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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撿到一個寶》作者:梨花煙雨【完結+番外】(吉星高照系列之四/土包子系列外傳)

《撿到一個寶》作者:梨花煙雨【完結+番外】(吉星高照系列之四/土包子系列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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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初見柳樹的第一刻,蕭臨就知道自己動心了。
那土包子貪圖著自己的明珠,卻又不肯趁人之危謀財害命,那幾幅互相轉換著的模樣真是可愛無比。
蕭臨對柳樹很有好感,並且甘心為他淪陷,反正其他四個傢伙不都是娶了土包子嗎?
只可惜,柳樹似乎卻不是這麼認為的。
他認為自己真是倒楣,別人上山都能撿到寶貝,他上山卻撿了一個公子哥兒。
好吧,公子哥兒就公子哥兒吧,人總是需要培養的,像自己,也不是生下來就會幹活的是不是?
只是這個公子哥兒的破壞力太強大了吧,上工第一天就害自己被扣了十文錢。然後摔盤子摔碗,弄壞鋤頭弄壞鎬頭,哦,老天,讓他死了吧,他的錢啊。
拳打腳踢似乎越來越不管用了,到底用什麼辦法能讓這傢伙變成勤勞儉樸的大好青年呢?
什麼什麼?這傢伙竟然是身份顯赫的明珠公子,還說喜歡自己,要娶自己為妻。
唔,這麼說來他撿到的不是一個倒楣蛋,而是一個最大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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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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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只要在江湖上混的人就都知道,當今武林,既不是什麼武林盟主的天下,也不是什麼邪教教主的江湖,真正掌控著整個江湖的,是被稱為「暗黑五派」的一個組織。

  這暗黑五派不但是在江湖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幕後黑手,更是控制著國家經濟大權的風雲人物,他們門下的產業數不勝數,涉及各行各業。

  暗黑五派包括青山派,綠水派,紅衣派,白雪派,紫霞派。五派掌門現在多是掛個名頭在那裡,門下各項事情都交給了他們的弟子。

  紅衣派中的寒芳仙子是個女兒家,雖然聰明美貌,卻是心如蛇蠍。但從小到大,其他四派的弟子就絞盡腦汁要將她追到手,因為誰得到了寒芳,便是五派的總盟主,是站在江湖最顛峰的人。

  不過現在的情勢發生了變化,青山派的沈千里率先退出這場爭奪美人的戰爭,因為他在不經意間,竟然愛上了一個叫做李大喜的土包子。接著江百川也因為一個更土的土包子放棄了對寒芳仙子的競爭。

  再然後,聶十方和鳳九天也都為了一個讓寒芳仙子氣歪了嘴巴的土包子而結束了對她的追求。

  寒芳仙子不只追求者人數銳減,更同時得罪了四大派,在派中的地位自然岌岌可危,她的師弟蕭臨本來就樣樣都比她優秀,只是因為是男兒身,所以才沒有她的牢固地位,如今她自毀城牆,派裡已經有許多人建議改變派規,讓蕭臨成為紅衣派掌門,將紅衣派發揚光大。

  這樣一來,寒芳仙子如何能夠甘心?

  喪心病狂的她為了能穩固自己的地位,竟然趁著蕭臨帶著許多貴重貨物前往波斯的時候,率領十幾個心腹高手趁其不備偷襲了他,只不過讓她失望的是,小魚小蝦都死了,然而正主兒蕭臨卻下落不明。


第一章
  離落鳳城大約一百多里的南方,就是由二十多個村子組成的一個大屯子,名叫柳樹屯。

  柳樹屯的最東邊,是一個叫做金源村的村子,村子的最東邊,連著一個又斜又陡的大山坡,大山坡上有著一片茂密的小林子,村民們平日裡打柴放羊,獵取野味,摘木耳撿蘑菇,都是在這片富饒豐沛的林子裡。

  鄉下人容易滿足,多打幾石糧食,能有個富足的冬季,偶爾弄幾隻野兔下酒,這些對他們來說,就是幸福的象徵了。因此金源村雖然名字十分的富裕,但幾十年來,並沒有誰發過大財。

  但是最近幾天,卻有件怪事發生了。

  最先是幾個去撿柴禾的漢子,在那林子裡竟然見到了幾串珍珠項鏈。然後大傢伙兒一窩蜂的湧到了斜坡林子中,竟然在各處都撿到了散落的金銀珠寶,其數量之多,品質之上乘簡直令人咋舌,一瞬間,小小的村子裡風雲際會,吸引了眾多的淘寶者聞風趕來。

  金源村最大最粗的一棵柳樹下,有著一座三間的泥房,此時那裡面正傳來一個女人苦口婆心勸阻人的聲音。

  「阿樹啊,娘和你說多少遍了,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強求也沒用。你如今病了三天,那山坡上每一寸地皮大概都被人翻過了,哪裡還能剩下什麼寶貝,這是老天爺不讓你發這筆橫財啊。再說你大病初癒,索性就好好的歇一歇,把身子養好了,踏踏實實幹點活計,掙的錢夠我們娘兒兩個年吃年用也就行了,非去奢望發財幹什麼?」

  一個清脆的男聲斬釘截鐵的道:「娘,你和俺都是好人,你總說老天爺是照顧好人的,俺就不信,他老人家能讓那麼多歪歪心思的傢伙撿到寶貝,偏偏落下了俺?你放心吧,俺去年替劉財主家放牛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秘密的所在,就算那些傢伙把地皮都翻了,也未必就能發現那地方,俺說什麼也要去碰碰運氣。」

  那被叫娘的女子無奈道:「阿樹,你要去,也得等養好了這身子,如今病還沒完全好,你總不能要錢不要命啊,聽娘的話,好好將養兩日,既然那處地方只有你知道,晚幾天又有什麼關係呢?」

  柳樹急道:「娘你真是糊塗,現在俺要去,那地方或許還沒被翻到,再過幾天,等到地皮都被挖了三尺的時候,啥地方還能保得住啊。」下定決心要錢不要命的柳樹一邊利落的收拾著東西,一邊安慰他娘親道:「俺就去一趟,回來就好好養病,你說讓俺躺在床上,光看著別人撿了那些寶貝回來,俺這心能靜嗎?心不靜還養什麼病啊?」

  婦人眼看勸阻不住兒子,只好嘆了一大口氣,不再阻攔了。這裡柳樹辭了母親,興高采烈意氣風發的向著那個大斜坡而來。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許多人夜裡都不敢進這林子了,無論怎麼說,那畢竟也是一片樹林,迷了路可不是玩的,萬一被林中一些精怪纏住了,得來那些金銀財寶又有什麼用呢?

  鄉下人大多迷信,因此這個時候,大斜坡上就再沒有人了。柳樹卻是個不信邪的傢伙,暗道沒人?沒人正好。他從小就在這片林子里長大,自認為閉著眼也不會迷路,因此興興頭頭的一下子就拱了進去。

  冬日天乾物燥,柳樹不敢點燃火把,好在十月十五的月亮正圓,月光一瀉千里,依稀能辨認出樹林中的小路,他拐了幾個彎兒,便來到斜坡中間的一條岔路上,順著岔路再往裡,是一片茂密的松樹林子,柳樹來到一塊大石頭前,撥開那些枯草,然後費盡力氣將看似渾然一體的大石頭的一部分搬了個個兒,原來這竟然是兩塊山石,然後一個黑幽幽的洞口便顯露出來。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嘿嘿一笑道:「我就不信,既然是天降奇寶,這洞天福地裡會沒有寶貝。」他說完,貓身鑽了進去,又將那大石頭給搬過來堵上洞口,然後把腰間別著的火把拽出來點燃,頓時,洞裡立刻大放光明。

  這山洞十分的乾燥溫暖,山洞裡有一個冒著蒸氣的天然溫泉,溫泉旁生長著一些不知名的綠色植物和野花,柳樹稱它為洞天福地,倒的確沒有叫錯。

  這是他有一年被大雪困在山裡,胡亂闖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這麼個所在,從此後他就把這個山洞費心偽裝了一番,當作自己的一個秘密據點獨佔了。

  在寒冷的夜裡奔走了一路,柳樹覺得身上發冷,不過對寶物的貪婪最終戰勝了寒冷,他舉著火把,貓著腰,睜大了眼睛拚命尋覓著,連一條石縫和一堆草根都不放過。就這樣忙乎了大半夜,仍是什麼寶物都沒有找到,而火摺子上的火光卻漸漸微弱下來。

  柳樹很失望,也很傷心,暗自埋怨老天爺太不公平。他依依不捨的熄滅了火把,憑著記憶來到溫泉旁,三下五除二脫了全身的衣服跳下去。再不進這溫泉裡,他覺得自己就要凍成冰棍了。

  溫泉的水溫溫熱熱的,凍僵了的身體一泡進去,立刻感到無比的舒適溫暖。

  柳樹愜意的長長舒出口氣,暗道這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嘛,可惜啊,沒有找到寶物,否則就更加完美了。

  身體的寒冷緩解之後,柳樹便開始在溫泉裡撒起歡兒來,他的水性其實並不好,不過現在也沒有人看,就算用那種比狗刨還不如的笨拙姿勢,也不會惹人笑話。

  柳樹在溫泉裡快活的徜徉游弋著,甚至開始哼起了小曲兒:「正月裡來是呀麼是新春,俺和俺的妹子回了家門……」鄉下人不那麼講究,這種歌也不會被說成傷風敗俗,何況金源村臨近落鳳城,拜那裡的開放風氣所賜,這裡的民風也十分開放。

  「拎著一隻大母雞……」歌聲戛然而止。柳樹在水中一下子直起了身子,他疑惑的伸著手,輕輕撫摸著觸碰到的東西,一邊自言自語道:「咦?滑溜溜的,難道這溫泉裡還有魚嗎?怎麼我都不知道。呵呵,這魚還不小嘛。」

  「別再繼續,否則你就要摸到不該摸的地方了。」一個低沉動聽的聲音響起,對柳樹提出警告。

  可惜已經被「大魚」沖昏了頭腦的柳樹壓根兒就沒反應過來,還大聲嚷道:「什麼不該摸的地方,又不是大姑娘,俺非要摸摸看……」話音落,他的手便僵住了,掌中一團軟軟的東西似乎在逐漸變硬,其過程和他偶爾撫摸自己某些重要部位時的反應完全一樣。

  「啊,鬼啊。」柳樹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一下子便跳了開去,結果他忘了自己在水中,腳下一滑,整個人便跌進了水裡,猝不及防之下,喝了好幾口溫泉水。

  黑暗中又響起了一聲嘆息,果然有幾分陰森森的味道,一隻有力的臂膀伸過來,將柳樹撈起,只把他嚇得汗毛直豎,慌不擇路的使勁兒甩開那隻胳膊,驚恐叫道:「大……大哥,俺這就出去,俺……俺不知道你在這裡冤死啊,你……你別拿俺頂替,俺這就出去……」鄉下的傳說,水鬼不能超生,因此最愛抓住生人頂替他們,自己便可去投胎重新做人了。

  柳樹連滾帶爬的游上了岸,正要開跑,腳下又被一堆東西絆了一跤,洞中頓時又響起一陣狼嚎,伴隨著慘烈的求饒聲:「大大大大……大哥,你別纏著俺啊,俺回去請和尚道士給你超生,俺俺俺……俺是窮人家的孩子,俺叫柳樹,俺說話算話啊大哥……」

  「那不過是一堆衣服罷了,我沒有抓住你。」聲音嘆了口氣,無奈的解釋了一下,總算讓柳樹的魂魄歸了位,他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腳下是幾件衣服,一陣淡淡的光華從其中透射而出。

  好奇心掩蓋了恐懼,柳樹想起流傳著的寶物之說,連忙掀起衣服,果然,在衣服的底下,有一個明晃晃黃澄澄的金項圈,金項圈的中間處,拴著一粒比龍眼還大的夜明珠,此時衣服一被掀開,那夜明珠立刻大放光彩,將周圍十步方圓映照的如同白晝。

  「大……大大哥,這……這是你的衣服不?」柳樹吞了口口水,對著那堆一看就知道是上等錦緞的衣服深情的問。因為眼光太過專注,因此他沒有發現,溫泉裡有一雙明亮深邃的眸子緊緊盯著他,一股殺機從那眸子裡湧出,卻又轉眼間就消逝。

  「是我的衣服,你想怎麼樣?」好聽的聲音與柳樹有問有答,但被寶物迷了心竅的柳樹卻根本沒有發現這其中的怪異之處。

  他又吞了一口口水,這一回的「咕嘟」聲響亮到連溫泉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然後他歡喜的道:「大……大哥,你看你反正也已經死了,不如把這衣服和明珠給俺,俺回去找道士和尚替你超生,你看你死了,這些東西也不能帶進棺材裡去,是不是?」

  那人輕笑出聲,然後淡淡道:「誰說我死了?我只不過是現在不能動而已,你看過有我這樣的死人嗎?」

  柳樹愣住了,然後他慢慢的轉身,藉著夜明珠的光亮,他終於看清了溫泉中的少年。

  柳樹這一輩子還真沒見過什麼特別漂亮出色的人物,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少年那出眾耀眼到極點的相貌。他只是喃喃的自語:「娘呀,咋這世上會有這般好看的人呢?比俺家過年時買的那年畫裡的人還好看,嘖嘖……」

  他搖頭晃腦,十分的陶醉,然後踱步來到對方的身邊,伸出手道:「小兄弟,你咋進來這裡了呢?明明是活人,非要裝死人幹什麼,哎呀剛才可把俺的魂兒都嚇飛了,來,俺撈你上來。」

  那少年一愣,嘴角邊泛起一抹輕笑,然後悠然道:「你忘了嗎?我剛剛說過,我現在渾身上下都不能動,所以,我可能馬上就要成為死人了。」他說完就直直的看著柳樹,像是一直要看到他的心底最深處。

  「哎呀兄弟,不要這麼說嘛,俺們村裡的杜大夫,醫術很高明的呢,你不能動,俺就背你上來吧。」

  柳樹說完,就又要下水,卻聽那少年一字一字道:「你若救活了我,那顆明珠你就得不到了,這個山洞里根本沒有人來,你如果殺了我獨佔寶物,不會有人知道的。」他目光灼灼,顯示出自己決不是在開玩笑。

  柳樹愣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少年話語中的意思後,他暴跳如雷,大罵道:「俺看你這人眉清目秀的一副好模樣,怎麼卻不說人話呢?謀財害命,那是書裡說的故事,是人幹的事兒嗎?」他跳著腳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才氣呼呼的道:「算了算了,俺看你大概是讓哪個姑娘給甩了,所以就想到這裡來自殺,俺不和你計較。」

  他的語氣又變得誠懇無比,對少年道:「小兄弟,你聽俺一句勸,那個俗話說什麼多情女子負心漢,哦,不對不對,用在你身上是多情漢子負心娘們,那個這世界上誰離了誰都能活下去,有什麼,不就是被甩了嗎?咱將來好好幹,掙下份家業,找個比她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姑娘,到她面前好好的揚眉吐氣一回,你聽俺的,為了這事兒自殺,不值。」

  蕭臨看著眼前慷慨激昂的柳樹,腦海裡不斷消化著他的話:為……為情自殺?他的嘴角抽了兩下,這土包子挺有才的,竟然把戲曲小說裡那些俗不可耐的劇情搬到自己身上來了,不過……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土包子,雖然貪財,品性卻不錯。初次見面,他給了柳樹一個算是很高分數的評價。

  「你確定不殺我,不獨佔這些財寶嗎?」蕭臨又問了一句,果然如他所料,柳樹的表情就像是生生被人摘去了一塊肉般,眼睛盯在那顆明珠上,用很惋惜的語氣道:「俺其實想啊,想的要命啊,可誰叫俺的良心不讓俺這麼幹呢?」他忽然湊近蕭臨,雙眼放出的綠光嚇了他一跳。

  正以為這傢伙終於捨不得財寶,想要謀財害命時,水裡的胳膊卻被一隻手給撈了出來,柳樹熱切的搖晃著那隻胳膊,一邊興高采烈的建議道:「這樣吧這樣吧,俺把你救出來,救出來之後,你就把這珠子送給俺當作報酬好不好?」

  柳樹笑得實在太過燦爛,這樣真心燦爛的笑容讓他那平平無奇的相貌竟然泛出一股奪人眼目的光彩。蕭臨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低頭笑了,他的笑容一點點加深,最後乾脆變為仰天大笑。

  「你……你同意了?」柳樹看蕭臨笑得那麼開心,不由得又驚又喜,心想這要自殺的少年還真是通情達理啊,俺本來以為要費一番唇舌呢。他雙手不住磨著拳,一邊歪頭左右打量,心想要怎麼樣把這少年撈上來呢?

  「你不冷嗎?先穿上衣服再說吧。」蕭臨好笑的道。而柳樹在他的提醒下,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赤裸著身子的,他「啊」的一聲慘叫,雙手摀住自己的重要部位,三步並作兩步的蹦到自己堆衣服的地方,一邊穿衣服一邊回頭盯著那顆夜明珠,惟恐自己一個沒看到,它就會長翅膀飛了似的。

  「莫非我們五派是受了上天詛咒嗎?」蕭臨搖頭苦笑著自言自語道:「鳳九天的命運如何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我明明就不是紅衣派的掌門弟子啊,怎也會攤上這種厄運,竟然對眼前的土包子似乎產生了一些好感。」他以手撫額:「老天,難道就因為我是紅衣派唯一的男人,就要承受這造化弄人的後果嗎?老天啊,我可不可以拒絕呢。」

  「別啊別啊,你剛剛不是都答應了嗎?」柳樹一聽見「拒絕」二字,心急火燎的跳了過來,一邊繫著自己的腰帶。為了不給蕭臨「反悔」的機會,他的腰帶還不等系結實了,就伸手撈出蕭臨的胳膊,用力把他往上拽。

  「我自己來。」蕭臨的肚子都快笑抽筋了,在柳樹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他施施然站起,伸了個懶腰,同時試著運轉了一下真氣:嗯,不錯,雖然內傷還沒有痊癒,暫時不能動用內力,但在這溫泉的幫助下,外傷總算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大概再過一個多月,自己的功力便能恢復如初。

  「你……你不是不能動嗎?」柳樹呆呆的看著蕭臨,旋即一張臉便如同一顆苦瓜般的皺了起來,他心痛的看著那顆夜明珠,撲上去不住的撫摸著,一邊痛哭道:「明珠啊,寶貝明珠啊,你到底還是長翅膀飛了,嗚嗚嗚,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啊,嗚嗚嗚,明珠啊……」

  蕭臨咳了兩聲,心說至於嗎?不就是一顆夜明珠嗎?他來到柳樹面前,伸手拿回那顆夜明珠,淡淡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不過是一顆明珠而已,你用的著痛哭失聲涕淚長流嗎?」話音剛落,柳樹就一個高兒蹦了起來,暴怒道:「什麼叫一顆明珠而已?你這個富家公子哥兒懂什麼?你根本不知道人間疾苦,為了一個女子就能跑來這裡尋死,你又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劈里啪啦的一番訓斥,把蕭臨給訓蒙了,過了很長時間才醒過神兒來,暗道別說,這一會兒膽小如鼠,一會兒抱頭痛哭,過一會兒又暴躁易怒,老天爺給我的這個土包子還真是有夠豐富多彩的,只可惜性格似乎不太好,不過聽說那幾個傢伙看上的土包子也沒好到哪裡去,否則真是要被師傅師伯師叔們剝皮了。

  想到這裡,不由得微笑對柳樹道:「我說過我是為了情跑這裡來自殺嗎?那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我不過是經過這裡的時候,不小心墜下山崖,滾落到這片樹林裡,找了這個地方治治傷而已。」

  他眼珠子一轉,忽然把手一拍:「對了,既然你這麼想要這顆明珠,而我現在身上又只有這一樣東西還值點錢,不如你就收留了我吧,而我則把這顆明珠和金項圈作為酬謝如何?事先聲明,到時你是要供我吃供我住的哦。」唉,跟著自己的那些隨從肯定都活不了了,屍體還不知道被扔在哪裡。蕭臨眼中的煞氣一閃:寒芳,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你……你不會頓頓跟俺要肉吃要好酒喝吧?」柳樹的手都摸上那顆明珠了,卻又連忙縮了回來,謹慎的問蕭臨。

  別說,這個土包子反應還是很快的嘛。蕭臨失笑,然後搖搖頭:「你放心,我對吃穿都不挑剔,你吃什麼,我就跟著吃什麼。」一語未完,柳樹已經高興的把金項圈和明珠搶到了手裡,如搗蒜般的不停點著頭。

  就這樣,蕭臨踏出了他體驗農村生活的第一步。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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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跟著柳樹回到他的家裡,蕭臨險些被那家徒四壁的景象驚呆了,他不明白一座泥房怎麼可能承受住風雨的侵蝕這麼久,一個人家裡沒有古董架沒有紅木椅沒有精緻套裝茶壺沒有傭人沒有專門的廚子,他們要怎樣的生活。

  雖然他知道這世上窮人很多,可他從沒想過會有人窮成這樣。不需要氣勢宏偉的府邸,也不用假山流水的後花園,也不用有許多價值連城的古董玉器和可以供十幾個人嬉戲泡澡的大浴池,但……但上述的那些東西可總該有吧。

  「你……你們家也未免太窮了點兒吧?」蕭臨不敢置信的低聲問柳樹,卻被他使勁翻了一眼,他指著炕上的被子:「俺們家還叫窮?你那是什麼眼神兒,沒看見俺家炕上的褥子都是裡外全新的嗎?小子,跟著俺,你就慶幸吧,因為俺的勤勞,俺們家在村子裡算是富足人家呢。」

  「富……富足人家?」蕭臨徹底呆住,然後他聽見柳樹又不客氣的道:「對了,告訴你啊,俺不能供你吃喝一輩子,看來你以前是個公子哥兒,不過現在你既然不是了,就得學會自己養活自己個兒,嗯,俺看從明天開始,你就跟俺一起下地干活吧,每天早上要先去放劉老爺家的牛,遇到劉老爺大宴賓客的時候,就是我們發大財的時機到了,嘿嘿,可以去幫著洗碗洗盤子,工錢很可觀哦。」

  「發大財?」蕭臨皺起眉頭,有了剛剛的經驗,他現在完全不敢把柳樹和自己的認知放在一個水準上:「你說的發大財,是指什麼?」

  「指什麼?」柳樹大驚小怪的叫:「咱們洗一晚上的盤子碗筷,就可以掙到一百個銅錢,嘿嘿,以前俺都自己去掙這份大錢,現在好歹咱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所以把這個機會也分給你一半,一般人俺可不讓的。」

  「一……一百錢?還……還是看在我們生死之交的份兒上。」蕭臨險些昏倒,他的面色變得慘白,懷疑自己暫時到柳樹家裡躲避追殺的行為是否正確。不過對方顯然沒看到他的臉色,還興高采烈的說個不停。

  「是啊是啊,所以說,人要勤勞才能過的富足了,等到每個月月末的兩天,村外的鎮上有大集,咱們可以在前些天去山上砍柴,然後趕著堆滿柴禾的牛車去鎮上賣柴,也可以燒成炭賣,更值錢,不過燒炭很費時間了,總之呢,賺錢的道路是四通八達的……」

  柳樹滔滔不絕的說著,蕭臨越來越想昏倒。忽聽屋外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阿樹,你在和誰說話呢?」隨著語音,一個風韻猶存的大嬸走了進來,看見蕭臨先是一愣,然後就微笑道:「阿樹,你的朋友啊?嘖嘖,瞧人家這孩子,長的多俊,比你可強多了。」

  柳樹一下子黑了臉,不滿的嚷道:「娘,俺才是你親生的你知不知道啊?」說完轉身上下打量了蕭臨幾眼:「哼哼,別說,倒的確長的挺俊的,不如賣到落鳳城那些小倌館裡吧,大概能狠賺一筆。」

  話音未落,大嬸就厲喝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白白糟蹋人家的好孩子,滾進廚房燒火去。」說完又對蕭臨一笑:「阿樹就是這樣的口無遮攔,你別介意啊。」然後一轉身,進廚房去了。

  柳樹趁著蕭臨失神的功夫,狠狠一腳踩下去,頓時痛的蕭臨捧起腳哀呼蹦跳,然後耳朵又是一陣疼,定睛一看,左耳朵已經被柳樹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給揪住了,他拉驢般的將蕭臨直拖進廚房,一邊小聲惡狠狠道:「給俺機靈著點兒,幫俺娘洗菜,俺娘要問,你就說是自願的,聽到了嗎?」

  蕭臨心說我可不想自願幹這個,我想自願幹的就是把你變成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小倌。他忽然為自己的想法笑開了懷,因為他發覺這似乎是一個挑戰難度比較高的有趣事情。

  進到了廚房後,可憐的蕭臨再次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這……這叫廚房嗎?」他木木呆呆的看著那被煙燻火燎導致一片漆黑的四壁,心裡不住的想是不是應該逃離這個地方。不然他懷疑自己就算不死在寒芳的暗算下,也要死在這廚房裡做出的食物下。

  「這……這廚房裡做出的東西,我……我真的敢吃嗎?」蕭臨從來沒像此刻這麼的想哭過,他不住問著自己,那泥巴灶台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下去,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和對柳樹的那份莫名心意,他一定會抱頭鼠竄的逃出這間所謂的廚房了。

  不過從漆黑的廚房裡端出來的食物卻都十分的誘人,金黃色的炒雞蛋,碧綠的白菜肉丸湯,一碟醃蘿蔔,還有一鍋散發著清香的白米飯。蕭臨餓得極了,這種平日裡他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簡單飯菜,他竟也狼吞虎嚥的吃了下去。

  這頓飯吃的倒也十分歡快,其中只不過是蕭臨對那所謂的「肉丸」發生了點小小的疑問,他很艱難的用筷子撈起了一塊肉渣,放在眼前費力的看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這個就是肉丸子嗎?還是說肉丸子都煮碎了,變成這種肉渣了呢?」

  不過這份質疑很快就被柳樹的暴戾給終止了。他伸出筷子在蕭臨的碗邊狂敲一通,大吼道:「你懂不懂啥叫禮貌,在俺們鄉下,有肉吃就不錯了,還輪得著你去挑剔肉丸肉渣,你不吃,俺一腳把你踢出去,敢讓俺娘傷心,俺要揍得你滿地找牙。」

  據說很傷心的柳大娘同樣暴怒的開口了:「阿樹,你還有臉說人家,這就是你待客的禮貌嗎?還拿筷子敲著人家的碗吼,娘教你多少遍,一是一二就是二,肉渣就是肉渣,難道你美其名曰它是肉丸它就是肉丸了嗎?你把豬叫成牛,它就能長成牛那麼大嗎?給俺好好的吃飯,不然一腳把你踢出去。」

  蕭臨再不言語了,迅速將那名為肉丸的肉渣給吞了下去。同時他在心裡記下了和土包子相處的第一要素:想和土包子柳樹好好相處,就必須要緊密團結在柳大娘的周圍,和她搞好關係,只要搞好了柳大娘,就算柳樹到時不想嫁給自己,柳大娘也完全有可能一腳把他踢進自己的花轎裡。

  在鋪了打著幾塊補丁的大炕褥子的通炕上睡了一夜,這一覺睡得十分舒服,蕭臨自從遭遇埋伏後,這幾天一直處於高度的警戒中,如今總算來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身下是暖呼呼的褥子,耳邊是柳樹香甜的呼吸聲,偶爾有幾個小小的呼嚕,月光在牆上灑下一大片的明晃晃的影子,他的身心前所未有的放鬆下來,很快就沉入夢鄉之中。

  睡得正香,柳樹的大嗓門在自己耳邊響起:「喂,起床了起床了,咱們今天的活兒多著呢,俺說過要教你自食其力,俺絕不會食言的。」身上正在遭受劇烈的搖,蕭臨想也不想,伸出一隻手準確無誤的抓住那兩隻打擾他好夢的爪子,毫不猶豫的甩了出去。

  「好啊你個傢伙。」柳樹憤怒了,撲上來一把揪住蕭臨的耳朵做無限拉長運動:「你起不起來起不起來?再不起來俺把你耳朵給扯下來下酒,俺最喜歡吃豬耳朵了。」隨著他毫不留情的用力拉扯,劇痛終於讓蕭臨睜開雙眼。

  在紅衣派的時候,蕭臨的起床氣是出了名的,所有伺候他的人都知道,除非發生天大的事,不然千萬不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叫他起床,就連他的姑姑都不會在大清早的時候去喊他起來練功,明著說是不和他一般見識,其實誰都知道,就算那些前輩,面對因為好夢被擾而發飆的蕭臨,弄不好也要灰頭土臉,再被一個小輩給打傷,一輩子的老臉就都丟了。

  如今柳樹不知道他的習慣,貿然去挑起了一頭獅子的怒氣,如果是以前,他不死也得重傷了,蕭臨剛睡醒時是六親不認的。只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頭獅子在遭遇暗算後,已經變成了一頭病貓。

  因此當病貓紅著眼睛張牙舞爪的撲向柳樹,一邊叫囂著要和他同歸於盡的時候,健康老貓把眼睛一瞪,胳膊掄圓了,抬腿跨在病貓身上就是一頓老拳,雨點般的拳頭落了二十來下,終於讓蕭臨的神智全面復甦。他掙紮著哭唬:「柳大娘,救命啊,柳樹要謀殺我啊,柳大娘……」

  「哼哼,今天王嬸家娶媳婦,俺娘早就去幫忙了。」柳樹獰笑,拳頭繼續無情的落下:「沒想到你這個公子哥兒毛病還不少,好心叫你起床還要被你打,俺今兒非要好好治治你這些驕躁的毛病不可,俺打俺打俺打打打。」

  蕭臨從小出身貴族,這一輩子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被柳樹揍了一頓老拳,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好容易等柳樹揍完了,他一個鷂子翻身躥了起來,正要和柳樹拚命,卻一下子見到對方那因為剛剛的劇烈運動而暈紅了的雙頰,那隱含著怒氣得意神情的眉眼竟活潑潑的如同會說話一般,讓這張本來平凡的面孔一下子鮮活美麗無比。

  蕭臨的骨頭一下子就酥了,忽聽柳樹陰惻惻的問道:「幹什麼?還想揍俺嗎?」

  他嘆了口氣,心道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於是吞了一口口水,咳了兩聲道:「不,不是了,我是想說,咱們什麼時候出去幹活?不如等洗完臉吃完早點就走吧。」

  柳樹哼了一聲:「廢話,這還用問嗎?幹活掙錢的事,當然是越快越好了。哼哼,還早點呢,就桌上有半塊餅子和半碟醃蘿蔔,你愛吃就吃,不愛吃就趕緊洗臉,時間不早了,去晚了劉老摳是要扣工錢的。」

  蕭臨來到飯桌上,拿起那塊冷掉的玉米麵餅子,為難的看了看,終於鼓起勇氣咬了一口,下一刻,他被那粗糙的口感噎得直翻白眼,剛要吐出來,就見柳樹衝他揚起拳頭,冷冷的說什麼浪費食物要遭天譴,若蕭臨敢吐出來,他就代替老天懲罰他。

  蕭臨算是徹底的虎落平陽被犬欺了,天譴他是不怕的,可柳樹的拳頭他剛才嘗過,現在還不想嘗試,只好含淚將那一口餅子吞了下去,這一個平時看來簡單的吞嚥動作,他是伸了幾次脖子才辦到的。餅子剛吞下去他就開始嚎叫,「這是什麼早點啊?柳樹,你該不會把早飯都吃光了,然後拿豬的早飯來給我吃吧?」

  柳樹冷笑一聲:「豬?豬要能吃上這樣的早飯,早就長成牛那麼大了,廢話少說,想吃好的,就跟我幹活去。」他一邊說著,已經將長長的幾根麻繩圈成了繩圈套在身上,也不知他是要幹什麼。

  蕭臨疑惑的跟上他的腳步:「我們幹活回來,真的就能吃上好吃的嗎?我的要求不高,午飯桌上有隻雞就行。」他一邊說一邊想著自己吃過的百雞宴,現在才認識到過去的日子是多麼幸福啊,看來人果然是這樣,只有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珍惜。

  「你還想有隻雞?」柳樹一臉鄙夷:「要不要再配上只烤鴨?」

  蕭臨驚喜點頭:「可以要求嗎?我是最喜歡吃烤鴨的,哎呀,江南的小鴨樓,漠北的鴨不叫飯店,還有燕京的全鴨樓,可都是吃烤鴨的最好去處,啊,那鴨子外焦裡嫩,皮脆骨酥,讓人一想就禁不住流口水啊。」他又充滿了希冀的看向柳樹:「真的嗎?午飯和晚飯桌上真的會有烤鴨吃?」

  「俺看把你烤了吃最好。」柳樹氣得一腳踹去:「成天盡想美事兒了,你還當你自己是大少爺呢。告訴你,沒有鴨也沒有雞,就連昨天的肉丸也不會有。」

  「什麼?連那些肉渣渣都沒有了?」蕭臨驚叫:「待遇怎麼一下子就降了這麼多啊?好歹你也是收過我的明珠和金項圈的,那時候你沒說過你們家生活這麼差啊,你不是說你們家還是這裡的富裕戶嗎?再說你剛剛也說了,回來就吃好吃的。」

  蕭臨氣得跳腳,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很在乎衣食住行的人,現在才知道,自己以前不在乎,那是因為得到的太容易,這些瑣事從來不用自己操心,而讓他一直認為,那種生活是天經地義的,每個人都是那樣生活的,自己只不過稍微好一點而已,如今忽然從雲端跌到了地面,當然是受不了了。

  柳樹哼了一聲道:「你使勁兒幹活,累得半死不活回來,肚子裡餓得前層皮貼後層皮,咕嚕咕嚕叫,到時別說吃餅子了,就是吃豬食,也肯定津津有味香甜無比。」他又看向蕭臨:「告訴你,俺家真的是富戶,一個月能吃得上六頓米飯,平時都是格子粥和餅子,偶爾還能有肉吃,如果換成別的家,吃樹皮草根……」

  蕭臨驀然瞠大了的雙眼,失聲叫著:「樹皮草根?不會吧。」

  柳樹咳了一聲:「哦,那當然是不可能的,畢竟現在又不是什麼亂世災年,但是那些不如咱們的,一個月基本上都吃不到米飯,除了過年,也見不到肉星,你如果不好好幹活,也要是那樣的下場。」

  蕭臨的眼淚都快要湧出來了,悲切的自言自語著:「唉,我這辛苦了半生,最後竟然落得個這樣的結局,該死的寒芳,你這個混蛋惡毒女人!我發誓,等我回去後,一定要找你把這新賬老賬一起算,不把你整到生不如死,我就不叫蕭臨。」

  和柳樹一起去劉財主家領了群牛出來,蕭臨這下子真是大開眼界了,冬天的時候竟然還去山坡上放牛,他聽都沒聽說過。忽見柳樹把肩上的繩子卸了下來,他驚訝的問道:「這繩子是干什麼的?用來套牛的嗎?」嘖嘖,他只聽說過用繩圈套馬,從沒聽說過有套牛的。

  柳樹抬頭望天,長嚎了一聲,然後拳頭雨點般向蕭臨落去,一邊憤憤道:「老天爺,俺咋這麼倒霉啊,別人上山都能撿金銀珠寶,偏偏俺上山卻撿了個白痴回來,天天想吃燒雞烤鴨不說,啥玩意兒都不知道,老天啊,俺咋這麼倒霉啊。」

  蕭臨抱頭鼠竄,一邊分辯:「我不是白痴,再說我都給你夜明珠和金項圈了,明明那個時候你對著那兩樣東西,態度不知道有多好。」

  柳樹大怒道:「你也說過你是被人追殺的落魄公子了,夜明珠和金項圈是你付給俺的保命費,俺是白收那兩樣東西的嗎?俺要擔著風險你知不知道?還說自己不是白痴,呸,你們家用繩子套牛啊?你當那群牛是瘋牛呢?這些繩子是用來捆柴,捆柴的知不知道?」

  蕭臨的臉都綠了,停下到處奔竄著的步子嚎叫道:「還要打柴?我們不是來放牛的嗎?哪裡還有時間打柴?」他錯了,他真的錯了,當初為什麼就會覺得這個土包子對自己的眼呢,這……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他欲哭無淚,暗暗回想著屬下報告的沈千里江百川聶十方追求土包子們的過程,最後他絕望的發現,那幾個傢伙沒有一個是自己這樣慘烈的經歷,將來回去一比,紅衣派算是要丟大臉了。

  不是嗎?堂堂的唯一男弟子竟然被一個土包子奴役,拳腳相加的當成苦力不說,還拚命壓榨出身上最後一份力氣,這說出去誰能相信啊。蕭臨覺得自己太悲慘了,反抗的亮出拳頭,卻發現仍是一點內力也沒有。

  「當然是來放牛的,你把牛放到那裡就可以了啊,它們已經訓練有素了,絕對不會走失的,再說這個大坡上沒有狼。」柳樹頭也不回的說著,整理好手上的繩子,拉著蕭臨就進了林子。

  蕭臨仔細的看著柳樹忙碌著的背影,他本來是要抓對方偷懶的行為的,但最後卻不得不放棄,因為那個傢伙實在是太能幹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已經砍了兩大捆柴,整整齊齊的碼在那裡。再看看自己手裡那幾根細樹枝,蕭臨的心臟猛然一縮,心想我的媽呀,就顧著看他,結果忘了打柴。

  他立刻就忙活起來,倒不是屈服在柳樹的淫威之下,而是他實在不想被揍得滿地亂跑,那實在太丟他這個紅衣派男弟子的臉了。一時間,兩人沒了聲音,山坡上只有呼嘯的北風吹過,蕭臨因為失了內力,被凍得直打哆嗦,卻倔強的咬緊牙關不肯出聲,開玩笑,那個土包子都能撐住,自己為什麼不能撐啊。

  正想著,忽覺身上一暖,回頭一看,柳樹把他外面穿的一件長布袍子披在了自己身上,他則只穿著單衣,看到自己看他,那土包子先是紅了臉,接著怒道:「看什麼看?你那身子弱的風一吹就倒似的,這要凍病了,俺還得給你請醫問藥,花的錢更多。」說完一臉不屑狀的走開,繼續劈柴了。

  蕭臨怔怔的看著柳樹,眼裡忽然染上一抹笑意,他快步走過去,將那袍子又披回柳樹的身上,大聲道:「你也太小瞧人了,若不是我失了……咳咳,想當初,我光著膀子都能在雪地裡跑上一天,現在嘛,嗯嗯,有點虎落平陽了,你放心,剛才是我偷懶不干活,自然就覺得冷些,現在不偷懶了,很快就會熱起來。」說完他意氣風發的走到自己那可憐的柴捆邊,這回是真的賣力工作起來。

  「你個傢伙,偷懶竟然還敢說的正大光明。」柳樹跳腳。不過看到蕭臨這一回是真的在賣力劈柴,他又忍不住笑了,耙耙頭髮:「哼哼,沒想到這小子還是有一把力氣的嘛,總算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吃飽軟骨頭,還行還行,現在看來還不算太倒霉。」

  他一邊說笑著,一邊也低下頭工作起來。中午就是兩個玉米餅子夾了點白糖做餡兒,兩人一人一個分了吃,就是午餐了。又幹了一下午,那夕陽便漸漸的下去了,不遠處的空地上,整整堆了十大捆柴禾,那是兩人勞動了一天的成績。

  「行了,收工。」柳樹直起身來,宛如大發慈悲的奴隸主對奴隸發號施令一般。

  話音落下,蕭臨直起腰來,才發現自己全身的骨頭早已是又酸又痛,他的眼眶一熱,眼淚差點下來,暗道老天,這遭罪的日子什麼時候是頭啊,我還有一個月才能恢復功力,寒芳,你這個該死一萬遍的女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啊啊啊……

  柳樹吹了聲哨子,不一會兒,牛群慢慢的都在林外草地上集合了,他點了點數,一隻不少,於是牽了十頭進林子,將那些柴全部捆在牛身上,這才趕著牛群慢慢的往回走。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拖得老長,一路無聲,弄得蕭臨也頗不習慣,於是嘿嘿笑了一聲道:「我在南方,經常看見牧童騎在牛背上吹笛,你看看咱們兩個如今累成了這樣,不如也騎牛回家吧,畢竟我這腿疼得厲害。」

  柳樹哂笑道:「真是個公子哥兒,什麼都不知道,你去騎牛試試,不一下把你摔下來才怪,到時候斷的可就不是你的腿了,屁股都能給你摔成八瓣兒。南方人家那是水牛,性情溫順,咱們這兒的牛性子暴,不讓人騎。」

  蕭臨點了點頭,暗道果然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原來這牛還分旱牛和水牛,別說,如果拋開了柳樹這火爆脾氣,在鄉下待著也是很有趣的嘛。

  這樣想著,再走了一會兒,便到了柳樹家,他把柴禾卸下堆進自家院子裡,就和蕭臨趕著牛給劉財主家送去。本來一切都很順利,誰知蕭臨這烏鴉嘴在臨走前偏偏說了句:「哎呀劉老爺,你得感謝我們,把你這牛喂得又肥又壯,馱著一捆柴走路,輕飄飄的都不費力氣。」

  他本意是想邀邀功,柳樹愛錢嘛,也許劉財主隨便打賞幾枚銅錢,就能讓這土包子笑開了臉,誰知他只看到柳樹驟變的臉色以及宛如要把自己生吃了的眼神,心下立刻大呼不妙。

  果然,那劉財主嘿嘿樂完了之後,就慢條斯理的對柳樹道:「小樹啊,你又在給俺幹活的時間裡干私活,嗯,還讓俺的牛給你馱柴,小樹你也是個明白人,你說該咋辦吧?」

  「怎麼辦?」柳樹意外的低了聲音,眼神亂飄:「那個,劉老爺,你看,俺們都是窮人,不容易啊,這個……這個下次絕不會再這樣了。」

  在看到劉財主翻白的眼睛後,他又聲淚俱下的道:「劉老爺,俺真的不容易啊,你看看,別人上山撿了金銀珠寶回來,可俺就撿了這麼個白痴……什麼?你說他不像白痴?劉老爺,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啊,你聽聽他的話,不是白痴是什麼,劉老爺你可憐可憐俺吧,俺還有八十歲的老娘……」

  「行了行了,小樹你騙人騙到俺頭上來了,你娘最多也就四十出頭,比俺還年輕呢。」劉財主阻止了柳樹的痛哭:「一口價,十文錢,告訴你,這已經是看在你為俺家放牛勤懇的份兒上了,不然只有更多,別再討價還價了,否則明天俺就另找放牛的人選。」

  柳樹不敢爭辯,垂頭喪氣的找了十文錢給劉財主,蕭臨在一旁看著他那宛如割了自己身上肉似的動作,猛然就覺得自己已經是全身冷汗,他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自己似乎遇上傳說中的「好心辦壞事」了。

  下一刻,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成真,一離了劉財主的家,柳樹的眼睛就豎起來,面上露出那種和他淳樸外表絕對不符的獰笑,一邊向上挽著袖子,他的動作讓蕭臨的心臟幾乎停跳,他悄悄往後退著,一邊吞著口水:「柳……柳樹,你……你要幹什麼……我……我警告你,我的武功很高哦……你……你不要惹火我……啊……啊啊啊……輕點兒啊……你輕點兒揍啊……」

  柳樹追打著蕭臨,可憐蕭大少爺半生縱橫,最後卻落得這般下場,被一個手無寸鐵的土包子追打的抱頭鼠竄,害他只能一邊逃跑一邊在心裡發狠:哼哼,你給我等著,今日的恩情,等我的十三衛趕來找到了我,我非成倍的歸還不可。

  當然了,蕭臨的十三影衛還在遠方執行任務,絲毫不知道自家主子被人當沙包一樣的踢打。所以柳樹還是很安全很威風的將蕭臨教訓了一頓,然後趾高氣揚的拖著委屈不已的蕭臨回家。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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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哎呀,蕭臨你這是怎麼了?」柳媽媽看見蕭臨青一塊紫一塊的臉,連忙奔上前來問,還不等蕭臨訴苦,柳樹便輕描淡寫的道:「沒什麼,這個傢伙竟然白痴到主動和劉財主那個老吝嗇鬼說俺利用他家的牛干私活的事兒,害得俺被那老吝嗇鬼罰了十文錢,哼哼,所以俺揍了他一頓,讓他下回長長記性,娘……哎喲……」

  沒把話說完,柳樹就挨了他那看起來非常溫柔的娘一記手刀,劈的他直翻白眼。然而不僅如此,緊接著,他追殺蕭臨的一幕上演了。就見柳樹如一條咬了客人的狗一般,被小腳的柳大媽追的滿院子亂竄,以下為母子兩個的對話。

  「娘,為什麼打俺?俺又沒有做錯……哎呀……」

  「死孩子,人家小臨好歹也是客人,你怎麼能把人家打成那樣,多好的一張臉孔,被你打成這樣還能出去見人嗎?」

  「娘,俺是為他好啊,誰讓他那麼白痴,再不管教,以後俺的飯碗說不定都會被他砸掉,再說他算哪門子的客人啊,他以後就在咱們家白吃白喝的長住了……哎呀……」

  「人家哪點白痴了,人家只不過是一向尊貴慣了,需要時間適應,再說你收了人家的錢怎麼不說,俺先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羔子再說。」

  「啊……娘……你下手輕點……嗚嗚嗚,誰是你親兒子啊?他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啊啊啊……娘俺知道錯了,俺再也不打他了行不?娘……」

  蕭臨這下子算是大開眼界了,將他打得無路可逃的柳樹也被柳大娘追的雞飛狗跳,而且據他冷眼旁觀,這柳大娘怎麼看這招數怎麼有點東瀛的武學味道,簡單,精準,一招致命,哦,當然,對付她親兒子,她還是沒有狠心到致命的地步。

  現世報如此之快,讓蕭臨簡直要得意的笑出聲音了,他心想活該,看你以後還敢打我,如今我也有護身符了,哈哈哈,啊,這人間還是有正義在的啊。

  正想著,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柳樹頂著一張不遜色於蕭臨的青紫臉龐,惡狠狠的看著他,小聲道:「呸,你別以為俺娘是向著你,那女人八成是有什麼原因,不然俺就不信她為什麼袒護你,她雖然心腸好,但還遠遠沒達到這麼偉大的地步。」

  柳樹的話很快就得到了印證,吃飯的時候,柳大娘看著蕭臨那張青紫臉龐,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然後惡狠狠的給了柳樹一巴掌:「死小子,都是你幹的好事,俺還答應王媒婆,明天領著小臨去相親呢,這下好了,謝媒錢都收了,又得還回去。好好的俊公子被你打成這樣,誰家姑娘能看上啊,都是你這個孽子……」說著說著氣不過,又給了柳樹一巴掌。

  蕭臨目瞪口呆,柳樹卻哈哈大笑:「啊,娘,原來你是因為得不到謝媒錢……」一語未完,頭上又挨了他娘一巴掌:「死小子閉嘴,人家小臨是客人,以後給俺記著,對人家好點,那明珠和金項圈是白得的嗎?」

  「啊啊啊,知道了娘,俺知道了還不行嗎?」柳樹哇哇大叫,最後乾脆捧著碗龜縮到了角落裡吃飯,來躲避他娘的如來神掌。

  蕭臨也低頭猛扒著飯,眼淚都快掉進飯碗裡了,他此時只有一個念頭:自己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麼就落進這麼一對母子的手裡了呢?嗚嗚嗚,親親的影衛們啊,你們到底在哪裡?快來解救你們的主子啊。

  又過了幾天,就是整個落鳳城郊區鎮子一個月一次的大集,柳樹晚上興奮的幾乎一夜沒睡,天不亮就起來梳洗完畢,到院子裡將要挑去集市上賣的柴禾整理好,整整齊齊的碼成一捆一捆的柴堆,眼看著東方露出魚肚白,他才興沖沖的奔回屋來。

  柳大娘一大早就去李二嬸家做絹花了,她們這些女人到時會一起去集市。柳樹向炕上一看,只見一個人躺在大炕褥上睡得四平八穩口水橫流,頓時氣又不打一處來,四下里望了一圈,發現他娘親確實不在,不由得捋了捋袖子,獰笑著湊近蕭臨。

  一邊走還一邊道:「俺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撿回你這麼個好吃懶做的公子哥兒,你放心,在俺手底下,保準你變成四體勤勞頭腦聰明的能幹男人,將來你娶妻生子,成家立業,都得感謝俺今天對你的栽培調教。」說完湊近蕭臨,貼著他的耳邊,使勁兒運足了氣,然後大吼一聲:「起床了白吃飽。」

  蕭臨嚇得一個高兒蹦了起來,一邊慌亂的叫道:「啊,打雷了打雷了?還是追兵追來了?啊啊啊……」但他旋即冷靜下來,雙眼暴射出萬丈神光,一邊自言自語道:「冷靜,我要冷靜,我要應對強敵,我要保護柳樹和柳大娘,我要冷靜,等等,敵人呢?敵人在哪裡?」

  他的頭四下里轉了一圈,卻只見到柳樹在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一邊踮著腳斜睨著他道:「怎麼樣啊?這是本爺的拿手絕技獅子吼,你的耳朵應該知道它的威力了吧?以後再敢賴床,就給你來上一回,俺想,在你的耳朵聾掉之前,你肯定會改掉賴床這個壞毛病的。」

  蕭臨一口血差點噴出來,沖上去就要和柳樹廝打,然後被人家一巴掌揍在桌上,耳聽得那小人得勢的傢伙囂張叫道:「怎麼?不服啊,不服咱們就來比劃比劃,哼哼,俺不瞞你,這四里八鄉若說起打架,俺認第二還沒有人敢認第一的,別說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就是那壯如牛的漢子,在俺手底下也只有嗷嗷叫的份兒,如何?還來不?」

  蕭臨心裡一口氣,嚥不下去也吐不上來,憋得差點翻了白眼,只能拚命在心裡安慰自己道:虎落平陽被犬欺,哼哼,等有朝一日,我這頭老虎重新恢復了功力,便可以回到山林,到時你這條土狗,我愛怎麼揍就怎麼揍,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哼哼,你就給我等著瞧吧。

  吃了半塊餅子,就著鹹菜,現在蕭臨已經覺得這餅子並不是很難吃了,他為自己墮落的如此之快的舌頭和胃口感到絕望,這半個月還不到呢,它們就這樣徹底的背叛了自己,將這些豬食甘之如飴的吃了下去。

  和柳樹一起出了屋子,蕭臨看著那小山高的一堆柴,險些攤在地上,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柳樹:「不……不是吧?你……你竟然要和我背這些柴去那二十里外的集市?柳樹,你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我是人,不是馬也不是牛,更不是驢,我……我可勝任不了這麼高強度的工作。」

  柳樹冷哼了一聲道:「你想什麼呢?你不是驢,難道俺是騾子嗎?真是公子哥兒,什麼都不知道。」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街門,那裡早套好了一輛牛車,他斜瞟了柳樹一眼:「看見了嗎?今天就讓你長長見識,讓你知道這世上還有牛車這種東西,而你的任務,就是將那些柴禾搬到這牛車上來。」

  「命苦啊,命不是一般的苦啊。」蕭臨嘆氣,和柳樹將那一堆堆的柴禾都搬上牛車,然後兩人坐到車沿上,柳樹悠悠的一甩鞭子,牛車便在還朦朧的天色中折上了通往村外的小道。

  天氣嚴寒,蕭臨身上披著柳樹特意讓他披上的皮袍,一時間百感交集,心想自己真是落魄了啊,堂堂的紅衣派男弟子,富貴已極的風月莊主,竟然會被一件破袍子感動兩次,而且還是在人家明白告訴自己,只是怕被凍病了請醫問藥的情況下被感動,這事怎麼想怎麼都覺得沒出息到了極點。

  「喂,發什麼呆呢?有空在那想事情,不會把事情說出來啊。」柳樹一肘子拐了過去:「真是的,我怎麼就撿了你這麼個悶蛋,一路上連點笑話都不會說,真是倒霉透頂。」他一邊說,雙眼卻閃著晶晶亮的神采看著蕭臨。

  「哦,我在想,怪不得劉老爺要罰你錢,原來你自己有牛車,卻捨不得用,還用人家的牛幫你馱柴禾,哈哈哈,你讓我想起了山西的商人……」他不等說完,柳樹就一鞭子虛甩了過去。

  「你找打是不是?」他狂吼,面容好似羅剎:「你知不知道俺到現在還心疼那十文錢,你竟然還敢提,俺打死你,打死你。」

  蕭臨一邊躲著,一邊呵呵的笑道:「你確定要打嗎?你要打了我,我可能就想不起山西商人那些有趣的事情了,你確定要打嗎?」

  「啊,你敢要挾俺,你這個傢伙,你以為俺不敢打嗎?」村間的小路上,呼喝笑罵聲劃破了清晨的寂靜,這聲音很快就融入逐漸熱鬧起來的氣氛中。

  來到集市上,只見偌大一塊空地上已經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和攤位,馬車牛車,還有肉攤布攤和各種雜貨攤,男人女人們在各種攤子前講著價錢,遠遠看去,真是人潮如織,好一派繁華景象。

  柳樹將牛車停在一塊巴掌大的空地上,四下里望著,一邊倚著車對蕭臨道:「嗯,咱們這車柴好好賣,如果能賣了好價錢,俺請你吃飯。」想了想又加一句:「一碗餛飩能喂飽你吧?」

  蕭臨絕倒,肯定的回答:「不行,最起碼要兩碗。」他心想這個柳樹真不是普通的小氣,竟然請我吃餛飩,好吧,吃餛飩就吃餛飩吧,竟然才請吃一碗,呸,守財奴。

  「嗯,也行。」柳樹大方的答應:「那就再加一碗湯好了。」他看著蕭臨目中的驚訝瞬間轉變為憤怒,不由得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來。

  蕭臨氣得轉過頭去,忽然入目一片鮮紅,他好奇的看著那插在架子上的一串串紅果,心想這是什麼東西?可憐這位富貴公子,雖然吃過無數的山珍海味,卻連最起碼的冰糖葫蘆都不認識。

  柳樹見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架冰糖葫蘆,心裡不知為何就覺得一暖,走過來拍了拍蕭臨的肩膀:「怎麼?想吃糖葫蘆嗎?」他問出口的同時,已經開始計算自己身上帶的銅錢了。

  蕭臨點點頭,好奇道:「那個是叫糖葫蘆嗎?嗯,看起來倒像是很好吃的樣子,但我沒有吃過。」他的話讓柳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怎麼也想不到這富家公子竟然連糖葫蘆都沒有吃過,不管怎麼說,這也太可憐了,自己家雖然不是特別富裕,但小時候糖葫蘆卻也沒缺過。

  雖然身上帶的銅錢不多,但是柳樹的同情心卻忍不住氾濫了,眼看著那賣糖葫蘆的小販越走越遠,他連忙掏出銅錢,對蕭臨道:「你在這裡看著柴禾,俺去給你買糖葫蘆。」話音落,使蹬蹬蹬的去追那個小販了。

  蕭臨呵呵笑著,眼睛看著柳樹的背影,心裡就別提多麼甜蜜了。在那裡喃喃自語道:「柳樹,雖然你對我並不好,動不動就拳打腳踢的,但是經過這幾天來的觀察,我才發現,原來你的心裡也是有我的,所謂打是親罵是愛啊,柳樹,你放心,這輩子我要定你了,就算你想逃,我也不會放手的,因為……我發現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

  他正迷醉著,忽聽一聲大吼在耳邊響起:「喂,你這人怎麼做生意呢?這柴禾到底是不是賣的?」他回頭一看,就見兩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站在車邊,衝他揮舞著拳頭。

  蕭臨心裡暗暗生氣,因為這兩個傢伙竟然敢打擾他對自己和柳樹未來日子的幻想。他斜著眼睛看了看那兩個大漢,冷冷道:「這柴禾不是賣的,你們想買柴,就去找別家。」

  那兩個大漢一聽,再看看車上碼的整整齊齊的柴禾,心裡實在是捨不得這樣上好的柴,不由得氣呼呼道:「小子你有病吧?不賣你趕著這樣一車柴來這裡幹什麼?」說完罵罵咧咧的說個不停。

  蕭臨氣往上湧,他以前是何等身份,何曾被人這樣的輕慢過。正要發火,忽然看見身周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不由得心下一虛,暗道不好,這車柴本來就是要賣的,如果讓柳樹買了糖葫蘆回來,知道有上門的主顧被我趕跑了,別說吃糖葫蘆了,吃他一頓拳腳還差不多。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暫且低一低頭,避過這陣風頭再說。

  想到這裡,蕭臨面上連忙堆上了笑容,對那兩個大漢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車柴是要賣的,剛剛我在想事情,沒聽清二位的說話,二位是要買柴吧?想買多少?我們這裡的柴禾最起碼有幾百斤,兩位想買多少?」

  那兩個大漢聽說這車柴會賣,不由得十分高興,拍了拍牛車道:「就是嘛,哪有做生意的還把主顧推著走的,說吧,你這車柴怎麼賣的?告訴你,我們兩個對市面上的行情可是瞭若指掌,休想矇騙我們啊。」

  蕭臨頓時傻了眼,暗道糟糕,原來他雖然也是做生意的,但做的全部是千萬兩銀子的生意,哪裡做過這種市井買賣,因此他根本不知道一斤柴該要價幾何。四處張望了一圈,發現柳樹還在遠處和那糖葫蘆小販糾纏,大概在討價還價。他實在是無奈之極,只好硬著頭皮隨便蒙了個數字道:「一斤柴一兩銀子。」

  在他看來,這已是極便宜的了,想他蕭大少爺,平時一頓飯就要十兩八兩銀子,如今辛辛苦苦,好容易才砍了這些柴,一兩銀子一斤實在不能算貴。誰知卻見對面的大漢瞪圓了眼睛,嚎叫道:「什麼?一兩銀子一斤?你搶錢啊?」

  一兩銀子一斤很貴嗎?大概是吧。蕭臨心裡快速轉過了念頭,連忙又陪笑道:「兩位大哥,做生意就是這樣嘛,我可以漫天要價,你們可以坐地還錢嘛,來來來,我們再商量商量,你們說說,要多少錢才肯買呢?」

  那兩個大漢彼此對望一眼,心裡都有了計較,暗道今天好運,遇見個不通事兒的,於是大馬金刀的在車上一坐,大聲道:「兩個銅錢一斤柴,市面上都是這個價格,不可能再貴了,你若賣的再貴,別說我們不買,你就是站到日頭落,也賣不出一斤柴。」

  蕭臨還真就被唬住了,以為這兩個大漢說的是真的,忙點頭道:「好好好,就兩文錢一斤柴,二位要多少?」

  兩個大漢欣喜不已,連忙道:「全要了,嗯,說實在的,就是看上你這車柴的品質好,不然我們可不能出這個大價錢。」說完一招手,只見旁邊湧出十幾名大漢,七手八腳的將那些柴禾過了秤,搬到另一輛牛車上。然後快手快腳的離開了。

  蕭臨手裡拿著一貫錢,心裡喜滋滋的,一心盼著柳樹趕緊回來,好向他表功。又過了半晌,方見柳樹滿頭大汗的擎著兩支糖葫蘆走了回來,他還沒見到自己的牛車已經空了,湊到蕭臨身邊道:「呶,給你糖葫蘆,嘿嘿,剛剛俺在市場上轉了一圈,偵察了一下敵情,共有七個賣炭的,八個賣柴的,這些都是咱們的勁敵啊,吃完糖葫蘆,咱們就要賣力招攬顧客了。」

  柳樹的話音剛落,蕭臨便昂首站到了他面前,得意洋洋又故作語重心長的道:「柳樹,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既然把集市上所有的對手都探查了一遍,怎麼就不好好看看自家的牛車呢?所謂知己知被方能百戰百勝,你只知道對手,不知道自己,這也是不行的啊。」他一邊說,一邊咬下一顆帶著糖衣的山楂,頓時,一股酸酸甜甜的美妙滋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柳樹疑惑的看著他,見他的眼神興奮無比,於是連忙回頭,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自家牛車上小山一般的柴禾早已無影無蹤,只剩下兩頭老牛在那你「哞」一聲,我「哞」一聲的互訴衷腸。他不敢置信的回過頭來,面容上掩不住雀躍的驚喜,顫聲問道:「都……都賣了?」

  「然也。」蕭臨拚命的點頭,那眼裡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說「表揚我吧,快表揚我吧。」下一刻,肩膀上挨了柳樹重重的一拳,他一蹦三尺高,大笑道:「哈哈哈,太棒了,蕭臨你這個傢伙,實在是太能幹了,好,今天中午就請你吃兩碗餛飩,咱們要酸菜肉餡的,份量要的足足的,哈哈哈,對了,錢呢?你賣了多少錢?」他向蕭臨伸出手去。

  蕭臨從背後扯出那一貫錢,一邊又在糖葫蘆上咬了一口,含含混混的道:「一貫錢,怎麼樣?咱們是一鎚子買賣,一個大主顧把一車柴都買去了,嘿嘿,要不是看我這個賣柴的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他們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就算傻子也能看出柳樹那由紅潤漸漸轉為蒼白,然後又變成慘白,最後變成青黑的臉色,而蕭臨並不是傻子,他的心裡突地一跳,明白肯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柳樹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克制住吐血的衝動,他費力的慢慢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只在頃刻間就佈滿了紅絲,紅到什麼程度呢?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他的頭上長出兩隻長耳朵,臉上長出白毛,那就和兔子沒有什麼兩樣了。

  「就……就只賣了一貫錢嗎?」柳樹握著錢的手顫抖如風中落葉,然後他一個餓虎撲食撲上前去,掐住蕭臨的脖子搖晃著:「說,是不是你私吞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私吞一成也就罷了,你,你,你你竟然敢私吞了那麼多,拿來,給俺拿來。」

  蕭臨被嚇壞了,欲哭無淚的道:「就……就是這麼些錢了啊,你走時又沒告訴我價錢,所以人家告訴我一斤柴兩文錢,我就賣給人家了,那兩人還說,這已經是很不錯的價錢了,如果不是看著柴禾的質量好,兩文錢人家都不買呢。」

  柳樹鬆了手,想起自己走時的確是忘了告訴蕭臨價錢,他氣得嘴角不斷抽搐,忽然目光落在那吃了一半的糖葫蘆上,不由得揉身飛撲上前,大吼道:「拿來,竟然還敢吃,看見這破東西就有氣,啊啊啊……」

  蕭臨拚死躲閃,終於又狂吞了兩顆山楂,然後剩下的三顆山楂一根棍兒被柳樹一巴掌拍到地上,沾上了泥巴吃不成了。這一下,不但蕭臨心痛的想哭,就連柳樹也心痛起來,講了半天的價錢,才花了半文錢買的糖葫蘆,就這樣掉到了地上,他怎麼能不心痛呢。

  這筆賬一併算到了蕭臨頭上。毫無疑問的,柳樹再度施展了拳打腳踢神功,只見偌大的集市上,兩個人影你追我趕,一路驚飛了雞數隻,踩碎了蛋數顆,踢翻了魚一簍,總之,整個熱鬧的集市都因為這兩人而雞飛狗跳了一把。

  日正當中,精疲力盡的兩個人已經餓得前心貼後樑了,他們一前一後的走進一家小吃店中,柳樹在原地尋思良久,才走到廚房裡和老闆咕噥了幾句。然後他走出來,在蕭臨的對面坐下,鼻子裡哼出了一聲,用苦大仇深的目光看著對方。

  蕭臨抖了一抖,但他確實很餓了,現在即便是有一個窩窩頭,他也能幾口吃下去。小心瞅了瞅柳樹的神色,他有些期待的開口:「柳樹,你……你要了什麼?幹什麼還要去裡面偷偷和老闆說呢?」

  柳樹再哼了一聲,一掌拍在桌上:「別想得美,我要了兩碗刷鍋水,湊合著喝吧。」

  「什麼?刷鍋水?」蕭臨大叫一聲站起身來:「不是餛飩嗎?怎麼……轉眼就成刷鍋水了?」在吼出這句話的同時,他也深深的為自己感到悲哀,想他蕭大公子縱橫江湖半生,怎知今日竟會為了一碗餛飩而在這裡大呼小叫,失盡風度。

  「你還想吃餛飩?最少能賣兩貫錢的柴禾,你只賣了一貫錢,竟然還想吃餛飩,有刷鍋水就不錯了。」柳樹氣憤的冷哼,嗚嗚嗚,他的錢啊,這麼多年來,他一文錢一文錢的攢著,就盼著能攢滿五十兩銀子,在村裡開個雜貨舖子,那樣娘親就不用辛苦的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大把年紀還要和自己一樣掙錢養家了。如今驟然丟了一貫錢,他怎能不心疼。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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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蕭臨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平靜的坐下來,看向對面的柳樹:「只要有錢就行,是不是?」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巧的荷包,打開,取出一張薄紙,喚來店小二道:「去給我兌一百張百兩的銀票,然後把其中一張兌成一百兩現銀,再將其中十兩換成散碎銀子,聽明白了嗎?」

  店小二痴痴看著那張銀票,嘴巴張的能裝下一個雞蛋,他的表情讓柳樹也驟然好奇起來,不知道蕭臨拿出的那張紙究竟寫了什麼,怎會值這麼多錢,他掰著十個指頭拚命的算著:「一百張百兩的銀票應該就是……嗯,就是……就是……一萬兩銀子,啊……」他驀然瞠大了雙眼,看向蕭臨,身子再次抖成了秋風中的落葉。

  「你算的沒錯,這張就是面額一萬兩的銀票。」蕭臨面上露出解氣的笑容,他本來是不想拿出銀票的,樹大招風,自己如今正在養傷期間,還是收斂點的好,但柳樹實在是太小氣了,看他那心痛的模樣,就讓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心痛起來,更何況,如果再不拿出銀票來,就要冒著拉肚子的危險去喝刷鍋水了。他堂堂紅衣派的唯一男弟子,怎能容許自己的人生中有喝刷鍋水這樣堪稱污點的經歷呢。

  那小二也驚得目瞪口呆,然後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隻不可以得罪的肥羊。於是點頭哈腰賠了千萬句好後,興沖沖的就要拿著銀票出門,卻見柳樹飛一般撲上前來,一把奪過銀票,在手心裡緊緊攥著,對蕭臨溫柔的微笑道:「哎呀你就是這麼不小心,這麼大額的銀票怎麼可以隨便交給別人呢,萬一被人家拐跑了怎麼辦?一萬兩啊,就算把這裡的家當都扔了也值啊。」

  小二滿臉黑線的站在桌子旁邊:「這位客官,你是在質疑俺的人品道德嗎?」

  「哦,沒有沒有了,我就是說人心難測。」柳樹嘿嘿的笑著,然後豪氣干雲地對小二道:「來四碗大餡餛飩,之前的湯俺們不要了。」他接著低下頭去,仔細的撫摸著銀票:「哎呀,讓俺好好的看看,俺還沒有看過一萬兩的銀票長什麼樣子呢,哦,原來就是這麼可愛啊。」

  蕭臨無語,心想自己懷裡還有五張同樣數額的銀票的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柳樹,不過他旋即想起,那粒明珠和金項圈落到對方手裡後,自己的命運就開始悽慘無比。因此他果斷的道:「咳咳,阿樹啊,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張銀票我不需要付給你吧?所以你看完了,就還回來吧,我自己出去兌換。」他篤定柳樹此時被銀票攝去了全部的心神,不可能計較自己這樣親密的稱呼他。

  果然,柳樹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過了好半晌,他才戀戀不捨的將銀票還給蕭臨,臉上笑開了一朵花般:「行了行了,兌銀票幹什麼,俺這裡不是還有一貫錢嗎?雖然不多,但付賬是綽綽有餘了。」他脈脈含情的看著蕭臨那隻握著銀票的手,恨不得現在就把可愛的銀票搶過來。

  蕭臨失笑,柳樹那可愛的表情讓他心情大好。因此當小二端上四碗餛飩時,他也吃的十分開心,因為目光基本上都在看著柳樹,所以也就沒有餘光去看自己手裡的餛飩,以至於當他注意到嘴裡嚼著的東西有點異樣而吐出來,看清楚那是一條被嚼成兩截的蟲子時,他便直直的翻了白眼,暈倒過去。

  醒來後,已經置身於牛車上。蕭臨艱難的爬起,氣勢洶洶的大叫道:「阿樹,怎麼……我們怎麼出來了,我……我還沒找那店家算賬呢,啊啊啊啊,氣死我了,他們竟敢不把菜弄乾淨,竟然……竟然在餛飩碗裡出現了蟲子,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算了,我要去找他們,我要……我要報仇……嘔……」

  柳樹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嘖嘖,你看看你那副樣子,蟲子怎麼了?俺們莊稼人,一年四季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蟲子,在餛飩碗裡看見蟲子有什麼了不起的,生了蟲子的蘋果還格外甜哩,更何況人家老闆看到你昏倒了,連飯錢都沒要,我們倆佔大便宜了你知不知道?」

  蕭臨氣結,心說什麼?我倒霉的在嘴裡嚼了那麼長時間的蟲子,結果我們還佔便宜了,就因為你省下了那幾文錢。不行,這事兒我不能就這麼算了,剛跳起來,柳樹的拳頭就落到他頭上:「喂,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如果還這麼不依不饒的,俺不管你了,家裡又髒又破,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蕭臨立刻想到,柳樹和那老闆是一類人,他們同屬於勞苦大眾,自然會沆瀣一氣,自己這貴公子想繼續隱匿在柳樹家,進而抱得美人歸,看來這口氣是必須忍下來了。因此強行把胸口中的惡氣往下壓了壓,陪笑道:「沒……沒有,我……我其實也不是那麼排斥蟲子了,它們……它們有時候也很可愛,是不是?」嘔,嗚嗚嗚,果然言不由衷是件好痛苦的事情。

  柳樹點了點頭:「嗯,這才對嘛。」他說完,忽聽蕭臨大叫一聲,不由嚇了一跳,怒目回頭道:「又怎麼了?該不會你還是想去找人家算賬吧?告訴你,如果你有這個想法,俺現在就把你從車上丟下去。」

  不等說完,卻見蕭臨雙眼放著狼一般的光芒,惡狠狠盯著前面迎著他們而來的兩個大漢,一邊咬牙切齒的道:「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哼哼哼……」

  「蕭臨,你怎麼了?你……不對啊,那蟲子沒毒啊。」柳樹有些慌神,這蕭臨該不會被毒到了吧?

  下一刻,他聽見蕭臨磨著牙冷笑兩聲道:「沒有,阿樹,你看到那兩個大漢了嗎?奶奶的就是他們,騙了咱們的一車柴禾啊,阿樹,你不要攔著我,我要去找他們算賬。」他捋起袖子,暗暗想著自己的功力雖然沒有全部恢復,但要對付這樣兩個粗人,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嗷」的一聲,就聽柳樹一聲狼叫,飛身從牛車上跳下,大步流星趕到那兩個大漢身邊,指著那兩人的鼻子罵道:「好啊,你們這兩個奸商,敢騙到俺的人頭上來了,哼哼,今天別怪大爺俺要教訓你們,趴著不許動,大爺行行好饒了你們的狗命,不然的話,哼哼,打得你們三個月下不了床。」

  蕭臨目瞪口呆,看著威風凜凜站在兩個大漢身邊的柳樹,嘴角直抽搐,心中則無聲的吶喊著:「老天,阿樹真有做土匪的天分,比沈千里鳳九天他們還更像土匪,只不過,只不過那句『俺的人』是什麼意思,難道在阿樹的心裡,早就有了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念頭嗎?」他為這個想法而竊喜不已。

  兩個大漢一愣,待看到蕭臨,才明白過來,想也知道,到了嘴裡的肉怎可能吐出來,於是整件事便只剩下武力解決的途徑。

  一刻鐘後,兩個大漢趴在地上直哼哼,柳樹用自己的實力向蕭臨證明了他的拳頭的確很硬。而蕭臨看見那兩個大漢的慘狀,心裡又陡然冒出壞水,上前一步對柳樹哭訴道:「阿樹啊,不能這麼便宜他們,你知道嗎?在他們要買柴的時候,我也害怕被他們騙了,本來想去旁邊問下價格的,可是這兩個人,根本就不肯讓我去問,還威脅我說如果我敢去問價,就要把我揍死,阿樹你要給我做主啊。」

  那兩個大漢趴在地上,險些沒把隔夜飯吐出來,他們又驚又怒的瞪著蕭臨:「喂,你這小子不要血口噴人,俺們雖然是騙了你,但那也是你願者上鉤,你根本一聽見價錢就答應賣給俺們了,才沒有想去問價。」

  不等說完,蕭臨已經一臉義憤填膺的道:「好啊,死到臨頭你們還嘴硬,阿樹,你是選擇相信我還是相信這兩個奸商?」話音未落,柳樹的拳頭已經做出了回答。

  那兩個大漢萬萬沒想到,自己貪便宜的後果卻是換來了這樣的一頓誣陷毆打,當下差點把肺都給氣炸了。然而更令他們吐血的是,柳樹竟然硬逼著他們又給了一貫錢,還一邊恨恨的說什麼這已經是很便宜了,如果不把那一貫錢吐出來,他不在乎冒著坐牢危險把他們打成半殘。

  幸好這世上像柳樹一樣為了錢可以不要命的人還是不多的。那兩個大漢聽了這赤裸裸的威脅,最後只好拿出一貫錢來破錢消災。心想今日這事兒晦氣,原以為佔了天大便宜,最後便宜沒沾著,白挨了一頓揍。不行,這揍說什麼也不能白挨,兩人心裡暗暗說著,一邊怨毒的目送柳樹和蕭臨遠去。

  鑑於蕭臨鹹魚翻身,重新變成了有錢人,柳樹對他的惡劣態度有所改善,只不過僅僅維持了一天,所有陪著笑臉小心做出來的違心行為便在蕭臨摔碎了兩個盤子後轟然崩塌,可憐的蕭臨本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有恃無恐,直到拳頭轟上自己的腦袋,才知道柳樹這人雖然愛錢,但勞動人民的節儉本色卻不會因錢而改變的。

  不過令柳樹鬱悶的事情還在後面,這個蕭臨簡直就是天生的災星臨世,和他一起上山砍柴,他柴未必能砍多少,砍刀倒丟了好幾把,一起去劉老爺家幫工,他不是把人家的碟子摔了就是把人家提供的工具給弄壞了,最後柳樹沒辦法,拿鋤頭下地準備和蕭臨刨那些沒人要的玉米根子時,他竟然連鋤頭都能給刨壞了。

  柳樹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這種損失中迅速衰老,每一天他都要心疼的抽幾下,這蕭臨簡直就是破壞狂,多麼結實完好的東西到了他手裡,最後都要哭泣著倒在他的腳下,柳樹沒事兒的時候就在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去鐵匠鋪學學打鐵,或者去那些修工具的師傅跟前學點修工具的本事,再這樣下去,家底都要被這災星敗光了。

  柳樹也不是沒打過蕭臨那銀票的主意,但不知為何,本來應該大大方方的肥羊這一次卻護住了他的銀票,點滴不動,把柳樹氣得牙根兒都癢癢了。不過說也奇怪,日子在這種笑鬧和家庭暴力中,竟然過得飛快,轉眼間便過去了十來天,只不過蕭臨的破壞能力絲毫沒有收斂跡象,讓柳樹不得不開始為置辦年貨的錢發愁。

  這一日,柳樹正在默默盤算著今年有沒有能力過一個豐盛新年,而旁邊害他支出驟增收入銳減的罪魁禍首又不可例外的挨了他幾拳。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嚷聲,接著就是村民們的驚慌叫喊,夾雜著柳大娘的尖銳聲音:「你們幹什麼?俺們家阿樹沒犯法,他一直都在家好好過日子,你們憑什麼抓他?」

  柳樹和蕭臨心裡一驚,連忙一起步了出來,只見街門處立著兩個捕快,其中一個眼尖,一看見他們就大聲道:「倪大哥,就是他們吧?」說完人群中又閃過兩個大漢,看了柳樹和蕭臨,立刻大吼道:「沒錯,就是他們,李大哥,快把他們抓起來。」

  蕭臨和柳樹一看,好嘛,冤家路窄,竟然是前些日子在集市上被柳樹暴揍一頓的兩人。當下那捕快二話不說,上來就要往柳樹身上套鏈子。

  蕭臨怒不可遏,他一步上前,大手一把將鏈子抓住,沉聲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連個理由都沒有就想抓人,你們憑得什麼?明明是那兩人欺行騙市在先,我們就有錯,也是有限,為何他們在這裡頤指氣使,卻要拘捕我們。」

  圍觀的村民們一起鼓噪起來,那兩個捕快也有些心虛,看了看蕭臨,只見他貴氣逼人,雖然身著布衣,卻自有一股不凡氣勢,因此就更加猶豫,與那兩個大漢悄悄耳語了幾句,其中一個便咳了一聲道:「好了好了,既然你們這樣說,你就留下,我們只拘這個打人的回去,不管如何,他打了人就是有罪,到時縣太爺自會定奪。」

  柳大娘氣道:「那兩人現在看起來好好的,他們既然欺騙俺們在先,還不許俺們出口氣嗎?」話音未落,那捕快和大漢們已經得意的笑了起來。

  其中一人就道:「這兩位原告的傷,縣裡已經驗好了,前些日子我們縣太爺事忙,一直沒有時間辦理,所以才拖到現在,你們不必多說,打人犯法這是公理,誰再敢阻擋,一律以妨礙公務罪拘捕。」說完亮出腰間光閃閃冷颼颼的鋼刀,頓時將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村民們給嚇退了。

  柳大娘還待再說,卻聽柳樹昂然道:「不要說了娘,他們分明就是做了扣,這一趟俺不走也得走,你和蕭臨在家好好待著,沒事兒,大不了俺蹲幾天牢房,給他們出口氣就行了。」他安慰的拍拍蕭臨:「好好照顧俺娘,俺過幾天就回來。」

  柳樹是不懂這些官場勾結的,但蕭臨卻深知這裡的黑暗,於是斷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一起去。」他毅然轉身,對柳大娘道:「大娘放心,我陪著阿樹過去,就一定陪著他回來,你現在回屋。幫我把之前那粒明珠拿來,我有大用處。」

  柳大娘連忙轉身回屋,不一會兒拿了一個精緻荷包出來遞給蕭臨,然後他一攬柳樹的肩,微微一笑:「我們走阿樹,去見識見識那位縣太爺是如何的秉公執法。」一邊說著,寒星般的眸子分別在兩個捕快和兩個大漢的身上冷冷掃了一眼,然後微微冷哼一聲,擺足了氣勢,見那四人都是不約而同的一凜,他才滿意的一笑,和柳樹並肩而去。

  「你真笨,明明可以不用和俺一起來的。」路上,柳樹有些鬱悶的瞪著蕭臨,及至見到他還在那裡悠哉游哉的笑,不由氣得舉拳就揍,但那拳頭舉上半空,卻又被他慢慢的放了下來。

  他垂著頭道:「你……你這個傻蛋,難道坐牢的滋味好受嗎?他們既肯放過你,你就該見好便收,何苦陪俺去……去走這一趟,俺皮粗肉厚,挨點打也沒關係,可你不一樣,細皮嫩肉的,兩板子下去,屁股就得開花,到時可怎麼辦啊?」

  「你是在為我心疼嗎?」蕭臨嘴角彎起一抹笑容,心想英雄救美固然是促進感情的不二法門,但這同生共死同甘共苦同舟共濟的效果其實也是十分完美的,呵呵,經過這件事,阿樹對我的印象肯定蹭蹭蹭連上幾層樓啊,好,很好。他眉眼彎彎,彷彿已經看到了兩人美好的未來。

  下一刻,腿彎上便挨了一腳,柳樹橫眉立目,低叱道:「你這個敗家子,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嬉皮笑臉沒有一點兒正經樣子,真是氣死俺了,與其讓縣衙的板子把你打死,不如俺先在這裡把你解決掉算了,最起碼俺會給你一個痛快。」

  蕭臨抱頭鼠竄逃至捕快身邊,心想我冤死了我,什麼叫嬉皮笑臉沒有一點兒正經樣子,我……我明明說的都是真心話啊。他眼見柳樹又要追上來,於是連忙嚎叫道:「捕快大哥啊,有人要當著你們的面謀殺你們的犯人啊,你們不管一管嗎?」

  兩個捕快和兩個大漢冷眼以對,心想管什麼?管你們窩裡鬥?哼哼哼……四人一起鼻孔朝天做視而不見狀,氣得蕭臨面色發青,手指一個個指過去:「你們等著,都給我等著,到時候不要上來討好我,哼哼。」

  好不容易將這兩個活寶帶到了縣衙,因為沒有騎馬,所以到縣衙後已經是傍晚了。縣太老爺自然不可能會有閒心升堂,於是那兩個捕快就把蕭臨和柳樹隨便往一個牢裡面一塞,說了一句:「反正明天開始,你們得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先熟悉熟悉環境吧。」便施施然離去。

  牢房裡又暗又潮,陰冷無比,還泛著一股特殊的臭味。蕭臨心說奇怪,就算這縣太爺要虐待犯人,不好好建設牢房,但也不至於把一個牢房弄成這副德性吧?問了旁邊牢裡的人,才知道原來這下面就是水牢,因為沒人打理,所以裡面的水大概都長毛髮臭了,濕氣和味道一起泛了上來,所以這牢房才是這麼個樣子。

  蕭臨一眼望去,發現牢裡的人並不是很多,也沒有什麼窮凶極惡之輩,心想到底是小地方,如果是在大城裡,這牢房中總會有幾個惡霸的。只不過一問之下,原來這些人無非就是因為偷了幾個地瓜,或者摘了別人幾個蘋果,因為沒錢交贖金,所以便被關了進來。真正那些在地方上橫行的惡霸,倒是都逍遙自在。

  蕭臨皺眉,暗道之前聽說落鳳城的知府頗有聲譽,怎的治下竟有如此官員。不行,等出去後要讓人好好的懲罰一下這個縣令,媽的敢把阿樹關在這種地方過一夜,本來我就不爽了,心想你就是清廉到如同沒有骨頭的雞蛋,我也得給你挑出一根骨頭來整治整治,誰知這下可好,不但有骨頭,而且還不止一根,嘿嘿,咱們就走著瞧好了。

  到了入夜時分,陰氣更是陣陣入骨,柳樹來到蕭臨身邊,問:「蕭臨,你冷不冷?餓不餓?」

  蕭臨搖搖頭:「我不冷,倒是有點餓,不過沒關係,明天我們見完那個狗屁縣令,我們就去街上酒樓裡吃宴席,我請你吃燕窩,吃熊掌,吃那些你從來沒有吃過的好東西。」他本以為柳樹會很高興,要麼就是不屑的瞪自己一眼,誰知對方只是有些失望的退開了幾步,不吭聲了。

  蕭臨現在雖然還使不出全部的功力,但十幾天的休養讓他已經能自行運轉一小部分的內力了,而且他的護體神功是從小就開始練的,除非武功破廢丹田被毀,否則這護體神功就不可能散去,所以他的確是一點兒也不冷。

  過了一會兒,柳樹又蹭了上來,滿懷希望的看著他:「蕭臨,你現在冷了吧?」

  他又往蕭臨身邊湊了兩步,不等他回答就搶著道:「俺知道你一定是很冷了,像你這樣的富家子,哪可能禁得住這種陰氣是不是?哎呀,俺知道你不好意思說出口,怕在俺的面前丟臉,沒關係,俺這個人一向熱心善良,體察人意,所以俺就主動過來了,咱們靠在一起,會很暖和的。」

  他說完,就一把抱住蕭臨,緊緊的靠在他身上,一股冰寒之氣立刻透過布料侵入到蕭臨的肌膚,讓他恍然大悟,原來是柳樹自己冷,但又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示弱,所以反咬一口,硬是誣陷自己冷,靠了過來。

  伸出雙臂將柳樹圈進懷裡,蕭臨忍不住失笑,心想阿樹也太彆扭了吧,明明就是要人家幫忙,還非得倒打一耙。他把下巴靠在柳樹的肩膀上,輕聲道:「阿樹,你說我們要是能換一個很漂亮的地方,住在一所很大的房子裡,你願不願意和我這樣相依偎啊?」

  「別做夢了,就憑你……」柳樹說到一半,忽然住口,因為他想起蕭臨還有一萬兩銀子,他是完全有能力買下一座帶著後花園的大房子的。於是幽幽嘆了口氣,過了半晌,方悶悶道:「你別瞎說了,俺知道,你是為了避仇才在俺家待著,等到你不怕那個仇人了,你就該走了,到時有的是人陪你,你還記得俺是誰才怪呢。」

  蕭臨有些奇怪,看向柳樹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的確,他的確是有能力報仇的,但他不相信柳樹竟然能猜出來,他認為自己扮演落魄公子演得還是非常成功的,卻沒想到竟然早就被柳樹識破了心中所想。

  柳樹淡淡道:「你如果真的是報仇無望,要一輩子隱居在這麼個窮山溝溝裡,哪還能每天樂得像個白痴似的啊,到時你就該成天愁眉苦臉了,就算你本性樂天,也總要經歷一段時日才能接受這樣可怕的事實,所以俺知道,你遲早都會走的。」

  蕭臨萬萬沒想到看上去嘻嘻哈哈的柳樹竟然有這樣敏銳的心思,忍不住好奇心起:「既然如此,阿樹你為什麼每天還要對我拳打腳踢,難道你就不想等我發達後,給你一大筆銀子好好謝你嗎?」

  柳樹哼了一聲道:「俺有俺的原則知不知道?像你這樣不知人間疾苦為何物,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大少爺,俺就要在你落魄的時候好好教育教育你,何況,哼哼,像你這麼小氣的傢伙,等你發達了,不把那粒明珠搶回去就不錯了,俺還指望著你能給俺大把銀子呢,做白日夢也不是這麼個做法。」

  蕭臨忍不住笑了:「你乾脆不如說就是喜歡欺負我得了。」他忽然做出深情款款狀:「阿樹,我瞭解,打是親罵是愛,你是因為太喜歡我太愛我,才會對我施展拳腳的,你放心,我都瞭解,等以後……」這一回他不等說完,柳樹就開始乾嘔不止。

  「阿樹,你不用這樣吧。」蕭臨無辜狀眨了眨眼,嚇得柳樹一瞬間逃開他三尺遠,狂叫道:「俺告訴你蕭臨,咱們還不知得在這裡待多長時間,以後也不知道要吃些什麼豬狗食,你……別想把俺肚子裡剩下的這點好東西讓俺嘔出來,到時候不但俺難受,你也得聞著難聞的氣味不是嗎?」

  蕭臨哈哈笑著:「這威脅倒有趣。」他張開雙臂:「好了阿樹,你過來吧,既然冷,就不要逞強了,一旦著了涼,要請醫問藥,花不少銀子呢。」這句話一說完,效果就像是捏住了蛇的七寸,柳樹在旁邊皺眉瞪眼,思考了好一會兒,才不甘不願的挪了過來。

  沒辦法,雖然剛剛只有一會兒,但他也發覺蕭臨的身子的確是溫暖無比,好似一個大暖爐一般,就如同他說的,一旦著涼傷風,就要看醫生吃藥,而且不是幾文錢就能了事兒的。他蹲著慢慢向蕭臨那邊蹭,最後蹭到他身邊,下一刻,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蕭臨慢慢運轉著體內的真氣,雖然不能全部自如運轉,但只是這一小部分,運轉起來也足以發出令柳樹驚嘆的熱量,而在這溫暖包圍下,柳樹做了幾次雞啄米的點頭運動後,乾脆把頭一低,再也不動了,不一會兒,甜美的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蕭臨寵溺的看著他,朦朧月光下,柳樹的臉上還泛著一抹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輕聲道:「你啊你,倒是個心比天寬的主兒,這明天的光景還不知會如何,就睡得如此香甜,不過這樣也好,不操心的人,都是很容易就滿足幸福的。」

  他又低下頭,在柳樹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阿樹,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你可知這一輩子,我已認準了你嗎?等我的功力恢復之後,我就要帶著你和柳大娘一起回蕭府,我要讓你成為我正大光明的妻,你不是喜歡錢嗎?我就天天讓你數錢數到手軟。」

  他忽然又彎了嘴角,在柳樹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嗯,不,不行,我不能讓你把力氣都用在數錢上,你還得留下點力氣,陪我做一些別的事情,呵呵,然後,就是像這樣的夜晚,我們躺在帳子裡,回憶這一刻的甘苦與共,嘿嘿……」他說著說著,就兀自又陷入美好的想像中,最後也倚著牆邊,慢慢合上眼睛,找周公喝茶聊天去了。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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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牢房的門便被打開了,之前的捕快走進來,看著相偎在一起的兩個人,嘴角邊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上前踢了踢柳樹道:「喂,起來了,縣太爺升堂,要審你們呢。」只踢了一腳,下一刻,蕭臨忽然抱著柳樹長身而起,對他怒目而視道:「誰准你踢他的?」

  那捕快一怔,然後冷哂了一聲:「你這公子哥兒管的還挺寬,我警告你,這裡不是你的地盤,最好給我老實點兒,我就踢他怎麼了?」說完又要去踢柳樹,不過他還是落空了,蕭臨的身形一閃,就到了他的背後,然後一腳將他踢倒在地。

  「你給我記著,今天你所做的一切,我將來會全部討回來。」聲音冷的如千年寒冰,說完這句話,蕭臨看著懷抱中剛剛睜開眼睛的柳樹,輕聲道:「好了我們走吧,我倒要看看這裡的縣太爺憑什麼如此霸道,他是不是長著三隻眼睛?」

  柳樹拉了拉他的衣角:「蕭臨啊,細胳膊扭不過大腿,等一下你不要太逞強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別被人家板子落到屁股上,才知道肉痛。」

  蕭臨笑著點了點頭,附在他耳邊道:「阿樹,說一千道一萬,你還是心疼我,呵呵……」不等說完,就被柳樹狠狠瞪了一眼,腳上也被狠狠踩了一下,痛的他「嗷」的狼叫一聲,跳起來半尺高,就那樣單腿蹦著進了縣衙。

  堂上的縣太爺就如同所有腦滿腸肥的貪官一樣,臉上的橫肉將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兒,見柳樹和蕭臨二人就那樣毫無形象可言的進了大堂,不由得把驚堂木狠狠一拍:「大膽刁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而且公堂之上,你們竟然做出奇形怪態,簡直就是蔑視本官,蔑視公堂。」

  蕭臨上下打量了那縣官一眼,然後對柳樹道:「阿樹,我真的很奇怪,你說貪官貪錢,偷偷的貪也就罷了,為什麼就像是生恐人家不知道似的,非要把自己吃成這麼個樣子呢?就如咱們這位縣太爺,你看看那肚子?能裝得下咱們兩個了,嘖嘖,這得多少生猛海鮮往那裡填啊。」

  柳樹心裡叫苦,心說這個蕭臨,看起來像是生怕不挨打啊,我都告訴他收斂一些了,敢情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對他根本沒用。正焦急間,便聽外面響起了一陣哄笑之聲,而那縣太爺則氣得渾身亂顫,不停的拍著驚堂木,大叫道:「打,給本官往死裡打,打死這個牙尖嘴利的刁民。」

  原來這縣太爺好大喜功,平日裡審一件雞毛蒜皮的案子,也要昭告鄉里,讓大家都過來觀看,用他的話說,就是要讓那些「刁民」見識見識他的官威,以後好安分守己,沒有銀子引路,就少到公堂上來。

  因此今日,他自然也不肯例外。外面照舊擠滿了前來聽審的百姓,這些人都是老實巴交的鄉野村民,哪裡聽過想蕭臨這樣的妙語如珠,不由得一起發笑,卻惹惱了縣太爺,當即便有兩個捕快撲了上來,拉了蕭臨就要拖出去打。

  柳樹忙一個箭步上前,攔住那些官差,高叫道:「要打就打俺,一切的事情都是俺引起的。」一邊說一邊在心裡罵:「奶奶的俺真是倒了大楣,撿了個白吃飽不會幹活不說,還就會惹是生非,你說俺到底救他幹什麼?俺為啥要衝上來替他挨打啊,就讓他們打死了他豈不乾淨。」只不過心裡這麼想著,那擋在蕭臨身前的軀體卻沒有半份兒移動。

  「一起打。」縣太爺冷笑:「他們既然有情有義,本官就成全了他們。」

  一語未完,忽聽堂下響起了一個清冷而沉著的聲音:「狗官,你看看這是什麼,再說大話也不遲。」隨著話音,蕭臨的手裡舉起了一樣明晃晃的物事。

  縣太爺眨巴眨巴他那眯成了一道細縫的眼睛,等到看清了蕭臨手中拿著的那粒明珠,只嚇得他一個肥胖的身子立刻縮成了一團,呈皮球狀滾下了那張大椅子。然後他旋風般衝到蕭臨面前,又仔細的看了看那粒明珠,臉上便露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看來,縣太爺是很想哭的,但他卻拚命的擠出笑容,諂媚的對蕭臨道:「天啊,原來是蕭公子駕到,本縣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未做迎接,不,是未做遠迎,哎呀,失禮,真是失禮,我……我在這裡給公子賠罪了。」說完竟然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蕭臨冷冷道:「狗官,你若只在這個小小地方貪贓枉法橫行霸道,我倒也無心管你,便是請我來管,也不能夠,但你偏偏要招惹到我頭上,你手下那兩個狗衙差更是對阿樹鎖鏈加身,如今看來,於公於私,我不管你都是不行的。」

  原來蕭臨出身貴族,他的爺爺是先皇欽封的掃北王爺,父親被封為一等候,更是當今皇上十分倚重的左丞相,主掌全國的刑法司獄,當日蕭臨下山,隨父親一起見駕的時候,皇上喜他年紀輕輕便文武雙全,曾賜他瀟灑谷史之稱,可以說,他走到哪裡都對當地的官員具有生殺大權,而且他的生意做的又大,許多地方都是要靠他吃飯的,因此倒比他父親爺爺的名頭還大。

  因蕭臨頸間總帶著一粒絕世的夜明珠,所以人們背地裡都稱他為明珠公子。再因他極少在眾官員面前露臉,所以官員們多不識他廬山真面目,於是便有見過他的人將他頸間明珠繪出,全國的官員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明珠公子頸間的明珠給看熟記下,以免將來遇到真身的時候,鬧出有眼不識泰山,狗眼看人低之類的事情來。

  然而蕭臨此次因為在到波斯的途中遭到師姐寒芳仙子的暗算,以至於他的明珠被柳樹給搜刮去了,他一開始只是逗弄柳樹玩兒,並沒有打算真給柳樹,開玩笑,那明珠不單單是價值的問題,而是現在它已經成為自己的身份象徵。

  到了後來,他一點點確定自己對柳樹的心意,便沒有再要回那粒明珠,因為想著將來自己恢復功力,要回紅衣派或者蕭家的時候,是一定要把柳樹也帶走的,明珠在柳樹手裡還是在自己手裡都一樣。也因此,這倒霉的貪官就撞在槍口上了。

  情勢急轉直下,一連串比戲劇還戲劇的情景在柳樹和那些衙役以及外面百姓們的面前上演,觸目所及,全部是張大的可以裝雞蛋的嘴巴,比起這壯觀景象,縣太爺都快抱住蕭臨大腿的情景倒還沒有那麼震撼人心了。

  不過縣太老爺的霉運是注定了的,即便他已經順著蕭臨的大腿都抱到他的腰了,也沒有逃過被一腳踢開的命運。

  蕭臨仔細思索了一回,他覺得自己既然已經高調的亮了相,那麼不到三天,明珠公子就在柳樹屯金源村的消息便會不脛而走,他是可以殺掉狗官滅口,但眾多的衙役,還有那些來看堂審的鄉親呢?他不可能將他們一一殺掉,更何況柳樹還在身邊。既如此,不如索性大干一場。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寒芳仙子此時早已經離開了落鳳城,她聽說鳳九天在落鳳城裡和一個土包子打得火熱,於是快馬加鞭趕回去選人制定歹毒計劃了。

  蕭臨在沒有了顧忌的情況下,果斷的撤了這縣太爺的職位,讓他到縣衙牢房裡去體驗生活了。然後他在當地頗有聲望的舉人中選了一個德才兼備的,讓他做代縣令,若做得好,來日回京奏報皇上,那人便可以去掉代字了。

  這一舉動深得民心,當下百姓們熱烈歡呼,紛紛邀請蕭臨和柳樹去自己家裡吃壓驚宴。這若在平時,柳樹非得一蹦三尺高,眉開眼笑去佔這個便宜不可。然而他現在卻只是傻愣愣的看著蕭臨,似乎已經失去了思考和語言能力。

  「阿樹,我長出兩個腦袋了嗎?」從熱情的人群中突圍而出,蕭臨雇了輛馬車,一路上柳樹仍是這副表情,這讓他的一腔興奮全部化成了憂心忡忡。暗道你說這事兒弄的,我本來是想英雄救美一下,來贏得阿樹的芳心,進而到柳大娘面前表表功,再贏得她的好感,可是現在呢,我的步驟是成功完成了,但阿樹卻因為這驚喜太過巨大而變成痴呆了。

  想到柳大娘的拳腳,蕭臨身上打了個冷顫,他抓著柳樹,就問出了那句話,因為柳樹一直在盯著他的腦袋瞧,瞧得他心裡都有些發毛了。

  「沒有。」柳樹仍然盯著蕭臨的頭,木然回答。

  他的回答讓蕭臨稍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巨大變化,總算沒有出現什麼幻覺。」他十分慶幸得道,下一刻,他聽見柳樹喘了一口氣,繼續回答:「你明明是長了十個腦袋,為什麼卻說自己只長了兩個呢?」

  可憐的蕭臨險些一頭栽下車去,他抱著柳樹痛哭失聲:「阿樹,你不要嚇我啊,你快醒醒,我……我承認是我不對,我昨晚應該跟你透露一些,讓你做個心理準備的,可……可我只是想給你個驚喜啊,阿樹……嗚嗚嗚……」

  柳樹木然的任他抱著,一動也不動。蕭臨哭一陣,再看一陣柳樹,再哭一陣,再看一陣,最後他終於絕望了,柳樹是真的傻了。

  溫柔的將柳樹擁進懷裡,蕭臨吸吸鼻子,深情款款的道:「阿樹,你……你不用怕,無論你變成痴呆也好,還是變成瘋子也罷,我會永遠守護在你身邊的,我絕對絕對不會拋下你,阿樹,你就放心吧,從此之後,你就是我的妻……」

  一個「子」字還不待出口,胸膛上便猛挨了一記老拳,伴隨著熟悉的怒吼聲:「說什麼呢說什麼呢?你才是瘋子,你才是痴呆。」柳樹一個高兒蹦起,在蕭臨身上狠揍了一頓,然後他驀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氣焰收斂了一些,吭吭哧哧的坐了下來。

  蕭臨挨了打,竟然十分的高興,因為柳樹終於恢復正常了。他覺得自己真不是普通的犯賤,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啊。腆著臉湊上前去,他嘻嘻的笑著拉柳樹的手:「阿樹啊,怎麼不揍了?多揍兩拳嘛,我挨得住。」

  柳樹又往後退了退,驚詫的看著他:「你……你瘋了?竟然讓俺揍你……」不等說完,他猛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道:「俺知道了,你是奔著俺多揍你幾拳,然後你就可以去縣衙驗傷,說俺襲擊朝廷大官,接著就可以把俺殺掉,從此後就沒有人知道你曾經被人揍的經歷了。」

  他的面色忽然轉為憤怒的紅:「蕭臨,你太狠毒了,你……你不會想連俺娘也一起連坐吧?俺……俺可好歹救過你的命,雖然……雖然俺平時沒少揍你,但……但俺也是為了你好……不就是想把你從一個浪蕩紈褲子弟訓練成一名勤勞的大好青年嗎?你……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蕭臨哭笑不得,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攤上這麼個罪名:「阿樹,你都亂想些什麼呢?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柳樹疑惑的看了看他:「不是嗎?說書先生們說那些遊俠小說,壞蛋都是這麼幹的。」

  「可我不是壞蛋啊。」蕭臨服了,心想那些不負責任胡說八道的說書先生,他們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正在毒害這些本性純良的土包子青年啊,讓他們連這種匪夷所思的情節都能幻想出來。他摟住了柳樹:「你忘了,我們才是一路的啊,剛剛在縣衙,我不是還救了你,懲罰了那個狗官嗎?」

  柳樹立刻拋掉了之前的幻想,嘿嘿笑道:「是啊是啊,那狗官的臉色剛剛真好看,對了,你說他被關進牢房後,會有啥想法?他會不會被那些飽受冤枉的人揍成豬頭啊?」

  蕭臨忍著笑道:「嗯,會不會被群毆我就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會後悔,早知如此,他在任上的時候,一定會把那牢房好好修葺一番,也省的自己住到裡面時遭罪了。」

  柳樹被這句話逗的哈哈大笑,笑到一半時,他卻又變了面色,斜著眼睛看向蕭臨:「對了,俺記得,剛剛某人說過,應該在昨晚跟俺透露一下的,這麼說,有一個混蛋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卻故意瞞著俺的,你說對不對?」

  蕭臨嘿嘿乾笑了兩聲,打著哈哈企圖矇混過關。

  柳樹眼睛開始冒火:「這麼說就是真的了?」他猶如史前復活的暴龍一般,沖上前去對蕭臨又是一頓拳腳。只不過這時候的蕭臨,護體神功全面運轉,早已經不懼怕他這撓癢癢般的拳腳了,反而一直看著氣得雙頰通紅的柳樹微笑。

  柳樹被他的表情嚇得心裡發毛,期期艾艾的就停了拳腳坐到一邊,哼了一聲:「不和你一般見識。」

  真是好可愛啊。蕭臨心裡讚嘆著:難道所有的土包子都是這麼可愛嗎?他不禁回憶起自己這些年走南闖北,偶爾也會在田間埂上看到那揮舞著鋤頭的男子,粗壯的身體,肌肉虯結的胳膊。他猛然打了個冷顫,心想不對,土包子是土包子,阿樹是阿樹,阿樹是可愛的土包子,但不代表土包子都像阿樹這麼可愛。哦,老天,我這都是在胡思亂想的什麼東西啊。

  馬車到了金源村外,柳樹怕村人們大驚小怪,便和蕭臨下了車,他與蕭臨達成了共識,暫時將他的身份隱瞞起來,蕭臨自然是怕寒芳尋來此地,以他現在的功夫,比起對方的功夫還是稍遜一籌。

  但柳樹除了為蕭臨的安危考慮之外,他還有自己的私心,想著只要蕭臨不暴露身份,自己還可以盡情的欺負他幾天,一旦讓娘親知道了蕭臨是能讓縣官下跪,還能隨意罷免官員的明珠公子,只怕以後挨揍的就不是他,而是自己了。

  柳樹實在是太過單純,所以他絲毫不知道自己這種喜歡欺負蕭臨的心理代表著什麼,也所以他還能興高采烈的拉著蕭臨往那幾間泥房裡飛奔,一邊大喊道:「娘,娘,俺和蕭臨回來了,俺們一點事兒也沒有,娘……」

  「小樹……」應聲從屋中奔出一條人影,卻不是柳大娘,而是另一條挺拔削瘦的身影,語氣裡是喜極而泣的激動:「嗚嗚嗚,小樹,俺終於活著見到你了,嗚嗚嗚,你都不知道,俺這些日子好慘啊,俺被一條毒蛇纏上了,被他咬了好幾口,幸虧是俺命大啊,嗚嗚嗚……」

  柳樹一愣神的功夫,已經被這人給抱住了。剎那間,他感到身上的皮膚一陣發冷又一陣發緊,而身旁的蕭臨渾身綻放出很可怕的氣息,他雖然不知道這就是殺氣,但也明白不是什麼好現象,只嚇得激靈靈一個冷顫,忙推開來人,疑惑道:「是……山水表哥嗎?你怎麼過來了?」

  關山水擦了擦眼角,哀怨道:「小樹,你看見俺一點也不高興嗎?不是都告訴過你,俺被毒蛇咬了好幾口,現在跑到你們家避難來了嗎,對了,姑姑正在屋裡攤雞蛋招待俺,不過俺看她不像很高興的樣子,她說你們被衙差帶到縣衙去了,咦……」他忽然驚叫一聲:「你們……你們怎麼又出來了?」

  「這是俺舅舅家的表哥,關山水。」柳樹無奈的向蕭臨介紹:「他的反應一向有些遲鈍,你不許笑話他。」接著又指著蕭臨道:「表哥,這是蕭臨,俺從山上撿來的倒霉蛋……」

  不等說完,蕭臨連忙澄清道:「阿樹,你怎麼可以這樣的污衊我呢?明明是你從山上撿來的寶貝,卻說是倒霉蛋。」

  「呸,就別往自己個兒臉上貼金了,別讓俺把你那些劣跡都給說出來。還寶貝呢,倒霉的寶貝。」他忽然伸手到蕭臨面前:「拿錢,俺表哥來住了,家裡又多了一口人,吃飯喝水,樣樣都要錢,快給俺錢。」

  蕭臨大奇道:「咦,你表哥住到你們家,為何要我拿錢啊,又不是我表哥住到你們家來了。」

  柳樹語塞,細想想是這麼回事兒,他沒話反駁,便亮出拳頭在蕭臨身上一頓揍,惱羞成怒道:「讓你拿錢就拿錢,說什麼廢話,誰讓你現在住在俺家,俺就說了算,拿錢拿錢。」他一迭聲的叫著,沒辦法,誰讓他垂涎蕭臨懷中那銀票很長時間了,但這個小氣鬼就是不肯識時務的貢獻出一點,害得自己今天不得不強詞奪理,就奔著銀票再露次面。

  蕭臨倒很享受心上人這花拳繡腿,不住點頭道:「好好好,等我去鎮上兌了銀票,換了銅錢,回來再給你。」他心裡清楚,柳樹就是看中了自己懷中的銀子,可不能讓他輕易就得到,不然很有可能重複他之前得了錢就不認人的悲劇。

  柳樹氣結,沒想到這一次蕭臨的手就像蚌殼一樣緊,撬也撬不開,氣急之下,索性拉著關山水到了屋裡,聽他講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歷。蕭臨施施然跟了進去,他對關山水嘴裡的那條毒蛇十分感興趣,聽起來行事風格也很像自己,說不定就是自己認識的人,不過說到姓名,關山水就緊閉著嘴巴不肯說話了。

  柳大娘見兒子和蕭臨平安歸來,自然是說不出的高興,忙又用心整治了兩個菜,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吃著。柳樹只說了一句「又不是過年,弄那麼豐盛幹什麼?」就被柳大娘一拳捶上腦袋,言說這是給蕭臨吃的,想也知道,這次能有驚無險,肯定是蕭臨幫得大忙。

  如此這般過了十幾日,倒也平安無事,除了蕭臨動輒又摔碎兩個雞蛋,弄壞兩把鐵鍬,打碎兩個盤子,惹得柳樹狂性大發猛揍他之外,倒也沒什麼別的插曲。關山水在一旁冷眼看著,心想這蕭臨不知道是什麼人,真是抗揍啊,要是別人,早不知被小樹揍成什麼樣兒,也許床都下不了了,偏偏他沒事人一樣,天天都蹦跶的挺歡。

  不過關山水也清楚,自己現在是自身難保,別人的閒事還是少管為妙。只不過即便他沒有管閒事,時候到了,煞星鳳九天依然找上了門來。

  關山水被鳳九天拖走後,蕭臨趁熱打鐵,向柳大娘和柳樹講了沈千里聶十方等人的故事,只把柳大娘聽得兩眼直放光,而柳樹卻越聽越是心驚膽顫,他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自己……也許就要被老娘賣掉了。

  柳大娘當天晚上就轉開了主意,她雖是鄉下女人,可不是頭髮長見識短的那一種。蕭臨昨天對待柳樹的態度她看的清清楚楚,當時還覺得奇怪,兩人非親非故,蕭臨又要躲避仇家,論理不該拋頭露面,但他卻為了柳樹,毅然到了縣衙,還干下那般轟轟烈烈的事情。

  如今聽到他這樣一說,柳大娘心裡明白了,這蕭臨啊,八成不知哪根筋不對,看上了自己那暴躁的傻兒子。嗯,其實這沒什麼不好,柳樹他爹是東瀛人,自己似乎也沒必要為那不知在什麼地方的混蛋東瀛柳家留後,兒子要是能有個幸福的將來,比什麼都重要。因此柳大娘主意打定,不過暫時還沒有和兒子說罷了。

  但柳樹這時候卻還是不願意的,第一:他還沒認識到自己對蕭臨產生了感情,你想啊,那個敗家子根本就是個破壞狂,自己這勤儉持家的大好青年怎能看得上他,而且每天動不動就對他拳打腳踢的,這叫愛嗎?當然不是,這叫恨,絕對的恨。

  第二:在柳樹的心裡,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是美好的,是值得自己無限嚮往的,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允許自己成為別人的老婆呢?所以蕭臨那個傢伙講再多的土匪和土包子的風流軼事都沒有用,他柳樹立場堅定,絕不會被蠱惑。

  只不過柳樹也很清楚,自己現在勢單力孤。從蕭臨的講述中可以知道,他們這些傢伙最擅長的就是巧取豪奪,才不去管你願不願意,如今連自己的娘大概都想把自己送給人家,他的安全就更沒有保證了。

  柳樹害怕啊,翻來覆去的想了一晚上,終於被他想出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妙主意(他自己認為的),他要跟蕭臨學功夫,學那種能夠高來高去,一掌下去能把地砸個大坑的功夫,等到自己的功夫高過蕭臨了,再用來對付對方,蕭臨不是曾經說過武林世家慕容家有門功夫叫做「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沒錯,他這個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柳樹想到這裡,得意的笑出了聲音,然後放心的睡去了。要不說是土包子呢,心寬,頭腦也簡單,他就完全沒有想過,蕭臨是聰明絕頂,資質上佳的學武奇才,就算他毫不保留的教授自己武功,但自己又怎麼可能追的上從小就開始練武的蕭臨呢?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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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二天,柳樹就興高采烈的拽起了蕭臨,他意外的沒有採用獅子吼和拳打腳踢術逼蕭臨起床,而是掐著他的脖子搖晃了半天,當然,用的是他自認為已經很溫柔的力道。等到蕭臨睜開眼後,他慇勤的打水給對方梳洗,做完後又端來一杯茶水,看著他喝了下去,才松了口氣。

  「阿樹,太陽是不是打從西邊出來了?」蕭臨疑惑的看著柳樹,不過手上可沒停,難得柳樹這麼溫柔,難道昨天晚上和他講了那些土匪和土包子的故事後,阿樹就開竅了嗎?哎呀這可太好了。蕭臨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幅關於兩人攜手奔向未來的美妙畫面。

  「太陽沒有打從西邊出來啊,它今天依然是從東方升起的。」難得柳樹開了句玩笑,讓蕭臨忍不住就笑出聲來。他看向那被自己喝光了水的杯子,忽然奇怪道:「咦?這……這是什麼?阿樹,你別告訴我這是茶葉。」怎麼可能,依柳樹這種吝嗇的性格,他們家可能備待客的茶葉嗎?

  「你沒有看錯,那就是茶葉啊,雖然碎了點兒。」柳樹點頭證實蕭臨的話,只把他感動的痛哭流涕:「阿樹,你……你真的開竅了嗎?竟然……竟然買茶葉給我沖茶水,天啊,我……我一時間真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阿樹,你讓我先喘兩口氣再說。」蕭臨一邊說,一邊趕緊奔進廚房,從大嘴茶壺裡又倒了一杯水,拿出來咕咚灌了一大口。

  滋味真好啊!他喝的身心舒暢,連汗毛孔彷彿都張開了,是小樹特意為他沖的茶水呢。蕭臨美滋滋的想著,「咕咚」一下,又灌了一大口。

  柳樹呆呆的看著蕭臨,莫明奇妙的抓著腦袋,然後他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連忙道:「什麼新買的茶葉,這是俺爹在世時,家裡留下的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用的,從他去世後,俺們娘兒兩個連生活都艱難,哪還有閒錢買茶啊。」

  「噗」的一聲,蕭臨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他驚訝的看著柳樹,聲音都顫抖了:「阿……阿樹,你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老天保佑,千萬不要是在柳樹二十歲之前啊,不然這茶的年頭……他不敢再想下去,肚子裡一陣翻攪,差點嘔了出來。

  「俺爹啊,讓俺想想,嗯,他好像在俺五歲之前就走了,俺現在連他的樣子都記不清楚了呢。」柳樹沒心沒肺的說著,下一刻,他看見蕭臨捂著嘴巴狂衝出了門,接著院中便傳來一陣不雅的聲音。

  「怎麼了這是?」柳樹追出去,看見因為肚內沒有東西所以只吐上來幾口胃液的蕭臨:「你至於嗎你?不就是二十多年的茶葉嗎?難道茶還能變味不成?哎呀,俺的心意盡到了就行嘛。」

  蕭臨直起身來,有氣無力的對柳樹道:「我……我問你一句,阿樹,你……你真的是給我喝茶嗎?你……你是不是想藉機謀殺我,不然你以前從來都沒有這麼溫柔的時候啊,還給我喝茶,咳咳咳……我……我現在總算知道了,什麼叫談笑間殺人於無形,阿樹,你是高手,絕對的高手。」

  他本來是諷刺,不過柳樹卻誤會了,還一臉欣喜的問:「真的嗎真的嗎?蕭臨你也覺得俺可能是高手?啊哈哈哈,太棒了太棒了,嗯,其實俺也是這麼覺得的,蕭臨,你說俺大概要多長時間能高來高去飛簷走壁呢?不至於要學一年吧?」

  「阿樹你在說什麼?」蕭臨發現自己同柳樹似乎陷入了「雞同鴨講」的尷尬境地。他抬起手擺了個「停」的手勢:「我想我們必須要講清楚,阿樹,你到底是為什麼要給我喝那一杯茶水呢?應該……應該不是真的為了謀殺我吧?」

  「你瞎說什麼啊,那是敬師茶,是俺想讓你教俺功夫才倒給你喝的,你想到哪裡去了,哼,好心被你當成驢肝肺,真是氣死俺了。」柳樹氣呼呼的又一拳砸上蕭臨的腦袋,下一刻,想起自己如今有求於人,於是連忙將拳頭收回到棉衣袖子裡,轉頭東張西望:「哦,蕭臨,那裡……那裡有一隻烏鴉耶,咦,長的很像喜鵲呢,哦,哈哈哈,原來真的是一隻喜鵲啊。」

  蕭臨哭笑不得,來到柳樹面前,扳過他的臉道:「怎麼了?想學功夫嗎?哦,要拜師,—杯用過期茶葉沖的茶水就行了啊?怎麼著也得先付點別的定金啊。」他的眼睛閃閃放光,緊盯著柳樹泛著玫瑰色澤的唇瓣,心想慢慢來,一步步將這個可愛的土包子給蠶食鯨吞,對,就先從這兩片嘴唇開始。

  「那……那還要付什麼價錢啊?」柳樹警惕的看著蕭臨,一點點向後退著,他敢發誓,這個傢伙心裡沒有打著什麼好主意,哼哼,可休想趁此機會壓榨他的錢財,拜師茶他都喝了,再想要一個銅板都不能。

  「兩個選擇,一是乖乖的奉上拜師禮物,嗯,我好歹和你相處一場,就打個折,八百兩銀子好了。二是讓我親一下。」蕭臨老神在在的道,下一刻,他就聽到柳樹的怪叫。

  「什麼?親一下?你有沒有搞錯,我可是男人。」柳樹跳著腳兒,一拳就向蕭臨的腦袋上砸去,不過這一次蕭臨可沒有讓著他,存心要讓他見識到武功的厲害,這樣,柳樹為了學會這高深的功夫,還能不讓自己予取予求嗎?

  拳頭被兩根手指輕輕夾住,卻是怎麼也抽不出來,柳樹驚奇的看著蕭臨那兩根生花妙指,眼睛都直了。咕嘟吞下一口口水:「這……這就是武功嗎?」他羨慕的問,下定決心要學到這麼厲害的功夫。

  「沒錯,這就是功夫。想學嗎?」蕭臨像逗小狗似的笑問柳樹,見他雞啄米般的點頭,便把笑容一收:「嗯,八百兩銀子或者親一下,你選,不然就別想學。」

  「你,你這是要脅。」柳樹氣極,卻見蕭臨翹著二郎腿,一幅「我就是威脅你,又怎麼樣?」的欠扁表情。但現在有求於人,他也沒有辦法逞威風了,想了又想,只好不甘不願的問道:「就……就親一下便行了,是不是?」

  蕭臨點頭,下一刻,柳樹就閃電般欺上前來,噘著嘴巴在他的臉頰上迅速的親了一口,然後退了開去,拚命的抹著嘴巴,怏怏道:「好了,這下可以了吧,俺親過你了,你看看你的臉上,還有俺的口水可以作證,你可不能賴賬。」

  「沒錯,你的確是親過我了,我沒打算賴賬。」蕭臨依然笑得春風得意:「不過阿樹,我的條件可是我親你一下,而不是你親我,現在你既然親了,又無法收回去,嗯,就當作附贈的條件好了,現在我要親你了哦。」

  柳樹差點氣得吐血,為什麼蕭臨這個混蛋的歪理這麼多?他當然不曉得對方縱橫商場與紅衣派,那心機和強詞奪理的功夫自然了得,別說他一個土包子,就是把全村的土包子都發動了,也未必敵得過人家一根小指頭。

  蕭臨湊上前去,看著柳樹就像是被蛇盯住了的青蛙般一動不動,心裡不由得雀躍不已,他很小心很深情的俯身吻住對方那兩片唇瓣,到底是自己心儀的人,這滋味就是不一樣。想他蕭臨也是貴族公子,在紅粉堆中打過滾兒的,什麼樣的軟玉溫香沒嘗過,可偏偏一沾了柳樹的唇,就如同沾上了世間最甜美的蜂蜜一般,再也不想鬆開了。

  柳樹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這可憐的土包子別說接吻了,就連村姑的手都沒有牽過,哪能禁得住蕭臨這訓練有素的花叢老狼那般吻法,不到彈指功夫就軟倒在對方懷裡,任蕭臨予取予求了。甚至吻到了動情處,蕭臨稍離了一下,告訴他張開嘴後,他也痴痴的張了嘴,讓對方把舌頭伸了進去。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如同天雷勾動地火,四唇相貼處,一痕銀絲順著嘴角蜿蜒而下。蕭臨這貪心的傢伙見柳樹如此痴迷,竟然想要求更多,柔聲道:「阿樹,你也如同我親你這樣來親親我好不好?你不親就是害怕了哦。」

  柳樹那一團漿糊般的腦袋裡只聽到「害怕」二字,便迷迷糊糊的答應下來,直到這時,他仍受不得激,心想我會怕你蕭臨,不就是親嘴嗎?既然你親了我,我有什麼不敢親你的。於是學著蕭臨那般,十分笨拙的回應起來。

  又過了半晌,蕭臨嘆了口氣,抬起了腦袋,只見他兩片薄唇上,已經是血跡斑斑,他苦笑了一下,暗道阿樹這大膽主動的精神倒是好的,就是技術太差了,算了,今天就先進行到這兒吧,不然我這嘴唇大概要腫起來了,總不能學沈千里,告訴人家說是被貓咬的,就算學了,也要人家肯信啊,什麼貓能咬著我這絕頂高手的嘴唇啊。

  柳樹等蕭臨的唇離開了半晌,方醒過神來,只氣得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畢竟剛剛自己也很投入,實在沒有理由藉口指責人家,只怕蕭臨那混蛋還要來一句:你不也是樂在其中嗎?到那時丟人就丟大了。

  既然便宜已經被人佔了,於是柳樹下定決心要佔回來,他要把蕭臨的武功全部學會,還要超過他,不然也對不起今天被人家親的七葷八素的恥辱。於是柳樹很認真的帶蕭臨來到那個他們砍柴的斜坡上,讓蕭臨教授他功夫。

  蕭臨於是讓他蹲馬步,在糾正姿勢的時候,自然也吃足了豆腐。然後他就讓柳樹在那裡蹲著,自己則在旁邊轉著主意,心想絕對不能讓阿樹真學會我的功夫,否則揍起來可夠我受的,嗯,該想個什麼辦法阻止他呢?

  正想著,忽聽柳樹「啊」的一聲大叫,跳起來就往前方沖了去,蕭臨嚇了一大跳,待奔到近前,就見柳樹捧著一根大樹杈在那裡傻樂,一邊道:「嘿嘿嘿,這是哪個傻瓜砍下的,掉了都不知道,哈哈哈,可讓我撿了個現成便宜,蕭臨,你知道嗎?砍下這麼大的樹杈要不少功夫呢,這下我們可……」

  一語未完,看到蕭臨目瞪口呆的樣子,才想起自己是來學功夫的,忙跑回去將大樹杈放在自己的腳邊,呵呵笑道:「繼續繼續,蹲馬步是嗎?好,我們繼續。」說完又擺出先前的姿勢,一幅努力刻苦用功的樣子。

  蕭臨已經一點兒都不擔心了,這樣的柳樹如果能學到功夫,他和沈千里江百川等人就直接撞牆吧。

  到了傍晚,練了一天「功夫」的柳樹和蕭臨,每人背著一大捆樹枝迎著西下的夕陽往家走。對於這一天的戰果,柳樹十分滿意,在他蹲馬步的過程中,共撿了三十多次柴禾,最後他們簡直可以稱作「大豐收」了,不但撿了柴禾,還在草叢裡撿了一粒珍珠,看到了一隻撞上樹的兔子,當然也撿了回來。

  總之就是收穫頗豐,至於馬步蹲的怎麼樣,這個柳樹自然是不知道的,聽見蕭臨說不錯,他便以為是真的不錯了,因此心情十分的舒暢。

  剛來到自己家門前,遠遠地便看見幾個黑色影子和一個白色影子在街上打的難分難捨,周圍圍了三三兩兩的百姓不住怒叱,拿著鋤頭鎬頭卻是不敢湊上前去。

  「這是怎麼回事啊?」柳樹奇怪的問,忽聽一個聲音道:「小樹,快來幫忙啊,這些人要殺你娘,俺們被他們打傷好幾個了,你娘都受了重傷……」一語未完,柳樹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不等他跑過去,身邊已經「嗖」的一聲,一道青色身影箭一般的掠了過去。

  只學了一個半吊子馬步的柳樹遠沒有蕭臨的身形那麼快,因此等他跑過去的時候,蕭臨已經不知用什麼方法將那些黑衣人與柳大娘分開了。只見柳大娘披頭散髮,身上血跡斑斑,胳膊上腿上都有血跡滲出,好在蕭臨初步檢查了一下,沒有特別緻命的重傷。

  「娘,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他們為什麼要殺你?是不是……是不是認錯人了?」柳樹的聲音都顫抖了,他和娘一直就生活在這個小村子裡,根本沒有惹上這麼厲害仇家的機會啊。

  「小樹,沒關係。」柳大娘沉聲道,然後抬起頭來,對周圍的鄉親們道:「感謝大家的高義,只不過這是俺的家事,這些人也遠遠不是你們能夠對付的,所以請大家立刻離開,到自己的家裡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今夜都不許出門。」她見大家都站著不動,聲音便驀然轉厲,大喝道:「都回去,聽到沒有,都回去。」

  柳大娘平時一直是笑呵呵的,今天她帶著滿身的血跡,臉上一團戾氣,不由得將眾人都嚇住了,一會兒的功夫,街上便只剩下那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和柳大娘柳樹,以及一直站在旁邊蹙著眉頭的蕭臨。

  「小臨,你也走,聽大娘的話,立刻離開這裡,不管你的仇家多麼厲害,都比不上這幾個人,你立刻就走,大娘不怪你,這是俺和小樹應該承擔的責任,不能連累你。」柳大娘斬釘截鐵的道,一隻染滿鮮血的手緊緊握著柳樹的。

  柳樹心裡猛地一跳,知道事情很嚴重,自己和娘今日很可能不能活著回去那間泥房了。想到從此後就要和蕭臨天人永隔,他不知為何,身子竟微微顫抖起來,心中也湧起一股強烈的恐懼,但他只是情不自禁的看了蕭臨一眼,便又很快的收回目光。

  再沒有什麼能比這種飽含著千情萬緒的目光更能打動蕭臨的了,在這一刻,若非強敵環伺,他真的很想上前擁住柳樹好好的耳鬢廝磨一番,但是不行,現在不是時候,那幾個黑衣人從剛剛的身法來看,似乎是東瀛的武術,以直接狠辣詭異見長,尤其是東瀛的忍術,令人防不勝防,自己的功力現在雖已恢復大半,卻也不能大意。

  蕭臨想到這裡,便上前一步,緊緊拉了柳樹的手,目注著柳大娘的眼睛,認真道:「大娘,我今日要是走了,這一生還有臉回來見阿樹嗎?更別提是娶他為妻了。」

  察覺到柳樹的手一顫,於是他不動聲色的將手一緊:「大娘,你無須多說,今生我心裡已認定了阿樹,就不能讓他在我的面前死掉,即便是要死,天上地下,碧落黃泉,總有我隨著他,大娘你就放心吧。」

  柳大娘無話可說,她自己也是義無反顧愛過的人,怎能不明白這種感情。只是……她嘆了口氣,心想這孩子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是生是死,就看天意吧。於是毅然轉身,面對著那幾個黑衣人道:「俺男人和你們的恩恩怨怨,俺並不是十分的瞭解,但今日你們既然找到此處,這份恩怨便在此一併了結了吧,生死有命,就看咱們各自的造化。」

  那幾個黑衣人互相對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就又攻了上來,柳樹見他娘負傷,哪肯還讓她迎敵,哇哇叫著迎了上去,但有一個身影比他更快,蕭臨腳踩太虛之步,如下凡謫仙般,在轉眼間就把幾個黑衣人都牽制在他的周圍。

  這若還是紅衣派的明珠公子,白衣翻飛間來一場中原武林對東瀛武林的精彩戰鬥,無疑是一段武林佳話,可惜啊,此時的蕭臨身穿布衣,沒有半點瀟灑可言,不過他的身形卻是快速無比,且出手狠辣,只不過吃虧在沒有兵器,饒是如此,那幾個黑衣人也被他牽制的不能動彈,而無法向柳大娘和柳樹發起攻擊。

  柳大娘目瞪口呆,萬沒想到這似乎是落難公子的蕭臨竟有如此高的武功,原以為他不過是家裡的護院們教得幾手功夫,可如今一看,這分明是武林絕頂高手才能辦到的。

  但那幾個黑衣人亦是東瀛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更兼有忍術這神鬼莫測之功,好在蕭臨當日訓練殺手和影衛的時候,也曾下過苦功鑽研這忍術,因此頗為瞭解,方能始終佔在上風,但饒是如此,他卻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身上處處都是傷痕。

  蕭臨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即便自己武功略勝一籌,也終究要死在這幾人聯手之下,他又和那些人纏鬥了一刻,終於做出了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定。

  這幾個黑衣人因為都是高手,所以對於圍攻之道並不是那麼精通,每當他們被蕭臨逼退的那一剎那,每個人都會出現一個致命的破綻,雖然稍縱即逝,但對於蕭臨這樣的高手來說,已經足夠了。

  「撲撲撲撲……」幾聲利刃入肉的聲音響過,場中的五個黑衣人全部倒了下去,在他們倒下的同時,刺進蕭臨身體裡的彎刀也被帶了出去,血雨漫天飛灑,染紅了蕭臨的一襲布衣。

  「蕭臨……」柳樹此刻終於明白了成語「肝膽俱裂」的意思,他瘋虎一般的撲上去,一下子就抱住了搖搖欲墜的蕭臨,一雙眼睛都紅了,暴吼道:「你……你不能死,聽見了嗎?俺……俺不讓你死,俺……俺去和閻王爭人……」

  「阿樹,我……我沒事兒,但……但你現在必須……必須要去做一件事……」蕭臨哭笑不得,愛人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是維持著暴龍本色,他就不能溫柔的在自己面前掉幾滴眼淚,驚惶的哭幾聲,一邊說幾句「你不會死,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跟著你去」之類的話語嗎?雖然肉麻了點兒,但這才是情人之間的對話嘛。

  「你要俺幹啥事兒,你說,俺……俺肯定給你干。」柳樹的聲音又高了八度,將昏昏欲睡的蕭臨給震醒了過來。

  「你……去把那五個人殺了……」蕭臨評估了一下自己身體的情況後,不得不嘆了口氣,狠心對柳樹下了命令,如果可能,他是真的不願意讓愛人的手染上鮮血,人命這東西,一旦染上了,一輩子也洗不掉。

  自己已經是黑如墨汁的人了,殺幾個人不會在乎,但柳樹卻還是干淨的和白紙一樣,雖然對方絕對是應該被千刀萬剮的人,但殺人後的那份心理負擔,他真怕柳樹承受不了,畢竟他不是自己,從小就接受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你要不挨刀,我就得挨刀的理論。

  「就是這事兒嗎?」柳樹有些意外,然後殺氣騰騰的站起來,問他娘道:「娘,這些人要殺你,還要殺蕭臨,他們是不是壞人?」

  「他們不但是壞人,更是你的殺父仇人,你爹如果當年不是為他們所追殺,也不可能那麼早就丟下咱們娘兒兩個,據你爹說,他們每人的手上都有無數條冤魂。」柳大娘沉聲道。然後她看見自家兒子奔到那幾個黑衣人面前,撿起一把彎刀憤恨的道:「你們……你們殺了俺爹,還要殺俺娘……還殺了蕭臨……俺要殺你們,俺要殺掉你們這些劊子手。」

  他說一句就是一刀,片刻功夫將那幾個暫時被點住了穴道的黑衣人都給殺了,殺法驚人的一致,都是在脖子上一刀割開喉嚨,手法之熟練讓蕭臨和柳大娘目瞪口呆,後來才知道,那是用來殺雞的法子,被柳樹靈活運用到這裡了。

  蕭臨一直等到看柳樹殺完了那幾個人,他才放心的昏迷過去,若非他實在再提不起一絲力氣,他是絕不會讓柳樹來完成這個工作的,但這個工作又必須要完成,否則那五個人只是暫時被點住了穴道,只要他們其中一人衝開穴道,自己這方的三個人將無一倖免。

  蕭臨嘆了口氣,這就是江湖,你不殺人,人就要殺你,如果可能,他並不想讓淳樸的柳樹接觸這殘酷的世界,但冥冥中也許自有天意,柳樹因為要和自己在一起,所以上天讓他提前知道了江湖的法則。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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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蕭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裡是從來沒有過的暖和溫度,身旁是一張熟睡的臉,柳樹的腦袋靜靜靠在他胳膊上,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蕭臨微微的笑了,看看地上燒著的兩個爐子,暗想阿樹這次是真的不惜血本了,竟然捨得將他砍來準備賣掉的柴都燒了火,難怪這樣暖和,他見柳樹身上只穿著一件棉褂子,惟恐他著涼,剛要起身拿條毯子給他披上,就見柳樹睜開了眼睛。

  「我……我不是有意要吵醒你的。」蕭臨有些抱歉的笑著:「我怕你著涼……」

  不等解釋完就見柳樹竟然流下淚來,然後上前一把擁住自己,嗚咽哭道:「你……你醒了蕭臨,老天保佑,你……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俺嚇得魂都沒有了,他們說……他們說你不知道你會不會死,他們說很難救活,因為傷勢太重,嗚嗚嗚……他們說身上中了五刀,雖然不是在致命的地方,可血流的太多,嗚嗚嗚,他們說……」

  蕭臨的眉毛緊緊皺著,蒼天可鑑,他真的是要痛死了,柳樹那兩隻手就像兩把鐵鉗子,緊緊箍在他的傷口上,痛的他撕心裂肺,可是……可是這是阿樹第一次擁抱自己,而且是這麼飽含著深情的擁抱著自己,他……他真的是不捨得推開啊,唉……等等,他嘴裡說的那個他們是誰?啊啊啊,好痛啊,阿樹,你……你不要激動啊……我……我痛的要死過去了。

  「你幹什麼呢?沒看見公子已經翻白眼了嗎?」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大喝,接著一個黑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衝了進來,一把扒拉開柳樹,然後扶住蕭臨,動作熟練的點了他兩處穴道,狠狠道:「又出血了,你……你是不是要殺掉公子才甘心,啊?」

  柳樹嚇得連連擺手:「俺……俺沒有、俺就是一時間太……太激動了,俺……俺真的不是有意的。」他想向前走幾步到蕭臨身邊,卻見那黑衣人不知何時竟然亮出一把出鞘寒劍,冷冷道:「你再往前走一步,別怪我不客氣,現在公子醒了,你的身份他自然會告訴我。」

  柳樹的臉猛然漲紅了起來,期期艾艾的停了腳步,目光看著腳尖,竟是看也不敢看蕭臨一眼。這態度倒讓蕭臨驚奇起來,知道柳樹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他竟會露出這種神態,著實的奇怪,因此便忍不住問道:「小莊,他說是我的什麼人。」

  小莊帶點不屑的目光在柳樹身上瞄了一眼,然後冷笑道:「他說他是公子的妻子,是和公子交換了定情信物的人,所以死活不肯離開公子身邊,我也很無奈,怕他吵嚷之下驚醒了公子,又考慮到沈千里江百川聶十方等人都是娶了一個土包子,所以對他的話也不敢確定,便沒有殺他,放他進屋來,讓老三一直在暗中監視著他,不過公子,倒沒發現他有什麼不軌的動作,否則老三早就一劍送他上西天了。」

  柳樹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見蕭臨愣在那裡,目中猶閃爍著驚疑的光芒,他跳起來道:「喂,你這個傢伙別以為俺是……俺也……俺也對你有那種念頭,俺……俺就是念在你是為了救俺娘和俺才受得傷的份上,所以俺心懷愧疚,偏偏這些黑門神又不讓俺進來照顧你,俺……俺沒有辦法,才……才只能編出這種謊……」

  他剛說了一個謊字,一把劍就橫到了他脖子上,那個叫小莊的影衛冷聲道:「果然,這個傢伙是在說謊,我就說公子這樣的人物,便是看上一個土包子,也不會看上他這樣的,公子,是殺是放,你吩咐一聲吧。」

  「混賬東西,怎麼對你們未來的夫人說話呢,還不趕緊把劍給撤下,傷了一點兒我和你拚命。」蕭臨從柳樹這等於告白的話中回過神來,一看自己的心腹竟然將劍架在心愛人的脖子上,不由得氣急敗壞起來,一迭聲的叫著,惟恐那把鋒利的寶劍刮破了心上人的油皮兒。

  忠心護主的影衛不知道自已錯在哪裡,—臉茫然的收劍,心想怎麼回事?明明這土包子都說了他是說謊,怎麼公子還說他是我們未來的夫人呢,完……完蛋了,我……我剛剛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完了完了,唉,話到口邊留三分,你說我那麼嘴快干什麼,怎麼就忘了沈千里他們都是先看上人家土包子了呢?

  「你……你別打蛇隨棍上啊,俺……俺都說過了,俺那是不得已,因為心懷愧疚,所以……所以想照顧你……」柳樹臉色慘白,暗道完了,我編什麼謊不好,偏偏說是他的情人,這下可糟糕了。果然,下一刻,蕭臨就撲了上來,嘻嘻笑道:「阿樹,你說我們交換了定情信物,哦,我記得我是把那顆稀世明珠給了你,但你呢?你給了我什麼信物呢?告訴我好不好?」

  「明……明珠?」柳樹暈暈乎乎的:「那顆明珠你真的要給我?」他見蕭臨點頭,於是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蕭臨,你真是大方,嗯,既然你這樣大方,俺也就不小氣了,之前那些被你打碎的碟子和碗,還有被你弄壞的鋤頭和鎬頭,俺就不用你賠了,當作交換的信物就好。」

  「阿樹,你……你不是這樣吧,哪怕……哪怕把你的衣服給我一件啊。」蕭臨呻吟,不過轉念一想,嗯,有總比沒有好啊,既然阿樹已經承認那些被打碎的碟子和碗,鋤頭和鎬頭都是交換的定情信物,那就說明他也承認已經和自己情定今生了,嘿嘿,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呢。

  正無限遐想著呢,忽覺脖子一緊,再一看,柳樹已經把他的金項圈和明珠一起解了下來,然後對小莊一揮手道:「哦,你不是來尋找你家公子的嗎?如今人也找到了,你是不是應該把他帶回去啊?出了俺們村子,沿著那條向北的大路一直走,就是落鳳城,那個,俺就不送你們了哈。」他盯著那顆失而復得的明珠,愛不釋手。

  小莊是蕭臨最信任的影衛,平時將喜怒不形於色當作自己的人生格言,若非這次蕭臨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他絕對不會像剛剛那般露出豐富的表情,只不過隨著蕭臨的恢復,他那石頭般的表情正慢慢恢復,誰知轉眼就被柳樹給破壞了。

  「爺……他……他……你確定他不是強盜嗎?」一向以自己定力為傲的小莊完全破功,大張著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蕭臨:「爺……他搶了你的明珠耶,還……還讓我們就這樣離開,爺……」

  「我知道。」蕭臨不耐煩的揮手,然後又深情款款的看向柳樹:「那是我給他的信物,自然就是他的,怎麼能說是搶呢。」他忍著痛走上前:「阿樹,信物你已經拿到了手裡,所以我們來舉行婚禮吧?你看是先在你們村子裡舉行一次然後再回我們蕭府重新舉行一次呢?還是直接把你們村的過程給省略掉,只回蕭府舉行呢?」

  柳樹愕然的看向蕭臨,等到消化完他所說的內容,只把這個土包子嚇得手一顫,那顆明珠和金項圈就一起落到地上,然後他飛快的撿起來,一股腦兒的塞回蕭臨手中,白著臉道:「那……那俺不要了,你……你自己戴著吧,俺……俺不嫁給你,俺……俺是男人……」他嚇得剛要轉身逃逸,冷不防蕭臨一把摟住了他的腰身,將頭伏到他肩膀上乾嚎起來。

  「啊,阿樹啊,你不能這樣,我受了這麼重的傷,之所以還能活下來,就是因為你說過會嫁給我啊,阿樹,如果早知道你這麼討厭我,我還活過來幹什麼?自取其辱嗎?小莊,你還是趕緊殺了我吧?沒有阿樹相伴,我這一輩子活的還有什麼勁?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阿樹啊,你竟然如此殘忍……啊啊啊……」

  「你……你這無賴……」柳樹氣急,拚命的要推開自己身上的八爪章魚:「誰說要嫁給你了……俺,俺從來沒說過,俺……俺就是用這個和你的隨從撒了個謊,不然他們……不讓俺照顧你,俺……俺就還不上你的情了……俺……」

  柳樹正分辯著,就聽後面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怎麼著?你覺得現在你就照顧了人家幾天,便把這救命之恩還上了是嗎?」隨著話音,柳大娘如女鬼般出現在柳樹的身後,雖然面容仍是如從前般溫婉,只不過散發出的那股氣勢,就連殺人不眨眼的小莊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計策得逞的蕭大灰狼嘴角邊露出一個狡猾笑容,乾嚎的更加賣力。他用內力擠出一顆接一顆的眼淚,撲到柳大娘身邊嚎道:「大娘,你……你別難為阿樹,我……我不想挾恩求報,我只想讓阿樹給我個機會,讓我一輩子對他好,至於他愛不愛上我,我真的不敢奢望,大娘……」

  柳樹癱倒在地抽搐,就連小莊和另一個殺手,都覺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兩人同時退後了幾步,心想沒想到啊,公子竟然還有這般肉麻的一招,老天,我們真的是那個在柳大娘面前裝模作樣的傢伙訓練出來的嗎?看看他現在,哪有一點明珠公子的風範,根本就是一隻準備把大公雞吃乾抹淨的老狐狸嘛。

  柳大娘被蕭臨感動的老眼返上熱淚,一步跨上前去就將柳樹的領子提了起來,破口罵道:「你這個孩子還是人嗎?人家小臨是怎麼為了救咱們受的傷,難道你都沒看進眼裡?當初人家倒在地上的時候,是誰跑上前去哭得就跟未亡人似的,握著人家的手使勁兒說著醒醒醒醒,醒了就什麼都答應人家,這如今才三天就想賴賬,俺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

  小莊和其他兩個影衛都使勁兒的憋著笑,憋得快中內傷了。蕭臨在那裡乾嚎著「大娘別打阿樹,別打他……」之類的話,一邊作勢要去阻止,不過終因身體太過「虛弱」而不支倒地。

  柳樹邊抱頭鼠竄邊大喊道:「夠了娘,你別再打俺了,你睜大你那昏花的老眼看清楚,那混蛋的兩個隨從笑得都發抖了,你……就你還真信他……娘……啊啊啊……」

  蕭臨殺氣騰騰的眼神在兩個影衛的身上一轉,立刻嚇得他們止住了顫抖,重新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柳大娘回頭一看,發現柳樹在撒謊,於是繼續追殺,一邊罵:「你這死孩子現在撒謊是越來越順溜了,人家哪有笑,看見自己主子都成這樣了,人家還能有心思笑?就是你這個沒心肝的……」

  「我看爺的傷勢應該差不多了吧?」老三悄悄的靠近小莊:「你看看他這剛醒就這麼精神,叫我看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小莊撓了撓頭,雙眼望天道:「不應該啊,怎麼也不應該好的這麼快,爺那可是剛從閻王手裡逃出來的人。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莫非是因為一醒來就看見心愛的土包子,所以人逢喜事精神爽,因此便這樣的精神了?」

  老三皺了皺眉頭,悄聲道:「如果這樣可不妙啊小莊大人,你想想,爺這並不是傷好,而是他太高興了,所以一時間忽略了自身的傷勢,那個……那個所謂樂極生悲啊……」他話音未落,就聽躺在地上的蕭臨使勁兒咳嗽了幾聲,接著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

  小莊氣得劈手給了那老三一掌,恨恨道:「你那嘴巴是烏鴉羽毛做的吧?好的不靈壞的靈。」說完急奔上前,將蕭臨扶起,到床上躺下。而這時,驚覺到變故的柳樹和柳大娘也趕緊圍了上來。

  柳樹緊張的問道:「怎麼樣?蕭臨他怎麼樣了?」

  話音未落就見小莊翻了個白眼,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道:「爺這是極度傷心失望之下,剛剛好轉的傷又轉壞了,唉,虧他對某人一往情深,結果那人卻不領情……」

  這句話就如同在柴禾上澆了油又點了火一般,柳大娘立刻一巴掌拍上柳樹的頭,大吼道:「都是你,好好的答應了小臨,何至於有這麼多事。」

  柳樹垮了腦袋,呆呆看著床上再度陷入昏迷中的蕭臨,吶吶道:「都是他自己,傷剛剛好就搞出這麼多事情,逞的什麼能啊,現在好了吧?」他拿起床頭的白手巾,很自然的給蕭臨擦額頭上泛出的汗珠。

  柳大娘見此情此景大有可為,於是悄悄向兩個影衛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出來,兩人本來不想聽她的,不過想到剛才她對付柳樹的手段,不由打了個冷顫,不甘不願的跟了出來,只不過仍是站在門口不遠處,他們已經習慣不離開蕭臨的左右了,這一次因為是去執行一個比較重要的任務才沒跟在主人身邊,否則蕭臨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因此在第一時間內找到他的,也是他這兩個心腹。

  「蕭臨,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呢?」看見那些人都走遠了,柳樹臉上露出惆悵表情,貼近蕭臨的耳邊悄悄訴說道:「其實……其實吧,俺那個……也不是對你就一點都不心動的,你……你長的這麼好看,比俺們村裡最漂亮的村姑都好看……」

  他忽然懊惱的輕輕捶了蕭臨一下,恨恨道:「奶奶的,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生的那麼好看幹什麼?害得俺的心都一個勁兒一個勁兒的跳,慢慢的就……咳咳,哦,俺不是想說這個,俺是想說……俺是想說,你的身份,肯定……肯定是不一般的,你……你看你那兩個手下,他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你……那你肯定就更不是普通人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擔憂,甚至還有一絲不甘心,輕輕道:「唉,像你這樣的大人物,怎可能真的喜歡俺,雖然俺也想相信,不過誰讓俺這麼聰明呢,唉,以前聽老人說,人越聰明,煩惱就越多,果然就是這樣,其實俺真的想糊裡糊塗的相信你,不管怎麼樣,能幸福一陣就是一陣唄,但沒辦法啊,俺……唉,俺太聰明,所以俺知道,你肯定是在騙俺……」

  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了黯淡的神情:「唉,所以就這樣吧,俺不會上你的當,你將來也會娶一個漂亮的像天上仙女一樣的姑娘,你很快就會忘了俺的,但是……但是俺知道俺不會忘了你,蕭臨,你救了俺,你這段時間對俺也算不錯,最重要是你那怎麼都改不掉的破壞力,這些都會讓俺記住你一輩子的,所以……就這樣吧,等你傷好了,你就和你的手下一起走吧,俺可不會和你走,俺就留在這個村裡,給俺娘養老。」

  他忽然又狠狠的捶了蕭臨一拳,喃喃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倒霉鬼害的,俺從今往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娶到老婆,嗚嗚嗚,俺撿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楣,俺怎麼就能喜歡上你呢?俺以後要是遇不見比你好看的姑娘,俺能喜歡嗎?可要真有比你還好看的姑娘,人家能看上俺嗎?嗚嗚嗚,都是你這個混蛋傢伙害的,俺大概是真娶不到媳婦了。」

  如果蕭臨此時是清醒的,只怕會立刻跳起來,將柳樹按在床上先進行一些兒童不宜的運動,然後再給他披上大紅蓋頭迎上花轎,明媒正娶回到蕭府見過公公婆婆,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真心才會甘休,只可惜,他現在還是昏迷狀態,根本就沒聽到柳樹的真情宣言。

  從此後,蕭臨就藉著養病為名霸住了柳樹的時間,利用他的愧疚心,讓他時時刻刻的陪伴著自己。他的兩個影衛久而久之,也便習慣了,每天在院子裡練習練習武藝,偶爾幫著柳大娘去幹幹農活,非常具有用人智慧的柳大娘還利用他們的絕世內功開墾出了幾畝荒地。

  小莊和那個叫做老三的影衛在開墾荒地的時候,曾經問過柳大娘:「大娘,你還開墾荒地干什麼啊?等到柳樹嫁給了我們公子,你們娘兒倆就可以跟著他去吃香的喝辣的了,不好過在這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捱嗎?」

  柳大娘呵呵笑道:「是啊,一開始俺也抱著和你們一樣的想法,但是現在俺可不這麼認為了,小臨他的身份實在是太顯赫了,爺爺竟然是當今的王爺,他們家又只有他一棵獨苗,你們也不想想,這樣的人家,就算他對小樹是真心,他的家人能允許他娶一個男人嗎?」

  小莊不以為然道:「那又有什麼,我知道的那四位當家的,哪個不是家世顯赫,還不都是娶了土包子,就算爺的身份特殊一些,他們家要他傳宗接代,大不了娶房妾氏生個孩子就完了唄,到時候柳樹還是最大的那個。」

  柳大娘沉默了一下,過會兒才笑道:「俺也知道你們說的是理兒,但當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個好結局,俺讓小樹和小臨在一起,是因為那兩個孩子真心相許,事實上,這已經委屈小樹了,如果小臨不能對小樹專一的話,俺怎麼能讓自己的兒子受這個委屈,但俺也不能因此就不准小臨傳宗接代,所以到最後,最應該最合適的結局就是他們兩個分開。」

  她嘆了口氣,又斬釘截鐵的道:「沒錯,就是分開,從此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他們的關係,還是這樣才適合,唉,造化弄人,這世間有多少痴男怨女都不能成眷屬,又何況是他們兩個大男人呢。」

  小莊與老三聽到這裡,自知柳大娘是個十分明理的女人,雖然替自家的主子不值,但他們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指責一位一心為兒子想的母親,因此這事兒也便就此打住。他們現在唯一害怕是:如果主人知道是自己兩人把他的身份在閒談中透露給了柳大娘,導致柳大娘從支持者變成反對者的話,不知道會不會把自己給大卸八塊。

  過了年後,蕭臨的傷已經大有起色,正月裡沒有活計,大家就湊在一起閒聊,倒也十分熱鬧。

  蕭臨也默默剝著松子,然後將那松仁一顆顆堆到柳樹的面前,這些干果都十分昂貴,是他命小莊到落鳳城中買來過年的,柳樹根本都不認識,因此蕭臨便一顆顆剝給他吃,一行人圍著炕頭,天南海北無所不談。

  忽聽蕭臨道:「對了大娘,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是為何惹上了那些東瀛的高手,聽你那天的話,似乎是和阿樹的父親有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他是真的奇怪,無法想像在這樣一個偏僻的村子裡,竟然會有一位村婦與東瀛高手扯上了關係。

  柳樹也立刻豎起了耳朵,這可是關係到他爹的大事,發生了那件事之後,他也曾問過自己的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偏偏柳大娘卻不和他說,只說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如今蕭臨也問起,他怎能不關心。

  柳大娘登時沉默起來,想了想剛要開口,蕭臨又搶著道:「大娘,我知道你有顧慮,但是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天,有我們五派在一天,還輪不到東瀛那些浪人到我們中原武林來撒野,所以大娘你儘管和我說說這其中故事,也該讓阿樹知道知道了,對不對?」
夏天來了!每天讓陽光照醒,給鳥兒叫醒,充满生氣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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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柳大娘嘆了口氣,垂頭道:「其實……其實這也沒什麼,我就是怕小樹年輕氣盛,聽了這故事忍不住要去報仇,又怕連累你們,只不過如今想想,大概怕也沒有用,小臨既然出了手,只怕那邊遲早都會知道,與其你們被人打個措手不及,倒還不如先把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和你們說了,也好有個防備。」

  蕭臨可是個聰明人,心想聽柳大娘這話的意思,這故事很有可能還有續篇,哈哈哈,那可太好了,也許有能供我利用之處,到時便可順利將阿樹拐到手了。他一邊想著,嘴角邊就露出傻笑,柳大娘看了一眼,心下奇怪,但展眼間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嘆了一聲,暗道若真的能如你所想,我還在這裡擔心什麼,可惜,唉,真是太可惜了。

  於是收攝心神,將二十多年前的舊事娓娓道來道:「小樹的父親,就是東瀛武林一個很負盛名的家族的後代,只不過因為他是庶出,所以從來就沒有地位,也因此,他為了爭口氣,做給父親看,便發憤圖強苦練武功,以為功力有所大成之際,便是他和母親揚眉吐氣之時。」

  她嘆了口氣,搖頭苦笑道:「然而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是武功大成了,卻也因此遭到兩個哥哥的妒忌,其中一個哥哥是正房所生,那兩人不學無術,吃喝嫖賭無所不能,只一提起正經事來,就什麼都不是,但在鉤心鬥角這方面,小樹的父親卻遠遠不如,因此直到最後,家業仍是被兩個哥哥繼承了去,不但如此,他和母親還被趕出了家門,又過不久,他的母親就死了。」

  「咦,這樣說來,俺爹和那個家族不是就沒有關係了嗎?他的哥哥總不至於追殺一個失了勢的弟弟吧。」柳樹忍不住好奇,終於插嘴。

  柳大娘看了他一眼:「你聽俺說下去好不好?就是性急。」言罷又道:「本來他爹和那家族的確就沒了關係,可偏偏那個家族有一部自古流傳下來的寶書,據說是闡述修煉之道的,就是將來可以升仙的那種,只不過這寶書歷來只在掌權者手中,而歷代的掌權者耗費畢生精力也沒辦法參研透徹這寶書,所以也沒有人飛仙。他那兩個不爭氣的哥哥掌權不久,家業就衰敗了,他爹於偶然間聽說他們竟然要賣掉這部寶書,於是不甘家族寶書旁落,便趁夜回到家族中,逼迫那大哥將寶書交給了他。」

  柳大娘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道:「只不過他那大哥要賣給的人,卻是東瀛最有勢力的武林世家,聽聞寶書被搶,他們竟然殺了他爹的大哥,然後又開始追殺他爹,他爹一路逃亡,最後來到了中原,但那些人依然沒放棄追殺,只不過他爹也很厲害,將那些追來的人全都殺了,然後才逃來了這裡。也幸虧他將那些人都殺光了,俺和小樹才得以安然的度過這二十幾年的平靜時光。」

  蕭臨皺眉道:「嗯,我想後面的故事我已經知道了,柳樹的爹雖然殺了那些殺手,逃到這裡來,但也在這裡受了重傷,幸好遇見了你,於是美人救英雄,英雄為了美人甘願隱居,再然後,你們衝破了家庭的阻力,幸福的結合在一起,並且有了阿樹,再再然後,阿樹的爹因為當初的內傷太重,終於撐不下去,撒手人寰了。大娘,是這樣的吧?咦,那部寶書後來去哪裡了呢?」

  柳大娘點頭道:「小臨你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事情就是這樣子的,那部書我把它和他爹一起葬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他在天有靈,也終於能心安了。只是小臨,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連俺們衝破家庭阻力都知道。」

  她說完,蕭臨就哈哈大笑:「其實這不難猜啊大娘,阿樹的爹是東瀛人,這裡民風雖然開放,但對種族之見倒也頗深,阿樹的外公怎可能允許女兒去嫁給一個外族呢?所以我一猜就猜中了。」

  然後他激動的握住柳樹的手,動情道:「阿樹啊,你看看你娘和你爹的遭遇與我們的遭遇是何等相似啊,你娘救了你爹,而你救了我,後來你娘嫁給了你爹,所以按照道理,你也應該嫁給我才對……」不等說完,已經被柳樹一腳蹬開。

  柳樹剛才還有些傷感,想不到自己的爹竟然如此的命運多舛,只不過這點傷感旋即都被蕭臨給破壞了,他哼了一聲:「俺娘是女的,嫁給俺爹那是當然的,但俺是男的,怎麼能嫁給你,俺將來還要娶個老婆,然後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呢。」

  「你敢……」蕭臨青筋暴露,一把抓住柳樹的手陰惻惻道:「你敢娶親生子?你想逃開我?哼哼,休想……」不等說完忽然想起現在還是在丈母娘面前,如果露出惡人嘴臉,以後自己和柳樹豈不是也要遇到家庭阻力,於是連忙收了情不自禁露出的惡人嘴臉,肉麻兮兮的道:「阿樹,你不要這樣絕情,你明明知道我離不開你……」

  「嘔……」除了柳大娘和蕭臨,其他人皆分別跑到了三個角落去嘔吐,就連小莊和老三也不能倖免。

  蕭臨惡狠狠瞪了那兩個吃裡扒外的手下一眼,然後用傳音入密對柳大娘道:「大娘,阿樹不懂這武林紛爭,但你和大叔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他一定給你講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經過我的分析,你們惹上的大概是東瀛最大的武林門派流刀門,這個組織心狠手辣,一旦盯住了誰就是不死不休,你和小樹留在這裡很危險,不但如此,從此後你們只怕都會陷入危險之中,若想平安,就只能到我的府裡或者我們紅衣派存身,流刀門雖大,但紅衣派和蕭府可不怕他,大娘,你好好的考慮一下吧。」

  他這句話一說完,又覺威脅的意味太過濃厚,眼前這女人可不是寒芳仙子之流,是自己的丈母娘啊,於是又趕緊臉露笑容,諂媚笑著加了一句:「大娘,求你了,你就把阿樹嫁給我吧,從此後我必定待你如親母,給你養老給你送終,啊呸呸呸……我這烏鴉嘴,大娘春秋正盛,送什麼終啊,嘿嘿,大娘,看在我一片痴心的份兒上,你就答應了吧。」

  柳大娘看見他那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沉吟了一會兒方道:「小樹,小莊,老三,你們都出去,我有話和蕭臨說。」

  她的話音剛落,蕭臨已經小人得勢般的跳了起來,揮手道:「聽見了大娘的話沒有?出去,都出去,我和大娘有話要說。」然後又看向柳大娘,呵呵笑道:「大娘,他們都出去了,你是不是想和我商量一下這個嫁娶的具體細節,啊,對了,你要什麼樣的聘禮,儘管說吧,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我弄不來,其他只要我有的……」

  柳大娘抬手:「你先別興頭,俺之所以把小樹給支出去,就是怕他聽見傷心。蕭臨,你這孩子會說話,也講信義,俺也看得出來,你對小樹是真心的,所以,即便小樹是男人,俺不願意讓他嫁給別人,但俺也想讓他和你在一起,俺覺得你會好好喜歡他,保護他的,只不過大娘有幾點要求,你能答應,俺就放手。」

  蕭臨這個興奮啊,如果身後有條尾巴,他大概能給搖斷了,忙從屋裡翻出上次到集市上買來的紙筆,蘸了墨,這才一本正經的對柳大娘道:「大娘,你說吧,我都記錄下來,兩份,我蓋手印為證,將來我做不到,你盡可拿著這紙契約昭告天下,讓天下人都來唾棄我。」

  柳大娘目瞪口呆,喃喃道:「其實……其實也……也不用這樣了……」不等說完,蕭臨已在紙上寫下了第一條:「一輩子都要對柳樹好,忠貞不渝,絕不給他氣受,生死與共,甘苦同隨,相親相愛,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柳大娘不識字,蕭臨就讀給她聽,只這一條,就讓柳大娘有些難以置信,指著那一條道:「蕭臨,你說你會對小樹忠貞不渝,可你們家明明是你一根獨苗,怎可能容你如此肆意妄為?不留下香火呢?其實俺也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雖然俺不願意讓你娶妻納妾,但是找個女子延下香火還是……」

  她不等說完,蕭臨就飛快道:「大娘,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家向來是很開明的,我已經決定了,和小樹收養一個近親的孩子,就讓他做我們蕭家的香火也是一樣的,其實當初我們祖上也有一位先祖不能生育,偏偏他們伉儷情深,不肯背叛,就是收養的近親的孩子來繼承的香火,所以嚴格來說,我也不算是蕭家的正宗血脈,但我們家族從來也沒有因為這個而起過內訌,照樣視我們如同己出,所以這點大娘不用擔心。」

  他又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有了小樹,那些庸脂俗粉哪還能瞧在眼裡,所以即便大娘逼我去找個女人延續香火,也是萬萬不能從命的,就從今日起,我只能有阿樹,當然了大娘,阿樹也只能有我,他可不能給我紅杏出牆。」

  柳大娘徹底無語了,而蕭臨又蘸了下墨汁,提筆懸空等候,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他忙抬頭看向柳大娘,痛快道:「大娘啊,你還有什麼條件,快說出來啊,我在這裡等著寫呢,你放心,只要不是我辦不到的,我都能答應你。」

  「沒有了。」柳大娘鬆了口氣,笑彎了眉眼:「俺想讓你做到的,你都已經寫下來了,俺再沒有什麼囑咐了。」說完她看見蕭臨驚詫的眼,不由得拍拍他,語重心長的道:「小臨啊,以後俺們娘兒兩個可就都靠你保護了,俺也把小樹交給你了。」

  蕭臨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到頭來竟然如此容易,呆在那裡說不出話,再仔細看了看紙上所寫,最後他終於笑了,在底下又加了一行:「一輩子都要對蕭臨好,忠貞不渝,絕不給他氣受,生死與共,甘苦同隨,相親相愛。」寫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把最後兩句話寫上去。

  什麼山盟海誓,什麼情深意重,都再也比不上蕭臨此時的舉動。柳大娘心裡感嘆著,暗道小樹和小臨在一起,應該會是幸福的,一定會是很幸福的。她探身出去喊道:「行了,你們都進來吧,小樹,俺有話和你說。」

  「呼啦」一下,十幾個人蜂擁而入,一下子將柳大娘擠到了一邊,她怔怔看著這些身穿黑衣來歷不明但明顯都配了長劍的人,最先的反應是:糟糕,是東瀛的仇家來了,小莊和老三還有小樹難道已經被他們害了嗎?一想到這裡,心就不由得沉了下去。

  「參見公子。」正當柳大娘要拚命的時候,那些黑衣人卻忽然齊刷刷跪下,向面前的蕭臨行禮,接著小莊從門外走人,對蕭臨鞠躬道:「回公子,十三影衛齊聚在此,天下再無任何人可以威脅到公子的安全,我們可以啟程回蕭府了。」

  他剛說完,其中一個影衛從懷中掏出一封通道:「回公子的話,屬下完成任務回山時,掌門讓我將這封信件轉給公子。」說完將信件呈上。

  蕭臨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對柳大娘道:「大娘,你過來,這事兒也和你有相關,嘿嘿,現在你和小樹不想跟我走也不成了,看看吧,這是紫電派鳳九天給我們紅衣派的請帖,他要和山水表哥一起成親了,邀請我們去參加他們的婚典呢,對了,鳳九天就是上次在咱們家出現過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吧?」

  柳大娘張嘴結舌,心想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沒想到那少年真的要娶山水,還要辦什麼婚典,最奇怪的就是他那些長輩們竟也答應,這……這可真有點兒匪夷所思了。

  蕭臨揚著信大喊:「阿樹,阿樹,你過來,我和你說一下路線,到時候我們倆還有柳大娘,一起去鳳九天的山寨喝喜酒,對了,我還有點東西要給你看,阿樹,阿樹……」喊了半天,仍是沒看見柳樹的蹤影,他疑惑的看向小莊:「咦?阿樹呢?你沒看著他嗎?」

  小莊心想公子啊,你啥時候讓我看住他了?這邊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剛剛還看見在這裡的,問完我影衛們的身份,又問了些關於公子的問題,然後……咦?這一轉眼怎麼就不見了呢?」

  蕭臨心裡「咯磴」一下,暗道糟糕,阿樹不會是怕我怕到這個地步,竟然逃跑了吧?媽的這怎麼行,婚禮還沒舉行呢他就開始逃婚,將來傳出去,我還不成為五派中最大的笑柄啊。一邊想著,和柳大娘就都出了來尋找,只不過找了一圈兒,仍是沒有找到。

  「唉,這孩子會躲到哪兒呢?」柳大娘急得團團轉,擔憂之下把剛剛的承諾都給忘了,看向蕭臨道:「小臨啊,看來大娘猜錯了,小樹的確是對你沒有男女,不,是男男之情的,那個,剛剛的話你就當大娘沒有說過,唉,本來以為他會喜歡你的,現在看來,恐怕……唉,俺這個當娘的,竟然一點也不瞭解自己的兒子。」

  蕭臨一聽,臉當時就黑了,急忙道:「大娘,你別這麼說啊,阿樹肯定是有什麼心結沒有解開,我們五派中的優秀男子都注定要娶一個土包子,這是上天定下的緣分,老天不會把我落下來的,您老在家等等,我去找他,等到把我們之間的心結和誤會都解開了,您老就等著喝我們的喜酒吧。」他說完生怕柳大娘反悔,急忙轉身出去,直奔日常和柳樹打柴的樹林而去。

  那樹林雖大,但怎禁得住蕭臨施展絕頂輕功翻找了一圈,結果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最後蕭臨站在當地苦苦思索,忽然靈機一動,拍著自己的腦袋笑道:「我真是糊塗了,我怎麼把那個地方給忘了呢?那可是我們的初次相遇地點啊,糊塗,真糊塗。」說完他來到自己和柳樹相識的那個山洞,搬開大石閃身進去。

  剛進去,還不等四下望望,就聽見前面傳來呼喝聲:「俺……俺告訴你啊,俺……俺可是會功夫的,俺……俺蹲過一天的馬步,識相點兒的,你……你趁早給俺夾著尾巴走開,省得俺大發神威,把……把你的熊掌剁下來,俺……俺不蒙你,俺家裡有個厲害傢伙,最……最愛吃你們熊類的熊掌,俺……俺不像他,俺這個人……比較的善良,但……但素你不能先惹俺……」

  蕭臨詫異的向聲音來源望去,然後他藉著超常的視力看到一幅令人驚訝的景象,柳樹面對著一頭棕熊,擺出自己曾經教過他的馬步姿勢,正在邊揮舞著拳頭邊大聲吼叫著。那頭棕熊居高臨下,以十分好奇的目光看著他,舉步不前的態度與其說是被柳樹嚇到了,還不如說它是好奇。

  蕭臨覺得這一幕很有趣。於是他沒有發出聲音,倚著大石站下來,在那裡靜靜的看著柳樹表演。棕熊向他這裡望了一眼,警告意味十分濃厚,後來見他沒有上前,這才收回了目光,這讓蕭臨更加的驚訝了,這頭熊竟會如此的通靈,怎麼倒像是聽說過的那些得道成仙之人所養的靈獸似的,還有,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山洞只有一個入口,熊又不是人,它理應進不來才對啊。

  想到這裡的蕭臨,目中興味更加濃厚了。忽見棕熊向前踏了一步,嚇得柳樹蹬蹬蹬連退了好幾步,然後又擺著那個馬步姿勢繼續對狗熊進行說服教育:「俺……俺告訴你啊,俺……俺真的不是好惹的,你……你趕緊走吧,大不了……大不了俺不用你夾著尾巴了。」

  蕭臨忍不住笑出聲,又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這柳樹太有意思了,明明就害怕的要命,到現在卻還嘴硬。他抬頭看了看柳樹,發現對方大概是太緊張的緣故,所以根本沒發現山洞裡已經又多了一個人,於是放下捂著嘴巴的手,繼續看戲。

  棕熊又上前一步,嚇得柳樹再往後退了幾大步,這時候他離蕭臨已經很近了,而他的勇氣也終於磨光,他哭喪著臉,眼睛裡水氣蒸騰,帶著哭腔對那頭棕熊道:「熊……熊大哥,你……你放過俺吧,俺……俺不想和你兩敗俱傷啊……啊啊啊……你……你別過來啊,俺……俺承認俺打不過你總行了吧?熊大哥,俺……你看看俺,俺身上沒有幾兩肉的,你……你吃了俺都不夠塞牙縫的啊,而且俺的骨頭又很硬,會硌到你的牙啊,熊大哥,俺……俺完全是為你著想的,真的啊……」

  他一邊說一邊退,忽然後背撞到了一個柔軟溫暖的胸膛,只嚇得他頭髮汗毛都豎了起來,眼淚也流了下來,慘嚎道:「啊啊啊……熊大哥,你……你怎麼能這樣呢?你自己進來也就罷了,怎麼……怎麼還帶著同夥呢?你……你快讓你的同夥放開俺啊,俺……俺真的不好吃,俺的骨頭真的很硬,啊……」

  「骨頭很硬嗎?沒有吧,我覺得這骨頭很軟啊。」蕭臨忍著笑,在他的耳邊吹著氣道。

  柳樹回頭一看,然後就睜大了眼睛,接著他用手抹了抹眼,等到確定眼前的人真是蕭臨後,態度立刻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立刻由逃兵轉為百戰百勝的將軍,轉回身叉著腰大笑道:「哈哈哈,死狗熊,俺讓你夾著尾巴逃你不逃,現在好了,俺的救兵來了,哈哈哈,他是俺的救兵,卻是你的煞星,哈哈哈,死狗熊,等著受死吧,俺要剝了你的熊皮去賣,割了你的熊掌清蒸,醃了你的熊肉紅燜……」

  「阿樹,想讓我幫你對付這頭狗熊嗎?」蕭臨含笑問道,見柳樹直點頭,他將那紙契約從懷中取出,對柳樹道:「很好,在這上面按個手印吧,按了我就救你。」說完看見柳樹疑惑的臉色,他才想起對方不識字,於是將上面的內容說了一下。

  柳樹的臉色紅了又黑,黑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他猛然轉過身去,又拿出之前那副哭喪著臉的樣子對狗熊道:「熊……熊大哥啊、俺……俺不想要他做俺的救兵了,咱們之前談妥的條件,能不能繼續保持……啊……」這回不等他說完,那棕熊就「嗚」的吼了一聲,嚇得柳樹差點軟倒在地。

  完蛋了,熊大哥生氣了,嗚嗚嗚……柳樹嚇得魂飛魄散,眼看那頭熊又向自己走過來,再也顧不上別的,一下子跳到了蕭臨的身邊,忙不迭的道:「俺……俺答應你,你說的那些條件俺都答應你,俺回去就給你蓋手印,嗚嗚嗚,俺不想死,俺還有俺娘要養活啊。」

  蕭臨見他嚇得魂不附體,再看看那頭比柳樹還高,身體壯的如同一座小山的棕熊,心想難怪阿樹怕成這樣,只要這頭熊在他的身上那麼一坐,大概直接就變成肉餅了。不過他現在功力全部恢復,可不怕這頭熊,於是將那紙契約展平,又從懷中掏出一方印泥,斬釘截鐵道:「現在就按手印,誰知道等出了這個山洞,沒有了熊大哥的幫忙,你還能不能認賬呢。」

  柳樹恨得牙根兒癢癢,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好將手指伸進印泥裡,蘸了一下按了上去,喪權辱國條約就此成立。他看著蕭臨吼道:「好了,這回你該幫俺對付那熊瞎子了吧?嗚嗚嗚,壞蛋,就知道欺負俺。」

  「怪不得主人總說人情冷暖,果然如此啊,這一有了靠山,熊大哥就立刻變成熊瞎子了。」山洞裡忽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嚇了蕭臨和柳樹一跳,四處望了一圈,沒有別人,忽聽那個聲音又響起道:「找什麼啊,就在你們眼前呢,難道你們連妖精這兩個字也沒有聽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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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妖……妖精?熊……熊妖?」柳樹看著那隻棕熊,差點兒把眼珠子給瞪了出來,過了半晌,方「嗷」的一聲大叫,拽著蕭臨就跑,一邊道:「還……還等什麼啊,蕭臨,趕緊跑啊,難道在這裡等它把咱們都吃了嗎?」

  蕭臨拽回柳樹,呵呵笑道:「別傻了,它如果想吃咱們,還用的著暴露身份嗎?」說完他竟然慢條斯理的坐了下來,悠閒道:「熊兄想必是有些事情想讓我們幫忙,請儘管說出來吧,無論如何,能和一個得道成精的妖怪接觸,這經歷也算是驚世駭俗,不枉我來世上一遭。」

  棕熊也坐了下來,呵呵笑道:「公子果然非是凡人啊。沒錯,我是有求於你們,當然,我不會讓你們白白幫我的,事後,我會給你們一本寶典,讓你們修道成仙,以得長生……」他一說完這話,蕭臨也愣住了,沒想到報酬竟然如此豐厚。

  「首先,你們要替我保密,不許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棕熊認真的道,見蕭臨點頭,並鄭重許了誓言,它才滿意的點頭,又接著道:「我是蒙主人不棄,收在她門下做寵物的,我的主人和她的師傅相戀,一起雲遊四海,無意中發現了通仙的途徑,兩個人練了很長時間,卻不知因為什麼事情吵了一架,然後我主人就跑來了這裡獨自修煉。山中歲月寂寞,她將我擄了來和她一起作伴,就這樣,我因禍得福,被主人引入了修煉的途徑。」

  棕熊說到這裡,面露得意之色,嘿嘿笑道:「主人說,我的資質算是不錯的了,五百年間就有大成,我們兩個一直在這山洞裡生活,因為都是在運功修煉,所以我們知道他進了來。」他點點下巴指向柳樹:「但他卻從沒有發現過我們。直到兩個月前,主人羽化飛仙,我因為時日還不到,所以無法跟隨於她,但主人說過,要我入世歷練,她說這對我有莫大的好處。」

  「所以你就選擇由我們帶你出去嗎?」蕭臨可不傻,聽到這裡,雖然整件事匪夷所思,他很難接受,不過他立刻就猜出了棕熊的用意。

  果然,就見棕熊點頭道:「沒錯,就是要你們帶我出去,正確來說,是由你帶我出去歷練,因為主人在飛昇前,已經算了出來,她說她的後人弟子將會來到此處,還畫了畫像,那個人就是你,我第一次看到你,真的是很驚喜,但沒想到你受了傷,而我又在運功的緊要關頭,以至於你沒有發現我,我也無法和你相認,便擦肩而過了。」

  「後人弟子?」蕭臨疑惑得問道:「你的主人究竟是誰?她怎麼會說我是她的後人弟子呢?」

  「我不知道主人的名字,但是我知道她每天只要運功完畢,就要對著山洞裡的一個石頭人砸上幾拳,一邊咒罵著什麼『蓮花子你個老雜毛,殺了你,宰了你,給我跪洗衣板……』之類的話,等到罵完了,又會抱著那石人哭,說什麼很想他之類的話,最後又信誓旦旦的說,等到上了仙界,一定要和他相聚,好好與他算一算被拋棄的這些年的舊賬。」

  棕熊說完,蕭臨的冷汗也下來了,他已經知道棕熊的主人是誰了,就是自己的紅衣派的開山師祖驚鴻雁,據說她與自己的師傅蓮花子相愛,只是礙於世俗的倫理眼光,不敢公開這份愛意,後來她和師兄弟們一起創建了暗黑五派後,就毅然引退,大家都說她是和自己的師傅一起雲遊四海了,卻不知道後來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而且更讓蕭臨沒有想到的是,蓮花子師祖似乎還頗為懼怕自己的徒弟嬌妻,不然也不會出現跪洗衣板這一類的字眼。

  棕熊的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本古籍,他遞給蕭臨道:「這是主人讓我交給你的,是通仙的途徑,你只要和你心愛的人一起好好修煉,將來必登仙界。不過現在,你要領著我出去,嗯,也不用你領著我出去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這個石洞中修煉,已經具備了幻化人形的能力,我想出去走一走,你只要給我些錢,再把你的落腳地告訴我就可以了,我喜歡自由自在的,不願意有人束縛。」

  這真是意外之喜,天上掉餡餅也沒有掉這麼大塊兒的。蕭臨顧不上在一旁已經石化掉的柳樹,從懷中掏出一張一萬兩面額的銀票道:「這是一萬兩的銀票,你出去找錢莊兌換,你識字吧?懂得在人間怎麼生活嗎?」他見棕熊點頭,於是又在地上畫了一幅往蕭府走的路線圖,告訴棕熊那就是自己的府邸,棕熊已經通靈,只看一眼便記住了。

  兩人一熊出了石洞,就在洞前分道揚鑣,柳樹這才緩過神兒來,懷疑的瞄瞄蕭臨,撇撇嘴道:「你給俺老實說,這頭熊是不是和你串通好了?」

  一語未完,蕭臨驚奇道:「阿樹何出此言?你明明都聽到了我和棕熊的說話……」

  不等說完,柳樹就大怒道:「什麼叫何出此言,俺明明怕那頭熊怕得要命,你卻根本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不是串通好了是什麼?你肯定是和棕熊說好了,用一萬兩銀子以及提供他下半生的生活來讓他出面嚇俺,好讓俺簽下那個什麼……什麼破契約……肯定就是這樣的。」

  蕭臨好笑道:「阿樹,你的想像力真是豐富,算了,既然你認定了,那你就當成我和棕熊是串通的吧,反正契約已經簽下,咱們可以立刻動身回蕭府舉行婚禮了。」一語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拳,屁股上又挨了一腳。

  不過現在的蕭臨,當然不會將這一腳這一拳放在眼裡,他回身嘻嘻的抱著柳樹,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呵呵笑道:「寶貝兒,我本來都忍不住了的,但想到成親在即,不如就將我們寶貴的第一次留到洞房花燭夜,因此這才忍住了,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須知我受傷之後,已經禁慾很長時間了,稍微有一個小火星兒就可以成燎原之勢的。」

  這番話柳樹還有些聽不太懂,但他現在也沒有心思弄懂了,他仰頭看了一會兒天,忽然在樹根下坐了下來,喃喃道:「蕭臨,俺想和你說些事情,你坐下來好嗎?等到聽完俺的話,你再決定要不要履行那張契約好不好?」

  他很少露出這麼正經,甚至是有些傷感的表情,因此蕭臨也不敢等閒視之,連忙坐了下來,心裡有一絲惶恐,暗問自己萬一柳樹認真的告訴他,說根本不喜歡他,而是喜歡某個叫阿花阿草的村姑,那自己要怎麼辦?是狠狠心強娶了他,還是放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這是個問題,而且無論是什麼答案,後果都十分的嚴重。

  但他畢竟是紅衣派的弟子,從小就沒學會什麼把心愛的東西放手的道理,眼中煞氣一閃,心裡已做好了決定,在這陣功夫,他也沒聽清柳樹說的話,只聽他說似乎是喜歡上了誰。蕭臨想也不想,本能的就殺氣騰騰道:「阿樹,你喜歡的是誰啊?再說一遍,我這就去殺了他,絕了你的念頭。」

  柳樹驚訝的睜大眼看向他,忽然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一邊怒吼道:「俺讓你把俺的話當耳旁風,讓你當耳旁風……」這幾腳含憤出手,十分的重,打的蕭臨狼嚎不已抱頭鼠竄,一邊大聲道:「我錯了我錯了阿樹,我不去殺阿花阿草了,我讓我生意上的那些年輕有為的掌櫃的娶了她們好不好,嗷……別再打了……」

  柳樹本來是很傷感的,待聽見蕭臨這幾句話,又忍不住笑出聲來,重新坐下道:「笨蛋,俺剛剛說俺是喜歡你的,你去把自己殺了吧,或者讓你生意上年輕有為的掌櫃們把你給娶了吧,到時俺肯定送上賀禮。」

  蕭臨放下了抱住腦袋的雙手,有些怔怔的看著柳樹:「阿樹,你……你沒有說笑吧,你……你剛才說什麼?你是喜歡我的?」他猛然將柳樹抱了起來,在地上直轉著圈兒,然後激動的仰天長嘯道:「蒼天啊,大地啊,你們終於開眼了,你們終於也讓我成功的娶了一個土包子……」等到喊完了,自己才發覺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彆扭呢?

  柳樹重新走回樹根下坐著,哼了一聲道:「你先別高興的太早,俺問你,俺沒錢沒勢,也沒有才沒有貌,俺就會打柴種地,養豬放牛,你到底喜歡俺哪一點兒呢?你是不是因為俺總打你,所以故意說要娶俺,然後就把俺關在府裡狠狠折磨,好給你報仇?」

  「阿樹,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不堪的形象嗎?」蕭臨哭笑不得,然後捧住柳樹的臉,認真道:「我是認真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兒嗎?你那麼喜歡那顆明珠,喜歡的眼睛都往外放綠光,我都告訴你我不能動了,但你還是要救我,明明知道我若活著,那顆珠子就不會給你,你仍是要救我。」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我就是在那個時候,一顆心就都被你牽住了。阿樹,我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也是真的,如果今天你非要我放棄你,而要去娶什麼阿花阿草之類的村姑,我真的有可能殺了她們,俗話說物以類聚,我身邊的人,也都不是什麼正義良善的人,我從小就活在鉤心鬥角的環境中,或許正因為這樣,我才能一下子就被善良的你給吸引了吧。」

  柳樹疑惑道:「可是蕭臨,你要知道,善良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才是少數,俺們老百姓都是這麼善良的,如果你只喜歡俺善良,那你隨便找一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善良姑娘,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啊,為什麼非要俺。」

  「這就是緣分啊,我也知道世上善良的人還有許多,可上天偏偏就讓我遇到的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是一個土包子,那我有什麼辦法,也只能認命了啊,就像我給你講過的那些土匪,他們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就偏偏栽在了土包子的手裡,這就是命,是緣,由不得人的。」

  柳樹垂下了頭,蕭臨講的話,他大致明白了,心中的一塊大石盡去,他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並且罕見的出現了一絲紅霞:「其實……其實俺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俺也喜歡你,俺……俺看到你被那些人殺了的時候,俺腦子裡沒有了別的念頭,就想著殺了那幫喪盡天良的東西給你報仇,然後……然後俺再隨你去……」

  幸福降臨的如此容易,怎不令蕭臨欣喜若狂,他一把抱起柳樹,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阿樹你為什麼還不答應我,讓你簽契約的時候還一幅不情願的樣子呢?」

  柳樹瞪了他一眼,然後又抬眼望天,淡淡道:「俺怎麼會簽呢,俺雖然喜歡你,可是俺不想嫁給你。」他苦笑了一下:「蕭臨,你是誰啊,你可是聖上親封的明珠公子,不管多大的官兒,你都對他們有生殺大權。不僅如此,你還是名聞天下的大富商,你做買賣一刻鐘掙得銀子,比俺辛辛苦苦一輩子掙得都要多幾十倍幾百倍。你還是那個什麼紅衣派的弟子,你的那些隨從說,你在江湖中的地位,就是和誰誰,啊,就是和你上次提的那幾個人齊名,你們是江湖中的皇帝,江湖上的事兒你們都可以說了算的。」

  他又嘆了口氣,搖頭道:「俺本來想,你的確不會是什麼小人物,遲早有一天,你會恢復本來身份離開俺的,所以俺可不敢喜歡上你,後來喜歡上了,俺就想著偷偷喜歡就好了,可不能嫁給你,你這樣的人,咋能喜歡俺一個土包子呢。俺這輩子能和你這大人物沾點邊兒,也知足了,將來老了的時候,坐在院子裡回憶年輕時候的這點兒事,也有些意思。可是……可俺萬萬沒想到你的身份竟然這樣大,大的俺聽完後都說不出話來,那些人都是你的隨從吧?俺親眼看見他們從天而降……」

  「是從牆而降吧。」蕭臨糾正:「他們的輕功雖高,也不可能跳到雲彩上去,頂多是跳上牆,然後再跳下來。」

  「你別打岔,聽俺說完。」柳樹瞪了蕭臨一眼,然後又轉過頭道:「反正……反正其實俺以前也有些幻想,想著你的家道中落了,你不得不就在這村子裡窩一輩子,那樣的話,俺就和你搬上山去住,也不管別人怎麼說,親親熱熱的在一起一輩子,就算你不會幹農活,還總是幫倒忙害得俺賠錢,俺也認了。可是……可是現在你的隨從來了,你的傷全好了,你又成了以前那個呼風喚雨的蕭臨,俺……俺就更配不上你了。」

  他說到這裡,聲音就低了下去,蕭臨一把將他摟進懷裡,笑道:「我以為阿樹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沒想到事到臨頭,也有這麼多的顧慮,就算身份高貴點又怎麼了?我也是人,對誰產生感情對誰不產生感情,這可不是由門戶決定的,而是由自己的心說了算,我就是喜歡阿樹,喜歡你吼我,打我,罵我……」

  不等說完,柳樹就嚇得抬起頭來,驚訝道:「你……你喜歡俺打你罵你吼你?蕭臨,你……你不是有毛病吧?那……那以後要是有別人打你罵你吼你,你……你是不是也會喜歡他們?」

  蕭臨一臉的黑線,伸指頭在柳樹額上輕輕敲了敲:「想什麼呢?你以為我是被虐狂啊?告訴你吧,從我出生到現在,還沒有誰敢對我動手呢,敢對我動手的人都已經去找閻羅王報到了。阿樹,我告訴過你我不是好人,下手狠辣著呢,我真的是殺人不眨眼哦。只有你,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不但不怪你,還喜歡你對我做那些事,反正現在我功夫恢復了,你那拳腳落在身上,就像蚊子叮了一口似的。」

  柳樹打了個哆嗦,害怕道:「那……那要是你沒喜歡上俺,俺那麼打你罵你,你會怎麼對付俺?」

  「嗯,那可就難說了。」蕭臨撐著下巴:「我也許會讓你以後再也賺不到一文錢吧,要麼就是讓地主把你的地收回去,但你放心,因為你是一個好人,所以我不會殺你的,也不會讓你餓死凍死,但是一生窮困潦倒這是難免的了。」他又看向柳樹:「如果你不答應嫁給我,我也會讓你窮得連褲子都穿不起,哼哼,還想著娶媳婦生孩子呢,我要讓你一輩子孤單終老。」

  「你……你好狠啊。」柳樹咬牙切齒:「好,這可是你說的,非要俺嫁給你不可,嫁就嫁,咱們誰怕誰啊?但是有一條俺可得說在前頭,俺這人也倔強,你要是就這麼走了,俺大不了天天想你一陣罷了,你如果娶了俺,你就不能再娶別人了,俺一輩子都會對你忠誠,你也一輩子都得對俺忠誠,咱們都是男人,得平等對待。」

  「那當然了,契約裡不是都寫的好好的嗎?」蕭臨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扳過柳樹的身子,認真的看著他,輕聲道:「阿樹,我喜歡你……」話音未落,他的唇已經貼了上去,在柳樹柔潤的雙唇上廝磨起來。

  好舒服啊。柳樹陶醉的想著:沒想到蕭臨真厲害,就是親個嘴,俺怎麼就好像飄到雲彩上去了?不行,俺也要讓他飄到雲彩上去。他這樣的想著,就大膽的嘗試著笨拙回應,下一刻,嘴裡忽然有了一股腥味,然後吻得正起勁的蕭臨就狼狽把舌頭從他嘴裡退了出去。

  「啊,蕭臨,你怎麼了?」柳樹慌忙起身,只見蕭臨的嘴角破了一塊皮,鮮紅的血正不斷滲出來,他忙撲上去:「俺……俺不是故意的,俺只是也想親你,俺看你親俺那麼舒服,所以……所以俺……」

  「阿樹,你這哪是叫親嘴啊,分明是咬人好不好?」蕭臨無奈的苦笑,然後摟了他溫柔道:「算了算了。我們洞房花燭夜時再好好的練習練習吧,不管怎麼樣,你這個接吻技巧一定要提高,不然我每天都頂著一嘴傷痕出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是強暴民男呢。」

  「你……你敢強暴俺試試?」柳樹沖蕭臨亮了亮拳頭,一下子就讓他想起了眼前這個愛人可不是好惹的。

  當下不由得好笑道:「是是是,小樹是誰啊?身強力壯的大好青年一名,誰敢強暴你,就算他倒了八輩子的楣。好了好了,我們這就趕快回去準備準備,再晚了,要趕不上鳳九天和你表哥的婚禮了,到時我再介紹另三對土匪與土包子的夫妻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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