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2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網王)柳生梨香》作者:寧雁奴【完結+番外】短篇

《(網王)柳生梨香》作者:寧雁奴【完結+番外】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end90101 您是第37867個瀏覽者
文案:
柳生比呂士BG,平淡溫馨文。

昨日的故事,今天的歌。有家、有愛,一個他,
健康、富足,擁有一生;於是幸福,找到了她。

其他王子出現得少,比賽更少。時間軸模糊。

內容標籤:情有獨鍾 穿越時空 網王
搜索關鍵字:主角:柳生梨香(Yagyu•Rika),柳生比呂士 │ 配角: │ 其它: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5-3-15 19:00 編輯 ]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一章:兄妹

  柳生梨香重生了十三年,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原來穿越到了一部動漫的世界裡,甚至很可能,她這世的兄長柳生比呂士也是那部漫畫裡的人物——前世她只斷斷續續地看了幾十集《網球王子》,有關劇情的記憶已是很淡薄了,對配角更沒剩多少印象,在知曉立海大是兩年冠軍後,隱約想起了兄長和他的隊友們似乎是主角升級路上必須打倒的boss。

  明了了這一真相,她有片刻的茫然,又為兄長明年的比賽小小擔憂了一把後,便釋然了……她連最離奇的重生都經歷了,還有什麼事情是想不開的:她是柳生梨香,這一身份不為任何事改變。
  其實有時候,她回憶起有些模糊的前世,會懷疑那些事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因為她並非一出生就記得前生的事情,而是在慢慢長大的過程中,記憶一點一點地復甦的。

  轉而又想,她記不記得前生,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那個記憶裡的自己活得並不痛快……

  頭疼欲裂。她難受地蜷著身,不自覺地抬手捂著太陽穴,用力地按,好似這樣就能將那些凌亂的片段驅趕出腦海。

  「頭又痛了?」是一道溫和低沉的男聲。

  迷糊之中,身體被人輕輕地挪了挪,頭枕在了一個人的腿上,她的手被拿開,抽痛的額角隨即被忽輕忽重的力道揉按起來,那溫熱的手指上有一層薄繭,少年清爽的氣息,包裹了她全身,是一種安心的溫暖。

  「哥……」她含糊地喊了聲,意識漸漸清明,這才發覺自己剛才不小心睡著了。
  「犯困了就去床上睡,」少年輕嘆息,幾分不滿、幾分無奈,又有些擔心,「你身體不太好,要小心點。」

  太陽穴在少年的按摩下好受多了,她無意識地彎起嘴,輕聲道:「我會注意的……」
  ——睡夢裡的孤寂冰冷在兄長溫暖的懷抱與關心的話語裡點點消散了,心裡是一片安寧和充實:這一世,她有個幸福的家庭呢,尤其這個只大她一歲的兄長,從小就特別愛護她。人前溫和疏離的少年,在她跟前全然丟開了假面,溫柔包容,是個寵溺妹妹的好哥哥,有時會為她的「不聽話」生氣,也會因她的惡作劇啼笑皆非,偶爾還一臉正直地故意捉弄她。

  柳生比呂士淡淡地說道:「這話你都說了多少遍。」其實妹妹的身體並不虛弱,只是從小就容易頭痛,有幾次甚至痛暈過去了,偏偏查不出任何毛病來,導致一家人很注意她的身體狀況。
  柳生梨香翻了下-身,枕著兄長的腿平躺著,笑盈盈地看向對方:「哥哥都快成唐僧了。」這人明明話不多,每次說及她的身體,都要反覆叮囑。

  少年手上動作一滯,好氣又好笑:因為祖母有中國血統,妹妹又極喜歡中國,他很小就開始學習中文,對中國文化瞭解得比較深,自然明白妹妹玩笑的含義。伸手撓起了女孩的下巴,惹得對方咯咯直笑,他故作氣惱:「梨香,是在嫌棄哥哥嗎?」

  梨香極為怕癢,經常犯錯後,兄長捨不得打罵她,就撓她癢癢,每每逼得她笑得喘不過氣、連聲悔過求饒後才會放手。

  「哥哥,哈哈……我錯啦!」女孩臉頰通紅,一雙桃花眼水霧濛濛的,嘴上討好地哀叫著,「哥——」

  柳生比呂士自然不是真的生氣,見女孩認錯態度良好,自己逗弄夠了,便心滿意足地停止撓癢的舉動:「以後還敢笑話我嗎?」

  梨香拽著他的胳膊,用臉蹭了蹭:「不敢不敢,哥哥大人大量,就不要計較啦。」

  女孩憨態可掬的模樣,看在眼裡,心情不由柔軟了,柳生比呂士理了理她的頭髮,輕聲開口:「今天在家都做了什麼?」

  妹妹從小是個安靜懂事的孩子,顯得太早熟了,和同齡小朋友玩不到一塊,總喜歡一個人待在屋裡看書寫畫,家人裡都有些擔心,好在有他一直陪著她——用現在的話說,他們就是一對宅男宅女——兩人共用一個小書房,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間或閒談戲笑,很是自得其樂。

  只是自從他今年加入了網球部,高強度的訓練佔了許多空閒時間,有時候放假還有集訓,導致了他陪她的時間大大縮減了,心裡不免覺得愧疚。

  「看書唄。」梨香漫不經心地回答。

  柳生比呂士似是隨意地問:「什麼書?」

  「唔,」女孩遲疑了一下,才回,「咳,《詛咒》,中文懸疑小說,你肯定沒看過,是個新作者,寫得蠻有意思的……」

  柳生比呂士抿了一下嘴:「這樣嗎?」隨即起身,「我先回房間了。」

  注視著少年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門,梨香心裡有一絲古怪:怎麼感覺哥哥生氣了?想了想剛才的情形,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便當是自己多心了,沒再細想……每次頭痛後,前世的記憶都會加深些許,甚至會記起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腦子裡都是亂糟糟的,讓人發懵。

  吃過晚飯後,梨香與兄長待在書房裡看書寫作業。

  梨香在學習方面,和兄長一樣,在年級裡都是名列前茅,不過國語這塊稍有薄弱。小時候經常待在祖母身邊,因為前世記憶的混亂,她學說話時講的就是中文,後來又接觸了英語,也是很快上手,小孩子的精力總有限,語言認知一度十分混亂,導致日文學得差了些。雖然慢慢熟悉了,但由於小學有幾年,她隨同祖母長期待在國外,以至於國語書面知識的學習落後了許多。現在國語問題不大了,但偶爾會把漢語與日語攪合在一起,犯一些小糊塗。

  梨香做著國文閱讀題,暗地裡撇嘴,忽覺一絲異樣,抬頭看了眼兄長,對方正拿著一本書翻閱,再細看,他看的竟是那本她新買的中文小說《詛咒》。

  ……奇怪。明明往常也是這樣相處,偏偏直覺有一種微妙的不對勁。

  「哥哥,這本書怎麼樣?」

  柳生兄妹都喜歡看懸疑推理小說,只是梨香更愛驚悚刺激類,柳生則是偏好理性推理的。
  柳生比呂士頭也沒抬,回:「剛看幾頁,還說不準。」他的中文水平比不上妹妹的,有些地方理解起來十分吃力,看原文書時速度慢了許多。

  梨香一怔,不是因為他的回答,而是兄長的態度。以她對他的瞭解,可以肯定他心情不好——還是非常不好的那種——每到這時,少年反而不會說什麼,只是悶悶地生著氣。
  女孩一邊凝眉思考兄長到底為什麼生氣,一邊忍不住小小地腹誹著對方:人家都贊柳生比呂士是完美的紳士,她卻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個十分悶騷、有時候小心眼的腹黑男,高興時顯得極其淡然,生氣了不表現出來,就算很緊張看起來也是從容自如,使壞時更是一臉正直嚴肅……從小就這性格,也幸虧她「早慧」,要不然整天和這樣的哥哥待在一起,恐怕早被悶壞了。

  「哥哥。」思索半天,無果,在兄長面前格外柔順的梨香,放下手頭書本,跑到少年跟前,巴巴地問,「你心情不好呀?」

  柳生比呂士終於抬頭看向她,語氣平靜:「沒有。」

  梨香疑惑地打量著他的表情,遂是無奈:兄長戴著這麼一副詭異的反光眼鏡,完美地掩飾好他的心思,那一張撲克臉哪裡看得出心情的好壞來!便伸手想要摘掉少年的眼鏡,卻被對方偏頭避開了去。

  女孩不在意他的躲避,只說:「哥哥果然生氣了。」否則她要摘他眼鏡,他絕對不會拒絕的。
  柳生比呂士沒有再說話。

  暗中嘆了口氣,梨香擠到少年身邊,姿態放軟,拽著他的胳膊:「我哪裡做得不對了,哥哥直接告訴我啊,我一定改的!」除了已過世的祖母,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兄長了,在對方跟前,她就是個真正的十幾歲的小女孩,很少刻意掩飾想法。

  「你今天做了什麼?」少年突兀地問。

  梨香一愣,十秒鐘後恍然大悟……兄長大概發覺她隱瞞的事情,有些不爽了?無奈又好笑,她的哥哥真把她當成小孩子,做什麼事都要過問。又有些感動,她知道兄長是太在乎、太關心自己罷了。
  「對不起,哥哥。」女孩知道少年最介意的是什麼,「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她軟聲撒嬌,「其實我今天出門了。」

  「出門做什麼了?」柳生比呂士追問。他其實並非要限制妹妹的行動自由,只是一想到她跟自己撒謊,心裡就不舒暢了,他不強求妹妹對自己無話不談,但……不喜歡她刻意隱瞞。
  梨香猶豫了。見她這般,柳生比呂士壓下煩躁的情緒,輕聲說道:「為難的話,就別說了。我只是隨意問問。」

  「唔,哥哥不要生氣。」女孩稍微躊躇了下,也不故作神秘了,「我在給你準備一件禮物,我想暫時保密,你先不要追問……過段時間你自然會曉得。」

  柳生比呂士微愣,面色一緩,伸手捏了下女孩的臉頰:「我不問。」語氣不明顯地帶上了溫暖,「但是以後不准再騙哥哥,你要是有事情不想說,直接告訴哥哥,我不會追根問底的。」
  見兄長心情好轉了,梨香頓時笑開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一樣,甜美漂亮,有些迷離。柳生比呂士嘴角輕揚,忍不住又掐了掐她的臉蛋。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
本文CP是【無•血•緣】關係
本文CP是【無•血•緣】關係
本文CP是【無•血•緣】關係
本文CP是【無•血•緣】關係


第二章:歌聲

  柳生梨香雖說與兄長在一個學校,彼此感情也極好,但畢竟不在同一年級,柳生比呂士又是學生會骨幹,早晚網球部還有訓練,兩人上學放學很少一起走。

  她每天的生活很規律,也很簡單,在學校時來往於教室、圖書館與書法社,其餘的時間基本宅在家裡,學習之外,除了看書、練歌、彈琴外,沒有什麼特別感興趣的事情,即便是週末,也很少獨自出門。

  可從八月中旬起,她好像突然忙碌起來,假期與週末時常都不在家。

  柳生比呂士一早發現了妹妹這段時間變得詭秘的行蹤,見她刻意遮掩,便有心體貼地不去追究,可心裡慢慢積聚的情緒,一時難以排解,莫名地感到惆悵,尤其在柳生媽媽笑嘆女兒已經長大時,心情突兀地變得陰沉而糟糕,整個人都隱隱焦躁起來。於是今天,他終於忍不住了,詢問出口,當女孩笑眯眯地說是為他準備禮物時,那潛藏在心底的陰霾才得以散去。

  “哥哥,”梨香收起學習資料,笑盈盈地看著翻看小說的少年,“既然你現在不忙,就陪我去一趟音樂室吧!”

  柳生比呂士略疑惑地看向她。

  “海原祭我要代表書法社上台表演呢。”女孩拽著兄長的手,來到專用於練歌彈琴的房間,“要自彈自唱,你先幫我把把關。”畢竟是她上國中後首次登台表演,到底要慎重對待。

  柳生比呂士瞭然,倒是不覺意外。祖母是日本雅樂大師,梨香從小跟在老人左右,學習琵琶與古箏,不過女孩更偏愛唱歌,她的歌喉非常好,乾淨清澈,曾參加過一些少兒演唱大賽,拿了不少獎項。

  遇上一些大型活動,梨香一般都會作為少兒代表被邀請參與演出,只是在去年祖母過世後,她好像忽然失了一切興致,不再公開表演,甚至推拒了音樂社的邀請,加入了清閒自由的書法社。

  音樂室裡,女孩邊彈著鋼琴,邊輕唱著歌曲,是一首曲調舒緩的城市民謠。梨香的鋼琴技術一般,不過她的音色極美,演唱時情感投入,清泠透澈的歌聲很輕易地就能打動著聽眾的心。

  女孩每每歌唱時,仿若陷於一種虛渺的寧謐中,安靜寂寞,隱約透出憂傷,又矛盾地給人一絲溫暖。柳生比呂士坐在她身邊,靜靜地聆聽,凝視著她的臉龐——忽然憶起小時候,雪娃娃般的小女孩倚在祖母腳邊輕哼著歌,小小的他躲在門後偷偷地聽著——心底升起絲絲奇異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一曲唱罷,梨香轉頭問向少年:“哥哥,我唱得怎麼樣?”

  女孩的笑容,真實鮮活,讓她陡然擺脫了那種朦朧的虛幻感。心頭莫名地鬆了口氣,柳生比呂士溫柔地揉了揉她捲曲的長發:“很好聽。”

  冷靜平淡的陳述掩藏著一絲寵溺。梨香甜甜一笑:“哥哥覺得好聽,我就放心了,好久沒表演了,有些緊張呢!”

  “梨香以後準備當歌手嗎?”柳生比呂士忽地問起一個不相干的問題,“還是和奶奶一樣,要成為一個雅樂大師?”

  梨香搖頭:“雖然喜歡唱歌和音樂,但我沒打算從事這一行。”

  “為什麼?”柳生比呂士有些意外,掩下一絲憂慮:想起祖母去世後,妹妹悲痛欲絕的模樣,他難免擔心對方心裡還存著死結。

  “大概是不想踏入那樣的圈子吧。”前世的短暫經歷,讓她對這一行有些膽怯了。

  心知妹妹是個很有主意的人,柳生比呂士又問:“那,想過將來做什麼嗎?”

  “我覺得如果能在大學裡當教師應該蠻不錯的。”她的性格還是適合從事學術吧。

  少年微彎嘴角:“梨香很有計畫!”

  “我才不信哥哥沒有仔細規劃過未來。”梨香語氣極其肯定,兄長從小就是早熟,性格沉穩,做事極具目標性。

  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我自然是要從醫了。”

  梨香恍然,她差點忘了自家是開醫院的呢!便笑嘻嘻地道:“真好,我以後要是得了大病,完全不用擔心醫藥費了。”說著,眼神飄忽了一下。

  “別胡說!”少年板著臉,敲了下女孩的額頭,輕斥了一聲。

  梨香捂頭,誇張地痛呼:“哥,你敲得我頭好痛!”

  女孩的撒嬌讓心裡的一點怒氣頓時散去,對著他最寵愛的妹妹,柳生比呂士總是心軟又無奈,拿開她的手,身體湊近一些,伸出手指小心地替她輕揉著額頭:“很痛嗎?”

  “啊,”梨香臉上有些燒熱,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多數時候,兄長都是這樣認真又體貼的姿態,讓她根本無法裝下去,“其實哥哥沒用多少力氣,一點不疼的。”

  柳生比呂士哪裡不知道她耍的小伎倆,故意配合著不拆穿罷了:“又騙哥哥,嗯?”質問的話語不帶一絲惱怒,隱約含笑,“先前你才答應過我什麼?”

  “這不是騙。”女孩振振有詞,辯解道,“我只是開玩笑的……”

  “這麼大人了,還跟哥哥撒嬌嗎?”少年自顧自地得出結論,笑逗著妹妹。

  “我沒有撒嬌……”梨香反駁,又覺得底氣不足,便義正詞嚴地道,“妹妹和哥哥撒嬌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女孩的說辭讓柳生比呂士失笑了,心情突兀地變得暢快舒坦了。


  海原祭如期而至。

  梨香的班級項目是做涼麵與涼粉,這兩樣食物好吃受歡迎,原料充足的話,做起來快捷又方便。梨香作為班集體一員,主要工作是為客人拌涼粉——涼粉是柳生比呂士喜愛的食物之一,她對此很拿手。

  大眾小吃的攤位,果然是客源不斷。

  “哥哥?”剛做好一份涼粉的女孩,驚訝地看著土黃色一幫人走過來,是立海大最受歡迎的網球部正選們。雖然兄長是其中之一,她在外時性格冷僻,又從不去網球場找人,所以與這些人基本沒有交情。

  柳生比呂士走到她身旁,掃視了一圈臨時料理台,抿了抿嘴,問:“怎麼就你一個人?”

  “啊,”知曉兄長的意思,梨香連忙解釋,“是輪班呢,還有一會兒就結束了。哥哥,我給拌一份涼粉吧?”說著,她看向另外幾個人,微笑地問,“前輩們也都要來一份嗎?”

  仁王雅治先聲開口了:“噗哩,梨香妹妹的手藝肯定要嘗一嘗了!”作為柳生的搭檔,他算是女孩稍微熟悉、說過一兩句話的人。

  “我也要!”紅頭髮的丸井君熱情地撲到跟前。

  其他人或多或少對柳生妹妹以及她的手藝有些好奇,如今人都來了,自然不免要嘗一下。

  好是一番熱鬧。


  梨香為網球部的正選們做好幾份涼粉,就與同學換班了。從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後,她略有意外地看到兄長還站在門口,網球部的其他人早已經離開了。

  “你第一次參加海原祭,”柳生比呂士解釋道,“我陪你四處走一走。”

  梨香聽了很高興,又有些擔心:“你不和他們一起好嗎?”

  少年微搖頭:“今天人太多,最後總會走散的。”還不如各自行動。

  ——妹妹進了國中後,雖然交上了幾個能說話的朋友,但她性格沉靜得近乎孤僻,想必是不願與人一起擠在吵鬧的人群中玩耍。又知曉女孩不善於與人交際,他幫她推辭了同伴們的好意邀約,特意留了下來,準備帶她一起遊玩。

  “這樣啊。”梨香笑了笑,與自己的哥哥沒必要太客氣,便上前挽著少年的臂彎,“那我們就出發吧,想必哥哥會是個好嚮導的。”

  柳生比呂士側首掃了眼女孩的手,嘴角悄然地翹了翹。


  梨香緊跟著兄長,安靜地邊走邊看,聽少年不時為她低聲講解著。

  來到一間攤位前,柳生比呂士點了份小吃,塞到女孩的手裡:“章魚丸子,你沒吃過吧?”他的妹妹好像天生興趣寡淡,同齡女生喜歡的美食、玩具或衣飾,她從沒上過心,越是這般,他越是忍不住想要寵愛她,總希望她能更快樂一點。

  “味道好嗎?”梨香打開紙盒,看著圓溜溜、熱騰騰的丸子,有些遲疑。這種路邊小吃,她很少吃。

  柳生比呂士勾起嘴角:“嘗一下就知道好不好。”

  女孩猶豫了一下,拿著竹籤戳了一個塞進嘴裡,咬了一口,細嚼慢嚥,眼眸明亮了些許:“不錯呢!”便把一整顆丸子都吃掉,“哥哥要來一顆嗎?”

  少年的回答是把臉往她跟前湊近了一些。梨香稍愣了一下,便是意會,拿起另一根竹籤串起丸子,將零食喂進兄長的嘴裡,取笑道:“還好這條路上沒人經過,要不然哥哥完美的紳士形象肯定會毀掉的。”

  柳生比呂士親暱地捏了下女孩的耳垂。


  穿過這條僻靜的林間小路,眼前出現的是一片室外網球場,遠遠地能看見有一些人還在練習,梨香不由得停足,有些出神:“網球部的人還真是努力。”

  柳生比呂士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淡淡地說道:“不努力就會被淘汰,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女孩很少見到這人這般冷漠的樣子,略是一愣,隨即笑著點頭:“哥哥說的是呢,現實很殘酷,”忽地想起記憶裡,那個認真努力、結局慘淡的寂寞女孩,有些恍惚,“有時候,就算很努力,也照樣會被淘汰的。”發頂忽然被人輕輕地揉著,寬厚的掌心是令人安心的溫暖。

  “如果是梨香的話,不用擔心,”少年淡淡一笑,“有哥哥在呢。”不喜見女孩偶爾流露出的憂傷,他還是更喜歡看到妹妹甜笑著依賴他的樣子。

  心情頓時被治癒了,暖暖的感動,讓梨香有些情難自已,她抱著兄長的胳膊,吃吃地笑:“哥哥真好,梨香最喜歡哥哥了!”

  聞言,柳生比呂士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些許。


第三章:學祭

  “哥,”離開網球場後,梨香忽地想到記憶裡的那部動漫:托間歇性頭痛的福,她已經記起了一些劇情,可惜她前世並沒有看到立海大正式出場的地方,不過青學是主角方,立海大肯定會被打敗吧!兄長為網球付出了多少辛苦,她可是看在眼裡,難免有些擔憂。她問:“日本網球界最有名的人是不是越前南次郎?”

  柳生比呂士有些意外:“你不是對網球沒興趣嗎?”

  “可哥哥是網球手,我當然得瞭解一些常識啊。”梨香理所當然地回。

  “武士南次郎確實是日本網球界的神話,”柳生比呂士的話語裡難得帶著一絲嚮往,“可惜他早早地退役了。”

  “我看過他的報導,”女孩笑兮兮地說,“很多人對他忽然隱退感到不可思議,都在推測原因。我有個想法……”

  

  女孩很神秘的模樣,挑起了少年的好奇心:“什麼想法?”

  “他也許是生孩子去了。”梨香胡編道,“你看好多明星,一旦成家生子就慢慢淡出公眾視野。武士南次郎是知名網球手,也有可能是這樣的。”

  “又在胡思亂想。”柳生比呂士好笑道,“武士南次郎和演藝圈的明星怎麼會一樣,而且,那些隱退的明星一般都是女性。”

  “我說的沒可能嗎?”女孩反問。

  不好打擊妹妹,柳生比呂士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也有可能。”

  梨香笑了,用著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如果我猜對了,算算時間,越前南次郎的孩子也許和我差不多大……誒,搞不好以後哥哥會在賽場上遇到他啊?”

  柳生比呂士這般瞭解妹妹,哪裡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不太在意地回:“武士南次郎只有一個,即使是他教導出來的孩子,也沒什麼可忌憚的。”沉吟了一下,補充道,“不過,倒是值得期待。”

  

  好吧。梨香明了提醒也沒什麼用,兄長很自信,網球部的正選想必也是同樣的傲然。

  或許有些事情提前知道結局也沒意思,人生就是這般,每個人總會遭遇到許多的挫折,然後成長起來,何況在故事裡網球是一切,現實中的人卻擁有更豐富多彩的生活。

  “梨香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少年突然問道。

  女孩暗自一驚,遂是無奈,果然兄妹之間相互太瞭解了也不好,什麼事情都瞞不住呢!她搖頭,笑著解釋:“上個週末我去東京,遇到一小孩兒,在街頭網球場和人打球,很拽很厲害的樣子,嗯,我聽到旁邊有人喊他‘越前什麼’。”當然,這些事是她胡謅的,不過按照記憶裡的劇情,這個時候越前一家差不多回了日本吧?

  柳生比呂士沒對她的話做評述,微微點了下頭。

  

  海原祭最後一天下午是各社團匯演。書法社的表演比較靠前,網球部在學校人氣最旺,被安排壓軸。立海多才多藝的學生並不少,各社團的節目五花八門,演出水準頗高,內容也十分有趣。

  梨香身著簡約的白色長裙,捲曲的黑髮散落及腰,一些碎亂的發絲被布藝簪花別在左耳上。偌大的舞台上,只打了一束燈光,恰恰地罩上了鋼琴。女孩獨坐琴前,安靜地彈奏起曲樂。

  一首《我們的失敗》,不同於原唱的憂鬱淒冷,女孩的音色明澈清雅,帶給人一種微暖的安寧與舒心,又夾雜了一點孤獨和少許懷念。

  原本喧雜熱鬧的氣氛在柔緩的歌聲中逐漸沉澱了,待梨香唱完了歌,起身謝幕時,會堂靜默了好幾秒鐘,才嘩然響起了掌聲。

  演出的效果還不錯……

  梨香心下滿意,淡笑著退到後台,一踏出門就見兄長等在一旁,對方穿著一套歐式古軍裝,橙紅色的上衣、高跟長筒靴,讓人眼前陡然一亮,也讓女孩小小地驚豔了一把:“哥,難道你要演奧賽羅?”節目單上寫著網球部演的是改編話劇《奧賽羅》。

  

  柳生比呂士否認道:“是卡西歐。”

  啊,原來是炮灰。梨香暗笑,沒什麼誠意地同情了他一把,安撫道:“雖然是配角,但也很帥呢!”說著,忽然想起什麼,朝對方伸手,“哥哥,借你手機用一下。”她不愛用手機,所以很少帶在身上。

  柳生比呂士也沒問緣由,掏出手機遞給女孩,便見自己的妹妹拿起手機,笑盈盈地對自己拍起照來,有些無奈:“這是做什麼?”

  “哥哥今天很不一樣,”選了不同的角度,梨香興致盎然地連拍了好幾張,“當然要留影紀念啦。”可惜竟忘記帶相機,手機的像素到底還是差了一些。

  照完後,梨香打開手機相冊,打算細看一下每張相片的效果,等心滿意足地看完又一張軍服少年像後,按到下一張,詫異地看到白裙少女坐在琴前的相片。心裡一暖,她好奇地繼續往後按,發現連續十幾張都是自己剛才在台上演出的照片,便抬頭望向兄長,笑著問:“你拍這麼多雷同的照片幹嘛?”

  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淡聲解釋:“光線不明,照得不清晰。”

  梨香歪了歪頭,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莫名地覺得很高興呢!

  少年輕咳一聲,道:“梨香在台上表現得很好。”

  “嗯,我也期待哥哥待會的表演。”梨香笑應。她確實很期待,《奧賽羅》是著名的悲劇,可節目單上竟然寫著改編喜劇版,所以她真的有些好奇了。

  

  壓軸節目一開始,果真是極具喜劇效應。真田弦一郎擔任的男一號奧賽羅,一張威嚴黑沉的大叔臉演繹出的痴心虐戀,少了深情,多了陰煞,格外地喜感;女主角苔絲狄蒙娜,意外地由仁王雅治擔任,他的演技不錯,只是一句深情台詞結尾來個“puri”,完全破壞了意境;大反派伊阿古是幸村精市飾演的,一張溫柔美麗的笑臉,完全看不出兩面三刀的陰狠毒辣……

  當然在某女生的眼中,還是兄長演的卡西歐最帥氣。話劇演繹得十分有趣,主線雖是循著原著發展,但台詞被修改得格外地惡趣味,惹得看眾們捧腹大笑。

  

  所有節目結束後,梨香提著背包等在會堂外的林間小路上,先前兄長吩咐了,等匯演完畢,他們要一起回家。

  “那個……”

  梨香靠著櫻花樹,低頭按著手機鍵,因為想要拍兄長表演時的相片,柳生比呂士便乾脆地把手機丟給她玩。

  “柳生同學……”

  愣了一下,女孩反應遲鈍地循聲抬頭,就看到一個男孩侷促不安地站在跟前,他低著頭,一副恨不得鑽進地裡的模樣,不由得微有疑惑:“請問有事嗎?”

  “嗯、啊,那個,”男孩支支吾吾了半天,紅透了臉,也說不出所以然。

  總覺得眼前的景像有些熟悉,梨香一時反應不過來,聲音放軟,客氣地說道:“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見她沒有半分不耐,男孩的情緒緩和了不少,他輕聲說道:“你的表演很出色……呃,我是說,你的歌聲很美。”

  “謝謝。”女孩微笑。

  男孩見到她的笑容,頓時勇氣大增,聲音大了許多:“柳生同學,我想……”

  

  “梨香。”是男生溫厚雅潤的嗓音。

  梨香笑著迎上前,親暱地喊了聲:“哥哥,你來了。”然後又回頭看站在一旁的男孩,“同學,你剛才要說什麼?”

  “啊,沒,沒什麼。”男孩連忙道,“我還有事先走了,柳生同學,柳生會、會長再見。”

  女孩愣了下,轉而看向兄長:“他是學生會的?”

  “啊。”柳生比呂士模糊地應了一聲,反問,“高山君與你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梨香小小地納悶了下。

  “回家吧。”少年淡淡地說。

  梨香笑著跟上兄長的腳步:“嗯。”將那奇怪的男生完全拋到腦後。一路走,一路和兄長說起海原祭的表演。

  

  “以前你也遇到過這類事情嗎?”柳生比呂士忽地開口,語氣十分隨意。

  “什麼事情?”女孩一時莫名。

  “就是有男生在路上攔截你的情況。”少年解釋。

  梨香搖頭:“沒有呢。”在兄長面前,她向來不掩飾,想到先前那個男生,便嘟囔了一句,“奇怪的人。”

  少年囑咐了聲:“下回遇到這種事,直接告訴我。”

  “嗯?”女孩先是困惑,半晌後,忽有了悟,遲疑道,“剛才那人……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柳生比呂士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髮:“你還小,有些事情不必著急。”

  梨香笑嘻嘻地頷首:“放心吧,哥哥,我知道的。”

  因為多出了二十年的記憶,她時常會把同齡的男女當做小朋友——當然哥哥除外——根本不可能有那方面想法;另一方面,她才十三歲,受前世影響,之前又在中國上了幾年小學,骨子裡還是很保守的,根本沒想過早戀。

  

  柳生比呂士滿意地勾起嘴角。

  “那,我可聽說了,很多女生給哥哥寫情書呢!”梨香轉而把話題引到對方身上,“哥哥不會在我不知道的什麼時候就給我找了位大嫂吧?”但凡做妹妹的,對未來大嫂多少都會有些小小的糾葛的心理。

  少年好笑地輕敲著女孩的額頭:“瞎想什麼。”

  “我是擔心啊,”梨香煞有其事地回,“等有了嫂子,哥哥就不疼梨香了。”

  “不會的。”是一句簡單卻確定的回答。

  不管兄長的保證到底是真是假,梨香這一時是心滿意足的,笑道:“啊,哥哥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四章:禮物

  十月十九號,週日,是柳生比呂士的生日。上午網球部有訓練,中午正選們聚餐,一併為他慶生,至晚上,柳生一家人給他過生日。

  和同伴分開後,少年的心情隱約多了一絲急切:妹妹這兩個多月行蹤詭秘,說是為他準備禮物,他難免覺得好奇與期待。可回到家後,發現女孩待在書房裡埋頭看書,並沒有特別的表示,便又忽地淡定下來。

  晚餐時,柳生家是一片和樂融融,菜餚精緻、蛋糕香甜,祝詞、禮物之外,有祖父的諄諄告誡,不乏父親的溫言詢問,以及母親的拳拳關愛,還有妹妹的軟語笑聲。

  慶祝過後,柳生比呂士回到自己的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挑出妹妹的禮物盒,拆開一看,是一條針織圍巾:銀灰底色、墨綠條紋,式樣簡潔利落,足具英倫風。

  ——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失落。妹妹小時候跟在祖母身邊,學過針織,這樣的禮物並非是他第一次收到。

  

  這時穿著秋季睡衣的少女,躡手躡腳地推開少年的房門,屏住呼吸,踮著腳尖,悄聲地走到書桌旁的兄長身後。

  “偷偷摸摸的,想做什麼?”

  兄長忽然轉身,把想要惡作劇的女孩給嚇了一跳。梨香頓覺無趣,不滿道:“哥哥明知故問,總是不配合我。”

  “又要玩猜猜你是誰的遊戲?”柳生比呂士好笑地伸手輕捏了捏女孩的耳垂,“很有趣?都玩不膩。”

  梨香不自覺地撇開臉,試圖避開少年騷擾的手指,笑微微地咕噥了聲:“沒趣。”但很多女孩子都愛和親近的人玩這樣沒意義的無聊遊戲吧!不過是為了享受配合著遊戲的人的溫柔包容而已。

  “這條圍巾喜歡嗎?”看到被打開的禮物盒,女孩轉而詢問。

  少年輕輕點頭:“讓梨香費心了。”

  “哥哥太客氣了。”梨香拿過圍巾,抖開後,將之搭上男孩的脖子,自顧自地欣賞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頭,“很合你的氣質呢,”她不由笑開,“過一兩個月入冬,哥哥就能戴上圍巾了。”

  柳生比呂士只是配合著妹妹的舉動,不做評述。

  

  “不過……”梨香拉長語調,幾許神秘地說道,“這圍巾不算是真正的生日禮物。”神情有些不好意思,“雖然可能做得不太好,但我還想要送這樣的禮物給哥哥呢!”

  柳生比呂士有些意外,聽了妹妹的話,更是迷惑不解,想要出聲詢問,卻被對方拉著胳膊站起身。

  梨香一口氣說完:“哥哥還記得前些年我在中國時,寫信給你說過的,我跟著一位老中醫學習針灸推拿的事情吧?”邊說話,邊將人按坐榻榻米上,“我那時年齡小,沒有力氣,只學了些理論。”

  老中醫是祖母的朋友,她當時陪在祖母身邊,見到老人時有腰酸背痛的,有心想要幫她緩和一下疼痛,便跟著老中醫學了一些皮毛。但她歲數太小,沒有體力,能做的就是幫祖母錘敲幾下肩背。

  年初兄長正式接觸網球,加入了網球部,立海大的訓練強度很大。比起同伴,柳生學習網球的時間短,經驗缺乏,私下裡的訓練不必說是極為刻苦的。

  梨香雖對網球沒太多熱愛,但她看到哥哥辛苦訓練的樣子,既擔心又心疼,有意想幫他做些事,卻發現完全無處下手。某天看到少年練習完很勞累的樣子,她忽然就想到可以給他按摩推拿,畢竟運動員身體的保養十分講究。巧合的是,暑假裡她發現老中醫的一個弟子在日本定居了,那叔叔當年十分喜愛她,便央求著對方,正式學習幾手推拿的技術。

  現在談不上學藝精深,到底還是懂得些門道了。

  

  “雖然我手藝不好,不過唐叔叔說我勉強合格了,哥哥可別嫌棄啊。”梨香說得有些心虛。

  柳生比呂士順從著女孩的動作,趴到了榻榻米上,聽著妹妹細細地敘說緣由,訝異的心情慢慢淡去,欣喜與感動,暖洋洋地瀰漫在胸腔,嘴角不經意地彎了彎。

  梨香跪坐在少年的身旁,神情十分嚴肅,伸手按壓上對方的後背。她學習推拿按摩的時間不長,實踐更是少,好在理論知識足夠了,主要運用著基本的手法,避開一些禁忌,多少能舒緩一下因長期不間歇的訓練而導致的肌肉勞損。

  一時間,房間裡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只聽得見手掌敲打著肩背的規律聲響。

  “哥哥感覺怎麼樣?”梨香詢問,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畢竟力氣還是缺乏了些。

  “很好。”柳生比呂士輕輕地回答,忽地轉過身,在女孩的不滿抗議聲中握住對方的手,“可以了。你很累了吧!”

  梨香鼓起腮:“我不累。”說著抽開手,推了推少年,“哥哥快趴回去,一套流程還沒完呢!”

  

  少年無奈地笑,倒也聽話,重新趴好,嘴上低沉地說道:“梨香以後不要再這麼辛苦了。”雖然心裡為妹妹的用心感到滿滿的喜悅與感動,但作為仁王雅治嘴裡的“妹控”,他完全捨不得看到女孩勞累辛苦的模樣。

  梨香聞言一笑,唇角彎出淺淺的幸福的弧度:“不會辛苦啊,哥哥打球才是真的累人。”任何情感的付出,都不是理所當然而毫無理由的,哥哥全心關愛妹妹,妹妹自然也要懂得體貼,“總算能為哥哥做一些事了,梨香覺得很快活。”

  柳生比呂士沒再推拒妹妹的好意,被眼鏡遮擋的丹鳳眼裡是一片溫暖與柔和。

  良久,女孩收手,輕喘著氣,面帶滿足的喜意:“我送的禮物,哥哥喜歡嗎?”

  柳生起身坐正,抽出一張紙巾,動作溫柔地擦拭著女孩額角沁出的細汗,神色和暖,應答簡潔:“很喜歡。”

  梨香微笑:“嗯,我會多加練手的,以後手法會越來越好的。”

  

  少年手上的動作微滯,語氣似是隨意:“你之前有幫別人按摩過?”

  女孩理所當然地頷首:“推拿按摩畢竟是手藝活,不實踐練習的話,技術怎麼能進步?”她現在也算唐叔叔半個學徒,師父師兄們都義務性地給她練手。

  抿了抿唇,柳生比呂士沉默了一下,才道:“要練手的話,找我就夠了。”他摸了摸女孩的頭髮,聲音放柔,“梨香也不想總麻煩別人吧?”

  梨香一愣:“可是唐叔叔他們會指點我哪裡做得不足。”

  “你不是只想幫哥哥嗎?”少年的嗓音略顯低沉,“梨香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又不會從事這一行,沒必要那麼努力。”

  “可是……”

  女孩還想說什麼,卻被她的兄長阻斷了話語:“哥哥不希望你太累。吶,哥哥向梨香保證,會好好愛護身體的。”

  

  兄長的語氣溫和而堅定,隱約帶著不容許拒絕的強硬,讓梨香忽然沒了說辭,再想一想,又覺得對方很有道理,她的初衷就是讓哥哥打球勞累後,幫忙緩解下疲勞罷了。

  於是對兄長的要求一向順從的梨香,笑著點頭:“好吧,聽哥哥的。”便有些調皮地說道,“那我以後就拿哥哥練手了,你可不要嫌煩哦。”

  柳生比呂士輕笑,將女孩臉側的亂發撥弄到耳後,又親暱地捏了捏女孩的耳垂。

  “啊,又捏我耳朵。”梨香故作抱怨地嘟囔,嘴角卻是含著一絲笑意。

  小時候,柳生比呂士看到媽媽追的電視劇裡,哥哥總是捏妹妹的鼻尖,便是有樣學樣,又不懂控制力道,捏的她鼻子好疼。在梨香幾次抗議後,他改捏她的耳垂,大概是耳垂肉肉軟軟的,手感很好吧,自此男孩就養成了愛捏她耳朵的習慣。就算後來她跟祖母出國,分開了好幾年,這個習慣依然沒被他改掉。

  轉眼看到堆放在旁邊的禮物盒,梨香興致勃勃地拿起其中一個:“好多禮物呢,哥,快打開看看。”話說,每次兄長收到的禮物,一些有趣好玩的,都會轉送給自己。

  

  隨即,兄妹倆坐在一起開始拆禮物。

  “誒,這是……《名偵探柯南》?”梨香翻開花花綠綠的彩頁,“最新一期,我還沒看過呢!”翻了下禮品盒上的簽名,“丸井前輩送的。”

  柳生比呂士淡聲說了句:“喜歡就拿去看。”

  女孩也不客氣,笑眯眯地應:“嗯,等我翻完了再還你。”說罷,繼續好奇地幫著兄長拆禮物,“哎?”她有些驚喜地拿起一個布娃娃,“好可愛。”最關鍵的是,布娃娃完全是一個迷你版的柳生比呂士。

  柳生比呂士瞄了眼仁王雅治的名字,木板著臉,推了一下眼鏡。

  “這該不會是仁王前輩自己做的吧?”梨香詫異非常,把玩著活靈活現的娃娃,喜不自禁,“我也想學手工了。”

  

  對妹妹難得興起的志趣,少年不好出言打擊,只能沉默不語。

  “下回遇到仁王前輩,我要好好向他請教一下。”

  “仁王有個外號叫‘欺詐師’。”柳生比呂士毫無愧疚地抹黑搭檔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他很喜歡把人騙得團團轉。”撫著女孩的長發,“梨香,你太單純了。”

  梨香怔了怔,忽地了悟:“我想起來了,哥哥以前說過的,切原君第一天加入網球部就被仁王前輩騙去跑了一百圈,是吧?”

  柳生比呂士頷首,意味深長地回:“所以梨香不要靠他太近。”

  想了想與仁王的幾次接觸,梨香也是贊同:“我知道了,哥哥。”隨即起身,拿起兄長的書包,將娃娃掛上去。

  “梨香……”柳生比呂士遲疑地看著她的舉動。

  女孩歪頭笑言:“哥哥的娃娃太可愛了,我很喜歡。這又是仁王前輩的一番心意,哥哥應該要隨身帶著,不要偷偷地摘下哦!”沒辦法,整日面對兄長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形象,她偶爾也想看看他失態的模樣呢。

  對於妹妹的惡趣味,柳生比呂士好脾氣地選擇了縱容。


第五章:日常

  又是一個週末,柳生比呂士依然是一早去參加網球部的訓練。如尋常每一天般,梨香準時坐到餐桌起,陪同父母用著早餐。只是剛吃完,就被母親叫住了,對方告訴她今天要去墓園,讓她換一身衣物。

  梨香愣了愣,忽地想到今天是什麼日子:十一月八號。自她有記憶起,只要人在國內,每年的這個日子,柳生媽媽都會帶著她和哥哥去墓園祭拜少年時最好的姐妹江崎惠子,還讓他們親暱地稱呼故去之人為“江崎媽媽”。

  關於江崎惠子的事情,柳生理紗說得很含糊,梨香知道的也不多,偶爾會隱約覺得奇怪。

  

  墓碑上照片裡的女人,二十出頭的樣子,看不出是什麼髮色眸色,即使是黑白半身照,也無法掩飾她是一個極漂亮動人的女人的事實,含笑的桃花眼,和梨香的有幾許相像。

  “十三年了呢……”柳生理紗凝視著照片裡的女人,悵然嘆息,一貫溫柔的臉龐,此時是淡淡的哀痛。

  梨香也是愣神,怔忡地看著墓碑,半晌,忽地開口:“江崎媽媽……”她斟酌了下,極低聲地輕問,“是怎麼離開的?”

  “急性白血病。”好半天的沉寂,柳生理紗才遲緩地回,“當時的醫學還不如現在先進,她沒能等到匹配的骨髓,後來……”話語忽地哽住,“我在醫院碰到她時,特別地吃驚,之前她還寫信說人在中國。”

  聽著媽媽講述十多年前的往事,梨香忽覺心臟緊縮,眼圈莫名地痠痛。她緩緩地蹲下-身,忍不住伸手撫摸起照片上青春靚麗的年輕女人。

  

  柳生理紗似也失了神,斷斷續續地講述起曾經的故事。江崎惠子是她從國小到高中的同學,兩人的感情親如姐妹,後來對方成為柳生奶奶的入門弟子,還幫助她牽了姻緣線。國中畢業前,江崎家出了重大變故,江崎惠子一蹶不振了許久,到最後離開日本,去了中國。

  柳生理紗與對方一直沒有斷開聯繫,直到某一天忽然在東京醫院看到了在那裡求醫的江崎惠子。

  “那,”梨香悶悶地問,“今天是江崎媽媽的忌日吧。”

  柳生理紗一怔,神色複雜莫名,半晌輕嘆:“不是呢。今天其實是惠子的生日。”

  “生日?”梨香不解,仰頭看向母親。

  柳生理紗淡淡地笑,撫摸著女兒的頭:“讓你江崎媽媽一個人過生日,不是太孤獨了嗎?”

  “嗯。”梨香無意識地點頭,又問了句,“那,她的忌日呢?”一般人祭拜,多數會選擇忌日。

  柳生理紗沒有回答。

  

  梨香覺得有些古怪,正要再問,卻聽媽媽輕聲問:“梨香的心裡是在難過嗎?”

  “嗯。”女孩的注意力被引開,語氣失落悵惘,“一想到她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就遭到這般不公正的待遇,心裡覺得很不平。”她在為江崎惠子難過,也為記憶裡的那個自己悲傷。

  “不要太悲傷了。”柳生理紗溫柔地說道,“活著的人可不能讓逝去的人牽掛擔心了。你江崎媽媽在天上看到長大了的梨香,肯定會很高興的,你要是傷心的話,她必然也跟著難受。”

  梨香覺得母親的話有些奇怪,心裡陡然不安:“媽媽……”

  “回家吧。”柳生理紗彎腰牽起女孩的手,話語裡儘是慈愛,“墓園裡風大,你一向畏寒,別受涼了。”

  “嗯。”梨香下意識地應答,跟隨著女人的腳步離開,暗自打量著母親的神情,先前那種古怪的感覺消隱無蹤了。

  母女倆並肩走遠。臨出墓園,梨香不自覺地回頭,望著林立的墓碑,悵然若失。

  

  梨香坐在書房裡,捧著一本小說,眼神放空,不知不覺地發了許久的呆。有種莫名的情緒,沉甸甸地負壓在心臟上,酸澀、刺痛,讓人好想狠狠地發洩一場。

  自離開墓園,她就忍不住地回想著母親說的故事,聯想到江崎惠子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醫院的模樣,憶起前世記憶裡的年輕女孩躺在病床上日復一日承受著痛苦的場景,滿心裡是一片冰寒絕望。長久以來,她對前世的感覺,雖被影響,但像是隔著一層厚實的玻璃,親身感受並不完全深刻。

  她始終想得分明,無論前世是什麼樣子的,現在她只是柳生梨香。她有了疼愛自己的家人,也不必像記憶裡的那個女孩一樣羨慕著名義上的姐姐,只因為對方有個全心愛護她的好哥哥。

  可此刻,她好像猛然間回到了前世死去前的那一刻,那種絕望又不甘的心情,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柳生比呂士一進門,就察覺到氣氛有些許不對,妹妹捧著一本書靠著牆縮在榻榻米上,周身縈繞著沉鬱得近乎死寂的氣息,全然是一副脆弱可憐的姿態。心跳陡地慢了半拍,他快步走到女孩身旁坐下,這才發現對方在無聲地哭泣,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打落在書頁上,漸漸溶開了紙上的鉛字。

  少年有些心慌,更是心疼,將妹妹抱進懷裡,一邊輕柔地擦拭著她的眼淚,一邊小心翼翼地詢問:“梨香,你怎麼了?”

  梨香忽地回過神,那些隱忍的痛楚,在兄長關愛的話語中,頓是被無限放大了,一瞬間,委屈與悲傷如潮水洶湧。她趴到少年的懷裡,啞著嗓子,哽咽低語:“哥,我頭好痛,我好難受。”

  柳生比呂士一手攬著女孩的腰身,另一隻手按上她的額頭,輕輕地揉了起來:“很疼嗎?要不,我們去醫院……”雖然他知道,去醫院恐怕也是徒勞,一家子醫生對妹妹間隙性的頭痛都是束手無策。

  “不用的,哥哥。”梨香微微搖頭,內心的冰冷似被兄長懷抱的溫暖給點點溶解了,“一會兒就會好的。”她喃喃道。是的,一會兒就要好起來。前世太飄渺了,過往不可改變,她不該為了無法挽回的過去,讓身邊真切地關心著自己的人擔心。

  

  柳生比呂士沒再言語,憐惜地將女孩擁在懷裡,指尖忽輕忽重地按揉著她的額角,直等到對方漸漸停息了若有若無的抽泣聲。俯首在妹妹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他低聲問:“好些了嗎?”

  梨香閉著眼,倦怠地輕哼了聲:“嗯……”

  少年任由妹妹乖巧地趴在自己的胸前,手上舒緩地梳理著女孩捲曲的長發,滿心柔軟,不乏憂慮:“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輕聲問著。

  柳生比呂士很瞭解自己的妹妹,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一個女孩子,性格雖恬靜溫軟,卻絕不是個懦弱的人。從小到大,除了祖母過世的那段時日,他幾乎沒看見過妹妹流過一滴眼淚,即使是頭疼得人都暈了,她依然能夠隱忍著不發一聲痛呼。

  “今天媽媽帶我去了墓園。”梨香緩緩地開了口。

  

  柳生比呂士微怔,繼而也想起了是什麼日子:“媽媽沒和我說。”前些年梨香不在日本時,母親都沒再帶他去墓園,本來對江崎惠子就很陌生,自然難免疏忽了。

  梨香沒太在意地道:“大概是哥哥事情太多了,媽媽不想讓你分心吧。”繼而傾述起柳生理紗告知她的那些故事,她低落地說道,“雖然從沒見過江崎媽媽,但一想到她遭受的那些事,心裡莫名地很難受……”

  少年安靜地聽她說話,不時安撫地輕拍著她的後背。

  “哥……”女孩低喚,欲言又止。

  柳生比呂士低頭注視著她飄忽的神情,喉間溢出一聲疑惑:“嗯?”

  “生病真的很可怕。”梨香怔忪地說。

  “梨香……”少年看著妹妹,心裡忽是一陣不安。

  “我回家後,”梨香逕自地陳述著,“就在想像,江崎媽媽那時候是怎樣的感受,死亡又是什麼樣的……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得了絕症,又會是如何?”

  “梨香!”柳生比呂士呵斥,語氣是少有的嚴厲。

  

  “哥,”梨香趴在兄長的懷裡,仰著頭,用一雙滿是依賴、隱含悲傷的眼睛,凝視著他,眷戀不捨,“死亡代表消失,消失的總被會人遺忘。我不想消失,不想被人遺忘,尤其是被哥哥忘記。”

  “你想多了,”被妹妹這樣地依戀著,柳生比呂士不由得舒緩了語氣,即使他很不喜歡她的胡思亂想,“你是柳生梨香,我的妹妹,健康、富足、快樂,會是你的一生。”

  “可是健康……”

  女孩的話沒說完,被少年用手指壓住了唇:“傻瓜,你又忘了我們家是做什麼的嗎?”他像是哄著不懂事的娃娃,笑語道,“梨香不是說過哥哥會成為最好的醫生嗎?就算你生病了,哥哥也能治好你的。”

  “哥……”

  柳生比呂士輕嘆:“是哥哥不好,最近半年總是忙著自己的事情,沒能多陪陪你。”

  梨香連忙道:“不是的。”她又不是小孩子,當真離不得別人。

  “你就是在家裡悶得太久了,小腦瓜整天想東想西的。”少年寵溺地輕點了一下女孩的額頭,“明天哥哥陪你去聽演奏會,好嗎?”

  女孩一愣:“演奏會?”

  

  “你昨天不是抱怨沒買到東方音畫演奏會的門票嗎?”柳生比呂士輕聲道,“我之前在網上訂了兩張票。”東方音畫演奏會是中國民樂團舉辦的,主打鋼琴與琵琶的合奏,女孩知道消息時已經太晚了,門票已經售光了。

  “咦?”梨香意外又驚喜。

  柳生比呂士失笑:“現在這些演奏會,都會預先一年半載的,在網上預售門票。”仁王笑他是老古董,其實他的妹妹有時候比他還古董,不用手機、不愛上網。

  在少年故意的引導下,梨香已然擺脫了悲傷與絕望的心情,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笑成兩彎月牙兒:“太好了。”情不自禁地抱著兄長的腰,“哥哥是個大好人。”

  唇線輕揚,柳生比呂士樂於見到妹妹這副活潑生氣的模樣,嘴上回應:“那,梨香要怎麼感謝哥哥?”

  女孩撒嬌:“哪有人直接問人索要感謝的啊!”轉眸一笑,故作大方道,“哥哥想要什麼樣的謝禮,直說吧。”

  “嗯……”柳生比呂士故作沉吟狀,低眉看到妹妹睜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模樣,忍不住發笑了,“我好久沒吃過你做的蜜汁松肉飯了。”

  梨香笑開了:“那我今天晚上就做給哥哥吃吧。”


第六章:或轉

  那天梨香的失態,被兄妹倆心照不宣地壓在了心底。享受完一場聽覺盛筵,過了一個愉快的週日,兩人都彷彿忘卻了那些悲傷絕望的、令人不安的故事。

  寒冬來襲,柳生比呂士戴上了妹妹給他織的圍巾。

  到了十二月十八,是梨香的生日,柳生一家自然是替她同樣慶祝。一頓美妙的晚餐後,女孩舒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然後穿著浴衣,沒什麼形象地趴在榻榻米上翻著一本雜誌。

  身著墨綠色家居服的柳生比呂士,一進書房就見到女孩懶洋洋的模樣,伸手推了下眼鏡:“在看什麼?”問著話,他將手裡的禮物盒放到了旁邊——除了那幾年妹妹不在國內,每年女孩的生日,他必然是親手送上禮物的。

  梨香沒抬頭,答道:“說星座的。”

  

  柳生比呂士坐到妹妹身旁:“你什麼時候相信起星座說了?”

  “無所謂相不相信,只是看著好玩。”女孩隨意地回話,翻開到天秤座的那一頁,指著一行話對兄長說,“這裡寫著:‘天秤座很容易太寵著射手座……’”她揚起臉,笑盈盈地看著少年,“難怪哥哥和仁王前輩關係那麼好,我沒記錯的話,仁王前輩就是射手座吧。”

  少年輕笑:“怪不得梨香總愛跟哥哥撒嬌呢。”他的妹妹同樣是射手座的。

  “哥……”女孩果然撒嬌著拉長語調。

  柳生比呂士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梨香繼續翻著雜誌,若有其事地說道:“嗯,天秤座與雙子座,還有水瓶座最速配。”便是笑開了,“看來將來的大嫂搞不好會是這兩個星座的啊。”說罷,她興致勃勃地往後翻了兩頁,“不知道射手座……”

  

  “不要看看生日禮物嗎?”少年忽地出聲,截斷了女孩的思緒。

  梨香愣了下,立刻拋開雜誌,雙目炯炯地盯著兄長,那熱切期待的模樣,惹得柳生比呂士好笑不已。他拿過禮物盒,遞給女孩,讓她自己拆。

  一塊Casio手錶,表盤精美雅緻,棕色牛皮錶帶古樸簡潔。正是兩人一起看演奏會那天,經過一座精品屋時,梨香在櫥窗前停足欣賞的那款表,因為價格不便宜,自己也有手錶,她最後便沒有買下。

  “謝謝哥哥!”梨香有些意外之喜。

  “喜歡嗎?”少年低問。

  “嗯。”

  女孩抿唇微笑,因為心情極好,眼眸晶亮晶亮的,臉頰紅撲撲的,顯得格外的嬌俏明豔。柳生比呂士見她這副可人的模樣,不由得翹起嘴角。

  

  轉眼過了冬至、聖誕,到了冬假;慶賀完一個新年後,又下了兩場雪,就是一個新的學期;兩個月的新學期一結束,便是迎來了春假,學生們都升了一級。柳生家的兄妹,期末考依然是年級前茅,尤其是柳生梨香,入國中後從不曾自榜首跌下過。

  國二開始時,梨香接到校長的通知,說是每年春季會挑選優秀的國二生去外校交換學習,時間是一整個學期。當然被選中交換生的,有好幾個人,分別去幾所不同的學校。梨香覺得多嘗試不同的教學方式、感受不一樣的校園環境,是很不錯的想法,自然沒有拒絕校方的推薦。

  幾所學校都不在神奈川縣,斟酌考慮一番後,梨香選擇的是聖魯道夫學園:東京離家不遠,來回方便,而且聖魯道夫是寄宿制,她不必擔心住宿的問題。

  

  父母知曉後,都是一番鼓勵,女孩自小獨立懂事,之前又跟祖母在國外奔波,倒沒太擔心。柳生比呂士則是一陣沉默,隨即也是一通囑咐,比起父母的安心,他顯得有些顧慮。梨香覺得好笑,內心裡卻是溫暖感動,便軟言地安撫了他幾句。

  新學期第一週,女孩辦好了手續,換上了聖魯道夫的校服,登上了去東京的電車。

  聖魯道夫是教會學校,學院給人的印象是莊重而不刻板、瑰麗卻不浮誇。梨香在校園走過一圈後,與立海大不太相同的風格,並不讓人排斥,第一感覺很不錯,便對自己的選擇越發滿意了。

  學校宿舍的環境很好,舍外有樹林與花園,室內裝潢典雅,基礎設施齊備。宿舍為四人間,梨香的宿舍卻只有三人。她住進後才發現,室友都是和她一樣,來自外校的交換生,人數落單了。

  

  兩位室友,一個名叫池田純惠的女生,來自冰帝學園,另一個是松平千和子,是四天寶寺的學生。這倆女生的性格都偏向外放,梨香這樣性格被動的人,與她們相處,也不容易冷場。短暫一日下來,三人給彼此的感覺都不錯。

  上完一個星期的學,梨香自覺適應良好:與立海大不太相同的課程與授課方式,讓人覺得新鮮有趣;學校整體氛圍上佳,同學們的素質都不錯,對於外校來的交換生既不會孤立,也不會過於探尋;她還加入了新社團,因為只是短暫幾個月的時間,這次音樂社的邀請她沒再拒絕。

  週五結課後,與兩位室友道別,梨香帶著幾許迫不及待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一到家,她有些意外地發現兄長已經回來了:雖然路上耽誤了一些功夫,但她可是三點半一下課就出發的,現在時間也不過五點半。

  

  柳生比呂士坐在客廳裡,正低頭翻著書本,一聽到門口的響動,抬頭看去,語氣平淡地招呼了聲:“回來了。”

  “嗯。”梨香笑眯眯地坐到少年身邊,“哥哥是在等我嗎?”

  少年推了推眼鏡,含糊其辭地應了聲:“啊。”

  女孩頓時笑得甜膩,扒拉著兄長的胳膊輕輕搖晃,言語坦誠:“好幾天沒見哥哥了,真的好不習慣。哥哥呢,有沒有很想我啊?”她戲笑地問。

  柳生比呂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地說道:“這次去學校前,記得帶手機。”

  “好的。”梨香這回沒有拒絕,又道,“不過我總是忘記充電。”

  “每天我會打電話提醒你的。”少年如是回。

  梨香嘻嘻笑道:“我不在家,哥哥果然也一樣不習慣吧?”說來奇怪,前些年她在中國,長年不回日本,也沒那麼想念哥哥的,思來想去,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有祖母在吧!

  柳生比呂士的回答,是再次捏了捏妹妹的耳朵,故意多使了一份力,惹得女孩誇張地哇哇叫。

  短短幾天的分離,再次見面,兄妹倆的感情好似多了一絲熱度。梨香倚著兄長的胳膊軟語笑言;柳生比呂士則靜靜地傾聽,不時問一句妹妹在聖魯道夫學習的情況。

  

  晚上兩人在書房各自看書,梨香不小心將書本碰掉地上。一紙淺藍色的信箋,飄落到書桌對面少年的腳邊。

  柳生比呂士俯身撿起信。梨香這才猛然發現情況,連忙躥到兄長跟前,略顯粗魯地一把搶過信箋。

  少年的手還是微舉起的,待見到妹妹通紅的臉頰,他緩緩放下手,目光隔著反光眼鏡,落在女孩臉上,面上依舊是沒有表情。

  忽覺自己大驚小怪了,梨香有些不好意思,對兄長靦腆一笑:“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這解釋顯得欲蓋彌彰。

  柳生比呂士沉默地點了頭,如她所願,沒有過問。

  直到夜深了,兄妹各自要回房休息時,梨香臨出書房的門,輕扯了扯少年的衣袖,有些心虛地小聲道:“哥,我剛才沒別的意思。”她感覺到哥哥的心情有些陰鬱,心知先前自己那副急著爭搶的模樣,實在有一種不信任對方的意味,便忍不住地解釋,“這信裡的內容很……”一個“傻”字沒說出口,“我怕給哥哥看到,太丟臉啦。”

  

  柳生比呂士神色微有緩和,輕撫著妹妹的頭髮:“我不看。”語氣略頓,似有猶豫,“不過有些事,不願意的話,要和人說清楚。”他含蓄地說。

  梨香鬆了口氣,重重地點頭:“我當然會說清楚的,只是這信我一開始沒發現,現在扔了或撕了都不太好,就想著下周回學校再還給別人。”

  “要是遇到解決不了的,就告訴哥哥。”少年囑咐了一句。

  “嗯。”女孩笑應,心裡卻覺得微妙地古怪:總感覺別的男生追求她,她找哥哥解決,好像有些奇怪呢!不過想到哥哥對她的事,向來上心的很,便是釋然了。

  “快去睡吧,”柳生比呂士低頭在妹妹的額上吻了一下,“晚安。”

  梨香笑著踮腳,在兄長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晚安,哥哥。”

  

  青少年的生活,總歸是平靜安寧的,其後的日子,梨香過得算是順風順水,在聖魯道夫的每一天,和在神奈川時區別不太大,比較不同的地方,是她多了兩位交情不錯的好友。性格再孤僻的人,融入了集體生活,總能變得開朗一些的。

  於是課外時分,梨香不全然過著宅女的生活,偶爾會被兩個室友拉著遊逛東京,推辭幾番不成後,倒也是得了幾番樂趣,和同齡女孩們玩在一起,她整個人總算多了些許少年人的活潑。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七章:微妙

  五月下旬是聖魯道夫一年一度的學園祭。柳生梨香歌唱得很好,便被安排為音樂社合唱部合唱表演的領唱,還有一週就要演出了,週末是最好的排練時間。梨香自然也留在了學校,打算這一週先不回家了。

  週六。臨近十一點時,綵排暫告結束,梨香正準備去餐廳時,接到了柳生比呂士的來電,兄長在電話裡說他人等在學園門口時,她是意外又驚喜的,趕緊收拾背包,疾步離開了音樂室,卻在樓梯口,巧遇到劍道部的部長平川蒼也,免不得停步打聲招呼。

  平川蒼也知曉女孩是要去校門時,便道恰好同路,建議兩人一起走。

  梨香微笑著點頭同意,心裡卻是有著些許的無奈。

  她不討厭這位前輩。第一次見到平川蒼也時,對方溫和沉穩的氣質,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於是對這人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

  後來交集慢慢多了起來,梨香隱約感覺出平川蒼也對自己的特殊,只是男生沒說明,她也不好想得太多,直到兩位室友都很肯定地說對方對自己存了某種心思……她有心要杜絕男生的念想,可畢竟人家沒有表白,除了刻意保持一定的距離外,也不好做得太過。

  

  聖魯道夫學園校外大道整齊地栽種著兩排櫻花樹,五月天花已謝落了,青葉綠枝正是蔥鬱蒼翠,別具一番清幽雅靜的意趣。氣質文雅的紫發少年閒適地站在一棵樹下,姿態筆直,不顯焦躁,他面朝著大門口,偶爾抬手推一下架在鼻樑上的反光眼鏡。

  俏麗少女一踏入少年的眼界內,被鏡片遮掩住的一雙眼睛,頓時削減了幾許鋒利,清冽的目光漸現柔和。不過很快,柳生比呂士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與女孩並肩同行之人的身上:那是一個相貌英俊的男生,溫文清雅的氣質很容易博得陌生人的好感。

  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柳生比呂士默默地注視著那漸漸走近的二人:女孩在第一時間發現到自己時,很顯然是欣喜的,她的步伐突然變得急促,快步走了幾步後,好像顧忌到身旁的男生,又猛然放慢了速度。

  

  梨香看到兄長自然是高興的,又考慮到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個主意,面上的喜悅表露得盡顯無遺。她迎上兄長,親暱地挽起對方的胳膊,聲音略顯甜膩:“你怎麼來了?”

  柳生比呂士定定地注視著她,不等他做出反應,卻見與女孩同行而來的男生,對他禮貌地頷首道:“好久不見,柳生君。”

  柳生比呂士轉而看向平川蒼也,同樣客氣地招呼了聲:“日安,平川君。”

  梨香一愣,她還不知道兄長的交際範圍這麼廣。

  平川蒼也很識趣地不打擾兄妹二人的相聚,與柳生比呂士寒暄了兩句後便告別,對著倚在紫發少年身旁的女孩微笑了笑:“下周見,柳生學妹。”

  

  等人走了,梨香猛然回神,好奇地問向兄長:“哥哥怎麼認識平川前輩的?”

  “去年關東區國中交流會上認識的。”柳生比呂士輕描淡寫地說道,“他是聖魯道夫的劍道部骨幹,與真田有些交情。”

  女孩恍悟著點頭。

  少年這時把話題轉移到女孩身上:“剛才在打什麼壞主意?”自家妹妹的一言一行,他都可謂是瞭若指掌,先前她那一番神態舉止顯得十分奇怪。

  梨香有些赧然,支吾道:“啊,沒什麼……”

  柳生比呂士輕揚起語調:“嗯?”

  “好吧,我說就是了。”女孩面對兄長時很難掩藏心思,她不好意思地說道,“上回有男生追求千和子,千和子不好直接拒絕,就讓她表哥假扮了一回男朋友。”

  柳生比呂士了悟,低頭注視著女孩:“所以你也拿哥哥做擋箭牌?”

  梨香挫敗道:“我哪裡知道哥哥和前輩認識啊!”

  

  兄妹倆邊說著話,邊朝校餐廳的方向走去。

  “之前的信,是平川蒼也寫給你的?”對妹妹的解釋,柳生比呂士並不覺得意外,他與平川蒼也打過幾回交道,粗略地知曉對方的性格,剛才對方的神態言語,確實表露出對女孩的幾分特別。

  梨香輕嘆道:“要真是他寫的就好了。”

  聽到妹妹的說法,少年的腳步不由得頓了頓。女孩又繼續說:“就是因為他沒有直接說過什麼,我才頭疼啊,所以才想著讓哥哥幫一下忙,讓他知難而退。”她不喜歡與男生有什麼曖昧不清的關係。

  柳生比呂士微微勾起嘴:“沒必要為這些事煩惱,你不喜歡,別人也無法勉強。”

  “可是很彆扭。”梨香皺了皺眉,因為大家都知道男生的心思,難免有些人拿他們說事或玩笑,她卻不喜歡這種感覺。

  少年的指尖輕抹著女孩的眉頭:“別皺眉,反正你在聖魯道夫待不了多久。”當然立海大也有一些男生暗戀著女孩,但梨香一直表露出的冷淡,以及過於優秀的學習與才藝,讓不少人不敢當真行動,還有一些人自然還顧忌著女孩有個身為學生會會長的哥哥了。

  梨香雖偶爾覺得心煩,倒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和兄長傾訴一通後,也就把那點煩躁拋到腦後了。

  

  “哥哥怎麼想到來東京?”她覺得有些奇怪,“現在全國大賽開始了,你們的訓練不是很緊張嗎?”

  柳生比呂士沉默了幾秒後才回道:“今天大家一起去醫院探望部長。”

  梨香微怔,恍然想起不久前聽到的消息:幸村精市生了重病而不得不住院。不由得又想起記憶裡的女孩,她心裡有些惆悵,低喃道:“生病真的很可怕……”

  少年忽地停足,抬手撫摸著女孩的發頂:“害怕生病的話,就照顧好自己,你現在住校,要多留心些身體。最近頭還痛嗎?”

  “沒呢。”梨香連忙搖頭,明明兄長還在擔憂同伴,她不該再給他心裡添堵,便笑著安撫,“哥哥,你相信我不?”

  柳生比呂士對妹妹莫名其妙的問題有些不解:“嗯?”

  “我說,幸村前輩的病絕對會被治好的。”她信誓旦旦,“他遲早會回到網球場的。”雖然那部動漫,她沒看到立海大正式出場的地方,但網球王子是青春熱血漫,按理說不會出現太悲傷的故事……女孩自然清楚現實不同於虛擬的漫畫,如今,只能這樣樂觀地想了。

  

  女孩的說法雖沒有根據,還是讓人心情好過了一些。柳生比呂士沒有回話,習慣性地伸手,想要捏一捏妹妹的耳朵,卻猛然頓住動作。看著那白嫩嫩的耳垂上多了一顆紅燦燦的水晶耳釘,他微微抿了下嘴,隨即問:“你打耳洞了?”

  梨香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笑著點頭:“哥哥覺得怎麼樣?”

  “不錯。”少年給出一個中庸的回答後,問,“怎麼想到打耳洞?”他的妹妹向來不太在意這些事。

  “室友們拉著我一起打的。”梨香回答,“到現在還不太習慣。”

  柳生比呂士聞言,輕聲說了句:“你和你的朋友們處得不錯。”這樣說著,心裡莫名覺得壓抑。

  他總希望妹妹能交到一些好的朋友,變得活潑一點、更快樂一些。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又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記憶裡雪娃娃般精緻可愛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她逐漸褪去了青澀與稚嫩,一日比一日光彩奪目;她有了好朋友,不久後甚至還會交男朋友……再過幾年,她所依賴的人、所撒嬌的對象,都將不再是自己。

  

  “純惠和千和子是很好的朋友。”梨香贊同地點頭,“和她們在一起很開心。”她笑得溫暖。

  柳生比呂士淡淡地說:“看來梨香在聖魯道夫過得很好。”

  梨香挽著兄長的手,笑語:“聖魯道夫很不錯,不過我還是想早些回立海大呢!”

  少年聲調輕揚:“你捨得你的朋友們?”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梨香煞有其事地念了一句中國古詩,輕輕晃蕩著兄長的胳膊,“現在總是見不到哥哥,有時候很難過的。”

  柳生比呂士面色柔和了幾分:“就這麼喜歡哥哥,嗯?”

  梨香撲哧笑了:“哥哥自戀了。”

  少年嘴角上翹,低聲問:“我說錯了嗎?”

  “沒有沒有。”女孩搖晃著少年的手臂,“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梨香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兩人邊走邊聊,以著散步的速度抵達了餐廳。梨香讓兄長坐到座位上,笑眯眯地說:“今天我請哥哥吃大餐。”

  柳生比呂士淡笑地接受了妹妹的好意。

  聖魯道夫的餐廳多西式菜餚,種類十分多,梨香點了兩份匈牙利蛋包飯,考慮到哥哥的偏好和食量,又另點了一份涼粉,配上醬湯和水果,倒是一頓相當豐盛的午餐。

  兄妹倆相對而坐,兩人吃飯時一般會保持著 “食不言”的良好習慣。不過在看到妹妹將餐盤裡的西紅柿挑到一邊時,柳生比呂士不由得開口:“挑食不好。”

  梨香理直氣壯地說:“我不喜歡燒熟的西紅柿。”

  柳生比呂士無奈地搖頭,隨即把女孩不愛吃的菜撥弄到自己的盤中:“不喜歡吃還特意點這個?”

  女孩得意一笑:“反正有哥哥幫忙解決嘛!”


第八章:合宿

  夏季悄然來臨,柳生梨香作為交換生的學習生涯隨著這個學期的結束而告一段落了,開始享受起自由自在的暑假生活了。

  這段時間裡,國中網球全國大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兩連冠的王者立海大在關東大賽時被青學打敗了,而青學顯然成為今年最耀眼的黑馬進入人們的視野,衝進了全國大賽的賽場。

  八月初,關東區國中網球隊與美國西海岸隊的友誼賽圓滿結束,各學校網球部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了即將開始的全國大賽上,通過集訓、合宿或友誼賽等方式來進一步提升各自的網球實力。

  立海大也不免俗。

  

  梨香剛聽到兄長的詢問時,十分意外:“你問我要不要參加網球部的合宿?”她不解地問,“為什麼會這樣問?”網球部的合宿並非第一次了,以前也沒見兄長問起過,“而且我去做什麼?”畢竟網球部的一些瑣事,向來都交給內部的部員去做的。

  柳生比呂士淡聲說:“幸村只是讓我徵詢一下你的意見。”他解釋道,“幸村才出院不久,這次要參加合宿,他家裡放心不下,就讓他妹妹隨同一起,幫忙照看著他的身體。幸村的想法是,只有幸村和美一個女孩子不太方便,如果你去了,你和他妹妹也能有個伴。”說罷,他撫了撫女孩的頭髮,“你不想去的話,我幫你回絕掉,不要勉強。”

  梨香思考了幾秒鐘,微笑著對兄長搖頭:“反正我沒什麼事,去跟你一起合宿也不錯。”

  柳生比呂士仔細打量著妹妹的神情:“真的不覺得勉強?”

  女孩搖頭:“不勉強的。”她笑道,“雖然做不了什麼,但我希望多少能幫上哥哥一點忙。”這段時間看著兄長一直在為全國大賽奔忙,她明明猜出結果,卻無力改變什麼,心裡莫名地有著愧疚。如果能為對方做些小事,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支持,也能讓自己安心些。

  少年淺淺地彎起嘴:“合宿的地方離相模湖不遠,那邊山水風光很不錯,你很少出門,這回就當去度假吧。”

  

  很快是合宿的日子。

  梨香在校車上與幸村精市的妹妹幸村和美相互認識了一番。說是認識,也不盡然。她們同為國二的學生,在本校都屬於較有知名度的那種,兩人在此前都聽聞過對方的消息,只是她們一個在A組、另一個在F組,教室離得遠,彼此的活動範圍也鮮少有交集,一年半下來都沒有正面相對過。

  幸村和美同其兄長一樣,有著極吸引人眼球的外貌,見人三分笑,性子溫和而落落大方,給人的第一觀感非常好;與她相比,梨香的性情則顯得內斂了,與人交際也是被動得很,不過她的心性和脾氣極其平和。在一方有心交好、刻意地引導著話題的情形下,兩個同齡人慢慢熟絡起來,到下車後,已然相處得十分和諧了。

  參加合宿的人數不少,便是兩個人共住一個房間,梨香理所當然地跟幸村和美成為臨時的室友了。

  

  夏日當空,網球部的正選們正在網球場上進行著比賽式的練習。

  球場外,臨時休息處,兩個女孩各佔了一個座位。鳶藍髮色的女孩,正拿素描本寫畫著,不時抬頭望幾眼球場上奔跑的少年們,神態認真嚴謹;黑色長捲髮被高高地紮成馬尾的女孩,則埋首看著一本厚重的英文書,專注而投入。

  梨香看完一章的內容後,正想暫歇一下,舒緩眼睛的疲勞,就見到剛結束了一場練習賽的紫發少年朝這邊走來,無意識地揚起嘴角,連忙拿出一瓶消暑飲料,待兄長接過去後,又拿起一塊乾淨的濕毛巾。

  “哥,擦一下臉吧!”

  今日的溫度格外地高,一貫很少流汗的少年,此時額頭、鼻樑和脖頸都密佈著汗珠。柳生比呂士一口氣連喝了好幾口水後,聽到妹妹的話,習慣性地俯下-身,朝對方跟前湊近了一點。

  梨香抿嘴一笑,意會地踮起腳,拿著毛巾替兄長拭去臉上的汗漬。

  

  一道戲謔的笑聲從柳生比呂士身後傳來:“真是體貼啊,梨香妹妹,也幫你雅治哥哥擦一擦汗吧,噗哩~”

  聽到白髮少年的玩笑話,女孩只是微笑,又拿起另一塊毛巾遞了過去。

  仁王雅治十分不正經地把頭湊近:“誒,梨香妹妹果然好溫柔……”裝作不懂女孩的意思,沒接過毛巾,作勢讓對方給他擦汗。

  梨香一愣,隨即手上的毛巾被人抽走,就見兄長毫不客氣地將毛巾扔到他的搭檔的頭上。

  “雅治,下一場輪到我和你對打。”柳生比呂士淡聲地開口。

  仁王雅治拿下濕毛巾,隨意地抹了把臉,笑嘻嘻地應道:“好啊,不過等太陽沒了再說。”說著,他對著一旁的女孩壞壞地笑道,“梨香妹妹,今天是你做午飯吧,可別又做涼粉哦,我和你哥哥的口味不一樣……”

  “那,仁王前輩喜歡吃什麼?”梨香輕笑著回,她對這位前輩還是蠻有好感的,雖然對方有些愛好惡作劇。

  仁王雅治還沒來得及回答女孩的問題,便被柳生比呂士拉開了,朝著網球場的方向走去:“不是吧,搭檔,你要我在這麼大的太陽下跟你對打啊?”

  “全國大賽都是在露天球場進行的。”紫發少年淡然回道,“你怕陽光的弱點需要努力克服一下。”

  

  少年們的聲音漸遠。梨香收拾了一下桌子後,坐回座位,就聽到了旁邊女孩的輕笑聲。

  幸村和美略帶驚奇地感嘆:“你和柳生前輩的感情真好。”

  梨香邊翻著書頁,邊回答,語氣是理所當然:“嗯,兄妹嘛!”

  “兄妹關係好得像你們這樣的也不多見呢。”幸村和美略帶抱怨地說,“就像我和我哥,經常會拌嘴,有時候看他真不順眼……”

  梨香訝異地看向對方:“怎麼會?我看你倆感情很好啊。”

  “這兩年都長大了嘛,”幸村和美解釋道,“懂事了,自然就學會控制脾氣。”

  “無法想像。”梨香搖頭,笑道,“你和幸村前輩的性格都很溫和,怎麼會鬧矛盾?”

  “你被我哥的表象矇騙啦。”幸村和美不以為然,隨即又道,“不過他現在是好多了,不像小時候,總是欺負我。”

  梨香瞭然,輕笑:“幸村前輩肯定不是真的欺負你吧,應該是和你逗著玩的。”

  幸村和美點頭:“現在回想,確實是這樣的,不過那時候我哪裡猜得出他是怎麼想的,有時可討厭他了。”說著又搖頭,“所以我覺得,兄妹年齡相近真不太好,容易爭吵。”

  

  梨香微笑不語。每對兄妹的相處模式都不同吧,不過,兄妹間的感情大多都是真摯的。

  說了一些舊事後,幸村和美反問梨香:“你和你哥哥也是只差一歲,以前會鬧矛盾嗎?”

  “矛盾……”梨香仔細地回憶了一通,最後不確定地說,“沒有吧。”

  矛盾應該是雙方都很不愉快。她和兄長間,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就算偶爾兄長單方面生她的氣,確實也是因為她理虧,對方往往象徵性地懲罰她一下就揭過去了。鬧得最不開心的一回,就是她堅持要跟著祖母去中國,但隨著她連續寫了幾封信後,好言好語外帶撒嬌讓對方徹底消了氣。

  幸村和美不由得點頭:“想想也是,柳生前輩那麼‘妹控’,你在他跟前又乖巧服帖,想鬧矛盾都很難吧!”

  “妹控?”梨香怔忡。

  

  鳶藍髮色的女孩捂嘴輕笑:“是雅治哥哥說的。你上學期是去外校做交換生了吧?”

  梨香下意識地點頭:“是啊,怎麼了?”

  “我聽雅治哥哥說,那段時間柳生前輩心情明顯不好呢!”幸村和美回憶道,“當時柳前輩還補充了句,說柳生前輩每天看手機的頻率比之前高出了一倍多……”

  聽著女孩的敘說,梨香只覺心裡甜甜酸酸的,她一直很清楚哥哥很關心自己,卻根本不知道對方竟這般在意著她,忽然想起第一週回家時,兄長意外地提前回家的情形。

  “那時候我還有點羨慕你呢。”幸村和美嘟囔道,“像我哥哥,心思都放在網球上,我要跟著緊了,他肯定嫌我煩。”

  梨香回神,笑著搖頭:“你想多了,幸村前輩很關心你的。”否則不會因為擔心她,拜託兄長邀請自己一起參加合宿。

  幸村和美只是抱怨兩句罷了:“無所謂啦,反正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整天黏在一起。”偶爾羨慕別人家的兄妹,但說到底哥哥還是自家的好。

  

  晚上,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後,幾個性格活潑的男孩子湊在一起玩起來。柳生梨香洗漱過後,敲響了兄長房間的門,不出意外,只有兄長一個人在,他的室友仁王雅治還留在樓下大廳,和丸井幾人鬧成一片。

  梨香來找兄長,自然是為高強度訓練一整天的人舒緩一下肌肉疲勞。自從她掌握了這門手藝,每回兄長訓練或比賽結束,她都會幫著推拿按摩一通,技術也隨著不間斷地練手而嫻熟起來。

  “哥,有沒有好過些?”梨香邊按著,邊詢問。

  紫發少年趴在床上,低沉地應道:“嗯。”

  女孩揚起一抹笑:“我的技術進步了吧?”

  柳生比呂士嗓音含笑:“梨香很厲害。”

  梨香抿了抿嘴,手上用著力,嘴上輕道:“哥哥訓練很辛苦,我也只能這樣幫著做點事。”

  “這樣就夠了。”少年低聲說。

  

  這時,房門忽地被人從外面推開,兄妹倆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就見白頭髮的少年笑吟吟地走了進來。仁王雅治目露好奇:“梨香妹妹,你這是在……給比呂士按摩?”

  梨香微微點頭。

  仁王雅治撲哧笑了:“搭檔,你真幸福。”他有些誇張地說,“我好嫉妒啊,有這麼一個溫柔知心的妹妹……”

  一套推拿按摩的流程結束了。柳生比呂士翻身坐起來,戴好眼鏡:“你不是有幾個乾妹妹嗎?”

  “哥,我回房間去了。”梨香對兄長說了聲,又對前輩寒暄了句,“仁王前輩,晚安!”

  房門在女孩離去後被關嚴了。

  夜色已深。柳生比呂士平躺在床上,忽地聽到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少年開口問話:“比呂,你和梨香妹妹的關係……是不是好得過火了點?”

  良久的沉寂後,少年溫雅淡然的聲音響起:“我和梨香是親兄妹,感情好點不是很正常嗎!”

  仁王雅治低聲說了句什麼,話語隔著被子,含糊不清。


第九章:過渡

  合宿的最後一天是正選間分組練習賽,練習賽結束後,大家決定利用剩下的半天和一個晚上好好放鬆一下精神。

  相模湖風光優美、山水秀麗,野遊園娛樂設施齊備,一行人原是一同繞湖遊覽,因著各自的興趣不同,漸漸走散了,後來便約定了時間與地點,到晚餐時分再集合,一起來一次野外燒烤。

  “嗯?”難得野遊一次的梨香拿著相機剛拍完幾張湖邊的景物照,轉頭發現同行的一群人都散開了,只有兄長安靜地等在一邊,“他們這是要去哪?”她望著跟仁王雅治一起離開的幸村和美,略有好奇。

  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回道:“說是去划船。”言罷,他轉而問向妹妹,“梨香有什麼特別想玩的項目嗎?”

  梨香本是隨興行走,聽了兄長的問題,便是手臂一抬,指了指前面的樹林,笑盈盈地提議:“我們去好好享受一次‘森林浴’吧!”比起神奈川的大海,這人工湖到底缺少了波瀾壯觀的氣勢,與其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劃著船,她更喜歡沐浴在森林裡的新鮮空氣裡,與哥哥閒適地散個步,順便用相機記錄一些美景。

  少年自是沒有意見。

  

  兄妹倆漫步走在林間散步道上,隨意地閒聊,不時拍張照。林蔭道的盡頭直連著相模湖上的懸橋,遊客一踏上橋面,感覺整個人都像立在了淼淼水中央,放眼看去是一片浩浩湯湯的水面,湖中風大,在這炎熱的季節裡直吹得人心曠神怡。

  烏黑的長發被風捲在半空中,梨香面色微喜,轉頭看向兄長:“站在這懸橋上的感覺真好呢!”

  柳生比呂士聽著妹妹的感嘆,眉目溫軟,不言不語地伸手,撫上女孩的鬢角,細緻地替她將被吹亂的碎髮撥弄到耳後。

  梨香衝他一笑,搖了搖手裡的相機:“哥,我們在這合張影吧?”

  可惜她左顧右盼,由於一時沒有遊人經過,找不到別人幫忙拍照,最後只好讓自家兄長,反手高舉起相機,對著他倆來一張自拍。因為相機離得太近,要將兩個人連帶身後的山水拍進去,他們不得不靠擠得非常近。柳生比呂士一手攬著妹妹的肩,另一手穩穩地舉著相機,將鏡頭對準他二人,按下了快門。

  

  拍完照,女孩立刻拿過相機看效果,只見屏幕上,少年少女面帶淺笑,親密地挨在一起,各自的頭髮都被風吹得幾許凌亂,黑色長發與墨紫短髮絲絲纏繞,他們的身後是藍天、翠屏與綠水交織一體的風色,光影略顯朦朧,畫面也不完美,但莫名地給人一種別緻的美感。

  梨香仔細看了又看:“雖然稍微模糊了,但效果很好。”越看越喜歡,簡直要愛不釋手了,她朝少年笑道,“我決定回去後把這張相片傳到手機上做桌面。”自從上學期去了聖魯道夫後,她已經慢慢習慣了隨身帶手機。

  柳生比呂士沒說話,只是嘴角一直保持著上揚的弧度。

  後面的一程,女孩是趣味大發了,一路散步,一路和兄長自拍合影,盡得其樂。少年難得見妹妹這般興致盎然的模樣,自然是完全地配合。待至黃昏,兩人合照了不下數十張相片。

  

  晚上,青少年們聚集一起,享用了一頓自在樂趣的烤肉大餐。第二天一早,巴士迎接著他們返回了學校。

  隨即迎來了全國大賽決賽,最終結果正如梨香猜測的那般,立海大再度輸給了青學,得了個亞軍。此前,柳生比呂士不小心被器材室裡倒下的架子擦傷了手臂,因而沒能參加最終的比賽。

  

  梨香心裡十分擔心,等兄長回家後,卻無奈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從那張萬年撲克臉上看出什麼。晚上,她來到了對方的房間:少年受傷的手臂每天都得要換藥,這工作自然都由她接手了。柳生比呂士剛洗過澡,給女孩開門的時候,正單手拿著毛巾擦著濕髮。

  梨香看他一隻手很不方便的樣子,便提議道:“哥,我幫你吧?”

  柳生比呂士沒有拒絕,手臂受傷的這些天,每次洗頭後都是妹妹幫忙擦拭乾淨的。女孩跪在榻榻米上,上身挺直,一手輕撥著兄長的短髮,另一隻手拿著毛巾,慢慢地揩掉水汽。

  一種寧靜溫馨的氣氛淡淡縈繞在彼此間。

  “你……”梨香忽然開口了,話語遲疑,“還好嗎?”立海大輸了比賽,網球部的每個人想必都很不甘心吧。可是她說不出安慰人的虛話。

  女孩的問題有些含糊,柳生比呂士卻是知曉她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後,說:“雖然覺得遺憾,但比賽的結果已經是這樣了,懊惱難過都毫無意義。”

  

  梨香暗地裡鬆了口氣。

  “梨香在擔心哥哥嗎?”少年的嗓音些許上揚。

  女孩坦誠地回:“嗯。”

  “立海大雖是輸了,”柳生比呂士淡聲道,“但並非毫無收穫。”

  梨香聞言微笑了,不再就著比賽的話題繼續說下去,正像兄長說的,沒必要去追究已經過去的事情。手上動作輕緩,她用指尖撥弄了幾下髮絲,雖還有一點潮潮的濕潤感,不過頭髮短,不消一會兒就能幹的,便放下了毛巾:“好了。”說著話,她來到兄長跟前,視線落在他的手臂上,“現在換藥吧!”

  “傷快好了。”梨香低著頭給兄長上著藥,手指細緻地揉按著他的手肘,嘴上不忘叮囑,“哥哥以後要小心些,網球運動員的手可是很重要的。”

  柳生比呂士抬起用空閒的手,輕捏了捏妹妹的耳廓:“明天我打算去神保町,你要一起嗎?”

  梨香揚起臉,雙眸明亮:“當然要去。”她可是很喜歡那裡的古書屋,每次經過,都忍不住停步逗留。

  

  兄妹倆結伴去東京書店街消磨了一天,淘到一些有意思的書籍。隨後,柳生比呂士與網球部的同伴們被召集參加了U-17集訓,由於訓練是封閉合宿制的,直到學校的秋季開學前,梨香才再度見到自己的兄長。

  三年級的學生們愈發地忙碌了,許多社團的骨幹都退居二線。當然柳生比呂士一直保持著優異的學習成績,基本不存在升學的壓力,直升立海附高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轉眼是秋去冬來,便是新年將至。梨香學習的生活不像兄長的那樣豐富多彩,但每天也過得有滋有味,因為暑假參加的那一次網球部的合宿,她又多了一個還算投合的朋友,幸村和美。

  不過,由於幸村精市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長年在海外工作的幸村家父母將人接去美國養病,幸村和美也跟著出了國。梨香在朋友的要求下,會固定時間上網與對方聊一聊近況,生活倒是漸漸靠近時下的年輕人。

  

  梨香攏著浴袍鬆垮的襟口,一手拿著毛巾,托著濕噠噠的長發,光腳踩著拖鞋,步伐凌亂匆忙地穿過樓道。

  柳生比呂士一從房間出來,就看到妹妹有些狼狽的形象,不由地愣了愣:“梨香?”卻沒得到對方的回應,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動作忙亂地打開房門,然後人進了屋,房門被用力地摔上。

  少年微凝眉,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鐘,拗不過心裡的憂慮,便走到妹妹的房門前,敲了幾下,問:“梨香,我能進來嗎?”

  半晌,女孩模糊的聲音傳來:“門沒鎖……”

  試探地擰了下門把手,果真沒有上鎖。柳生比呂士推門進入,在看到妹妹整個人縮在被窩裡時,十分意外,隨即就聽到對方抱怨聲起。

  

  “差點凍死我了……”梨香嘟囔道。

  無聲地來到床邊坐下,柳生比呂士拿起落在一旁的乾毛巾,替女孩將凌亂的濕髮包裹起來:梨香的頭髮長而濃密,卻偏偏不喜歡用電吹風,每回洗頭後都用乾毛巾包著頭髮。

  “怎麼了?”他一邊留心著手上動作,一邊溫聲詢問。

  “好像是供水壞了。”梨香回答。

  寒冬夜,泡澡是一種很美妙的享受,但前提是得有熱水。她的頭髮太長,冬天洗起來很麻煩,便喜歡從頭到腳地淋浴,卻不料,不知供水器哪裡出了問題,她洗到一半時熱水忽然變涼了,理所當然地被狠狠地凍了一把。

  

  柳生比呂士聞言有些擔心,伸手摸上女孩的額頭:“待會吃點藥,不要生病了。還覺得很冷嗎?”

  身上暖意漸生,梨香仰臉微笑:“現在不冷了,就是手冰,捂不熱。”說罷,她將一隻手抽出被子,調皮地冰了一下少年的臉。

  柳生比呂士抬手握住那隻冰涼的手,反捏進掌中給她握緊:“這樣好些嗎?”

  “嗯……”女孩的聲音略顯得懶洋洋的。

  少年輕笑:“那一隻手呢?”

  梨香立刻又伸出另一隻手,由著兄長將自己的雙手合攏在掌心慢慢地捂熱。

  “哥哥的手好暖和。”女孩軟聲笑嘆。

  唇線淺淺地彎起,柳生比呂士沒有回話,瞥到女孩的被子滑落到肩膀,抽手替她拉好蓋嚴實,然後繼續替妹妹暖著手。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十章:冬寒

  “生日快樂啊。”鳶藍髮色的美少女笑眯眯地將一個小巧的禮物盒遞給面前的女孩,然後神神秘秘地朝校門口看了一眼,“那,有人在特意等你,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走了!加油哦,梨香醬!”

  接過生日禮物,梨香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安靜地等在樹下的男生,心知對方只是打趣,仍是無奈得想要大聲嘆氣:“明天見,和美!”

  待朋友離開了,梨香有些無力地邁出步子,慢吞吞地朝校門的方向走去,思緒有些飄忽:時間過得真快!她都十五歲了,再過幾個月就要升入高等部,而她的朋友幸村和美也已經回了國,巧的是在新學期排班時,與梨香成為了同班同學。性情投合的兩人,不免走得更近了。

  身邊有個精力充沛、愛好廣泛、感染力又超強的好朋友,梨香的生活逐漸變得多彩豐富了。

  

  一切都很好,只是生活不再一成不變了,總有些東西失去了,還有另一些東西卻不想要,譬如那個隔三差五在放學回家路上“巧遇”的前輩,譬如……隨著兄長一日比一日的忙碌而似乎淡漠疏遠了的兄妹感情。

  “平川前輩。”經過男生面前,梨香無法裝作沒看到,笑著打招呼,言不由衷地說了聲,“好巧。”

  平川蒼也,她在聖魯道夫做交換生時的學長,對方年初升學時報了立海大附高,真正地成為她的前輩。高等部與初等部離得不算近,在這小半年來,十天半個月裡總有一兩次能在回家路上遇到這位前輩。雖大概知道對方的心思,但這人確實是與她同路,在男生沒有進一步表示心意,甚至連過於曖昧的舉動都沒有的情況下,她不可能自作多情地做出什麼明確的舉動來拒絕他。

  平川蒼也的行為其實不過火,梨香依然覺得困擾,畢竟總有同學會在路上看到他們多次同行,青少年對男生女生的情感尤其敏感,難免會有人對她與高等部的某位優秀學長的事情感到好奇,偶爾在女生間會有一些傳言。

  梨香並不擔心什麼流言,只是她的想法很純粹,不願與不喜歡的男生有任何曖昧不清的牽扯。她當然想過找兄長傾訴下煩惱,看對方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但最終還是遲疑了。

  

  不知道何時起,也許是在年初柳生比呂士升到高等部後,也許更早一些或再晚一點,也許是在某天女孩看到兄長與一個長相漂亮、氣質溫柔的女孩坐在路邊咖啡廳時……梨香忽然就感覺到,她和哥哥的關係變得生疏了,然後存心留意了一段時日,便發現了能證明這一事實的依據:

  晚上回各自房間前,兄妹間再沒有過晚安吻;少年不會再親暱地捏妹妹的耳朵,或撫摸她的頭髮;女孩在外不再挽著兄長的胳膊,在家也很少倚在男孩身上撒嬌……他們各自好像都太忙了,擁有著彼此獨立的活動圈,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聊天的次數都越來越少了。

  梨香不知道兄長的想法和感受,她卻在有一段時間裡,心情極為低迷,唯一能做的是,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她偶爾旁敲側擊地詢問一下幸村和美與她哥哥的關係,對照別人家兄妹的相處方式,隨即是逐漸地放開心懷了。

  哥哥還是那個愛護她的哥哥,她同樣是關心兄長的妹妹……不同的是,所有的人終會長大成熟,就像她有了朋友,生活上兼顧的事情逐日變多,她的兄長同樣如此,甚至興許,對方有了交往的女朋友。

  她始終不覺得自己是個小孩子,只是以前太習慣依賴兄長了,所以要做的便是真正學會獨立。

  在想通了一切後,梨香的心情基本被調適過來,偶爾感到失落時,就想著前世記憶裡的女孩,然後便知足於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或許,成長必然伴隨著疼痛,人長大了,難免遺憾,但生而為人,每一個都是完全獨立的存在,喜怒哀樂,是各自必須經歷的事情。

  

  “生日快樂,柳生學妹。”平川蒼也祝賀了一聲後,雙手將淺藍色的禮物盒遞到女孩跟前。

  梨香猶豫了一下,幾分遲疑地接過禮物:今天是她的生日,說到底男生送這份禮物的行為,也是光明正大。

  “謝謝你。”女孩禮貌地回,淡笑道,“前輩費心了。”

  平川蒼也看著對方將禮物裝進書包,不由得微笑了:“不客氣。”隨即抬起腳步,“一起走吧!”

  梨香默默地跟上,走在男生的身邊。柳生宅離學校不算太遠,步行二十幾分鐘就能到家。

  同行的二人,都不是太愛說話,一路上,交談得不多,話題也不太深入。

  時有機動車呼嘯而過,少年十分體貼地走在道路外側。梨香半垂著頭,微微出神——不和朋友在一起時,她變得有些愛發呆。

  ……其實平川前輩是個穩重體貼的男生,話不多但很可靠,做他的女朋友也許會很幸福。梨香漫無邊際地想著。可是,她對他真的沒有心動的感覺。

  

  忽地又想起了兄長與女生在咖啡廳約會的那一幕……

  應該是約會吧?梨香暗想。隔著一層玻璃,她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以自己對兄長的瞭解,儘管對方是個紳士,骨子裡對外人卻是很疏離的,如果不是很特別的,他不可能隨意地和一個女生單獨喝咖啡。

  女孩不由得輕嘆了氣:怎麼辦呢,還是有點小小的難過啊……一想到哥哥以後更看重別的女生,就難免會嫉妒。好在網上說過,兄妹感情太好,妹妹嫉妒嫂子的情況並不少見,否則這樣的心態真讓她覺得惶恐。

  “你心情不好嗎?”

  少年突然的問話,讓梨香回過神。她轉頭,對上男生不掩擔憂的眼睛,心裡微微一軟,搖頭:“沒有。”無論如何,她不太善於拒絕別人純粹的好意。

  “馬上要升學了,學習壓力很大吧?”平川蒼也溫和地說著話。

  梨香輕聲回:“其實還好。”

  男生笑了笑:“也是,柳生學妹的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直升本校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聞言,女孩也是揚了揚嘴角。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柳生家到了。梨香對平川蒼也說了聲:“我到家了,平川前輩。”

  平川蒼也微笑著與她道了別。

  

  一回家,梨香換好拖鞋,拿下書包,正要上樓時,就見母親笑盈盈地走出廚房,她便喊了一聲,卻不料對方打趣起自己:“梨香的生日,怎麼不把男朋友邀請到家裡來一起慶賀呢?”

  梨香愣了一下:“什麼男朋友?”

  “哎呀,”母親捂嘴取笑,“就是那個經常送你回家的男孩啊,媽媽看過他了,是個不錯的少年!”

  “媽媽!”連母親都誤會了,梨香覺得無奈,臉色有些發紅,“平川前輩只是一個學長,他也沒有經常送我回家,只是同路遇到而已。您可別誤會了……”

  柳生理紗看到女兒面紅耳赤的模樣,連忙收起笑意:“好,是媽媽想多了。”走到女孩跟前,有些感嘆地順了順那頭黑卷長發,“女兒真是長大了啊,就算真要交朋友,媽媽也完全不擔心的,你學習成績好,性格乖巧……就是,不知道什麼樣的少年才配得上梨香啊!”

  母親溫柔的關懷,讓梨香心裡暖融融的:“媽媽,那些事還太遙遠了。”

  柳生理紗神色柔和,略有傷感:“也是啊,梨香真要是嫁人了,媽媽可捨不得呢!”

  梨香好笑又感動:“您想多了。”

  

  安撫了一通莫名地憂慮惆悵的母親後,她拿起書包準備上二樓,猛然發現兄長就站在樓梯口,看樣子他站在那裡有一會兒了。梨香有些意外:“哥哥?你今天回來得好早!”

  進了高等部後,柳生比呂士依然是網球部的正選,參加的比賽項目更多了,放學回家的時間一向比妹妹晚上許多。

  “嗯。”紫發少年微微頷首,拿著手中的空杯子,轉身上了樓。

  梨香不由得怔忡:哥哥好冷淡……不是往常那樣因為忙碌而表現出的忽略。她雖知道兄妹關係疏離了許多,但也感覺到兄長對她的關心其實並沒減少。而剛剛,兄長的冷淡,真有一種凍傷人心的錯覺。

  壓下一絲絲隱晦的酸澀,女孩抬手將散落的頭髮撥到耳後,繼而淡淡地笑開,提著東西踏上樓梯。

  

  一頓美味的生日大餐後,梨香收穫著全家人的禮物,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一個人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拆著生日禮物,第一個挑出兄長的禮物,手上的動作微頓……她恍惚想起,以前哥哥都是私下裡單獨地將禮物親手送給她的。

  隨即搖頭失笑,梨香想著自己怎麼變得幼稚了,總是計較著哥哥現在與以前不同的態度。他們是兄妹,是最親密的家人……就算以後各自成家了,親情與對彼此的關心是不會變化的。

  打開禮物盒,不太意外地發現是一套中文歷史類圖書。女孩的心情飛揚了起來,這套書在中國境外不好買,沒想到兄長竟費心費力地幫她找到了。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她在心裡輕輕地對自己說。

  柳生梨香,這輩子擁有完美的家庭、摯愛的親人、健康的身體、富足的生活以及實現理想的現實條件……前世記憶裡的女孩所羨慕、渴望的一切,她都擁有了。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這一刻,心底積壓了大半年的、總也無法釋懷的情緒,煙消雲散。看著面前精挑細選出的禮物,是朋友、親人、哥哥送的……梨香幸福地笑了。


第十一章:夜暖

  渾身發冷,寒意自骨子裡陣陣襲來;腹部絞痛,痛得無法用言語形容。梨香佝僂著身,強忍著不適,穿上鞋,慢慢地挪步出了房門,心裡痛悔:今天該多穿點衣服,這樣不至於受寒,現在肚子就不會這麼疼了……

  夜色已深。女孩悄聲地離開房間,下了樓,摸到廚房,翻出櫃子裡的紅糖。因為痛極了,她不由得停住手上的動作,一手拄著流理台,閉上眼,艱難地喘了幾口氣。等這一陣痛過去,她才睜開眼,疼痛並帶的徹骨寒意,讓她的手哆嗦了一下。

  沖了一杯濃糖水,可水太燙,還不能入口。梨香捧著水杯,靠著流理台,緩緩地蹲下去。

  “……梨香?”

  少年溫厚輕柔的低喚,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地清晰。梨香神志有一陣恍惚,片刻的遲鈍後,抬起頭,就見兄長擔憂地走近,對方隨即俯下-身,似是猶豫了一下,手臂搭到她的肩背上:“你怎麼了?”

  

  “哥……”梨香沖兄長微微一笑,“沒事。”可那慘淡發青的臉色、迷濛濕潤的眼睛以及隱約顫抖的嘴唇,都表露了她言語的不真實。

  柳生比呂士抿了抿嘴,目光轉向女孩手中的杯子,見她五指蒼白,好像握得不穩,伸手將杯子接過來,看清杯中是紅糖水後,略是怔愣,隨即低頭定定地注視著顯然十分痛苦的女孩。十秒鐘的沉寂後,他將有些燙手的杯子放到一旁,彎腰,一手將女孩攬到胸前:“我先送你回房。”

  是熟悉的久違的懷抱。梨香呆了呆,糊裡糊塗地被少年帶進懷裡,然後順著對方的舉動,忍痛站起身,便是身體猛地騰空而起,有些迷糊的神志陡然清明了:“哥?”她下意識地摟著兄長的脖子,嘴上驚呼出聲。

  柳生比呂士沒做解釋,只是穩穩地抱著妹妹走出了廚房。

  又是一陣疼痛,伴隨著凌厲的寒意。梨香一時無心去分析兄長的心思,身體的不適讓她不由得往少年的懷裡鑽了鑽,冰涼的雙手緊緊地抓住對方背上的衣物。

  “疼得受不了嗎?”柳生比呂士憂心地問出聲。

  梨香無心回答,她有氣無力地窩在他的懷裡,牙齒緊咬著唇,總感覺一張嘴,就要痛呼出來。

  

  梨香被兄長送回房間放到了床上。柳生比呂士給妹妹蓋好被子,伸手捋了捋她雜亂的頭髮,輕柔地擦拭掉她額角的冷汗,隨即俯身,安慰地親了親她的眉心:“我給你拿紅糖水,再忍一忍。”說完,他起身離開了房間。

  女孩略顯渙散的目光追隨著兄長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門外,失神了片刻後,才隨著腹中的一陣劇痛收回了視線……雖然身體很難受,但這樣久違的溫暖,讓她真的想念了呢!她有些迷糊地想著,把臉埋進被縟間,側著身蜷縮成一團。

  精神睏倦,生理疼痛,讓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

  好像過去了許久,又彷彿只是短短的一瞬。梨香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響,帶著些許難以名狀的期待,抬臉看了過去。

  柳生比呂士一手端著水杯,一手拿著一個熱水袋,坐到了女孩的身旁,將熱水袋塞給了對方:“拿著捂一捂。”隨即半抱半摟地扶起妹妹,喂著她喝水,“還有些燙,小心點。”他仔細地囑咐著。

  

  雙手按著熱水袋,捂在肚子上,梨香坐起身,靠躺在兄長的懷抱裡,喝了一口紅糖水,不由得一愣:糖水裡有一股姜味……是哥哥特意幫她煮的薑糖水。

  眼圈莫名地濕潤了,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因為內心裡莫名湧動的情緒。女孩一口一口地喝著薑糖水,圈抱著她的少年端著杯子小心地喂著。

  也許是覆在腹部的熱水袋起了作用,也許是薑糖水有了效果,也許只是心理的錯覺,梨香覺得疼痛好像減輕了些許,發寒的身體也在漸漸回暖。

  待女孩慢慢地喝完糖水,柳生比呂士拿著紙巾替她擦了擦嘴角,環抱著她的手臂收緊了力道,低頭湊近了些許:“好些了嗎?”

  “謝謝哥哥。”梨香扯出一絲笑,困頓的雙眼露出疲倦,依然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好像好過了一點。”擁著自己的懷抱溫暖得讓她無意識地貼近。

  平常被反光眼鏡遮擋住的眼睛,此時垂了下來。柳生比呂士遲疑了一會兒,伸手碰了碰妹妹的臉頰,不由得輕皺眉:“身體在發冷?”

  

  “唔……”梨香模糊地應了一聲。

  柳生比呂士聽了,掀開了被子,在女孩疑慮的眼神中,躺倒在她的身側,一手穿過她的頸下,讓對方枕在自己的腋間,另一隻手橫過她的腰身,將人緊緊地抱在懷裡。迎著妹妹錯愕的目光,他輕聲問:“這樣暖和些了嗎?”

  陣陣腹痛,拉扯著神智。梨香雖知道,他們這個年齡,兄妹同床並不適當了,可這個時候,只覺得被人呵護地抱在懷裡,很舒適,很溫暖,很安心……就好像小時候,她幾回頭痛得難以忍受時,哥哥也是這樣將她抱在懷裡安慰輕哄。

  放任了幾絲糊塗,她忍不住地在兄長的懷裡蹭了兩下,含糊地“嗯”了一聲,額頭再一次地被輕吻著,少年的嗓音溫潤柔軟,語氣極盡了寵溺。

  托在女孩後背心的手掌,撫慰地輕拍著,柳生比呂士低聲哄著妹妹:“等一下就不疼了。”

  梨香窩在兄長的懷抱裡,閉著眼,聽了他的安慰,輕輕地又應了聲。肚子還在疼痛,但真的好轉了些,陣痛的頻率減少,也不再痛得讓人受不了。折騰了大半個晚上,精神十足倦怠。慢慢的,她有了明顯的睡意,隨著背上的手掌輕拍,漸漸入了夢鄉。

  

  凌晨時分,梨香忽地醒來了,醒來的剎那,心裡是一片充實安然,然後有片刻的迷瞪困惑:她被少年緊抱在懷裡,頭枕在兄長的肩膀上,對方的下巴抵著自己的發頂,他們的身體親密地貼在一起……她自己的雙手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抱上了兄長的腰身,肚子上的熱水袋滑落在兩人身體間,溫熱的感覺顯然是水已經變涼了。

  剛睡醒的女孩,直覺得不對勁,糊塗的腦子卻一時理不清思緒,在發呆了片刻後,鬆開雙手,慢吞吞地坐起身。

  柳生比呂士驚醒過來,一瞬的迷糊後,見到妹妹起身,立刻擔憂地問:“梨香哪裡不舒服?”

  “沒有,”梨香的腦子裡有些空白,直愣愣地把心裡話說出口,“我要去衛生間。”

  少年愣了下,微微撇開頭:“那就去啊。”

  “哦……”女孩老實地爬下床,穿上拖鞋,去了衛生間。

  

  等梨香回到床前時,意識已經完全清醒了,看到兄長靠坐在自己的床頭,有一時的遲疑。柳生比呂士垂著頭,靜坐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等女孩走到跟前時,驀然抬起頭。

  “呆站著想什麼?”他淡笑地看著妹妹,語氣極其自然,自然得讓梨香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梨香不自在地抬手順了順披散的長發,然後再度爬上床,剛掀開被子,就被兄長又一次摟到懷裡,嚴嚴實實的懷抱,溫暖可靠,讓她留戀,又忽地不安了。

  “還痛嗎?”柳生比呂士調整好姿勢,讓妹妹能夠躺得舒適,嘴裡關心地問道。

  “好多了……”梨香下意識地回答。其實還是有些隱隱的痛意,但已經可以完全忽略了。

  柳生比呂士放下心了,湊在女孩的額前親了親,低沉地說:“睡吧,時間還早。”

  梨香怔愣了一會兒,緩緩地閉上眼,便把臉貼到少年寬厚的胸膛,輕聲道:“嗯。”

  

  第二天是週六,早晨,梨香醒得有些遲,醒來時,意外地發現兄長也沒有起床,明明已經醒了,卻是側躺著不動,一雙丹鳳眼直直地盯著自己的臉看。

  沒了眼鏡的掩飾,那給人感覺鋒利冷冽的眼睛,此時卻是隱含著溫暖和柔軟。迎著兄長的目光,梨香不由得呆了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對方先前的眼神很奇怪……好似格外地深沉又複雜。

  “早安,梨香。”看著女孩初醒時的迷糊樣,柳生比呂士淡笑地開口。

  梨香下意識地回:“早,哥哥。”遂是猛然回神,忙問道,“你不是還有訓練嗎?”一般網球部在週六還是有晨訓的。

  “我已經請了假。”柳生比呂士撫摸著妹妹的頭髮,時而用手指輕緩地梳理幾下,“現在好些了嗎?”

  已經完全清醒了的女孩,聽到這聲問話,不免尷尬,臉紅地錯開與兄長對視的目光,含糊其辭地應道:“唔。”

  

  “呵……”柳生比呂士輕笑,惹得梨香有些驚奇地轉回視線:兄長偶爾會笑,不過頂多是扯一下嘴角,從沒聽他笑出聲過。

  “梨香害羞了?”少年的手指拂過女孩燒紅的臉蛋,溫聲細語,“我是你哥哥,沒必要覺得尷尬。”隨即又囑咐了幾聲,“你的身體要好好調理,以後別再受寒了。”

  “嗯。”梨香垂著眼,不去看兄長,和哥哥談論痛經什麼的,真是好彆扭。

  見女孩羞赧得恨不得躲進被窩裡,柳生比呂士不由得又笑了,低聲說道:“我起床了。你身體不舒服,就多躺一會兒。”

  梨香依然不看他,只是胡亂地點了點頭,卻聽兄長含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手臂也被人輕拍了拍:“梨香還不松開哥哥嗎?”

  梨香一愣,頓是手忙腳亂:她竟然又在睡著時抱著哥哥了,醒來這麼一段時間,一直窩在兄長的懷裡,完全沒有意識到!

  柳生比呂士見妹妹慌亂的模樣,嘴角的弧度漸漸明顯。


第十二章:異樣

  柳生兄妹的感情好像忽然又回到了一年前的親密無間,這一年裡漸漸疏遠的關係猛地被拉近了許多。只是,到底有一些東西改變了……那一種直覺,柳生梨香若有所感,卻無法說得清。

  便到了新年,晚飯後,兄妹交換了禮物。

  梨香迫不及待地拆開兄長送的禮物,隨即是詫異非常:小巧別緻的盒子裡是一副玲瓏精美的耳釘,暗紫羅蘭的水晶花典雅奇麗,光線照在其上,折射著冷幽清美的微芒。她拿出其中的一枚,仔細地研究著水晶花的做工,漸漸出了神。

  “要戴上嗎?”

  少年低聲的詢問,驚回了女孩的神智。梨香看了眼手上的耳釘,望向兄長,微微笑道:“這副耳釘真漂亮,哥哥的眼光很好呢!”不自覺地把目光挪到了對方的頭髮上,心裡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耳釘的紫色略顯清亮,她卻在看到這水晶花時,立刻聯想到兄長的發色。

  

  柳生比呂士淡聲道:“你喜歡就好。”抬手理了理妹妹耳邊的碎髮,看見白嫩光潔的耳垂,輕柔地捏了捏,另一隻手捻起盒中的那枚耳釘,作勢要幫女孩戴上。

  梨香一怔,隨即撇開頭,笑著抗議:“哥……我自己戴,別人幫忙有時候戳不准耳洞,會痛的!”

  柳生比呂士聞言停下了動作,他確實沒做過這種事。

  梨香鬆了口氣,迎著兄長直接的凝膠的目光,總覺得彆扭,在對方的注視中,她將一對耳釘分別戴了上去,便轉了轉脖子,讓少年能將左右耳朵看得清楚,問著意見:“怎麼樣?”

  柳生比呂士伸手輕撫著女孩的耳垂與上面的水晶耳釘,眉梢悄然飛揚,聲音含笑:“很好看。”

  “總覺得哥哥的心情很好啊!”梨香有些不自在地說道。不知道為什麼,縈繞在心間的異樣感,有著一種說不清的古怪,逐漸地明顯了。

  對於妹妹的說法,柳生比呂士沒做回應。

  

  寒冬之季,正是泡湯的好時節,柳生一家趕在學校春季開學前,一起去了箱根,坐纜車,游蘆湖,吃黑雞蛋,住進民宿後換上和服,享用一頓美食,泡著溫泉,愜意自在。

  天色黑沉。柳生兄妹並肩走在窄小而熱鬧的小街上,街道兩側,是一個連著一個小吃店舖,店舖門口都掛著紅色的燈籠,燈籠傾灑出油黃的光線,映照著門頭與屋內的燈光,別具一種寧靜安詳的幽趣。整條街上飄動著食物交雜的香氣,格外地誘人。因是節假日,遊客格外的多,熙熙攘攘的是一群又一群人。

  “怎麼只看不買?”柳生比呂士低頭看著左顧右盼的妹妹,女孩對路邊小吃興趣一向不大,所以她忽然拉著他,背著父母跑來這邊時,他心裡難免覺得奇怪。

  梨香挽著兄長的手臂,笑得格外甜膩:“感覺沒有特別想吃的。”

  注視著她粲然如花的笑靨,柳生比呂士忽地頓足,輕笑地問道:“在打什麼鬼主意,”微揚的語調儘是寵溺,“嗯?”

  女孩不自然地撇開視線,心虛地小聲說:“沒有啊,就是第一次來這邊,聽說這裡很熱鬧,感受感受一下……”說罷,揚起嗓門,“我們趕緊走吧,站在這會擋著別人的道呢!”

  心知妹妹在隱瞞什麼,柳生比呂士好笑地微搖頭,任由妹妹拽著自己的手臂朝前走去,反正等會兒,對方總要揭穿真實目的,而他在她身邊,不必擔心有什麼麻煩。

  

  “我們去這裡坐一坐吧?”女孩拉著兄長的手臂,笑容裡隱約有些討好。

  柳生比呂士默默地掃視了一眼店門上的酒旗,視線最終落在妹妹的笑臉上,沉寂了幾秒鐘好,才慢慢地開口:“這就是你的目的地?梨香想要喝酒?”

  梨香被兄長看得赧然,微低下頭,低聲說道:“嗯……有些好奇。”半晌,等不到兄長的回應,她撒嬌地抱著對方的胳膊,“哥,我就嘗一點點,反正清酒的度數低得很。”

  柳生比呂士無奈地輕嘆,敲了敲妹妹的額頭:“我怎麼不知道梨香還是個小酒鬼!”

  “我怎麼就是酒鬼了。”梨香搖了搖兄長的手臂,“哥哥明明也喝過酒的。”她只是很喜歡清酒的香氣和口感,還有那種淺斟慢酌的感覺……當然,這都是前世記憶裡的事情了。日本清酒,她還沒嘗試過呢!

  “不許喝多。”柳生比呂士對妹妹這般撒嬌有些沒轍,也不算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便是同意了。

  

  夜晚的小酒館有一種溫暖詩意的氛圍,客人不算少,卻不讓人覺得擁擠,三兩一群,淺啜慢飲,閒談漫語。

  梨香笑盈盈地坐在兄長的對面,看著少年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猶豫了一小會兒,慢吞吞地接過酒杯,並不著急品嚐,將鼻子湊近,輕輕地嗅著酒香。

  柳生比呂士閒悠悠地飲完一杯酒後,見妹妹只是拿著酒杯出神,不由得揚了揚嘴角:“你不是想嘗一嘗清酒的味道嗎?”

  女孩猛地回神,將酒杯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身形猛地僵了僵:這輩子第一次喝酒,竟然與記憶裡的印象完全不同,入口的酒氣和微辣,十分不習慣。

  柳生比呂士沒有錯過妹妹臉色的微妙變化,好笑道:“不喜歡?”

  梨香慢慢地嚥下酒水,略有困惑:“也不是,感覺有些奇怪。”

  “你第一次喝酒,不習慣很正常。”柳生比呂士淡聲說道。

  梨香低著頭,一點點地喝完杯中的酒,淺淺地笑了,莫名地感到了釋然,好似從一種隱晦的束縛中解脫了過來:你看,記憶再深刻,她已經不是前世的那個女孩了,她們的姓名、外貌、性格、愛好,以至於習慣與口味,都大不相同……

  

  確實大不相同。梨香酒量低得超出了她自己的假設,一小杯酒,臉便紅透了,第二杯喝完,頭腦發暈,第三杯便被兄長及時地阻攔下了。

  柳生比呂士自然也沒料到妹妹根本沒有酒量,走到對面,扶著妹妹起身,溫聲詢問:“感覺怎麼樣?”

  當然不至於不省人事。梨香的意識不甚清明,但也不太糊塗:“有點暈暈的。”

  “回去吧!”

  梨香任由著兄長牽著自己的手,走在昏暗不明的夜路上,一陣陣冷風吹過,原本三分糊塗的頭腦,變得七分的昏沉。地面不平整,她一不留神,腳步踉蹌了下。

  柳生比呂士及時地將女孩扶好:“走不動了?”他低聲問,語氣無奈。

  “頭痛……”突來的陣痛,槌敲著昏昏的腦瓜,女孩不由得抬手捂著頭,用力地按壓。

  一手將人環抱在懷裡,柳生比呂士抬著右手,熟練地揉按上妹妹的額角,被遮掩在鏡片下的眼睛裡是絲絲懊惱與心疼。

  比起小時候,頭痛的次數少了許多,每次疼得也不再特別厲害。一陣疼痛過去後,在兄長手指的安撫下,梨香感到好過多了,閉著眼偎靠在兄長的懷抱裡,雙手無意識地摟上對方的脖子。

  

  完全清醒時,女孩愣了好一會兒,半晌,才恍惚想起之前的事情,或者準確地說,是昨晚發生的事情:從酒館回民宿的後半截路,是兄長背著她走的呢!再然後,她意識昏沉沉的,就在對方的背上睡著了……

  結實有力的雙臂,讓人感到可靠;溫暖寬厚的懷抱,是一種安心……梨香臉頰燒熱,她竟然又一次與哥哥睡在了一起,身體不由得往後縮了縮,便感覺到緊貼後背的胸膛,心裡再度陡然升起了古怪與異樣,或者說,她不敢想得太深入太清楚。

  刻意地忽略掉拂過耳畔的溫熱呼吸,梨香小心地拉開橫搭在腰間的手臂,慢慢地轉過身,視野裡便迎來了兄長俊美溫和的臉龐。

  女孩注視著兄長沉睡的面容,不由得發起呆,許久後,游移的目光落在了對方的緊閉的雙眼上:不戴眼鏡的哥哥,很不一樣,紳士的氣質減淡了許多,尤其這雙眼睛睜開後,不笑的時候,過於冷冽的眼神有著一種穿透人心的犀利。

  無意識地伸手,試探地碰了碰他的眼睛,指尖輕捻著睫毛。梨香反應過來時,動作一滯,心下忽地不安了:她好像太習慣於與哥哥肢體上的親密了……這樣的親密真的可以嗎?在他們已經漸漸長大時。她第一次有了這樣清晰的認識。

  

  手被人猛地捉住。梨香回神,就見兄長睜眼微笑,凝視著自己,手上被他緊緊地捏了捏。

  “梨香是在偷偷捉弄哥哥嗎?”柳生比呂士低笑出聲。

  梨香下意識地辯駁:“沒有……”忽地被人撓了下巴,瘙癢的感覺讓她失笑出聲,根本無法繼續說下去。

  “還騙哥哥,嗯?”少年的聲音更加低沉。

  “哥……”最怕癢的女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掙紮著想要躲避對方手指的襲擊,“我錯啦,哈哈哈!”她趕緊地連聲求饒,可惜兄長好似沒逗弄夠,一手圈著她的身體,將她半壓在身下,另一隻手勾弄著她頸脖上的敏感處。

  少男少女在床上纏鬧不休,屋內是女孩的喘息與笑聲,夾雜著男孩的幾句低語。

  

  在某一時刻,世界忽地靜止了一般。柳生比呂士靜靜地注視著身下笑得喘不過氣的女孩,戲弄人的手指滑到了她的耳邊,輕輕地替她梳理著凌亂的發絲。梨香也漸漸停止了笑意,呼吸還有些急促,她對上兄長直白的目光,猛地怔住了。

  他們靠得極近,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臉與臉近得能夠完全看清彼此面部的每一個毛孔。

  梨香看著兄長低下來的頭,注視著那漸漸靠近的面容,心裡在叫囂著惶恐與懼怕,還有一絲絲不明所以的期待,身體卻完全失了反應,僵硬得不能動彈。

  柳生比呂士湊近女孩的臉龐,在彼此的鼻尖輕輕擦過時,他的動作猛地頓住,隨即嘴唇上移,在對方的眉心落下一個輕柔的吻:“早安,梨香。”

  這一聲問候語,如同一句解咒語,陡然打散了所有曖昧不明的心思。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十三章:疏離

  海面遼闊,海風清涼。初夏的沙灘,有不少的遊客在嬉耍玩鬧。梨香抱膝坐在沙石間,望著天水一線的風景,眼神遊離,明顯是在發呆。

  “柳生學妹,”一道溫和的男聲自女孩身後傳來,語氣是些許的輕快,“我替你選了香草味的,”少年來到她身邊,一手一根冰淇淋,“你不介意吧?”

  女孩恍然回過神,對著面前的少年微笑搖頭:“麻煩你了,前輩。”說完,她接過香草味的冰淇淋,低頭咬了一小口。

  平川蒼也笑了笑,坐到女孩的身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對方閒聊起來。

  梨香不時地微點頭,偶爾開口插上幾句,嘴上與人漫無邊際地說著話,卻時不時地走著神,轉眼瞥到身旁溫笑著認真談論話題的少年,她忽覺一陣懊惱,今天不該就答應這人的邀約,明明不喜歡對方卻無端地給了人家希望……真是糟糕!

  

  日頭漸斜。少年與少女並肩走在人行道上。

  望著不遠處的宅子,梨香忽地頓足,看向身側的男生,輕聲說道:“前輩,你先前的問題,我已經有答案了。”

  平川蒼也跟著停步,雙眼緊緊地盯著女孩,神色裡隱有一絲緊張。

  女孩微微轉開視線,繼續道:“抱歉,我……無法答應你。”就在他們離開海灘時,這位前輩正式向她告白了——早在男生提出邀約時,她便隱有猜測,而之所以沒有拒絕,是因為此先,她真的考慮過交一個男朋友。

  只是出於一些不能言明的理由,交一個男朋友。而這位前輩,為人可靠、性格沉穩,又一直喜歡著她,似乎正是最佳的選擇。

  平川蒼也面色沉寂,靜默了片刻後,輕聲說:“但你今天接受了我的邀約。”

  

  梨香有些歉意,為自己原本的想法感到羞愧:“對不起,我……”她猶豫了一下,依然決定直接說出心裡話,“我對前輩沒有特別的想法。”真話傷人,但總比曖昧不明地吊著別人要好。

  “我知道柳生學妹並不喜歡我。”平川蒼也淡淡地敘說,微有苦笑。

  對方直白的話語,讓梨香微愣,便是不知所措,只能重複道:“抱歉。”

  男生搖了搖頭,顯然還不願放棄,繼續說:“但你答應了我的邀請,我以為你願意嘗試著接受我……”

  被猜中心思的女孩輕輕撇開頭,心裡有些彆扭。

  “柳生學妹,”平川蒼也認真地注視著他戀慕的對象,“你應該沒有喜歡的人吧……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一時沒反應過來,梨香喃喃地重複:“試一試?”

  “我的意思是,”男生鄭重地解釋,“我們可以嘗試著相處一段時間,也許……”他頓了頓,道,“我並不是想勉強你,只是我確實很喜歡你。”

  女孩已然明了他的意思,無非是嘗試在一起後,也許她對他能日久生情。沉默了許久後,梨香朝前輩恭謹地鞠躬道歉:“對不起,前輩。”她還是做不到與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也無法真正地做出利用他人感情的事情。

  平川蒼也怔忡地望著女孩,半晌,苦笑道:“你不必道歉,是我強求了。”

  

  與平川蒼也不太愉快地分別後,梨香沒有急著回家,慢悠悠地散步在街道上,來到一處公園,尋了個長椅,坐下後發起呆。

  思緒不經意地飄遠,滿腦子裡只有一個紫發的少年——她的哥哥。

  自年初在箱根泡湯回來,她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兄長。不是她不喜歡親近兄長,而是這種親近帶來的後果,實在令人心悸。因為他們是親兄妹,因為她特別地在意著兄長,所以有些錯誤絕對不能繼續。

  一開始她還會抱有幻想,只當自己想多了,可是在一次生病中,她昏沉沉地睡著,但意識還有幾分清醒,她分明感受到一個人溫熱的唇輕輕貼上了自己的嘴。那樣的親吻,愛戀憐惜,讓她的心禁不住地顫慄,是驚懼,是慌亂,有著酸楚,又幾分疼痛。最令她惶恐的是,她無法否認在內心深處,她對兄長同樣生出了幾分渴望。

  可他們是親兄妹。柳生梨香最在意的是親情,最看重的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她無法忍受,因為一種錯誤的情感,毀掉了她最為珍惜的兄妹情誼。

  捨不得疏遠,也只能逃避。

  

  “梨香,天快黑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

  是哥哥擔憂的聲音。心念一動,梨香回頭便見到不遠處背著網球包的兄長,神色怔忡。她望著暮色中一步一步地走來的少年,心臟好像隨著他的腳步一聲一聲地躍動起來。

  “哥……”她輕喚了聲,便無言語。

  柳生比呂士坐到妹妹的身邊,定定地注視著她茫然的神色,沉默了幾秒後,輕聲問:“是心情不好嗎?”

  梨香扯了扯嘴角,微微搖頭。

  便又是良久的靜寂。

  “今天你,”少年推了推眼鏡,轉頭望著隨著天色的暗沉而漸現陰森的樹木,淡淡地說著話,“是和平川君一起出去了吧!”

  “嗯。”女孩低低地應聲。

  柳生比呂士沉默,半晌,低問:“梨香喜歡平川君?”是絲絲澀然的語氣。

  梨香晃神了一會兒,淡淡地說了句:“前輩是個很好的人。”

  “所以,”少年仰頭望著虛渺的天空,“你和他交往了嗎?”

  

  女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牽強地笑道:“哥哥的女朋友很漂亮呢!”

  柳生比呂士一怔,繼而是不解:“梨香怎麼會認為我有女朋友?”他篤定地說,“我沒有談戀愛。”

  不是意外的回答。梨香心裡有數,只是想到去年在馬路邊匆匆看過的一眼,還是有些酸澀:“去年有一次,我看到哥哥和女生在校門口的咖啡廳喝咖啡。”一說完,她猛地咬了咬下唇:這語氣,真是彆扭啊!

  柳生比呂士靜了一會兒,隨即輕笑,抬手輕撫著女孩的發絲:“梨香這是吃醋了,嗯?”

  “我哪有!”梨香急聲答道,對上兄長的視線,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卻分明瞧到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懊惱,嘟囔了一句,“哥哥好自戀。”

  “你看到的那個人,不可能是我。”柳生比呂士微笑著解釋。

  梨香呆了一下,隨即想到兄長的搭檔可不是個喜歡惡作劇又格外擅長COS別人的傢伙嗎!心裡忽地一松,繼而察覺到這般情緒的變化後,她又陡然覺得恐慌了。

  “回家吧!”

  兄長溫厚的嗓音,讓女孩的心倏然安定了:“嗯。”

  柳生比呂士握起妹妹的手,將她拉站起來。梨香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抽開手,任由哥哥牽著自己的手,一起漫步回家。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走。梨香一直沒能想出該如何應對這段變質的兄妹情感,她不敢與兄長過於親近,又終究捨不得徹底地疏遠對方,便保持著這樣有些曖昧、有些生硬的相處。

  直到一個契機的到來,讓女孩幾乎毫不猶豫地做了一個決定:或許分離,時間與空間的阻隔,能夠消淡人心裡的一些念想,從而矯正那種漸漸扭曲的關係。

  “去中國做一年交換生?”柳生媽媽格外驚詫,繼而是憂色忡忡,“可你一個女孩子,我們怎麼能放得下心!”

  梨香垂著頭,對沒告知父母就擅自做了決定而感到愧疚,低聲道:“奶奶在那邊有熟人……而且學校都有安排好的。”

  倒是柳生爸爸沒有立刻反駁,兀自沉思了一會兒,只問了句:“你想清楚了?”

  梨香連忙點頭:“我覺得去中國交換學習,很有意義,雖然可能遭遇到一些困難,但我也長大了。”

  聞言,柳生媽媽眼神複雜,良久,長嘆了一口氣,沒再繼續說阻攔的話語。

  而家中另一成員,柳生比呂士自始至終保持沉默,在父母與妹妹開始商討出國事宜時,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後,起身上樓去了。

  梨香聽著媽媽的囑咐,目光追隨著兄長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後,才緩緩地垂下眼,心裡悵惘迷茫。

  

  離開的那天,柳生媽媽有事抽不開身,柳生爸爸將梨香送到機場後,忽地接到來電,說有緊急手術要做,還有一個小時就要登機了,他仔細囑咐了女兒一通,急忙地趕回醫院。

  梨香坐在候機廳,望著來往的人流發著呆。現在正是中國寒假期間,日本的學校則已經開學了。今天是週三,正是學生上課日。

  她想著這段時間格外冷淡的兄長,慢慢地垂下頭,心裡酸酸澀澀的,矛盾異常:她擔心過於親近,讓錯誤的情感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可兄長真的疏遠時,她又難過了,害怕兄妹的情誼自此淡薄。

  梨香想起八歲的時候,在知道祖母應邀去中國後,她硬是跟著要一同前去,那時候,還不能完美控制情緒的兄長,多次直言挽留,在她堅持要離開後,賭氣地沒有送機。

  這一次,兄長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挽留的話語呢!她忽然覺得迷茫,好像無論怎麼做,他們兄妹的關係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

  

  登機提示聲響起。女孩收拾好雜亂的心情,起身,準備走向登機口,轉眸之際,餘光猛然掃到那個朝自己走來的身影。

  “哥……”梨香怔了怔,眼神恍惚,待紫發少年站到她跟前時,她慢慢地扯出一個笑容,踏出一步,猛地撲進少年的懷中。

  柳生比呂士稍微一頓,隨即同樣用力地回抱著妹妹。

  “哥,”女孩緊緊地摟著兄長的腰,喃喃低語,“怎麼辦,我好捨不得你……”還沒分別,就開始想念。

  柳生比呂士抽出一隻手,撫上妹妹埋在自己胸前的臉,緩緩抬起。他凝視著那雙微帶濕潤的雙眼,淡聲道:“捨不得,那就別走。”

  離愁別緒因兄長的話語猛地消淡了些許。梨香撲哧笑了:“哥哥在說笑話了。”

  望著妹妹的笑顏,少年沉默。梨香也不再言語,安靜地伏在兄長的胸前,在登機提示聲響起一遍又一遍後,戀戀不捨地離開了他的懷抱:“哥,我要走了。”


第十四章:失控

  一年的分開,能改變什麼?時間與空間的距離,也許會讓一些念頭打消、會讓某些情感變淡,也許會讓一種想法越加明晰、會讓某種情緒更難自抑。

  柳生梨香結束了一年國際交換生的學習後,回日本正是三月春假了。彼時,柳生比呂士儼然是東大醫學部的准新生了。

  女孩回國的當天,柳生一家三人都來到了機場接迎。

  分別與父母擁抱表達了一下回家的喜悅後,梨香走到安靜地站在一旁的紫發少年跟前,不,或許這人已經可以被稱為青年了。

  “歡迎回來,”柳生比呂士淡淡地笑,輕聲說,“梨香。”

  梨香注視著兄長的面容,是少許的恍惚:一年不見了,他與她好像都不經意地變化了許多。青年愈見沉穩溫厚,情緒則更難捉摸了;而她自己,許多的想法也漸漸改變了,變得更善於隱藏心思。

  “哥。”她輕輕地喊了他一聲,緩緩地揚起一抹溫暖的笑。無論如何,和家人團聚,與兄長再度見面,都是一件讓人覺得幸福愉快的事情。

  

  晚間,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打點完長久未住的房間,梨香洗過澡換上浴衣,隨即推開了與兄長共用的書房的門。

  柳生比呂士坐在桌前,正看著一部醫學論著,只是良久地停留在同一頁的書頁,顯然表露了他不屬的神思,待門被推開,發出窸窣的聲響時,不自覺地抬頭看了過去:記憶裡的雪娃娃,在他的注視中,慢慢地成長為少女,又在他們分開的一年裡,突兀地長成了大姑娘,她保有著小女孩的清新甜美,又多了絲絲成熟的風情。

  推了一下眼鏡,紫發青年合上書籍,淡聲說道:“怎麼沒有去休息,奔波了一天,不覺得累嗎?”

  梨香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三兩步走到桌旁坐下,回答道:“還好。時間太早,睡也睡不著。”

  這句話當然是藉口,她不過是想仔細地看一看哥哥,與他說上幾句話……可一年的分離,好像真的讓彼此陌生了許多。她覺得悵然,卻不後悔,也許如今兄妹這樣淡如水的交情,更讓人覺得溫馨安心。

  柳生比呂士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沉默半晌後才說:“可以說一說你這一年在中國的生活嗎?”

  梨香微怔,隨即淺笑,點頭道:“可以啊。”便隨意地挑起一些學習、生活和課外活動的趣事說了起來。

  出國一年,她和兄長當然沒有斷了聯繫,只是出於當初選擇離開的初衷,她刻意地保持了略顯生分的距離,甚至暑假假期長,都沒有回一趟日本。

  這一晚,柳生兄妹在書房裡閒言漫談,各自的態度不過於親暱,但也沒故作生疏,好像如每一對成年了的兄妹間,不再親密無間,但彼此間的關心並未減淡,只是因感情的沉澱而變得內斂深沉。

  

  一個月後,梨香回到立海大附高,身為三年級生,即將應對明年春季的升學大考,她的學習生活變得十分忙碌。

  柳生比呂士則正式成為一名大學生,離開神奈川去了東京,他住進校外的一套小公寓,因著醫學院繁重的學習任務,週末也很少離校,到暑假前,回神奈川的頻率基本保持在一個月一次。

  梨香與兄長相處的時間,比去年她在中國讀書時多不了多少,甚至真正意義上的交流變少了許多。柳生比呂士即使每個月回一趟家,都好像非常忙,總是待在自己房間的電腦前敲打鍵盤;而梨香也是一門心思地扎進了學習中。

  他們兄妹的生活圈,真正地獨立分離開了。

  

  秋季開學沒多久,梨香被確定保送到東大文學部,這大半年的忙碌生活終於告以結束了。

  這個週末是東大的秋季運動會,體育優秀的柳生比呂士理所當然地代表了院系參加了好幾個項目。柳生媽媽見到沒了學習負擔的女兒總是宅在家裡,便勸說著她多出去玩玩,特意準備了一些糕點交給女孩,讓她送給東京的哥哥,並要她在那住上兩天,順便在運動會上給對方加加油。

  梨香拒絕不了媽媽的請求,而且從東大開學,將近四十天了,都沒有見過兄長,她無法否認心裡的牽掛與……想念。眼下這個藉口,來的正是時候。

  梨香提著滿手的東西坐著JR去了東京,在車上與柳生比呂士聯繫過後,對方讓她直接去公寓,當初他搬進公寓後,就將備份鑰匙交給了她。

  

  公寓是小巧的兩室一廳,一間臥室,另一間做書房,靠陽台旁還附帶了小廚房。梨香將糕點等塞進冰箱後,坐在兄長的書房裡翻著小說。

  到了傍晚五點多,她思考了一會兒,便決定給兄長做一頓晚餐,只是飯菜做好後,卻沒等到兄長的回歸,對方發了條手機信息,告知晚上有聚餐,讓她自己解決晚餐。

  梨香坐在飯桌前,看著漸漸冷下的菜餚,握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一點點酸楚的委屈油然而生。繼而便自嘲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心態有很嚴重的問題,須得趕緊地調適過來。

  有一瞬,她心生回神奈川的念頭,只是想到媽媽的吩咐,又想著還沒見上兄長一面,最終壓下了衝動,反覆地在內心中告誡了自己一通後,她按著手機鍵,回覆了一個“好”字。

  

  草草地吃完飯後,梨香坐在書房裡,心不在焉地翻著書,等到八-九點鐘,兄長還沒有回來時,情緒變得些許焦躁,起身踱步了幾圈後,隨意地坐到了電腦桌前,手指不經意地按上電腦開機鍵,回過神時,電腦已經開機了,桌面上的圖片赫然躍入眼中。

  女孩望著電腦屏幕,不由得愣神:桌面背景,是她極為熟悉的一張照片,正是四年前暑假,她隨同網球部合宿時,與兄長在相模湖合影的照片。

  她記得有段時間,自己的手機桌面就是這一張照片。照片裡,比現在青澀一些的少男少女,頭挨著頭,緊密地靠在一起,兩個人都面帶著淡淡的笑意,男生攬著女生的肩膀,女生偎在男生的懷抱裡,一種親暱繾綣的溫存一覽無餘。

  原來……

  梨香晃神,隨即苦笑。她與兄長好像一開始就把兄妹間的親情與男女間的愛情弄混了。如今看來,他們兄妹感情的變質與扭曲,早有端倪了。她錯了,兄長錯了,可是……他們兄妹感情好,難道真的是錯誤嗎?

  

  公寓的門被人敲響。梨香猛然回神,心存著一絲困惑,走出書房:這麼晚了,會是誰在敲門?難道兄長沒帶鑰匙?

  “幸村前輩?真田前輩?你們這是……”梨香錯愕地看著二人,視線掃過他們,落在了真田扶著的紫發青年身上。

  幸村精市笑眯眯地解釋:“今晚可能要辛苦一下學妹了,柳生好像喝多了呢!”

  梨香連忙扶著兄長,對兩位前輩道謝。而被說是喝多了的柳生比呂士,除了身上濃重的酒氣外,他也只是有些步伐不穩罷了,並不需要人攙扶,便自顧自地走進了公寓。

  “那,我們就不打擾了。”見同伴有人照顧,幸村與真田徹底放下心了,也沒進屋坐一坐,與女孩道別後離開了。

  

  梨香其實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尤其明天就是東大校運會,兄長今晚竟然醉酒了!實際上,她從來沒見過兄長醉酒的情況,也無法想像這個自制嚴謹的青年會放任自己喝多。

  不過眼下這些想法都拋到一邊,照顧自己的哥哥才是緊要的事情。女孩鎖好公寓的門,轉身追著柳生比呂士的腳步,攙著腳步虛浮的人進了臥室,將他送到床邊,拉著人不讓他躺下。

  替兄長摘去眼鏡,梨香猶豫了一下,遂是伸手一一解開對方衣服上的紐扣,然後為他脫去外套。做好這些後,她瞄了眼男生的西裝褲,立刻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小心地將人扶上床。

  “梨香……”青年的嗓音偏低夾著一絲沙啞,格外地深沉。

  忽聽這聲輕喚,梨香愣了一下,走神的空當,扶著兄長手臂的手反被人緊緊握住,在回神的剎那,胳膊被一道大力扯過,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腳下一個踉蹌,她整個人被人攬抱,倒在了床上。

  不過是眨眼間發生的事情。女孩心中突驚,下意識地喊了聲:“哥……”嚴嚴實實地壓著她身體的青年,已經迅速地俯下臉。

  

  嘴巴登時被一抹溫潤堵住了。梨香瞪大眼,只覺胸腔內一陣劇烈的悸動,不由得呼出聲:“哥…唔……”她張嘴的時候,抵在牙關的舌立刻闖入了口中。

  女孩一時慌亂不已,口中舌頭不自覺地抵制著對方的入侵,卻適得其反,抗拒的舉動成了迎合,兩人的舌你進我退,似是交纏嬉戲。

  內心裡鼓噪不安的悸動,讓梨香更覺惶恐。她伸手推搡著兄長的肩膀,想要將人自身上推開,終是徒勞無功。

  柳生比呂士忽地睜開了一直緊閉的眼睛,他的親吻陡然溫柔了,火熱依舊,卻不再強勢。對上他渙散的眼神,梨香猛覺茫然無力,手上推拒的力道漸漸減弱。

  “梨香……”

  唇齒間的吻,纏綿溫存。梨香聽著兄長低聲喊著自己的名字,然後在一聲壓抑的“對不起”中,倏然失了神。


第十五章:禁忌

  他的心是一座圍城。圍城之外,是狂風暴雨或陽光明媚,都與他無關。他只願護著這一片圍城的穩固與安寧。他緊緊地看守著城門,不輕易地讓城外的人進入,不輕率地放城內的人出去。

  圍城的中心有一座防備嚴實的城堡,城堡中住著他最在意的家人,高大堅實的院牆,隔開了城堡外的嚴寒酷暑,穩穩地保護著裡面的人不受外界的侵害。

  城堡最安全最隱秘的中心裡,他修建了一座瑰麗幽靜的秘密花園,花園中住著他最喜愛的小公主,圍城為她擋去風暴,城堡為她遮掉猛雨,這片秘密花園一直是姹紫嫣紅、鶯歌燕舞。

  他將花園上了鎖,除了小公主,沒有人可以進入;即使是小公主,也無法輕易離開。可有一天,小公主強行砸掉了花園的鎖,走失在外面的世界裡。沒有公主的秘密花園,不再有陽光普照,不再有和風細雨,從此,鮮花凋零、樹木枯萎、荒草叢生……

  

  初睡醒的女孩,意識尚且糊塗,只覺得罩籠周身的氣息,溫暖包容,讓人心安踏實。她察覺到頭髮被人輕輕撥動著,便是多了一絲清醒,隨即聽到一聲低沉的輕笑,心裡倏地一驚,立時睜開了困頓的眼睛。

  熟悉的臉龐,近在咫尺,梨香微微瞪大眼,頭腦空白了好幾秒,才慢慢想起先前的事情:昨晚醉酒的兄長失控地吻了她,她聽到了他的道歉,身心陡然失去了抗拒的力量,最後兄長就這樣抱著她陷入了沉睡,而她……終究沒有推開對方的懷抱,靠著他的胸膛走神發呆,在胡思亂想中不知覺地睡著了。

  想到那個火熱纏綿的深吻,女孩悄然紅了紅耳根,尤其是現在,青年的吐息還拂掠在自己的臉頰上,夾在著惶恐與害臊的心情讓她不知所措地撇開眼。

  耳朵忽地被人捏著。梨香身體一僵,一時間連呼吸都不敢放鬆了。

  柳生比呂士垂眼凝視著妹妹羞赧無措的模樣,無聲地彎了彎嘴角,手指戲弄著女孩紅透的耳垂,輕柔地捏了捏,以往單純表達兄妹親暱的動作,在此刻彼此朦朧不明的態度中,顯得格外地曖昧繾綣。

  “梨香的耳朵紅了,”男生溫雅低沉的嗓音含著明顯的笑意,“是害羞了嗎?”

  “哥哥!”梨香驀然驚回神,色厲內荏地推開男生,不滿地嚷道,“你身上好重的酒氣,快去洗一洗。”直把先前的事情故作忘掉了。

  柳生比呂士順從地坐起了身,起床後拿著換洗衣物去了浴室。

  

  目送著青年出了房間,梨香漸漸平復著失序的心跳,眼睛無神地望著門口,手指不經意地抬起,在嘴唇上細細地摩挲:那狂野激情的帶著濃重酒氣的熱吻,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放……

  猛然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的女孩,頹然撲倒在床上,將臉埋進被窩裡。半晌,後知後覺地嗅到被子上的酒氣,她微蹙了眉頭,隨即下床,將被套與被單換下,準備等兄長洗完澡後,用洗衣機一起洗乾淨。

  等柳生比呂士洗漱完畢,梨香想到自己被這人抱了一整晚上,身上估計也有酒味,便同樣進浴室換洗了一通。

  “梨香,先吃早餐吧!”

  梨香正忙著將被單等放進洗衣機,聽到兄長的話語,下意識地聞聲看過去,不自覺地一呆:紫發青年似乎站在那裡有一會兒了,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反光眼鏡遮掩了他的心思,但那明顯上揚的唇角,真實地洩露了他的心情。他的笑,清淡卻有一種心滿意足的幸福,讓她的心裡升騰起酸酸苦苦又軟軟甜甜的情感。

  柳生比呂士發現了妹妹越來越愛走神的狀況,有些好笑,大步走到她的跟前,握住她柔軟的手,牽著人走到客廳,語帶寵溺地取笑道:“梨香怎麼越來越呆了?”

  梨香這回反應極快,抗議地叫道:“哥……”

  

  早餐是柳生比呂士親手做的,都是女孩偏好的口味。兩人靜靜地坐在餐桌前,各自沉默地用著食物。公寓裡很靜謐,卻隱約縈繞了一種平和的溫馨。

  那個失控的出格的吻,沒有人提起,男生好像不記得了,女孩也似乎完全忘掉,然而經過昨夜與今晨,兄妹倆的關係變得微妙了,生硬卻不生疏,親密而避免親暱,相處時放鬆愉快,又彷如戰戰兢兢,小心地守著一條模糊不明的界線。

  梨香在兄長的公寓住滿了兩整天,期間旁觀了東大的校運會,欣賞了一番兄長比賽時的英姿。週一一大早,柳生比呂士將她送上了回神奈川的列車。

  

  兄妹倆再一次見面只隔了不到五天。週五是柳生比呂士的生日。梨香一放學就離開學校,手裡拿著手機,有些猶豫要不要給兄長打電話,早晨離家前,母親提到過,兄長週末有事,所以不會回家了。

  很快,女孩完全不需要猶豫了,因為她牽掛的青年,人就站在校門口的櫻花樹下。

  梨香錯愕非常,不自覺地小跑起來:“哥,你怎麼在這?”

  “梨香不想陪哥哥過生日嗎?”柳生比呂士不答反問。

  女孩連忙搖頭:“當然不是,可是媽媽說……”

  “嗯。”青年自然地拿過妹妹的書包,“明天一早學校有事。”他淡聲道,“今晚還要趕完一份報告。”

  梨香一怔,無意識地跟從著兄長的腳步。

  “所以,”柳生比呂士偏頭看著女孩,“梨香願意陪哥哥一起回東京嗎?”

  ……好像電視劇裡男女主角私奔的場面啊!女孩的腦中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頓時黑線不已。她不自在地撇開頭,故作不滿地嘟囔:“哥哥好霸道,明明都決定好了,還裝作徵詢我的意見。”

  

  男生微微一笑,牽起妹妹的手,坦承地點頭:“嗯,我是決定好了。”頓了頓,他又輕聲補充道,“但,梨香可以拒絕哥哥的。”

  垂在身側的那隻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梨香沉默了幾秒後,忽地笑了:“哥哥的生日,我怎麼能疏忽大意呢。”轉而問,“我們這是直接去東京嗎?”

  柳生比呂士顯然早安排妥當:“我打電話告訴了媽媽,她知道你週末會去東京陪我的。”

  “可是我為哥哥準備的禮物還在家裡。”梨香有些憂慮。

  男生輕笑:“下回再拿給我就好了。而且,”他的聲音陡然低沉,若有所指,“我已經收到梨香的禮物了。”

  

  兄妹倆談笑著走到車站,意外地遇到一個人,正是追求了梨香許久的平川蒼也,對方年初畢業後直升了立海大學。此刻,他的身邊有了一位嬌俏可愛的女孩。

  四人迎面走來,俱是有些愣神。柳生比呂士淡定地與平川蒼也打了聲招呼。平川蒼也這才猛然回神,不自覺地望向紫發青年身旁的女孩:“好久不見,柳生君……柳生學妹。”

  感受到兄長牽握自己的手掌猛然用力,梨香只抿嘴微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幾人都不算熟悉,寒暄過後,便各自離開。

  兄妹間原本和諧輕鬆的氣氛變得冷凝沉滯。直等兩人坐上了列車,柳生比呂士才淡淡地開了口,話語裡是若有若無的艱澀:“不會難過嗎?”

  “啊?”早把偶遇之人拋到腦後的梨香正在為兄長的態度糾葛時,忽聽對方這聲詢問,便是一頭霧水,“難過什麼?”

  柳生比呂士沉默,過了半分鐘,復又問道:“你不是喜歡過平川君嗎?”

  

  梨香恍然,隨即失笑,忽然覺得哥哥好有趣,可矛盾不安的情感又讓她心中惶惶然。她輕聲解開兄長的誤會:“我從沒喜歡過前輩。”

  “你回國後,”青年平靜地闡述著,語氣十分自然的樣子,“不是還和他約會過嗎?”

  女孩詫然了:“我怎麼不知道?”

  柳生比呂士抿了抿嘴,道:“我在東京看到過你們一起去了茶餐廳……”

  梨香恍悟道:“那是巧遇啊。”她笑,“我原本是去見純惠的,她中途家裡來電,就先走了。然後我遇到了平川前輩……”

  那位前輩,一直沒有放棄追求她。她不想耽誤一個不錯的男生,接受了對方的邀請,進了一家茶餐廳,然後把話都說得明明白白,徹底絕了對方的念想。今天乍見到平川蒼也有了女朋友,她心裡為對方高興,祝福的同時也鬆了口氣。

  

  柳生比呂士一時沒了言語。片刻之後,他伸手攬過妹妹的肩膀,溫聲道:“你昨晚沒睡好吧,到東京還有四十分鐘,靠著我先小睡一會兒。”

  梨香僵著身,想要推開兄長的懷抱,可又沒有足夠的勇氣,甚至還有幾分不捨。她想起先前對方說的那句她可以拒絕的話……輕輕地合上眼,她緩緩地伸出手,環上兄長的腰。

  手臂不由得攬得更緊,柳生比呂士偏頭看向車窗外,變化不斷的風景急速後退,玻璃上的倒影卻在瞬間成就了永遠——年輕的男女,親密相擁,不分你我。

  紫發青年推了推眼鏡,嘴角悄然地翹起一個輕淺的弧度。

  

  他的心裡有一座秘密花園,那裡頹敗荒涼、了無生機,有一天,他的小公主回來了,說是捨不得這一片讓她安心的風景,於是春風吹過、夏雨來了,花木復甦、蟲鳥歸還。從此,這座住了公主的秘密花園,是一片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十六章:樂極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是東大冬假的第一天,柳生比呂士一早在電話裡說了要到晚上才能到家。黃昏時分,無所事事的柳生梨香進了廚房,幫母親一起準備聖誕大餐。母女二人一邊烹調著料理,一邊閒悠悠地聊話家常,直到突然響起的電話鈴打破了這份寧謐的溫馨。

  梨香正往鍋裡添加著作料,忽見接完電話的母親焦慮地跑進廚房,對方臉色驚惶,又竭力保持著鎮定,對她說道:“梨香,媽媽現在去醫院,比呂士出車禍了……”

  女孩手上顫抖,調羹直接掉進了湯鍋裡。有那麼一瞬,心臟似完全停止了跳動,她只覺刺骨的寒冷一點點地凍結著全身的血液,頭腦裡是一片空白,神色茫然,無意識地重複道:“哥哥出車禍了?”

  柳生理紗也是心情急亂,嘴裡說著安慰彼此的話語:“電話裡頭很吵,我聽得不太清楚,好像說是擦傷,人沒大礙,現在正趕往醫院中……梨香,你待在家裡……”

  母親的話語讓梨香鎮靜了下來,強自按捺著惶恐與擔憂,她連忙說道:“媽媽,我跟你一起去醫院。”

  

  母女倆風風火火地趕到醫院後,才發現鬧了個大烏龍。出車禍的人不是柳生比呂士,而是他們路遇到一起連環車禍,有個小孩被撞傷,出血嚴重,作為準醫生的柳生幫忙進行了急救處理,由於現場混亂,他的手臂擦到肇事車的前槓上,破了一大塊皮,流了一些血,柳生家的醫院離得不遠,幾人就乾脆一起去了醫院。

  好是一番混亂,柳生一家人臨近九點才回到了家中,也便沒多少心思慶祝了,草草地吃完飯填飽肚子了事。飯後,梨香沉默地跟著兄長一起上樓,去了他的房間。

  

  一關上門,紫發青年用沒受傷的左手將妹妹圈抱到懷裡,低聲問道:“梨香嚇著了嗎?”女孩一整晚上都特別安靜,一直用著茫然的眼神盯著他看。

  便是良久的沉寂。

  女孩慢慢地摟上兄長的腰,幽幽地說了聲:“還好哥哥沒事。”人心總是自私的,知曉出車禍的不是兄長後,她幾乎是虔誠地感激著老天,同時又不斷地惶然後怕著。

  “抱歉。”柳生比呂士歉意地說,“讓你擔心了。”

  緩緩地搖了搖頭,梨香離開男生的懷抱,看向他的右手:“哥哥的手臂給我看一下……”

  柳生比呂士沒有拒絕妹妹的要求,拉起了衣袖,肘部附近嚴實地纏裹了好幾層繃帶。女孩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輕碰了一下繃帶,又連忙縮了回去。

  “哥哥的手真是多災多難。”梨香的語氣舒緩了許多,“我不喜歡看見你受傷。”她悶悶地說著,言語坦誠。

  柳生比呂士微微笑了,輕聲安撫著妹妹:“以後哥哥會小心的。”

  

  一段有驚無險的小插曲過去後,生活按照原本的軌跡繼續行進。一月中旬正是畢業生們大考的時候,沒有升學負擔的梨香,完全不需要再去學校上課了,只等待著三月份的畢業典禮。

  東大新學期開始後,她沒頂著兄長嘴裡藏書豐富的東大圖書館的誘惑,跟著對方一起去了東京長住,柳生夫婦倒不覺得奇怪,畢竟女兒四月份就要入學了,只當做她提前適應一下大學生的生活。

  二月十四號的那天,梨香走在東京的街道上,看到到處是一片濃郁的粉紅的氣息,恍然發覺到了情人節的來臨,幾秒鐘的猶豫後,她來到商店買了製作手工巧克力的原料。

  

  柳生比呂士一回到公寓,首先看到的是一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黑色長毛貓,他低著頭,與那雙螢綠色的貓眼對視了半分鐘後,聽到廚房裡傳出的動靜,繞開腳邊的毛茸茸的小動物,走到那邊。

  梨香正專注地將調溫的巧克力倒入模子裡,忽感覺到腰身被人從後面抱著,心跳陡地快了幾拍後,小心地停住手上的動作,平復了幾口呼吸,轉頭嗔了兄長一眼:“哥,你嚇死我了!”

  柳生比呂士輕笑了一聲,俯下頭,下巴抵在妹妹的肩窩處:“梨香怎麼想到養貓了?”

  “就是覺得那隻小貓闔眼緣吧!”女孩垂著頭,繼續認真地做著巧克力,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著兄長的問題。

  雖然覺得女孩有些隱瞞,但養貓不過是無傷大雅的事情,青年便沒再多問,轉而說道:“今晚有一場古典音樂會,一起去聽嗎?”

  “當然要去。”梨香笑著說,“哥哥肯定早就訂好票了吧!”

  柳生比呂士只是淡笑著反問:“不喜歡?”

  女孩坦率地回了一句:“喜歡啊。”說罷,她推開對方的懷抱,將做好的巧克力模放進冰箱冷藏。

  

  出了廚房,梨香將繞著腳跟的小貓抱起,對兄長笑開顏:“我給她取名叫小雪,好不好聽?”

  柳生比呂士瞅著小貓一身黑油油的毛髮,好笑地回道:“這是只黑貓。”

  “不行嗎?”女孩鼓起包子臉。

  紫發青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妹妹手感極好的臉蛋,語氣寵溺:“梨香覺得好就好。”

  梨香抿嘴微笑,手上輕柔地一下一下地順著貓毛。今天路過寵物店時,猛然就想起被刻意遺忘的前世,記憶裡的那隻長毛黑貓,是她十五歲時被母親接到繼父家後,唯一喜歡她親近她的存在,於是忽地生出了養貓的衝動。

  看著妹妹神色恍惚的樣子,柳生比呂士不經意地輕擰了一下眉頭,伸手攬上女孩的肩,帶著人坐到沙發上,出聲打斷了對方的沉思:“上午在家做了什麼?”

  “和平時一樣唄,”梨香隨意地回答,“去了一趟超市,路過寵物店時買了這隻貓。”

  說完話,她忽地怔住了:什麼時候起,她把這間小公寓當成了“家”——她和哥哥的家?好像自那個充滿醉意與熱度的夜晚,本就不堅定的她徹底狠不下心做出決斷,底線一點一點地往後退縮,在經過那一場車禍的誤會後,她甚至產生了放縱這份畸形情感的念頭……

  

  噴灑到頸脖上的氣息,熱熱癢癢的,惹得她想笑,隨即是耳垂上溫濕柔軟的觸感,激得她打了個顫慄:“哥……”她猛吸了一口氣,驚呼出聲,心裡陡然升起一片酥酥麻麻。

  在女孩的耳朵上輕咬了一下後,柳生比呂士輕笑著開口:“終於回神了?”

  男生淡然從容的語調、鎮定自若的態度,堵得女孩無話可說,她回頭瞪了他一眼,心裡憋屈得要命,看到對方嘴角微勾起的弧度,念頭一動,伸手拿下那副反光眼鏡:一雙丹鳳眼裡果然是濃濃的笑意。

  梨香頓時沒了脾氣,嘀咕道:“哥哥真討厭……”

  “嗯?”柳生比呂士聞言揚眉,身體壓向女孩,一隻手使壞地探到她的脖子間,在女孩被搔撓得失聲笑出時,低沉地反問,“梨香真的討厭哥哥嗎?”

  “哈、好癢……”女孩撒嬌地喊了聲,“哥……”

  兄妹倆笑鬧一團,直到一聲淒慘的“喵嗚”聲,才讓兩人乍然驚回神。忍下笑意,梨香將被自己不小心扔到地上又踩了一腳尾巴的小貓抱起來,一邊連忙給貓安撫順毛,一邊嗔怪著兄長:“哥哥,都怪你!”

  柳生比呂士輕咳了一聲,抬手想要推一推眼鏡,才想起自己的眼鏡剛才被妹妹摘掉了,低頭環顧了一圈,慶幸地發現掉在地上的眼鏡沒被兩人踩中。

  

  晚上,兄妹倆早早地吃了飯,相攜去聽音樂會,一百五十分鐘的演奏在八點半時結束,待出了劇院,他們聽到身旁經過的一對情侶討論要去東京塔,原來今年的情人節期間,東京塔特別舉辦了一個Warm Light的活動。

  這個特別的夜晚裡,兩人很默契地達成共識,轉變路線,一同趕往東京塔。亮燈儀式已經結束了,但不妨礙一對對情侶慕名來訪。全塔亮著燈,綺麗的光彩為這寒冷的情人夜添了一份溫暖的浪漫。

  情人節的緣故,一層展望台上的人很多,十分擁擠。柳生比呂士牽著妹妹的手,乘著電梯,直接登上了二百五十米高的特別展望台,這裡的遊客要少一些。

  全東京的夜景都盡收在眼下。第一次登高塔的梨香驚嘆地貼近落地玻璃,又突地往後急退了幾步,撞進了兄長的懷裡:“哥……”

  柳生比呂士頓了頓,將妹妹圈到懷裡,低聲問:“害怕?”

  梨香赧然地把臉埋到兄長的胸口:她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點恐高啊。

  青年摟著人來到玻璃窗前,輕聲哄道:“別怕,有哥哥在呢!”他微笑著說道,“這裡的視野很好,不僅能看到整個東京,還能看到神奈川……”

  

  梨香聞言,好奇地伸頭看向外面,心裡有些忐忑,掛在兄長脖子上的雙手無意識地收緊。柳生比呂士一手固定在妹妹的腰上,另一隻手安撫地摩挲著她的後背。

  “真的很壯觀啊!”女孩下意識地相信著哥哥的保護,先前被驚嚇到的心情漸漸平復了,此時已然開始欣賞起這一般不同尋常的夜景。

  塔內橘黃的光線,有一種繾綣曖昧的溫存。男女靜擁在一起,瞭望著東京的情人夜,有一搭沒一搭地漫談細語。

  時間漸晚,遊客陸陸續續地下塔了。

  梨香正入迷地望著塔外的星點燈光,臉龐忽地被一隻溫暖寬厚的手掌輕捧起,她順著力道回過頭,就見兄長的面容抵在眼前。他們挨得極近,近得彼此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了。

  她有些失神。

  小心地抬起女孩的下巴,柳生比呂士徐徐地壓下臉,以著極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靠近著她。他手上的力道很輕,輕得她只要略微撇頭,就能避開他的親近。

  梨香卻是沒有動靜,怔怔地注視著兄長慢慢地接近。

  

  溫濕的氣息交錯在一起,是絲絲繞繞的纏綿。在兩人的嘴唇不到一釐米的距離時,男生忽地停下了逼近的動作,他隔著一層鏡片,凝視著女孩幽黑迷離的眼睛。

  幾秒鐘後,梨香緩緩地垂下眼瞼。

  摟著女孩的手臂驀然收緊,另一隻手順勢插入她耳後的頭髮間,柳生比呂士輕巧地含著兩片溫涼濕潤的軟唇,溫柔細緻地含吮-吸咬。

  被神志清醒的兄長真實地吻住嘴,梨香微微睜大眼,只覺心裡緊繃的某根弦卒然斷裂,除了驚慌恐懼外,心裡更多的是釋然堅定,有一絲毅然決然的瘋狂。

  這個吻,清淺、綿長。女孩沒有回應,沒有拒絕,只是放任著青年的親暱,良久之後,她忽地閉上眼,無聲地輕張開嘴。

  略頓了下,柳生比呂士的動作猛然激烈了一分,一直徘徊在對方唇齒間的舌,忽地闖了進去,熱情、深入。

  這個吻,溫存繾綣,火熱黏膩。

  高塔之上,有情人拋卻了一切世俗,忘情忘我地擁吻,不捨分離;塔外,天空和夜色溶為一體,星光與燈火相映成趣。


第十七章:瑣細

  頭腦昏沉,身上燥熱,喉嚨干灼……她察覺到有一隻手在撫摸著自己的額頭,意識漸漸清晰了,睜開眼,就見到兄長眉頭凝結、面色沉鬱地坐在床邊。

  “哥?”神志尚有些許迷糊,她疑惑地輕喚了一聲。

  “你生病了。”柳生比呂士抿了抿嘴,俯身將人抱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地說,“我帶你去醫院。”

  “啊,不用的。”梨香沖兄長安撫地微笑,“昨天就有些感冒,我去醫務室拿了藥。”

  柳生比呂士蹙了下眉,不贊同道:“你在發燒!”

  視線不經意地掃到牆上的掛鐘,梨香一時無心與他爭辯,只忙著推了推抱著自己的人:“快七點半了,哥哥你今天不是有考試嗎?”不等對方回答,又道,“放心吧,哥,我就是有點低燒,待會我自己去醫務室。”

  柳生比呂士瞥了眼鐘錶,沒有言語。

  “哥哥趕緊去學校吧,”女孩不停地催促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雖然牽掛著妹妹的身體,柳生比呂士也知道必須要去學校了,只得慎重地吩咐了一通:“我知道梨香不喜歡去醫院,但是你的身體要緊,不要讓哥哥擔心,好嗎?”

  “嗯嗯!”梨香重重地點頭,心情是無奈又好笑,還有絲絲的甜蜜:她不想讓哥哥總為自己牽掛分心,可對方就是這樣格外地嬌寵著她。

  

  憐愛地在女孩的額上親了親,青年收斂好心裡的憂慮:“我去學校了,要記得去醫院。”臨出門,他還叮囑了一聲。

  梨香一手捂上發熱的腦門,揚著嗓門應道:“知道啦,哥!”

  等紫發青年離開了好一會兒,女孩忽地躺回被窩,將臉埋在枕頭上,小眯了十來分鐘,才又慢慢地爬起身,穿戴起來。

  梨香站在洗臉台前,對著鏡子刷著牙,忽覺口中溢出一股鐵鏽味,便是吐出牙膏水,白色泡沫混合著暗紅的血色,讓她微微一怔,隨即嘴裡的血氣變得濃郁。

  牙齦出血……她無意識地皺了皺眉,一邊往口中灌水漱口,一邊思忖著待會去醫務室的事情。

  臨近中午,柳生比呂士考完了半天的試,正擔憂著某個人,想要趁著午休的時間回一趟公寓時,就接到了妹妹的短訊:「哥,考試還順利吧?我剛輸完液,已經退燒了,現在正要回神奈川,這兩週你要忙著考試,我不想打擾到你,就先回家了,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哦,別太累了。哥哥加油!」另附一張動態的笑臉圖。

  他第一反應是要給女孩打電話,隨即想到最近自己確實很忙,妹妹的身體不太舒服,回家也好,有父母相陪,她一個人不至於孤單了,便是回了一條短信,讓她注意安全、保重好身體。

  等終於考完了試,柳生比呂士便迎來了他大學生涯裡的第一個春假,同時也迎來了自家妹妹的畢業式。

  

  女用洗手間裡,青春靚麗的少女正站在水池前衝洗著手,忽覺一陣溫涼快速地流過鼻腔,她下意識地抬手摸至人中,指腹上頓是一片黏膩溫濕。她怔愣地望著鏡子裡,女孩用著略顯蒼白的手指掩捂鼻子,一抹猩紅從指縫間緩緩滲出,格外地刺目……

  “同學,”一旁的女生驚恐地說,“你流鼻血了。”

  梨香回過神,歉意地看了被她嚇到的女生一眼,另一隻手掏出乾淨的手帕,拭去血液,輕按著軟鼻處。

  柳生比呂士站在欄杆前,安靜地欣賞著母校早春的景色,聽到背後女孩輕快的喚聲,不自覺地揚起嘴角,轉身看過去,目光落到妹妹的臉上,笑意悄然淡去:“你的臉色很差……”

  梨香微愣了下,隨即笑著挽上兄長的胳膊:“昨晚沒睡好呢,一想到今天要代表畢業生,在全校師生面前發言,我就覺得緊張。”宅屬性的人都不愛在公眾場合上發言,作為畢業生代表,今天父母與兄長都要參加畢業式,她自然十分慎重。

  聽到妹妹的話語,柳生比呂士面容微緩,淡笑道:“梨香表現得很好。”

  

  典禮結束後,學生家長們都離開了,從現在開始是學生們的狂歡時間,畢業party當然少不得了。柳生比呂士理所當然地成為妹妹的舞伴。

  兩人相攜進了會堂,舞會開始前,梨香遇到了有一段時間沒見面的幸村和美。

  趁著柳生比呂士去拿飲料的空當,幸村和美取笑著自己的朋友:“梨香醬,你真沒情趣!”

  梨香一時不解:“啊?”

  “你怎麼讓你哥當舞伴啊,”幸村和美搖頭道,“平時你們兄妹黏得還不夠緊嗎!畢業party,你應該邀請的是平川前輩吧!”

  “別說笑呢,”梨香連忙解釋,“平川前輩有女朋友了。”

  “啊?”幸村和美顯然十分意外,小小糾結了一下也沒追究,轉而笑道,“那不是還有倉木君,或者藤野君嗎,再不行川島學弟也不錯啊……”

  這時紫發青年手拿著飲料走了過來,女孩子們的悄悄話就此中斷,幾人閒談了一會兒,舞會正式開始了,幸村和美跟著她的舞伴離開。

  

  “倉木君、藤野君,還有川島學弟,”柳生比呂士摟著妹妹滑進舞池,嘴唇貼近她的耳朵,低聲開了口,“嗯?”

  梨香微覺意外:“你聽到了啊。”仰起臉,注視著兄長的眼鏡,一雙桃花眼裡儘是笑意,幾許調侃的意味,“哥哥生氣了嗎?”

  環抱著女孩腰身的手臂猛然收緊,柳生比呂士定定地看著對方的笑靨,半晌,放鬆了力道,眉梢飛揚,語氣淡然:“沒有。”

  “真的?”梨香歪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你現在的舞伴是我。”青年平靜地回應了一句。

  女孩微笑:“是呢……”忽地想起一件事,便問,“那,哥哥去年的舞伴是誰?”她當時還在中國,錯過了兄長的畢業式。

  柳生比呂士輕勾起嘴角,低問:“梨香覺得會是誰?”

  梨香有些鬱悶,咕噥道:“我哪裡猜得到,哥哥這麼受歡迎,很多女生都想要你做舞伴的吧!”

  “梨香生氣了?”男生同樣問起女生先前的問題。

  “哥……”有些羞赧,有些不滿,梨香嘀咕了一句,“你總是愛捉弄我。”不悅的話語卻一點沒有生氣的意味。

  被妹妹鬱卒的模樣取悅了,柳生比呂士笑了笑,回:“我去年的舞伴是清水結花。”

  清水結花其實算是梨香的遠親表姐,而且人家有一個人在國外的相好男友了。梨香聽了兄長的回答,無意識地揚開笑臉,眼角眉梢添了些許愉色,惹得一直盯著她看的青年悄悄地在心裡偷笑了。

  

  兄妹倆都不是愛湊熱鬧的人,舞會一結束,兩人就離開了會堂,手拉著手,一起散步回家。

  天色已經快黑了,經過一座靜僻的公園時,青年忽地停住步伐,在昏暗的林間,抱著女孩靠在櫻花樹上,溫柔而深入地親吻著——早在舞會上看到妹妹的笑容時,他就想吻上去了。

  親親熱熱,勾勾纏纏。許久,情迷的男女才勉強分開,兩人額頭親暱地抵在一起,彼此的唇還曖昧地摩擦著,不時地輕吮一下。

  雙手勾掛著兄長的脖子,梨香輕悠悠地開口道:“哥,我們旅遊去吧,就你和我兩個人!”

  柳生比呂士十分意外,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捧起女孩的臉,問:“怎麼忽然想去旅遊了?”他的妹妹可是最不愛出門的。

  “唔……慶祝我畢業?”梨香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一聽女孩的語氣,就知道她在掩飾,青年失笑,好聲接著她的話,又問:“梨香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梨香不由得淺笑,很肯定地回道:“天地的盡頭。”

  天地的盡頭?怔忡了好幾秒鐘,柳生比呂士才反應過來,語氣略有訝然:“你想去知床?”

  “嗯。”女孩應聲。

  

  柳生比呂士凝視著妹妹的眼睛,一時沉默不語。

  梨香被他看得心有不安:“哥?”

  “你有心事。”柳生比呂士突兀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一針見血。

  “哪裡有……”梨香下意識地反駁,視線飄忽不定。

  輕輕地吻了吻女孩的唇,柳生比呂士面色放柔,話語中是些許嘆息:“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但是梨香要記得,我是你哥哥,不管遇到了什麼困難,總有哥哥在的。”

  “梨香知道的。”女孩乖巧地應答,轉而引開話題,問著先前的問題,“那,哥哥願意陪我去知床嗎?”

  柳生比呂士說:“這個季節不太適合去吧!”三月中的北海道,冬春交際,冰雪融化了,花草尚未生發,並不是遊玩的好時節。

  “今年不是天冷嗎!”梨香解釋,“我聽說前不久北海道還下過小雪的,現在正是知床解凍的時候,很適合去看海上流冰。”

  “現在天氣正轉暖,想看流冰的話,得儘早一點。”

  梨香欣喜:“哥哥答應和我一起旅遊了?”

  柳生比呂士輕笑:“梨香不是總說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嗎?你難得想出門遊玩,哥哥當然要陪著一起了。”

  女孩聞言笑開了,主動地在男生的下巴上親了一口,害臊地想要離開時,卻被對方及時地堵住了嘴。兩人的唇舌再度緊緊地糾纏在一起了。


第十八章:旅情

  柳生兄妹都是行動派,說好了旅行,當晚回家就收拾了一番,告知了父母並得到完全的支持後,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門,相攜踏上了去北海道的列車。

  既然是去知床半島,還要看流冰,他們便乾脆選擇了網走為第一站,其後打算乘坐號稱“日本最慢的列車”流冰Norokko號觀賞鄂霍次克海岸的風景,最終目的地定在宇登呂港。

  

  兄妹倆抵達網走時已經是下午了,錯過了Norokko號列車的當天發車時間,兩人倒是預料到這樣的情況,並不在意,在旅館安頓好了,便一起坐上“極光號”破冰船,欣賞到了海上的流冰盛況:青藍的海水漂流著晶白的碎冰,可謂美不勝收,流冰之間,偶爾還有一些海獸露頭,看得船上遊客喜不自禁。

  待破冰船回港,已近黃昏,梨香與自家兄長在一家環境雅緻的餐廳用了一頓晚餐後,便早早地回到旅館歇下了。

  第二天上午兄妹從網走出發,去往知床,中途經過北濱車站的時候,與不少慕名而來的遊客一般,也在此下車稍作停留。他們坐在咖啡廳各點了一杯咖啡,悠閒地欣賞著不遠處的大海,漫談一些有的沒的,頗有一種自在愜意的樂趣。例行在車站合了一張影,兩人便準備乘坐下一班列車繼續旅程。

  

  “唔……”梨香看著候車室滿牆壁甚至天花板上都是遊客留下的心願紙條後,頓時意動了,她轉頭看向青年,“哥,我們留張心願條吧?”

  柳生比呂士自然不打擊妹妹的好興致,取了兩張便箋紙和兩支筆:“梨香打算寫什麼?”

  隨意瞄到跟前一張留言紙上的心願,梨香眼神恍惚了一下,隨即對兄長笑開,十分神秘的模樣:“哥,我們各寫各的,誰也不許偷看,等哪天心願實現了再說出來。”

  紫發青年失笑,寵溺地捏了捏妹妹的耳朵:“越來越孩子氣了,嗯?”

  梨香笑嘻嘻地點頭:“誰讓哥哥太能幹了,做妹妹的只要被慣寵著就好了,當然會變得越來越幼稚了!”

  伸手將巧笑嫣然的女孩摟抱到懷裡,柳生比呂士飛快地在她的嘴角親了一口,低聲道:“嗯,是哥哥的錯,梨香不用擔心,哥哥會負責的。”

  梨香抿唇微笑,然後推開兄長,躲到一邊寫心願去了,倒是讓看著她的青年好笑地搖頭。

  

  即使是最慢的列車,從網走到知床斜裡不過是一個小時的功夫,等轉車到達了宇登呂,在溫泉民宿安頓好後,時間也還早的很,柳生兄妹沿著海岸線,徒步玩賞著知床的自然風光,就算在這荒寂淒涼的末冬,有著日本最後的秘境之稱的知床半島,仍舊是美得足令人驚嘆。

  “唉,我們來晚了,錯過了流冰祭。”回民宿的路上,梨香有些惋惜地嘆道。

  柳生比呂士攬著妹妹的腰,不掩滿心的愉快,嘴上淡聲回:“明年春假時可以再來。”

  梨香怔了怔,隨即笑道:“是啊,嗯,明年來早點,我還要試一試流冰漫步……”話沒說完,被兄長輕捏了下耳朵。

  柳生比呂士輕斥,語氣卻柔和溫軟:“太危險了。”

  女孩討好地對兄長笑了笑,將話題引開。

  

  遊玩了一天,到晚上,自然少不得泡溫泉了。柳生兄妹定的是溫泉包間,房間的環境舒適怡人,內有溫泉水直接引入,另有一面朝海的落地窗,晚上泡完湯,坐在榻榻米上,全然可以欣賞到夜晚的海港與天上的星光。

  浴室裡先洗乾淨頭髮與身體,梨香包好濕髮,裹著浴巾,猶猶豫豫地走出門。日本是個喜好泡湯的民族,她因著種種緣故,又有一些年不在國內,泡溫泉的次數不算多,十分不習慣裸體泡湯……尤其現在,她還要和兄長單獨泡在一個池子裡。前些回的經歷,都是一家人出行,然後她與媽媽單獨去女浴場的。

  女孩不自在地按著浴巾,磨磨蹭蹭地朝溫泉池走去,她的哥哥已經泡在泉水裡了,摘掉了眼鏡的青年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男生——或者更適合稱為男人——的喉結無聲地滑動了幾下。待見到妹妹慢吞吞地挪步、頭快垂到地上的模樣,柳生比呂士忍俊不禁地說道:“梨香,你打算磨蹭到什麼時候?”

  梨香被他這一說,倏地驚回神,只覺自己這樣忸怩的姿態顯得別有意味……便是猛然加快腳步,三兩下走到池子前,對上那雙含著笑意又似是更具深沉的深灰色眼睛,她不由得尷尬地撇開頭,一鼓作氣地邁入熱湯裡,在離兄長有些遠的位置坐了下去。

  

  寒冷的北方之夜,坐在熱暖的溫泉水裡泡澡,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情。梨香漸漸拋開了拘謹,靠著水池,興趣盎然地撩著泉水,任由水珠滑過光裸的手臂。

  柳生比呂士靜靜地坐在女孩對面,看著她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眼神愈見柔軟。

  忽覺太安靜了,梨香手上動作一頓,不自覺地抬眼看向兄長,恰恰地撞上對方凝視的目光,便是幾分赧然。她低下頭,半分鐘後復又抬起,不自在地嘟囔:“哥哥總盯著我做什麼!”

  青年輕笑出聲。低沉的笑聲,是說不出的磁性動聽,在這樣的情境裡,讓聽到的女生忍不住地臉紅耳赤了。

  彆扭了的梨香,掩飾般地撩著水,朝對面撒去。柳生比呂士的回應是直接起身,走到妹妹的身旁坐了下來。

  女孩愣了一下,隨即咕噥道:“哥哥幹嘛靠這麼近,很擠的……”

  “梨香太害羞了。”男人含笑的嗓音帶著一絲調侃,“哥哥又沒對梨香做什麼壞事。”

  做……什麼壞事?梨香只覺這話很古怪,古怪得她不敢深入思考,手上不由得又掬起一捧水,朝兄長臉上潑去,做完後,又立刻心虛地想要逃開,卻猛地被人攬住了肩膀,上身歪倒過去,直接撞到對方的胸膛。

  

  熱氣蒸騰的溫泉裡,男女的體溫都似是格外地高了,梨香渾身僵硬,不敢稍有動靜,她和他都只圍著一層浴巾,身體卻是緊密地貼靠在一起,沒有空隙。

  大腦有一刻是完全空白的,直到耳垂忽地被灼熱的唇舌含吮時,她渾身打了個激靈,驀然驚回神,想要推開這個炙熱的擁抱,手上的力道卻是綿軟無力,而箍著她身體的雙臂,結實有力。當濕潤的氣息順著耳垂漸漸下移時,她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在脖子被人輕淺地吮咬時,猛地深吸了一口氣,那平常隨意碰一下都會耐不住笑意的敏感處,此時是酥麻一片、癢到了心裡。

  女孩仰著頭,雙目緊閉,臉頰緋紅,口中急促地喘著氣,身體嬌軟地靠在男人的懷裡。

  察覺到妹妹無言的放任,柳生比呂士不再滿足於試探性地輕觸,他將人按在水池旁,盡興地品嚐著那白皙漂亮的頸脖,繼而貪婪地往下,吻過精緻美好的鎖骨,用力地吮著沒被浴巾遮掩到的每一寸肌膚。

  “哥……”梨香微張著嘴,細碎的低吟聲裡夾著這一聲輕喚。

  柳生比呂士猛然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抬頭凝望著妹妹的臉龐,緊摟著她腰身的手臂無意識地增了三分力氣。

  腰間的疼痛惹得女孩醒過神,她蹙了下眉,睜開一雙水霧迷濛的眼睛,剛想要說話,卻陡然被人狠狠地堵住了嘴。這是一個激情狂野的深吻,全然不同於以前的溫柔纏綿,少了一些憐愛,多了一種侵略,極具情-欲的氣息。

  

  梨香頭腦昏沉沉的,沒了思考的能力,全然迷失在了被兄長挑起的熱情裡。

  溫泉的水汽,蒸騰縹緲。潔白的浴巾早已被人扯開,悄然地滑落到池底。梨香徹底癱軟了身,當耳邊有男聲在低說著“抱緊我”時,她只是無意識地順從著兄長的要求,摟住了他的脖子,隨即是身子騰空,被人抱出了水池。

  離開了溫泉,濕潤的身體感覺到一點點的涼意,繼而是整個人被安穩地放在軟和的被縟間。梨香失神地望著男人健美的身軀強勢地壓到了自己身上。

  她一直知道情人間的一些事比親吻和擁抱來得更親密,卻第一次真切感覺到這種親密是怎樣的羞恥又極度的快樂……

  她也知道,有些事是兄妹間做不得的,比如接吻,如果接吻後尚有一絲回歸正軌的可能,若真和兄長發生了關係,便會徹底地扭曲了原有的兄妹情誼,哪怕將來後悔也無濟於事。

  她都是知道的,但最終,她沒有絲毫抗拒兄長的親近,縱容著他對自己做著一切的極為羞恥的事情,甚至情動之時,主動地敞開了身體。

  

  柳生比呂士在最後的時刻,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緊緊地摟著身下的女孩,在她耳邊喘著粗氣。

  神志一點點地恢復了清明,梨香有些不明白兄長的意思,她與他的身體緊密相貼,她能夠感覺到他深切的渴望……她慢慢轉過頭,望著青年緊閉著眼,額角滲出汗意,一副極度隱忍的模樣,遲疑了一下,小聲地詢問道:“你為什麼……”忽然停下來了?

  直白的問話到底是說不出口,她只能含糊地這樣問。

  柳生比呂士卻明白她的意思,微睜開雙眼,對上妹妹困惑的黑眸,憐愛地微笑開來。他抽出一隻手,溫柔地替她撩起落在臉龐的亂發:“梨香放心,哥哥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他輕撫著她的臉頰,低聲說,“有些事你沒決定好,我不會勉強的。”

  梨香一愣,將兄長的話語思索了半晌,領悟出他的意思,心裡不由得震動,有被呵護的喜悅,也有獨屬於情愛的甜蜜。她垂著眼瞼,猶豫了半分鐘後,忽地揚起臉,湊近兄長的嘴,主動地親吻著他的唇,在對方想要回應時又猛地離開,克服著害羞的心理,認真執拗地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已經想好了。”頓了一下,“我不想和哥哥分開。”

  十分委婉含蓄,柳生比呂士卻完全明白了她的想法,喜意飛上眉梢。他將表白完開始羞澀的女孩抱回懷裡,低笑著回:“梨香安心,哥哥不會和你分開的。”他貼近她的臉頰,彼此親暱地蹭在一起,“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他保證道,“哥哥會解決好所有的事情。”

  梨香相信了兄長的保證,她的哥哥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人物。

  明確地說開了態度的男女,自然是情難自禁,本沒有降下多少的熱度,再一次地升溫了。只是不管如何的親密,他們始終沒有越過男女間的最後一道防線。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十九章:生悲

  梨香站怔然地站在鏡子前,靜默地注視著對面的少女,眼神迷濛、思緒飄遠,直到紫發青年的身影突兀地闖入鏡中,他從少女背後圈住她的腰身時,她陡然地驚回神。

  “在想什麼?”柳生比呂士抱著妹妹,眼睛看向鏡子:年輕男女親密相擁,正是一副分外美好溫馨的畫面。

  “沒什麼。”梨香笑了笑,掙開兄長的雙臂,便要離開浴室,忽覺頭暈目眩,隨即眼前一黑,耳膜嗡嗡地作響。

  柳生比呂士眼明手快地扶好腳下打滑的女孩,揚聲喚道:“梨香,你怎麼了!”

  靠著兄長的胸膛,她閉著眼,伸手捂上腦門,低喃道:“頭痛……”

  青年將虛弱的女孩抱到床上,熟練地伸手替她揉按額角,擔憂地低語:“梨香,要不我們回去?”注意到妹妹蒼白得近乎慘淡的臉色,他不由得皺起眉,“你這段時間身體總是不舒服,最好去醫院全身檢查一下……”

  

  眩暈的感覺慢慢散去了,梨香恢復了一些精神,坐起身,依偎進兄長的懷裡,輕聲說道:“哥,明天再走吧?我想去夕陽台看一下海上日落呢!”宇登呂港的夕陽可是北海道道東名景之一,可惜昨天旅行路線繞得遠,他們回到海港,登上夕陽台時,已經錯過了落日。

  柳生比呂士沒有說話,只是一手緊抱著妹妹的身體,一隻手捧起她的臉,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的面容——大概是頭痛緩和了,女孩的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他分別親了一下她隱含疲倦的兩隻眼睛,嗓音柔和:“今天就待在屋裡休息,晚上我們去看夕陽,不過梨香得答應哥哥,明天回到神奈川,我們先去醫院。”

  他之所以妥協,除了實在不忍拂逆妹妹的希望外,也是存心讓人多休息一天,免得連續趕路,旅途過於勞累了。

  梨香聽話地點頭,乖巧地伏在兄長的胸前。

  

  朝海的落地窗,視野極好。房間裡飄蕩著舒緩寧靜的純音樂,柳生比呂士坐在窗前,懷裡抱著安睡的妹妹,一手小心地護著她的身體,空餘的左手翻著一本小說。

  睡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女孩,是被男人的熱吻憋醒的:“哥……”略帶沙啞的嗓音,不滿地拖長了聲調,意外地給人撒嬌的錯覺。

  柳生比呂士伸手摸了下妹妹的額頭,心裡隱約放鬆下來,便又低頭含住女孩的唇,調笑道:“梨香都快變成小懶豬了。”

  基本清醒了的梨香抬眼就見到落地窗外西斜的太陽,不由得紅了紅臉,為報復兄長的取笑,故作凶狠地用牙齒咬著他的嘴唇,卻到底捨不得真用力。

  青年察覺到妹妹的心思,暗覺好笑,寵溺地放任著她拿自己的嘴唇磨牙。

  兄妹倆親熱嬉鬧了一陣子,便牽著手離開民宿,去到海港邊的高地上欣賞著夕陽。

  

  晚間,梨香穿著睡衣與兄長躺在被子裡,大概是下午睡太多了,她此刻毫無瞌睡。窩在兄長的懷裡,她漫無邊際地想著事,等忽地回過神時,看到兄長貼得極近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描畫著他的眉眼與五官輪廓。

  柳生比呂士一把捉住妹妹不安分的手指,雙眼依然緊閉,嘴角則微微揚起:“梨香睡不著嗎?”

  梨香不好意思地輕應了一聲。

  男人猛然翻身,壓在了女孩的身上,睜眼注視著那一張柔美秀麗的臉龐——女孩的氣色比早晨時看起來好多了——他低頭輕咬了下她的臉蛋,低笑著問:“睡不著就故意吵醒我?”

  “哥哥明明是在裝睡。”梨香直言說出事實。

  “啊,被梨香發現了。”柳生比呂士笑意更深,含著妹妹的唇吮了一會兒,單臂撐起上身,俯首凝視著身下的女孩,用目光巡視著她的身體,隨即緩緩地抬起另一隻手,指尖靈巧地挑開女孩睡衣的帶子,手掌滑入敞開的衣襟裡,輕揉慢捏。

  梨香羞澀地別開與兄長對視的眼,呼吸漸漸急促了。男人侵略的氣息強勢地包圍了她,灼熱的唇舌落在了她的頸項,一點一點地向下游移。身上寬鬆的睡衣被全部褪去,她像一道精緻美味的菜餚,完全地呈現在兄長的面前,任由他細細地品嚐。

  “哥……”女孩輕眯著眼,雙目失神,手臂虛軟地攀著男人的肩背,嘴裡無意識地發出低吟。

  忽聞妹妹的輕喚,柳生比呂士的動作驟然停頓了幾秒,隨後是更加地火熱煽情。

  他們是兄妹,在這個陌生遙遠的地方,全然掙脫了道德倫理的束縛,拋開一切的顧忌,恣意地狂歡,做著獨屬於情人的快樂事。

  

  梨香再一次醒來時,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入目是壓抑沉重的白色,讓她呆愣了好一會兒。

  “你醒了!”靠坐床頭的青年見女孩睜開眼,面上幾許驚喜,他一邊撫摸著對方的額頭,一邊急聲問,“覺得哪裡不舒服嗎?”他的聲音是少有的焦慮。

  “就是頭暈……”女孩下意識地回答,望著神情十分壓抑的兄長,她有些迷糊地問,“這裡是哪裡?”

  柳生比呂士坐回床頭,輕撫著妹妹的頭髮,又在她的眉眼、臉頰和嘴角細細地吻了一遍,才勉強收拾好凌亂的情緒。他用著平時說話的語調,平靜地回:“是醫務室。”附近沒有大醫院,他也沒時間慢慢尋找,“等輸完液,我們立刻回家。”

  這是女孩二月以來,第三次發燒了,症狀表現只是重型感冒,但作為學醫之人,他已然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畢竟妹妹除了間歇性頭痛,身體一直還算健康。

  聽了兄長的話,梨香模糊地記起一些事,好像是半夜時,她又發燒了,兄長叫醒她,她當時昏昏沉沉的,最後是對方替她穿戴好,抱著自己來到醫務室。

  “回家……”她無意識地喃喃重複。

  柳生比呂士親著妹妹的額頭,低聲應道:“嗯,我們去釧路坐飛機回去。”知床到神奈川太遠,輾轉轉車要一天的時間才能到家。他把女孩送進醫務室後,便用手機聯網訂了明早的機票。

  陣陣睏意襲來,梨香努力睜著眼,強打起精神,對兄長輕輕地說了一聲:“哥,對不起……”

  “傻瓜。”柳生比呂士在女孩耳邊輕笑,溫暖的手掌輕按著她降下溫度的額頭,“梨香和哥哥客氣什麼,再說,要道歉該是我道歉才是,哥哥沒照顧好你……”說著,心底當真暗惱起自己了。

  梨香偏頭,水霧濛濛的眼睛注視著兄長:“不是哥哥的錯……”

  不想讓生病的妹妹多慮,柳生比呂士收拾好情緒,低聲哄道:“好好休息,別想東想西,現在時間還早,梨香再睡一會兒。”

  “嗯……”含糊地應了聲,梨香捱不住的睡意,再度陷入了沉眠。

  

  天濛濛亮時,打完點滴的女孩被兄長喂食了一頓營養早餐後,便被對方抱著上了去機場的車,一路上轉了兩趟車,她想自己下來走,卻被兄長難得強勢地駁回了意見。

  飛機抵達羽田機場時,他們的父母都來接機了,讓梨香小小驚詫了一下,隨即便從媽媽擔憂的嘮叨聲中得知,兄長一早給他們打了電話,他們有些放心不下,推掉不是很緊急的事務,特地開車來東京接應。

  梨香只覺心裡暖意融融的,由兄長牽著她的手,跟父母走向停車處。

  柳生理紗走在丈夫身旁,不住地回頭看著小心翼翼地護著妹妹的柳生比呂士,眼神漸漸複雜了,有一絲憂慮。

  梨香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抽開被兄長緊握的手:與親哥哥的不倫情感,讓她難以面對父母,現在他們人在身邊,她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兄長親暱的行為。

  “哥……”梨香瞟了一眼父母的背影,在他耳邊低聲說,“我自己能走的。”

  柳生比呂士無聲地嘆息,知曉妹妹的擔憂與顧慮,看了父母一眼,終究緩緩鬆開手。

  女孩微微一笑,正想要再開口,腳步忽頓,隨即是慌亂地轉過身,抬手捂著流血的鼻子。柳生比呂士察覺到妹妹的異常,跨出一大步,走到她身前,看到沾染在蒼白手指上的血液時,心頭猛地悸動,隨即在女孩頹然地倒下身時,慌亂地將人攬抱在懷,急促地喊:“梨香,梨香!”

  柳生夫婦聞聲轉頭,俱是神色驟變。

  

  梨香醒來時,有一種今夕不知何夕的錯覺。她躺在病床上,戴著呼吸器,床頭吊著血袋,輸液管將血液送入自己的體內,床的一側放置了一台治療儀器。

  ……真是,極其眼熟的場景啊!

  她撐著身,慢慢地坐起來,伸手摘去了呼吸器,呼吸陡然困難了幾許,頭腦是一陣暈眩,好半晌,她才漸漸適應了,靠著床頭,呆呆地望著紅殷殷的輸液血袋,一時出了神。

  病房門被人打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戴著淺藍的口罩。

  梨香下意識地看過去,尚未回過神,就見醫生疾步走來,語氣急躁:“你怎麼自己摘掉呼吸器了!”

  “哥……”女孩愣愣地看著醫生,“我不喜歡戴這個。”

  “梨香!”柳生比呂士厲聲喝斥,頭一次在妹妹面前這樣的大聲,沒戴眼鏡的雙眼凌厲寒冷,是毫不掩飾的怒意,“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梨香被他的火氣給驚到了,一時茫然失神。

  白褂醫生猛地轉過頭,深呼吸了幾口氣,隨即彎腰拿起被扔在一旁的呼吸器,動作輕柔地為女孩重新戴好。

  

  女孩微垂著頭,溫熱的液體無聲地自眼眶滑落,滴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背上。

  柳生比呂士動作一頓,隨即小心地抬起妹妹的臉,看到她的淚水似是流不盡一般,不斷地湧出,心臟猛然緊縮,展臂,輕柔地將女孩圈在懷裡,動作極為細緻。他凝望著女孩的淚眼,語氣懊惱歉意:“別哭,梨香,”輕拍起女孩的後背,他哄道,“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該對你發火的,別哭了啊,乖!”

  被這樣哄著,梨香更是無法抑制流淚的心情,她哽咽地低語:“對不起,哥。”

  “不怪你,是哥哥的錯。”他小心翼翼地將人攬抱在懷,下巴輕抵著她的肩窩,閉起雙眼,“是我疏忽大意,沒照顧好你。”

  梨香忍著痛哭的慾望,輕聲地開口:“我……”她想詢問自己的病情,可眼前的情況說明了一切,便嚥下話語,轉而問,“這是在哪?”

  “……東京醫院。”柳生比呂士沉默了一會兒,淡聲敘說,“你昏睡了三天。”

  三天前,女孩昏倒在機場,急救車直接將人送往東京醫院進行搶救,輸送了一次血小板後,情況依然危急,一度高燒不降……醫院方開出了病危通知。所以,他才會在剛才女孩醒來時,沒忍住脾氣朝她發作了,只因為,他差點失去了她,也因為,女孩的表現顯然說明了她對自身的情況有一些瞭解。

  

  神志恍惚,梨香終究忍不住地問:“我得了什麼病?”

  柳生比呂士一怔,拉開一點距離,與女孩對視:“梨香不知道?”

  “……有些猜測。”女孩撇開眼,“具體的情況不清楚。”

  青年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了句:“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梨香垂下眼,道,“原本打算旅行結束後,告訴哥哥的。”

  “可是你得的是極重型再障!”柳生比呂士揚起嗓音,又立刻收斂情緒,“抱歉,梨香,哥哥不是故意吼你的……我只是,”他想起收到病危通知那一瞬的心情,“太擔心了。”擔心到絕望。

  梨香有些艱難地說:“……極重型?”

  她不由得笑了。她以為,自己和前世一樣倒霉,沒想到……

  前世的女孩,得的是再生障礙性貧血,纏綿病榻,常規性治療慢慢無效,又沒有適配的骨髓進行移植,最終沒能根治,病發而亡。

  這一世,她竟然得了一樣的病,只是更加嚴重了。極重型再障,常規性治療根本沒用,如果不能移植骨髓,也許三個月,也許半年,最多一年,她就會死亡。

  

  柳生比呂士不清楚妹妹的想法,只當她害怕了,柔聲安撫:“梨香別怕,你忘了,有哥哥在呢,哥哥的骨髓可以移植給你的。”

  梨香失神:是啊,他們是親兄妹……

  她忐忑不安地說:“可,親兄妹骨髓的匹配成功率也只有25%。”有了希望,就更怕失望。

  柳生比呂士忽地輕笑一聲,隔著口罩親吻了下妹妹的額頭:“梨香怎麼這麼悲觀?”隨即扶著人躺倒病床,“生病的人心情很重要,梨香一直是最勇敢的,是不是?”

  女孩聽著兄長誘哄的話語,頓覺心痛不已,她突然發現,比起自己的絕望認命,哥哥所承受的痛苦煎熬也許更是難以想像……她一直都不勇敢,但此時,為了哥哥,她想做個勇敢的人。

  “嗯,”她乖巧地躺好,見兄長直起身,下意識地伸手拽著他的白褂,“哥哥……”

  “我不會走。”柳生比呂士立刻明了妹妹的害怕,坐在床邊,“我會陪在這裡的。”

  梨香覺得有點困,不由得閉上眼,問:“會一直陪著嗎?”

  “會的。”青年注視著陷入昏睡的女孩,神色恍惚,“哥哥會一直陪著梨香。一直。”

  一直……

        

第二十章:勿離

  他抱著一捧香水百合。百合,是妹妹最喜歡的花,因為她喜歡百合的寓意:百合百合,百年好合。想到妹妹,一顆心都不自覺地柔軟了。他忽地停下腳步,左右張望了一下,沒發現妹妹的身影。

  眉頭微凝,他看著眼前鬱鬱蔥蔥的山林,有些不解: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又是為什麼來到這兒?不待他想通,就聽到母親的叫喚聲,他回過神,抬頭便見到父母等在不遠處。

  快步追上父母,他抱著花,問起母親:“梨香呢?”

  母親愣了愣,用著奇怪的眼神看向他:“我們這不正要去看梨香嗎!”

  他恍悟,猛然想起妹妹生了重病,頓時憂心忡忡,卻不想加重父母的思想負擔,沒再出聲說話。他跟著父母走在山路上,周圍的景色漸漸模糊,變得光怪陸離。

  眼前憑空出現的墓碑,陰刻的姓名,剎那間擊潰了他的神智。碑上,黑白照片裡的少女笑得甜蜜,甜蜜得詭異。

  香水百合散落了一地。他聽到母親悲傷地嘆息:“這個傻孩子,怎麼就想不開自殺了呢?”

  他好像窒息了,吸入的每一口氣息都像刀鋒,尖銳地劃過肺腑,痛徹心扉……

  

  柳生比呂士從睡夢中驚醒,揪痛的心臟抽搐得讓他難以呼吸。手臂撐著額頭,過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慢慢地自夢境裡解脫,他怔忡地坐在書桌前,對著面前一本有關血液病的論著發呆。

  忽地想起夢裡的那一幕,陡覺心跳失措了,於是明明下午有一堂很重要的專業課,柳生比呂士依然翹掉了課程,打車趕去了東京醫院。

  隔離病房外,一身白衣的青年靜靜地站在玻璃窗前,沉默地注視著坐在病床上的少女:最近病情穩了,她的狀態看起來還不錯。

  病房裡的人正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隻手胡亂地在枕頭下摸索著。

  柳生比呂士安靜地看著他最愛的妹妹,眼中是點點的溫柔,先前被噩夢攪起的負面情緒,在這一眼的注視中,盡得化解。

  女孩從枕頭下摸索出一樣物件。

  柳生比呂士有一秒的怔愣。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刃折射的森冷光芒,穿透隔離室的玻璃,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臟。

  

  柳生梨香對著手中的水果刀發著呆。這把刀是中午吃飯時,趁著母親不留意,她悄悄地扣下來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隱藏這把刀。她只是偶爾會想,既然注定要死亡,她何必要再一次地經受那樣生不如死的折磨,又何必讓她敬愛的父母、她深愛的哥哥親眼目睹著她每日的痛苦而無能為力。

  她開始經常回憶起前世。前世的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耗盡了生命,可她不甘於服從一直對她極不公正的命運,即使沒有在意她的、她在意的人,她仍舊拼著一切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殘喘,她也要堅持地活下去。因為那時她什麼也沒有,她唯一擁有的就是生命。

  但現在,她所有的勇氣,好像在前生燃燒殆盡。此世,她擁有了許多,有她在意的、在意她的人,可是她已經逐漸難以做到若無其事地堅持活著,因為她有太多的捨不得。越是在意,她越加懦弱,越是捨不得,便越加絕望。

  前世今生,一個輪迴,她好像終究擺脫不了一種宿命。

  

  病房門被人打開。梨香下意識地抬頭,見到快步走來的兄長,手上不由得一抖,水果刀悄然地掉落在床上,發出一聲悶響。

  柳生比呂士俯身撿起水果刀,靜默地看了女孩一眼。

  梨香不自覺地低下頭,莫名地心虛,不敢與兄長對視,他此時的眼神比她昏迷醒來的那一次還要鋒利冷冽。

  柳生比呂士沒有如女孩料想的那樣生氣,他只是將水果刀拿遠,然後走到妹妹的床邊,緩緩地蹲了下去,沉靜地注視著病床上的少女,一言不發。

  梨香等了許久,始終沒等到兄長主動開口,便自顧自地找了個話題:“哥哥今天應該有課吧?”

  柳生比呂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伸出一隻手,輕輕地覆上了女孩揪著被單的手指,柔緩地摩挲。

  梨香怔了怔,她的手掌被人握起,五根修長結實的手指穿插過她的指縫裡。

  十指交握。

  她呢喃了一聲:“哥……”

  “梨香。”柳生比呂士同時也輕喚起她的名字,緊握著掌心裡的這隻手,“可以答應哥哥一件事嗎?”

  

  兄長的神情太過莊嚴,他的眼神太過凝重,梨香不由得詢問:“什麼事情?”

  柳生比呂士望著妹妹憔悴蒼白的面容,一字一頓地說:“不要放棄。”他用著請求的語氣,“好嗎?”

  “我沒有……”梨香回答,卻忽覺不確定了,怔然地失了言語。

  握著女孩的手,輕貼上自己的臉頰,白褂青年閉上眼睛,淡淡地陳述:“梨香不是在北濱車站許過心願嗎,”他的語氣極度平靜,“你在留言條上寫著,希望明年、後年、每一年都能和哥哥一起去海上看流冰,”睜開眼,他微笑道,“吶,哥哥現在答應梨香,往後無論你想去哪裡,哥哥都會陪你一起去。”他終於說出這番話的目的,“所以,不要放棄,好嗎?”

  梨香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完全失語了。她不清楚哥哥怎麼知道了自己在北濱車站留言條上寫下的心願,她只覺得哥哥描述的未來太過美好、太吸引人了。

  “梨香一直想要有著大落地窗的房間,”柳生比呂士沒有在意女孩的反應,他只是淡淡地笑,靜靜地說著話,“以後我們的家,都按照你的想法來佈局,臥室和書房不僅要有落地窗,還會修壁爐。冬天的時候,梨香可以抱著小雪,坐在壁爐旁看書……”

  女孩失神地聽著青年的話語,眼淚便止不住,撲簌地落下了。

  “別哭。”柳生比呂士起身坐到床邊,憐惜地替妹妹擦拭著淚水,神色是極致的溫柔,“是哥哥不好,又惹梨香難過了。”

  

  “哥!”梨香再也無法克制情緒,撲進兄長的懷裡,像個不懂事的孩子,號啕痛哭,“我好害怕,”如果可以,她不會想死,死亡代表消失,消失注定會被人遺忘,“好害怕……”

  她真的,真的很害怕。

  “害怕是人之常情啊,”柳生比呂士小心翼翼地抱著女孩,輕聲哄道,“有哥哥在,你害怕了,就到哥哥懷裡來,哥哥會一直保護梨香、照顧梨香的。只要梨香不放棄。”

  “可是,”她焦慮地說,“可是沒有適配骨髓,我就算堅持下去,又有什麼用?”父母沒說,兄長沒提,但她已然猜到,他們兄妹的骨髓不相合,而她過敏性的體質,又不能進行AT-G治療,如果沒有適配骨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等死,日日陷在死亡的陰影裡,比死亡本身更讓她害怕。

  柳生比呂士柔聲安撫著情緒激動的妹妹:“梨香這麼可愛,天照大神不會捨得讓你受苦的。”哄人的話,明明毫無依據,卻被他淡然平和的語調說得讓人信服,“就算日本骨髓庫沒有適配骨髓,我們還可以去其他國家尋找……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總會有好消息的。”他第四次地重複,“所以,不要放棄。”

  梨香漸漸停止落淚,無意識地低喃:“哥……”

  “就當為了哥哥,”柳生比呂士在她耳邊溫言軟語,請求道,“好嗎?”

  “為了哥哥?”

  “嗯,”青年低笑,“你不是一直說,想要幫哥哥分擔一些事情嗎?所以,為了哥哥,梨香一定要勇敢起來呀!”

  

  壓抑多日的情緒,在今天徹底得以釋放。於是理智終於回歸,梨香驀然明白了,她在害怕,哥哥何嘗又不是害怕至極……這一句句的勸誘,一聲聲的請求,不過是因為他在極度地害怕自己的死亡。

  “嗯。”梨香有些赧然地抹了抹臉頰上殘餘的濕潤,“對不起,哥哥,”她仰臉看向兄長,專注地望著他的眼睛,“是我太懦弱了。以後,我絕不會再讓哥哥擔心了。”

  是啊,她怎麼能忘了當日的決心呢?為了哥哥,柳生梨香要做個堅強勇敢的人啊!自她生病,哥哥連學業都難顧及得上,生活的重心全放在她的身上。面對這樣深重的關愛,她怎麼能輕易地辜負掉呢?

  她沒有信誓旦旦地做出種種保證,卻打心底裡,真真正正地振作起來了。生病不是第一次了,死亡也不是第一次面對,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堅持下去,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死亡,至於治療過程的痛苦,她早已經歷過一回了。

  “不過哥哥也答應我一件事,”她的臉上揚起了住院後的第一個真實的微笑,“不能因為我生病的事情,耽誤了你的課業。”

  柳生比呂士眼神放柔,俯首用額頭輕輕地蹭了蹭女孩的臉龐:“好。”


第廿一章:無傷

  東大餐廳,立海大網球部的前正選們難得齊聚一堂。

  沒有參與進一眾人的話題中,柳生比呂士捧著一杯清茶,面無表情地偏頭看著窗外。說來,他也很久沒有與昔日的同伴們相聚了,今天若非下午還有專業講座,他答應了妹妹絕不會因她耽誤課程,估計這一次的午間聚會他也是無心參加的。

  手機鈴突兀地響起,他陡然回過神,遲疑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卻是直盯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遲遲地沒有接通電話。鈴聲響得有些久了,吸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細心敏感的幾個立刻明曉了這人掙扎不安的心情。

  向來直言快語的丸井文太,沒有想得太深,迷惑不解地問:“柳生,你怎麼不接電話啊?”

  “柳生,你再不接聽的話,”幸村精市溫笑著接過話頭,好意地提醒朋友,“電話可就要斷了哦!”

  柳生比呂士終於按下了接聽鍵。自從妹妹重病住院,接到過兩次病危通知的電話後,但凡他在外面聽到手機來電聲,都會無法克制地感到極度惶恐,又始終不能杜絕對好消息的渴望。

  原本有些喧鬧的包間,此時忽然安靜下來,一干人不約而同地留意著紫發青年的動靜,柳生家的事情,他們都有所耳聞,無不為那個女孩惋惜,不由得更加擔心著他們的朋友。

  柳生比呂士除了在電話接通時說了一句話外,此後一直沉默不語,惹得身邊關心他的同伴們,個個提起心膽了。

  

  掛上電話,紫發青年用著極其平靜的語氣,對朋友們淡聲說了句:“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等那個鎮定得不正常的人出了包間,連最遲鈍單純的切原赤也,都感覺到了不安。他扒拉著捲曲的短髮,不安地開口:“那個,柳生前輩他,沒事吧?”

  幸村精市收斂起笑容,神色凝重,垂目沉思了一會兒,對眾人說道:“我們去看看他。”柳生比呂士實在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常,他們無法不擔心。

  柳生比呂士出了衛生間,就看到一干朋友們靠著牆,一副等待他的姿態。仁王雅治湊到他身邊,難得嚴肅地開口:“搭檔,你……”

  向來恪守禮節的紳士,直接截斷了對方的話語,他淺淺地笑了:“梨香骨髓配型成功了,醫院方已經聯繫上了人,對方同意捐獻骨髓,明天就會趕到東京。”

  眾人一愣。被緊張的情緒壓抑得不敢開口的丸井文太,第一個嚷開了:“柳生,你剛才的樣子真嚇死我了!”隨即他歡喜笑開,“這樣的話,梨香妹妹是不是很快就能出院了?”雖然女孩與他們交集不多,但認識了這麼多年,彼此間的觀感還是很好的。

  如今女孩有望病癒,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生慶幸與欣喜。

  

  人生就是這樣玄妙未知,也許向前一步就是山窮水盡,也許轉身之後便見峰迴路轉。

  梨香以為,在經過三次病危搶救後,不能移植骨髓、無法進行有效治療的她,想要再活過三個月的希望都很渺茫了。但無論她是如何的灰心絕望,怎樣痛苦地忍受著病魔的折磨,她再也沒有過輕生放棄的念頭。

  未曾想到,她竟然真的等來了生機。骨髓移植的手術格外地成功,身體也沒有什麼排斥反應,術後恢復良好。

  八月中旬,梨香終於離開了隔離室,轉入普通病房,留院觀察兩週後,就能出院了,出院後再複查幾次,沒有意外的情況,便是徹底的康復了。

  

  柳生比呂士推門進入時,病床上空無一人,衛生間傳來陣陣水聲,他將手裡的東西放到櫃子上,邁步朝衛生間走去。

  女孩站在洗臉台的鏡子前,表情十分的古怪。

  “在看什麼?”柳生比呂士來到妹妹的身後,展臂將人圈抱在胸前,淡笑著與鏡中女孩對望。

  梨香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咬了咬嘴唇,轉頭將臉埋在兄長的懷裡,蔫耷耷的,顯然是一副被狠狠打擊過的模樣。

  柳生比呂士被妹妹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不過眼見她情緒低落,緊繃了半年、此刻沒完全放鬆開來的心,極快地收縮。他連忙抬起女孩的臉,語氣擔憂:“梨香,哪裡不舒服了?”

  梨香別開頭,再度把臉埋到兄長的胸膛前,悶悶地開了口:“哥哥……”

  青年對妹妹的小脾氣十分無奈,按捺下焦慮,輕拍著對方的後背心,低聲應道:“嗯?”

  “我變得好醜……”女孩別彆扭扭地說出了這般糾結的原因。

  

  柳生比呂士微怔,隨即失笑,惶恐的沉重的心情全被妹妹可愛的懊惱的言論化解了。他伸手撫上女孩的面龐,讓固執地不願看他的人抬頭,繼而俯下臉,溫柔地吻上她的嘴。

  “梨香這麼可愛,”青年輕聲哄著當真委屈了的妹妹,不時地輕吮著她的唇,“哪裡丑了?”

  被兄長誇讚,梨香的心情毋庸置疑地好轉了。但她心知對方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咕噥道:“哪裡可愛了,長胖了好多,又沒有頭髮……”說著,語氣又低落了。

  畢竟愛美是女孩的天性,可她最不堪的模樣,都被深愛著的哥哥看過了,這樣一想,心裡難免不自在了。

  柳生比呂士輕笑,一隻手在妹妹的腰間捏了捏,煞有其事地點頭:“嗯,是長胖了。”

  “哥哥!”梨香惱羞成怒了。人總愛口是心非,對於事實,心裡知道是一回事,可被別人直接說出來,又是另一碼事了。何況,說這話的人,還是她最在意看法的兄長。

  

  笑著將術後發胖的女孩抱了起來,柳生比呂士把人送回病房,俯身壓在她身上,低聲說:“不用擔心,就算梨香再長胖點,哥哥也抱得起來,而且……”他堵上女孩意圖抗議的嘴,輕咬了幾口,調笑道,“胖胖的梨香,手感更好。”

  梨香頓時臉紅了,兄長的話,讓她羞臊得渾身都發燙,色厲內荏地反咬了對方一口,細聲嚷道:“哥哥是壞蛋!”

  終於再一次地見到這樣活潑有生氣的妹妹,柳生比呂士難掩激盪的心緒,他側躺到床上,將妹妹憐愛地抱住,輕輕柔柔地回道:“嗯,哥哥是壞蛋,是專愛欺負梨香的大壞蛋。”

  聞言,梨香又是羞赧了,拖著嗓音,撒嬌地喚了聲:“哥……”

  

  病房的門把手被人擰動,傳來細碎的聲響。兄妹倆都聽到了,柳生比呂士還沒有任何動作,梨香已經是心驚得立刻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推了推兄長。

  柳生媽媽推開門,就見到一雙兒女坐在床上,女孩一臉驚慌的模樣,便是怔了一下。柳生比呂士從容自如地下了病床,跟自己的母親招呼了一聲。

  柳生理紗隨即回神,若無其事地走進來,笑問著女兒:“今天感覺怎麼樣?”

  見媽媽沒有懷疑的模樣,梨香暗自鬆了口氣,回答著對方的問題,隨後又閒聊了一些家常。

  看著女孩吃完自己帶來的午餐,柳生理紗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叫上自己的兒子,說是有幾句話要吩咐給他。

  母兄出了病房,梨香待在床上坐臥難安,想到媽媽離開前的神色有些微妙,不由得猜測對方是不是發現了她與哥哥的關係。這樣想著,情緒不免急躁了。

  

  好在沒讓女孩胡思亂想太久,柳生比呂士再度回到病房。

  “哥……”看著兄長鎖好門,朝自己走來,梨香眼睛晶亮,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媽媽她,說了什麼嗎?”

  柳生比呂士脫鞋上了床,將妹妹抱坐到自己腿上,淡笑著安撫:“母親說,讓我照顧好你。”見女孩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微微撇開頭,望著被風吹起的窗簾,隨即又回過頭,用著溫和而堅定的語氣,說道,“梨香,你只要好好養病,其他的都交給哥哥,好嗎?”

  梨香定定地看著兄長,半晌,主動地摟上他的脖子:“嗯。”當初因為察覺到自己生病,她才有了不顧一切地瘋狂的想法,現在病好了,她可以期許一個漫長的未來……明知她和哥哥間的不倫情感,是錯誤的,不該繼續下去,她卻已然無法說服自己放手了。

  反正,哥哥說了,一切有他。女孩理所當然地想著。從小到大,兄長保證過的事情絕不會出差錯的。她相信他。有些事,她是無能為力,但至少,她能做到,不辜負、不背棄這份情感——即使這是一份禁斷的扭曲的愛戀。

  

  半個月後,柳生一家接著梨香出了醫院,柳生兄妹的朋友們都聞訊趕來,當晚,柳生媽媽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宴,邀請了這一幫年輕人,一同慶賀著梨香的病癒。

  宴散,客走。柳生夫婦叫住準備回房休息的女兒。

  父母慎重的神態,讓梨香心生不安。柳生比呂士坐在妹妹的身旁,留意到對方不穩的情緒,便是安撫地握住她的手。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第廿二章:幸福

  山間清寂,墓園淒涼。柳生梨香抱著一捧康乃馨,靜靜地站在一道墓碑前。夏末溫暖的陽光,難以融化凝結在心間的寒冷。緩緩地蹲下身,她小心地將花束放好,隨後便盯著碑上的照片出神。

  手指無意識地描繪著碑文上的姓名,想起那晚父母說的事情,憶起曾經母親在這個地方告知她的一些往事,女孩輕輕地扯開了嘴,笑意苦澀,眼神迷茫。

  “梨香……”

  有人來到她身旁,彎腰牽握起她的手,將人拉了起來,抱進懷中。

  “蹲久了會不舒服的。”溫厚的男聲,在她耳邊輕訴。

  女孩似失了心魂,一直不言不語。

  柳生比呂士沉默了,半晌,又低聲地開了口:“你還在養病中,跟哥哥回家,好嗎?”

  “哥……”梨香終於開口了,又忽地閉緊嘴。

  

  無聲地嘆息,青年放棄委婉的溝通方式,一針見血地問:“你到底在介意什麼?”

  “我,”女孩艱澀地回答,“我不是柳生梨香。”她只是一個父親不詳、被母親託孤給柳生理紗,與柳生家毫無關係的人。她當然明白,柳生家給予的親情與關懷是真實的;她也知道,真實的情感並不拘囿於血緣關係。可是,她想得再清楚,也無法不介意。

  她所擁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柳生梨香這一身份的基礎上。如今卻說,她不是柳生家的孩子,父母不是她的父母,哥哥不是她的哥哥。這一事實,幾乎摧毀了她這一世的自我認知。

  那麼,她是誰?一個孤女?一個異界靈魂?

  柳生比呂士輕敲了一下女孩的發頂,鼓作氣惱道:“梨香這是不認哥哥了?”

  梨香一怔,轉頭凝望著青年的面容,雙目失神:“哥哥還是哥哥嗎?”

  柳生比呂士聽著這句有點拗口的話,輕笑:“當然。”

  “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女孩低落地說。她自然清楚,沒了血緣關係,她和哥哥的感情便能夠光明正大,可是,她是貪心的、自私的。比起飄忽奧妙的所謂愛情,她更在意著與哥哥的斷不開的血緣羈絆。

  

  “那,梨香是怎麼想的?”柳生比呂士沒有循循善誘地勸導,只是反問,“因為沒有了血緣聯繫,你現在就不在意父親和母親,還有哥哥了嗎?”

  梨香立刻搖頭。

  青年面色微緩,低聲道:“那麼,梨香有什麼可介懷的呢?祖父祖母,父親母親,一直都把梨香當做柳生家的孩子。”

  “我只是……”梨香忽地住嘴了。是啊,她到底在介懷什麼?過去的十多年,長輩們最疼愛的不正是她這個柳生家最小的孩子嗎?

  柳生比呂士淡笑著接過她的話:“你只是鑽了牛角尖。”說罷,他親暱地捏了捏女孩的耳朵,“整天胡思亂想的,都變笨了!”

  “哥……”梨香不由得喚了聲,心裡羞愧不已。

  

  “父親和母親就是怕你多想,所以才瞞著我們這件事。”柳生比呂士平靜地闡述,“他們只希望你能安心快樂地做柳生家的小公主。”

  梨香不好意思地嘟囔:“我才不是什麼小公主。”

  見妹妹恢復了精神,青年嘴角勾起,繼續說著:“是因為我的私心,他們才會選擇告訴你這件事。”

  “哥哥有什麼私心?”女孩一時沒反應過來。

  柳生比呂士注視著妹妹好奇的眼睛,半晌,才低沉地開口:“難道梨香不想嫁給哥哥嗎?”

  “嫁、嫁給哥哥?”梨香被嚇到了,頓時紅透了臉。

  青年一貫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此時儘是溫暖:“我一直期待著,梨香為哥哥穿上白無垢的那一刻。”

  女孩羞窘得完全說不出話了。

  

  梨香心結解開了,自然要隨兄長回家,臨走前,跪到江崎惠子的墓碑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一為生育之恩,二為生母之情,三為兒女孝義。

  

  “哥,”梨香舒適地趴在男人寬厚的背上,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小小聲地問,“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她總是讓兄長這樣牽掛擔心。她為兄長的在乎而欣喜,更為自己給兄長帶來的麻煩而愧疚。

  ——因為擔心大病初癒的妹妹,這下山的路途,柳生比呂士堅持著要背著女孩走路。

  柳生比呂士嗓音含笑:“只要梨香快樂幸福,再任性也沒關係。”何況,他的妹妹並不任性,只是生病的緣故,心思深重,情緒一時難穩。

  聞言,梨香甜甜地笑開,大膽地又害羞地在兄長的耳朵上親了親,猛地把臉深埋到男人的肩窩。

  柳生比呂士腳步頓了頓,隨即輕揚起嘴角,眼鏡片下,雙眼中流溢著淺淡的柔和的溫暖。

  

  休學了一整年後,柳生梨香終於在這個四月份,正式地成為一名大學生了,當然,她是以新生的身份就讀大一。

  開學前,她再次搬進兄長的公寓,正大光明地住進了對方的臥室,因為就在春假時,她與兄長在長輩的祝福中,訂下了婚約,成為未婚夫妻。

  ——理所當然的,這一件事,驚到了兄妹倆各自的朋友們。

  梨香回到了久違的校園,她在前世沒有機會上大學,又在去年經歷過一場重病,現在是格外地珍惜著大學時光,學習生活方方面面與國中時很不一樣,她逐漸適應了,過得充實快樂。

  盛放的櫻花樹下,嫻靜柔美的女孩獨坐長椅,那捲曲微翹的及耳短髮,讓人的氣質平添了一絲俏麗活潑。她手捧一本厚書,恰如一副恬靜美妙的畫面,不自覺地吸引了過路人的目光。

  柳生比呂士遠遠地就看到妹妹與一個男生在愉快地笑談。

  

  梨香若有所感,轉頭就看到從容走來的兄長,對身旁的男生禮貌地招呼了聲,抱著書,快步迎上了紫發青年:“哥,你今天好早。”進了大學後,她才深刻認知到醫學部課業的繁重。

  柳生比呂士淡淡地應著聲,攬上她的腰,語氣不經意地問:“那是你同學嗎?”

  “是中國留學生呢。”梨香笑道,“很有學識的一個人。”

  紫發青年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鏡:“是嗎?”

  “嗯。”梨香不在意地應聲,隨即語氣一轉,“那些都無所謂啦。現在要考慮的是晚餐吃什麼?”

  平常事情多,他們大多是在餐廳解決中晚餐的,不過到週末都是自己做飯,當然一般由女孩做飯,另一人則飯後收拾。

  柳生比呂士見妹妹為晚餐的菜單苦惱,不由得微笑:“先去超市。”週五放學,一起去補給日常用品,也是他們的生活習慣之一。

  

  夜間十點,梨香就躺進被窩了,音箱飄出舒緩優美的夜曲,她安靜地享受著睡前的美妙時分,然後在宛轉悠揚的音樂中慢慢入睡。

  由於經常要趕報告,柳生比呂士的作息往往要比妹妹晚不少,待他上床時,女孩一般都進入了夢鄉。今晚也不例外。他處理好手中的事務,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青年掀開被子,躺倒在妹妹的身邊,手臂橫搭在對方的腰上。

  梨香正睡得香,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一隻溫熱的手掌在自己的胸部揉捏,周身包裹在熟悉的氣息中,她覺得很安心,便沒打算理會那隻手。可惜,手的主人,顯然不想讓她安生,每每她想睡過去時,身體被撩撥出的快慰,一直刺激著混沌不明的意識。

  女孩終於清醒了,她的衣物已經被全部褪去了,男人滾燙的身軀緊密用力地壓在她身上。腦子空白了片刻,她陡然意識到彼此的狀態,頓時羞赧不知所措:病好之後,她與兄長最親密的行為就是親吻與擁眠。

  

  “醒了?”柳生比呂士咬著妹妹的耳朵,低笑著詢問。

  梨香撒嬌著抱怨,掩飾害羞的心情:“哥哥好討厭,明明是你故意鬧醒我的。”男人的唇舌與雙手,讓她的聲音頓時沒了底氣。

  柳生比呂士聞言笑出聲了,他含著女孩的唇,煽情地吮了一會兒,隨即又來到對方另一側的耳邊,嗓音壓得極低:“吶,哥哥還要做更讓梨香討厭的事情……”

  “哥——”梨香羞惱地喚了聲,臊得緊閉起雙眼。

  ……

  “哥,”女孩雙臂攀著男人的肩膀,嗓音微顫,“我有點怕……”她以為,在知床的兩個夜晚裡,兄長對她做的事已經足夠羞恥了,卻不想,那還不是情人間最親密的行為。

  柳生比呂士用著隱忍的嗓音安撫妹妹:“梨香別怕,有哥哥在。”

  有哥哥在。這是一句最能讓梨香安心的保證。她漸漸地放鬆了身體,容納著兄長的進入。

  在這個極其尋常的夜晚,他完全地擁有了他摯愛的妹妹;她真真正正地成為了兄長的女人。音箱裡的曲樂還在輾轉飄揚,和著男人的喘息、女人的低吟,演繹出一首纏綿綺麗的情人夜之章。

  

  “梨香在看什麼?”這一晚,柳生比呂士回房時,意外地發現妹妹還沒睡,對方靠坐在床頭,捧著一本書,看得專注入神。

  梨香揚了揚書封,答道:“海子的詩集。”

  柳生比呂士雖對中文十分熟悉,但對其現代詩歌瞭解得不太多,沒有追問,他上床靠躺在妹妹身邊,湊近與她一起看起來。

  依偎在兄長的懷抱,梨香溫聲細語地說道:“我很喜歡海子的詩。”她翻到某一頁,輕聲地唸著,“《幸福一日——致秋天的花楸樹》。”

  “我無限的熱愛著新的一日

  今天的太陽/今天的馬/今天的花楸樹

  使我健康/富足/擁有一生


  從黎明到黃昏

  陽光充足

  勝過一切過去的詩

  幸福找到我

  幸福說:‘瞧/這個詩人

  他比我本人還要幸福’


  在劈開了我的秋天

  在劈開了我的骨頭的秋天

  我愛你,花楸樹”

  讀完一首詩,梨香怔忡了片刻。柳生比呂士見她半天沒有動靜,不由得輕聲問:“怎麼了?”

  女孩回神,迎上兄長不掩關心、隱含擔憂的雙眼,忽地笑開了。她放下書,動情地抱上了男人的脖子,快活地說道:“哥,我比‘比幸福還要幸福的花楸樹’幸福!”

  她有了健康的身體,富足的生活,以及足以期許一生的未來……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個全心愛護她的哥哥。她與哥哥相愛,如兄如妹,如夫如妻。

  這樣的她,怎能不幸福?

  柳生比呂士微笑了,輕輕地吻著妹妹的嘴唇,溫柔細緻,他說:“梨香以後還會更幸福的。”

  梨香笑了,回應著哥哥的吻,含糊地回:“嗯,因為有哥哥在呢。”

  

  有哥哥在呢!

  ——這是獨屬於他們的,最美麗動聽、最真實有效的情話。

  (正文完結)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番外篇:間奏

  [一]孩提時

  關於幼年的記憶,多數是模糊不清的,他記得最清楚的,是五歲那年的聖誕夜,偶爾午夜夢迴,那時的場景依然是歷歷在目。

  他跟著父母去祖父那過節,知道等會能見到自己的妹妹。彼時,柳生梨香總跟在祖母身前身後,在那天之前,有關於這個妹妹的印象是十分單薄的。

  一走近大宅,他就看到了乖巧地站在門口迎接著父母的妹妹,盈白雪嫩的小女孩身穿著紅彤彤的和服,眨巴著一雙幽黑晶亮的大眼,精緻漂亮得真像是展列在精品店櫥窗中的洋娃娃。

  小小的男孩不自覺地緊盯著妹妹看,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心情。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察覺到他的注視,偏移目光,回望著他,好像愣了一下,隨即衝他露出了一個甜美可人的笑容。

  他看到那一雙笑成月牙兒的眼睛,心房恍如被一道莫名的力量突兀地擊中了——當年的小男孩還不知道這世間有一些生物被形容為“萌”。

  他只是猛地發覺了,自己很喜歡這個雪娃娃般的小女孩。

  

  晚間,女孩突然發作的頭痛,打破了一家人團聚溫馨的氣氛。他被妹妹痛苦的樣子嚇得一跳,待見到女孩直接痛暈過去時,心臟莫名地抽痛了起來。

  半夜時,他偷偷地溜到妹妹的床邊,瞧著女孩平靜的睡容,終於放下了一整晚的擔憂。

  他凝視著縮在床上的嬌嬌小小的妹妹,心裡是一陣酸酸甜甜的,待瞄到那張圓潤可愛的臉蛋時,沒忍住內心的騷動,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柔軟溫熱的觸感,頓時讓他愛不釋手了。

  柳生梨香,他的妹妹。他想起媽媽先前對他說過的話:“比呂士是哥哥哦,哥哥生來就是保護妹妹的!”

  陡覺一陣自豪,小小的柳生比呂士,此時在心裡鄭重地立下了一個誓言:他要成為一個最完美的好哥哥,守護著妹妹一生的健康與幸福。


  [二]長大後

  柳生比呂士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翻看著當天的晨報。女孩坐在他身邊,撒嬌地拽著他的胳膊,討好道:“哥哥,別生氣啦,我不是故意的……”

  “嗯。”他又翻過一頁報紙,平靜地應了聲。

  梨香停止了撒嬌,靜坐了一會兒,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兄長的臉龐,半晌後,有些洩氣,暗自叫苦:怎麼辦?好像哥哥真的很生氣啊!

  苦思了片刻,她再度打起精神,先是悄悄地偷瞄著兄長的臉色,見對方始終不動如山的神態,咬了咬嘴唇,抬起雙臂,環著男人的脖子:“哥……”這一聲甜膩柔軟的輕喚,尾音拖得綿長婉轉。

  柳生比呂士翻著報紙的手指頓了一下。

  “哥,”梨香微紅著臉,主動地親著男人的嘴角,軟軟地說道,“我錯啦,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男人沒有做聲,也沒有推開貼在身上的女孩。

  梨香卻是察覺到對方情緒的鬆動,底氣大增,便是再接再厲地耍著嬌:“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哥哥了!”

  

  柳生比呂士扔開報紙,猛地翻身,將妹妹壓在身下,終於如對方所願,開口說話了,聲音低沉,別有意味:“再說一次。”

  梨香被兄長突兀的要求給震了一下,幾秒鐘後反應過來了,便是耳根燒熱。雖有些害羞,她卻不想放過讓哥哥消氣的機會,老老實實地重複了一句:“……我最喜歡哥哥了。”

  男人輕聲地笑了,強勢地吻住妹妹的嘴,熱情而有力度。一隻手將女孩圈在身體與沙發間,另一隻手熟練地解開對方的衣扣。

  “哥,”察覺到上衣快被剝去了,梨香頓覺心跳加快,試圖躲開兄長的親吻,斷斷續續地說道,“現在…是白天…嗯……”想要勸阻的話語被男人灼熱的唇舌徹底吞去。

  女孩靠躺在沙發上,雙眼迷濛,單手掩嘴,發出一聲聲纏綿細碎的低吟。情動至極,她軟綿綿地輕呼了一聲:“哥——”

  柳生比呂士深深地注視著在他身下承歡的女孩,動作是一下比一下更加的激烈狂野,紳士的溫和含蓄的外衣在這一時被徹底拋開了,誰叫他的妹妹太可愛了呢——可愛得讓他總忍不住地想要犯規哪!


  [三]她的婚禮

  初戀,尤其是求而不得的暗戀,對於相當一部分人來說,是無法忘懷而難以釋然的痛。平川蒼也,約莫也是這一部分人之一。

  早櫻絢爛盛放的季節裡,他與在場的客人們,一起見證了他曾經苦戀多年的女孩與另一個男人宣誓起婚約誓詞。

  身著白無垢的新娘,當真是美到無瑕。

  平川蒼也說不出這一時刻他的心情了。多年前的愛恨,其實早已淡薄。暗戀中的那些甜蜜,完全回想不起來;唯有悵然,夾雜著絲絲苦澀,長久地滯留在心間。

  

  新郎也是他的熟人,柳生比呂士,原本是新娘名義上的哥哥。

  平川蒼也不由得回想起國中時的事情,他個人對這位有名的立海紳士很欣賞,後來因為那個女孩的緣故,難免有心想要與對方結交一番。可惜到了國中畢業,他們的交情依然淡漠得很。

  人與人之間,終歸要講究投緣吧!

  宣誓過後,新郎新娘在朋友們善意的起鬨下,擁抱親吻。

  平川蒼也站在人群之外,靜靜地注視著新娘因為害羞而微紅了的臉龐,嘴角緩緩地扯開了一個笑容。

  這是他曾經痴迷過的女人。

  他祝福她結婚快樂,祝願她一生幸福。

  目光投向淡笑著擁摟新娘的紫發青年,平川蒼也莫名地有一種篤定:這個男人,一定能做到他所宣誓的那些話吧!

  

  [四]他的小心眼

  梨香陪同兄長一起參加了一個私人性的晚宴,宴會的主人是不久前正式執掌跡部財團的跡部景吾。

  “在看什麼?”柳生比呂士來到休息區,坐到妹妹的身旁,手裡端著為對方挑選的糕點。

  女人回過神,笑得幾許慨嘆:“King……”

  她想起不久前回國的純惠,對著她傾訴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暗戀心情,此刻有幸近距離地觀察那個被無數女性追捧戀慕的男人,心裡一時感慨萬分。

  柳生比呂士手上動作一頓,平靜地問:“你說的是跡部君?”

  “嗯,”梨香盈盈淺笑,“哥哥不覺得他像是一個矜貴華麗的帝王嗎?”跡部景吾明明高傲得睥睨眾生,卻讓人難以反感,舉手投足盡現一種讓人臣服拜倒的魅力。

  沉默了片刻,紫發青年屈指推了一下眼鏡,淡淡地陳述:“看來你很欣賞跡部君。”

  “啊……”梨香收回注視華麗君的目光,轉而看向自己的兄長兼新上任的丈夫,連忙道,“我對跡部君不瞭解,哪裡談得上欣賞!”

  ——好吧,她其實確實蠻欣賞跡部景吾的。當年在聖魯道夫做交換生時,她被純惠拉著去看了幾場冰帝的網球賽,雖然不喜歡那樣浮誇吵鬧的場面,卻對那個驕傲張揚的王者很有好感。無關風月。有的人,天生光芒四射,注定是人們視線的焦點,總能引得旁人的豔羨或拜服。

  這些話,她當然不會直言對兄長說啦,想也知道,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聽到妻子當面讚美別的男人吧!尤其,她對自家十分悶騷又有點小心眼的哥哥瞭解得很透徹。

  柳生比呂士沒有再說什麼。

  

  晚宴結束,新婚夫妻一起回了家。

  這一整晚,某個男人的需求格外地旺盛,長年運動的健碩體魄,全然不是嬌柔無力的女人能隨意應付得了的。梨香被兄長翻來覆去地折騰,身體被撩撥激發的快樂,每每似要將她逼瘋了。

  第二天,將近中午,她才在兄長溫柔的叫喚聲中慢慢清醒,待昨晚的記憶回籠,她少有地惱怒了,望著男人滿足淡笑的神態,恨恨地咬住了他的胳膊。

  柳生比呂士好脾氣地縱容著妹妹拿自己的手臂磨牙。

  “哥哥太壞了!”最後,梨香這樣嬌聲地抱怨了一聲。

  青年抱著妹妹,細緻地輕吻了她的額頭,好聲好氣地應答:“嗯,是哥哥不好。”他承認。因為他太小心眼了。

  小心眼的他,必須要隨時隨刻地保證著,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地位,不被任何人動搖。


  [五]今夜,我們看鬼故事

  柳生比呂士覺得妹妹最近的行為有些詭秘,好幾次,他值夜班回家後,發現向來早睡的妹妹還在書房裡,房門被關得嚴實,等他拿鑰匙開了門,每回都發現妹妹正在關電腦。

  他當然不是懷疑妹妹,只是習慣了對方對自己的坦誠,遇到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隱瞞,心裡難免覺得微妙。

  這一晚,柳生比呂士晚歸回來,有些意外地發現書房門是虛掩的。他站在門口,猶疑了幾秒鐘後,悄無聲息地推開門,一眼看到妹妹坐在電腦前,神色嚴謹,極度專注地看著什麼。

  他理所當然地好奇了。

  柳生比呂士走到妹妹的身後,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電腦,在這一瞬間,一張極度扭曲的臉孔陡然放大,佔滿了屏幕。

  梨香忽覺有些不對勁,按下播放器暫停鍵,轉過頭,意外地看到兄長站在那裡,顧不得看了一半的電影,拿下耳機,笑吟吟地問:“今晚怎麼這麼早?”

  沉默。

  女人困惑,輕聲喊道:“哥哥?”

  安靜。

  梨香怔住,半晌後,面色訝然,隨即心生好笑,連忙起身,跑到兄長跟前,一手勾上對方的脖子,另一隻手摘去他的眼鏡。

  撲哧笑了一聲後,女人陡然又心疼了:就是因為知道哥哥“有些”怕鬼,她才選擇對方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摸摸地看鬼片,結果沒想到還是把人嚇著了。

  “哥……”她愧疚地輕聲叫喊。

  

  柳生比呂士醒過神,下意識地回:“梨香,我沒……”事。話沒說完,他的目光不小心觸及女人身後,陰森的鬼影靜止地漂在電腦屏幕上。

  察覺到男人身體陡然的僵硬,梨香一愣,忽地恍悟,急忙地轉過身,粗暴地拔掉了電源。這才小心翼翼地扶著兄長,她柔聲說:“哥哥,對不起……”

  到底是善於控制情緒,柳生比呂士很快恢復過來,看到妹妹又是懊惱又是心疼的神情,安撫地扯出一抹微笑,轉移起她的注意力:“你先前鎖門,就是為了偷看恐怖片?”

  見兄長無大礙,梨香鬆了口氣,歉意地說:“因為怕哥哥不小心被嚇到嘛!”

  抬手想要推一下眼鏡,卻發現眼鏡被摘了,柳生比呂士輕咳了一聲,攬著妹妹的肩膀,帶著人一起走出書房,邊走邊說:“梨香怎麼忽然想起看這類影片?”

  “我一向都喜歡刺激的故事啊。”梨香回,“只是以前很少看電影,前不久接觸後,發現有些片子蠻好看的。”

  ……

  (全書終)
信手寫下幾行詩句,最押韻的,竟然是我的嘆息。
我是九霄,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TOP

 17 12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4-5-5 16:52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46898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