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穩步前進
「別耽誤了時候,先叫蘭哥兒去吧。」邢氏又道,轉即吩咐李紈等送走了賈蘭。
賈蘭見寶玉不同自己一起去,反倒鬆了口氣。他臨走前對邢氏深深地作揖致謝,說起話來甜而不膩。「大祖母如心如意,身體康健。小叔叔生下以後,勞煩大祖母常和他念叨念叨我,下次我回來便何以牽著他一同給大祖母請安了。」
什麼生產後常念叨,牽著手一同請安……賈蘭的話就是變相的表達:他希望邢氏母子平安,孩子健康成長。
邢氏早聽膩了說些文縐縐的生硬的祝詞,賈蘭說的平和樸實,著實討喜。邢氏笑了笑,越加喜歡這孩子。雖然腹中有了學問,但依舊保持著謙虛不浮躁不顯擺的性兒,著實難得。
邢氏給嬌紅使了眼色,嬌紅當即奉上一包東西與了賈蘭。
「這是些典藏的書籍孤本,你大祖父那些朋友送的,我瞧了瞧,給你用處最大,且留著看吧。」
賈蘭猜出這些孤本的價值,遲疑地不敢收。
賈赦曉得青山書院那地方都是些好學的,卻也都是出身富貴的世家子,哪個手裡頭不有點寶貝存貨,用於交流交友。賈蘭若是什麼都沒有,只伸手不貢獻,也不大好結交朋友了。邢氏想得果然周到,比他心思細膩很多。賈赦一邊讚許的看著邢氏,一邊笑著對賈蘭道:「你大祖母一份兒心意,好生收著。讀書人斷沒有拒絕好書的道理。」
賈蘭自是想要這些,得了李紈的同意後,方敢歡喜地感謝邢氏、賈赦。隨後,他又對賈母、王夫人、賈政等再次作揖,方轉身去了。
王夫人咳了兩聲,驟冷的目光特意掃過李紈,害得李紈把頭低的更深了。
邢氏淡淡的笑,特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對賈母道:「說起來我這日子也快了,弟妹身子又不大好,迎春這孩子還要備嫁,精力不夠了。家裡的事兒,我看還得麻煩她幫襯著姑娘們。」邢氏說完,轉頭對李紈笑。
王夫人握拳,看李紈的目光更冷了。
李紈受寵若驚,愈發低頭不敢抬起來。
賈母笑著點點頭,倒沒有過多的意見。
「還要麻煩你搬我隔壁的小套院去暫住些日子,回話能方便些。不然以後你管家有點什麼事兒,還要坐轎子橫穿整個榮府,小半天就沒了。」邢氏對李紈道。
李紈如臨救星,她剛才還怕這幾日會被王夫人刁難訓斥。原來大太太是來救她了,謝天謝地!
李紈不敢擅自答應,還是轉頭象徵性的去瞧了瞧王夫人,算是求問她的意思。
王夫人哪有拒絕的理由,她再不願意也只得在暗處偷偷生氣地咬咬牙,最後還是得點頭應下。
事兒差不多完了,邢氏便帶著李紈回去安置。賈赦也出門見朋友應酬去了。
沒人去管寶玉了,寶玉也就了無生趣的呆在賈母這裡玩耍。可他鼓弄了一會子,心裡還是悶悶的,莫名的空落。如今他分明如願留在家中了,可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
賈母陪著寶玉呆了會子,也累了,先去歇著。寶玉無趣,便去找探春、惜春玩。探春、惜春倆姊妹正在窗邊安靜的下棋,搏殺的厲害,無瑕顧及寶玉。寶玉就笑嘻嘻的坐在一邊看,時而摻和說道幾句。
探春被寶玉話語擾的下錯了地方,心裡有幾分不舒坦。探春斜眼看他,隨口笑話寶玉道:「你如今是『真』清閒了。」
寶玉臉色立時不好看了,蹭的站起身。「她覺得我沒出息罷了,你們也嫌棄我!何苦我磨破了嘴皮,求老祖宗留下來,一心想著與你們一起同玩樂,原來你們竟是這樣嫌棄我的。既這樣,我還留在這做什麼,我這就走!」
探春沒想到自己一句小小的嘲諷,惹來寶玉這麼大的火氣。以前可不見寶玉是這樣的,這種小事兒他從來不氣不惱的。探春料知自己今兒個倒霉,碰到了臭蛋。她哪裡惹得起他,他一發火,惹得王夫人知道,最倒霉的還不是她?
探春咬著下唇,忍住怒火和委屈,拉著寶玉哄了幾句。
寶玉這才好,破涕為笑。「我也不求別的,只你們知道我的好就行了。」
探春敷衍的看著寶玉,笑著點頭,與惜春一起應和:「我們當然知道。」
探春口上這樣說,心裡頭卻是厭煩極了,她心裡早就羨慕死二姐姐如今的日子。二姐有個爭氣的嫡母授她管家的本事,又給她找了個那樣靠譜的親事,婆家還是在京的,離得近,以後還可以憑著禮部侍郎的父親做靠山。這種日子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如今好事兒全落在自己的二姐姐頭上,她看得著卻摸不到,心裡難免艷羨又嫉妒。
探春愈加小心的應對寶玉,凡事都順著他,可她自己是打心眼裡提不起勁兒。惜春本就是個膽小的,不惹事兒,隨著寶玉的性兒來。
寶玉與她二人人相處的不開心,總覺得自己跟她們倆中間隔了一堵牆似得。最後,寶玉還是覺得無趣,與她們草草告別了。寶姐姐如今也不在,唯有房中幾個丫鬟真心待他。襲人尤為上心,變著法的哄著他,逗他。
寶玉被哄高興了,與襲人互相鬧起來。倆人在榻上翻了幾個滾兒,襲人便趕緊攔著寶玉求饒。寶玉見襲人臉頰紅撲撲的,半低著頭,羞澀至極,心中一顫。
寶玉頓然想起那日他做夢雲遊太虛幻境後,與襲人做的*之事。想起這半年多來,他在書院裡見著的全是些「心高志遠」的讀書人,身邊連個貼心窩子的人沒有。寶玉就覺得苦,越發體味出襲人的好來。
此時此刻,寶玉瞅著襲人嬌俏的模樣,一時興起,偷偷地探頭親了襲人一口。襲人驚叫一聲,紅著臉,嬌羞的看著寶玉,腦子裡飛速旋轉思考著。
寶玉笑著拉起襲人的手,劃過她白嫩的胳膊,慢慢地向上探去。
襲人心料她本就是給寶玉將來做姨娘的,那種事兒與寶玉又不是沒做過,再做第二次又何妨。遂嬌羞的入了寶玉的懷,由著他怎麼擺弄自己……
王夫人成功留下了兒子,卻眼看著大兒媳大孫子倒戈向大房。心裡不但不反思自己當初對她們母子的忽視,反而把過錯勸怪在邢氏的『陰險』以及李紈的『見風使舵』上。王夫人覺得自己不能在這樣頹廢下去,就算是病著,也要有所動作和反擊。不然,她二房在不日之內就會被邢氏全部攻佔了。
王夫人細數她如今所剩的資源,賈母、寶玉,還有她不爭氣的丈夫。至於薛家那邊,自從搬出去後,也不知道是以因為什麼緣故,如今也不大愛搭理她。在這樣下去他,她肯定是要被大房欺負死了。
王夫人想想自己氣派的娘家,頓時壯了士氣。就憑這點,她就該比邢氏強一百倍。
次日,王夫人精神麼不少,打扮一新,拉著兒子寶玉去了賈母那裡。
「媳婦兒回想這些日子,真是糊塗不懂事兒了,沒少給大嫂子添麻煩。我這心裡有愧,不知道該怎麼找大嫂子道歉。」
賈母意外的瞧王夫人,笑著點頭:「其實你也沒做錯多少事兒,不用放在心上。」
「那哪兒成呢,不說別的,就說寶玉這孩子的事兒。大嫂子操心,拿了不少錢送他去書院的。寶玉雖然在哪兒學的沒什麼成效,還不如在家好,但也不能就此拂了大嫂子的好意。我這心裡到現在都覺得放不下,對不起她呢。」王夫人本就臉色蒼白,這一笑,反倒憑添了幾分道歉的「誠意」。
賈母見她出自真心,歡喜的拉著她的手:「你啊,就是明事理,大氣。我早說過,這出身好的媳婦兒打根上就跟普通人不一樣。」
寶玉連忙笑著附和:「老祖宗明察秋毫!」
賈母被哄樂了,假意嗔怪寶玉:「又哄我。」寶玉忙搖頭,笑著到賈母懷裡撒嬌。
「我尋思給大嫂子備一桌賠罪筵,求老祖宗見證。」王夫人趁機插話道。
賈母點頭同意:「好事兒,好事兒,我巴不得你們妯娌之間相處和諧。行吧,你這就去安排,我這老婆子給你們作證。」
王夫人笑道:「早備好了,就等著老祖宗這句話呢。」王夫人說罷,就打發丫鬟去邢氏那邊請人。
邢氏此時正悠閒地臥榻,享受丈夫的『伺候』。
賈赦坐在她身邊,為其一顆一顆的剝瓜子,碎的自己吃,好的留給邢氏。賈赦見邢氏高興,故意逗樂道:「媳婦兒,你看我伺候的不錯吧。你是不是一高興,還能賞我兩個小妾玩玩?」
「嗯,」邢氏嚥下嘴裡的東西,頭枕在賈赦的腿上,瞇眼道,「還真有,膚白勝雪,漂亮極了,你等著。」
賈赦驚訝的揚眉:「媳婦兒,你不會是認真了吧?」
邢氏要坐起來,賈赦忙眼疾手快的去攙扶她。
邢氏轉頭笑著看賈赦一眼,轉而對嬌紅道:「去,把那姐妹倆請來。」
賈赦臉色不大好,目光深沉的看著邢氏,心想他不會真把自己推了出去?他表現的這麼優秀,她怎麼還會捨得呢……賈赦正悲傷春秋的功夫,卻見嬌紅捧著一對雪白的兔子來。
「養著逗樂的,既然你要小妾,捨你了。」邢氏大方道。
賈赦看著倆兔子,愣愣,笑道:「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膚白勝雪,漂亮極了』?」
邢氏瞥一眼賈赦,揚眉問:「那你以為是什麼?」
這時候,給王夫人傳話的金釧進來了,畢恭畢敬道:「太太,二太太想請您過去一聚,說是有要緊的事兒跟您說。」
賈赦、邢氏清冷的目光同時射向傳話的金釧,二人異口同聲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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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邢氏臨盆
金釧嚇得退了幾步,方知自己失態,忙低頭賠錯。半晌,金釧不見大老爺大太太理她,悄悄地抬起頭瞄了一眼。卻見大老爺和大太太正笑著逗弄兔子,當她不存在一樣。金釧尷尬的站在原地,咬著下唇,不知該進該退。
小紅端著茶進門,瞧見屋地中央的金釧,笑道:「你還不快去回了二太太,我家老爺太太不都說了麼,不去了。」
金釧恍然,愣愣的點頭,慌忙的快步退下。金釧嚇得一路跑出來老遠,才敢停下來正經的喘兩口氣。別瞧啦大老爺大太太那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偏偏迫人的厲害,她在那屋裡的時候差點嚇得把自己憋死。
金釧拍拍胸口,緩了許久,方回到王夫人那邊回報。
王夫人等的有些急了,又見金釧是一個人回來的,不等金釧回報,就訓斥她道:「可是路上貪玩了?」
金釧忙搖頭意欲解釋,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難道她要說大老爺太太早回了自己,是自己傻了,不曉得告退,在屋中央站了半天?
王夫人蹙眉:「也別解釋了,看回頭怎麼收拾你。叫你去請人,人呢?」
金釧忙表示大太太在休息,不方便來。
王夫人看眼賈母。賈母笑道:「那就改日吧。」
王夫人轉而冷眼瞪金釧:「你倒說說,你去的時候她在幹什麼?」
「這……」金釧懼於大太太和大老爺的威嚴,有點不太敢說。王夫人氣急,恫嚇她幾句。金釧這才吞吞吐吐的回道:「嗑瓜子,逗兔子。」
王夫人面色突然坦然了,轉而委屈為難地看向賈母:「您看這?」
賈母氣得拍腿,臉色赤紅。心想她二兒媳好歹也是王府的尊貴千金,以前也是糊塗犯錯過,可最難得的是能知錯就改。一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能屈尊抹去顏面的主動賠錯,真真是難得之舉,擱誰都該捨個面子。賈母自己就是這樣出身的,就因做不到這一點,所以還是十分佩服王夫人這樣的。既然佩服,就會心生同情,同情了也就偏袒了。更何況此時寶玉聽了這些,也有些不忿,抹起眼淚鑽到王夫人的懷裡,可勁兒的跟王夫人賠罪。
「是我不懂事兒,硬要留下來陪老祖宗不去書院的。大伯母必然生了母親的氣,是我給母親添麻煩了。我這就去求大伯母,跟她老實的賠錯。」
探春原本老實的坐在一邊看戲,忽聽寶玉此言,心中腹誹:昨兒個還說他回來是為了和她們這幾個姐妹相聚,今兒個倒又變成是特意陪老祖宗了。探春暗暗地□一眼寶玉,心中不大爽快。
好一個嘴巧的寶二爺!
「哪是你的錯!」賈母高聲道,心疼的拉寶玉入懷,轉頭生氣的跟鴛鴦道,「你去,就說我老婆子親口請她過來!勞煩她停一停嘴,少嗑那麼一會子瓜子,請她屈尊來見一見我!」
鴛鴦忙應聲,去了。
王夫人見狀,眉眼都舒展開了。這一局還沒開場,她已然勝了一半。
邢氏正要預備歇息,忽聽鴛鴦來了。見她雖然一進門笑瞇瞇的,可眼色不大好,邢氏料知出事兒了。
邢氏懶得動彈,直接問:「什麼事兒,儘管說吧。」
鴛鴦機靈的瞧了瞧那榻上的黃梨木的矮腿四角桌,果然還有沒嗑的瓜子。
邢氏順著鴛鴦的目光,瞭然於心。
賈赦才打發走一個上門送禮的同僚,帶人提著好茶進來。賈赦瞧見鴛鴦在,笑了笑,問她是不是老太太有什麼吩咐。
鴛鴦給赦老爺行了禮,遲疑了下,方開口道:「二太太想擺酒給大太太賠罪,老太太聽了很高興,叫我來請人。」
鴛鴦極為聰明,沒有學著老太太的原話。那樣實話實說只會加深老太太和大房之間的矛盾。鴛鴦是見證了這兩年來榮府的改變的,心裡佩服著大太太的手段和管家的能力。誰是誰非,她瞧得清楚,可老太太偶有糊塗的時候。她這時候就該起調和矛盾的作用,斷不能加大老太太與大房之間的誤會。
賈赦聽了,可不大信,特意瞧一眼鴛鴦,輕笑一聲。
鴛鴦聽著這一聲冷笑,心裡嚇得不禁哆嗦一下。
邢氏微微勾起嘴角跟鴛鴦道:「原來她請我的時候,老太太也在場。是不是那小丫鬟回話了?老太太聽了之後,才現巴巴的叫你過來催的?」
鴛鴦遲疑的點頭,稱「是」。
邢氏又笑了,「瞧你這副為難的模樣,我就知道老太太的原話必不會是你說的這樣。」
鴛鴦不說話了,垂頭,算是默認了邢氏的話。
「也罷了,我就去一趟。」邢氏掀起蓋在身上的貂絨被,在嬌紅的攙扶下起身。
鴛鴦驚詫的望著邢氏的肚子,這才悔恨起自己的失職來。才剛光顧著聽二太太和寶二爺的鬧騰,腦子亂哄哄的,倒忘了大太太眼看臨盆這種大事兒。
鴛鴦自知大錯,跪地認罪:「求太太別去了,我這就去跟老太太解釋。您如今身子重,可不好再折騰了。」
「沒什麼的,前兒不也見了她老人家了嗎。可能有人覺得我還動彈的得了,不去就駁了人家的面子呢。咱們做小輩的,哪有叫老人家生氣的道理,也罷了,走一趟。」邢氏冷言道,隨即叫鴛鴦起來。
鴛鴦頭上滲出一層冷汗,歉疚的看著大太太,不知如何是好。她轉即想起賈赦,求大老爺勸一勸她。
賈赦蹙起眉頭,扶住邢氏,問她:「你能行麼?」
「大夫不也說麼,適當的走一走,無礙的。若是我真在路上臨盆了,你麻利的叫人過來給我接生就是了,也沒什麼危險。」邢氏小聲笑道。
賈赦點點頭,轉而跟鴛鴦道,「走吧,我也去,正好見識見識那些『有理』的人!」
大房的住處不如二房榮禧堂來的端正,榮禧堂坐落榮府的正中央,去哪兒都近且方便。邢氏與賈赦住的偏,去賈母哪裡時,還會路過榮禧堂附近。就在這時,邢氏突然覺得腹痛。眾丫鬟慌了,忙攙扶著邢氏回去。
鴛鴦阻攔道:「那麼遠,路上再疼起來可不好辦。」
賈赦抬頭瞅著不遠處器宇軒昂的榮禧堂,恨道:「既是她請咱們倆的,就去她的住處!」
賈赦說罷,眾丫鬟就在鴛鴦的引領下忙扶著邢氏去了榮禧堂正房。這邊丫鬟們不忘去大房通知產婆過來,也有去請大夫的,通知賈母的。
鴛鴦沒走,心想已經有人知會了賈母,而這件事或多或少是有她不負責任的傳話的緣故,必要留下來看管幫忙的。
得幸賈母的住處與榮禧堂不遠,賈母趕到的時候,邢氏羊水剛好破了,產婆也及時趕到了。
賈母在兒子萬般冷漠責備的注視下,才恍然想起自己所犯的錯誤。她竟一時糊塗,聽信了二兒媳與寶玉的糊弄,倒忘了眼看就要臨盆的邢氏不方便折騰。
賈母氣得,上去就給王夫人一巴掌:「惹事精,瞧你作的妖!」
王夫人本就嚇得不行,被賈母這一巴掌打的發懵,腦子天旋地轉的。她心中羞憤難當,亦是不敢面對賈母和賈赦,所幸一翻白眼,裝暈了。這功夫丫鬟們全都一心撲在了生產的大太太身上,沒人注意王夫人。她這一倒,唯有身邊的寶玉瞧著了,急忙要著王夫人,卻因手慢,只抓住王夫人的衣袖,沒攔住,反叫王夫人頭先磕了地。「咚」的一聲,磕得不輕。王夫人冷吸口氣,心裡還沒來得及罵寶玉,腦子一偏,這回徹底暈了。
賈母剛才忙於問候產房的情形,聽見動靜,這才關注到王夫人暈倒了。她恨恨的瞇起眼睛,也沒露出什麼關心的表情,冷冷吩咐丫鬟把她抬走。正房已經被佔著了,丫鬟們只好把王夫人挪到廂房去。廂房條件差了些,這會子又是倒春寒,床鋪又冷又硬。丫鬟們都隨著賈母的態度,不大愛管王夫人了,把人抬到床上,就忙著去張羅幫忙大太太生產的事兒。屋裡頭只留下了平日伺候王夫人的倆丫鬟,金釧和銀釧。
倆丫鬟見賈母也沒有請大夫的意思,料知王夫人也不過是心急眩暈,一會兒就能緩過來。倆丫鬟倒也沒怎麼上心,隨意扯了厚重的棉被給王夫人蓋上,就跑屋外去圍觀大太太生產的情況。
邢氏上了年紀,又是頭胎,生產自然會艱難些。她素來是個好強的人物,縱是對生子沒有經驗,心有恐懼,還腹痛的要命,仍是倔強的不肯高喊一聲疼。即便是疼大了,她也是隱忍著低吭幾聲。
賈赦在外頭火急火燎,忙乎的直轉圈。賈母見他如此,也不好在屋子裡等著,陪著他一同在外面站著。
賈赦越是聽不到屋子裡媳婦兒的動靜,越是擔心。他以前也曾見識過王父後宮妃子如何產子的,那個不是叫聲震天,怎麼到她媳婦兒這悄悄地?
賈赦愈發擔心,認定是邢氏這一折騰傷了元氣所致,憤怒的跟賈母道:「今兒個她若有個好歹,咱們這一家子也都甭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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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喜得麟兒
半個時辰後,有一名產婆笑嘻嘻過來報喜:「恭喜大老爺、老太太,母子平安。哥兒生下來就是個有福氣的,不比別人家剛生下孩子,皺巴巴的。嘖嘖,他那長得叫一個水靈,眉眼像極了老爺,俊俏極了,將來必是個有出息的,風流倜儻的人物!」
賈母瞇瞇的點頭,賞了銀子,當即就要去瞧。
產婆忙攔住:「還得稍等會兒,待那邊拾掇乾淨了的。」
賈母又笑,點頭稱好,轉頭意欲勸大兒子賈赦不要急。可這功夫,竟然不見人了。賈母四下尋找,也就抓了賈赦的一個影子。怎知這廝不聽話,眨眼的功夫,他人就閃進產房去了。
賈母又喜又氣:「瞧他心急的,這女人的產房若收拾不乾淨,小心染上晦氣。」
「呸呸呸,必然大喜,大喜……」產婆見風使舵,嘴甜道。
賈母愣了愣,笑了:「是,大喜大喜。」
賈赦進屋的時候,邢氏剛巧已經擦洗完畢。孩子也已經洗的白白淨淨的,用朱紅錦緞的小薄被兒包裹好,外頭還裹了一層細貂絨,就怕小傢伙著涼。
婆子丫鬟們拿著各式樣的工具出去,打頭的端著盆,盆裡染著淡紅色的血水。那丫鬟一見賈赦來,忙忌諱的躲開,讓路。賈赦還是瞧著了盆裡的東西,料知那都是邢氏身上流出來的血,心裡越加擔心難受了,邁著大步往裡屋進。
屋裡已熏了香,榻上新掛的帳幔半放下的,依稀可見榻上有人在動。嬌紅和小紅倆丫鬟見是赦老爺來了,會意的低頭,悄悄地退下,關上了門。
賈赦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為何莫名的緊張起來,倆手互相搓了搓,終於決定邁大步直奔床前。
邢氏正半弓著身子,低頭一心一意的瞧著自己剛生下的兒子,忽聽有動靜,再抬首,就見賈赦那張臉,嚇了一跳。
賈赦忙賠笑著湊上前來,摟住了邢氏,意味深長的歎一句「辛苦了」。
邢氏笑了笑,拿起帕子給賈赦擦了擦額頭的汗。「你流的比我都多。」
「那可不是,我在外面等得心驚膽戰的,比你都急,真恨不得替你受這罪。」賈赦接了帕子,自己擦乾頭上的冷汗,目光便直勾勾的落在了邢氏身邊的小傢伙身上。
不足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五官俱全,白白淨淨的,確如那產婆所說,長得清俊秀氣。
賈赦稀罕的抱起兒子,小心的伸手指碰了碰他軟嫩的臉蛋,這輕輕的一下,那孩子就醒了,漆黑漆黑的眼珠子定定地看著賈赦,像是會說話一樣。
「剛才哭得厲害,自己睡著了。」邢氏糾正了賈赦抱孩子的姿勢,俏皮的彎嘴笑道。
賈赦感激的瞧媳婦兒一眼,張開手臂,越加小心的捧著懷裡嬌柔的小人兒。
「老太太來了!」外頭丫鬟一聲喊之後,就開了門,便見賈母帶著眾人熱熱鬧鬧的進來。東府的尤氏等也都來了,挨個過來湊熱鬧,一觀大房新生嫡子的風采。
尤氏免不得誇讚一通,直道這孩子長得好,將來必是有福氣。賈母也歡喜,果然如媒婆所言,這孩子長得俊秀惹人愛,而且像極了她大兒子賈赦。
賈母思及自己先前幹了那樣對不起邢氏的事兒,自是心中有愧,藉著給孫子見面禮的機會,聊表了心意。賈母早在等候邢氏生產的時候,吩咐鴛鴦準備了一份重禮送來。
眾人見這三箱子寶貝,心中暗暗咋舌,莫不是老太太把她一半的嫁妝都分了出來?驚歎之餘,大家也都明白老太太是萬分重視大房這兒子的,單瞧這豐厚的賞禮就比當初寶玉多兩三倍不止。以後這府裡頭,到底是「三爺」重要,還是「二爺」重要,大家心裡都心知肚明了。若是說這些下人們對寶玉是一百個心的精心伺候,對這位剛降生的三爺,那必定是要二百個心伺候的。
長輩們瞧完了,才輪到迎春、邢岫煙、探春等這些小輩來瞧。幾個姑娘圍成一圈,睜大眼驚奇的瞧著俊俏的小傢伙,歡喜的了不得。
邢岫煙一眼就有了眼緣,平日素來嚴謹低調的她,也禁不住開口讚美:「模樣清秀,一臉英氣,像極了姑父,它日必然是一位風華少年郎。姑母,您發現沒,弟弟這雙眼特別的明亮,就像黑夜裡天上的星辰一般。」
迎春附和點頭:「我說瞧他與別個不同,對了,就是這一雙漆黑亮晶晶的眼睛。一瞧他,我都捨不挪開眼了。」
邢氏笑:「瞧這幫丫頭,進屋前也不知道吃了幾罐子的蜜。我的兒子,自是喜歡你們這般誇,話都說道我心坎裡了,甜的沒邊了。」
眾人聞言,紛紛笑起來,氣氛輕鬆和樂。
賈母見也差不多了,就打發了其餘人散了。尤氏等笑著點頭,識趣兒道:「才生產完,累著呢,我們改日再來討嫌。」
賈母多留了一會兒,又問了問邢氏身體如何,方去。
邢氏眼看著她到了門口,微微勾起嘴角,跟賈赦道:「咱們收拾東西準備回吧,也不能佔著二弟夫婦的屋子。」
「哼!」賈母突然住了腳,轉身又回來了,拉著邢氏道,「你且安心的在這住著,你坐月子,哪裡能受涼亂折騰。今日的事兒本就是你弟妹的錯,她騰給你一個屋子算得了什麼,我叫她連院子都讓給你!」
賈母說罷,便轉身份吩咐身邊婆子,催促二兒子一家搬走。大兒子一家就住在榮禧堂了,至於二房,自然就搬到大房空下來的院兒去。
賈母一走,邢氏抬眼看賈赦。
賈赦勾唇輕笑,將孩子送給奶娘去照看。他抱住媳婦兒,哄道:「早該這樣,咱們是大房,咱們才是榮國府的繼承人。」
邢氏垂目笑了笑:「夫君睿智,我也是這個意思。」邢氏頓了頓,又道,「孩子的名字,還要勞煩夫君呢。」
賈赦笑道:「原先想了好多個,總有不滿意的地方。才剛你內侄女那話,倒是提點了我。你覺得『璨』如何?我第一眼瞧咱兒子的時候,就被他那雙璨璨之眸給吸引住了。常言道,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而他的雙眸又璨璨猶如北斗之星。唯有這『璨』字取其雙義,美玉,明亮,再合適不過了。」
「好字,就聽老爺的。」邢氏很滿意這個名字,笑了笑,這就吩咐下去,轉頭叫人知會賈母一聲。
……
冰冷的西廂房內,王夫人被一陣鞭炮的轟鳴聲弄醒。她頭痛欲裂,摸了摸腫起的後腦,覺得喘不過氣來。
王夫人勉強睜開眼,觀察這周圍的環境,聞到一股發霉的潮味兒。她立時皺眉坐了起來,撥掉身上壓著的沉重的棉被。王夫人環顧四周,這才想起這屋子是她院裡空置已久的西廂房。
「人都死哪去了!」王夫人捂著頭,高聲喊道。
正在外頭收拾東西的金釧聽見動靜,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趕忙跑進屋。王夫人被金釧扶下床,要喝茶。
金釧看眼桌上的那杯涼茶,支支吾吾道:「太太,才剛忙著搬家,也不知道您要醒了,忘了給您煮茶了,奴婢該死。」
「搬家?」王夫人蹙眉,疑惑的看著金釧。
金釧點點頭,為難的看著王夫人:「是啊,大太太大喜,生了個哥兒,此刻正在正房歇著呢。老太太說了,大太太坐月子不宜挪動,便叫二房與大房暫且互換地方。」金釧口上說暫且互換,其實瞧這搬家折騰的架勢,誰不知道這一搬就再也換不回來了。
若說以前二房失去了管家權,是不得勢了。如今榮禧堂易主,可真叫徹底失寵了。
王夫人聞此言,渾渾噩噩,腦子如砸了千金大石一般沉重了。她無法接受現實的晃了晃身子,似乎真的要暈了。
金釧這回有了經驗,忙扶住了王夫人。
王夫人蹙眉,硬瞪大眼睛挺了過來,她轉頭問金釧:「老爺呢?」
金釧歎氣:「二老爺還沒回呢。」
王夫人皺眉,徹底失望了。她轉即想到自己暈之時,兒子寶玉多餘的那一拉,更加氣悶。「寶玉又哪去了?」
「二爺才剛隨著老太太一遭兒瞧了璨哥兒之後,便跟著老太太一起回去了。」金釧道。
「璨哥兒?」王夫人低聲重複。
「是了。大老爺才給起的名字,老太太喜歡的不得了,誰聽了誰都說這名教得好。」金釧回道。
王夫人懊惱的瞪一眼金釧,嫌惡的翻了個白眼。再好能好過她的寶玉?瞧瞧其它孩子叫什麼璉、琮、璨的,哪有他二兒子寶玉名字來得特別?她生產的時候可是天降祥瑞,那孩子可是銜玉而生的寶貝,誰都能比得過天命?
「太太,您既然既然醒了,」金釧動了動眼珠子,磕磕巴巴的回道,「咱們是不是也該動身去新住處了?」
新住處?王夫人冷笑一聲,聽這三字兒還真覺得諷刺。什麼新住處,她分明是被老太太打入冷宮了。
王夫人一時間無法接受,默了會兒,吩咐金釧去給自己煮茶,歇一會兒再說。
金釧抿起嘴,如今廚房都是大太太那邊的人了,她去弄茶還得要求一求。卻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金釧一咬牙,轉身去廚房討茶來。那些人的態度倒叫金釧意外了,絲毫沒有怠慢她的意思,還特意煮了二太太愛喝的品種給她。
金釧心中微動,倒是有些羨慕起這些在大太太身邊伺候的人了。不過羨慕有什麼用,人各有命,也是沒法子的事兒。金釧微微在心中怨了怨自己命苦,還是老老實實的端茶去伺候王夫人。
王夫人喝了茶,覺得味道不錯,還要再添一杯。
金釧為難道:「太太,咱們的東西多數都搬過去了,您這會子上轎,也就一會兒的功夫就過去了。奴婢那時再給您煮茶喝?」
王夫人聽此言,氣得站起身,問金釧這茶從何來。金釧老實的講明,王夫人二話不說揮臂打了金釧一巴掌。「誰叫你拿她們的東西來孝敬我!」
金釧覺得委屈,捂著臉跪地垂淚。
王夫人又撒了一頓火氣,在金釧的前胸踢了兩腳,這才解氣,喊人扶她上轎走了。至於金釧如何,管都不管。
王善保家的帶人來拾掇廂房,瞧見躺地上吐血的金釧,嚇了一跳,忙叫人扶起她請了大夫來。那大夫診斷出他血瘀,又聽說金釧胸口痛,也不好上手檢查,只得麻煩王善保家的察看。王善保家的解開金釧的衣衫,卻見她胸口紅紫了一大片,著實嚇人。王善保家的照著大夫的吩咐給金釧塗了藥,回頭就去找大太太回報此事。
可巧迎春也在,邢氏轉頭問她:「若是你,想怎麼處置?」
「可憐見的,母親不如討她過來。」迎春道。
「你覺得我直接叫人去討,你二嬸子會同意麼?」邢氏問。
迎春愣,想了想,肯定的搖搖頭。
邢氏笑了笑:「你自己去想,若能討她過來,將來她就是你的陪嫁丫鬟。你救了她的命,以後她還敢不孝敬你?」
迎春恍然大悟,感激的對邢氏笑,活潑的起身,挽住邢氏的胳膊撒嬌道:「母親等著瞧,我這就去想辦法,絕不會叫母親失望的。」
邢氏點點頭:「尚可以給你拖兩日,再久了可就不行了。」
迎春點點頭,揚眉道:「不用拖,女兒明兒個就能解決這事兒。」說罷,迎春自信地告退了。
次日,賈母也不知怎麼曉得金釧的事兒,招來王夫人大罵一通。金釧自然留在了賈母那裡。隔天,迎春就想法子討了過來,留金釧在自己身邊養傷。
邢氏見識了迎春的麻利,倒也有些放心了。她笑著跟賈赦道:「我看親事定在今秋就不錯。」
賈赦點頭:「回頭我再見著仇都尉,叫他好生請人測算一下日子,咱們也就定准了。對了,我聽說這丫頭從二房弄來個丫鬟,可是真的?」
邢氏點頭:「二丫頭瞧著金釧可憐見的,自己想法子弄來的。得虧她聰明,曉得搬出鴛鴦,請她在老太太耳根子念叨了幾句。她的話,有時候比咱們這些子女好用的多。」
賈赦點頭:「她倒是個忠孝明大義的丫鬟,以後善待她一些便是。」
「對了,還有一事,這幾日寶玉在家鬧著無趣。老太太叫了她娘家的一個姑娘來,名喚史湘雲的,估摸會在府上住一段日子。」邢氏告知道。
賈赦樂呵的抱著兒子,聽著邢氏說這人不算太重要,也不甚關心,敷衍的點點頭,只一心悶頭逗弄他白胖的兒子。
邢氏推算了一下日子,估摸這幾日林如海和黛玉也快到京城,遂問賈赦可否給他們父女找到合適的落腳處。
賈赦點頭:「倒是有合適的地方,還得拾掇拾掇。我估摸他帶著黛玉來,老太太必會留他們父女幾日。」
邢氏點頭,喝了補湯,便覺得乏,倒在榻上瞇著不再多言了。
賈赦哄睡了璨哥兒,見媳婦躺著,就把璨哥兒小心的放在中間,他也躺下了。一家三口睡了個幸福的午覺。
史湘雲來的時候,賈母有幾分高興,招呼丫頭們都去她哪裡聚一聚。
迎春如今住的地方與賈母近了,走動也方便。她如今除了備嫁繡一繡嫁衣外,管家的那一套基本都學會了。她也沒什麼大事兒可做,姊妹們邀請她去,她也勤快的參與。
寶玉感覺日子又恢復到了以前,整日開開心心的,喜不自勝。
賈母本是有意把璨哥兒接到身邊來養的,不過瞧著邢氏和賈赦那意思似乎不大願意。賈母心裡有點不高興,覺得大兒子兒媳不擎著她的好,索性就一門心思的轉回來,繼續寵著寶玉。
這幾日賈母過得樂呵,邢氏因坐月子也沒給她礙眼,賈母整日沉浸在子孫繞膝的幸福生活中。閒著無聊時,賈母終於在寶玉的提醒下,想起了王夫人。於是這一日,賈母帶著寶玉等親自去瞧王夫人。
王夫人因邢氏生產以及毆打金釧的事,接連受到打擊和賈母的謾罵,早頹靡不堪,沒精打采的臥病在床。加之身邊人近來因金釧挨打的事兒,皆對她寒了心,陽奉陰違,根本沒有真心去精心照料她。至於賈政,每日也便按例過來瞧瞧她,象徵性的問候幾句就走了,王夫人從不曾從他的眼裡看到過真正的關心和著急。王夫人病的一日比一日厲害,心如死灰,面容枯槁。
王夫人只覺得自己就差一口氣就死了的時候,賈母突然帶人親自上門了。王夫人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激動,一時間淚水決堤,奔湧而出。
賈母見王氏這麼慘,心裡早原諒她以前的過錯。堂堂王家千金,可是素來好強響快的人,如今當著眾人的面兒竟哭了出來,怎叫她能忍心?相較於邢氏的雷厲風行,賈母反倒更喜歡王氏這樣稍顯柔弱可憐的。至少她同王氏一起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算是真正的榮府『老祖宗』,被追著捧著,說一不二。而那個邢氏,雖然表面迎合敷衍她,背地裡根本不在乎她的意見和想法。邢氏事兒雖然做的對,但太過強硬了,賈母很不喜歡。
賈母這麼想,覺得王夫人這個媳婦還算是可以的,除了偶爾有糊塗的時候。此時此刻她見王夫人這般憔悴不堪,心中著實不忍,垂下淚來,拉著王氏的手一再囑咐她好生養病。賈母回頭又送來許多名貴的草藥補藥,托老太妃從宮裡請來了一名御醫來給王夫人調理身子。
王夫人感動不已,而房裡的人都是些見風使舵的。有了賈母的關注之後,這些人都麻利的精心照看王夫人。雙管齊下,王夫人的病倒也漸漸有了好轉。
萬物復甦,枯草萌芽。
這一日清晨,賈赦用了早飯後,心裡盤算著邢氏出月子的日子,不就是明天?賈赦喜不自勝,正要和邢氏商量夫妻生活問題,忽聽有人說宮裡來人了,請他去前頭一趟。
賈赦與邢氏互看一眼。
邢氏笑:「宮裡來的消息還能是什麼,我這就去吩咐人預備香案,你去接旨吧。」
那邊,賈赦也被叫了去。
邢氏這邊早有賈母過來催,她索性就去賈母那裡等著。
賈母有幾分緊張,正握著王夫人的手,一見邢氏來,忙問她知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邢氏看眼胸有成竹地王夫人,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可我猜既是宮裡來的消息,八成是大姑娘的喜訊。」
賈母眼前一亮,她倒忘了大孫女的事兒了。賈母轉即歡喜的牽住王夫人的手。
王夫人防備的瞧一眼邢氏,本來這事兒她半點風聲都沒透出去,她怎麼這麼厲害的就知道了?王夫人心裡微微有些不悅,本來這事兒是打算給賈母和眾人來個衝擊,來一個大驚喜的。邢氏這提前給撂了話兒,叫眾人心裡有底了,驚喜效果必然不好了。
王夫人口上笑著應承說不可能,心裡卻把邢氏罵了個遍。
不一會兒,賈赦與賈政兄弟一起過來,將賈元春被冊封賢德妃的事情告知了眾人。
眾人大喜,卻也是因為之前心裡有底的關係,只是高興,沒有太多驚喜興奮。
賈母樂呵道:「這等大喜之事,必要大擺筵席,邀請親朋好友慶祝。這事兒你好好張羅,切不好怠慢了。」
邢氏猶豫了下,為難的看著賈母:「母親,咱們只叫些親近的親戚聚一聚就好。娘娘剛被封了賢德妃,風頭正盛,正所謂樹大招風,容易招人記恨。我們這些娘家人若再張狂,只會更惹人恨。咱們不如低調收斂些,娘娘在宮裡也好做。」
王夫人不滿地看向邢氏,她二房好容易落到一件值得驕傲地事兒,她竟然叫大家不宣揚。這女人用心何其狠毒!
賈赦點頭:「母親,您兒媳婦說的對極了,如今朝堂上已是兩家之言,咱們誰都不好得罪,這時候張狂顯擺,無疑是自尋死路。」
「呸!咱家剛碰見大喜事兒,你說什麼死討晦氣!」賈母瞪賈赦,接著不滿的看邢氏。她的主意被堵了回來,心裡肯定不舒坦。偏這倆人說的都有道理,不過二房的情緒不好不好顧及。賈母正猶豫間,忽聽說宮裡又來人了。
眾人聞言,心皆懸了起來,擔心的望向賈政夫婦。難不成真如大老爺所言,風頭鬧大了,剛冊封就被貶了?
作者有話要說:菊花殘,滿地傷,寫上一章,元氣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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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林海進京
這一回只叫了賈赦過去,並沒有點賈政的名字。賈政更擔心了,帶著眾女眷在賈母的花廳內坐立不安。
不一會兒,就有去探聽消息的小廝跑回來報信兒。
「老太太、大太太,大喜!皇上下旨,說大老爺破案有功,升大老爺為吏部尚書了!」
眾人聞言,一陣歡喜地沸騰。
賈母驚喜的合不攏嘴,高興地接納著眾人的吹捧。賈母對邢氏的態度也有好轉,一邊拉著王夫人的手,一邊拉著邢氏的手,聞言商量著慶祝的事兒。
王夫人笑道:「咱們家雙喜臨門,自要大擺筵席,廣為答謝賓客。」
賈母笑著點頭,也不去管邢氏怎麼想,這就叫人準備筵席,暫且先自家人擺一桌慶賀。邢氏也沒必要當面討賈母的嫌,反正以後的事情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總歸管家權在她這握的死死地。她們婆媳想大辦,還是得通過她來定,她必然有很多種法子攔下這事兒。所以說,此時邢氏也沒什麼好著急的。
王夫人見邢氏沒反駁,自以為更勝一籌,樂呵的起身去張羅筵席,回頭就跟賈母商量宴請賓客的具體日子。
邢氏當沒看見沒聽見,先行告退了。
次日,王夫人不知道用了什麼由頭,在賈母的應允下,請回了薛姨媽母女。薛蟠倒是懼於先前在榮府鬧的事兒,呆在老宅謊稱有病沒有來。
寶玉如今因前些日子王夫人病了,沒人管他上學,越發的恣意偷懶,以各種理由請假呆在家中玩耍。賈政偶爾也曾訓過一兩次,但每次都被賈母罵了回去。賈政愚孝賈母,沒了法子,漸漸也就不管了。
賈政本就對後宅之事疏於管理關注,自從大女兒封妃之後,他在幾個為官的同僚之中人氣大漲,眼看陞遷有望。賈政自要去拼了命的應酬走動自己的事情,至於寶玉那裡,反正也沒什麼的大事,他索性就暫且擱置了。
寶玉自由了,索性開懷的在姊妹們之間玩耍,越發乖張混賬起來。今見寶釵也來了,寶玉更加的高興。因他許久不曾見到寶釵,想念的緊,這些日子更與其親暱了很多。
薛姨媽聞得元春封妃,喜不自勝,再來榮府住下,也必不會空手。珠寶山珍統統大方的奉上,恭賀榮府雙喜。既是恭賀榮府的雙喜,邢氏自然不客氣的代表家人收了東西。王夫人瞧著有些著急,薛姨媽倒想得全面,事後還另留了一份給王夫人。
如今不比從前,榮府二房又有得勢的趨勢。只宮裡賢德妃這一樣,就足夠二房在外頭耀武揚威的。薛姨媽盤算了一下,以寶釵如今的條件,想嫁給官家,宮裡頭還有受寵妃子的人家,唯獨榮府這一家了。京城再好的人家也有,卻瞧不上她們商人的身份,次點的,薛姨媽也不願將就,更擔心不瞭解對方,女兒嫁過去吃苦。榮府這邊知根知底,如今又這麼得勢繁榮了,她哪有主動拒絕這門親事的道理。
王夫人心滿意足的得了薛家的東西,拉著妹妹問她前些日子怎麼不來瞧自己。
薛姨媽為難道:「姐姐還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勸我搬走的緣故?老太太和大房嫌棄蟠兒鬧事,我哪還有臉主動來。」
王夫人有些尷尬了,心裡對薛姨媽微微有些愧疚:「當初我說那話騙你,也是不得已。」
薛姨媽笑著拉住王夫人的手道:「我知道你是為了顧及我的面子,是好意。」
「你明白就好。」王夫人訕笑。
薛姨媽眼珠子動了動,又道:「如今是你請我來,我才敢來的,你瞧,我都沒敢帶上那孩子。」
王夫人愈加覺得愧疚,皺眉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那倒也沒什麼,我聽說姐姐也是受苦了,還病著,我探病無門,冷落你了,你可別責怪我。」薛姨媽見王夫人搖頭,真沒有埋怨的意思,又笑著拿出一對極品的白玉鐲來。「上等的羊脂玉,聽說這東西戴久了能去病去晦氣。玉養人,姐姐身子不好,最適合戴這個了。」
王夫人本就收了薛姨媽的厚禮,有些不好意思,今見這好的玉鐲,更是樂得何不攏嘴。她把鐲子戴在手上試了試,質感冰涼滑潤,果然非同凡響!
王夫人忙作勢要擼下鐲子,表示不敢要,薛姨媽攔住她笑道:「我們姊妹,你還客氣?」
王夫人笑著應承下來,鬆了手,鐲子就那麼安然地戴在手上了。
薛姨媽特意瞧眼王夫人,笑道:「我聽說你家二姑娘的親事定了?」
「嗯,就是那仇翰林的次子,聽說是個一表人才的。到底什麼樣誰知道呢,我是沒見過。日子好像是定在今秋,具體什麼時候我給忘了。」王夫人回道。
薛姨媽瞇眼笑了笑,「那這可是大喜事兒,回頭我要包一份大禮叫寶釵送給你家二姑娘,也算是粘粘喜氣。」
王夫人一聽沾喜氣這話,有點明白薛姨媽的來意了。細論起來,寶釵與迎春是同年同歲。如今迎春有了歸宿,寶釵這邊卻還沒定下來,薛姨媽怎會不急?
王夫人收了人家的禮,手短,自是有些不好意思。「妹妹別急,這親事在我心裡頭擱著呢,別的事都暫且靠後。以前老太天她中意林丫頭,故而拖了這麼久。如今我看林家那邊沒什麼戲,我們房裡又出了一名坐上了妃位的娘娘,她哪還有理由拒絕我?就算她不願意也不怕,回頭我往宮裡頭捎信,求娘娘下個旨意,寶玉和寶釵的親事豈不是說成就成了?」
薛姨媽聽了此話,稍放下心來。這門親事只要她願意,必要成的。否則休怪她不認親,到時候她就跟自己的親姐姐把賬目挑出來,一門一門的都算清了。
寶釵同寶玉、探春等人一遭兒來給王夫人請安,隨後一起費力地往賈母那兒走。
「我說咱們坐轎子多好,這麼走要什麼時候。」寶玉抱怨道。
寶釵笑:「我們姑娘家還沒說什麼,你倒是先叫苦了。你家老祖宗不說了,叫你給老爺太太請安,可沒說就一個,那不還有一邊沒請的麼。」
寶玉想起大太太,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冷顫露出一臉不願去的樣子。
寶釵剛要說他,那邊已有婆子叫人抬了軟轎過來,送她們到榮禧堂外。幾人各自下了轎子,寶釵這才把憋了一肚子話倒給寶玉。
「我說你這樣怕你大伯就不對,你大伯如今升了吏部尚書,統領各省官吏任免等事,權利大著呢。你將來難免要走仕途,有你大伯這樣的親戚照應著,自可以平步青雲。別人盼都盼不來的事兒,你卻巴不得敬而遠之,這是什麼道理?」
寶玉一聽寶釵跟她講什麼為官仕途之類的話,煩的要死,不高興的跟寶釵道:「幸虧是你說這個,林妹妹不和我講這些,不然我真是白惦念她了。」
寶釵聽他此話,氣得不行,也被噎得沒話說。
史湘雲與寶釵關係好,很贊同寶釵的意見,跟寶玉道:「寶姐姐說的沒錯,也是一心為你好,你別不知好歹,拿別人的好心擋驢肝肺。這是多少人都懂的道理,你怎麼不明白?」
「好,你們都是一路的,就我不爭氣,給你們丟人了。」寶玉氣,甩頭就走。
探春忙拉住哄他,給史湘雲等使眼色。
寶釵氣笑了,懶得理她,拉住史湘雲道:「走吧,咱這就去給大太太請安。」說罷倆人作勢就往榮禧堂走。
寶玉生的瞟她們一眼,有後悔之意。
探春鬆了手,笑著跟寶玉道:「再不賠罪,我也走了。」寶玉忙拉住探春,笑著跟眾姊妹賠罪。
眾人這才好了,一起去榮禧堂見邢氏。
邢氏剛哄睡了璨哥兒,叫奶媽抱了去,就見寶釵等笑著進門請安。邢氏笑著免了他們的禮,又叫人安排些上好的茶點送過來給孩子們吃。迎春和邢岫煙剛好也來給邢氏請安,便一遭兒湊了熱鬧。有了先前的教訓在,邢岫煙極為避諱寶玉,隨意找了理由就在邢氏跟前坐著說話。
邢氏見這丫頭懂禮聽話,心裡越加喜歡了。吩咐她改日回家瞧一瞧他父親,順便把她的話帶過去。
「怎麼也得叫你父母跟你一遭兒回來,見我一面。跟他們說,躲我一輩子也沒用。」
邢氏這邊話音剛落,王善保家的就一臉為難的過來和邢氏說,邢德全來了。邢氏撂下房裡的小輩們,去偏廳見邢德全。
邢德全才落座,還以為他姐姐這回做了尚書夫人,會和她拿大,要等一會子的,倒沒想到他姐姐這回這麼快就出來了。
邢氏瞅了眼邋遢的邢德全,問他有何事。
邢德全也不客氣,顯是恭喜了姐夫升了尚書高位,後表示他缺錢,想和邢夫人借點錢話。所謂借,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有去無回的。
「你來得正好,我正巧有事兒跟你和大哥商量。咱們家沒個立命之本可不行,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我可不想我那幾個內侄子也跟你們似得,不學好。他們上學的錢我出,但必不會住在家裡頭,回頭我會叫人給他們送書院去,吃穿用度都不用你們操心。至於你們怎麼過活,我看你還是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想個長久謀生活的法子。想好了,就來和我說,我接濟你們。不過你們得踏實幹,想清楚了,可沒有第二次機會。」
邢德全窮怕了,覺得有機會拿錢就好,胡亂的點頭。
邢氏見他態度不端正,冷笑道:「愛信不信,得空打聽打聽我房裡的老二怎麼過的。若不傷心,你的下場比他更慘。至少這孩子出身比你好,尚可以靠著祖宗的老本蔭蔽過日子。總歸你們再不爭氣,咱們索性斷了關係,一乾二淨。」
邢德全大駭,雖不知道邢氏說的到底是什麼,但想到榮府璉二爺都如此,他一個邢夫人的娘家人,能有什麼好處?邢德全上了心,唯唯諾諾的跟邢氏應承下來,轉頭去找大哥商量辦法。
眼看著林如海要進京,邢氏對於先前林如海所求之事也上心,開始琢磨會有誰家的姑娘與林如海相配。這姑娘最好既能性情好,懂得持家得道;又是個識趣兒的,曉得心疼黛玉,將來可給黛玉做個牢靠。
可巧今年從宮裡頭放出來一批人,當初這些女子選進宮,也是因德品才學端正才有的機會。當初既能選進宮裡頭,品行必然是過關的,行為舉止也更加規整一些,而且懂得「規矩」二字的道理。這些女子都是年滿二十八歲才從宮裡放出來,年紀上成熟些,不至於有小性子。況且以林如海如今的年紀,必然不會喜歡十五六歲剛出閣的小丫頭。年紀、性情上差距大,不容易相處不說,黛玉這邊要與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做母女,也著實難堪尷尬。
邢氏打算就從宮裡頭即將放出的這批人中,挑看看,是否選家世相當的,且品行端方的女子與林如海相配。
拉紅線保媒的事兒,邢氏輕易不做,既然要做,自然要調查個底兒掉,不可隨意配對毀人一生。所以這事兒,還需要些時日調查。
……
再過一日,林如海所乘的大船便可靠岸京城渡口。時隔二十餘年,林如海再次歸京,心中感慨頗多。
黛玉有父親相伴,心中有了依靠,一路上過得倒也平穩安順。
既是要到京了,林如海免不得來瞧女兒,提點她一番。
「為父此來京城,一為述職,二為調任。咱們父女這一來,恐怕就此定居下來,揚州那裡可能再不回了。仔細想來,如此倒也便宜。為父這邊也沒什麼親戚了,如今也唯有你母親的娘家那邊有一兩個可以走動的親戚。你大母舅那邊是個牢靠的,咱們此來京,也有投靠之意。將來為父在京做官,與你大母舅也可在朝中互相扶持,更好在京中穩妥立足。」
黛玉點點頭,自然明白父親所說的道理。
「還有一點,便是你大了,將來也是要有個歸宿的。為父擔憂你的將來,卻對後宅之事一竅不通,此事還是要勞煩你大舅母給你做主。至於你外祖母那裡,」林如海頓了頓,輕微的歎口氣,用無奈地口氣跟黛玉道,「該孝敬的還是要孝敬,不過要懂得把握好分寸。」
黛玉明白父親話外的意思,這是叫自己跟外祖母那邊,面上相處的過得去即可,不能深交。大舅母不同,她是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倒可以隨意親近。其實父親不說,黛玉心裡也是有數的。自從大舅母提點教導她通曉了人與人之間的世故,她很多事看得越來越透徹了。黛玉雖不屑於與這些人為伍,但她心裡必要做到清楚明白,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如海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跟女兒吐露心聲。「為父當初本沒有續絃的打算,一是年紀大了,二是當初沒那心思,覺得且把你送到你外祖母那裡教導便可。如今想想,先前的決定倒是個錯誤,你在你外祖母那邊過得並不好,身子也沒有之前在家養的爽利。我一個男人,不懂後宅之事,唯恐對你照顧的不周到。近日思慮再三,琢磨著要不要再給你找個繼母,也可彌補我你疏於照顧的缺憾。」
黛玉忽聽這話,稍有些驚訝,轉念想想,倒覺得父親說的十分有道理,低頭默認。
林如海曉得黛玉必然會對完全陌生的繼母有恐懼之意,也沒有強迫的意思,他輕聲商量道:「也是個想法,你若不喜歡,我必不會再娶的。」
黛玉輕輕地搖搖頭:「父親做主就好。」
林如海欣慰的看著女兒,她越是慧敏懂事,他這個做父親的心裡就越覺得愧疚。續絃這事兒也不過是林如海一個想法,若是能碰見一位端莊賢惠的女子,願意照顧黛玉一生的,是最好。若是不能,娶不娶都沒什麼用。林如海也沒指望這個年紀娶妻還能留後。
次日,林如海攜女兒下船,早有榮府的人驅車來接他們父女。一應行禮等物,自有管家林之孝與王善保來打理。林如海只需交代幾句,便帶著女兒乘車驅往林府。
馬車一到,榮國府大門大開,賈赦、賈政攜寶玉等後輩親自接林如海父女進門。黛玉則被引至賈母處,與眾女眷相聚。適時,榮國府前後院都開了筵席,為林如海父女接風。邢氏還特意請了戲班子,飯畢,賈母攜眾人樂呵的瞧戲。每人都點幾折戲,唱了一半,眾人稍覺得累了,便暫且歇息一會子。賈母倒有個瞧著歡喜的角兒,王夫人便麻利的將人叫過來。
那小戲子才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卻是人生顛簸悲苦。眾人聽了一陣唏噓感慨,紛紛賞銀子與她。
小戲子謝恩的功夫,史湘雲、寶釵、寶玉等幾個就在後面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什麼。賈母笑著回頭,問她們:「議論什麼有趣兒的事兒,也說給大家聽聽。」
寶釵看眼史湘雲,笑了笑,沒言語。寶玉謹慎的瞧了瞧距離他挺遠的黛玉,欲言又止,最後咬著唇,因忌諱害怕什麼,不敢說。
邢氏與黛玉循著賈母的聲音望過來,眾人亦是如此,眼看著她們幾個小輩。
薛姨媽瞧眼那戲子,一眼明瞭了。她笑著跟身邊的賈母道:「我猜她們跟我一般,瞧這姑娘長得眼熟,像一個人。」
賈母也沒多想,順嘴問:「像誰?」
薛姨媽一愣,看向姑娘們,但笑不語。
寶釵垂目,喝茶,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史湘雲是個性子急的,意欲開口說。寶玉忙瞪她,給她打眼色。
也不知史湘雲瞧沒瞧見,總歸是她笑著起身跑到賈母跟前大聲道:「我知道,自是像林——」
「老祖宗,我看大家也都歇夠了,叫她們繼續唱吧。」邢氏突然高聲道,顯然有故意打斷史湘雲的話的意思。
眾人心裡都明白史湘雲指的是誰,也明白邢氏高聲打斷話的意思。邢氏本就是個管家威嚴的人物,而今生了嫡子,丈夫赦老爺又是節節高昇,連賈母對她的話也不敢忤逆。眾人都是個識趣兒的,個個置身事外,都不敢多言。
史湘雲嚇了一跳,轉頭再觀邢氏的臉色,清冷的目光正好掃向她,史湘雲嚇得心裡一縮,委屈的咬著下唇,老實地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坐下了。
邢氏打量眼前這個小戲子,冷言道:「你也去吧!」
那戲子好似也被嚇著了,匆忙作揖,轉身就跑回戲棚子後頭。
寶玉等被邢氏那一聲呵斥,嚇得不敢再言語,悄悄地靜了一會子。寶玉就忍不住了,瞪史湘雲,小聲責備她多事兒。史湘雲心裡卻覺得委屈,話頭又不是她挑出來的,她就是個直心眼兒,不像那些人精明的多想什麼。她就是心裡想什麼說什麼,大家也都跟她一樣的想法,她只是說出來有什麼錯兒?
好了,這回被大太太呵斥了一嗓子,她已經夠無辜委屈的,偏寶玉還要說她。史湘雲生氣,偏好像就自己好欺負似得。史湘雲別過頭去,默默用帕子擦眼角,委屈的掉淚。
寶釵見狀忙去勸她,寶玉也慌了,趕忙哄她。偏史湘雲越被人哄,越覺得委屈,眼淚忍不住掉的厲害了。
寶釵等生怕史湘雲弄出大動靜,惹得賈母等的注意,趕忙用身子擋住她,把她抱在懷裡。
史湘雲也明白此時場合不對,吸了兩口氣,強忍住淚水,眼看情緒就要好了。這功夫,卻見邢氏身邊的大丫鬟小紅過來了,她笑著跟史湘雲道:「太太見史姑娘似乎身子不大舒服,吩咐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眾人姊妹默了,顯然大太太是嫌棄了史湘雲,怕她鬧事兒,要趕她走。
史湘雲怎會不明白,委屈的緊咬著下唇,憋著最後一口氣,別無選擇地跟著小紅去了。
寶玉偷偷瞪一眼邢氏的背影,握拳恨道:「這算什麼事兒!」
寶釵垂目不語,等過了一會子,大家繼續樂呵,暫且把這事兒忘了的時候,她意味深長的目光才投向邢氏。正見黛玉拉著身邊的邢夫人在笑,笑得那叫一個甜。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們關心,喵~打滾兒,再打滾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