

  第四十二章 晚餐

  夏去秋至,大片大片的紅葉將公寓包圍,傍晚西斜的餘暉格外透徹,映得一片片葉子泛著光,透著亮,風起,便有幾片打著旋忽悠悠飄落,漸漸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
  手塚推門走進,撲面就是一襲刺激辣味,嗆得他止不住劇烈咳嗽。
  「你來的正好,今天有口福嘍,坐下等著開飯吧,馬上就好了。」涼風剛剛結束了火天火地大炒特炒的動靜,手塚迎著嗆人辣氣進了廚房,眼前的人繫著圍裙動作純熟很有大廚風範。
  「你這是在做什麼?」手塚已經被嗆得幾乎控制不住眼淚。
  「等下等下,一會兒就好。」涼風端著鍋趕到餐桌前,把煮好的肉連湯一同澆在一隻儼然已經裝得很滿的大碗裡面,然後又心急火燎衝回灶台。
  跟了過去,手塚看了一眼碗裡的東西,眼鏡差點沒直接掉在地上。
  厚厚的厚厚的鮮紅鮮紅的一層辣椒辣椒醬辣椒粉,鮮亮警戒色就如烈火突然燒上眼球,僅僅是視覺刺激手塚就受不了,若是吃下去火氣得猛增多少,難道不會噴上幾丈鼻血。
  涼風又突然帶著微風沖了回來,看了看碗裡的狀況,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拚命將碗裡的東西向下摁。
  「打底的菜放多了……」
  「你幹什麼?想爛嘴還是想長痘?」
  「還好還好,能壓下去……」儼然把手塚完全忽視了,涼風全身心投入在那一汪恐怖無比的辣椒。手塚看了一眼飯桌也小吃一驚,居然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數量上絕對壯觀,質量上……至少視覺上也算得上壯觀。
  不過這一桌的菜餚實在有別於手塚日常飲食的清淡風格,道道油靈靈火辣辣,口味有多濃重一目瞭然。條件反射地想到營養搭配問題,手塚皺了皺眉頭。
  聽到灶台有點動靜,回頭看到鍋裡已經開始升煙,手塚走了過去。
  鍋裡單純只有一汪熱油,煎得滾燙髮黃。
  「油已經很熱了,你準備炸什麼?」
  「很熱了?」正在撒花椒粉的涼風一臉突然醒悟的樣子,大概早就把灶台上的油忘了她匆匆忙忙衝過來,「啊啊小心小心!」
  看到涼風撲過來,手塚退後避開,眼看端起的油鍋簡直擦著他的鼻子掠了過去。涼風風風火火端著鍋衝向餐桌將熱油倒進碗裡,立即嘩地一陣爆響,白煙騰空而起,隨著辣椒和花椒被油浸炸的吱吱聲,一陣香氣撲鼻而來。
  顧不得享受那陣別樣誘人的香氣,手塚驚愕呼出:「你把油全倒進去了?」
  「是啊。」涼風樂津津地用欣賞的眼光看著這道菜大功告成,貌似格外得意。
  手塚趕到餐桌前,呆了。
  居然用那麼多油,一個菜用那麼多油!方纔那些油起碼夠手塚用上半個月的。這碗裡簡直一半是菜一半是油,俯瞰下去只有兩樣東西:油,和沐浴在油裡的辣椒。
  「你確定這能吃?」
  「饞了?先忍一忍,小心燙嘴。」涼風笑得無限燦爛,使得手塚眼皮直跳。
  看得出她對這道菜相當自信。
  涼風卸下圍裙,端正坐在了手塚對面。
  「第一次見這麼豪放的中餐吧?剛跟優紀姑姑學的。她在烹飪方面很有一手,我也偷到了不少手藝。這道菜需要動作迅速連貫,可惜方才手忙腳亂的。」
  涼風隨著他眼光的落點看向那一汪油。
  「我根據自己的理解把流程改進了一些,也許看起來很恐怖,不過嘗過的人都讚不絕口,你可以試試,不會讓你後悔的。」
  手塚望著她,眼神說不上是質疑,說不上是有所顧忌,但就是一副謹慎的樣子。涼風不由得笑了出來:「你怕我下毒還是下藥?那我先吃給你看了。」
  「不是……」
  「那就先嘗嘗。」
  手塚跟著嘗了一口。入口的首先是肉的鮮嫩清香,尚未來得及享受,後力強勁的辣味以掠奪之勢大舉壓上,瞬間就覺得心跳加速七竅生煙,五官全都失了控,不想眼淚一把鼻涕一把不想哈巴狗似的吐著舌頭,可惜此時鼻子不是自己的眼睛不是自己的嘴巴不是自己的,處處只有一團烈火熊熊燃燒,手塚不由自主地連連倒吸涼氣,他連忙擋住嘴,遮住自己失控的表情。
  可是當他看到涼風已經笑得相當娛樂,便清楚自己這次洋相已經於事無補了。
  「快壓一壓。」涼風忙遞上香檳。手塚一口氣就灌了下去,冰涼液體依然壓不住十足火力,他仍然氣喘吁吁,面紅耳赤,素色薄唇開始紅腫,涼風禁不住笑道,「想不到你這麼不能吃辣。」
  緊緊攥著高腳杯,手塚半晌才勉強抬起頭來:「沒你厲害。」
  「其實第一次嘗這道菜,沒有吐出舌頭兩手扇風已經很不簡單了。」涼風若無其事地品嚐她的得意之作,「不過它的精髓也在於這種辛辣,待你這陣刺激熬過去了,自然會愛上它的味道。」
  「恐怕我不是那塊料。」
  手塚艱難恢復了表情的控制權,滴水成冰的眼神一掃滿桌佳餚,神色恢復了方纔的嚴肅謹慎。
  「你最近經常吃這麼油膩的食物嗎?」手塚問。
  「也不是,怎麼了?」涼風眨眨眼。你終於知道要關心我了?
  「這種飲食習慣很不健康。煎那麼熱的油,廚房油煙濃度過高,高溫下油的成分發生化學反應,產生有毒氣體致癌物質,傷害人的大腦神經感覺器官,入侵人的呼吸道,極易引起食慾不振心煩嗜睡疲乏無力並繼而引發呼吸道疾病誘發肺組織癌變。」手塚面無表情輕描淡寫。
  手裡的筷子差點掉在桌子上,涼風目瞪口呆,驚悚地看著手塚。
  「而且,放太多油,不利於食物消化吸收,引起腹瀉,同時誘發肥胖症高血壓冠心病,促使膽汁胰液分泌,引發膽囊炎胰腺炎等等。」
  涼風臉部已經呈現輕度抽搐。
  「還有,」手塚一掃邊緣的蝦仁和橙子,「海鮮不可以跟水果一起吃,否則不但影響營養吸收,而且形成沈澱刺激胃腸道甚至引起腹痛噁心嘔吐等症狀。」
  涼風有些顫抖地扭過頭看了那些食物兩眼,冷不丁手塚繼續面無表情輕描淡寫:「而且,海鮮不可以和維生素C同食,否則會氧化還原生成有毒物質砒霜……」
  涼風臉色蒼白地一掃眼前情形,她沉住氣,靜坐,兩秒之後,已經恢復了從容的神情,優雅的微笑成功重現。「手塚,如果我平時很注意,注意飲食習慣注意營養搭配,結果我某天死於非命,那我豈不是又沒活長,又沒吃到好東西?」
  「何必這麼嚴格呢,人心惶惶小心翼翼,這樣很累的,過得開心就好了。」
  手塚愣住,「又瞎說。」然後他默默拿起筷子繼續品嚐油汪汪火辣辣的菜餚。
  「你不介意染上一身的病嗎?」涼風無精打采地問。
  「適度就好,我不反對偶爾打牙祭。」
  其實是因為好吃吧。微笑瞬間恢復,涼風問:「下週六有空嗎?」
  「有事?」
  「唔,我訂到了東京愛樂金秋音樂會的門票……」
  「嗯。」
  涼風精神恍惚地看著手塚文靜地進食。手塚這一個多月來有點奇怪,三天兩頭就不見人影,也不知在忙什麼。她盯著對面水波不興的人,依然窺不出任何端倪,手塚不想讓你知道他在想什麼的時候,你就永遠也別想知道。
  手塚看了看她,沒有說話。他已經重新被辣得直吸冷氣,可是那魔魅的香味已經控制了他,辛辣進一步挑起神經的興奮程度,逼得他不由自主想要再度體會那種香味,還有刺激和快感,儘管被辣得噴火被辣得半死,可是上癮一般不想停止。
  從實際出發,手塚其實是個很單純的人,一瓶烈酒抑或一口辣椒,都能夠輕易放倒他。
  涼風與手塚安靜而愉快地享受了一頓豐盛晚餐。直到兩人把滿滿一桌菜餚消滅得八九不離十,手塚起身,才意識到居然有點過飽了。
  「我說,你用餐也蠻愉快的,難道不誇獎幾句嗎?」
  手塚把摞起的空碟空碗放進水池,回頭答覆:「辣味是痛覺,刺激腦部釋放激素緩解痛苦,因此才感到輕鬆興奮,這是正常生理現象。」
  涼風一頭砸在餐桌上。

  第四十三章 靈異事件

  吃得太飽,就應該運動運動。
  其實也算不上逛街,把車停在廣場的地下停車場,先到美術館看了攝影展,又在廣場上評論了一番玩滑板的年輕人,直到夜幕降臨時才慢慢地在街燈和霓虹燈交相輝映的大街上散步。
  涼風忽然轉過頭來,指著頭頂美輪美奐的大幅海報:「吶,國光,我們去看電影吧。」
  手塚想一想,看電影麼,倒是不錯的選擇,可以有效地殺死時間。
  涼風買了一份大號的爆米花和可樂,手塚不解,為什麼不買兩個小份的?
  涼風嘲笑他,「買大號的可以續杯,小號的不行,省錢懂不懂?笨蛋。」
  可是,手塚欲言又止,難道兩個人喝同一杯可樂不成?
  不過看見她喝了幾口後把杯子遞到自己手裡,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手塚忽然覺得喝同一杯可樂也沒什麼不好。
  端起杯子喝一口可樂,手塚忽然問她,「你很缺錢麼?」
  呃?
  手塚舉舉杯子,抬腿就往放映廳走。
  涼風反應過來,好啊,居然調侃我!拔腿追過去,「喂,你倒是等等我啊。」
  手塚很久不曾光顧過電影院,剛開始有些不習慣,不過陷在寬大的沙發椅裡相當舒服,全身放鬆的感覺很不錯。
  但是電影實在是乏善可陳,三男兩女糾纏不清,他很愛她,其實他也愛她,但她只愛他,他對她愛恨交加,他不愛她,但是她早就愛上了他。(某話梅:……)橋段俗套表演無味,手塚幾乎要打呵欠,涼風抱著爆米花大嚼,不時往手塚嘴裡塞一點,又跑出放映廳續了兩次杯。
  第二部電影更加無聊,放到三分之二時,涼風被折磨得耐心全失,湊過去附在手塚耳邊小聲說:「我受不了了,咱們走吧。」
  溫熱的鼻息噴在手塚耳邊吐氣如蘭,很癢,手塚輕顫了一下,她感覺到了,發出一聲輕笑。
  忽然手被握住了,聽見涼風低低地噓了一聲,「別吵了別人看電影。」
  一向極富公德心的手塚就這麼被她拉出了電影院,看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手塚說,「我送你回去吧。」
  公寓的停車場在地下二層。手塚停好車,熄了火,看著涼風打開車門走下去,自己也隨後下車。兩人等了須臾,等到電梯,走了進去,休息天沒補眠,今天很早就起床購置食材,涼風不禁開始打呵欠。
  奇怪的事就在此時發生了。
  手塚按十八層,但該樓層燈不亮。
  老半天沒動靜,涼風不耐煩的掩嘴打了個輕輕的呵欠,「你幹什麼呢?怎麼慢吞吞的。」
  手塚看著她,然後開口,「按不動。」
  「開什麼玩笑……」涼風咕噥了一句,也湊過去。按了按18,又去按其它數字,眼睛睜大,「這……」
  所有按鍵都失靈了。
  電梯忽然自己開始動了。往上升。
  手塚和涼風面面相覷。
  液晶屏顯示20層字樣。門無聲無息的開了,一片漆黑。
  「搞什麼?」涼風皺眉。
  門關上,又直直落到B2。比較詭異的是,門打開以後,他們面對的是漆黑一片的停車場。
  剛才停車的時候,這裡明明還是燈火通明的。
  這太不正常了。
  兩個人彼此看了一眼,沉默。涼風忽然想起這裡好像沒有二十層,有點寒意慢慢從背後爬上來。電梯關上。又開始上升。
  20層。開門。漆黑。關門。下降。
  B2。開門。漆黑。關門。上升。
  「到底怎麼回事?!」
  然而電梯並不理會涼風有點發虛的聲音,就這樣上上下下。
  手塚和涼風呆在密閉的空間裡,看著所有按鍵都奇異的失靈,所有的樓層都停不了——除了子虛烏有的20層和地下停車場B2。電梯就像瘋了一樣在這兩層之間往返來回。雖然電梯內這一方小天地是亮的,涼風卻覺得有種詭異的氣氛已經籠罩了他們。
  電梯門再一次緩緩開啟的時候,她受不了了。
  「我們出去。」
  她拉住手塚,不耐煩的向外面那一團漆黑邁去。抬起腳的時候卻被後者拉住了。
  「不要出去。」
  手塚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鎮靜無波,卻透著寒涼的感覺。
  「為什麼?」涼風抬頭。眼前的漆黑空間忽然令人產生一種錯覺,猶如一張猛獸打開的黑洞洞的大口,走進去即會被其吞沒。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鬼打牆。」手塚緩緩的說。
  涼風臉色蒼白。雞皮疙瘩慢慢的從皮膚上爬了起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些不乾不淨的靈異東西。
  她心裡發毛,嘴上卻不肯承認,「開什麼玩笑?你一個刑警居然相信這種鬼話?!」
  手塚靜了靜,「我沒有相信。我只是聽說過。」
  不過就算涼風信也好不信也好,她無論如何不敢在這兩層出去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手塚。「那你說怎麼辦?」
  「等。」手塚說。
  電梯突然又停了。
  這次他們看到了燈火通明的一樓大廳。
  短暫的發愣。然後涼風感覺到手塚拉了她一下,這才回神的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進了房間,涼風逕自往臥室去了,手塚把車鑰匙擱在茶几上,走到房門口看見涼風正貓著腰翻箱倒櫃,他敲了敲門板:「早點睡吧,我走了。」
  「唉,你等一下,」涼風拖著被子嘩啦啦的跑過來,盯著牆上快要指向12點的掛鐘自顧自開口:「還早呢,你陪我說說話,反正明天不用上班。」
  「你不是困了?」手塚疑惑的看著她。
  「我現在清醒得很,」涼風擺出一個閃閃發亮的POSE,慇勤的拉著他在沙發坐下,「我剛學了怎麼泡錫蘭紅茶,我泡給你喝好不好?啊還有剛才那部電影我們還沒看到結局,不如把它看完吧?」
  嗯?手塚以眼神詢問。可惜涼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手塚的臉,
  大半夜的還喝什麼紅茶,手塚盯了她三秒,茶色眼眸裡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你怕了?」
  「誰、誰怕了?」
  手塚掙開她的手站起來:「那我走了。」
  果然涼風的眼睛一瞪,眉頭一皺,臉頰也鼓起來,氣呼呼的樣子。趕走你就死定了,她的眼神是這麼說的。
  真野蠻,手塚微微歎口氣:「那我睡哪兒?」
  臥室的床是可拆卸的,把上面一層翻下來,就變成了兩張並排的單人床。手塚給家裡打了電話,披著毛巾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涼風正擺弄著用印有DIY字母的皺紋紙包裹的巧克力盒:「……你做的?!」
  上次做的口感太苦了,所以又重新融化調整了一下。面對涼風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的樣子,手塚不得不告訴她,「……沒有毒。」
  涼風瞪了他一眼,然後略帶滿足的笑起來。
  她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顆巧克力,放入口中,輕輕的咬下去。細細的咀嚼,舌尖舔過,每一個味蕾都完全打開顫慄著吸收滋味。自始至終,目光都不曾從對面的人的臉上移開。
  手塚神色如常,十分淡然。
  末了,涼風探出舌尖,沿著唇廓緩緩的舔過一圈,似乎意猶未盡。
  這個動作,由她做來分外性感。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勾引,雖然散發著誘惑荷爾蒙的本人可能並沒有察覺到。
  手塚望著她,沒有說話。

  第四十四章 行為藝術

  「小心蛀牙,失眠,發胖。」手塚一把搶過巧克力盒,有點後悔怎麼不早點拿來給她吃。
  最後兩個字成功阻止了涼風的搶奪行為,減肥是女人永恆的課題,她沒有某人怎麼吃都不會胖的神奇體質,超過一米八的個子,體重卻只在65公斤上下徘徊,涼風邊想邊嫉妒的看著手塚,她爬過去拍拍手塚國光的後背,捏了捏他的肩膀,不滿地皺眉:「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略微拉開距離避免演變為投懷送抱,手塚告誡自己要冷靜,冷然的眼眸淡淡掃了一眼出水芙蓉般的素顏,「別鬧了。」
  真無趣,涼風扁扁嘴,從床頭櫃旁邊拉過一個很大的塑料袋,從裡面掏出兩件體積不小的EMS快件,這是今早簽收的,從阿姆斯特丹發來的,發件人就是涼風的好朋友兼合夥人,她低頭瞧了瞧收件人,把其中一盒遞給手塚:「吶,給你的。」
  Sylvia?手塚看到發件人一愣,然後關於那個風情萬種的秀場女老闆的記憶一齊湧上,他的那啥啊,差一點就葬送了,於是他心有餘悸的開口:「她幹嘛給我寄東西?」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那個小妖精近來心情舒暢桃花旺盛,消失了大半年的男友再次出現,兩人正打得火熱,據說還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涼風隨即瞟了手塚一眼,毫不猶豫地潑冷水:「你少自作多情,她恐怕還看不上你。」
  「嗯?」
  「她的意大利男友回來了,而且她比較喜歡自動售票機柄的那種尺寸。」
  「啊?」手塚冷汗,然後不情不願的回想起那個握柄,正好一隻手能滿握,那東西向上彎曲、鬥志昂揚的造型真是做得很有想法,如果說是按照一比一做的,那的確是非常雄偉了。
  「跟西方人的巴西蕉比起來,東方人的根本就是芝麻蕉。」涼風拍拍被子,總結道。
  你又沒見過怎麼知道我是芝麻蕉,手塚在心裡腹誹,儘管依舊面無表情。
  「她到底寄了什麼東西啊還挺大的……」涼風咕咕噥噥的開始拆包裹,手塚看了看她,也動手開始拆。
  還好還好,沒有寄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但是,抱枕,還一人一個,她以為我們是小孩子嗎?涼風黑線,不過塗鴉的這個女人倒是挺漂亮的,媚眼如絲,旁邊還有兩個單詞,她下意識的念出來:「Once more?」
  「No problem!」手塚也在念,他的塗鴉是一個倒三角的肌肉男。
  靜默一秒,然後兩個人像見了鬼似地驚悚對望。情、情趣抱枕!
  不,除了情趣抱枕,兩人的包裹裡還分別附帶贈送一本《如何勾住男友的心》和《愛的一百八十式》。手塚翻開書嘴角輕微抽搐,男女之事,他當然不是不知。好歹活了這些年,就算沒真的體驗過,聽聽看看總也接觸得到。涼風還囧囧有神的問他,看了一百八十式的感想如何,他很鎮定地回答:「理論上能行得通的,不足六成,能全部試過而不倒下的男人,滿世界找不出一個。」那理所當然又一本正經的樣子,叫涼風真世找不到詞彙來形容。
  反正也不是純潔少年少女的年紀,被刺激的狠了就破罐子破摔,涼風大概也是這麼個想法。手塚想世界上大概找不出比他們更雷更囧的情侶了,大半夜的居然說這個。
  「這個月秀場的營業額增加了百分之十,據說是新編排的脫衣舞的功勞。」作為半個老闆娘涼風笑的很開心。
  對於荷蘭的民風之彪悍有深切體會,手塚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明顯在說:我看你就不行。
  涼風望天。思考片刻,她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直起身,拉上窗簾,然後面對著手塚:「小看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
  手塚簡直要噴了。(你確定是噴了?)
  涼風不是說著玩的,是真脫。手塚頭一次知道原來脫衣服還很有講究,至少她明明脫得一點也沒有情(河蟹)色味卻格外誘人——當然有很大的原因是風華正茂的身體曲線的確非常漂亮。手塚問她這招是不是跟秀場的姐姐們學的。而涼風斷然否認:「她們工作的時候基本上不穿衣服,所以沒有脫的過程可以參考。」
  手塚斜斜靠在床頭:「你自己發明的?」
  涼風搖頭。她說:「跟Sylvia學的,Sylvia在她男朋友面前就是這樣脫的。」
  手塚差點從床邊滑下去。
  涼風就這樣光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完全把男友當作透明人。後來手塚才知道她是在找梳子、浴鹽和電吹風,因為找著了這些之後,她就把他一個人扔在臥室裡,自己洗澡去了。
  她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仍舊光著走來走去,手塚從旁欣賞著,一字一字地說:「你這樣一直刺激我可是很危險的。」
  涼風把頭髮挽起,邊套上睡衣邊說:「你可以吻我,這個沒問題。」
  手塚以手扶額:怎麼被她一講完全就沒有情調呢。
  涼風見他不說話,想了想又說:「要不你付錢吧。」
  「付錢?」
  「不過先告訴你,老闆娘可是很貴的。」
  你——你這都是跟誰學的?!下定決心第一次為另一半保留,他當然分得清性和愛,而非純粹為了刺激,但是眼下解決現實問題比較重要,手塚舉手投降,「有冷水麼?」
  那很傷身體的,涼風看著他有點後悔又有點不捨,過了許久她才說:「也不是不可以,婚姻不過形式,貌合神離的大有人在但是……」她覷了他一眼:「你給我留樣東西就可以了,那比結婚屆還有用。」
  「什麼?」
  涼風一本正經地說:「我要給你拓個模子。」
  「模子?」
  「秀場門口那個自動售票機啊,是用的Sylvia男朋友的模子。」
  她說著就下床樂顛顛的找拓模子的工具去了。
  God……手塚一頭栽倒在柔軟的枕頭裡。
  涼風仰起頭望著他,眼神亮晶晶的:「那我拓了?」
  手塚閉眼,然後絕望的點點頭。
  涼風說,「如果手塚你不能和我結婚,我就把這個模子鑄出來做自動售票機柄。」
  色字頭上一把刀,丟臉丟到爪哇國去了,手塚抱著頭:「行行,你要怎麼樣都行,把它放好吧,算我求你。」
  涼風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壓模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書桌最下層的抽屜裡。那抽屜還帶鎖。手塚心想:真是夠了,紅燈區的人都搞行為藝術的麼?
  連模子都拓了,他要是不幹點什麼就太沒用了。
  「你要怎麼補償我?」手塚的氣息曖昧而危險地拂過她的唇,環住她纖細的腰際,漸次收緊。
  浴袍如約滑落,涼風攀上他的脖頸,舌尖輕送。
  於是一切都完了,那些充滿熱度的空氣上,像是被突然丟了一枚火種。轟的一聲,熊熊大火蔓延開去,要將一切燒燬。

  第四十五章 冰山一角

  11樓的休息室。
  手塚關上了門窗,仰頭再次觀察四周是否有裝置;涼風斜倚在牆上雙手抱胸,有點不耐煩地換著雙腳站立的姿勢;她對面的千石清純叼了根煙,一隻手插在兜裡,神情卻是不同往日的肅然:「這裡應該沒有監聽裝備,你們想問什麼就快問吧,全力調查時期,我們都被看得很死,溜出來太久會被懷疑的。」
  「現場情景到底如何?」涼風開門見山。
  聳聳肩膀:「還能怎樣,點22口徑的手槍一槍斃命,多餘的痕跡一點沒有,明顯是職業殺手所為。哼,活著時候盡給我們難題,死了也這麼麻煩——警察總監死於非命,現在不光我們搜查一課,恐怕日本警察系統整個都要成了輿論攻擊的靶子。」
  又是點22口徑。
  「我想要子彈斷面透視圖,方便的時候發給我,可以嗎?」涼風問。
  千石想了想:「警局恐怕不行,等晚上吧,我試試。」
  「多謝,那你們查出什麼線索了?」
  千石扔掉煙頭,出了會兒神,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抬頭看著他們:「我也不確定,不過查到一些線索時候明顯上面有壓力下來阻撓,所以在想可能那些線索是真的。」
  涼風和手塚交換了個眼神。
  這和他們正在調查的情況相吻合。
  千石再次壓低了嗓音:「他坐上總監位置是因為成功處理了數樁經濟類案件,裡庫路特賄賂事件導致自民黨聲譽一落千丈,森喜朗內閣倒台後,中曾根派的宇野宗佑被推舉出任首相收拾殘局,不料一上台就有人揭發宇野宗佑曾與藝妓通姦,我們查了一些檔案,當時很多部門交接極為混亂,自然有人渾水摸魚中飽私囊。」
  「你是懷疑他可能知曉其中某個案子的底細,和涉案官員私下達成交易,借此爬上了這個位子?」手塚接口。
  千石做了個鬼臉:「BINGO!不過,所謂的底細就是錢,估計是一筆龐大的資金被一夥人秘密截留了。不過我也不敢確定,既然相安無事各取所需這麼久了,怎麼又突然開始殺人了?」
  「笨!」涼風瞟了他一眼,「說明有人覬覦這筆錢了。」
  千石愣了一下:「政客,軍部,商鱷,黑道,還是反政府組織?哈,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錢,居然為了它把警察總監的頭打爆了。難怪上面不讓五課插手,你們一向查這種人,是怕被你們揪出來吧。」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們有什麼發現?別跟我扯幌子說你們沒調查,鬼也不信的!總不能讓我白給信息吧。」
  「真田和切原最近一直在監聽一樁受賄案的嫌疑人,是個和死去的石川議員熟識的大藏省政務次官。」手塚回答,「警察總監死前一天,他們秘密會過面。」
  千石一下挺直了腰:「監聽到什麼了?」
  「沒有。他們坐在車子裡進了洗車站談話,屏蔽了所有信號。」
  案情分析會的時候乾給每人發了一疊文件:「根據死者被提升前處理的案子和當時和他有關的高層人際網,這件案子是目標案件的可能性最高。」
  「不是說基本情況都類似嗎,憑什麼推定這樁和現在的死亡案件相關。」涼風翻著資料問。
  「一、當時調查的是軍事工業投資部門內的貪污行為,這是政府最秘密的龐大資金來源;二、這個部門牽涉諸多方面利益,如果要做手腳很可能被人知道,造成今天再次有人追蹤;三、這件案子結束不久,他就被提升為警察總監。」
  「當時不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在調查吧,其餘人呢?」
  「蓮二發現了一個情況,」乾答道,「當時跟隨他的五個特警調查人員隨後都先後殞命,死因各異,名單在最後一頁。」
  涼風看到父親的名字赫然在列。
  「我和柳生對比了彈殼,發現殺死石川議員、九鬼貴一和警察總監的這種子彈的材質很特殊,黑市上很難找到,」仁王匯報結果,眼底閃動詭譎光芒:「那是五課的前身,C5特警專用。C5解散之後銷毀了絕大部分,現在連裝備課都找不到。」
  一群人面面相覷。
  這時執行秘書走進,涼風示意她開始分發剛剛打印出來的資料。「這是龍崎櫻乃提供的情況,大家看一下有沒有什麼疑問。」她拿起杯子,咖啡已經冷卻,卻依然狠狠刺激了味蕾與神經。
  「想不到石川宏志會把這些記錄下來,雖然不詳盡,倒給我們省去了很多麻煩。」
  「他是想找記者寫自傳,還是自覺命不久矣?」
  「根據這些資料,基本上可以斷定當年警察總監和幾個政客私自侵吞了倒台內閣的一筆龐大資金用於政治仕途,現在因為他想自立門戶向政界發展而被殺,謀殺策劃者只可能是這幾個人。」乾打開投影儀,列出幾個人物頭像,然後在最中間一個上用油彩筆重重畫了個圈,「他是他們的魁首。」
  跡部光彥,跡部景吾的親叔叔。
  「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化那麼大一筆錢,沒有運作良好的財務網做依托是根本不可能的。」手塚下了論斷。
  忍足心裡咯登一下。
  下意識把目光投向涼風,屏幕幽藍的光掃過側臉,精緻婉約的眉眼在光影的接合處泛起熠熠的暗澤,她微微冷笑,真相遠未入土。
  「他是現在內閣的主要成員之一,我們可能動得了他麼?」柳生說,「要說內閣主動清理門戶,怎麼看都不太可能。」
  仁王仰天嗤笑:「特別是這些錢很可能用於資助現任政府的政治競選,他們會拋棄自己的金庫?」
  「也許反過來想,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手塚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
  「……」乾碰了碰反光的鏡片,「你是說內閣可能會有人支持我們?」
  「這幾年他一定不會把調動資金的權力假手他人,所以內閣裡反對他的人很可能趁機發難,逼他吐出這筆錢。」涼風站起來,「乾,放出少量消息給平面媒體和網絡媒體,給政府施加壓力,我再去找大藏大臣。」
  「這筆錢到底有多少?這些年的政治運作還沒花完嗎?」菊丸臨了好奇地問。
  「內閣政府在巴爾幹S國所有的軍火投資收益,你說有多少?」乾反問。
  菊丸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帶血的財富……」
  涼風看著他冷笑了一聲:「人類早就進入了黑鐵時代,哪裡還有什麼純潔的財富!」
  東京街頭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喧囂熱鬧,沒有人注意到各處關卡無聲無息間增加的警力,以及快速穿梭在城市中不起眼的某些車輛,在默默尋覓即將流血爭鬥的暗黑角落,以保護這個著名的繁華都市。
  東京體育館,ATP頂級巡迴賽東京泛太平洋公開賽鏖戰正酣。
  比賽進入決勝,人聲鼎沸。手塚蹙眉,按照門票上的位置來到南看台。意料之內一個銀色頭髮高大男子已經坐在那裡了。手塚上前低聲說:「對不起,先生,我想這是我的座位。」那人抬起頭,一雙眼睛凶悍奪目。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票然後說了句:「對不起,我想我是北看台的。」手塚側身讓他通過,輕輕動了動嘴唇,低聲說了一句幾乎聽不到的謝謝。
  手塚弓身撿起了亞久津留在座位上的一面旗幟,一枚很小很小晶片滑過手心放入口袋。
  太陽溫柔的餘輝中,網球場上的英雄奔跑擁抱,奔騰的火燒雲點燃。人們吶喊著納達爾的名字,幾近歇斯底里。手塚站了片刻冷靜的轉身,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之中。
  三浦修介走到頂層貴賓包廂看到速水,有點擔心:「老大,你這樣一個人來看比賽,我們會擔心誒。」速水拿下望遠鏡,倒了一杯Korn給他,隨口問:「亞久津呢?」
  三浦聳聳肩膀:「他是納達爾的鐵桿,說是陪媽媽一塊來看,不知道在哪兒看呢。」接過酒杯:「不如我們也開個網球俱樂部玩玩。」
  速水笑了笑。忽然若有所思的看著三浦:「你說,亞久津也看比賽?」
  三浦一愣:「是啊,他從中學就是好手。」
  夕陽的光,被翻騰的雲海吞沒,這個金秋少有的多雲天。
不定時休工狀態中,若大家都只想看文,不發文,也不想回覆,那......
淡の空: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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