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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陸小鳳)劍指江湖》作者:王辰予弈【完結+番外】

第二十八章 冰心劍指江湖

  踏炎烏騅又看到了溫柔的花滿樓,便噠噠噠的小跑過去叼了叼他的衣袖表示親近。

  在暴雨中站了這麼一會兒,花滿樓身上的衣物也已經全部濕透了,還在順著下巴、手指一直往下滴水,但是他的臉色卻依然溫和而平靜,即使踏炎烏騅叼著他的袖子一直往邊上拽。

  「地上這人是誰?」花滿樓在雨水中摸了摸踏炎烏騅濕漉漉的鬃毛,開口問道。

  「剛剛想要燒陸小鳳的!」霜晴輕笑著回答道,注意力卻仍舊放在正追著陸小鳳要錢的司空摘星身上。

  「我賠你什麼錢?」陸小鳳正發出一聲驚異的怪叫。

  霜晴笑意盈盈的望著正糾纏不清的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兩個人,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抽出來兩把傘,將其中一把紅色的羅傘鵑啼紅遞給了花滿樓,自己則是撐開一把淡黃色的羅傘念師恩,遮在自己頭上。

  雖說全身上下的衣服早就在暴雨中濕透了,可是,撐著傘的時候,至少雨水不會繼續迷了眼睛。

  花滿樓雖然眼睛看不到,靈巧的手指卻已經輕輕的撐開了那把繪著半扇雪梅的紅色羅傘,踏炎烏騅還在一時興起的叼著他的袖子不肯放,花滿樓也就正好把傘撐在自己和踏炎烏騅的頭頂。

  霜晴自然也看到了花滿樓微笑著伸手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也幫它擋雨的動作,眼睛裡不由得也流露出幾絲純粹的笑意來。

  英姿矯健的黑馬,梅花映雪的羅傘,宛若謫仙的白衣公子,即使是在傾盆暴雨中,衣衫有些狼狽的濕透了,端看花滿樓臉上溫柔、平靜的笑容,卻只會覺得,陰沉的暴雨中,因為有他在,都透著一股生機勃勃、幸福閒適的詩情畫意來……

  還在和司空摘星吵鬧不休的陸小鳳這才注意到,易容成趙大麻子的猴精最奸詐,一早頭上就頂了斗笠,霜晴和花滿樓身上雖然都淋濕了,但是只要現在手中有傘,就連踏炎烏騅,都有花滿樓用傘幫它遮擋頭頂的雨。

  陸小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赫然發現,在場的幾個人中,只剩下他和旁邊在暴雨中被淋得楚楚可憐的丹鳳公主是仍舊直接暴露在傾盆大雨下的……

  而且,他還要在瓢潑大雨中時不時的開口和那個猴精爭論,一開口雨水什麼的就會灌進嘴裡……

  當下,陸小鳳也沒心思和這傢伙糾纏不清了,忽然的笑了笑,冷聲道:「易容的本事的確不錯,翻跟頭的本事卻是不怎麼樣!」

  被陸小鳳一語叫破身份的司空摘星眼睛裡彷彿閃過一道精光,突然笑道:「自然是比不得你欠債的本事,你賠錢!」

  ——他們兩個折騰許久,話語繞來繞去的,最終竟然還是被司空摘星歸結到了「你賠錢」這三個字上。

  霜晴忍不住笑了出來,眨了眨眼睛,認真的附和著司空摘星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陸小鳳你可不能因為剛剛從火裡鑽出來,涅槃重生了一次就不認賬呀!」

  「說來說去的,你到底要我賠你什麼錢?我又幾時欠了你的錢?」陸小鳳又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啼笑皆非的瞪著易容成趙大麻子的司空摘星。

  霜晴只是笑,並不多說什麼,就連旁邊被踏炎烏騅叼著袖子的花滿樓都有些忍俊不禁。

  「因為你在店裡,趙大麻子的『又一村』才會被人用硝磺霹靂彈燒燬的!」司空摘星也睜大眼睛瞪著陸小鳳,毫不留情的怒斥陸小鳳道:「都是你惹來的麻煩,你快賠錢!回頭讓趙大麻子重新蓋一個『又一村』酒家出來!」

  陸小鳳一怔,碰上這般理直氣壯跟他要錢的司空摘星,一時間竟有些啞口無言。

  丹鳳公主突然大聲道:「你這是什麼歪理?」

  司空摘星還沒來得及回話,正在從傘下面打量傘面上繪製的那副粉白色梅花圖的霜晴突然涼涼的開口道:「陸小鳳是因為她才惹了這麼一堆麻煩的,找她賠錢也是應當!」

  「你——」丹鳳公主簡直有些氣急敗壞的盯著霜晴,奈何她現在還被雨淋著,雨水從臉上、斷了一截的頭髮上不停的流下去,顯得十分狼狽,通身的氣勢什麼的,自然也就更加的無從談起了。

  等到霜晴話落,司空摘星則是又不耐煩的催促著陸小鳳:「快點快點,大男人就別這麼囉嗦!到底是你賠錢還是你駢頭賠錢!陸小雞你趕緊給個準話!」

  司空摘星此話一出,陸小鳳徹底呆住了,剛剛還被霜晴氣得臉色發紅的丹鳳公主,此時更是窘迫羞怯,臉上原本氣憤的紅色也已經變成了更加明顯的害羞的紅暈。

  就連霜晴,也是微微一怔,旋即便是笑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來。

  陸小鳳和丹鳳公主之間,剛剛在「又一村」酒樓裡,還勾勾搭搭的拉著手湊到一起,這可不是駢頭麼?還有司空摘星喊陸小鳳的那聲「陸小雞」,平時還只覺得是句無傷大雅的調侃,可是一旦放在這裡,頓時感覺更好笑了!

  折騰來折騰去的,等到陸小鳳和丹鳳公主把身上的銀子全都交給了司空摘星,他才終於肯罷手。

  陸小鳳深深的嘆了口氣道:「有你這胡攪蠻纏的功夫,地上這人還沒有審,天都已經放晴了。」

  六月天的暴雨傾盆,本就如此,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彷彿是在不經意間,天空便已經放晴了,雨霽雲開,湛藍如洗。一輪熾烈火熱的太陽也從層層烏雲中掙脫了出來,灼熱的光線甚至有幾分奪目刺眼。

  天邊的山巒之間,竟然出現了兩道絢爛奪目的彩虹,一道五彩繽紛,引人驚嘆;另一道稍稍小了點,顏色也有幾分偏藍偏紫的淡,彷彿是那道絢爛的彩虹在山巒間的影子。

  林中的樹葉花草上,還綴著星星點點的水珠,在燦爛的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如夢似幻,光影迷離。

  地上被刺穿了琵琶骨的那人,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這場暴雨,似乎連泥土裡的血跡都已經沖刷乾淨了。

  臉上只剩下半條眉毛、頭髮多多少少也有些燒焦的陸小鳳蹲下了身子,笑嘻嘻的瞅著地上那人,明知故問道:「青衣樓的?」

  那人並不回答,也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憤憤的瞪著陸小鳳。

  陸小鳳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那人依舊是咬緊了牙關死不開口。

  「這人這麼嘴硬?」丹鳳公主眼睛裡的複雜讓人捉摸不透,那讓楚楚動人的臉上卻是嫣然一笑。

  霜晴只是莞爾一笑,卻不答話。走過去拍了怕踏炎烏騅的頭,讓他乖乖的把花滿樓的袖子還給人家,然後往它嘴裡遞了一顆甜象草。

  拿到陸小鳳和所謂的駢頭丹鳳公主的銀子後,彷彿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的司空摘星突然一腳踢在了地上那人的下巴上,把那人被霜晴卸了的下巴合上,然後冷冷的嘲笑道:「這人的下巴被人用巧勁卸了,全身幾處大穴也都被封住,你是要讓一個木頭人說話?」

  丹鳳公主臉色漲得有些紅。

  陸小鳳當然也注意到了那人身上穴道被封,他之所以一直沒解開,當然是因為,他本來就沒打算從這人嘴裡問出來些什麼。

  知道他是青衣樓的人,知道青衣樓樓主是獨孤一鶴,就已經足夠了!

  而他剛剛純粹逗弄一樣的問話,也只是為了消遣這人而已。陸小鳳並不喜歡殺人,這人只是奉命行事,並沒有置人於死地,何況他琵琶骨被刺穿,武功被廢不說,這輩子都不能再恢復了,陸小鳳只是想報自己被人燒焦了一條半眉毛的一箭之仇,卻不想要人性命!

  丹鳳公主已經彎下腰,飛快的解開了那人被封的穴道。

  卻不想,那人的身體剛剛能動了,便逕自咬舌自盡,自絕當場!

  霜晴見狀,微微蹙了蹙眉。

  死士被抓後求死並不奇怪,可是,自己把他從馬上打下來的時候,他沒有立刻尋死,自己廢了他的功夫後,他還有心思悄悄拿出硝磺霹靂彈,想要和自己同歸於盡,怎麼這會兒,陸小鳳並沒有逼供的情況下,他居然就這麼乾脆俐落的自絕了?

  思來想去,霜晴懷疑的目光漸漸的落在了丹鳳公主的身上。

  丹鳳公主滿是驚懼的表情,往陸小鳳身後退了一步,喃喃說道:「我、我不知道他竟然會尋死……」

  「不是你要他死的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即使還並不能完全確定那人自絕和丹鳳公主有關係,單純看丹鳳公主很不順眼的霜晴依然立刻跟上了這麼一句,眼神清冽而篤定,不帶絲毫的懷疑。

  「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我沒有!」丹鳳公主焦急倉皇的望著陸小鳳,有幾分悽楚的急切反駁道。

  「就是要血口噴人,也是地上剛剛因為你死了的這個來噴你!」霜晴故意把「血口噴人」按照字面意思解釋,然後瞟了丹鳳公主一眼,漫不經心的嗤笑道。

  「霜晴……」花滿樓突然柔聲開口。

  除了霜晴的名字兩個字,花滿樓並沒有再說其他任何一個字。霜晴卻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終究是死者為大。

  花滿樓對生命充滿了熱愛和尊重,他的溫柔,從來不吝於任何人,哪怕曾經是敵人。

  雖說這人是青衣樓的走狗,即使他剛剛還往「又一村」裡扔了暗器火藥,但是,既然現在他已經死了,他已經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血的代價,諷刺丹鳳公主而已,又何必還要帶上死人……

  霜晴又冷笑著看了丹鳳公主一眼,卻不再故意拿話刺她了。

  陸小鳳突然開口,皺眉對司空摘星道:「你幾時來的關中?怎麼還不走?」

  ——看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皺眉,是一個很有樂子的事情,因為他那兩撇和眉毛一模一樣的小鬍子也會跟著皺起來。可是,看只剩下半條眉毛,還有些焦的陸小鳳皺眉,就純粹是滑稽了。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看著陸小鳳,突然就捂著肚子笑得說不出話來。

  眼瞅著被嘲笑的陸小鳳就要衝上來和他再打一架,司空摘星突然忍住笑,剛剛那陣哈哈哈哈的大笑聲竟是戛然而已,看他的面上,也已經是冷靜自若,不帶絲毫的笑意——這等頃刻間變臉的功夫,當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有人花二十萬兩銀子來請我偷一樣東西,所以我就跟趙大麻子借了著地方等你!」司空摘星突然正色道。

  陸小鳳皺眉,道:「你要偷我身上什麼東西?」

  司空摘星又反問道:「誰說我要偷你身上的東西?」

  陸小鳳道:「那你來這裡等我?」

  司空摘星繼續反問:「等你就非得是偷你身上的東西?」

  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反問著,連霜晴的好奇心都被他們兩個勾了起來,忍不住笑著開口道:「你到底是來取什麼東西的?」

  「她!」司空摘星手指突然一指丹鳳公主。

  丹鳳公主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般的說道:「想不到我居然還值二十萬兩銀子……」

  霜晴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用一種滿是驚詫的口吻疑惑道:「就她也值二十萬兩銀子?」

  丹鳳公主臉色通紅,不是害羞,而是被霜晴話語裡毫不掩飾的那份鄙夷所氣得。

  司空摘星卻突然深深的嘆了口氣,無奈道:「可惜,陸小鳳冒險到火力去救我,還燒得只剩下半條眉毛,我怎麼還好意思去偷他的駢頭?」

  丹鳳公主的臉色紅白交加,一會兒一變,襯得她愈發顯得嬌俏。那紅豔明媚的臉色,到底是羞怯困窘還是氣憤,估計也沒人能說得清了。

  陸小鳳只管瞪著司空摘星,不說話了。

  司空摘星則只是故意在那裡為了明明已經可以到手、卻因為陸小鳳而全部打水漂的二十萬兩銀子嘆氣。

  「你肯定不會說出你的主顧是誰,因為替人辦事肯定要守信用!」霜晴突然笑意盈盈的望著司空摘星說道。

  「你說得對!」司空摘星又嘆了口氣,等著霜晴還未說完的後半句話。

  「你也不肯把她偷走,因為陸小鳳在。」霜晴繼續說道。

  司空摘星認真的思索著,用一種極其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向霜晴,他好像有點回過味來,隱隱約約間有些明白霜晴的意思了……

  「我把她打暈偷走,然後你從我手裡把人送過去,那二十萬兩銀子,咱們兩個平分好不好?」霜晴微笑著說道,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輕快,漆如墨染的眼睛都顯得亮晶晶的。

  司空摘星的眼睛也亮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盯在了丹鳳公主身上,幾乎是瞬間的,司空摘星已然大聲笑道:「十萬兩歸你,十萬兩歸我!成交!」

  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的花滿樓聽著霜晴和司空摘星有商有量的計劃,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他是真的越來越理解,霜晴為了那所謂的一百五十金就跑去金鵬王朝的藏身之處,把他帶出來了……

  就連遇到過許多怪人怪事的陸小鳳,聽到有人就在他面前充滿熱情的商量著偷人、換錢然後分贓這些事情,不由得都呆了一呆。

  丹鳳公主一臉震驚、不敢置信的瞪著霜晴。

  談笑間,霜晴那柄帶有火紅色孔雀羽的雙劍鸞歌鳳舞,已經被她握於手中,第二次,當著陸小鳳的面,劍鋒直指丹鳳公主!


第二十九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說要把丹鳳公主打暈交給司空摘星,就一定是真的決定這麼做。

  霜晴手中的雙劍鸞歌鳳舞在雨後初晴的炫麗陽光下,閃爍著一種灼眼的鋒利光澤,兩柄劍上並不對稱的火紅色孔雀羽劍穗,在陽光下光影閃爍,帶著一種彷彿燃燒著的灼熱。

  原本以為霜晴是在開玩笑的花滿樓和陸小鳳都有點笑不出來了。

  霜晴當然不是開玩笑。

  她想要那十萬兩銀子,更想要丹鳳公主從花滿樓身邊消失。至少,踏炎烏騅還要她來養呢!

  於情於理,打暈丹鳳公主,似乎都是最妥帖、最有效、也最省心的方法了!

  丹鳳公主的輕功很好,就像是靈巧的燕子一樣。當霜晴的劍鋒對準她的時候,她已經飛快的躍身後退,斜著略身而去。她知道霜晴的劍有多快,那日晚上,就是霍天青,也只來得及擋住霜晴的第二劍。

  陸小鳳那兩根手指上,已經擲出了兩枚銅錢,一前一後的朝著霜晴的劍上打過來。他當然不想傷到霜晴,只是想阻止她的劍!

  霜晴施展滿堂勢後,反手一劍,那一劍光影奪目,劍氣驚人,就連陸小鳳也只得縱身後退,避開那一劍的懾人鋒芒!

  劍舞長空,以氣破虛!

  一招劍破虛空,赫然將兩枚銅錢同時擊碎,四分五裂的銅錢橫飛出去,氣勢絲毫不減,只聽「噗噗」幾聲輕響,竟然全部深深的沒入了旁邊的樹幹裡!

  「攔住他!」霜晴厲聲說道。

  霜晴的話語中,並未指出攔著誰,讓誰攔,可是,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司空摘星和踏炎烏騅都動了。

  司空摘星身形一閃,如同鬼魅一樣的輕飄飄的擋在了陸小鳳深淺,大笑道:「有人讓我攔著你!」

  陸小鳳氣得直瞪他,道:「她讓你攔你就攔!?」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一邊纏著陸小鳳不讓他攙和霜晴和丹鳳公主那邊的戰局,一邊飛快的笑道:「十萬兩銀子呢!為什麼不攔?」

  陸小鳳和司空摘星這邊眼瞅著又要掐起來了,花滿樓那邊,踏炎烏騅卻是一口吐掉了嘴裡還沒嚼完的甜象草,張開嘴就叼著花滿樓被雨水淋得還有些濕漉漉的衣袖使勁往遠處扯。

  「踏炎烏騅!」剛剛把羅傘鵑啼紅收起來的花滿樓簡直哭笑不得,他想要拍拍踏炎烏騅的頭,讓它別鬧了,可惜,真到了這種時候,踏炎烏騅肯定是更聽主人霜晴的話。花滿樓再怎麼摸頭,踏炎烏騅還是鐵了心的一門心思往遠處扯著花滿樓的袖子。

  踏炎烏騅真要用起勁來,力氣並不小。花滿樓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不跟著踏炎烏騅的方向動,自己的袖子怕是馬上就要被它給叼著扯下來了!

  無奈之下,花滿樓只得跟著踏炎烏騅走開了幾步,然後柔聲說道:「我不插手,咱們就在這裡等著霜晴她們好不好?」

  踏炎烏騅歪頭盯著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叼著花滿樓的袖子又扯出去一丈遠,才肯停下來,蹭了蹭花滿樓的胳膊,讓他靠著自己站在這裡等霜晴那邊打完再說。

  丹鳳公主手中並無武器,只是用一雙纖纖素手在抵擋。她的招式分明是極其毒辣的,奈何霜晴本就習慣以劍氣傷人,並不需要靠近丹鳳公主,雙劍揚起的凜然劍氣,便已經極其駭人!

  此時,司空摘星和陸小鳳已經纏鬥了起來,陸小鳳的臉色陰沉的很,司空摘星也不以為意,反正他只要拖住陸小鳳,不給霜晴添麻煩就好,想踏炎烏騅那邊,一匹馬都能拖住花滿樓這麼一個人,司空摘星當然是更加的不肯示弱了!

  對上全無後顧之憂的霜晴,丹鳳公主的境況舉步維艱。她之所以還能有還手之力,也不過是因為霜晴還並不想殺人。

  霜晴一招劍主天地,正中丹鳳公主背後!丹鳳公主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在地上,極為駭然的發現,自己的輕功身法,竟然彷彿變得遲緩了一般,在這種情況下,還想要繼續和霜晴糾纏,已經無異於做夢!

  劍主天地之後,霜晴又飛快的接上了一個劍心通明!

  經脈被封,無法運功的狀態,對於任何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都是最為恐懼和可怕的事情!

  情急之下,丹鳳公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為了躲閃霜晴緊接著刺過來的一劍,逕自撲倒在了地上,一個翻身,手中已經揚起了一把暗器。

  ——那是一片細如牛毛般的飛針!

  針尖無色,在陽光下卻閃爍著冰冷而妖冶的光芒!

  若是稍稍一眨眼,那一片細若牛毛的飛針便有些若隱若現一般的晃眼,讓人辨不分明!

  多次被霜晴逼入窘境,甚至還被削去一截頭髮,如今終於能將陸霜晴這人斃命於此!丹鳳公主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快意的寒芒

  「霜晴!」正在和司空摘星糾纏不休的陸小鳳霍地睜大了眼睛,瞳孔有一瞬間的收緊,失聲叫道!

  飛鳳針!

  那一瞬間,陸小鳳的腦子裡只飛快的閃過了這三個字!

  他突然間想起了上官雪兒所說的,丹鳳公主拿手的獨門暗器飛鳳針!那針見血封喉,上官雪兒更是說,柳餘恨等人俱是死在了飛鳳針之下!

  上官雪兒那個喜歡騙人的小妖精說過的話,陸小鳳當然是不信的!

  ——卻也不能完全不信!

  昨日珠光寶氣閣中,霍天青帶走閻鐵珊的屍首時,丹鳳公主分明和霍天青起了衝突,那時候,陸小鳳便存心用飛鳳針試探了丹鳳公主。試探出來的結果,丹鳳公主的表現沒有半點異常,當然是上官雪兒那個小妖精又說謊了!卻不成想,就在今日,霜晴竟是將丹鳳公主深藏的飛鳳針逼了出來!

  纏鬥不休的司空摘星和陸小鳳,隨著丹鳳公主飛鳳針一出,幾乎是瞬間的停手,陸小鳳飛快的連擲幾枚銅錢,那銅錢飛過去的速度駭人,在空中竟然發出了極為驚人的破空嘯聲!

  霜晴和丹鳳公主之間的距離很近。

  那一大片閃爍著冷厲寒芒的飛鳳針幾乎是瞬間已經逼到了霜晴的面前。

  陸小鳳的銅錢以一種極其駭人的速度撞在了飛鳳針上!幾枚銅錢可以打斷一根、兩根、甚至七八根的飛鳳針,可是,只要有一根飛鳳針傷到霜晴,見血封喉的劇毒,頃刻間便能要人性命!

  迎著那片飛鳳針,霜晴手中的雙劍鸞歌鳳舞,火紅色的孔雀羽突然劃出了一道極為詭異的弧線,在陽光下,就彷彿是一道耀眼的光!

  霜晴的雙劍微微後撤,繁音急節氣勁之下,一招劍靈寰宇,劍影閃動,那一瞬間劍鋒上閃過的炫目光華,甚至讓人睜不開眼!

  劍納掌中,靈游寰宇!

  劍光飛起!僅此一招,剛剛逼到霜晴面前、細如牛毛的大片毒針,連帶著陸小鳳飛擲過來的幾枚銅錢,竟然全部被霜晴手中的雙劍瞬間擊碎於地!

  那一劍的鋒芒肆意,那一劍的驚魂奪魄,那一劍的刻骨風情,幾乎讓人下意識的後退屏息。

  丹鳳公主的瞳孔猛地收縮,她還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的死死盯著霜晴手中的劍。

  「若不是為了那十萬兩銀子,我一定廢了你這兩條胳膊……」霜晴卻是微微莞爾一笑,唇邊的笑容還未散去,已經飛快的動手,將丹鳳公主打昏過去。

  「……」這一瞬間的變故,剛剛還在為霜晴的安慰擔心的陸小鳳都有些啞然。

  霜晴卻已經對著同樣啞然無聲的司空摘星回眸一笑,用劍尖指了指地上的丹鳳公主,然後才收起了手中的雙劍,微笑著說道:「人在這裡了!等你把人帶回去交給你的那位主顧後,別忘了我的十萬兩銀子!」

  「絕對忘不了……」司空摘星忍不住搖頭感嘆,想想若是自己忘記了這十萬兩,將會被這樣令人驚豔幾欲窒息的雙劍追殺,他就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了!

  司空摘星知道霜晴的輕功不錯,劍法也不錯,卻沒料到,她的劍,竟然會如此之快、如此之美,堪稱絕世無雙!

  江湖上以擅使雙劍而聞名的人,目前也僅僅只是峨嵋派「三英四秀」中的兩位女俠孫秀青和石秀雪,可是,那兩人的劍法,和霜晴相比,差距又豈是一點半點?

  怕是用不了多久,江湖上素以劍法卓絕成名的南海飛仙島白雲城主葉孤城和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這兩位絕世劍客之名的後面,就要再加上一個陸霜晴了!

  話音剛落,司空摘星已經飛快的掠身而起,一抄手將還昏迷在地上的丹鳳公主拎起來,身形已經如同鬼魅一般瞬間飄遠。

  陸小鳳想要追,霜晴卻閃身擋在他面前。

  ——就和那日上官飛燕逃走時,陸小鳳擋在霜晴面前,一模一樣。

  霜晴又是微微一笑,看向滿臉苦笑的陸小鳳,轉而認真的說道:「我剛剛共擊碎了你九枚銅錢,前面兩個是你非要攔我,我不管!但是後面七個你想要救我,我還給你!」說著,霜晴已經掏出了七枚嶄新的銅錢遞了過去。

  只剩下半條眉毛的陸小鳳怔怔的看著霜晴白皙纖細的手,在她的掌心裡正靜靜的放著那七枚銅錢。

  那是一雙很美的手。手指纖細如玉,指尖在陽光下淺得幾乎透明,指甲修剪的平滑整齊,只是淡淡的素色,不染絲毫蔻丹。

  沒有人會想到,就是這樣一雙連一絲剝繭也無的纖纖素手,當她握著劍的時候,會使出那樣凌厲而耀眼的一劍,冰寒刺骨,劍氣凜然!

  四年前,陸小鳳用他的兩根手指接住了木道人一劍,時至今日,木道人依然認為,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陸小鳳卻不知道,自己能否從容接下霜晴剛剛擊落所有飛鳳針時,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劍光華!

  以司空摘星的輕功造詣,這會兒功夫,他帶著昏迷的丹鳳公主,早已經走遠。霜晴自然也就沒有繼續當著陸小鳳的必要了!她將手中的七枚銅錢還給陸小鳳之後,逕自走到了笑容溫柔恬靜的花滿樓和踏炎烏騅身邊,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不讓它繼續叼著花滿樓的袖子不放。

  「丹鳳公主利用你的心思從未消失,我不想她出現在你身邊。」霜晴認真而平靜的解釋道。

  花滿樓微微一笑,柔聲輕道:「我明白的……」稍稍停頓了一下,花滿樓將手中的羅傘鵑啼紅遞過來,輕聲說道:「這是你的傘。」

  「……」霜晴並未多語,而是伸手將傘接了過來,過了一會兒,才認真的說道:「踏炎烏騅喜歡你,所以才總是想要叼著你的袖子玩。」

  「我也喜歡它,踏炎烏騅很聰明。」花滿樓臉上的笑容溫柔平靜,他本就是熱愛生命之人。鮮花也罷,踏炎烏騅也罷,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可愛。

  「嗯……你不介意就好……」霜晴的聲音越來越小,還帶著絲淡淡的窘迫,就算花滿樓一點也不在意,她也早就為踏炎烏騅喜歡叼人袖子弄人家一袖子口水這事操碎了心!

  「我走啦!改日有緣再見!」半晌,霜晴忽而展顏一笑,拉著還跟花滿樓依依不捨的踏炎烏騅告別道。

  花滿樓微微一怔,「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城嗎?」

  霜晴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踏炎烏騅,道:「我去城外的山裡繼續幫他挖馬草!」


第三十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又走了,走得依然毫不猶豫。

  酒家「又一村」被燒成了一片廢墟,火藥和雨水同時出現的結果就是,橫樑上掉下來的木頭往往是一半焦黑,一半浸水。

  「又一村」外面,只剩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半晌,陸小鳳才苦笑了一句,嘆道:「這場酒喝的,可真是——」

  「意猶未盡?」花滿樓柔聲說道。

  陸小鳳的臉都快抽成苦瓜的樣子了,哪裡還有半分意猶未盡的神采?

  剛剛下過了一陣暴雨,城外的土地上多多少少還有幾分泥濘。等霜晴到了山腳下的時候,更是看到從山石夾縫中,從山頂匯聚而成的涓涓溪流正在汩汩的流著,發出清脆的響聲,溪水歡快清靈。

  雨後的樹下,一簇一簇的小蘑菇剛剛冒了頭,滿地撒歡沒人管的踏炎烏騅忍不住又上去找了一棵樹下蘑菇多的地方,用前馬蹄一腳一個的把那些小蘑菇踩下去……

  霜晴見了,也只是笑著搖搖頭,轉身繼續四處搜尋著挖馬草。

  霜晴一忙,就一直忙到了傍晚時分。

  日暮四合,天邊的晚霞絢麗如火,那兩道五光十色的彩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夕陽的餘暉給城外的山林、田野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

  農家小院的主人荷鋤而歸,不多時,村落裡便升起了裊裊的炊煙。

  一直等到太陽徹底落山,連天邊最後一抹晚霞都褪去了金紅色的光暈,霜晴才收拾好剛剛挖到的馬草,招呼正自己玩得不亦樂乎的踏炎烏騅回城。

  霜晴是伴著初升的月亮,在一片濃重深沉的藹藹暮色中回到了城裡的。

  牽著踏炎烏騅進了客棧後,霜晴連晚飯都還沒要,直接便吩咐客棧中的夥計,打了熱水來,關了門換下身上被雨淋濕、又在太陽底下曬得快要乾了、顯得尤為凌亂褶皺的紫色思無邪衣裙,舒服的泡在了兌好的溫水裡,長長的舒了口氣。

  霜晴取下了萬花雁虞的那支簪子,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瞬間傾瀉而下,宛若流泉,浸在水裡,柔軟的隨著水波微動一般。

  霜晴把頭枕在了浴桶的一邊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彷彿睡著了一般。

  房屋裡只有一盞明明滅滅的燭火,卻是水汽盎然,朦朦朧朧的,有些望不真切。

  良久,直到水已經變得涼了,霜晴才緩慢的睜開眼睛,隨便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套淺色的無風塵翼換上,也沒有梳理頭髮,只是披散著墨色長髮然後推開門。

  先是晌午時分,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全身上下都淋透了,下午又在雨後初晴的太陽底下給踏炎烏騅挖了半天的馬草,晚上終於回城來,舒舒服服的泡在水裡洗了一個澡,也換上了乾淨整潔的衣服,感覺整個人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霜晴中午的時候,只在「又一村」裡吃了一份陽春麵,就這一碗麵,還因為有人想要教訓陸小鳳而把酒家燒燬而沒來得及吃完。霜晴早已是飢腸轆轆,先前不過是泡在水裡太舒服,所以懶得動而已。現在已經換好衣服從水裡出來了,自然就要去找點吃的填填肚子了。

  院落裡夜色清幽,天涼如水。

  晚風吹拂,樹影婆娑,清淺的月色漫天落下,鋪滿了整個清幽的小院。

  雖有了月掛柳梢頭的溫情景緻,可惜卻無人約黃昏後的閒適逸致。

  天色已經很晚了,就連客棧的夥計怕也早已經打著哈欠歪頭趴在樓下的櫃檯上睡著了。

  霜晴也沒繼續叨擾那客棧裡的夥計,只是自己提著一盞光線清幽的燭影,慢慢的往客棧後院的廚房處尋去。

  早應該熄滅了鍋灶的廚房裡,依稀還有銅壺裡熱水燒開時咕嚕咕嚕的響聲。

  霜晴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燒水的聲音,也聽到了廚房裡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

  霜晴本以為是廚房裡廚子還在忙活,多少有些興沖沖的快走了幾步,正好可以拜託那廚子給她弄點吃的。然而,站在門口,霜晴還未推開那廚房虛掩的門,卻已經察覺出了裡面的不對頭。

  ——裡面傳來的說話聲,赫然便是陸小鳳的聲音!

  「陸小鳳?」霜晴並沒有立刻推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兩步遠的位置,手中提著一盞燭影略帶驚訝的問道。

  陸小鳳沒有立刻做出回答,甚至於,剛剛還有些窸窸窣窣吵吵鬧鬧的廚房裡,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極為詭異的、壓抑而沉靜的死寂。

  霜晴站外門外,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陸小鳳怎麼會是這個反應,他不應該是這種性格呀……

  「陸小鳳,是你嗎?」霜晴又問了一遍。

  還渾身赤裸裸的泡在洗澡的木盆裡,盆裡的水更是因為馬秀珍加了半壺爐子上的開水而變得燙人,饒是陸小鳳,也有幾分呆愣的模樣。

  本來一起進來的峨眉四秀,一個在往陸小鳳的水盆裡加開水,一個還用一柄劍架在了陸小鳳的脖子上,本來無比從容的四位女俠,此刻聽到廚房外面有人喊陸小鳳的名字,頓時有些慌了手腳。

  ——她們畢竟只是未出閣的女孩子,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是,闖入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正在洗澡的廚房裡,也差不多耗盡了她們所有的勇氣。

  始終得不到回音的霜晴眼神也微微沉了下來,她雖然還提著燭影,卻也已經摸出了劍身如清冷白玉、劍柄卻宛若色澤濃郁欲滴的紅翡般的驪歌雙劍握於手中。

  聽到霜晴不再詢問,而是逕自走上來就要推開門的腳步聲,陸小鳳知道,自己再沉默下去,這事就沒法收場了!

  ——渾身赤裸的泡在水盆裡被峨眉四秀脅迫,即使水盆裡加了太多的熱水已經有些燙人,甚至還被一柄劍架在了脖子上,陸小鳳都能當做是打情罵俏一般的情趣,甚至還有心思和峨眉四秀調戲兩句,開個玩笑。

  可是,若是進來的是陸霜晴,想起今日晌午時分,霜晴擊碎所有飛鳳針和自己擲出的七枚銅錢的那一劍風華,饒是還泡在熱水裡的陸小鳳也不禁打了個寒噤。

  陸小鳳突然出聲叫道:「霜晴你別進來!」

  不過只剩下寸餘距離,霜晴纖細漂亮的手指就已經按到廚房的門上了。

  聽到陸小鳳有些急切的喊叫聲,霜晴有些不解的微微蹙眉,又後退了兩步,站在門外不遠處,疑聲問道:「陸小鳳,三更半夜的,你在廚房裡搞什麼?」

  陸小鳳立刻回道:「我沒什麼!你別進來……」

  陸小鳳抬頭看了看臉色微紅的峨眉四秀,哭笑不得伸手按了按額頭的太陽穴,只感覺有些頭疼。

  廚房外面沉默了半晌,霜晴孤身站在院落中,手提一盞燈火幽微的燭影,良久,才幽幽的說道:「這裡是廚房,我餓了……不管你在裡面幹什麼,最好快點出來,我在外面等著……」

  這下子,驚惶失措的不只是峨眉四秀,就連陸小鳳都有些手忙腳亂了!他抬頭看向峨眉四秀,眼睛裡的意思很明顯:你們出去,我要起來穿衣服!

  話還沒說完,就先是被陸小鳳,隨即又是被外面那個陌生的女子打斷,峨眉四秀的擰勁也上來了!長身鳳目、媚而有威的馬秀真惡狠狠的瞪著還泡在熱水裡的陸小鳳,冷冷說道:「我偏不出去,你待怎樣?」

  陸小鳳深深嘆了口氣,無奈道:「不怎樣,至少你們也讓開點,讓我穿上衣服吧!」說話間,陸小鳳一招手,手中內力迸出,一個巧勁,已經將自己的衣服扯了過來。

  眼看著陸小鳳真的就這麼毫不避諱的想要起身穿衣,峨眉四秀臉色瞬間漲得通紅,瞬間轉身推開門搶著衝了出去……

  她們四個是出去了,而且還是背對著陸小鳳的方向,仍舊是臉色羞紅,更是早忘記了出來要關門。

  正站在廚房門口的霜晴卻是正對著還泡在澡盆裡的陸小鳳。

  霜晴剛剛聽到什麼出去不出去,還有陸小鳳所說的他要穿衣服什麼的,就已經有些皺眉了。

  此時,正好對上懷裡抱著一堆衣服,上身裸露的陸小鳳,兩個人雙目對視,面面相覷。

  霜晴漆如墨染的眼睛裡滿是詫異和不解,陸小鳳卻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整個臉都彷彿被火點著了一般,瞬間紅了上來……

  陸小鳳飛快的一揮手,木盆中的水被他猛地揚起,在廚房的門口形成了一道水簾一般,多多少少遮擋住了兩人的視線。趁著水簾未散,陸小鳳幾乎是手忙腳亂七手八腳的把懷裡的衣服沒頭沒腦的套在了身上,衣領袖口也沒來得及整理,總算是在他掀起的水幕落下之前,用衣服把自己給罩得嚴嚴實實的了……

  良久,霜晴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幽幽的,帶著幾分埋怨,「這裡是廚房……」

  衣衫凌亂的陸小鳳臉色發紅的低頭看了看被他掀得地面、鍋灶上滿是水的廚房,暗道這廚房是沒法用了!想起霜晴剛剛還說過,她餓了,所以才來廚房,立刻深深的低下頭去,不敢再和霜晴對視一般,繼續默然無語……

  霜晴睜大眼睛,繼續靜靜的看著前面,不是看衣衫凌亂陸小鳳,而是看他背後已經完全不能用的廚房。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

  晚風帶著絲淡淡的涼意,更深露重,月色清幽。

  街上所有的小店,早就已經關門打烊了,斷然沒有能買到東西的地方,就連客棧裡的廚房,都被陸小鳳攪得一團糟、一團亂,別說現在,恐怕明早,也都不能用了……

  餓著肚子的霜晴無奈的嘆了口氣。

  碰到陸小鳳之後,她就一直在倒霉。就連從金鵬王朝棲身的那個山莊裡將花滿樓帶出來,甚至在山間的木屋過夜,她都不曾如遇到陸小鳳之後這般糾結狼狽……

  最近一直在倒霉的陸霜晴,還有更加倒霉的陸小鳳,俱是剛剛從浴桶中出來,霜晴披散著的一頭墨色長髮濕漉漉的,還帶著些許水汽,陸小鳳更慘,連剛剛換好的衣服都被潑了不少水,兩人在這小小的庭院中相對而立,無語凝噎,只能無奈的深深嘆息。

  姓陸的兩個倒霉的傢伙在深深的嘆氣,小小的庭院中,一棵白楊樹枝繁葉茂,投下的一片濃郁的陰影下,卻有一人長身玉立,白衣勝雪,背後斜背著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神色清冷,劍氣凜然!只是遠遠的看著他,那股千年寒冰般不化的寒意便如同浸入骨髓般,讓人心底發寒,冷冷的一直蔓延到指尖……

  峨眉四秀本來剛剛還在皺眉盯著濕漉漉的長髮披散、一襲微微露肩的月白色長裙、手執雙劍,提著一盞光線幽微的燭影的霜晴,在見到樹下那一身冰寒冷意的人後,峨眉四秀中立時有人失聲叫道:「西門吹雪!」

  半夜裡還餓著肚子的霜晴聞聲也不再和洗澡洗一半就被人攪和了還差點被熱水燙成拔毛的小雞的陸小鳳繼續對著嘆氣,而是微微轉身望了過來。

  峨眉四秀和西門吹雪之間早已是單方面的劍拔弩張,峨眉四秀恨得咬牙切齒,西門吹雪卻神色清冷,不屑一顧。

  不過三言兩語之間,峨眉四秀已經紛紛拔劍。

  西門吹雪的視線冷冷的掃過峨眉四秀手中的劍,冷冷道:「我本不殺女人,但女人卻不該練劍的,練劍的就不是女人。」

  聽到這種話,饒是霜晴都有些驚奇的看向了西門吹雪,彷彿是在看一個稀奇古怪而又極其罕見的東西。上次在萬梅山莊外面見到他的時候,西門吹雪好像還沒這麼個討人嫌的毛病吧?

  看起來文靜溫柔,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可愛的酒窩的石秀雪,其實脾氣恰恰是峨眉四秀中最為火爆的一個。

  話不投機,針鋒相對之間,她已經手執一雙短劍,如一道迅猛的閃電般,連人帶劍,劍光閃動,飛快的向西門吹雪刺了過去。

  看到石秀雪的劍招,霜晴驀地的睜大眼睛!石秀雪的劍術招式之中,竟隱隱約約間還有幾分西河劍器的影子!只可惜她的內功卻和冰心訣毫不相關,全然無法將西河劍器的精髓融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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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冰心劍指江湖

  迎著撲面而來的雙劍閃動帶起的一片劍影,西門吹雪只是冷冷一笑,幾乎沒有人看到他的動作,背上那把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的已經在手,劍鋒出鞘寸餘,在清幽迷離的月色下,閃過一道冷冽的寒光,如驚虹掣電,劍氣逼人!

  轉瞬之間,石秀雪手上的雙劍突然被人擊飛,她的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白皙的手背上,正緩慢的浮現出一道殷紅的血痕,慢慢的浸出細細的紅色血珠。

  西門吹雪的劍並未出鞘。

  他收起了自己的烏鞘長劍。

  石秀雪手中已經無劍,他不殺手中無劍之人!

  他也不再看石秀雪,而是越過她的身影,眼睛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霜晴,凝視著她手中的劍。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亮得可怕。

  帶著一種看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亦或者是遇到當世絕頂劍客時,即使身死也寧願與其奮力一戰的渴望!

  霜晴就站在那裡,面色沉靜如水。

  庭院中的月光傾瀉而下,彷彿給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流泉般的墨色長髮還濕漉漉的,氤氳著潮濕的水汽,隨意的披散下來,頭上沒有絲毫髮飾,一襲微微露肩的月白色長裙素雅而嫻靜,水袖飄飛,裙裾翩翩。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柄質地如白玉、劍氣如驚鴻的劍!

  劍身冰冷如光滑細膩的白玉,劍柄上卻泛起嬌豔欲滴如灼眼紅翡的橙紅!驪歌雙劍雖然寒氣內斂,冷玉的寒凜劍氣卻同樣震人心脾!

  剛剛擊落石秀雪的那一劍,背對著霜晴的石秀雪當然不會看到,面對著霜晴的西門吹雪,卻將那一劍的凌厲迅疾,那一劍的驚才絕豔,盡收眼底!

  還站在滿是熱水的廚房裡,同樣看到了這一切的陸小鳳,輕輕的扣著手中險些擲出的銅錢,不知道是該驚嘆於霜晴這又一劍的驚豔風華,還是該驚嘆於她手中這柄和之前帶有火紅色孔雀羽的鸞歌鳳舞截然不同的一雙劍!

  站在一旁,同樣看到了霜晴出手的一旁的峨眉四秀中的另外三位,卻早已經被驚得無法言喻。

  劍若驚鴻,氣吞長江。

  沒有人想到,這個頭髮還濕漉漉的、一身閒適清雅的女子手中的劍,會是這樣的快,這樣的凌厲,劍氣襲人!

  「好劍!」西門吹雪凝望著霜晴手中的劍,聲音裡的冷意似乎都淡去了幾分。

  「此劍名為驪歌。」霜晴也輕聲說道,隨即,微微莞爾一笑,手腕微收,將白玉般的驪歌雙劍背於身後。

  西門吹雪的視線這才轉向霜晴,道:「陸霜晴。」

  霜晴稍稍向前走了幾步,這才站定,然後笑道:「西門莊主。」

  石秀雪的手背還在緩慢的滴血,霜晴和西門吹雪對她,卻仿若視而不見一般。

  她的身體卻有些微微的發抖,剛剛霜晴那一劍,來得太輕,也太快。冷玉般的劍光一閃而過,石秀雪根本來不及做出絲毫反應,手中的雙劍已經被擊飛,手背上也浮出了一道淡淡的傷痕。

  若非親身體會,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劍的震懾和駭人!

  峨眉四秀剩下的三個已經圍在了還在微微顫抖的石秀雪身邊,孫秀青拿出手帕按在了石秀雪手背還在慢慢滲血的傷口上。

  霜晴突然輕輕的拋過去一個小藥瓶,孫秀青雖然伸手接住了,臉上的表情卻滿是驚疑不定。

  霜晴微微一笑,坦然道:「這是中品止血膏,剛剛情急之下出手,卻不小心傷了這位姑娘,霜晴實屬無意,還請姑娘諒解一二!」

  「我們和你之間素不相識,更是無冤無仇,你突然出手傷了人,還敢說實屬無意?」就是峨眉四秀裡最老實的葉秀珠,也是護短心切,急聲說道。

  馬秀真更是不會領情,乾脆就把霜晴和葉孤城一起恨上了,怒聲說道:「你無緣無故出手傷了人,一句話就像了結此事?想不到西門吹雪居然還有幫手!」

  西門吹雪冷冷的道:「你以為她是我的幫手?」

  霜晴突然也笑了,她稍稍側頭,把耳畔濕漉漉的長髮往後面捋了捋,拂去微微裸露的肩上的水珠,然後才頗有些無奈的笑道:「霜晴不過是看這位姑娘的劍招,和家師一脈有些隱隱相似,猜測師祖輩之間另有淵源,情急之下,才忍不住出手的!更何況,我剛剛出手,本就不是為了傷人,那位姑娘分明能躲開的,卻偏偏自己絲毫不閃不躲也就罷了,霜晴倒是不在意道個歉,賠這位姑娘一份醫藥錢,可是諸位這一副沒完沒了興師問罪的架勢,真當我好欺負不成?」

  「……」身上還濕淋淋的陸小鳳瞬間啞然失語。

  他本來還以為霜晴好歹也是個女孩子家,和峨眉四秀幾位姑娘之間交流總比他自己上去好一點,沒準也能讓西門吹雪就此收手,將今夜之事就此抹平……

  這下可好,別人上去、甚至自己過去頂多也就是言語不當,說和不成也就煽風點火火上澆油罷了,霜晴這一過去,分明就是西門吹雪這邊的舊恨還沒了結,她這裡又直接的結了新仇啊!

  陸小鳳正心急火燎的想著這麼滅火呢,霜晴那邊也說不上冷嘲熱諷,但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卻更加的刺激心思敏感的峨眉四秀幾個姑娘家,「別人得理不饒人也就罷了,你們這還沒理呢,卻不知擺出這副仗勢欺人的架子是想要幹嘛?」

  霜晴話音剛落,西門吹雪也冷冷道:「跳樑小丑罷了,理她們作甚!」

  「……」在此之前,陸小鳳從來沒想到過,在萬梅山莊門外那麼不投緣的霜晴和西門吹雪兩人一唱一和的的時候,居然會這麼有默契!

  話音剛落,西門吹雪已經轉身,揚劍出鞘,清冷的月色下,只見烏鞘長劍劃過時的半道殘影,來不及屏息之間,西門吹雪的劍已然歸鞘!

  霜晴抬起頭,忽的輕輕一嘆:「可惜了這院中唯一的一棵白楊樹!」

  馬秀真、孫秀青等人尚不明所以,剛剛親身感受到那霜晴一劍之威的石秀雪臉色更是瞬間一片蒼白、毫無血色。

  終於衣衫凌亂也不得不走過來的陸小鳳也跟著嘆了口氣,道:「霜晴是為了救你才將你的劍擊飛的!西門吹雪的劍若出鞘,必不空還!」

  隨著陸小鳳的話語,院中那棵枝繁葉茂、樹幹粗壯、一人合抱尚有些不及的白楊樹竟已經憑空對著霜晴的方向倒了下來。

  ——不過是剛剛西門吹雪手中一閃而過的劍光。

  西門吹雪和陸小鳳均沒有出手,峨眉四秀臉色駭然,霜晴抬頭,望著白楊樹的大片陰影,手起劍落,素手輕移,一招劍影留痕,那顆傾然倒下的白楊樹幹,竟是被她彷彿輕飄飄的以劍氣推到了院中的牆根處方才轟然落地!

  峨眉四秀驚懼駭然的盯著西門吹雪和霜晴,她們自然已經明白,霜晴若是不將石秀雪的劍擊飛,石秀雪在西門吹雪劍下,此刻,怕是已經性命難保……

  石秀雪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由於恐懼,她的嘴唇都有些微微顫抖,自然,也懂得了姐妹們為她詰問霜晴時,霜晴所言的她們並不佔理是出於何意。

  石秀雪雖然脾氣火爆直率,卻並非胡攪蠻纏、不知好歹之人。想通之後,她輕輕的推開還攙扶著她的孫秀青和葉秀珠的手,上前一步,有些困窘的低頭小聲道:「石秀雪多謝霜晴姑娘執手相救……」

  ——霜晴的名字,只有剛剛見面時,西門吹雪說了一次,石秀雪剛剛正因恐懼心神不定,唯一記下的,也只是霜晴毫不相讓的諷刺峨眉四秀的時候自己所說的了。

  對於石秀雪的反應,霜晴微微訝異的睜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沒想到,這個性子衝動的姑娘雖然脾氣火爆,卻也率真的可愛,在剛剛交惡的人面前道謝,單說這般氣量,已是令人讚賞了!

  「無妨!」霜晴微微一笑,也不繼續用剛剛那種不屑一顧的態度面對峨眉四秀了,轉而好奇道:「石秀雪……我聽過你的名字。峨嵋派三英四秀之中,你和孫秀青俱是擅使雙劍,而且師出同門,對吧?」

  石秀雪有些勉強的一笑,她的一雙短劍剛剛被霜晴擊飛,現在還沒有拾回來,只是低聲咬唇輕道:「秀雪劍術拙劣,怎堪擅使雙劍之名,不過是江湖中人以訛傳訛,看在家師的份上也給小女幾分顏面罷了……」

  ——峨嵋三英四秀俱是師從於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峨嵋七劍的名號,也是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來的。江湖中慣使雙劍的成名劍客本就不多,石秀雪和孫秀青年紀輕輕,有此造詣,倒也稱得上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奈何她們四人今夜先遇西門吹雪,再遇霜晴,年輕一輩的好手和當世絕頂劍客高手之間的差距,又豈是三言兩句便可道過?

  霜晴眨了眨眼睛,繼續認真問道:「你剛剛那招式,也是你師父獨孤一鶴所授?」

  「是,小女一身武學,俱是師父所授!」石秀雪點頭應道。

  霜晴聞言,想到石秀雪招式中隱隱約約帶有西河劍器的影子,頓時心生幾分親切,莞爾笑道:「那好,改天我去拜見一下這位峨嵋掌門!」

  霜晴懵懵懂懂初至此地時,曾向人打探關於揚州瘦西湖畔的七秀坊的事情,卻無一人知曉。其他諸如惡人谷、浩氣盟、青岩萬花谷、苗疆五毒潭等陣營門派,那人的回答也俱是從來不曾聽聞。

  陸霜晴心中受到的震驚自是不必多說,後來,霜晴又去買來數本史書,自己在客棧裡細細翻讀,終於發現,大唐自安史之亂後,便已經是山河破碎千瘡百孔,苟延殘喘勉強延續百餘年後,終究是大唐王朝傾覆。反而是神龍年間建立七秀坊的師祖公孫大娘,在此地的史書中也有被提示一二,可七秀坊等門派,在歷史中竟是完全不曾提及過……

  這其中的緣由,霜晴著實不懂,也不知道去何處才能細細打探。

  今日驟然得見石秀雪的劍招中竟隱隱約約帶有西河劍器的影子,哪怕七秀坊在這千百年間早已遍尋無跡,若是七秀坊武學得以延續,縱使內功心法失傳,招式殘缺,對於霜晴而言,也是一種難言的親切……

  霜晴的溫柔笑靨之下,又有幾分難言的哀思惆悵,旁人自然是無從知曉……

  霜晴很快收拾心情,壓下心中諸多感慨,抬頭看向西門吹雪,卻是微微莞爾一笑,輕聲道:「自萬梅山莊門外一別,西門莊主近來可好?」

  西門吹雪並不作答,那日,他對霜晴唯一的印象,就是劍下殺人時的血花和屍體之上盛開的鮮花誰更嬌豔美麗的問題……這種問題,西門吹雪著實不想再多談。

  此刻,西門吹雪只是看著霜晴的手和手中的劍,淡淡說道:「上次遇見,不曾得知,你竟也習劍!」

  霜晴卻突然笑了,秀眉微挑,本就精緻美麗的面龐上,更添幾分嬌俏可愛,言語間似有幾分調皮的說道:「我剛剛似乎聽到有人說,『女人就不該練劍,練劍的就不是女人』?」

  「……」陸小鳳心道,這是秋後算賬的來了麼?

  剛剛還覺得霜晴和西門吹雪一唱一和默契十足的陸小鳳果斷把自己剛剛的想法全都扔在了腦後,暗暗的在心裡認定了,陸霜晴和西門吹雪這絕對是不對頭,從來就不對頭!

  從他們兩人第一次在萬梅山莊門外見面,就討論那什麼花更漂亮更鮮豔的時候,霜晴和西門吹雪兩人就開始針鋒相對了,剛剛一起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峨眉四秀只是趕巧了而已,這兩人之間哪有什麼默契可言!?

  「……」自知失言的西門吹雪默然無語,只是靜靜的繼續凝望著霜晴執劍的手和手中的劍。


第三十二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說了那麼一句之後,就只是站在那裡微笑,無話可說的西門吹雪自然只是沉默。陸小鳳飛快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雖然衣服上沾了不少水顯得略有些凌亂,倒是也可以見人了。

  「還沒來得及問,峨眉四秀深夜到訪,所為何事?」陸小鳳笑著打破這面難言的沉寂。

  心情複雜的峨眉四秀互相看了看,突然同時躬身,襝衽為禮。

  大師姐馬秀真低頭言道:「峨嵋弟子馬秀真、葉秀珠、孫秀青、石秀雪,奉家師之命,特來請陸公子明日午間便餐相聚,不知陸公子是否肯賞光?」

  陸小鳳頓時怔住,實在是想不通峨眉四秀替獨孤一鶴來請人的話,為什麼要闖進他洗澡的地方……

  霜晴倒是抬起頭,好奇的看了過來,認真說道:「峨嵋山距離此地甚遠,既已約在明天中午的話,莫非你們的師父獨孤一鶴也在此地?」

  馬秀真看著霜晴點點頭,然後又轉向陸小鳳說道:「陸姑娘所言不錯,現在他老人家已經在珠光寶氣閣恭候陸公子大駕。」

  陸小鳳眼神微微一動,只是苦笑,卻不回答是否會如約而至。

  霜晴倒是笑了,摸了摸驪歌雙劍的劍鋒,頗感興趣的開口問道:「又是珠光寶氣閣呀……我還沒去過那地方,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明天中午令師設宴,可願意多招待我這麼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

  馬秀真的臉上浮現出略有些遲疑的表情。

  陸小鳳見狀,也不再多想,看了霜晴一眼,忽然答道:「峨嵋掌門相邀,我自然是會去的,霜晴與我一道,此番赴宴,她自是與我同去,還望諸位回去,告知令師一二,別忘了在宴席上多加兩把椅子!」

  馬秀真聞言道:「若是如此,我們自當稟報師父,恭候陸公子和陸姑娘兩位大駕!夜色已深,不敢再打擾,就此告辭了!」

  峨眉四秀說完,幾個女孩子自然是如一陣風似的走了。

  他們走了,西門吹雪卻仍舊立於院中,望著霜晴,一動不動。

  才送走了峨眉四秀,陸小鳳扭頭就看見了盯著霜晴的手和劍不放的西門吹雪。

  再看到霜晴頭髮濕漉漉的披散到腰際,一襲月白色長裙,偏偏肩膀上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膚,溫婉清雅中又有幾分難言的誘惑。她剛剛用的白玉一般的雙劍不知何時已經收了起來,此時只是手裡提著一盞昏黃的燈火,在迷離的月色裡,長立於庭院空階之上。

  ——任是誰,恐怕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會使出那樣寒凜凌厲,迅疾如電的一劍霜寒!

  愛劍成痴的西門吹雪久久不肯離去,當然只是為了剛剛那一劍的風華!

  陸小鳳頓時只覺得頭更痛了。

  面對庭院中悠然而立的這兩人,簡直比處理金鵬王朝牽扯甚廣的舊怨還要愁上百倍千倍。

  「陸小鳳,霜晴……」花滿樓溫柔含笑的聲音突然傳來,「還有西門莊主也在?」

  「花滿樓?」霜晴稍稍詫異了一下,旋即眉梢便有些微微一凝,無奈道:「踏炎烏騅!」

  嘴裡還嚼著從花滿樓的屋子裡翻出來的桂花糖的踏炎烏騅不捨的看了花滿樓一眼,然後噠噠噠的小跑著到了霜晴身邊。

  霜晴無奈的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她看到了踏炎烏騅黑色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悠然走來的花滿樓手中拿著的那一大包糖……

  「它從你房間裡翻出來的?」霜晴眉梢微蹙,輕聲問道,大有花滿樓說一聲「是」,她就揍踏炎烏騅一頓的架勢。

  花滿樓微笑著搖了搖頭,柔聲說道:「踏炎烏騅叼著一根馬草找到了我房間裡,我看它嘴裡還在嚼著東西並且一直好奇桌上的那包桂花糖,就直接拆給它吃了……」

  霜晴聞言,微微一哂,拍了拍踏炎烏騅的腦袋,「我應該誇你還知道先表示好奇然後等主人家主動給你把糖拆包之後才吃嗎?」

  等他們說完,陸小鳳才嘆道:「你來晚了,可惜剛剛錯過了一場好戲!」

  等不到花滿樓的回答,陸小鳳好奇的瞥過去,才發現,霜晴和踏炎烏騅竟然一起走到了花滿樓身邊,霜晴正用指尖戳了戳花滿樓手上那包桂花糖,眨了眨眼睛,認真的問道:「這個桂花糖,我能吃嗎?」

  花滿樓微微一怔,旋即柔聲笑道:「也是,夜色已經這麼深了,你若是餓了倒也不足為奇。」花滿樓說著,已經將手裡的桂花糖全都交到了霜晴手中。

  霜晴把手中那盞燈隨手掛在了踏炎烏騅的脖子上,一手托著糖包,發現包著桂花糖的最外面一層糖紙上竟印有極其精緻的花紋,上面還有幾個燙字。

  「合芳齋?」霜晴接著燭影微弱的燈火,輕輕的念道,然後用手指拿起兩塊桂花糖,一塊直接扔到了踏炎烏騅嘴裡,一塊則是拿在手上,慢慢的咬下來一口,直接嚼了嚼,甜絲絲的,還帶著桂花的清芬氣息,不覺一笑,眉眼間愈顯柔和。把那一塊都吃完嚥下去之後,霜晴才不無埋怨的小聲說道:「我回城有點晚了,晚飯也沒來得及吃。剛剛是從房間裡出來想從廚房裡找點吃的,可是陸小鳳他偏偏真是……真是不提也罷!」

  「……」無人注意到,聽到霜晴低聲念出「合芳齋」三字時,西門吹雪稍稍低頭垂眸,眼角竟然微微的跳了一下。

  霜晴認真的低頭吃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很優雅很講究,但是其實速度一點也不慢,加上還有一個踏炎烏騅在旁邊幫忙,不一會兒,那一包的桂花糖就被他們兩個吃完了……

  「謝謝你啦,花滿樓。」填飽肚子之後,霜晴彎了彎嘴角,笑著說道。

  被霜晴斷定為「不提也罷」的陸小鳳,和默然無聲煢煢孑立的西門吹雪,就這麼呆呆的站在庭院裡,無人過問哪怕一句半句……

  晚風輕輕拂過,夜色更深,萬籟俱寂。

  霜晴的頭髮雖然還是有些濕漉漉的,但是披散在外面這麼久,總是不會慢慢的滴水了,被風吹起的時候,倒是還能感覺到一絲淺淺的涼意。

  西門吹雪早在霜晴將驪歌雙劍收起來,開始和踏炎烏騅一起吃桂花糖的時候,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視線微垂,目光清冷而靜默。

  霜晴只是笑笑,卻不多言。

  雖然接觸不多,可是,有些人哪怕僅僅只是見過一面,也能讓人印象深刻。

  就像是葉孤城,亦或是西門吹雪

  他們兩個人很像,總是一襲白衣勝雪,纖塵不染;總是面容冷漠,沉默寡言;總是孤絕傲然,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他們兩人,本是當今江湖中孤高絕頂的兩位劍客,而他們的人,卻比他們的劍,更加懾人!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兩人,俱是一生鍾情於劍之人,一生孤絕寂寞,不過只為求劍之「道」,他們兩人練得,俱是殺人的劍法,劍若出鞘,必染血而還。

  對手的血,或者是自己的血。

  甚至於,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兩人,就連看人的時候,都是先看一個人握劍的手,和那人手中的劍……

  當日在茶肆裡,霜晴不願與葉孤城比劍,注定兩敗俱傷的結局,又是何必?

  今日夜晚,亦是如此。

  西門吹雪一時失言,卻被霜晴聽個正著,不好再繼續向霜晴邀戰,霜晴自然是樂得如此,索性就當做全然不知西門吹雪的心思,任他在這院中站立一夜,也和她無關!

  劍之一字,在於誠,在於心。

  霜晴習劍十幾載,同樣是每日心無旁騖,不畏寒暑,一心向劍。

  與葉孤城,西門吹雪等人相比較,唯一的不同,大概也就是其心性了。

  當年,燕秀小七一把留情劍縱橫江湖,但憑一己好惡行事!霜晴行走江湖,亦是飄然不羈,快意恩仇!

  於霜晴而言,劍是手中利器,縱使手中無劍,其心性依然不拒禮法,狷狂飛揚。

  於葉孤城、西門吹雪而言,劍卻是心之所向!人在,劍在。一生所求,不過是劍道極致!

  晴天白晝,珠光寶氣閣卻已是一片冷落,風流不再。

  六月本應是勝景,水榭樓台旁的荷花卻仿若衰敗了一般,無力的伏在蒼綠色的荷葉上,房簷上掛著紙糊的白色燈籠,清風吹皺一池枯荷,一片荒涼暮舊之頹勢。

  不過一夕之間,珠光寶氣閣繁華不再,兩相對比之下,不由得令人心生感慨。

  掛滿了白色布幔的靈堂裡依然點著長明燈,紫楠木的棺木厚重而精緻,不過是給生者看的罷了!對於已死之人,躺在什麼樣的棺材裡,豈非都已全無分別?

  蒼白的蠟燭,燈火搖曳。

  一個嚴肅的老者獨自站在幽冷淒清的靈堂裡,目光深邃沉毅,卻也隱隱流露出掩不住的淒清和悲哀。

  臨近晌午,夏日的陽光愈加灼熱熾烈,池中枯荷殘景,連墨綠的荷葉彷彿都染上了幾分枯萎之意。

  唯獨靈堂中,即使正值中午,依然帶著中說不出的涼意。

  陸小鳳,花滿樓,陸霜晴三個人踏入珠光寶氣閣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靈堂正中的一個牌位上,刻著閻鐵珊的名字。

  「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明日黃花……」霜晴望著牌位上的那個名字,輕輕嘆道:「可惜,可嘆!」

  獨孤一鶴緩慢的轉過身來,他的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了,表情卻依舊嚴肅而決然,背脊也依然挺直。他的腰部佩劍,比起平常的劍來,他的劍,劍身很長、也很寬,劍鞘雖已陳舊,卻被保管的十分精心,就連上面小小的八卦圖,都被每日擦拭的一塵不染。

  「靈犀一指陸小鳳,江南花家七童花滿樓,劍法卓絕的陸霜晴陸姑娘。」獨孤一鶴銳利的視線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每望著一個人,他就緩慢的念出一個人的名字,雖然緩慢,卻肅然有力,擲地有聲!

  陸小鳳今天沒有笑,也沒有開口。他的眼睛望著霜晴,等待霜晴先行開口。

  這裡是靈堂,總要對死者留有幾分敬意。

  陸小鳳若是開口,今日之事,雙方定然為敵。霜晴昨日所言,似與峨嵋派先輩另有淵源,自然是要先讓她把話問清楚,陸小鳳方能解決金鵬王朝叛臣之事!

  陸小鳳的好意,獨孤一鶴自然也明白。

  他定定的看向霜晴,直言道:「劣徒回來後,向我告知,陸姑娘昨夜於西門吹雪劍下救得小徒一命,皆因陸姑娘見秀雪劍招之中,隱約和令師一脈有些隱隱相似,猜測令師師祖輩和峨嵋派之間另有淵源。恕我坦言,昨夜之前,我並不曾聽聞陸霜晴陸姑娘之名諱,還請陸姑娘告知,尊師名諱?」

  獨孤一鶴乃是峨嵋派掌門,在江湖中聲名顯赫,輩分崇高,此番和霜晴之間的話語,竟是隱有平輩相論之意。

  霜晴聞言微微一怔,卻搖了搖頭,輕聲道:「實不相瞞,家師燕七,道長應該也不曾聽聞過家師之名才是。據我所知,道長足下峨嵋七劍,三英四秀之中,僅有孫秀青、石秀雪兩人擅使雙劍,我也是昨日觀石秀雪所施劍法,偶然發覺其劍招之間,隱約有我西河劍器之影子,然而石秀雪所習的峨嵋心法與冰心訣並不相似,若真是計較劍招,實也差距甚遠。」

  獨孤一鶴也喟然一嘆,道:「陸姑娘既如此坦然,我也就直言相告了,小徒孫秀青與石秀雪所習雙劍,俱是我所親授,峨眉武學也稱得上是眾多繁雜,但究其根本,終究只是劍術之道。我自擔任峨嵋掌門數十載,並不曾聽聞姑娘所習的冰心訣心法,亦不曾有哪本武功招式名為西河劍器。」

  霜晴淡淡的笑了一下,卻終究還是有些低落的點了點頭,她本來也沒有抱有太大希望,但是,心中卻也多多少少懷有幾分嚮往。如今,峨嵋掌門坦然並不曾聽聞相關武學,也不過是意料之中罷了……

  「霜晴還有一冒昧請求,不知道長可願與霜晴過幾招,也好讓霜晴徹底死心!」半晌,霜晴突然輕聲說道。

  獨孤一鶴微微一怔,半晌,肅然道:「權當是報陸姑娘昨日救小徒一命之恩!姑娘既有此心事掛懷,在下自當應下!請!」

  說話間,獨孤一鶴已經自靈堂向外走去,面對霜晴,肅然而立,用雖然蒼老卻依然有力的手握住劍柄!

  霜晴也拿出了宛若細膩白玉的驪歌霜晴,漆如墨染的雙眸凝視手中長劍,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鋒利寒凜的劍身,如同撫摸情人間的眉眼,隨即手執驪歌雙劍走向院中。

  一曲驪歌唱不休,海東居人下珠淚。

  陸霜晴隻身一人,懵懂不解之間,已距離大唐江湖千百年間。

  千百年後的江湖之上,揚州瘦西湖畔早已難覓七秀坊憶盈樓之蹤跡。

  驪歌,只為離別,亦為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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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裡,西門吹雪就是砍了那棵樹後,扭頭去了珠光寶氣閣殺了獨孤一鶴

  這裡的話,因為霜晴的一劍,西門吹雪當天夜裡就沒來得及去……

  寫這段時腦補的小劇場:

  西門吹雪拎著一包合芳齋的點心在踏炎烏騅面前晃,心中暗想:「把你主人叫來啊,叫來你家主人和我比劍,這些糕餅點心糖就全是你的了!」


第三十三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手執雙劍走了出去,耀眼的陽光照射下來,落在她的劍上。

  白玉一樣細膩而清冷的劍鋒閃過一道冷白色的光暈,奪目的令人無法直視。

  院中枯荷殘景,靈堂之前白色布幔微皺,珠光寶氣閣內滿目淒涼。

  院中手中執劍、相對而立的兩人,卻神情嚴肅專注。

  獨孤一鶴緩慢拔劍,劍鋒在熾烈的陽光下反射出一道亮眼的白光,盛夏正午,酷暑難耐,滿是枯荷殘葉的庭院中卻瞬間一寒,劍氣沖霄!

  霜晴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微微低垂著眼眸,看向自己的手中閃過寒凜流光的驪歌雙劍,輕聲慢道:「多謝道長成全!」

  她的劍就在手中,即使再鋒利的雙劍,也從來無鞘!

  悶熱的午後,彷彿空氣都已經凝滯。

  兩人站立的庭院中,彷彿時間都已經停止,只有劍氣激盪間,帶起的肅穆凜然之意!

  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突然輕飄飄的自庭院中落下,那人眉目清冷,面無表情,背後斜背著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站在了陸小鳳和花滿樓身邊。

  「西門吹雪?」陸小鳳驚道。他當然知道西門吹雪也在,卻沒有想到,西門吹雪竟然會突然現身於此。

  西門吹雪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望著庭院中的霜晴和獨孤一鶴,冷冷的道出二字:「看劍!」

  陸小鳳摸了摸原本是兩撇鬍子,此時卻已經光禿禿的位置,臉上露出一個苦笑來,不再多言,也將注意力放在了庭院中依然靜默對立的兩個人身上。

  在陸小鳳看來,獨孤一鶴的劍法沉著雄渾,內力深厚。他的年紀又遠長於霜晴,其內力之深厚,經驗之豐富,自然遠非年紀輕輕的霜晴可比!

  陸小鳳深深的舒了口氣,還好只是試招,而非搏命!

  獨孤一鶴劍法練達,收放自如,霜晴所習,雖招式凌厲,驚心動魄,卻亦非殺人的劍法。這兩人此番交手,終究尚能自控,彼此性命無憂。

  炎炎烈日下,光線灼眼!

  獨孤一鶴和霜晴同時動了。

  獨孤一鶴手中的劍寬厚雄渾,卻快得驚人!當他的劍掠過之時,沒有人會認為,他已經是一個年華不再的老者。劍光一閃,轉眼間,獨孤一鶴鋒利的劍鋒已經刺到了霜晴面前。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霜晴並沒有以劍擋劍,而是縱身而起,身形輕飄飄的,卻迅疾如閃電。幾乎沒有人能看清她手中的動作,只覺得雙劍交錯之間,霜晴竟是在半空中身形一頓,飛快的橫越出去。

  白玉一般的驪歌雙劍閃過一瞬,宛若天邊驚鴻,獨孤一鶴猛地後退,在他剛剛所立的地方,厚實的方磚竟然無聲無息間全部碎裂。

  西門吹雪的眼睛陡然間亮了起來,話語中甚至有幾分熾熱,「竟是以劍氣傷人!」

  且不論旁觀者的看法,正在和霜晴交手的獨孤一鶴,更是感受到了霜晴剛剛那一招的劍氣之鋒寒凜冽!饒是以獨孤一鶴成名數十載、更是名列於當今武林絕頂高手的個中翹楚的眼力和閱歷,對於這等駭然劍氣,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絕世劍客,往往都會有一柄當世好劍!

  雖說劍客之劍術,與劍之鋒銳無關,但有一柄名劍利器,於劍客手中卻無異於如虎添翼。雖說在高手看來,落葉飛刀,折枝為劍,萬物無不鋒利,可若是旗鼓相當之人,絕世名劍之威,必不遜於絕世劍客之利!

  獨孤一鶴和霜晴出招都很快,不過片刻之間,兩人已經飛快交手幾十招。劍影光華閃動,在炙熱的陽光之下,更是驚起一片光影絢麗繁複,劍鋒凜冽,更是刺得人睜不開眼!

  不過寥寥幾招,霜晴已經發覺,獨孤一鶴的劍法雖有破綻,但是,令人吃驚的,卻是他彌補破綻的迅疾和精準。

  世上劍法,本來都是有破綻的,其中差距,也只不過是破綻的多少,以及劍客施展時,能否避免被對手識破劍招中的破綻。而如獨孤一鶴這般,完全清楚自己劍法的破綻何在,並能在對手刺出一劍之後,忽然將破綻彌補上,這等精準的眼力和手法,也是別具一格了……

  霜晴身形忽得一動,在半空中一個後翻,一身長裙水袖衣袂翩翩,如同輕花落葉起舞一般,輕飄飄的在樹枝上稍一借力,凌空而起,自高處俯身飄然一劍,絳唇珠袖擊出,旋即一招劍氣長江接上。

  劍奏笙歌,妙舞奪魂。

  獨孤一鶴眼見霜晴劍氣逼人,欲要閃身而起之時,卻陡然間驚覺,自己經脈竟是彷彿瞬間凝滯一般,輕功施展受礙,迫不得已,只得生生受了霜晴一劍。

  「霜晴的輕功……」陸小鳳睜大了眼睛,這種身子凌空之時尚能輕巧變換身形的身法,已是輕功登峰造極方能如此輕易施展。

  獨孤一鶴的劍法已然亂了,霜晴卻並未乘勝追擊,漆黑如墨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瞬間收手,負劍於身後,身形飄然落下,穩住身形後,凝眸盯著獨孤一鶴,認真問道:「你受了內傷?」

  霜晴此話一出,不僅是獨孤一鶴,就連陸小鳳等人臉上都浮現出些許驚詫愕然之色。

  獨孤一鶴的氣息尚有些微微的凌亂,待他稍稍調息之後,才緩慢說道:「陸姑娘年紀輕輕,內功精湛,劍法卓絕,眼力也這般銳利,武林年輕一輩,果然不俗!」言下之意,卻是默認了霜晴的說辭。

  霜晴微微垂眸,半晌,才輕聲說道:「霜晴此前並不知道長有傷在身,強邀道長與霜晴試劍,卻是我魯莽了!」

  不知怎的,陸小鳳微微皺眉,覺得霜晴此時說話的聲音雖依然輕柔,卻隱約有森寒之意,也不知是否因面對白幡招展火燭長明的靈堂才有此錯覺……

  不等獨孤一鶴回答,霜晴繼續道:「道長所用並非雙劍,我觀道長劍法,倒也的確有幾分我西河劍器之形。然而峨嵋心法與道長的劍法相輔相成,自成一家,的確與我冰心訣無關。細想來,不過是先人前輩創立此招數時,偶有心意相通相似罷了!」

  霜晴的聲音輕柔繾綣,字字如玉珠落盤,清脆卻溫婉,聽來似有心結盡釋之意,令人覺得心中感概卻也暢然。

  然而轉瞬之間,霜晴的身形卻突然騰空而起,快如閃電,竟是朝著珠光寶氣閣的一面牆飛掠而去,驪歌雙劍握於掌中,滿堂勢之下,又輔以繁音急節氣勁,一招劍靈寰宇,竟是直接擊於朱梁畫棟之上。

  霜晴執劍而立,靜靜的望著那面牆壁,有好一會兒,那面牆壁竟是驟然轟塌,無聲無息之間,一片塵土煙霧飛揚,霜晴的聲音輕易穿過這片煙塵瀰漫,清冽而森然,「閣下藏身於牆壁之後,鬼鬼祟祟,在此觀看許久,卻不知可有何見教?」

  待那煙塵落盡,陸小鳳驚愕的發現,藏身於牆壁之後,通過精巧機關觀摩霜晴和獨孤一鶴過招的人,赫然便是珠光寶氣閣總管霍天青!

  霍天青的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霜晴那一劍,來得太過迅疾,也太過駭然,藏身於牆壁後面的霍天青,完全不曾料到,霜晴陡然間出手的一劍,竟有這等駭人的劍氣,整面牆壁竟是頃刻間崩塌,連他也躲閃不及,被那寒凜的劍氣所傷!

  「先前和獨孤一鶴道長動手的人,就是你吧?」霜晴冰冷的視線掃過霍天青滿是灰塵的頭臉,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眼睛裡不帶一絲笑意的輕笑道:「我是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法子,竟能將功力遠高於的獨孤一鶴道長逼成內傷,不過,想必你自己身上的傷勢應該也不算輕,果然,連這麼遠的一劍都躲不過去?」

  「陸姑娘心細如髮心思機敏,天青自嘆弗如!」霍天青剛剛被霜晴劍氣擊傷,加上他此時的情況被霜晴說破,倒也坦然。

  霍天青前夜與獨孤一鶴比拚內力,言語間激得性格耿直不肯示弱的獨孤一鶴屢屢在運氣之時開口。雖說憑藉天禽老人的絕學略微佔得上風,消耗掉獨孤一鶴近半內力,可是,獨孤一鶴畢竟內功雄渾,霍天青雖全身而退,卻也沒佔得多少便宜。

  霍天青敢如此行事,也不過是想要借刀殺人,打著待西門吹雪尋來,自會與獨孤一鶴一戰,將其斃命於劍下的算盤。卻不料,昨夜陸小鳳送走峨眉四秀之後,西門吹雪專注於霜晴那一劍鋒芒,竟是抱劍立於漫天月色之下,當夜都不曾離開。

  等到今日,更是換成了霜晴與獨孤一鶴過招。霜晴並無傷人之心,交手間發現獨孤一鶴受了內傷,頓時收手不說,更是反手一劍鋒芒,愣是將藏身於此的霍天青也逼了出來……

  陸小鳳見此場景,心思飛轉。金鵬王朝舊臣一事,隱約之間,竟似另有隱情!霍天青今日的舉動,也實在是配不上他那日書信中所云的「義氣」二字!

  一個謊言,往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維繫,這點道理,陸小鳳自然明白。

  此時,他的腦海中飛速閃過許多念頭。只要察覺到了一點不對頭,細細深思之間,頓時便覺得,金鵬王朝舊臣叛臣一說,似乎處處暗藏玄機!聯想起那日閻鐵珊身死於丹鳳公主劍下,臨死前看著上官丹鳳時面上露出的奇怪表情,加上霜晴一直堅持的金鵬王朝對中原武林居心叵測的說辭,陸小鳳的心裡,也愈發開始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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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冰心劍指江湖

  「縱使霍天青霍總管心思不敏,能掌管這偌大一個珠光寶氣閣,記性總該是不差的!」霜晴雖然語帶笑意,但細聽其聲音,卻隱有凜冽森寒,雖然正值烈日中天,夏日酷暑,周身卻仿若陡然間生出徹骨寒意來。

  「人不負我,我又怎能負人?金鵬舊債,隨時可清,公主再來時,即弟遠遊日也,盛極一時之珠光寶氣,已成為明日之黃花。」霜晴輕聲吟道——正是那日陸小鳳應下山西雁並市井七俠以命之托,答應不與霍天青交戰之後,霍天青派人送去的信箋所言。

  霜晴慢條斯理的說完,忽然莞爾一笑,眼睛定定的看向霍天青,輕聲問道:「卻不知,霍總管書信上所不能相負之人,可是上官飛燕,亦或是丹鳳公主?」

  霜晴話音剛落,霍天青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就連內傷未癒的獨孤一鶴,面上也閃過一絲震驚和詫異,不由得急切道:「上官飛燕?丹鳳公主?依陸姑娘所言,這兩人莫非竟是同一人不成?」

  霜晴沒再理霍天青,而是稍稍轉過頭去看了獨孤一鶴一眼,微微頷首,坦然道:「我覺得她們兩個就是一個人!至於,究竟是上官飛燕假扮丹鳳公主,還是丹鳳公主扮作上官飛燕,我卻是不清楚了……」

  獨孤一鶴略加沉吟,便道:「以丹鳳公主身份至尊,她若以其本來身份行事,將在此事中頻繁出現的上官飛燕換做任何一人,都並不影響大局!」說到這裡,獨孤一鶴目光凜然,重重一頓,冷然道:「是以,我倒是覺得,上官飛燕是真,丹鳳公主是假!」

  陸小鳳的臉色也有幾分難看,甚至不比霍天青好上多少。

  一個從來非常聰明非常自信的男人,尤其是一個重視朋友、可以為了朋友做任何事的重情重義的男人,在知道自己之前關係曖昧的女孩子,竟然分飾兩角,同時哄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後,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恐怕,他的臉色都會變得比陸小鳳還要難看的。

  陸小鳳素來便是個紅顏知己遍天下的風流浪子,就連追查金鵬王朝三個叛臣之時,也沒忘記和丹鳳公主之間拉拉手,談談心,說說情話……

  然而此時,回想起當初那些兩人之間的溫柔曖昧,卻讓陸小鳳如鯁在喉,簡直難受極了!

  陸小鳳雖然難受得什麼話都不想說了,不過霜晴還在,她還可以繼續說。

  她雖手中執劍,舉止間卻顯得極其溫婉,悠然立於霍天青面前,輕笑道:「不知一心傾慕上官飛燕的霍總管,對金鵬王朝之事,瞭解多少?」

  可惜,霜晴的問題,並無人回答。

  霍天青的臉色,已經從剛剛的震驚和難看,變成了一副不以為意的冷漠。他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因為他昨夜才與獨孤一鶴交手,剛剛又被霜晴的劍氣所傷。臉上的表情可以掩蓋和偽裝,但是,受了內傷後,想要在高手面前不露聲色,卻是幾乎做不到的。

  霍天青不是司空摘星,他也不擅長易容偽裝,他當然做不到。

  驀地,一道烏光閃過,徑直射向氣息尚有些不穩的獨孤一鶴。

  西門吹雪突然動了,幾乎沒有人看到他拔劍的動作,長劍已然在手,劍光閃過,如驚雷掣電般,瞬間將那根細細的毒針擊落於地。

  「飛鳳針!」陸小鳳失聲喊道,手中幾枚銅錢已經以一種比毒針更快的速度,挾著駭人的破空之聲,向著飛針來時的方向襲去。

  霜晴也是同一時間出手,卻是攔下了一枚射向霍天青的毒針,白玉一樣的劍鋒與毒針相撞,激起一星火花轉瞬即滅,劍身卻寒氣四溢,霜晴笑得溫柔,輕聲開口道:「可是你心悅之的上官飛燕要殺人滅口?」

  霍天青依舊不答話,霜晴笑了笑,也不再多言,突然出手封了霍天青幾處大穴,霍天青也只是站在那裡,目光沉靜,毫不反抗的任由她去。

  陸小鳳看著霜晴的動作,好奇道:「霜晴,你怎麼沒有追上去?」

  知曉上官飛燕一擊不得手後定然已經逃遠,陸小鳳卻依然擋在了獨孤一鶴身前,唯恐再有人偷襲欲要殺人滅口。和丹鳳公主之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彷彿轉眼之間便被他皆拋諸腦後了!

  霜晴笑著搖了搖頭,指了指完全一副軟硬不吃冷漠態度的霍天青,再看向獨孤一鶴那邊,認真道:「上官飛燕那人,擅長的,也不過就是些不入流的伎倆,」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眉眼間似有神采飛揚,笑著挪揄道:「她也就會勾搭勾搭像你這種傻瓜一樣的男人,那種東西,什麼時候碰到什麼時候解決了便是!如今,我還是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陸小鳳無奈的摸了摸自己原先那兩撇小鬍子的位置,又是一陣苦笑。

  良久,陸小鳳喟然一嘆道:「可惜先前我卻真的被上官丹鳳一人耍得團團轉,更是因為受邀來此珠光寶氣閣,害得閻老闆於混亂之中死於上官飛燕之手……」

  陸小鳳的臉上浮現出難過愧疚之情,提步便往靈堂裡走,卻是要給閻鐵珊再上三炷香,以告慰其在天之靈了!

  霜晴聞言,卻突然冷笑了一聲,看向霍天青,不無鄙夷譏諷的輕聲說道:「閻鐵珊手下有霍天青霍總管這等心腹愛將,被人搆陷暗害,死於非命,倒是不足為奇了!」

  霍天青依然不發一言,只是臉色隱約之間,似乎又蒼白了幾分。受此指責,他本就無力辯駁。他的身上,除了黑色的衣衫外,還穿著件黃麻孝服,顯示出他和死者的關係不比尋常。披麻戴孝,本是為了死者,此番由霍天青著這一身喪服,卻平白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獨孤一鶴面容嚴肅沉毅,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和悲傷。他也已經垂垂老矣,雖手中劍仍鋒利,心且堅毅,奈何年華不再,他比那些年輕人,更加明白隨著時間的流逝,死亡慢慢迫近的無奈和悲哀……

  身為天禽老人之子,又是天禽門掌門的霍天青,年少有為,武功不俗,又有萬貫家財,金鵬王朝留下的遺產,就是再豐厚,於霍天青此人,本也無甚牽連。他會參與其中,處處幫扶上官飛燕,也不過是正如他初次見到霜晴時所言,上官飛燕是他心中真正傾慕之人。

  這世上會有這般多的痴男怨女,皆因看不破、放不下這一段情。

  看著面容冷漠,眼睛裡卻滿是悲涼痛苦的霍天青,霜晴突然覺得心中湧現出有幾分倦怠之意。霍天青如此行事,皆因他愛錯了人。可是,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出自什麼緣由,死者已矣,生者如何,卻猶未可知。

  回頭望著珠光寶氣閣中點燃長明燈、掛著白色布幡的靈堂,驀然之間,霜晴想起了七秀坊綠楊灣小路旁的青蘿山上的雙鳳碑。

  姐妹二人,一人以身擋劍,芳魂已逝,另一人卻於憶盈樓上橫劍自刎,以死相謝,再現傷悲。本是相依為命的親姐妹,奈何情緣深淺,為情所困,輕言生死,終究落得雙鳳分離,幡然悔悟間,卻終究只得一坡黃土,墳塋為伴……

  劍舞雖厲,卻斬不斷痴情人心中愁腸百結萬千情絲。

  情之一字,著實害人不淺……

  霍天青被霜晴封了周身穴道,只是始終靜默於原地,其他人也無心理會他。

  待到陸小鳳為死者上完三炷香,祭了三杯清酒,重新自靈堂中緩慢走出來後,他才將視線轉向了彷彿瞬間蒼老許多的獨孤一鶴。

  早就已經沒了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依然還是陸小鳳,他長舒了一口氣,已恢復了平日裡的姿態,看向獨孤一鶴,坦然自若道:「獨孤掌門昨夜派門下弟子前來相邀,陸小鳳已如約而至,不知閣下有何要事相商?」

  獨孤一鶴也深深的望過來一眼。

  西門吹雪背負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的,立於荷塘邊上,仿若周圍再無他人。

  花滿樓神色悲憫,帶著對生命的敬重和死者的傷感。

  霜晴早已經收起了手中劍身如白玉的驪歌雙劍,月白色長裙衣袂翩翩,她靜靜的望著滿是白幔的靈堂,神色落寞,彷彿透過這漫目扎眼的白,看向了遙不可及的遠方……

  獨孤一鶴長嘆道:「想必陸大俠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二徒弟蘇少英,正是珠光寶氣閣的客卿,我這次親自從峨嵋山遠來關中,是因為得到了一個消息。」

  陸小鳳問道:「是何消息?」

  他當然明白,能讓獨孤一鶴這般急切的離開峨嵋,遠赴關中的,必然是一個了不得的重要消息。

  獨孤一鶴道:「事關青衣樓!」

  「青衣樓」並不是一座樓,而是一百零八座樓,每座樓都有一百零八個人,加起來就變成個勢力極龐大的組織。

  陸小鳳面露驚色,立時沉聲道:「還請獨孤掌門細細說來!」

  金鵬王朝叛臣一事之前,陸小鳳還在追查青衣樓之事。

  獨孤一鶴面容堅毅,想起已經為此身死的二徒弟,更是恨聲說道:「我也是日前才得知,青衣第一樓就在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中!」


第三十五章 冰心劍指江湖

  等到獨孤一鶴將自己所知道的的關於青衣第一樓的消息全部說出來之後,不只是陸小鳳,就連花滿樓也有些微微的動容。

  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花滿樓並沒有去過,但是,他卻聽陸小鳳提起過。

  那座小樓的主人是霍休,那個天下間最富有的霍老頭,是陸小鳳的朋友。霍休,也是大金鵬王口中,金鵬王朝三個叛臣之一的上官木!

  同時,據大金鵬王所說,青衣樓的樓主本是獨孤一鶴!而就在剛剛,獨孤一鶴和霍天青兩人,還險些被上官飛燕滅口。金鵬王朝,上官飛燕布下這一局,真真假假,錯綜複雜,著實難辨!

  一時之間,陸小鳳和花滿樓均是靜默無言。

  目光悠遠,彷彿有些走神的霜晴突然斂目輕聲問道:「陸小鳳,你知道怎麼聯絡司空摘星嗎?」

  陸小鳳微微一怔,道:「你找那司空猴精?」

  霜晴點了點頭,認真說道:「上官飛燕一人分飾兩角,之前,我將丹鳳公主打暈,交給司空摘星,讓他把人送去給他的那個主顧,換回二十萬兩銀子,可是,不過一天工夫,上官飛燕就又出現在這裡……」

  剩下的話,霜晴已不必多說,陸小鳳自然也明白她心中的懷疑。

  陸小鳳搖了搖頭,斷然道:「司空摘星定然不會被上官飛燕迷惑,他那人就喜歡偷東西而已,而且,必須是有人花了大價錢請他偷,他才肯出手……通常偷得也都是不值錢但是意義特殊的東西……」

  霜晴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睜著眼睛看著陸小鳳,特別誠懇的說道:「我知道上官飛燕不值錢,你不用這麼反覆提醒我……」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頓時又是哭笑不得。

  花滿樓聞言,也有些忍俊不禁,笑著柔聲道:「你能猜到是誰請司空摘星把丹鳳公主偷走嗎?」

  陸小鳳道:「金鵬王朝,或者說是上官飛燕,他們這般費盡心機的設計,目的無非就是對付他們聲稱是叛臣的閻鐵珊、獨孤一鶴,以及霍休三人。如今,閻鐵珊已經被害身死,獨孤一鶴掌門也險些被暗害,霍休即使是出於自保,請司空摘星出手將丹鳳公主偷走,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二十萬兩銀子請司空摘星出手,霍休也的確有這等財力!」

  「可是現在,上官飛燕還是好好的!」霜晴輕聲道,「司空摘星會突然失手嗎?」

  陸小鳳斷然道:「絕不會!」

  司空摘星和他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甚至是唯一一個能讓陸小鳳都沒轍見了就頭疼的難纏人物,司空摘星會栽到丹鳳公主手裡,絕無可能!

  花滿樓略加沉吟,道:「若是霍休請司空摘星偷走上官飛燕假扮的丹鳳公主,司空摘星拿走二十萬兩銀子之後,霍休卻又將上官飛燕放了,若是這樣的話……」

  「霍休和上官飛燕早就認識,甚至,這些事情,是兩人合謀的?」霜晴微微挑眉,忍不住說道。

  陸小鳳、獨孤一鶴的臉色同時有些變了。

  霜晴看了看站在原地周身大穴被封,一動不動臉色難看的霍天青,還有旁若無人的站在水池邊的西門吹雪,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情,轉過身來直接開口問道:「獨孤道長,你此番前來關中,之前應該並不知曉閻鐵珊被害身死之事?」

  「不錯,我入關之後,直接便是前來珠光寶氣閣,想要與閻鐵珊商議金鵬王朝舊事並青衣第一樓之事!」獨孤一鶴微微頷首道:「卻不想,閻鐵珊竟在珠光寶氣閣設宴之時,已死於丹鳳公主手中,知曉那日宴請閻鐵珊宴請了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位之後,我立即便派四位小徒前去邀請陸大俠。」

  陸小鳳聞言點點頭,看向霍天青之時腦海中卻又浮現出幾個不明之處,道:「珠光寶氣閣在關中勢力雄厚,知曉獨孤掌門前來關中,不足為奇。可是,當獨孤道長前來弔唁閻鐵珊之時,霍天青還能設計安排,先以身試戰,消耗獨孤掌門近半內力,進而趁著峨眉四秀離開之際,試圖利用西門吹雪殺死獨孤掌門,這中間打的時間差,可謂是難以企及,精妙極了!」

  霜晴琢磨了一會兒,終於隱隱約約間明白了陸小鳳這麼一番長篇大論之後,似乎想要表達的意思,直言道:「你是想說峨眉四秀裡有內奸嗎?」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眼睛上面,燒焦之後還沒來得及長好的兩條眉毛,苦笑道:「霜晴,慎言,慎言……」

  卻是想著,獨孤一鶴年紀畢竟大了,舊友閻鐵珊剛剛被害身死,二弟子又同樣身死於珠光寶氣閣中,眼下,他最為得意喜愛的門下高徒裡,好像又出了不知道一個還是幾個的叛徒,這番打擊,實在是……

  「多謝陸大俠好意,我還承受得住!」獨孤一鶴面色肅穆凜然,眼睛裡卻難掩悲慼,雖背脊挺直,卻難掩蒼老之意,仍是言語有力的說道。

  「是我失言了……」霜晴見狀,輕聲說道。隨即微微低頭,不再多言。

  花滿樓也輕聲道:「道長今日相邀,為何峨眉四秀卻不在?」

  獨孤一鶴道:「本是為青衣樓之事,她們幾人畢竟年輕,不知深淺,是以我今日便隨她們出去了。」

  霜晴聞言卻是眉梢微蹙,不解道:「她們四個不知道此番前來關中所為何事?」

  獨孤一鶴道:「並非如此,只是——」

  「她們都知道了,你現在還瞞著一半,道長你這是何苦呢……她們四個又是——」霜晴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獨孤一鶴對待他這幾個徒弟的態度有點太過驕縱了,偏偏被驕縱的那幾個為人處事還有點問題,實在是……

  對上陸小鳳望過來的愁眉苦臉的表情,霜晴自覺把後面半句收了起來,有些糾結無奈的說道:「好吧,我不說了,我慎言,慎言……」

  想來,霜晴對石秀雪的印象其實還算勉強,至少敢作敢當,就是脾氣衝動了點,不過這種驕縱率真,對於親近的人來說,可以說是直率可愛,對於陌生人而言,畢竟不算討人喜歡就是了。若非她的招式裡,隱約有西河劍器的影子,估計霜晴也不會出手從西門吹雪劍下救人……

  陸小鳳突然開口道:「大金鵬王指責獨孤掌門三位侵吞金鵬王朝財產之事,道長可有其他解釋?」畢竟,在知曉金鵬王朝騙局重重之後,陸小鳳對於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的諸多說辭,雖然都有些懷疑了,可是,畢竟不能偏聽一方。

  獨孤一鶴並不意外陸小鳳有一疑問,直言相告道:「不瞞諸位,此事,失約之人,並非我和閻鐵珊,而是跟隨上官瑾出逃的小王子。」

  陸小鳳頓時怔住,他想到過獨孤一鶴和閻鐵珊可能是被搆陷的,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獨孤一鶴竟然會說,如今的大金鵬王會故意躲著他們!霜晴也有些詫異的望了過來。

  獨孤一鶴深深的看了陸小鳳一眼,神態嚴肅沉毅,卻有些無奈傷懷,道:「你一定在奇怪,我們三人俱是小王子的父王託孤的重臣,前來中原之時,又保管了大筆金鵬王朝的財物,並且,毫無侵吞之意,新的大金鵬王為何偏偏要躲著我們?」

  花滿樓柔聲說道:「他不但躲著你們,這次還任由上官飛燕設計,想要將你們三個一網打盡……」

  「不對!」霜晴突然開口,目光裡瞬間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認真道:「丹鳳公主是當年那位小王子的親生女兒,既然上官飛燕可以分飾兩角,那麼,丹鳳公主說不定已經遭遇了不測,和陸小鳳見過面的那位大金鵬王,似乎事實都順著上官飛燕的心思,莫非,他也已經不是真正的大金鵬王?」

  陸小鳳自然也想到這種可能,重新將這些日裡的事情捋順一邊,頓時心下瞭然,說道:「不錯,若是當年的小王子一直躲著你們三個,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若他有些難言之隱,倒也可以理解,不過如今這番反覆,想要害人性命,倒是和他往日的行為完全不符了!」

  獨孤一鶴也有些喟然的苦笑,眼睛裡隱隱流露出一種莫名的哀傷神色,道:「恕我直言,小王子並非能擔得起金鵬王朝重任之人,他若從我手中取走這筆財富,他就必須用這些財物去重建金鵬王權,王朝傾覆後,再想復辟,談何容易!」

  這種事,縱使並非生於帝王家,陸小鳳和霜晴,卻也都明白其中的艱難心酸。

  自古無情帝王家,並非只是一句戲言。高處不勝寒的孤絕寂寞,從來如此,若非心志堅定之人,又有幾個能穩坐與龍椅之上,理這江山社稷之偉業宏圖?

  「如此說來,上官飛燕若是已經害死真正的大金鵬王,她又借此生事,想要害死當年的託孤重臣,以此攫取這份驚人的財富……」陸小鳳心中頓時悚然一驚,如果是這樣的話,上官飛燕所圖,便也就清晰明了了!


第三十六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微微一怔,突然發現收到一條系統信息,提示她【保護花滿樓不被丹鳳公主欺騙】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背包裡也已經收到了任務獎勵的三百金。

  霜晴看了花滿樓一眼,旋即心下瞭然,想必是上官飛燕和丹鳳公主之間的身份已經被說破,花滿樓也已經確信金鵬王朝叛臣舊事純屬騙局,自然也就不可能再被丹鳳公主矇騙了……

  陸小鳳突然開口問道:「霜晴?」

  霜晴立即抬頭看過去,用眼神詢問陸小鳳的意思,彷彿剛剛的怔然完全不存在一樣。

  陸小鳳道:「我打算現在就去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上打探一下!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霜晴卻是微微笑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坦然道:「上官飛燕的身份已經揭穿,想必花滿樓也再不會被丹鳳公主矇騙,我的任務也算圓滿完成,後續之事,我就不去了。」

  陸小鳳訝然,似是沒想到霜晴竟然會這麼說。

  霜晴微微莞爾,往靠近水池的庭院下面走了幾步,有些挪揄的回頭一笑道:「莫非,陸小鳳以為,我也對金鵬王朝舊事頗感興趣?」

  陸小鳳當然不會覺得霜晴說這話只是為了表明她對金鵬王朝沒興趣,於是也笑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此事的最終結局?雖說現在好似所有情況都已經說通了,可是,青衣樓第一樓的一百零八張畫像,可至今還是江湖迷局!」

  霜晴想了想,有些挪揄的笑道:「你若知道真相,可會告訴我?」

  陸小鳳呆了一呆,旋即恍然,有些無奈的點點頭:「你若詢問,我自然會解答!」

  「所以,我去或不去,不還是一樣的麼?改日再請你喝酒吧!到時候,也請你為我講解今日這江湖迷局!」霜晴說話間,已經朝著珠光寶氣閣的門口走去,背對著陸小鳳等人揮了揮手,瀟灑笑道:「就此別過,各自珍重!來日方長,有緣再見!」

  陸小鳳一直看著霜晴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隨著遠處踏炎烏騅一聲輕快的嘶鳴,陸小鳳也彷彿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跺了跺腳喃喃道:「我剛剛還忘記了告訴霜晴,怎麼找司空摘星!想必,司空摘星那猴精還以為,霜晴會和我們一路,現在霜晴走了,那十萬兩銀子該怎麼辦……這下可熱鬧了!」

  花滿樓也是微微一怔,霜晴剛剛走得實在是瀟灑俐落,連一句挽留的的話,他們都沒來得及說出口……掩下心中幾縷離別思緒,只是笑著柔聲說道:「江湖就這麼大,總會再見的!」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苦笑道:「我若是要找你,當然知道你一年肯定大部分時間都會在杭州百花樓,再不行,尚有江南花家可供聯絡。這些時日忙得熱鬧,我連霜晴住在什麼地方都沒記得問一句!」

  花滿樓笑道:「霜晴應該會在揚州!我剛剛遇到她的時候,她說過,她之前一直住在揚州瘦西湖畔,而且,她對杭州西湖湖畔的景緻,似乎也非常的熟悉。」

  陸小鳳聞言,笑道:「那倒是不錯,回頭司空摘星也有地方送那十萬兩銀子了——哎?西門吹雪他——」

  一直沉默不語的獨孤一鶴說道:「陸姑娘離開之時,西門吹雪便也自行離開了。」

  獨孤一鶴望著滿目淒涼、繁華不再的珠光寶氣閣,想起陸霜晴、西門吹雪這些劍法卓絕,武功精湛的年輕一輩的絕頂劍術高手,再想起自己那已經過世了的二弟子蘇少英,以及尚有勾結外賊嫌疑的峨眉四秀,只覺得心中蒼茫悲慼,更勝這靈堂前落寞淒清之景……

  霜晴獨自從珠光寶氣閣大門走出來之後,便把踏炎烏騅叫了出來,有些自言自語般的輕鬆笑道:「任務完成,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也不知道陸小鳳還要在此叨擾多久,我們還是回去揚州瘦西湖畔吧!等拿到司空摘星的十萬兩銀子之後——憶盈樓肯定是不成了,現在也沒地方給我們,我們就在瘦西湖畔蓋一間鄰水的小樓小院如何?」

  踏炎烏騅嘴裡悠閒的嚼著甜象草,伸過頭去想要叼霜晴的衣袖,卻不想,直接被霜晴輕巧的躲了過去,笑道:「別鬧!還要趕路呢!我今天可沒時間再去洗衣服了!」

  踏炎烏騅見狀,也不對霜晴表示親暱了,繼續專注的嚼著嘴裡的馬草。霜晴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鬃毛,剛想要翻身上馬,卻赫然見到一個宛若冰雪、面無表情的白衣人出現在了前面不遠處。

  「西門莊主?」霜晴微微驚訝,她本來還以為,西門吹雪會和陸小鳳一起查探珠光寶氣閣後山的青衣第一樓。

  西門吹雪的聲音依然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般清冷,只是淡淡道:「陸霜晴。」

  霜晴見他雖然面上冷漠平淡,但實際擺出來的卻完全是一副攔路的樣子,想起這人對劍的專注,不覺有些好笑,又有幾分無奈的明知故問道:「西門莊主親自前來,所為何事?」

  西門吹雪並不管霜晴的態度,只是冷冷說道:「你不願和我比劍?」

  霜晴心中暗想,就知道這是還不死心的又找上門來了……

  面上卻笑容溫雅的認真說道:「我當然不願意了。」

  西門吹雪倒是沒有直接逼霜晴拔劍,而是有些困惑的冷聲問道:「為何?」

  「心境不同而已!」霜晴手裡還握著踏炎烏騅的韁繩,輕輕的摸了摸它的頭,然後才認真的望著西門吹雪,認真道:「想必,在西門莊主看來,人生若是得遇一絕世劍客,又是此生的對手,能有此一戰,縱然身死,也死而無憾了!」

  「不錯!」西門吹雪的眼睛彷彿發出了亮光般,那一瞬間的灼熱,彷彿連酷暑夏日的驕陽都無法比擬。

  霜晴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依然笑著輕聲說道:「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為!劍只是劍,我愛劍,練劍,十數載如一日,可是,我卻不會為求劍「道」而置生死於不顧!」

  西門吹雪的眼睛陡然間冷了下來,冷聲道:「你的心不誠!」

  霜晴笑容明媚,甚至有了絲調皮的意味,坦然道:「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一個使用殺人劍法的劍客比劍的!西門莊主,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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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冰心劍指江湖

  霜晴說完,也不管西門吹雪原本就不悅的臉色上更添了幾分冷意,逕自翻身上馬,讓踏炎烏騅繞過西門吹雪,朝著城外的官道上跑去。

  自知多說無益,西門吹雪倒也沒有再找上霜晴,只是用手指輕輕的撫摸過自己自己手中樣式奇古的烏鞘長劍,彷彿周身都瀰漫著徹骨的寒意,刀鋒勝雪,劍氣四溢!

  繼一個言語不合的西門吹雪之後,霜晴出城的一路上倒也還算順利。

  此時正值夏日午後,天氣炎熱,熾烈的陽光直直的照射下來,就連路邊的花草樹木,都有些被曬得打蔫。霜晴修習冰心訣心法,從來不畏寒暑,但是,在這種烈日下策馬疾馳,卻終究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

  霜晴之前並不想在城中久待,等出城之後,望著官道上飛揚起的黃土,還有路邊田地裡打蔫的莊稼,聽見間或幾棵樹上聒噪的蟬鳴,方才有了幾絲糾後悔之意。就連農地裡幹活的農人,也會中午休息休息,睡個午覺,把日頭正毒的那會兒給錯過去,霜晴卻趕在這個時間出城,其蕭條暑熱,塵土飛揚,可見一斑。

  好在到了城外,一片樹葉濃密繁茂的桑樹林中,竟有一家小小的酒店。似乎是平日就住在桑林裡,養蠶為生的幾家小戶,索性就靠著出城的路邊的方向,用木板搭了間十分簡單、四面通風的小木屋,也就是招待一下過往的路人或是來不及回城的農家。有嫩綠桑葉環繞,吃食雖簡單樸素,倒也別有一番趣味雅緻。

  霜晴任由踏炎烏騅去尋了陰涼地方去喝水然後就是嚼馬草,自己也進了那視野極佳滿是蒼翠、清風拂過時桑葉搖曳的小酒家裡,想著此時,陸小鳳、花滿樓還有孤獨一鶴幾人想必已經進入了珠光寶氣閣後山的那座小樓裡……

  桑戶人家開的這家小酒店裡,只擺得下三張木桌,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霜晴也不怎麼餓,隨意叫了兩個涼拌起來十分清爽的小菜,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隨便夾著,打算把晌午這段時間消磨過去之後,再行趕路不遲。

  霜晴正有心無心的隨意用筷子扒拉著盤子裡的糖醋花生的時候,伴隨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幾個嘰嘰喳喳聊著天的女孩子一起從門外走了進來。

  「陸姑娘!」石秀雪眼睛尖,已經看到了正一個人坐在桌邊邊吃邊玩的霜晴,當下驚訝的叫了出來,「你怎麼會自己在這裡?」

  霜晴抬起頭,看到是峨嵋四秀,面上雖是淡淡一笑,心裡卻在想著,也不知道此時陸小鳳、花滿樓還有峨嵋掌門獨孤一鶴此時如何了。

  對於石秀雪的話,霜晴不答反問,笑道:「我不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還能去哪裡?」

  「陸姑娘不是和陸小鳳大俠一起去了珠光寶氣閣嗎?家師也在那裡恭候兩位大駕!」馬秀真皺眉道,對於霜晴獨身出現在這裡,表現出了十足的不滿。

  霜晴淡淡的瞟了眼說話耿直還有些自以為是的馬秀真,倒是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只是漫不經心道:「我之前剛剛才見過獨孤一鶴道長,他在受了內傷的情況下,尚且願陪我試劍,僅為替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徒弟謝我的一劍救命之恩!幾位身為峨嵋掌門弟子,又從關外一路跟隨而來,不知道自己親傳師父受傷也就罷了,竟是連留在令師身邊侍奉也不懂麼?」

  霜晴話音未落,峨嵋四秀的臉色已經漲得通紅,卻因無力反駁,更添幾分困窘之色。霜晴見狀,也懶得和這幾個人多說,只是想起陸小鳳推斷出的,峨嵋四秀裡,應該有人和霍天青傳統勾結,甚至不惜背叛獨孤一鶴,堪稱欺師滅祖,忍不住便想將那人找出來……

  當下,霜晴便冷笑著道:「霍天青一心傾慕上官飛燕,當年為閻鐵珊所救,之後又身為珠光寶氣閣總管,卻幫助上官飛燕暗害了珠光寶氣閣主人閻鐵珊,此番更是想要借助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之手,害死獨孤一鶴道長,幾位身為峨眉掌門高徒,倒是落得悠哉清閒!」

  「你說什麼?」

  「師父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天青他——」

  峨嵋四秀嘰嘰喳喳的,四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異口同聲的追問道,葉秀珠話才說了半截,眼睛裡猛然間閃過一絲慌亂之色,自知有些失言了,忙急促的補救道:「霍天青他暗害師父,珠光寶氣閣內現今如何了?」

  峨嵋四秀在江湖上雖有美名,可是,卻俱是不怎麼經過事的簡單心性,霜晴才一說霍天青和上官飛燕關係匪淺,獨孤一鶴險遭霍天青暗害,這四個人立刻慌了手腳,只不過,馬秀真、孫秀青、石秀雪三人關心的是獨孤一鶴,葉秀珠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卻是霍天青。

  霜晴似笑非笑的看向剛剛脫口而出「天青」二字之人,峨嵋四秀之中,也就一個石雪秀她算是認識了,孫秀青因為也使雙劍的緣故,霜晴倒是也記得她的名字,剩下兩人,霜晴也沒興趣過問。

  當下,霜晴意味深長的笑著說道:「我還不知道峨嵋四秀中,這位的名字是什麼?」

  脾氣火爆心思耿直的石秀雪不疑有他,直接便回答道:「那是二師姐葉秀珠!」

  霜晴微微頷首,一雙漆如墨染的眼睛卻靜靜的望著葉秀珠,半晌,才冷笑著說道:「這位葉秀珠倒是真擔心你們師父,得知獨孤一鶴道長險些遭人害死之後,連自己師父都顧不得問,開口便是天青如何了……」

  葉秀珠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十分勉強的說道:「陸姑娘這是何意……我只是想到了師父險些被害,憤怒於那妄圖害死師父之人……」

  霜晴也不和她爭辯,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施施然的坐在桌邊,單手托腮漫不經心的說道:「想必,葉秀珠你昔日定然和霍天青霍總管關係不菲?」

  葉秀珠強自笑道:「陸姑娘說笑了,只是這幾日暫居在珠光寶氣閣中,得霍天青照顧,卻不想那人竟是狼子野心,更是對師父懷有如此惡意……」

  霜晴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閉嘴了,然後莞爾一笑道:「我又不是你師父,你要解釋也好,狡辯也罷,或者乾脆點直接認罪跪求獨孤一鶴道長原諒,那都是你們峨嵋內部之事,我這個外人不想聽多餘的廢話!在我面前你可以閉嘴了!霍天青已經束手就擒,你還是好好想想,回去怎麼面對你師父吧!」

  說著,霜晴又看向正一臉或是震驚、或是愕然,完全一副不敢置信模樣的另外三秀,只是愉快的笑了笑,也不說話,卻突然的從椅上縱身而起,驪歌雙劍已然握於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掠而至。

  葉秀珠完全來不及躲閃,另外三秀一時之間也有些呆住,霜晴已經揚手出劍,手中雙劍劃過一道絢麗的弧度,劍氣如虹,翩然而至,瞬間將毫無還手之力的葉秀珠擊傷,卻並未傷其性命。

  「陸、陸姑娘——這——」反應過來之後,石秀雪有些結結巴巴的指著臉色慘白,動彈不得的葉秀珠,一臉驚駭的望著霜晴。

  「今日之事,你等回去如實稟告於獨孤一鶴道長,他自有定奪!峨嵋四秀武功應該相仿,若是你們師姐妹有人心軟有些心狠的,跑了那欺師滅祖的東西,你們師父豈不是白白受了一身內傷?」霜晴輕輕的撫了撫自己的衣袖,然後往正驚恐呆滯的躲在後面的小酒店老闆那裡丟了兩塊碎銀子,便轉身往桑樹林外面的官道上走去,只遠遠的留下似笑非笑的一句:「莫非,又有人要嫌我多管閒事不成?」


第三十八章 冰心劍指江湖

  且不說峨嵋四秀回去珠光寶氣閣之後的事情,霜晴在找出背叛者之後,隻身一人離開,想起剛剛完成任務得到的三百金,還有不日司空摘星會帶給她的十萬兩銀子,只覺得心情又好了幾分。

  夏日雖炎熱,好在霜晴休息冰心訣心法,體溫偏涼,不畏寒暑,等到太陽西斜,陽光變得不是那麼刺眼之後,即使在滿是暑熱的官道上縱馬疾馳,頓時也感覺舒服了些。

  霜晴想著最近的收穫,心知自己能夠回到大唐的方式近乎於無,便等這次回了揚州,差不多也就可以在瘦西湖畔買一座臨水的小樓小院,每日清晨臨水練劍,傍晚種種花草,領略揚州瘦西湖畔千年間相似而又陌生的景緻,長居於此了……

  霜晴細細的想著自己今後的生活,雖然輕鬆閒適,卻也有一種說不清的寂寞和悵然,背井離鄉,獨身在外不得歸的遊子心情,不過如此罷了……

  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霜晴驚訝的發現,系統竟然又有了一個新的任務:【保護唐門弟子唐天儀】,下面的任務提示信息為:【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天儀出門遊歷孤身在外,近日觀其面相,印堂發黑,疑有血光之災,請俠士速速趕往張家口一帶,否則唐天儀性命堪憂!】這個任務的獎勵也和之前保護花滿樓的差不多,三百金以及蜀中唐門的友好度。

  霜晴看完任務信息,先是被上面一口一個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逗得想笑,旋即卻又微微怔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杭州百花樓附近的酒樓前偶遇葉孤城時,恰好看到的蜀中唐門弟子和一人起衝突時的場景。沒記錯的話,當時葉孤城曾經告訴她,那個年輕的唐門弟子便是蜀中唐門四大高手之一的唐天儀,不出意料的話,這兩個應該是一個人……

  認真說起來,霜晴和蜀中唐門的交情也還算不錯,在大明宮與安祿山等人交戰之時,還曾經聽見幾個唐門弟子抱怨過,為了湊齊機關小豬的各種機關零件,不得不去尋的小師姐唐小夕的刁鑽難纏,走一步問一步,費勁心思也未必能尋得到的小師姐唐小夕,無疑是無數唐門弟子的噩夢了……

  霜晴所熟悉的唐門弟子,隨身攜帶機關核心千機匣不說,衣服上包裹裡無不裝滿了各式稀奇古怪的機關零件,甚至連頭上的髮飾拔下來都能當暗器來用,而那日見到的唐天儀,卻與之相差甚遠,不過,但看他那一手暗器功夫,倒也能分辨得出其招式心法,似乎與天羅詭道一脈相承。

  能夠得以延續數百年,時至今日威名不減的蜀中唐門,自有其過人之處,縱使千機匣、機關小豬等技藝漸漸失傳,唐門心法的暗器功夫從來不曾沒落,今日仍不墜唐門赫赫威名,便已經是令人驚讚不已了……

  打定主意後,霜晴輕輕的拉了一下韁繩,踏炎烏騅立刻停下飛馳狂奔的腳步,溜溜躂達的在路邊上小跑著,偶爾還回頭奇怪的看霜晴一眼。

  霜晴輕輕的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笑道:「咱們先不回揚州了,出了山西,正好往北,進直隸,往壩上草原那邊去張家口!」

  踏炎烏騅聽話的扭了個頭,離開向東邊去的官道,轉而往北邊跑去。

  霜晴幫踏炎烏騅捋了捋油光水滑的鬃毛,又說道:「我以前還從來沒去過北面的張家口一帶……出了山西之後,咱們還得多問問路,走一步算一步吧!但願在咱們趕過去之前,唐門的大公子可別真的碰到什麼血光之災!」

  一連幾日,霜晴和踏炎烏騅根據任務提示的大致方向,沿著官道,走走停停,因為踏炎烏騅速度驚人,雖然總是要尋人問路,偶爾還跑錯個一兩回,不過行進的速度倒也不慢!

  霜晴和踏炎烏騅到達張家口城內時,已經是傍晚時分,這裡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正攜著幾絲淡淡的涼意,壩上草原水草豐美,翠綠茵茵,一望無際。

  北國風光,畢竟不同於江南水鄉,對於霜晴而言,前來此地,雖然是為了完成任務,可是,見到這般景象,即使沒有那三百金的獎勵,倒也不虛此行了!

  進了城門之後,霜晴好奇的望著路邊小販兜售的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雖然簡單粗略,卻也有不少此前從未見過的,霜晴索性下了馬來,牽著踏炎烏騅的韁繩,悠閒的走在街上,時不時的還能買下一兩件感興趣的小件物品。

  反正到了張家口之後,系統提示只是反覆提醒唐天儀近日有血光之災,請俠士速速前往保護,既然有這種消息,那麼,唐天儀此時自然還好好的!如今霜晴到了張家口,雖然還沒有找到唐天儀,但是,想必也離不開客棧酒樓等地,晚間投宿之時,在客棧裡再行打探便是,總歸是不像在路上那會兒,讓人擔心著急。

  街道上小商販的東西本就便宜,霜晴走了一路,等到她看到一家客棧的時候,她的懷裡已經抱了個滿懷,就連踏炎烏騅的身上,都被霜晴隨手掛了幾個小包裹。

  客棧的夥計是個機靈人,見到霜晴披著素色披風,身邊跟著一匹駿馬,懷裡還拿著不少剛剛才從路邊買的東西,一副江湖女俠的樣子,正在往客棧裡面打量,直接就迎了出去,笑呵呵的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剛剛到了張家口?可要在客棧裡投宿?二樓正還有上好的客房!」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輕快的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才到的張家口?」

  那機靈的夥計先幫著霜晴把手裡的東西接了過去,放在了樓下一張桌上,然後引著踏炎烏騅到馬廄裡飲水休息後,才轉身回來笑呵呵的答道:「姑娘若非是第一次來的外地人,也不會喜歡本地這些尋常的小玩意了!更何況,我們這地方迎來送往的,又是這城裡最好的一家客棧了!各地的商人大俠也見過不少,姑娘一開口,小的便聽出來,姑娘是江南一帶的口音了!」

  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說道:「那你聽不聽得出四川的口音?」

  「聽得出啊!」那伙計一邊笑呵呵的隨口和霜晴聊著,一邊動作俐落的擦了一下霜晴面前的那張桌子,「前幾日還有一位蜀中的公子來了此地,一直都住在我們這家客棧裡!姑娘您要吃點什麼?」

  「就你們本地的菜色裡,挑著江南等地少見的,隨便上吧!」霜晴雙手放在桌上,狀似隨意的說道,又隨口問道:「對了,你剛剛說那位蜀中的公子,他長得什麼模樣?」

  客棧的夥計一愣,旋即滿是笑意的稱讚道:「哎呦,那位公子年紀輕輕的,可真是一幅好相貌,就連——」

  「姑娘若是好奇在下的模樣,直接來看豈不更好,何必還要麻煩小二轉述?」一個略顯輕佻含笑的男聲同一時間傳來,那小二反應本就機靈,聞聲直接閉了嘴,和霜晴道了句「飯菜馬上就好」,便急忙笑呵呵的退下了。

  霜晴抬頭往客棧的樓梯那邊望過去,正好看到一位容貌英俊、衣著華麗精緻的年輕公子悠閒的從樓上緩步走下來,他的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雙陰鬱沉暗的眼睛裡卻滿是冷酷陰翳的神色。

  ——正是早在杭州西湖湖畔之時,酒樓前面看到的起了衝突的兩個江湖人之中的唐天儀!霜晴的破軍頭飾裡,一支扇形簪子還曾經被葉孤城擲出去,就為了擋下唐天儀丟出來的兩枚暗器,霜晴至今仍對此記憶猶新!

  「蜀中唐門的大公子的唐天儀?」霜晴差不多已經猜到了這人的身份,不過,為了穩妥,還是又問詢了一遍,想要確認一下。

  唐天儀似乎並不意外霜晴能夠叫出他的名字,只是走到了霜晴的面前,坐在了同一張桌子的另一邊,一雙手極為修長白皙有力、幾乎要比女人的手還要漂亮,他的雙手輕輕的交握,置於桌上。

  唐天儀輕笑道:「聽姑娘口音,並非北方人氏,遠來至壩上張家口,莫非就為了向一個客棧的小二打探在下的長相不成?」言下之意,卻是默認了自己就是唐門大公子唐天儀的身份。

  霜晴的回答倒也坦然乾脆,微微一笑道:「我向這小二打聽唐大公子的模樣,本就是為了尋人,如今,既然已經見到了公子本人,之前那話,自然就沒有必要了!」

  「這可真不公平!」唐天儀的聲音裡,笑意中帶著輕佻,卻掩不住陰翳狠厲的柔聲說道:「姑娘是來尋我的,如今,我的人姑娘也已經見到了,名字更是早就知道了,我雖然之前就見過姑娘一次,卻連姑娘姓甚名誰都還不知道呢!」

  「鴻漸於陸的陸,晴初霜旦的霜晴!」霜晴的回答倒也直接,唐天儀問她的名字,她直接就回答了,隨即一臉笑容坦然的望著唐天儀,等他下一句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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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天儀,原著裡和葉孤城在張家口動了手,被城主一劍飛仙重傷,但是也潑了城主一把毒砂的那個人物~


第三十九章 冰心劍指江湖

  「陸霜晴……真是個好名字……」唐天儀慢慢的說道,唇齒間的話語帶著絲輕佻的笑意,卻有種說不出的涼薄和陰翳。

  說話間,客棧裡的夥計已經端著菜一一擺到了桌上,霜晴伸手示意了一下,隨意道:「唐公子請自便!」拿起筷子,便好奇的往自己之前從沒吃過的菜色裡夾過去。

  霜晴一個人吃得開心,完全將就坐在她對面的唐天儀視作不存在,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瞟過去一眼。

  唐天儀坐在桌邊,看著霜晴低頭認真吃菜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發怔。

  唐天儀不是第一次見到陸霜晴,即使上次碰到的時候,他還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這個人的樣子,當時的那一襲粉色長裙,還有披在外面的素色披風,甚至連她頭上的扇形金簪的樣式,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原因無他,不外乎是當時和她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即使只是飛快的瞥過去一眼,唐天儀也能確定,霜晴絕非葉孤城身邊侍女身份,而江湖上,也並無這樣一個女子的傳聞——單就她出現在了葉孤城身邊,江湖上就不可能不為所動!這樣一個人,唐天儀自然會記得清清楚楚!

  而今日,這個女子似乎是才剛剛到了張家口,而她隻身前往壩上,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毋庸置疑。甚至,就連她剛剛向客棧裡的夥計打探自己的情況,都恰好被自己撞個正著,現在自己都找上她了,她居然還能這般若無其事的在自己面前吃東西?

  霜晴的筷子就要碰上一盤繡球地皮菜的時候,筷子突然停頓了一下,就那樣生生的懸在盤子上面,人也抬起了頭,看向了唐天儀。

  唐天儀微微挑眉一笑,問道:「陸姑娘可有何見教?」

  霜晴抿了抿嘴唇,臉上的笑容都顯得寡淡了幾分,多少有些沒精打采的收回筷子,微微把自己的袖子挽起來一點,然後素手端著那盤繡球地皮菜擺到了唐天儀的面前,有些悶悶的輕聲說道:「你下了藥的,還是你自己吃吧!我見你身上應該並無機關,現在的唐門精髓,是以暗器和毒藥為主了?」

  唐天儀根本顧不上霜晴後面那半句話,只是震驚的盯著霜晴,也斂起了面上的笑容,聲音有些陰冷的說道:「你知道菜裡被下了藥?」

  「知道!」霜晴點點頭,回答的乾脆,筷子已經伸到了另一盤菜的邊上。

  剛剛她的筷子還沒碰到那盤子繡球地皮菜,就收到了系統發來的提示信息:【唐天儀似乎對你有些誤解,他在繡球地皮菜中悄悄的放入了些許唐門毒藥,俠士是否要繼續食用此盤菜色,以獲取唐天儀的信任?】

  而霜晴的答案,當然是隨便唐天儀信不信任了,反正唐天儀近日疑似有血光之災,自己只要跟在他身邊,出事的時候幫把手就行了,唐天儀的看法和態度,對於霜晴來說,並不重要。

  「想不到姑娘竟然也是此中高手,倒是唐某令姑娘見笑了!」唐天儀那雙極其修長漂亮的手指已經扣上了幾枚暗器,臉上的笑容冰冷而陰翳,死死的盯著霜晴。

  「你該不會是想要先和我打一架吧……」霜晴奇怪的看了唐天儀一眼,目光輕輕的落在了他微微彎曲施力的手指間,幾枚暗器被他很好的掩蓋住了,可是,霜晴的目光雖然並不灼熱,卻也讓唐天儀清晰的明白,她知道他的暗器藏在哪裡……

  唐天儀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旋即卻輕笑道:「若是有此衝突,姑娘怕是也難辭其咎!」

  霜晴點了點頭,認真道:「我不想和你為敵,且不說我們兩個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就說你出身自蜀中唐門,我也不想和你起任何衝突。」

  唐天儀略帶詫異的望了霜晴一眼後,微微皺眉道:「依姑娘所言,竟似與我唐門有舊不成?」

  霜晴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落寞的笑了笑,緩慢的開口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想必,現在的唐門眾人,也不會有人再記得了……」

  唐天儀聞言,越發皺起眉來,不依不捨的追問道:「那倒是還請姑娘為唐門解惑一二了!」

  霜晴微微笑了一聲,眼睛裡卻不帶絲毫的笑意,古井無波般的輕聲說道:「傷心往事,何必多提!你再怎麼問,我也不想再回想一遍來告訴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就是這樣了!」

  「……」唐天儀一時無言以對,不過,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折騰了一圈之後,唐天儀握著暗器的手指已經有些稍稍的放鬆下來了。

  「還沒問姑娘隻身前往壩上張家口,尋唐某所為何事?」唐天儀見霜晴態度明確,毫無轉圜餘地,倒也沒有繼續胡攪蠻纏,逕自轉了個話題問道。

  霜晴想也沒想,就照實說道:「我看你今日印堂發黑,疑有血光之災,有人以三百金請我在附近保護你!」

  唐天儀聞言,直接被霜晴口中所說的印堂發黑、血光之災給氣笑了,有些狂狷的冷笑道:「唐某倒是不曾想到,陸姑娘除了和唐門有舊之外竟然還是個活神仙,連這等江湖騙子的話都說得出口!莫非真當唐某不過是個六歲稚童不成?」

  霜晴抬頭看了唐天儀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吃菜,隨口說道:「信不信是你的事,說不說是我的事。」稍稍停頓了片刻,霜晴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繼續道:「我自當會在近日內護你周全,至於你要不要接受,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

  說完,霜晴逕自放下來筷子,讓那伙計幫她抱上桌邊堆著的那些剛剛從街上買回來的小玩意,吩咐道:「給我一間上房,要最靠近這位蜀中唐公子的!」

  唐天儀愕然的瞪著自說自話把事情定下來之後,轉身就走的霜晴,隨即,目光又落在了面前那盤子被自己下了藥的繡球地皮菜上,忽的冷笑了一聲,隨著輕輕的一聲悶響,霜晴剛剛放下的手中的筷子,赫然已經被人從中間用力折斷丟在盤子旁邊,而唐天儀的手還擺在桌上,看似動也沒動一下……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唐天儀竟然就真的無論如何也甩不脫陸霜晴的身影。她倒是也沒給唐天儀帶去絲毫的麻煩,只是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無聲無息,從不言語。而那種掙不脫的感覺,已經讓唐天儀覺得極其糾結煩躁了……

  除了最初那兩日的針鋒相對,後來,被默不作聲只是跟著不放的霜晴磨得都快沒脾氣了的唐天儀索性也就當霜晴不存在了,全然一副視而不見的架勢了!

  唐天儀的這副態度,霜晴並不介意。她曾經結交過的蜀中唐門弟子,真要鬧起來的時候,動不動就裝作自己不存在,霜晴早就習慣被唐門弟子忽略,同時也無視唐門弟子了,互相不搭理,總比走在山間繩索之上,或者是路過懸崖峭壁之時,被唐弟子的機關子母鉤硬扯一把,鬧出不知道多少麻煩要來得省心省事……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三日之後。這日,天空湛藍如洗,萬里無雲,從草原上吹來的風帶著些草木間的清新,讓人覺得整個心彷彿都變得充滿了生機。

  正午時分,唐天儀坐在一家酒樓裡,和幾個江湖上的朋友吃吃喝喝的閒聊著,霜晴就坐在他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單手支頤,一個人對著滿桌子的飯菜挑挑揀揀,倒也顯得極為悠閒。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卻突然闖了進來,一臉慌張的奔到唐天儀桌上,附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唐天儀的臉上的表情瞬間就變了,一雙平時總是陰翳殘酷的眼睛裡,此時也彷彿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一般!

  唐天儀從座位上猛然間起身,扭頭就往酒樓外面走。

  霜晴耳聰目明,坐得距離又不遠,自然也聽到了那心急火燎跑過來的小廝所稟告的事情。

  聽完之後,一直等到唐天儀衝出去了,霜晴還苦思不得其解的坐在桌邊,思考著剛剛那小廝急急忙忙說過的幾乎話。

  什麼叫做夫人被葉孤城調戲,正在院子裡尋死覓活的……

  唐天儀出身自蜀中唐門,他北上跑來壩上草原張家口已經夠讓人奇怪的了,他的妻子怎麼也會在張家口,而不是蜀地?

  還有,久居南海白雲城的葉孤城怎麼也到了張家口,這一南一北的,路程可是相當遠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霜晴只得無奈的往掌櫃的那裡扔了幾兩銀子,除了自己單獨這一桌,就連唐天儀和狐朋狗友一起吃的那張桌上的飯菜,霜晴也都一併結了賬,隨即便在唐天儀那幾個江湖上的朋友驚詫的目光中,有些沒精打采的出了酒樓的門,翻身上馬,騎著踏炎烏騅遠遠的墜在唐天儀身後。

  唐天儀和那小廝停在了城裡的一個不大不小、但是卻極為安靜的院落門前,霜晴遠遠的望著,自然分辨得出,這裡的房屋院落雖然稱不上特別豪華奢侈,但是也算價值不菲了,尤其院中花團錦簇,要照料這樣一個院子,想必也花了不少的功夫。

  等到唐天儀和那小廝進了門,霜晴也就施展輕功,扶搖直上,站在隔壁家的牆頭上,好奇的張望著院中一個女子的哭喊聲,還有丫鬟們的哄勸聲。

  看到唐天儀走到了那女子身邊,悉心安撫,霜晴腦子裡唯一閃過的念頭,不是葉孤城會不會調戲這樣一個女子,而是,如果那女子真的是唐天儀的妻子,他不和他的妻子一起住在家裡,反而是整天逗留在客棧之中投宿,如此行事,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霜晴身上裹著披風,看了一會兒院中的鬧劇之後,索性雙手抱膝的坐在了牆頭上,等著看那據說是唐天儀妻子的女子到底能哭成什麼樣子。一般人要是這麼持續不斷的哭,別說情緒了,就是身體估計也受不了。唐天儀的妻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是那反反覆覆的掙脫開丫鬟們的阻攔,尋死覓活的樣子,倒是真的印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女子被唐天儀摟在懷裡小聲勸慰,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的,眼睛含淚,柔弱之中卻是更顯驚豔,霜晴自忖,在她見過的人裡,唐天儀的妻子絕對是最能哭、最會哭、也哭得最漂亮的一個了!

  之前那上官飛燕一副委屈含淚想要哭的時候,霜晴唯一的想法就是拔劍,而唐天儀的這位妻子哭起來的時候,霜晴當然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念頭,而是只想驚嘆,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哭了這麼久都還只是眼角泛紅,臉上的妝都一點沒花掉……

  唐天儀的夫人哭了多久,霜晴就裹著披風在牆頭上抱膝坐了多久,一直等到那女子終於平靜下來,不再尋死覓活了,霜晴才隨手從牆頭上掰下來一小塊磚頭,朝著唐天儀懷中那女子砸過去。

  唐天儀手中暗器出手,小塊磚頭尚在半空中就被擊碎,直愣愣的落在了地上。

  「陸霜晴?」唐天儀一眼望過去,想起陸霜晴當日和葉孤城十分親密的站起一起,兩人之間還說說笑笑的,再念及自己的妻子所遭遇的事情,幾乎是驚怒交加的恨聲說道!

  霜晴依然還是坐在牆頭上,身子動都懶得動一下,只是手中握著一柄流光閃爍極為漂亮的紅色扇子,輕輕揚手,用扇子將唐天儀擲過來的暗器紛紛掃落於地,另一隻手中還撐著一柄同樣顏色的傘,遮擋著頭頂的陽光,莞爾一笑道:「別這麼大的火氣呀!我就是純屬好奇,你這位妻子到底會不會武?」

  唐天儀眼神陰翳的望著陸霜晴,唐門毒砂又要出手,霜晴輕輕晃了晃手中那把紅色的羅傘,意思十分明顯,想要把唐門的毒砂全部躲掉並不容易,可是,若是將身形掩在羅傘後面,憑她的身手,當然安全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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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冰心劍指江湖

  唐天儀壓著火氣收手了,霜晴頭頂撐著傘,把另一隻手中的扇子扔在懷裡,立刻又從牆頭上掰下來一小塊磚頭,換個方向往正依偎在唐天儀懷裡的女子身上砸過去。

  唐天儀的火氣蹭的一下就冒上來了,幾乎恨不得衝上去把無數暗器全都砸到霜晴的臉上。

  對上滿面陰翳憤怒的唐天儀,霜晴也不在乎,繼續單手撐著紅色的傘,冬梅映雪圖的精緻傘面在陽光下散發出晶瑩的流光閃爍,還微笑著又問了一遍:「唐天儀,你這位夫人到底會不會武功?」

  「陸霜晴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唐天儀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逼出來的。

  霜晴見唐天儀始終不回話,他懷裡的妻子也是面色蒼白悽楚,滿含恐懼的望著自己,不由便覺得更加有意思了,當下,便輕鬆的笑道:「只是問個清楚而已!唐大公子何必這麼生氣?」

  妻子被人調戲了,尤其還是被本就於蜀中唐門有些過節的葉孤城調戲了,哪個男人不生氣?

  唐天儀氣得根本不想說話,偏偏霜晴還一直追問,見唐天儀咬牙切齒卻默不作聲,她甚至還滿心好奇的直接追問唐天儀的妻子:「唐夫人怎麼說?葉孤城怎麼調戲你了?你到底學不學武?是不是用劍?葉孤城他也會調戲人嗎?」

  霜晴這句話下來,就是沒脾氣的人估計也得被她給整火了,更何況本就性情陰翳殘酷的唐天儀?

  這回可不是幾個暗器擲出來就算了,唐天儀鬆開了懷中的妻子,將她輕輕的推到了旁邊的丫鬟那邊,轉瞬間,手上已經戴上了一幅魚皮手套,那手套做得十分薄,也十分精細,幾乎完全與皮膚貼合在了一起,閃動著一種奇怪的壁光。

  霜晴看著他的手套,神色間也稍稍凝重了些,唐天儀這是要來真的了,霜晴也不再懶散的抱膝坐在牆頭上,而是從容的站起了身,雖然還撐著紅色的傘,另一隻手的扇子卻被微微合上,宛如拿劍一般的被她握於手中。

  小院的牆壁不算高,牆頭本就有些不平,不然,霜晴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就掰下來好幾塊磚頭用來砸人,霜晴撐著傘卻依然穩穩的立在牆壁上,披風也有些被風吹拂起來,衣袂翩翩間,不像是就要和高手對決的武林俠客,而更像是一個美麗的舞者。

  以唐天儀的眼光,當然不會認錯,霜晴手中雖然撐著紅色的羅傘、拿著紅色的羽扇,但是,她的手卻完全是一副拿劍的姿勢。

  此前,唐天儀從未聽說過陸霜晴這個名字,江湖上也從來沒有哪個成名的劍客是用紅色的羅傘和羽扇為劍。若是出現過,即使她的功夫一般,但就這不尋常的武器,怕是也要有不少的江湖傳聞。

  江湖之上,劍客如其多,但是,會選擇這種沒有鋒利劍刃、甚至可以說完全是沒有絲毫劍的形態的武器的劍客,時至今日,唐天儀也只見到了陸霜晴一人。

  唐天儀卻並未輕視霜晴。

  敢拿這樣的武器面對一個唐門高手的,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身手高超、不同於尋常人。

  在唐天儀看來,陸霜晴就是再沒事找事、再怎麼討人厭,她也明顯是後者。

  陸霜晴知道自己的身份,瞭解蜀中唐門的暗器和毒術,並且還和白雲城主葉孤城熟識甚至關係不淺,這樣的女子,當然自有其過人之處!

  唐天儀雖然性格陰霾狠戾,卻並非狂妄之徒目中無人。若不是被霜晴氣狠了,他也不至於真的擺出這麼一副架勢。

  霜晴眼見的看到唐天儀左右胯骨的兩隻豹皮革囊,還有他已經握在手上的暗器,有些好奇,也有些感慨,不由得輕聲說道:「真的要打?」

  唐天儀的回答,直接就是幾枚暗器出手,幾道細小的烏光飛快閃過,在陽光下有種懾人的凌厲。

  霜晴在唐天儀出手之時,已經輕飄飄的自院牆之上縱身躍起,手中紅色的羽扇微揚,扇面瞬間舒展開,攜著寒凜的劍氣與那幾枚暗器相撞,暗器被擊飛至牆壁下方的地面,噗噗噗的幾聲輕響,那暗器赫然直接衝入了地底。

  霜晴還身在半空中,用羽扇擋開了暗器之後,也不管唐天儀接下來的舉動,直接一個躡雲逐月,輕飄飄的落地之時,身形赫然已經到了唐天儀妻子的身邊。

  那幾個丫鬟還有小廝雖然也懂幾招粗淺的拳腳功夫,又怎麼可能是霜晴的對手,霜晴手中紅色的羅傘下面墜著的長長流蘇被凌厲的劍氣掀飛起來,已經合上的羅傘從幾個丫鬟小廝面前劃過時瞬間被打開,幾個人便直接被霜晴用傘面擊飛了出去。

  因為霜晴已經和自己的妻子站在了同一個方向,投鼠忌器的唐天儀不敢再大範圍的擲出有毒的暗器,生怕暗器被霜晴打到自己的妻子身上,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投鼠忌器,不得不放緩了攻勢。

  手中一把羅傘一把羽扇的霜晴卻完全沒有這個擔憂,身形愈發肆意飄然起來!甚至,由於她今天拿在手中的武器連個鋒利的劍刃都沒有,只要不催動內力使用劍氣商人,羅傘和扇子直接打在人身上,不太用力的話,估計連個淤青都不會出現。

  「唐夫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這麼愛哭的女人!」霜晴手中的傘突然張開,竟是將自己和面前的唐夫人一起掩在了羅傘後面,至於她另一隻手中的羽扇,唐天儀的視線恰好被傘面遮個正著,只能聽到霜晴在傘後輕笑的聲音。

  「陸霜晴!你有何目的直接衝著我來!憑你的一身武功為難一個完全不懂武的弱女子有什麼意思?」聽出了霜晴的聲音雖然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莫測,讓人聽了竟是從心底發寒,唐天儀擔心自己的妻子,為了讓霜晴停手,他甚至先一步收起了手中的暗器,怒聲喊道。

  霜晴突然疾馳後退,與唐夫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將紅色的羽扇擋在自己面前,轉瞬之間,幾根細如牛毛的毒針已經撞在了霜晴的扇子上,霜晴一邊講毒針掃落,一邊意味不明的冷笑道:「唐夫人不是從未學武嗎?這手施展暗器的功夫,怕是不弱於蜀中唐門吧!唐大公子覺得如何?」

  唐天儀微微愣了一下,有些驚愕的望著自己的妻子。

  那剛剛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早已經擦乾了眼淚,手中還握著幾枚毒針,但是細看起來,她的手指間竟然已經在流血,一滴一滴輕輕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她看向霜晴的視線依然淚意朦朧,不掩哽咽的低聲說道:「妾身家道中落,父母親人俱是被仇人所害,妾身當時年幼,僥倖留得一條性命,奈何氣海被破,這個身子再也無法習武,就是家傳的幾招暗器功夫,想要使出來,也是以這手幾乎廢了為代價!這位姑娘對我這樣半個廢人苦苦相逼,又如此瞭解妾身當年之事,莫非竟是當年害了妾身一家性命的仇家,此時又來尋仇,想再拿去妾身的姓名不成?」

  看著唐天儀妻子這麼一副深仇大恨又仇大苦深的樣子,還有她仍舊在不停滴血的手,饒是霜晴,也直接被她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給驚呆了。

  霜晴之前一直把她當做又一個居心叵測的上官飛燕,而且,還都很愛哭,尤其是在會心疼的男人面前哭,還哭得特別漂亮特別美。甚至就連她們喜歡用的暗器,都是相似的毒針!

  現在一看,上官飛燕的段數和這位唐夫人比起來可真是差遠了!

  就說這女子一手要命的毒針,剛剛扔出來,毒針還落在地上沒不見呢,她居然就能把自己的手弄得鮮血淋漓,字字血淚的一番控訴,活脫脫一副被仇家追殺逼到絕路的可憐模樣,何其令人心生愛憐!

  若非霜晴就是被誣衊成滅她滿門的那個仇家,估計霜晴都得被她這幅情理之中的謊話給矇騙過去。至於本就對妻子滿心愛意的唐天儀,知道自己的妻子內功微薄,倒是的確很像幼時氣海被廢後,這多年又一直勤加練習,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有所成的模樣……

  再想起兩人成親後妻子的溫柔小意,軟語低喃,卻從來不曾和自己說過她的滿門血仇,頓時心下更是一片憐惜之情……

  霜晴看到唐天儀眼神都變了,如果說剛剛只是快被氣瘋了所以憤然出手,那麼此時,差不多就是用那種看向血海深仇未報的仇人的視線盯著自己了!

  對於他這位疑點重重的妻子,唐天儀倒是挺能感同身受的,才這麼一會兒功夫,那女子還什麼話都沒說清楚呢,唐天儀這明顯是已經把自己當成仇人了!霜晴暗暗腹誹道,心知再在這裡折騰下去,等下唐天儀就該跟自己拚命了……

  任務提示裡說,唐天儀近日印堂發黑,會有血光之災,可別弄到最後,他的血光之災是自己給打出來的,那這事可就成笑話了……

  霜晴心思百轉,瞬間做好決定之後,便已經施展輕功「暗香掠影」,身影已經遠遠的飄向遠處的一棵樹上,稍稍穩住身形之後,霜晴望著手指還在不停的滴血唐天儀的妻子,看到唐天儀飛快的握住那女子的手,小心的幫她止血,眼眸微垂,只遠遠的留下一句令人心魄驚魂的輕笑聲:「既然唐夫人覺得霜晴便是當年滅了夫人滿門的仇人,這般誣衊,霜晴也就收下了,改日再來向夫人索命!」

  聽到霜晴這句話,唐天儀的臉色幾乎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再想起葉孤城和陸霜晴之間早就熟識,甚至關係親密,心中的憤怒和恨意更是不減。

  被唐天儀小心的握著手包紮傷口的女子,微微低垂著頭,眼神裡卻更是驚疑不定,聽到霜晴最後一句話後,她甚至有些後悔,剛剛不該把這個女子也扯進來。

  若是陸霜晴只是臨走前放句狠話也就罷了,倘若她真的就因為自己剛剛有意誤導唐天儀的這句話而和自己卯上,自己今日的安排,就未免有些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她完全搞不明白,那個手中拿著紅色羅傘和羽扇、武功極其精妙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來頭,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一般的針對自己……


第四十一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表面上離開之後,霜晴剛想轉身再回去,繼續盯著唐天儀,便赫然發現,一個穿著一身雪白衣裳的人正靜靜的立在那裡。

  正是傍晚時分,殘陽如醉。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靜靜的照耀在他的身上,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幾乎令人目眩神迷。他的面容俊朗雋永,卻眉目清冷,神色漠然,看起來竟有些不真實一般。

  那人赫然便是葉孤城!

  霜晴看到了他,他自然也在遠遠的凝望著霜晴。

  霜晴見到葉孤城後,第一時間想起的並非是他當世絕頂的劍法,也並非他白雲城主的身份,而是剛剛那位唱作俱佳的唐天儀妻子口中所言的,葉孤城調戲了她……

  想要繼續悄悄跟著唐天儀的霜晴順便變了主意,輕巧的自高處幾個起躍間,便已經到了葉孤城身邊,然後縱身輕飄飄的落下,即使身上披著披風,幾乎把整個身子都掩在了下面,她長長的衣袖、裙裾依然隨風飄搖,衣袂翩翩。

  「葉城主,茶樓一別,近來可好?」霜晴飄然落下,微笑著說道。

  葉孤城冷冷的看著霜晴,半晌,才微微頷首,「多謝掛念。」

  眼看著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要冷下來,霜晴正認真的想著要怎麼樣才能不動聲色的把話題扯到唐天儀妻子所說的葉孤城調戲她上面去,葉孤城卻突然眉梢微擰,冷冷的開口道:「你背上背著的是什麼?」

  霜晴微微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剛剛與唐天儀和唐天儀的妻子交手後,匆忙離開之時,並未將手中紅色的羅傘和羽扇血影天宇舞姬收起來,而是直接放在了背負雙劍的位置上……

  葉孤城這等愛劍之人,自然看的出,霜晴背上紅色的羅傘和羽扇,分明是像雙劍一樣被她負在背後……

  劍客背劍自然是司空見慣的尋常事,可是,把一柄紅色的羅傘和一柄傘面扇面質地都完全相同的羽扇背在背後,就著實有些惹眼了。

  霜晴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後,若無其事的將羅傘和羽扇拿到手裡,並且,直接將羅傘撐在了頭頂,人在傘下,衣袂飄然,如詩如畫。霜晴微微莞爾一笑道:「沒想到壩上草原的陽光竟然會比江南等地熾烈這麼多,走在路上陽光有些刺眼,故而也就一直撐傘了,只不過剛剛施展輕功,就把手中的傘收了起來。」

  至於另一支手中紅色的羽扇,霜晴沒說,不過,葉孤城要是認為她是因為天氣炎熱所以給自己扇扇子,霜晴倒也樂見。

  葉孤城沉默半晌,才冷冷說道:「你撐傘,執扇的動作,竟是和你手中握劍的舉止完全無差。」

  「……」從來這麼拿血影天宇舞姬、早就拿慣了的霜晴若非葉孤城提醒,自己還沒注意到這麼個細節。

  看到霜晴一時間啞口無言,葉孤城冷若寒星的般的眼睛裡,竟似飛快的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般,可惜,那抹笑意卻稍縱即逝。

  葉孤城繼續冷道:「扇骨和傘骨,皆是海外精鐵所制,傘面和扇面的絹綢,亦非尋常凡品,這樣的羅傘和羽扇,若是從不習武、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怕是想要拿起來都很困難!」

  「……」葉孤城冷冷淡淡的話語說完,還十分輕巧的在頭頂撐著羅傘,另一隻手中也輕輕的拿著羽扇的霜晴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再想起第一次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偶遇葉孤城時,自己說的自己所學乃是劍舞……

  霜晴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只得喃喃自語般的低聲念叨著:「我學的雖然是劍舞,但是好歹也算武了……」

  葉孤城並未在此事上繼續多加置喙,霜晴也算稍稍鬆了口氣,可惜,一時之間卻更加不知道怎麼把話題換到唐天儀的妻子身上去了。

  而葉孤城雖然沒有說破霜晴當初小小的文字遊戲含糊其辭,但他的注意力,依然還是放在了劍上,或者是說,被霜晴當做劍的羅傘和羽扇上。

  葉孤城一雙眼睛如同寒星一般,專注的盯著霜晴手中的血影天宇舞姬,冷冷道:「這柄東梅問雪的羅傘,還有你手中扇面為山河國色的羽扇,海外精鐵的骨架完全相同,絹綢傘面扇面、連同上面的題畫,也明顯是同一人所做,換言之,兩者本就是一起的。而你,又本就擅使雙劍!」

  霜晴突然抬起頭來,愉快的嫣然一笑,盯著葉孤城的眼睛,語調極其輕快、近乎興高采烈的認真解釋道:「對啊,它們兩個本就是一起的呀!它們兩個合在一起叫做血影天宇舞姬,我學的是劍舞,這就是跳舞的時候用的呀!你看這傘和扇子漂亮吧!」

  「……」這回換做是葉孤城啞口無言了。

  憑藉葉孤城的眼界,既已看出了霜晴手中的羅傘和羽扇皆為海外精鐵所制,自然也就明白了,這兩樣東西雖然看似美妙華麗,更是毫無刀劍之鋒刃,但是,就憑霜晴是用手拿雙劍的姿勢握著這傘柄和劍柄,以及其製作材質亦為可以鑄造鋒利兵器的海外精鐵,葉孤城也已經斷定了,這看似華美的血影天宇舞姬分明也是雙劍,一種極為特殊的、外觀絕對令人意想不到的絕世雙兵!

  趁著葉孤城無言以對之際,霜晴總算是搶到了對話的主動權,當下便微笑著,十分坦然自若的換了個話題說道:「白雲城遠在南海飛仙島,葉城主怎麼會隻身一人遠赴北國壩上草原?」

  葉孤城冷冷道:「你也在此地。」

  「……」霜晴點點頭,認真道:「是,我也在此地,真要細說起來,我會在此地,或許還與葉城主有幾分關聯。」

  葉孤城稍稍面露詫異之色,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霜晴。

  霜晴眨了眨眼睛,突然飛來一筆的問道:「葉城主可還記得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天儀?」

  葉孤城點點頭。

  霜晴又道:「那你可曾見過唐天儀的妻子?」

  葉孤城沉默半晌,良久,才冷冷說道:「江湖上並未傳言,唐門四大高手的唐天儀已經娶妻。蜀中唐門大公子的婚事,總不該這般平靜,唐家竟是連一個客人也未曾邀請!」

  霜晴聞言頓時愣住,訝然道:「唐天儀並未娶妻?」

  葉孤城也有些驚訝,似乎是驚奇於霜晴竟然對江湖上週所周知的事情竟然全然不知。

  看到葉孤城面上的表情,霜晴也立刻反應過來,唐天儀那個唱作俱佳演得一手好戲的妻子,或者說是這樁所謂的婚事,怕是還另有玄機!再想起看那院中的佈置和搭理,唐天儀的妻子明明是久居此地。按理說,唐門大公子的妻子,豈不應該是住在蜀中唐門?

  再想到昨日在唐天儀來張家口後,卻是住在了客棧裡,而非那院中同他的妻子一起,這般行事,著實古怪……

  正是細雨過後,空氣和泥土裡還有幾分潮濕,又是傍晚時分,壩上草原的晚風輕柔而舒適,攜著雨水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心曠神治。

  天邊的晚霞漸漸散去,傍晚的夜幕,終於降臨了。

  路邊的兩人相對而立,默言無語,一片靜默之中,似有晚風輕柔繾綣。

  一襲白衣勝雪的劍客豐神俊朗,神情間仿若遠山上的冰雪般,只有亙古不化的寂寞和孤絕,卻也縝密沉穩,這個人站在那裡,就如同一柄稀世名劍一般,鋒利挺拔,劍氣四溢!

  他的雙眼並不漆黑,卻如同寒星一般明亮,然而,當他認真的注視著一個人時候的專注神情,卻讓人不由得為之心中一動……

  撐傘的女子神色溫雅,五官精緻,雋美如畫。她的唇角微微含笑,即使身上披著長長的披風,將整個人都裹在了披風下面,依然掩不住其美妙婀娜的身形。

  東梅問雪的羅傘傘柄處,垂著長長的紅色流蘇,被風吹起,輕輕的拂過那女子白皙纖細的手指間時,襯得愈發美麗明晰。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一眼霜晴手中紅色的羅傘和羽扇,卻不知,當她的手中握著這樣奇特的「雙劍」之時,霜晴的劍法又該是怎麼樣一番難得的景緻……

  霜晴對唐天儀、唐天儀那個妻子,以及現今江湖中的蜀中唐門,都並不瞭解,如今,既然碰巧遇到了葉孤城,自然也就起了向他打探這其中消息的心思。

  心中暗下決定之後,霜晴也就坦然相告道:「不瞞葉城主,霜晴此前曾與唐天儀在客棧之中相遇,後來又有一小廝急匆匆的跑來,告知唐天儀,唐天儀的妻子正在家中尋死覓活,起因皆為被葉城主調戲……」

  這話說到後面,即使明知道裡面有問題,直接對著葉孤城講,霜晴也不由自主的變得愈發小聲起起來。

  一貫性情孤絕冷漠,神色間宛若遠山上的冰雪的葉孤城驟聞此言,一時之間也有些微微蹙眉。

  葉孤城冷冷道:「唐天儀的妻子不在蜀中唐門,怎麼會居住在張家口!」

  霜晴也露出一個十分微妙的笑容來,有些嘀笑皆非的輕聲道:「還不只如此呢!我先前和唐天儀、以及他的那位妻子起了些小衝突,唐天儀的妻子朝我扔了一把毒針之後,直接就把自己的雙手弄得鮮血淋漓,還字字血淚的控訴我,說我和當年滅她滿門的仇家有舊,至今還不肯放過她一個弱女子……」


第四十二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杭州城外的寺院中,一間禪房裡正燃著香,裊裊香氣襲來,卻讓人的心也隨之平靜下來。

  難得親手烹飪素齋的苦瓜大師還在寺院的廚房裡忙碌著,而在禪房裡,花滿樓早已經沐浴熏香,靜坐在那裡等候著。

  這間小小的寺院裡,除了苦瓜大師外,還來了幾個人,幾個絕非俗客,縱使在江湖上也稱得上聲名遐邇的人。

  花滿樓於禪房內靜坐,黃山古松居士和號稱圍棋第一,詩酒第二,劍法第三的武當長老木道人正在院中對弈,峨嵋掌門獨孤一鶴靜立於竹林中,聽著晚風拂過的樹葉聲。

  寺院的晚鐘聲清脆,伴著蒼茫的暮色,悠悠的傳來。

  院中的竹林隨著晚風輕輕搖曳,紅塵之外的小小寺院中,卻已經有一個人帶著一身的臭氣,撲在了竹簾後的飯桌上,正獨自一個人狼吞虎嚥著。

  「這和尚忒偏心了!」木道人看著正要把所有素齋都吃光的陸小鳳,深深的嘆了口氣,「說好了請我們吃飯,卻把所有的齋菜都送到陸小鳳的面前了。」

  瞬間,所有人都笑了,黃山古松居士、木道人還有花滿樓還正在打趣一番,獨孤一鶴已經自顧自的落座,抄起筷子,搶下最後兩塊素火腿下肚,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們平素都在關內,總有機會來苦瓜大師這裡吃素齋,我一個久居關外峨嵋山的人,難得來江南水鄉一次,還是先填飽了肚子要緊!」

  「這道士忒狡猾了!」木道人又深深的嘆了口氣,也飛快的拿起來筷子,轉眼間,已經是三塊素鴨子下肚,哈哈大笑道:「我可不上當,我也吃!」

  幾乎是瞬間,所有人紛紛落座,桌上筷子紛飛,一頓素齋,愣是被這幾位武林高手吃出了刀光劍影的氣勢來。身為主人家的苦瓜大師無奈的搖著頭,又去廚房裡給這群餓死鬼投胎的傢伙們端菜了。

  等到苦瓜大師又端著兩盤素菜送上桌來,桌上的幾人已經開始聊了起來。

  木道人搖頭感慨道:「我本來還想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為門下弟子向獨孤老頭的寶貝徒弟說個媒!可惜啊可惜!」

  花滿樓柔聲笑道:「可是因為峨嵋四秀中的那位孫秀青孫姑娘?」

  木道人長嘆一口氣,道:「我武當門下弟子,年輕一輩倒也有幾個還算成材的!孤鴻年紀輕輕,也稱得上劍法初成,又得白雲城主葉孤城指點,偏偏這麼大了,還未娶妻,他自己不上心,家裡人也跟著不上心,還得他師父跟著著急……」

  陸小鳳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人家自家人都還沒著急呢,你這個做太師父的跟著慌慌什麼,你們武當的道士不好好修道,整天想著給徒弟娶妻生子,這道士可真是不務正業!」

  「說起來,『武當小白龍』葉孤鴻我倒也見過一次,」苦瓜大師突然說道:「那年輕人似乎頗為崇拜西門吹雪?」

  花滿樓忍不住笑道:「木道人的眼光倒是準!據說西門吹雪最近一直在陪著峨嵋四秀中的那位孫姑娘,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中露面了!」

  木道人直接盯著獨孤一鶴,眼神都不帶動一下的。

  獨孤一鶴卻露出些許苦笑的意味來,全然不似他平日裡嚴肅沉毅,反而有幾分長者的慈愛溫和,他搖搖頭輕聲道:「我那個幾個徒弟啊……秀青若是能嫁個好人家,有個好歸宿,我這個做師父的,就是閉上眼也能安心……」

  後半句話,獨孤一鶴雖然沒有明著說出來,可是,看他臉上滿是苦笑的表情,也知道,在他看來,西門吹雪並非孫秀青良配,奈何那兩個年輕人此時正情到濃時,孫秀青迷戀西門吹雪,更是不可自拔,他這個做師父的,就是想棒打鴛鴦,也是有心無力。

  看到獨孤一鶴這麼一副有苦說不出的表情,陸小鳳這個重義氣的忍不住就想為自己的朋友西門吹雪說兩句話,道:「萬梅山莊富貴榮華,常人難以企及,西門吹雪本人亦是人中龍鳳,他們兩人此時又是心心相印,獨孤掌門你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

  獨孤一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向陸小鳳,好半晌,直到把陸小鳳都看得有點發毛了之後,才慢慢的說道:「老道我雖然比不得陸小鳳的風流浪子之名,不過年紀放在這裡,看人、看事,自認也算獨有一番見解。」稍稍停頓了一下,獨孤一鶴搖著頭斷然道:「陸小鳳絕非女子良人,紅顏知己遍天下的風流浪子,不提也罷!」

  「……」又被不提也罷的陸小鳳一時之間竟是真的無言以對,他不明白,不是在說西門吹雪嗎,話題怎麼轉到自己身上了。當下,便忍不住忙不迭的道:「那西門吹雪呢?若非孫姑娘這回事,我本來以為他遲早要做和尚的!」

  獨孤一鶴瞅了陸小鳳一眼,又繼續道:「我的徒弟有幾斤幾兩,老道我自己心裡明白,秀青現如今對西門吹雪一腔熱戀,現在他們兩人正是傾心之時,自然熱絡,不比平時。你和西門吹雪也是老朋友了,那般冷漠孤絕、一心尋求劍道之人,縱使他此時對秀青百般呵護,待日後呢?那般冷情之人,待到日後,秀青一個女子,又該如何自處?」

  陸小鳳笑了笑,也不好昧著良心說,西門吹雪不是冷情之人……

  花滿樓則是溫柔笑道:「獨孤掌門一片慈心,孫姑娘會明白的。」

  獨孤一鶴無奈的苦笑著搖搖頭,又說道:「那日,陸姑娘自珠光寶氣閣離開,西門吹雪直接就追了出去……如今秀青和西門吹雪之間,我又怎麼放心的下……」

  獨孤一鶴的話語多少有幾分含糊不清,不過,當天在場的陸小鳳和花滿樓倒是都明白了他的擔憂所在。

  西門吹雪痴心於劍,陸霜晴長得漂亮也就罷了,偏偏她的劍術絕佳,不管西門吹雪是出於何種心情,有這樣一個絕世劍客在,西門吹雪縱使能忘了陸霜晴這個人,也肯定會記住她的劍的!

  獨孤一鶴曾經和霜晴交過手,自然知道她的劍法精妙,更能以劍氣傷人,遠非峨嵋四秀可比。霜晴的確不是一個能讓人輕易忘卻的人……

  「陸姑娘?可是擅使雙劍的陸霜晴?據說那位陸姑娘曾經一劍擊敗『閃電刀』洪濤!在江湖年輕一輩中,她的武功劍術怕是稱得上首屈一指了!」苦瓜大師突然開口說道。

  黃山古松居士忍不住指著他笑道:「這和尚獨居此處,消息倒是靈通!那你可知陸霜晴陸姑娘最近幾日的消息?」

  吃飽了的陸小鳳半倚在桌上,用筷子輕輕的瞧著碗口,感嘆道:「霜晴何止是劍術卓絕!」

  獨孤一鶴也面容正色,十分嚴肅認真的說道:「『閃電刀』洪濤也就罷了,陸姑娘曾經憑藉一劍之威,於西門吹雪劍下救得我那小徒的性命。翌日,我也曾與陸姑娘交過手,她的內容深厚寒凜,輕功不俗,劍法犀利精妙又收放自如,江湖之中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又怎能與她相提並論……」

  還在不停的往嘴裡吃齋菜的木道人手上筷子的動作突然一停,看著獨孤一鶴驚詫道:「按照獨孤老道你這說法,我這劍法第三的名號,豈不是又要讓給別人了?」

  黃山古松居士聞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當今武林,劍法前三的人,俱是年輕一輩的絕頂高手,真是當浮三大白!可惜苦瓜和尚這裡只有素齋菜沒有酒!」

  苦瓜大師微微一哂,坦然道:「後院有井,你自可去打水來往肚子裡灌三大桶!」

  黃山古松居士連連擺手:「別別別,能吃的是木道人,我可不行!」

  苦瓜大師忽然道:「其實近來江湖中最出風頭的人,不是陸小鳳、不是西門吹雪,亦非陸霜晴。」

  陸小鳳道:「不是我是誰?」

  苦瓜大師道:「是個會繡花的男人!」

  壩上的細雨如煙如霧,山嶺蒼翠,河水潺潺。

  暮色如霧,隨著晚間突如其來的細雨綿綿,迅速籠罩了整個天際。

  天邊深沉,毫無星光,只有一輪朦朧的月色,被半掩在雲朵裡,宛若嬌羞的少女遮住了嬌美的面容。

  「呀!居然又下雨了……」霜晴驚訝的小聲說道。

  手裡還正撐著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紅色羅傘的霜晴抬頭看著被細密的雨水打濕的屋簷,正好也瞥到了葉孤城肩頭雪白的衣裳被一滴雨水氤氳濕了一小片。

  霜晴稍稍抬高了一點手臂,將手中的羅傘舉高,也擋在了葉孤城的頭頂。

  「我來!」葉孤城依舊是冷冷淡淡的樣子,說話間已經伸手,在剛剛碰觸到霜晴的手指之時,葉孤城手上一個巧勁,已經十分自然的從霜晴的手中拿過了那把繪著冬梅雪景圖的羅傘,撐在了兩個人的頭頂。

  霜晴此時一隻手空著,另一隻手中還握著紅色的羽扇,不由得呆了一呆,連手上想要從包裡拿傘的動作都停下了。

  因為上次被葉孤城扣住命門的記憶太過深刻,葉孤城的手靠近她的手腕部位之時,霜晴下意識的就只顧著防備葉孤城,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葉孤城竟然是拿她的傘?

  霜晴的本意是先用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羅傘替葉孤城擋一下雨,她正要從身上的落花碧絨包拿羅傘鵑啼紅或者是羅傘念師恩遞給他,卻不承想,自己一時疏忽之間,這對極其特殊的雙兵中的一把羅傘,竟然就這麼到了葉孤城的手裡……

  霜晴微微低頭垂眸,默默的放下手來,立刻熄了再從包裡拿傘的心思。

  兩個人同撐一把傘,免不了身體外側一邊被細雨打濕,但是至少,等雨停之後,葉孤城會立刻把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羅傘還給她,而不會因為兩個人手裡都有傘,再起其它的波瀾……

  葉孤城並不清楚霜晴此時心中飛快閃過的諸多小心思,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手中這把極其精緻漂亮的紅色羅傘上。

  就像他之前所言,霜晴這把由海外精鐵百般錘煉最終鍛為傘骨的羅傘,遠比尋常竹枝條編制傘骨做成的油紙傘重上許多,由於傘骨雖密集卻較之劍刃更為纖細,這把被霜晴當做雙劍握於手中的紅色羅傘,重量剛好和葉孤城平日裡所拿的那柄烏鞘長劍相差無幾。

  看完手中的紅色羅傘後,葉孤城的視線,不由得又落在了還在霜晴手中的那柄紅色羽扇上。

  霜晴抬起頭,正好對上葉孤城如同寒星一般的深邃雙眸,順著他的視線,正巧便是自己手中的紅色羽扇。

  霜晴沉默了片刻,然後語氣略帶微妙的直接開口道:「你這是想……看什麼呢?」

  葉孤城倒也坦然,語氣十分平靜的直接回答道:「看你手中的羽扇。」

  霜晴眨了眨眼睛,默默的低下頭去,暗暗心道,幸虧自己剛剛沒有再把羅傘鵑啼紅之類的拿出來,葉孤城這分明是對血影天宇舞姬起了興趣,而且看他明亮的眼睛,似乎還頗有在全都拿到手裡之後,將其拆解一番的興致……

  見霜晴不做聲了,葉孤城也眨了下眼睛,便繼續道:「你這血影天宇舞姬的傘骨和扇骨俱是海外精鐵所制,我剛剛數了,似乎傘骨和扇骨支架的數量並不一致,但是傘柄下面墜的流蘇確實相似的,你用這羅傘和羽扇做雙劍的時候,兩者重量可相同?」

  聞言,霜晴又是微微一怔,旋即搖了搖頭,認真的回答道:「雖然相差不多,但是拿在手裡,感覺重量並不一樣。」

  葉孤城聞言,似乎稍稍思索著什麼,微微有些蹙眉,然後才是緩慢的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來,雖未言明,可是,那動作分明就是讓霜晴把手中的羽扇也遞過去。

  霜晴在心裡反覆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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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晚間的小雨,依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葉孤城的全副心思,似乎都放在了手中撐著的那把紅色羅傘和紅色羽扇上,站在原地,竟是連走幾步找個避雨的地方的意思都沒有。

  霜晴看他神色專注,便也沒有催促什麼,只是小心的稍稍側著身子,儘量躲閃著外面的小雨。

  葉孤城的眼神都沒有瞥過來,手上撐著的傘卻不經意的往霜晴那邊略微側了側。

  又過了一會兒,羅傘也就算了,見葉孤城還是沒有把扇子還回來的意思,霜晴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同樣什麼也沒有說的伸出了手。

  葉孤城似是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將羽扇還到了霜晴手中,卻同時淡淡道:「這海外精鐵乃是上品,製作扇骨傘骨的也是一流的鑄劍師,為什麼要把一柄雙劍鑄造成這般模樣?」

  霜晴才想開口,葉孤城已經先一句冷冷道:「你可莫說是因為劍舞本就是舞,你分明是學劍的,縱使是劍舞,卻也是劍。」稍稍沉吟了一下,葉孤城繼續道:「我知曉你曾經和西門吹雪、獨孤一鶴交過手,並且未落下風。」

  說到此時,葉孤城看向霜晴的一雙寒星般的眼睛,已經亮得懾人,那是一種絕世劍客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有的渴望一戰的光彩!

  在這種灼灼目光之下,霜晴略有些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沒有問葉孤城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只是認真解釋道:「我沒有和西門吹雪交過手,我只是擊飛了石秀雪的劍,因為西門吹雪不殺手中無劍之人。還有獨孤一鶴道長,我們兩個也只是過過招而已,並且,他和我試招之時,就已經因故受了內傷……」

  對於霜晴的這般說辭,葉孤城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冷漠表情。

  霜晴無奈,便又將話題轉到了葉孤城剛剛的問題上,坦然說道:「這柄雙劍,或者說是這把羅傘和羽扇,我剛剛說過的,名字叫做血影天宇舞姬,從它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來,它本就是跳舞的道具啊……」

  葉孤城的眼神太過銳利,明明說的是實話,霜晴被他盯得都有點說不下去了……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霜晴又繼續說道:「其實這是用東島兵器日影天鈿女重鑄製成的。相傳曾有東島舞者用其殺人無數,紅色羅傘和羽扇中藏有雙刃,使得這武器變得邪門異常。請高人鑄劍師將其重鑄之時,索性將原本紅傘和紅扇裡的雙刃抽出,製成傘骨和扇骨,總算是將武器上的邪氣盡數消彌。」

  葉孤城的眉梢十分明顯的皺了起來,雖然語氣依然還是冷冷的,但是,卻多多少少帶上了幾分淡淡的嫌棄之意,冷道:「用於暗殺的東島兵器?」

  霜晴自然看到了葉孤城的表情,心知這人和西門吹雪一樣,一個「誠」字,信奉的竟似有幾分瘋魔一般,聊聊劍術還好,若是聊到劍意,彼此之間對劍的理解,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些,誰也勸服不了誰,霜晴壓根也不想和他們討論這種問題,便也淡淡道:「縱使名劍有魂,熔煉之後,也不剩下什麼了!葉城主何必執著於這海外精鐵的來歷?」

  葉孤城冷道:「劍乃君子之器,又豈可用於暗處傷人。」

  無論如何也和這人說不通的霜晴直接怒道:「都說了這是劍舞用的道具,跳舞用的道具你管它是什麼做的!一把扇子和一把雨傘而已,下雨天可以撐在頭頂,天熱了可以給自己搧風,僅此而已,更和君子之器談不上絲毫關係!」

  「……」葉孤城冷著一張臉,在蒼茫的雨夜裡,雙眸依舊明亮如星,他默然無語的盯著霜晴。

  霜晴也深深的看了葉孤城一眼,冷道:「我日前也就和葉城主說過,我的劍並非殺人之劍,此羅傘和羽扇的海外精鐵縱使來自於暗殺利器,現在,也不過就是一把羅傘和一柄羽扇而已。更斷然不會和西門莊主、葉城主等人比試劍術,這種我看不出任何意義的生死之戰,請恕霜晴概不奉陪了!」

  葉孤城抬頭望瞭望頭頂撐著的紅色羅傘的傘骨,淅淅瀝瀝的小雨順著傘面緩緩落下來,發出滴滴答答的細微雨聲。

  暮雨之下,天色已經很暗了,手中紅色的傘也只是透出深沉的暗紅光影。

  「天色已經黑了,走吧!」葉孤城淡淡道,近乎生硬的轉換了話題。

  「……」霜晴其實很想問一句,你這是要去哪裡,不過,自己的紅色羅傘還在人家手裡,再加上和葉孤城說話實在是太費勁,霜晴心一橫,也不做聲,索性直接就跟在葉孤城身邊一起走了。

  葉孤城帶路,最後走到的地方,就是一間酒樓,距離霜晴之前的客棧,倒是很近。

  此時,酒樓裡的客人並不多,店裡的夥計抬眼看到門口有客人來了,剛剛喜笑顏開的想要湊上來招呼著,兩名白衣童子已經走了上來,把那伙計擋在外面,一人從葉孤城手裡把他撐著的紅色羅傘接過來,另一人則是遞過來一封仍未拆封的信件,恭敬道:「城主,朱南公子遣人快馬來報,並有飛鴿傳書,看樣子事情似乎頗為急迫。」

  葉孤城的心思自然放在了朱南的那封信上,而霜晴看著那白衣童子一副恭恭敬敬、動作麻利的用十分素淨整潔的白絹擦拭去上面的水珠,然後把自己的傘輕輕合上,全然一副就要將其小心的收起來的樣子,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極其無奈的直接開口道:「那是我的傘……不是你們城主的……」

  那白衣童子的動作頓時一僵。

  正在拆信的葉孤城手上的動作也是微微一頓,然後冷冷開口道:「把雨水擦乾淨後,等下將傘還給陸姑娘。」

  白衣童子低聲應道,退到了一邊去。

  葉孤城和霜晴坐在桌邊之後,氣氛似乎還有幾分微妙。葉孤城低頭認真的看朱南的來信,無事可做的霜晴則是衝著那剛剛被擋在後面,現在又不太敢過來的酒樓夥計招了招手,讓他過來,然後小聲的詢問著那伙計,壩上地區特有的美食。

  之前被葉孤城的氣勢嚇得有些瑟縮的酒樓夥計在和霜晴介紹起張家口的特產還有這家店裡的特色菜名的時候,眼睛一亮,這東西他懂得啊!那伙計立刻來了精神,言語麻利兒興致勃勃的侃侃而言,不過礙於葉孤城就坐在旁邊,依舊不敢大聲說話就是了。

  等到葉孤城慢條斯理的看完信,霜晴這邊也差不多點好了菜,剛剛還嘰嘰咕咕跟霜晴說得興高采烈的夥計抬眼見到葉孤城冰冷的眸子,瞬間就感覺腿一軟,有些顫顫巍巍的陪笑道:「客官您要來點什麼?」

  葉孤城並未開口,一個白衣童子已經走了過來,示意那酒樓的夥計跟著他,那伙計眼珠轉了兩圈,果斷的跟上去了。

  飯菜上好之前,那伙計端來了一壺茶放在霜晴的面前,而葉孤城的手中,依然是一杯白水。無話可說的兩個人繼續默然相對,和那日朱南熱情的邀請霜晴去茶樓裡坐一坐的情景,如出一轍……

  一直等到酒樓的夥計將做好的菜紛紛端上來之後,霜晴拿著筷子,直接低頭繼續吃東西。之前在客棧裡的那頓飯,還沒吃完中途就被唐天儀的事情所打斷了,霜晴正是既不餓也不飽的狀態。反正跟葉孤城也沒什麼可說的,還是埋頭吃飯吧……

  葉孤城的筷子幾乎沒有怎麼動,霜晴也不管他,自顧自的慢慢嚼著東西,感覺差不多了之後,便輕輕的放下了筷子,坦然道:「多謝葉城主款待,霜晴該告辭了!」

  窗外,依舊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輕飄飄的細雨,在一片寂靜渺茫的夜色裡,發出微微的水滴聲。

  葉孤城繼續默然無語,霜晴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把注意力轉向了剛剛拿走紅色羅傘的那個白衣童子,揮了揮手,微微笑道:「我的傘呢?」

  那白衣童子稍稍猶豫了一下,小心的往葉孤城那邊瞥了兩眼,見葉孤城微微蹙著眉,卻始終不發一言,轉身拿傘的動作便不由得慢了下來,幾乎是用堪比蝸牛的速度緩慢挪動著劍傘還回了霜晴手中。

  霜晴接過傘,從容起身,莞爾一笑道:「多謝了!」

  「陸姑娘客氣了。」那白衣童子謹慎的答道,旋即又退了下去。

  「葉城主——」霜晴望著葉孤城。

  葉孤城淡道:「外面還在下雨。」

  霜晴微微一笑,「多謝葉城主提醒,我聽到了雨聲。」頗有幾分油鹽不進的意味。

  葉孤城冷冷道:「你要去找唐天儀?」

  霜晴笑著點點頭,也不確定的隨意道:「也許吧!」

  說完這句話,霜晴逕自轉身離去,在酒樓門前輕輕的撐開傘,隻身一人頭也不回的投入那片幽深的夜色裡,只留下一個披風下衣袂翩翩的纖細背影。

  「城主……」白衣童子抬頭望望陸霜晴的背影,又小心的瞄了眼正冷冷的望著酒樓外面夜色朦朧的雨霧的葉孤城,有些躊躇的小聲開口。

  葉孤城收回目光,再沒有提霜晴的事情,只是冷冷道:「明日啟程,去南王府!」

  霜晴離開之後,並沒有回去客棧,而是轉身又按照原路回了唐天儀那個所謂的妻子居住的院子。

  小院裡很安靜,夜雨輕柔,迷濛如霧。

  霜晴手中撐著傘,依然身形靈巧的施展輕功,悄無聲息的落到院子裡。

  站在院中,霜晴稍稍思忖了一下,然後循著窗子裡傳來的燈光,無聲無息的走到了主屋前面。

  屋子裡傳來極其輕微的繡花針穿過絹帛的細聲,裡面只有一個女子坐在凳上低頭繡花的纖巧婀娜的的身影,卻並無唐天儀的蹤影。

  霜晴輕輕笑了一下,站在窗外輕聲說道:「唐夫人,霜晴深夜冒昧到訪,可有打攪?」

  屋裡那女子手指微微一抖,那雙能夠使出堪比唐門的毒針暗器的手,竟是沒有捏住一根小小的繡花針……


第四十四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不等裡面唐天儀的妻子說話,霜晴已經伸手輕輕的推開了房間的窗戶。

  窗外,夜雨迷濛,如雲如霧,如絲如煙,

  霜晴撐著紅色的羅傘,笑容莞爾溫雅的站在窗外,宛若一副聆聽夜雨的仕女畫,帶著一種水墨潤澤般的清淺和優雅。

  搖曳的燭光淡淡透過窗子,搖搖晃晃的照在她的身上,並不明晰,只是有著微微模糊的光影。

  霜晴的身上依然嚴嚴實實的披著一件披風,把整個身子都掩在了下面,只有微風拂過之時,透過縫隙隱隱約約能看到她似乎穿了一身樣式極為簡單顏色極為素淨的白色衣服。一頭長髮被束在了後面,很是簡單利落的樣式,頭髮上點綴著些許銀飾,一條纖細素淨的銀色鏈子一直垂到光潔的額頭上來。

  屋子裡面,唐天儀的妻子看似有些驚惶的站了起來,從桌邊後退了兩步,但是卻並未喊叫出聲,而是死死的盯著霜晴。

  這種情況下,居然還不叫人?霜晴也望著這個女人,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對於這個女人,從她唱作俱佳的在唐天儀面前演戲並且誣衊自己的時候,霜晴就覺得她的舉動頗為有趣。而在自己傍晚時分才剛剛說完,回頭向她索命的話,此時,自己找上門來,她的臉上雖然看得出也有幾絲恐懼,但是更多的,卻是審慎和思索。

  霜晴輕飄飄的從窗子裡跳了進去,毫不見外的自己坐在了桌邊,笑著對那女人好奇道:「唐天儀不在這裡,莫非又回去客棧睡了?你不是他的妻子嗎?為什麼他不留在這裡?」

  由於唐天儀不在場,那女子竟是連對霜晴的敵意都收了起來,毫不猶豫的立刻回答道:「我們兩個並未成親,唐門並不同意我們兩個的婚事,只是我一個女子獨居在此,未免有幾分不方便,天儀置辦此間院落之時,也就直接聲稱我是他的妻子了……」

  於是連同這裡的丫鬟小廝也都認為這個女子是唐天儀的夫人,他們就不奇怪唐天儀為什麼從來不住家裡麼……霜晴聽完,默默的在心裡替她補充道。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旋即笑道:「你為什麼不喊人?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來殺你的?」

  出乎霜晴的意料,這次她倒是沒有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收了委屈又惹人憐愛的樣子,只是低聲討饒道:「陸姑娘,先前是我不對……我、我本以為你是唐門那邊給唐天儀定下的婚事人選,一時嫉妒,所以才橫下心用了毒針,我……」

  對於這個女人的說辭,霜晴的心裡,只覺得簡直匪夷所思。

  「你等等——」霜晴瞬間打斷了那女子的話語,玩著手裡的紅色扇子,疑惑道:「你以為我是因為什麼才會找過來的,為了你和唐天儀的婚事?」

  那女子回答的倒也乾脆,道:「張家口距離蜀中唐門路途遙遠,又是兵家要地,平日裡來往的武林眾人也並不多,天儀此番才到,陸姑娘旋即就跟了過來,怕是很難不讓人多想……」說完,那女子看到霜晴的臉色十分奇怪,又匆匆補充道:「先前是我弄錯了,還請陸姑娘不要介意……」

  「你沒弄錯呀!」霜晴突然笑了,十分認真的說道:「我就是為了唐天儀才來壩上張家口的!此地雖然風景秀麗,不過,炎炎夏日,若非為了很重要的人和事,我怎麼會在酷暑之中,奔波數日之久?」

  唐天儀的妻子聞言,臉色微微有些變了,唇邊有些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來,費力的說道:「陸姑娘莫要和我開玩笑了,剛剛姑娘離開之後,天儀也告訴我了,他也是才在客棧裡偶遇姑娘的。」

  霜晴十分坦然的點點頭,道:「沒錯呀,我們的確是剛剛才在客棧裡認識的,唐天儀或許不知道我,但是,我早就知道他了呀!我此番來張家口也的的確確是為了唐天儀。這種事情,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我?」

  那女子聞言,臉色瞬間一片慘白,眼睛裡似有淚珠閃過,卻默不作聲了。

  霜晴突然揚手,手中並無鋒利劍刃的血影天宇舞姬卻是在瞬間被她換成了帶有漂亮繁複的紅色孔雀羽劍穗的雙劍鸞歌鳳舞,劍尖直至唐天儀的妻子。

  那女子心中悚然一驚,面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來。

  霜晴莞爾一笑,輕聲說道:「我今晚來,就是要殺人的,你到底相信唐天儀的話,還是我的話,已經不重要了……」

  那女子愕然的望著還在溫柔微笑的霜晴,就彷彿在看什麼殺人魔頭一般。

  下一瞬,霜晴身邊重量不輕的紫檀木桌子直接被那女子掀翻了起來,直直的朝著霜晴的臉上砸過來,擦著厚實的紫檀木桌面,一併飛來的還有一排毒針,而那女子則是在拋出暗器後,飛快的掠身而起,施展輕功往窗外撲去。

  對於已經近在眼前的桌子和毒針,霜晴幾乎是在唐天儀妻子撲出窗子想要往外跑的瞬間,施展出滿堂勢旋即接上依照劍靈寰宇,寒氣肆意的森然劍氣將毒針擊落、霜晴身邊上好的紫檀木桌椅全部變成碎片不說,就連稍稍近一點的木質窗框也順便被劍氣擊碎成了木屑,撲簌簌的落在窗簷和地面上。

  霜晴冷笑了一聲,道:「怎麼?這會兒終於不裝成武功被廢的弱女子了?」

  那女子回頭一看,透過碎裂開的窗子,望著屋子裡面幾乎已經完全變成廢墟的景象,不由得心下一片駭然。

  她的武功雖然不錯,卻遠不如身為唐門四大高手,又是唐門大公子的唐天儀,之所以能夠憑藉微弱的內息騙過唐天儀,讓他以為自己是小時候氣海被破,武功被廢,也不過是憑藉著特殊的獨門內功而已。

  就是先前看到了霜晴和唐天儀動手時的情景,心知除非自己偷襲得手,否則面對霜晴這般高手,憑自己的功夫定然不敵,她才會掀起桌子,短暫的阻擋了一下霜晴的視線,然後便是奪窗而逃。

  至於貼著桌面的那一排毒針,唐天儀的妻子並非認為自己一定能得手,也不過是希望霜晴一時疏忽,僥倖中招罷了!

  那針上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那毒藥也是從唐天儀那裡拿到的只有唐門才有的,倘若陸霜晴真的死於毒針之下,她的武功這般高明,她的師門朋友若是查起來,也只會和唐門卯上,到時候她便大仇得報,可以高枕無憂了……

  雖然這只是最理想的情況,那女子對此也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霜晴的劍竟然會這麼快、這麼利,卻仍舊超出了那女子的想像。

  傍晚時分,霜晴和唐天儀動手的時候,由於任務裡那個所謂的【唐天儀近日印堂發黑、有血光之災】的提示信息的緣故,霜晴基本上完全就是憑藉血影天宇舞姬的羅傘和羽扇的大片面積來遮擋閃避唐門暗器,而並沒有真的拔劍還手,這女子會低估了霜晴的劍法,倒也理所當然。

  霜晴旋即也從窗子裡跳了出來,施展輕功「暗香掠影」,循著那女子的身影,飛快的追了上去。

  那女子倒也乖覺,剛剛回頭瞟到一眼霜晴擊碎紫檀木桌椅的那一劍之凌厲駭人,又見霜晴的輕功似也是不俗,乾脆就往人多的城裡跑,而非往幽深黑暗的城外逃命。

  此時還在下雨。

  細密的雨絲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的飄忽著,落在臉頰上、手背上,只會泛起一丁點的微涼。

  霜晴和唐天儀的妻子均沒有撐傘,兩人在這蒼茫的夜色中,一個奪命而逃,另一個卻緊追不捨。

  明明是輕柔的小雨,晚風輕柔,在毒針和雙劍猛然閃過的光影下,彷彿也帶上了一種說不出的陰冷和詭色。

  那女子逃命的方向,恰好是霜晴剛剛和葉孤城分別的那座酒樓的位置。

  那女子的腳步緊迫而急促,當她縱身飛掠至酒樓門前時,她當然不會有躲到裡面這種想法,霜晴在後面追得實在是太緊了,她根本沒時間藏身。

  可是,不經意撇過去的一眼,卻讓這女子瞬間停下了疾馳的身形。

  唐天儀正站在酒樓的廳堂裡,他的手上,赫然正帶著一雙十分精巧的魚皮手套,上面還閃爍著一種詭異而奇怪的碧色。

  而在唐天儀的對面,一個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衣裳的男人,正緩慢的站起身來。他的眼睛並非漆黑墨色,在只有燭光的夜晚裡,卻如同寒星一般,亮得可怕。漆黑如墨的頭髮上帶著一頂檀香木座的珠冠,除此之外,身上竟似再無旁的顏色。

  ——霜晴離開之時,葉孤城還坐在桌邊,而這會兒功夫,霜晴和唐天儀的妻子,一個追一個逃,碰巧到了這邊,而在此之前,唐天儀卻已經找上了葉孤城。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調戲,除非他不是男人。

  唐天儀理所當然的來了。

  並且,言之鑿鑿的聲稱葉孤城趁他不在時調戲了他的妻子,以此逼葉孤城拔劍。

  葉孤城並沒有解釋。

  他當然不會解釋,這種事情,也不是能夠解釋的通的。

  情急之下,那女子也顧不得唐天儀和站在唐天儀對面的葉孤城了,剛想要衝進酒樓之中,卻被緊緊墜在後面的霜晴飛起一劍從背後擊中。

  劍分陰陽、道通天地!

  這招「劍主天地」中夾雜的劍氣似乎並不深重,至少,在唐天儀的妻子看來,遠不及陸霜晴在她的房間裡那幾乎將整個房間都弄成廢墟的一招驚起的浩蕩劍勢。然而,被擊中之後,那女子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輕功彷彿凝滯了一般,明明已經在酒樓的門外了,可是,這麼一丁點的距離,陸霜晴卻已經追了上來。

  身姿輕盈,卻劍氣如虹!

  眼見霜晴披風下輕靈曼妙的身影越來越近,望著她手中閃爍著寒芒的雙劍,唐天儀妻子的眼中也漸漸的浮現出無限的絕望之情,心中更是充滿了自己之前絕不該隨便招惹陸霜晴的悔恨!

  就在霜晴閃爍著寒光的劍鋒將要刺入她的身體時,那女子抬頭看到正和唐天儀對峙的葉孤城,再想起傍晚時分,霜晴追問她的時候,反覆提到的「葉孤城怎麼調戲你了」和「葉孤城也會調戲人」那幾句,突然之間就福如心至——

  那女子對著霜晴劍氣寒凜森然的雙劍鸞歌鳳舞,閉著眼睛死死的握緊了拳,在霜晴劍下飛快的大聲喊道:「陸姑娘你誤會了!葉孤城他沒有調戲我,我和他也沒有任何關係,先前是我亂講的,不信你可以問葉孤城他自己!」

  ——霜晴手上凌厲的劍勢霎時一頓!

  酒樓裡面,唐天儀當然聽得出自己心愛之人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

  葉孤城雖然不認識唐天儀的妻子,可是,他至少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有那種「陸姑娘」。

  劍拔弩張的唐天儀和葉孤城身上凜冽的氣勢同時一收,兩人默默對視了一眼,滿心懷疑的逕自往酒樓外面走去。

  霜晴手中的雙劍鸞歌鳳舞停在了唐天儀妻子的喉嚨前,紅色的孔雀羽劍穗精緻奪目,鋒利的劍尖上在雨夜裡閃過一道暗紅色的流光。

  那女子白皙的脖頸處只出現了一個淡淡的紅痕,一絲幾不可聞的紅色血絲順著那個極淺的傷口緩慢的滲出來。

  險些喪命的女子身子微微顫抖著,緩慢的睜開了眼睛,望著還指在自己脖頸處的劍刃,呼吸瞬間一滯。

  霜晴並未收劍,而是用一種近乎驚奇的眼神望著唐天儀的妻子,不確定的詢問道:「你,剛剛跟我說什麼?」

  在死亡的威脅下,唐天儀的妻子腦子轉得飛快,迅速把自己不小心招惹上陸霜晴的前因後果全部捋順清楚,確信陸霜晴是因為自己聲稱葉孤城調戲了自己,才惱羞成怒,甚至想要殺了自己的!

  那女子望著霜晴,面露恐懼、聲音還有些顫抖的飛快解釋道:「陸姑娘你千萬別誤會!我先前那麼說,真的只是不小心弄錯了人!我和白雲城主葉孤城之間真的什麼事都沒有!」

  「……」

  隨著那女子的話音落下,在場的所有人,陸霜晴、葉孤城,唐天儀,三位絕頂高手,全都沉默了。


第四十五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唐天儀的妻子淋了雨,又因為霜晴的劍氣駭人,多少還有些瑟瑟發抖。

  而另外三個人則是在這片詭異的氣氛裡,僵持了許久,霜晴驟然收劍,將鸞歌鳳舞背於身後,抬起頭看向臉色說不出的古怪的唐天儀,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此時震驚中還帶著幾分驚悚的心情,果斷的說道:「這事你們看著辦吧……你老婆你帶走,我有些累了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葉孤城和唐天儀做出絲毫的反應,霜晴扭頭,施展輕功扶搖直上,悄無聲息的跳到房頂,迅速消失在一片漆黑的雨夜裡。

  無星之夜,夜色濃郁,雨聲點點。

  追在唐天儀的妻子後面一路,霜晴的頭髮上也有些被雨水打濕。好在雨絲細微,身上只有披風變得潮濕起來,裡面的衣服卻還是乾淨的。

  霜晴回了客棧的之後,直接就把正在打盹的夥計叫醒,扔過去幾錢銀子,讓他去燒些熱水來。然後便上樓回了房間,把披風摘下來掛在一邊,又把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散開,鬆鬆垮垮的披散下來。

  坐在桌邊,霜晴慢慢的喝完了一壺冷茶水之後,才算是徹底的平靜了下來。

  保護唐天儀的任務竟然已經陰差陽錯的完成了,那三百金的獎勵也已經被放到了自己的背包裡。霜晴又重新看了一遍剛剛系統發來的後續提示信息:【唐天儀已經意識到自己妻子的諸多古怪之處,俠士自可幫助唐天儀找出其妻子背後掩藏的真相。】而這個後續任務的獎勵,依然還是三百金。

  霜晴沉吟了片刻,果斷的把這個任務放棄了——

  人家兩口子的事,她這個外人還是別管了!

  她算是怕了那位說唱俱佳的唐夫人了,而且看她後面的表現,霜晴都有些不確定,那位唐夫人之前對自己的敵意,到底是自己誤會了什麼,還是那位唐夫人真的誤會自己和唐天儀之間有點什麼了……

  數日後,在京郊城外的柳樹林中,有一面青布酒旗斜斜的挑了出來。

  這裡的景緻十分青翠幽美,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不遠處的河水蜿蜒,岸邊綠柳籠煙。尤其是傍晚時分,清澈的河水映著紫紅色的晚霞,映襯著綠色的柳樹枝條,更覺雅緻。

  店面很小,不過是幾棟茅屋,酒桌都擺在外面,還能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音。酒罈被堆放在背陰的角落裡,卻酒香四溢。

  陸小鳳和薛冰兩人坐在一張空桌旁,等到一個看起來直眉楞眼、粗手粗腳的鄉下人打扮的夥計走上前來,薛冰直接吩咐道:「你先給我們來五六斤上好的竹葉青,配四碟子冷盤、四碟子熱炒,再到後面殺隻活老母雞燉湯。」

  見到這麼大方的客人,那伙計並沒有喜笑顏開的答應下來,而是忽然抬頭瞪了薛冰一眼,突然冷冷道:「兩個人要這麼多酒菜,也不怕撐死你?」

  薛冰和陸小鳳同時怔住,這麼沒有眼色,會給客人難堪的夥計,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不等薛冰再開口,那伙計又冷笑道:「女人吃得太多,將來一定嫁不出去的,你若想嫁給那小鬍子,最好少吃點,否則他養不起。」

  陸小鳳臉上最初的震驚已經淡了下去,手裡端著一個酒杯,望著那個夥計的背景,剛想冷笑著開口,那轉身去取碗筷的夥計已經將東西送了過來,好像是面對仇人一樣,毫不客氣的「呯」的往桌子一擺,用眼角不屑都瞪了陸小鳳一眼,嘴裡還大聲的嘀咕著:「這麼樣一朵鮮花,卻偏偏插在牛糞上。」

  薛冰呆愣了一下,旋即便是捂著嘴辰吃吃的笑。

  「……」沉默了一下之後,陸小鳳無奈的苦笑道:「你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

  那伙計一邊幫忙給陸小鳳倒酒,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碗裡的酒都濺了出來,噴了陸小鳳一臉,就是這樣,那伙計還一臉嫌棄的說道:「你不是告訴我陸霜晴在揚州瘦西湖畔嗎?我把整個揚州翻遍了,也沒見到她的人!」

  旁邊幾桌的江湖人聞言,有人在小聲的交頭接耳了。

  可是,他們再怎麼小聲,在陸小鳳和司空摘星這等耳聰目明的高手身邊,也被聽得再真切不過了!

  「……你們聽見沒有,那桌的客人還有那伙計說,陸霜晴居住在揚州瘦西湖畔!」

  「陸霜晴是誰?」有人疑惑道。

  「你不知道?」最先開口的那人驚奇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聽名字似乎是個女子,莫非那女子長得花容月貌?」

  「嘶……」一開始那個人倒吸了口冷氣,扔下酒碗一把摀住自己朋友的嘴,小聲督促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被捂著嘴的那個朋友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對方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

  「你可知就在前幾天,唐門四大高手之一的唐天儀出現在張家口?」

  「……」仍舊被捂著嘴的朋友使勁點點頭,這事他當然知道。

  「同樣是前幾天的時候,白雲城主葉孤城也出現在了張家口!」

  「白雲城主不應該在南海飛仙島嗎?怎麼會大老遠的跑去北方壩上的張家口?」桌子上另一個人好奇道。

  「就是為了陸霜晴!」仍舊使勁捂著朋友嘴的那個人終於鬆開了一隻手,好讓被他捂得都快背過氣的朋友喘口氣上來。

  「嘶……這……」桌上的幾個人同時抽了一口冷氣。

  旁邊的桌子上,薛冰是聽得津津有味,陸小鳳卻是捧著司空摘星剛剛倒好的一碗酒怔在了那裡。

  「聽說,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兩個人早就……那什麼……就是那什麼了,但是前一陣子,白雲城主不安寂寞……調戲了一個女子!」隨著一眾人被驚得倒吸冷氣的聲音,那人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想啊,陸霜晴那是什麼功夫,一劍就把『閃電刀』洪濤給打飛了的高手啊!你就說,聽說了這種事之後,哪個女人能不生氣啊?就說你,你偷偷出去摘野花了,被你家裡的婆娘知道了,能不跟你大吵大鬧一通?」

  隨著一陣互相打趣的哄堂大笑,那人拍了下大腿,繼續道:「可是陸霜晴不一樣啊!她連話都沒跟白雲城主說一聲,怒而拔劍,逕自就去了張家口,誓要誅殺那對姦夫淫婦……嘖嘖,高手的想法就是讓人看不透,尤其是女人,就因為一句調戲,就要把兩個人都殺了,這心可真夠狠的……」

  有人被驚得一口咬到了舌頭尖,含糊不清的說道:「後來呢?白雲城主劍法高超,又趕去了張家口,總不能讓陸霜晴得手了吧?」

  那人喝了一大碗酒,這才繼續說道:「後面的消息更離譜呢!聽說被葉孤城調戲的那個女子,竟然是唐天儀的妻子,唐天儀自蜀中北上,前往張家口,也是為了妻子之事。卻不料,陸霜晴和唐天儀竟是在路上就碰見了,竟是一見傾心一般,兩個人一直到了張家口,都還形影不離,就連住的客棧,都是在一起的,這可真是……」

  說著說著,另一桌上的人也湊了過來,頗感興趣的說道:「這位兄弟,怎麼咱們兩個聽說的版本還都不一樣啊!」

  「喲?這位兄弟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給大夥講講聽聽?」原來這桌有人忍不住起鬨道。

  「也成!」另一桌上的人索性推著桌子,把桌子拼到一起,湊了過來,一邊喝著酒,吃著菜,一邊從頭說起道:「陸霜晴和葉孤城之前的事情啊,咱們先不提。我聽說,陸霜晴和唐天儀是有婚約的,蜀中唐門那邊的長輩都定下了,但是唐天儀心裡有人啊!他不願意娶陸霜晴,就在張家口置了別院,金屋藏嬌,聽說唐天儀在張家口的那相好的,下人們都是直接稱呼唐夫人的!」

  先前講小道消息的那人聞言一驚,眼睛都瞪圓了,說道:「唐天儀這麼幹,陸霜晴能忍?」

  「當然不能忍啊!」後面那人拍了下桌子,繼續說道:「這不,陸霜晴知道消息後,直接就去了張家口,要手刃唐天儀金屋藏嬌的那個女人,結果唐天儀在心愛之人和陸霜晴之間,取捨兩難。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葉孤城和唐天儀之間又起了衝突,陸霜晴好像是護著唐天儀,又跟葉孤城動了手,真是的……」

  旁邊也有人跟著嘆氣,道:「畢竟是未婚夫呢,就算唐天儀在外面拈花惹草的,還金屋藏嬌了,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陸霜晴這不還是向著唐天儀麼?女人啊,畢竟還是心軟啊!」

  薛冰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陸小鳳則是嘴裡一大口酒直接全部噴在了為了聽這些流言而一直站著沒動的司空摘星的身上。

  陸小鳳喃喃道:「他們說霜晴心軟……陸霜晴可真不是眼裡能揉進一顆沙子的!」

  旁邊拼到一起的兩桌上,還在繼續熱火朝天的聊著,本來一開始還壓低了聲音,多少有些遮遮掩掩的,到了後來,說到興頭上,一群人又喝了酒,也就顧不上那些了,索性哈哈大笑著又捶桌子又打趣的大聲張揚著胡鬧了。

  「哎,後面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點,就是不像幾位兄弟一樣,前因後果都知道的這麼清楚!」另一個人聽了這麼多,自己不說兩句,也覺得心裡癢癢,在旁邊人的攛掇下,便也忍不住插嘴道:「我聽說啊,在張家口的時候,陸霜晴的劍都已經刺到了唐天儀金屋藏嬌的那個相好的脖子上了,結果是先前調戲過那個女子的葉孤城出手,把那一劍給擋了下來,不然那女子恐怕是當即就香消玉殞,命喪陸霜晴之手了!」

  「陸霜晴一個女人,她的功夫和劍法真的有那麼厲害?」有人雖然聽樂子聽得津津有趣,畢竟,唐門大公子唐天儀,白雲城主葉孤城這等人物,平日裡完全不是他們這些江湖小人物能夠企及的,如今他們之間有了這麼多「精彩」的傳聞,那些人焉能不好奇?

  「厲害,當真是厲害!」有人大聲說道:「聽說峨嵋掌門獨孤一鶴前輩親口說過,陸霜晴的劍術在當今武林屈指可數,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們,諸如峨嵋七劍那些人,遠不及陸霜晴!」

  再後面那些人又說了什麼,陸小鳳也沒心思聽了,他朝著司空摘星聳了聳眉毛,「你都聽見了,她現在正在張家口,你在揚州當然找不到她的——哎呦!」陸小鳳突然扭過頭去,捂著耳朵看向薛冰,她又咬了他的耳朵一口。

  薛冰臉上一片嫣紅緋色,似嬌含嗔的追問道:「你是不是也認識陸霜晴,你們兩個是不是也有什麼關係?」

  陸小鳳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奇怪,哭喪著臉就好像是一口吞了整整十斤黃連一般。

  剛剛還顯得十足愣頭青鄉下人的夥計眼珠一轉,原本那張呆板的臉龐彷彿瞬間生動了起來,呵呵冷笑道:「他敢?」

  陸小鳳回答的十分快,也十分誠懇,坦然道:「我不敢!」

  薛冰被他們兩個弄得有些糊塗了,追問道「什麼敢不敢的?」

  陸小鳳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酒,這才悠然笑道:「剛剛那些人說的,我一句話都不會相信!你沒見過霜晴,所以不瞭解她。那些江湖傳聞流言蜚語中的事情,以霜晴的性子,她絕對做不出來!」

  薛冰又咬了陸小鳳一口,羞紅著臉嗔怪道:「你倒是瞭解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還想別的女人!」

  女人嫉妒起來,她要是存心想要找麻煩,男人說什麼,都是錯的!

  陸小鳳看了她一眼,擺擺手無奈苦笑道:「我可從來沒把霜晴當成女人看過……」

  司空摘星突然又冷笑了一下,「呯」把手裡的酒罈重重的放下,「因為你不敢!」

  陸小鳳居然又點了點頭,認真的道:「我的確不敢!」

  陸霜晴的劍,太利,也太驚豔了!而陸小鳳又一向是個識相的人。

  霜晴雖然偶爾也會開開玩笑,看起來極為瀟灑自若,可是,陸小鳳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也是一個很真誠、很認真的人,而這樣的女孩子,雖然既漂亮又可愛,很吸引男人的目光,卻絕對不是喜歡玩弄感情的人。

  任何一個聰明的風流浪子,除非腦子被驢踢了,都絕對不會故意去和這樣認真專注的女孩子玩曖昧,尤其是當這樣認真的女孩子,還練得一手可以殺人的好劍法的時候!

  雖然和西門吹雪、葉孤城等人的劍道不同,但是霜晴同樣愛劍,練劍,專心於劍。

  而對陸小鳳而言,就像他不敢隨便調戲西門吹雪一樣,他當然更不會去調戲陸霜晴。畢竟曖昧這種東西,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身上,女人的感覺和反應往往會更敏銳。

  薛冰眼波流轉,面帶緋紅,卻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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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司空摘星的前兩句話,薛冰第一句話,摘自原著。

  PPS:霜晴已經迅速抽身,不管哪兩口子的事了,可是,她和葉孤城還是被江湖傳聞捲進去了XD~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XD~

  另外,原著裡,繡花大盜和決戰前後的劇情先後順序還是分的很清楚的,我這裡就把原著裡時間點模糊的事情糅合在一起,劇情直接雙線發展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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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淅淅瀝瀝、連綿徹夜的小雨之後,清晨,天空如洗,漫天澄碧,壩上草原,遠山含黛,和風送暖。

  一大早,霜晴就牽著踏炎烏騅的韁繩從城裡出來,手上還捧著一些剛剛隨意買好的路邊的早點,霜晴小聲的對踏炎烏騅說道:「趁著早上涼快,我們還是先趕路吧!中午休息的時候,找個靠近山裡的地方給你挖新鮮的馬草。」

  踏炎烏騅嘴裡也嚼著一塊霜晴剛剛扔給它的小點心,點頭嘶鳴了一聲,停下腳步,示意霜晴上來。

  「陸姑娘,」一個白衣童子突然下了馬車,畢恭畢敬的走了過來。

  霜晴點點頭示意,旋即回頭,發現葉孤城一行人竟是也在此時出了城。

  「葉城主。」霜晴笑著打了個招呼道。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不解道:「你這是要離開張家口了,可是要回家?」

  「回家啊……」霜晴眉宇間似有幾分淡淡的悵然,這陣落寞卻只是稍縱即逝,旋即輕笑道:「揚州瘦西湖畔,也算是回家吧!」

  葉孤城聞言,只是淡淡道:「既然同是南下,陸姑娘可願與在下同行?」

  霜晴似是稍稍詫異了一下,剛想回絕,只聽「叮」的一聲輕響,竟是又一個任務,霜晴當即改口,微微莞爾一笑道:「既是葉城主相邀,霜晴也就卻之不恭了!」

  葉孤城盯著霜晴的眼睛,當然沒有錯過她眼眸中那一剎那的錯愕和拒絕,卻不明白,她又當即改口的原因何故。

  霜晴猛然間轉身,望著一個方向,微微蹙眉道:「那邊是誰?出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站出來的那人竟然是唐天儀。

  霜晴眨了眨眼睛,望著他手上那雙光澤詭異的魚皮手套,道:「唐公子?」

  唐天儀望著霜晴,半晌,才嘆了口氣,再無那日在客棧時的輕佻,只是輕聲道:「你遠赴張家口,竟然真的只是為了提醒我一句?」

  霜晴點了點頭。未免唐天儀想多了,霜晴還特意又提醒了他一句:「我是為了三百金!」

  唐天儀搖頭輕笑了一下,擺明了不信霜晴這般說辭的態度。

  霜晴倒也沒再多解釋什麼,該說的也都說清了,再之後,隨他怎麼樣吧!

  唐天儀幾步走過來,對葉孤城歉然道:「昨日為內子之事,冒犯了葉城主,還望葉城主見諒。」

  葉孤城微微頷首,語氣依然是冷冷淡淡的道:「無妨。」

  在此之前,葉孤城和蜀中唐門之間就有點小過節,談不上深仇大恨,但是雙方的人遇上了,誰臉上都不好看倒也是真的。若非如此,唐天儀可能還不至於那麼衝動的就相信妻子的說辭,逕自尋仇一般的找上葉孤城。

  雙方各落一局,兩人隻言片語間,也算是把這件事連同蜀中唐門和葉孤城之前的恩怨,都一併揭過去了。

  和葉孤城之間,舊怨已逝,唐天儀便又轉向了霜晴,總是顯得陰翳殘酷的眼睛,似也流露出一絲笑意來,輕笑著好奇道:「聽陸姑娘那日的說辭,竟似與我蜀中唐門有舊?不知在下可有幸能邀陸姑娘改日前來拜訪我唐門?」

  霜晴眉眼間的笑意瞬間柔和下來,輕聲道:「也不知現在,唐家堡的竹子還多不多,滾滾長得還胖不胖……」

  唐天儀微微皺眉,有些困惑:「滾滾?」

  「啊?」霜晴眨了眨眼睛,還拿手比劃了一下,認真道:「就是熊貓,黑白相間的那個,唐家堡的竹林裡不是一直有很多滾滾嗎?」

  唐天儀驚詫的望著霜晴,竟似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忍不住道:「原來陸姑娘真的去過我唐門?」

  霜晴莞爾一笑,卻不詳細解釋,只是笑道:「唐家堡主建築的東面,那片水域和小島很漂亮。還有嘉陵江南的神機山,也不知道現在變成什麼樣了。最有趣的還是問道坡下的竹林,那裡的滾滾最多了!」

  「……」唐天儀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驚詫變成了不敢置信,蜀中唐門不同於江湖上一般的門派,唐門弟子,往往本就出身於唐門,生於斯長於斯,自然對唐家堡極其附近十分瞭解,而外人裡能知道唐門的地形,卻是幾乎不可能的了

  看到唐天儀和葉孤城兩人臉上的表情,霜晴從善如流的停了下來,也不再繼續詳細的說什麼關於唐門的事情,只是最後指了指唐天儀的魚皮手套,忍不住道:「即使手套做得再薄,再精緻,它也比不上你十指的感覺。唐門的暗器和毒藥,手套雖然能夠很好的保護手指,即使你們鑽研的是機關、暗器、毒術,可是,修習唐門心法的真正頂級的唐門高手,永遠是不需要借助會給手指帶來阻礙的外物的!」

  唐天儀深深的看了霜晴一眼,壓下心底的震動,慢慢說道:「原來陸姑娘竟也對唐門的武學這般清楚……」

  「這你可猜錯了,」霜晴擺了擺手,笑著搖搖頭道:「唐門的武功心法,我連一句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也不過就是剛剛這些。」

  唐天儀試探道:「陸姑娘師門長輩似乎與我唐門前輩關係匪淺?」不然,也不會連這些精髓都能隨意告訴人了。

  霜晴只是但笑不語,唐天儀倒也沒有追問下去,當下坦然笑道:「唐某就此別過,既然之前的事情都是誤會,兩位也莫要因此生了隔閡才是!不然,便是唐某的過錯了!」

  「……」霜晴和葉孤城同時默然無語。

  霜晴低垂著頭,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腹誹道:這兩位還真不愧是兩口子!整天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因為和葉孤城同行,霜晴也就沒有再騎馬,將一直在嚼馬草的踏炎烏騅交給了葉孤城手下之人,霜晴也就上了馬車。

  馬車裡面很寬敞,佈置的也很舒適,當然,最重要的是,裡面在暗處放了好些冰,車廂裡面,連空氣都是涼絲絲的,馬車的簾子被放下來之後,瞬間隔絕了外面的暑氣,彷彿能讓人從心裡生出一種怡然自若之感。

  馬車走得很是平穩,霜晴裹著一襲披風,坐在和葉孤城相對的另一邊,靠在車廂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昨夜因為唐天儀妻子那事,霜晴就忙了整整一晚上,等回了客棧之後,又是收拾整理了好一番,一直等到了後半夜才終於躺下睡著了。今天出城,又是起了一個大早。

  雖然習武之人,內功深厚,精神勃發,偶爾一天兩天不做休息也沒什麼大礙,霜晴早起帶著踏炎烏騅出城之時,還顯得神采奕奕。

  此番,坐到了馬車裡,裡面絲毫不會悶熱不說,並且因為放著冰溫度更覺清涼,加之車廂內的坐墊都極為柔軟,甚至比在客棧裡時躺在床上還要讓人覺得舒適,隨著車輪有節奏的轉動著,漸漸的,睏倦襲來,霜晴也就坐在那裡,抱著膝蓋,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睛,想要小睡一會兒……

  霜晴的髮飾還是和昨晚的一模一樣,當她靠在車廂上閉著眼睛的時候,因為低垂著頭,額頭上垂下來的那條精緻纖細的銀色鏈子,幾乎垂到了雙眸之間,似乎顯得更加明顯了一般。她身上的一襲素色披風被她裹在身上裹得很嚴實,下巴輕輕的搭在自己的膝上,整個人似乎都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從這個角度,葉孤城很難看到霜晴的正臉,只有從上面或者是旁邊一側看到霜晴留下的一個側影,卻依然眉目如畫,美人溫雅。

  葉孤城面色冷漠的坐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從車廂裡找出一個枕頭,然後伸手遞過去。

  霜晴依然是抱膝蜷成一團的姿勢,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的碰了下肩膀,只是微微抬起了頭,漆如墨染的眼睛裡依然十分明亮。她望著葉孤城從來只是拿劍的手裡此時抓著的那個枕頭,霜晴先是呆了一呆,半晌,才坐直了身子,緩慢的伸手接了過來。

  「多謝葉城主了!」霜晴輕聲答道,把枕頭抱在懷裡,低頭時,下巴正好輕輕的搭在了枕頭邊上。

  「無事。」葉孤城冷淡的答道,過了一會兒,見霜晴微微低垂著頭,卻一直睜著眼睛,整個人彷彿有些走神一般,不禁問道:「你看起來很累?」

  霜晴聞言,微微搖了搖頭,清淺一笑道:「其實沒什麼,只是閉著眼睛眯了一會兒,之後,反倒顯得有些沒精神了!」

  葉孤城淡淡道:「睏了就睡吧!」

  霜晴抬眼看了他良久,似是在判斷葉孤城此言到底是出於真心實意,還是僅僅只是單純的客套。半晌,霜晴終於將懷裡抱著的枕頭放了下來,然後解開了自己的披風領口處長長的帶子打的結扣,微微露出掩在披風下面一襲樣式極為簡單的白色輕容紗衣裙。

  葉孤城見過霜晴幾次,她喜歡的衣裙,往往都有著極為飄搖的裙裾,長裙水袖的點綴往往極其複雜繁複,某些細節上,卻又極其的精緻簡單。

  然而,這次霜晴身上的白衣卻和以往的風格略有些不同。長長的薄紗廣袖,只有在袖口邊緣處點綴著水墨色的紋絡,身上衣裙的線條極其簡單輕便,裙裾更是單薄輕簡,僅僅只觸及了膝蓋處,腿部稍稍動一下,就會露出裙裾下面掩不住的腿部肌膚。

  霜晴將披風接下來之後,只是輕輕的伸手揚了一下,趁著披風飛起來的時候,身子一側倒在枕頭上,披風便如一條薄薄的被子一樣,平整的落下之時輕鬆的重新蓋在了她的身上。

  寬敞的座墊上很是柔軟,枕頭也十分舒適,因為霜晴的衣服一向單薄微微裸露,又有著冰塊散發的涼氣,她蓋著披風睡下,倒是覺得溫度正是最為適宜。

  霜晴是背靠著車廂躺下的。自然,也就是面對著葉孤城的方向。

  葉孤城淡淡的凝望了一會兒霜晴安靜的睡顏,便把視線轉向了車窗外。

  儘管,兩人都心知肚明,霜晴不可能會在別人的車廂裡毫不顧忌的安然熟睡。自那日茶樓裡一時情急之下,扣住了霜晴手上的脈門後,葉孤城也絕對不會低估霜晴對他的防備和警惕之心……


第四十七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馬車沿著官道,一直不緊不慢的走著。

  霜晴身上蓋著自己的披風,也一直安安靜靜的躺著那裡,彷彿睡得很香、很沉。許是覺得頭髮被梳起來躺著有點不舒服,霜晴一直閉著眼睛,卻從蓋著的披風下面伸出手來,摸索著將自己頭上的簪子全都隨意的摘了下來,然後那隻手又縮回了披風下面,微微蜷了蜷身子。

  葉孤城有些沉默的望著披散著頭髮躺在那裡的霜晴。她的頭髮很長,漆黑如墨,髮若流泉。幾縷髮絲擋在了她的臉頰上,卻愈發襯得那張姣好的睡顏溫雅如玉。

  等到霜晴醒來之時,已經是半下午了。此時的陽光依然灼烈,路邊枝繁葉茂的樹上,還傳來一陣陣有些聒噪的蟬鳴。

  馬車還在不緊不慢的走著,而涼快舒服的車廂裡,霜晴雖然緩慢的睜開了眼睛,卻還是側躺著的姿勢,對面,葉孤城正坐在那裡,似是在閉目養神。。

  霜晴倒也不介意,葉孤城閉著眼睛,她反而覺得更自在些。

  霜晴緩慢的坐起身來,單手撐在坐墊上,她蓋在身上披風的披風自然順勢滑了下去,只蓋住了腿部一側,露出裸露的肩膀還有輕簡單薄的裙裾下一小截腿部。

  距離這麼近的情況下,就是再輕微的響聲,葉孤城也不可能不知道。聽到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音,葉孤城自然睜開了眼睛。

  霜晴正低著頭,懷裡還抱著自己的披風,長長的披風順著她的腿部垂下來,微微裸露的肌膚卻是半遮半掩,若隱若現,看起來頗有幾分懶散的半靠在車廂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孤城只掃過去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冷冷淡淡的道:「醒了?」

  霜晴過了一會兒,才緩慢的點了點頭,「嗯。」

  葉孤城和陸霜晴兩人互相對視著,再度沉默了下來。

  許是聽到了車廂裡的聲音,一個白衣侍女在車廂外面,畢恭畢敬的輕聲說道:「陸姑娘可是醒了?」

  霜晴輕輕的「嗯」了一聲,心中卻在奇怪,葉孤城身邊的侍女,不先問他反而問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霜晴懷裡抱著披風,輕輕的拉開了車廂簾子的一角,稍稍探出頭去,認真的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白衣侍女自然也看到了霜晴披散著的一頭長髮,一直柔順的垂到腰際,頭上竟是連一支綰髮的簪子都沒有,加上長髮之下的肩膀處,微微露出來的一小片瑩白如玉的肌膚,再想到葉孤城也在車中,那侍女見到這般景象,一時之間竟有些羞怯困窘的不敢抬起頭來,只是使勁低著頭小聲說道:「陸姑娘,您的馬它不肯吃東西,中午的時候,也只是喝了些水,餵給它的草料,卻是一口也不肯碰……」

  「……」霜晴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奈的微微一笑,知道踏炎烏騅這是又鬧脾氣了,不是從山裡挖出來的新鮮馬草,它一向是不肯吃的。

  霜晴輕輕的放下了車廂的簾子,在車廂裡面,當著葉孤城的面,一邊拿了一支樣式簡單古樸的萬花雁虞簪子,用手指隨意的將長髮在腦後鬆鬆垮垮的綰了起來,一邊隨口說道:「我等下去看看它!」

  葉孤城的眼睛並不漆黑,卻宛若寒星一般,光亮灼人。

  他靜靜的望著霜晴,霜晴卻只是飛快的把頭髮梳好,連看都沒有看葉孤城一眼,不過片刻功夫,她便已經收拾妥當,伸手輕輕的掀開了簾子,懷裡還抱著自己的披風,繞過那白衣侍女的身側,逕自施展輕功「暗香掠影」,身形輕飄飄的斜飛了出去,身姿曼妙,宛若輕煙流雲。

  原本沒精打采的跟著車隊一起慢悠悠的走的踏炎烏騅猛地抬起頭,衝著霜晴輕功將要落下的地方,瞬間撒蹄子狂奔過去,正好穩穩的將輕輕落下的霜晴接住。

  霜晴騎在馬背上,稍稍彎下腰,伸手摸了摸踏炎烏騅的頭,忍不住笑道:「中午沒吃飯?」

  踏炎烏騅嘶鳴著叫了兩聲,精神抖擻,毫無剛剛那種沒精打采的模樣。

  霜晴輕笑,湊到踏炎烏騅耳朵邊上小聲笑道:「其實我也沒吃午飯,不過一直在睡覺了,根本就感覺不到餓!」

  說話間,霜晴已經伸手往踏炎烏騅的嘴裡遞過去一顆甜象草,然後幫踏炎烏騅捋了捋油光水滑的鬃毛。

  踏炎烏騅一邊嚼著馬草,一邊溜溜躂達,時快時慢的載著霜晴,穩穩當當的跟在葉孤城一行的車隊裡。

  可惜,葉孤城手下那些白衣童子或是白衣侍女,卻是沒有一個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英姿颯爽的踏炎烏騅身上,他們最初還是呆愣愣的望著霜晴剛剛長及膝蓋的白色裙裾,她穿了一雙剛剛到膝蓋下面的白色靴子,而當霜晴手裡攬著披風騎在馬上的時候,垂在兩側的雙腿,卻是將膝蓋上下的肌膚全部露了出來……

  只消一眼,震驚和愕然之後,那些白衣童子和白衣侍女便全部低垂著頭,再也不敢直視霜晴一眼。

  葉孤城即使在車廂裡,當然也看到了霜晴剛剛掠身而起時施展的絕佳輕功,甚至還有踏炎烏騅彷彿和主人心意相通般,逕自就朝著霜晴的身形處跑去,這般有靈性的好馬,也難怪霜晴總是親手餵牠東西吃,還經常說說笑笑的……

  至於霜晴的衣服,葉孤城倒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直接移開視線,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不禁想起了那日在茶樓裡時,霜晴穿的那一身墨韻青髓的墨藍色長裙。墨韻青髓長裙是露了身體一側的腿部,而今天這身白色的輕羅裙,則是露了雙腿的膝蓋部位……

  他也總算是明白了,霜晴為何不管在什麼時候,總是披著披風,想必,她身上的衣物,大多數都是這種半遮半掩的式樣……

  不管葉孤城心中是如何想的,他的面上,卻始終是那種冷冷淡淡的表情,拒人於千里之外,彷彿遠山上的冰雪,孤絕寂寞,傲然寒凜,不存於紅塵萬丈之間。

  霜晴一直頂著炎炎烈日,等到踏炎烏騅吃馬草吃飽了,才重新回到了滿是清涼的車廂裡,依舊是坐在距離葉孤城最遠的對面,長長的舒了口氣。

  葉孤城抬眼定定的看著她,突然開口道:「近日,江湖上出現了一個人,他的風頭,幾乎掩蓋住了陸小鳳。」

  時至今日,霜晴對這裡的江湖中事,也並不算特別熟悉,僅僅只是知道了那些聲名尤為顯赫之人,而對於江湖上的最新傳聞,除非是在酒樓裡吃飯的時候碰巧聽到,霜晴一般情況下,是沒有別的消息渠道的。

  此時,葉孤城主動開口,當然不會只是為了和霜晴聊天,霜晴微微一笑,並未說話,只是伸手示意葉孤城繼續,她在認真聽著。

  葉孤城冷冷道:「振遠鏢局八十萬兩鏢銀被劫,戒備森嚴、機關重重的平南王府十八斛明珠失竊,而做出這種事的人,卻是一個穿著一雙紅鞋子、在手中的紅緞子上繡黑牡丹圖樣、臉上有著大鬍子的男人!」

  霜晴聞言,想了想那幅景象,倒也不算太過違和。大唐江湖之中,各門各派的弟子行走江湖,各大主城或者是門派裡,自然都請了各種生活技藝的師傅。

  霜晴看見過出身於藏劍山莊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身負重逾百斤的輕重二劍二話不說掄起鐵鎚敲得叮叮噹噹的打鐵鑄造,當然也見過一身雁翎戎裝、背負長槍的天策府將士手裡拈著繡花針熟練的縫補衣物……

  至於純陽宮的道士道姑們,廚子就在純陽宮的路邊上,在三清殿上烤鹿肉的事都有人幹過……當下,霜晴便挑了挑眉,含笑打趣道:「繡花大盜?」

  葉孤城微微頷首,深深的看了霜晴一眼,似是有些不解,為什麼她聽到一個大鬍子男人當街繡花後,居然一副理所當然能的樣子,竟然還能笑出來……

  葉孤城冷冷道:「不過,那繡花大盜,最擅長,並非是在紅緞子上繡花,而是繡瞎子!」

  霜晴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旋即也淡了下來。

  江湖之中,有人運鏢,當然就有人劫鏢。名門正派,綠林好漢,自古便有。是以,葉孤城說起那繡花大盜劫了鎮遠鏢局的八十萬兩鏢銀,又竊了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後,霜晴還有些不以為意。這種事情,那些名門正派當然不屑於做,但是綠林眾人,卻是本就以此為生的,當然不值一提,頂多就是感嘆一下,這繡花大盜好大的手筆!

  可是,若是一個人,在劫了那麼多的鏢銀,偷了那麼多的明珠之後,最為顯赫的名聲卻是繡瞎子,那這人的行事作風,別說江湖名宿,怕是連那些討營生的綠林眾人也會容不下他……

  半晌,霜晴輕聲問道:「他在劫鏢、竊王府明珠之時,弄瞎了多少人?」

  葉孤城冷冷道:「鎮遠鏢局三十六人,悉數被刺瞎,平南王府總管江重威也被那劫匪刺瞎雙眼!」

  霜晴微微怔住,良久才低聲說道:「這人好狠的手……」

  葉孤城道:「六扇門金九齡特意請了陸小鳳幫忙,正在調查此事,我此番前去平南王府,也是因南王世子相邀。陸姑娘可有興趣?」

  霜晴突然輕嘆了一下,卻在心中暗自道,自己這次接到的任務,還並沒有給出具體的要求,目前就只是和葉孤城同行,此番看來,怕是就為了繡花大盜一事了!

  霜晴抬頭望著葉孤城的眼睛,極為真誠的搖了搖頭,道:「說實話,我對此事興趣並不大,但是,我會去!」

  葉孤城面上稍稍露出詫異之色,問道:「為何?」

  霜晴只是微微一笑,隨意說道:「順路而已。」


第四十八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江岸邊的風,帶著江水氤氳的濕潤,縱使是在夏日,也永遠是清涼的。

  夜涼如水。

  濃墨一般的夜空中有月,有星,江水之上,還有繁星般的點點漁火。

  今夜有風。

  霜晴身上裹著的披風一直在被風吹來吹去,泛起幾絲漣漪,她並沒有繫披風的帶子,而是從披風裡面,用手指微微抓著領口處,靜默的走在葉孤城身邊。他們兩人已經沿著水波粼粼、映著漫天繁星和一彎月牙的江邊岸上,走了有一會兒了。

  葉孤城依然是一襲白衣勝雪,帶著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寒星一般的眸子即使在江邊幽美的夜色裡,依然明亮懾人。

  霜晴則是用手指輕輕扣著自己的披風,和葉孤城並肩走在一起,神色間淡淡的,卻有幾絲溫柔的笑意。

  江楓漁火,月影波光,本就是極美的夜色。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或許是今夜的晚風太溫柔,原本總是孤冷寂寞的人身上,似乎都帶了些許「人」的氣息,而不是一柄冰冷的劍氣凜然的名劍。

  迎面走過來的一對男女還在十分親密的說說笑笑,那個女孩子聲音裡滿是歡愉的笑著說道:「你的確有很多好朋友!」

  而和她走在一起的男人也笑著承認道:「尤其是蛇王,無論誰能交到他這種朋友,都是運氣!」

  霜晴聞聲,面上稍稍露出詫異的神色,輕聲叫道:「陸小鳳?」

  在江岸邊隨意走走的時候,被另一個女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是薛冰,還是陸小鳳,自然都抬起了頭,望向了發出聲音的方向。

  葉孤城也冷冷的看向了陸小鳳的方向。

  陸小鳳一聲驚喜的「霜晴」還沒有說出口,一雙寒星一般的眼睛已經冷冷的望了過來。

  幾乎沒有人看得清葉孤城拔劍的動作,江邊的夜色裡,只有近乎輝煌、明亮的劍光一閃,已經迅疾的朝著陸小鳳過去。

  陸小鳳被這凌厲的劍氣所籠罩著,就連江岸邊,這種令人骨髓都冷透的劍氣彷彿也漸漸的瀰漫開來。

  陸小鳳的瞳孔猛地收縮,這一劍的鋒芒,竟似比西門吹雪的劍還可怕!世上幾乎已沒有人能抵擋這一劍!

  薛冰已經被這凜然肅殺的劍氣逼退,無比驚惶的睜大眼睛望著陸小鳳。

  霜晴並沒有拔劍阻擋,葉孤城雖然厲害,但是陸小鳳也不弱,他們兩人之間又素無冤仇,葉孤城這一劍,劍氣雖厲,卻隱隱收斂,並無殺氣。

  她若是也揚劍貿然的參與進去,不管是形成何種局面的二對一,太過寒凜的劍氣相沖之下,恐怕就變成了必定有人會重傷……

  陸小鳳的心沉了下來,這一劍,來得太快,劍氣,也太過凌厲!縱使是陸小鳳,也不能抵擋住這一劍的鋒芒!陸小鳳的反應很快,隨著劍光如驚虹掣電般的追過去,他也在飛快的後退著。

  陸小鳳停在了一棵江邊的楓樹下,身子完全貼在了樹幹上,而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寒凜鋒利的劍鋒,正要刺入陸小鳳的胸膛上。

  陸小鳳的胸膛突然陷落下去,彷彿貼在了他自己的背脊上面,這一匪夷所思的變化,卻幫他躲過了這必然會刺中的一劍鋒芒!

  那兩根手指的巧妙和速度,幾乎無法形容,陸小鳳在劍鋒稍一停頓的剎那間,赫然已經夾住了劍鋒!

  霜晴早就顧不上用手指按著自己的披風,她的身影,如驚鴻閃過一般,在葉孤城和陸小鳳兩人站定之時,出現在了兩人的身邊,葉孤城的劍上,除了有陸小鳳的兩根手指,還有霜晴的一隻手。

  葉孤城手中持劍站在那裡,他的劍上,並沒有再使出絲毫力量來,只是平穩的握在手中,劍鋒被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夾住,也被霜晴一雙柔荑般的纖纖細手輕輕握住。

  葉孤城沒有看向陸小鳳,而是緊緊的盯著霜晴,冷冷道:「這種情況下,你都不肯出劍?」

  霜晴的手依然還輕輕的握在葉孤城的劍鋒之上,她好似並沒有用力,不管是執劍的葉孤城,還是用兩根手指夾住劍鋒的陸小鳳,都能感覺的出來,彷彿劍鋒只要稍稍一動,霜晴白皙漂亮的手,就會被這柄無比鋒利的劍所劃傷。

  葉孤城話音落下之後,霜晴的臉上,反而笑了出來,她也靜靜的望著葉孤城,半晌,才格外誠懇的認真道:「下次再碰到你或者是西門吹雪,我會直接把劍扔出去!」

  「……」陸小鳳心道,愛劍如命的西門吹雪若是聽見霜晴對對待劍這麼隨意的一句話,估計當下就得把霜晴捅個對穿。

  葉孤城沉默了良久,他們三個人就這麼僵持在那裡,就像是三個動作僵硬的傻瓜一樣!

  若非知道剛剛那一劍的驚天氣勢,知道這三個人均是當今天下間絕頂的高手,簡直會以為他們三個全是傻瓜或者瘋子!

  薛冰手裡還攬著霜晴的披風,在霜晴鬆開手的時候,披風便已經被劍氣驚起的江風吹了起來,當葉孤城的劍就要刺入陸小鳳的胸膛之時,霜晴當然沒心思去管一件披風的下落,而剛剛被劍氣所逼退的薛冰,卻正好幫她把披風一手攬住。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一眼霜晴,寒凜的目光凝在了她那雙纖細漂亮、宛如白玉的手上,冷冷道:「放手!」

  他沒有搭理用兩個手指穩穩的夾住他的劍鋒的陸小鳳,而是對只是輕輕握住劍鋒霜晴說道。

  霜晴十分聽話,毫不猶豫的鬆開了按在葉孤城劍上的手指,甚至還特意後退了一步。

  隨著霜晴推開,葉孤城突然回手,劍一入鞘。

  能用兩根手指夾住葉孤城的劍,陸小鳳是第一個。

  能從陸小鳳兩指間奪回劍鋒的人,葉孤城也是第一個。

  陸小鳳突然也笑了出來,晃了晃那兩根萬金難求的手指,道:「看來你並不想殺我,白雲城主!」

  剛剛那陣凜冽的劍氣,彷彿悄然之間,已經散盡。

  薛冰已經跑了過來,幾乎就是撲在了陸小鳳的懷裡。

  在她撲過去的那一瞬間,她手臂上攬著的披風,已經落在了葉孤城手中。

  剛剛的局勢太可怕、也太讓人緊張,別說直面葉孤城那一劍鋒芒的陸小鳳,就是被劍氣逼退,在旁觀戰的薛冰,都是直到現在,隨著葉孤城此時驚人的動作,才把目光放在了霜晴身上。

  她的身上,也是一襲白色的衣裙,但是衣服的式樣,卻似乎比任何人的都要輕簡單薄了些。

  霜晴身上的衣物,是用十分輕柔的白色輕容紗制的,長長的水袖垂下來,幾乎將她漂亮的手指掩在裡面,肩膀處卻露出一小片肌膚,在月色下更顯白皙如玉,還有剛剛蔓延到膝蓋的裙裾,露出一截漂亮的小腿。

  不同於衣衫半裸、半遮半掩的誘惑,霜晴的衣服,雖然總是有些微微裸露,但是,目的卻好似只是為了她的身體動作更加靈巧輕便……

  但是,就算是江湖俠女,縱使是為了施展武功時動作靈活,也沒有幾個敢像霜晴這樣穿衣服的。至少,身為江湖上最有名的四個母老虎之一的「冷羅剎」薛冰就從來不敢……

  確認陸小鳳身上無事之後,薛冰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原本只是好奇的順著葉孤城的動作望過去,等到看清了霜晴披風下面的一身打扮之後,她幾乎是有些呆滯的望著霜晴,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裡。

  江湖兒女雖不拘小節,可是,陸姑娘的衣著未免也太不拘了些……

  霜晴的衣服雖然總是有些裸露,但是,卻絕不會給人一種曖昧誘惑的感覺。她的人,就和她的劍一樣,狷狂磊落,瀟灑肆意。

  即使她就穿著一身讓薛冰難以置信的衣裙站在那裡,卻依然只會給人一種極其溫婉清雅的感覺,她的手中若不拿劍,身上彷彿就連半點劍氣也無。若不是剛剛才見到霜晴出手攔在葉孤城和陸小鳳之間,在霜晴裹著披風走在葉孤城身邊的時候,薛冰簡直會以為她就是個不懂武的尋常女子……

  霜晴十分乖巧、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眼眸微垂,長長的睫羽在眼睛下投下一小片暗淡的剪影,音調溫柔,話語卻毫不客氣的輕聲喃喃道:「陸小鳳又不用劍……第一次偶遇,一句話都還沒說過,直接就拔劍一副要人命的架勢,什麼毛病……」

  「……」正在給霜晴繫披風帶子卻被問有什麼毛病的葉孤城手上的動作當即就是微微一頓。

  「……」回想起那日在竹林裡的小酒樓聽到的江湖傳聞,再看葉孤城和霜晴之間此番動作,原本極其聰明此時卻有些腦子不夠用的陸小鳳。

  已經知道了那個一身白衣如雪、劍法卓絕的男人就是白雲城主葉孤城,也知道了旁邊站著的那個女子就是前幾日傳聞裡提到的陸霜晴,薛冰睜大了漂亮的眼睛,滿心好奇,一雙眼睛不停的來回打量著那兩個人,還不忘隨時伸手掐兩下陸小鳳腰上的軟肉,把陸小鳳掐得呲牙咧嘴的以便提醒他注意葉孤城和陸霜晴那兩個人。

  不用薛冰提醒,陸小鳳此時的注意力也放在了葉孤城和霜晴的身上。

  試問這天下間誰見過孤絕寂寞,宛若遠山上永遠不會融化的冰雪一樣的白雲城主給一個女子繫披風?

  ——就是為了見到這一幕,陸小鳳也不介意剛剛葉孤城那冷冽的一劍了!他本就是個喜歡熱鬧、喜歡刺激,也經歷過太過奇妙的事情的人,能見到這種不同尋常、甚至說出去都絕對不會有人相信的奇景,當真是當浮三大白!

  繫好霜晴的披風後,葉孤城才道:「四年前,你用同樣的手法,接住了木道人一劍,至今他還認為你這手法是天下無雙的絕技。四個月前,他看見我使出了剛才那一招『天外飛仙』,他也認為那已可算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不用葉孤城繼續往下說,陸小鳳已然明白,為何葉孤城會在見到自己後直接拔劍,原因不過是木道人在葉孤城面前提起過他的靈犀一指,而葉孤城,自然會想要知道,陸小鳳天下無雙的絕技,能否接住他一招天下無雙的劍法「天外飛仙」!

  陸小鳳有些無奈的苦笑道:「陸小鳳也可能接不住你那一劍的!」接不住那一劍的陸小鳳,便已經是死的陸小鳳了!

  霜晴眨了眨眼睛,格外認真的對陸小鳳說道:「所以我說,下次見到他或者西門吹雪,我就直接把劍扔出去!可惜你不用劍,你總不能砍了自己的兩根手指!」

  陸小鳳滿臉無奈,卻是哭笑不得。

  霜晴還要繼續開口,卻被葉孤城搶先,略帶薄責,冷冷道:「你這番說辭,動不動就把劍扔出去,哪裡還是個劍客!」

  霜晴盯著葉孤城,寸步不讓的頂了回去,一臉坦然的冷笑道:「若是覺得我不配用劍,你別逼著我出手啊?」

  「……」多少有點理虧的葉孤城臉上依然是一副孤絕冷漠的表情,卻不再做聲了。他剛剛對陸小鳳那一劍,除了想要試試陸小鳳接住木道人一劍的兩根手指外,也不乏有讓霜晴情急之下拔劍阻攔的意思。

  薛冰看著冷然相對的葉孤城和陸霜晴兩人,驚訝得眼睛已經瞪得不能再大了。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吵起來,雖然覺得,吵架這種事情發生在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身上,總有點說不出的違和感,陸小鳳還是忙著說道:「霜晴怎麼會來這裡?前些日子你去了壩上張家口,司空摘星那猴精還一直在揚州找你!」算是把話題直接打岔扯開了。

  霜晴看向陸小鳳,莞爾一笑道:「本來是打算回揚州的,偏偏那會兒有點事情要找唐天儀,就直接去了壩上張家口,又碰巧遇到了葉城主,俱是南下,索性就同行一起回來了!」

  陸小鳳聰明的沒問你們兩個順路同行一起南下,到了城裡怎麼會晚上還在江岸邊散步的問題,也沒提白雲城主和人同行這一件事有多麼的驚悚,只是笑道:「司空摘星前兩日還在此地,卻不知此時又跑到了什麼地方!」

  霜晴悠然笑道:「過幾日我應該就可以回去揚州瘦西湖畔了,你若見到他,不妨帶我轉告他一聲。」

  陸小鳳道:「這是自然!」

  霜晴和葉孤城之間不再嗆聲之後,又有陸小鳳這麼一個喜歡交朋友、性格又熱情大度的人在,四個人之間的氣氛終於變得好了些。

  晚風過處,江面上泛起陣陣漣漪,波光閃爍。

  夜色晴空中,繁星點點,月影彎彎。

  夜闌更深,遠處的江面上依然還閃爍著漁船燈火,江邊的楓樹,樹影婆娑,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他們四個人坐在一家江岸邊上的小酒家裡,霜晴的面前是茶,葉孤城的面前是白水,陸小鳳和薛冰的面前,則是酒。

  霜晴捧著手中的茶杯,睜大眼睛看向正一臉緋紅的薛冰,好奇的說道:「陸小鳳,你還沒介紹你身邊這位姑娘是誰呢!」

  薛冰聞言,頓時臉色更紅了。

  陸小鳳深知霜晴對武林中的人和事,知道詳細的並不多,便悠悠笑道:「她叫薛冰,正是出自神針薛夫人家中,也是江湖上最有名的美人和四個母老虎之一的『冰羅剎』!」

  薛冰依然紅著臉,卻猛地撲上去咬了一下陸小鳳的耳朵。

  看著這兩人之間的動作,霜晴半晌才點點頭,輕聲嘆道:「果然會咬人……」

  葉孤城依然是面容冷漠,只有寒星般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薛冰卻已經有些扭捏害羞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陸小鳳捂著耳朵,唉聲嘆氣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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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已是深夜,四人從江岸邊的小酒家出來之後,十分自然的分成了兩邊。陸小鳳和薛冰還要回去如意客棧裡,霜晴和葉孤城卻是往平南王府的方向相攜走去。

  枝繁葉茂的樹木影影綽綽,在清幽的月色下投下一片片濃重的陰影。

  薛冰扭過頭來,看著陸小鳳,眼睛亮晶晶的,道:「原來陸霜晴長這個模樣!」

  陸小鳳笑道:「很漂亮?」

  薛冰撲上去就咬了他一口,紅著臉笑道:「別在一個女人面前誇另一個女人漂亮!」

  陸小鳳無奈搖頭:「女人的嫉妒心啊……」

  薛冰甜甜一笑,道:「我沒有嫉妒她!」

  陸小鳳隨意道:「那你還咬我的耳朵?」

  薛冰眼珠轉了轉,十足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道:「先前你說,那些關於陸霜晴的傳言,都是假的,可是,她的確和白雲城主葉孤城在一起,而且兩個人看起來很親密。你說,唐天儀的事情會不會也是真的?」

  陸小鳳誠懇道:「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

  薛冰想了想,說道:「若非親眼所見,你會相信葉孤城給一個女人繫披風嗎?」

  陸小鳳無奈,道:「我不信……」

  薛冰笑了一下,強調道:「可是你現在不得不信了!」

  陸小鳳苦笑,只得說:「是。」

  薛冰又道:「陸霜晴自己說她去張家口找唐天儀的。」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道:「她也說了,她是碰巧有點事情找唐天儀,後來才又偶然遇到了葉孤城,而非江湖傳聞中的兩人因愛生恨,葉孤城調戲了唐天儀的妻子,唐天儀又與霜晴一見鍾情,四個人在張家口弄出來好一齣恩怨情仇。」

  薛冰怔了怔,想想也對,那些傳言,委實太誇張了些……

  等到他們回到如意客棧的時候,桌上已經放著一張信封,信封上面只有四個字:「幸不辱命!」

  悠悠長夜,青石板的街道上,只有兩個人悠然漫步的身影,遠處偶爾會傳來三兩下打更人的聲音。

  和葉孤城一起走進平南王府時,霜晴赫然發現,王府一側的院子裡,赫然燈火通明,一身錦衣華服的朱南,正站在院門口精緻的燈籠下面,含笑望著這邊。

  霜晴看著朱南,微微一怔,旋即心中想道:深夜出現在平南王府,又是全然一副主人家待客的姿態……霜晴雖然並不熟悉當今朝廷,卻也知道,明朝國姓正是為朱,今日見到朱南,再仔細一想,倒也不難猜出他的身份……

  「葉城主,陸姑娘!」朱南笑著說道,依然是往日那般熱情溫和的樣子。

  霜晴望著他,有些詢問的說道:「平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笑道:「陸姑娘果真聰慧無雙!」

  霜晴搖了搖頭,認真道:「倒是我之前失禮了。」

  南王世子笑容灑脫,毫不在意的說道:「先前是在下隱瞞了陸姑娘,怎能怨得了毫不知情的陸姑娘?」

  隨便客套了兩句之後,南王世子便請人帶葉孤城和陸霜晴去休息,自己便也轉身回了房間。

  南王世子為霜晴和葉孤城安排的住所,是平南王府中一處十分僻靜幽美的院落,大片空地上雖無花團錦簇,周圍的樹木之間卻是落英紛紛。

  這是一個不會輕易被人打擾、十分安靜、也十分適合練劍的院落。

  霜晴和葉孤城的房間也挨在了一起,從門口出來,到隔壁那裡,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好在南王世子到底還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雖然心中諸多打算,到底沒有把兩個人直接安排到一個房間裡去……

  拂曉時分,幾顆星辰還在變得越來越淡的天幕中微微閃爍,遠處的景物已經出現了淡淡的輪廓,秀麗的山巒帶著蒼翠的綠色,映在瑰麗的漫天朝霞之上,空氣中的夜色薄霧也漸漸的散去。

  一夜好眠,霜晴手中拎著驪歌雙劍,推開房間的門,映入眼簾的,赫然便是落花依草、落英繽紛之中,一襲白衣勝雪,一柄烏鞘長劍,院中靜如夜闌,卻劍氣肆意!

  早起想要在院中練劍的霜晴自然把礙事的披風仍在了屋裡,輕容紗的白色衣裙下,手中的驪歌雙劍質地如玉,劍氣如虹!

  葉孤城與霜晴第一次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遇見時,霜晴手中的,便是這柄驪歌雙劍。劍柄上隱約覆蓋的宛若紅翡的灼眼紅色被握在細膩如白玉的手指間,雙劍周身滿是凜然劍氣,卻寒氣內斂,並無絲毫殺氣。

  看到霜晴,正在練劍的葉孤城手上劍勢絲毫不緩,望過來的一雙宛若寒星的眼眸卻瞬間亮了起來。

  霜晴在認真的看著他練劍,自然也對上了那雙寒星一般的眼睛。

  不用想也知道,葉孤城的視線肯定凝固在了霜晴的手和手中的劍上。

  霜晴不等他開口,更不等他像昨日遇到陸小鳳那樣,招呼都不打就一招「天外飛仙」一劍襲來,把劍拎在手裡轉身就走,「葉孤城你繼續練你的劍,我去別的地方!」

  葉孤城不知何時已經收了劍,站在漫天落英繽紛之下,長身玉立,面容雋永,在晨光絢麗、朝霞漫天的清晨,彷彿周身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之間,他的聲音依然清冷,卻十分明晰,道:「平南王府中再無如此僻靜之地!」

  霜晴往院外走的步子微微一頓,回過頭來靜靜的看了眼站在那裡,幾欲讓人目眩神迷的白衣身影,果斷的逕自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去,隨著門扉掩上,只留了一句話給葉孤城:「等葉城主休息之時,霜晴再來便是!」

  望著緊閉門窗的房間,葉孤城微微一怔,心中暗道:躲得可真快……若是剛剛真的一劍襲過去迫她出手,霜晴難不成真的會把她自己手中劍扔出去不成……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霜晴已經吃完了早飯,葉孤城依然還在院中練劍。

  霜晴索性打開一扇窗子,手裡捧著一杯茶,坐在窗邊望著院落中的葉孤城專心練劍的白色身影。

  江湖之中,偷看別人的招式,本是大忌!

  霜晴開窗子時,弄出的聲響並不小,當她手中捧著一杯茶,拎著一個凳子坐在窗邊,懷中還抱著宛若白玉、光澤瑩潤的驪歌雙劍之時,葉孤城剛好看過來一眼。四目相對之下,霜晴微微莞爾一笑,葉孤城的眼睛裡,似乎也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並未對霜晴觀看他練劍一事提出任何質疑。

  不消片刻之後,葉孤城略一收劍,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一手捧茶,一手托腮坐在窗邊的霜晴,突然開口道:「你若要看,為什麼不出來?」

  霜晴對著他眨了眨眼睛,過了好半晌,才特別認真又微微有些無奈的輕聲回答道:「我怕你一劍就直接衝著我飛過來了……」

  窗戶就這麼大,她就坐在窗戶裡面,葉孤城想要飛身一劍過來,這窗子雖然攔不住他,可是,卻會影響他的劍勢。

  「……」葉孤城頓時默然無語,霜晴看著他,又眨了眨眼睛,也不多說話。

  沉默良久,葉孤城終於開口道:「你出來吧!我今日絕不迫你拔劍,也不會故意為難你……」

  霜晴漆如墨染的漂亮眼睛瞬間也亮了起來。

  她本就是愛劍之人,十幾載專心於劍,每日練劍更是不畏寒暑,從不間斷!她想要觀看葉孤城練劍,也並非是想要偷學葉孤城的劍法,只是這等天下無雙的絕世利劍,單純只是觀看,於霜晴而言,亦是充滿誘惑。

  奈何霜晴與葉孤城、西門吹雪等人劍道不同,對劍的理解、誠心於劍的方式更是相差甚遠。對上葉孤城、西門吹雪他們這種碰見一個旗鼓相當的劍客,就恨不得捨棄一切但求一戰的性子,霜晴實在是避之唯恐不及。

  現在既然葉孤城答應說不會再想方設法的讓她出手,霜晴當然更願意在視野開闊的院落之中看他練劍。

  霜晴轉身,手中微微一送,已經隔空將手中的茶杯穩穩的拋回了黃梨花木的桌面上,近乎悄無聲息,旋即手中抱著驪歌雙劍,逕自從窗口輕輕的挑了出去,施展輕功,身影飄搖閃現之間,已經輕巧的坐在了樹幹上。

  霜晴一手抱著自己的雙劍,一手微微扶著樹幹,低下頭愉快的微笑道:「我在這裡應該不會妨礙你吧?」

  葉孤城微微點了點頭。

  霜晴選的那棵樹,視野極好,而且,距離他現在站定的位置也不算太遠,卻剛好不會被烏鞘長劍帶起的凜然劍氣所影響到。

  等到臨近中午之時,特意親自前來這僻靜的院落裡,邀請葉孤城和霜晴過去赴宴的南王世子,才走進院中沒幾步,便被一道帶著寒凜冷意的劍氣所逼退。

  南王世子停在院落門前,抬眼看到的,卻是站在樹下一襲白衣勝雪、豐神俊朗、目光灼灼的葉孤城,以及劍舞靈動灑脫,劍氣卻冷冽肆意的霜晴。

  劍舞本就極美,劍器渾脫,不拘一格,起處若雲湧雷動,收處若細柳扶風,剛柔交織,劍奏笙歌,妙舞奪魄!

  秋高潛淵,危池龍隱,佳人亮劍,聲動四方,不過如是!

  看到南王世子的身影,意識到剛剛被自己的劍氣逼退之人定然也是他,身為客人卻把此地的主人給逼出了院落,霜晴當即收劍,略有些歉意的淺淺笑了一下。

  不等霜晴開口道歉,南王世子已經十分溫和自若的逕自開口道:「剛剛在下冒昧闖進來,打擾了陸姑娘和葉城主練劍,卻是在下的不是了,還請陸姑娘多多擔待!」

  霜晴連忙搖頭笑道:「世子多慮了。」

  南王世子自然也看到了霜晴單薄輕簡、微微露肩和露出一截小腿的白色衣裙,不過經歷過茶樓裡那一次之後,南王世子的舉止自然無可挑剔,神態自如,對於霜晴身上太過不拘一格的衣裙視若不見,笑著和霜晴打過招呼後,便果斷的把視線近乎僵硬的凝固在了葉孤城身上,依舊十分灑脫的笑著將自己的來意說明,等到葉孤城和霜晴雙雙點頭之後,方才轉身,在心裡長舒了口氣,步履悠然的離開……

  等到南王世子離開之後,葉孤城靜靜的望著霜晴,半晌,才微微有些蹙眉的道:「等下赴宴,總不好始終披著披風,我讓侍女幫你拿一套別的衣物可好?」

  霜晴也望著他,眨了眨眼睛,認真想了想,最終還是微微搖搖頭說道:「不用麻煩了,我回房間去換一件衣服就好了!」

  畢竟已經答應了南王世子的邀請,霜晴雖然覺得有些無聊,還是回房間,換了一身月白色的無風塵翼長裙出來。


第五十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霜晴和葉孤城一起走到了南王世子設宴的地方時,才發現,除了南王世子之外,這裡還有兩個人已經坐在椅子上等著了。

  在平南王府之中,南王世子這個主人家自然是坐在了首座上,在他左手一側已經坐著了兩個人,右手一側兩個挨著的座位,則是為霜晴和葉孤城準備的。

  坐在宴席上的那兩個人中,其中一個人穿著質料貴重、式樣最新、手中極為精緻的衣裳,就連手中一柄摺扇,都是價值千金的精品。那個人看起來很年輕、很英俊,除了他的手拿著扇子的姿勢,就像是拿著武器一樣,讓霜晴意識到,這也是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否則,怕是還會以為,他就是一個走馬章台的花花公子。

  而另一個人,笑容溫柔恬淡,帶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親切感,彷彿與世無爭一般,赫然便是花滿樓。

  葉孤城和霜晴走進來的時候,南王世子為表親近,直接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在門口迎了一下,「葉城主和陸姑娘,快請入座!」

  身為主人家的南王世子這般客套,金九齡和花滿樓自然也就十分配合的跟著客套了兩句,在南王世子為兩邊的四個人互相介紹了一遍之後,在霜晴走進來的時候,面上就流露出幾分驚訝的花滿樓,終於是笑了出來,柔聲道:「沒想到在平南王府中,還能再遇見霜晴。」

  金九齡雖然沒說話,但是心裡卻也滿是驚異,更是忍不住的暗暗打量和白雲城主葉孤城同時出現的陸霜晴這個人。

  一襲繡工精緻、衣料輕柔的月白色長裙,墨色長髮輕輕垂下,宛若流泉,頭上沒有任何簪子,只在髮髻邊上有極其簡單的銀飾作為點綴,整個人看上去也是十分溫婉柔和的樣子,舉止之間,不像什麼江湖女俠,反倒是有幾分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的做派。

  自從平南王府十八斛明珠失竊,原來的王府總管江重威又被繡花大盜刺成了瞎子,金九齡在幫忙調查這個案子的同時,也成為了新任的平南王府總管。

  南王世子對於白雲城主葉孤城即將前來的消息,自然不會瞞著他,至於和白雲城主同行的那位陸姑娘,金九齡當時就已經滿心驚奇了,只是不好多問而已。

  江湖之上,關於近來聲名鵲起的陸霜晴的傳聞,金九齡這等消息靈通之人,自然也聽說了不少版本。目前傳得最熱鬧的就是在壩上張家口發生的葉孤城、陸霜晴、唐天儀以及唐天儀妻子四個人之間的種種愛恨糾葛。

  而除此之外,聲勢僅僅稍稍小了點的傳聞,還有陸霜晴遇見葉孤城之前,曾經和江南花家七童花滿樓共乘一騎,在杭州城外相攜而行,甚至還在花滿樓的百花樓裡居住過一段時間,兩人早已私定終身……

  花滿樓雖然也是人中龍鳳,江南花家更是富甲一方,奈何花七童雙目失明,又怎及得上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坐擁南海飛仙島的白雲城主葉孤城?

  可憐的花家七公子,就這樣所愛非人,葉孤城橫刀奪愛,佳人移情別戀,花七童徒落得一個黯然神傷的結局……

  當然,金九齡那日在苦瓜大師的寺廟裡見到花滿樓的時候,依然只覺得這人心境開闊,神態舉止溫和自若,宛若謫仙,江湖傳說中那個深受情傷的花七童,斷然不是他面前的這個。

  江湖傳聞之荒謬絕倫,匪夷所思,其不可信與令人哭笑不得之感,由此可見一斑!

  金九齡本也只是把那些江湖傳聞視為笑話,聽過便罷了。

  可是今日,卻是見到白雲城主竟然是真的和陸霜晴一同前來,加上已經身為王府總管的金九齡自然也知道南王世子是有意將陸霜晴和葉孤城的房間安排在一起,簡直是擺明了說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再看此時宴上,花滿樓和陸霜晴的言語之間,雖然親切熱絡,卻也從容坦蕩的很,如此一來,卻又容不得他不多想了……

  霜晴就在葉孤城身邊的椅子坐下來之後,也笑著說道:「陸小鳳最近在忙著繡花大盜的案子,你該不會又是過來幫忙的吧?」

  花滿樓微微一笑,柔聲道:「陸小鳳的忙,當然得幫。不過這次,可不只是要幫陸小鳳的忙了!吃了苦瓜大師的齋菜,苦瓜大師的忙,更是不得不幫!」

  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逕自扭頭看向身旁的葉孤城。她並不知曉苦瓜大師是誰,這種問題,自然就要向葉孤城詢問了。

  葉孤城也看了霜晴一眼,這幾天的接觸下來,他自然也瞭解霜晴對於江湖中事,知之甚少,便輕聲解釋道:「苦瓜大師就住在杭州城外的一家小寺院裡,他的素齋,據說烹得極其美味,向來是難得一求。」

  金九齡看到霜晴有了疑問,幾乎是下意識的往白雲城主那邊望過去,而白雲城主的反應,竟也這般的溫和,與往日孤絕冷漠的傳聞全然不符,不由得心下駭然……

  霜晴好奇問道:「據說?原來你也沒有去過?」

  葉孤城微微頷首,道:「確實不曾。」

  花滿樓也面露詫異之色,驚奇道:「原來霜晴竟然不知道苦瓜大師?」

  他雖然也知道,霜晴對於江湖中的人和事瞭解的並不多,但是,她對江南一代,顯然是極為熟悉的。他本以為,霜晴連西湖畔的虎跑泉、九溪十八澗等景緻都那般瞭解,至少也會聽說過苦瓜大師的名號,卻不承想,就在杭州城外的苦瓜大師,霜晴都不認識。

  霜晴點點頭,認真的回答道:「今天聽你們說了,我才知道!看樣子,苦瓜大師的素齋似乎很難嘗到,這其中可有什麼說道?」

  金九齡這才笑道:「我師兄是個怪脾氣,想要嘗到我師兄的素齋,不但要沐浴熏香,還得要有耐性。他從來不肯輕易下廚,那人不但要來的對,還得要他高興!」

  霜晴聽得很認真,聽完之後,還認真的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出乎金九齡的意料,霜晴卻並未開口詢問,他看上去絕非一個出家人,怎麼會有一個出家人的師兄這個問題。畢竟,除了陸小鳳那些早就知道其中緣由的人之外,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的人,基本上都會好奇的再多問一句的。

  霜晴又道:「不是陸小鳳在調查繡花大盜這個案子嗎?為什麼說也是幫苦瓜大師的忙?」

  這一次回答的,卻是南王世子。

  「母親生辰,父王送給她的十八斛明珠卻被繡花大盜竊走,金九齡正在調查此事,可惜那繡花大盜的行蹤著實難查,從王府之中盜走明珠的方式也讓人參詳不透,所以苦瓜大師才為了幫助師弟,特意做了一回中人,請陸小鳳也來幫忙!」

  霜晴聞言點了點頭,好奇的打量著金九齡,金九齡也是坦然一笑,說道:「這事還是要靠陸小鳳了。」

  花滿樓也笑著柔聲輕道:「他今日正要夜探平南王府,想要知道繡花大盜究竟是怎麼把那十八斛明珠竊走的!」

  霜晴想了想,不覺也笑了出來,陸小鳳的想法,果真有趣特別。看不透繡花大盜的作案手法,於是就要自己嘗試一番。說不定黑燈瞎火的,在這守衛森嚴的王府之中,他還真能摸出點其它的門道來。

  想到這裡,霜晴還特意開口提醒了一句:「明珠失竊那日王府內的守衛是如何安排的,今日也同樣安排吧!想必陸小鳳今夜潛入王府後,能找到些有用的證據!」

  南王世子自然是笑著應允,言及自己正有此意,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一般,含笑看向了一直靜默無語的葉孤城,又道:「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乃是天下無雙的絕技,葉城主之前還說過,想要知道陸小鳳的兩根手指能不能接『天外飛仙』,今夜豈不正是機會?」

  葉孤城聞言,面色清冷,沉靜如水,霜晴的臉色卻是瞬間有些變了,明媚的笑容微微收斂起來,雖然還是一派溫雅,但是語氣卻已經變得淡淡,漆黑如墨的眼眸垂下,似有些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尖,只是道:「世子可能不知道,『天外飛仙』和『靈犀一指』,昨夜便已經試過了!」

  南王世子自然注意到了霜晴的臉色並不算太好,雖然沒有明著擺臉色出來,但是她不想談這個話題的態度,卻也已經表現的清清楚楚。而這件事中的核心人物葉孤城,卻只是靜靜的喝他的白水,不發一言,對於南王世子的提議,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

  南王世子雖然不解霜晴為何會是這種反應,不過他從來是個聰明人,看出氣氛不對來,自然不會再繼續這種話題,隨便笑著含糊了兩句,便也就把話題輕鬆的扯開了。

  至於金九齡和畫滿樓兩人,聞言卻是心下一驚。

  「天外飛仙」乃是白雲城主葉孤城最負盛名的一式絕技,雖未親眼所見,但是那一劍的凜冽和鋒芒,在江湖之上,早已成為了傳說。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也是江湖上難得的絕學,金九齡和陸小鳳是多年的朋友,自然見過,花滿樓更是還從陸小鳳那裡學過這一招。

  不過意識到霜晴神色淡淡,不欲多談的模樣,南王世子都立時改口了,他們兩個當然也不會上去追問昨夜「天外飛仙」遇上「靈犀一指」後的結果如何……

  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霜晴眼睛微微一亮,和葉孤城同行了一路,待在他身邊這麼久,那個總也不出現的後續任務可算是有頭緒了!

  霜晴微微低頭瞅了一眼,旋即滿心訝然,她甚至忍不住好奇的仔細打量了坐在南王世子另一邊的金九齡一番。

  這次的後續任務分為了三小部分,第一步是找出抓走薛冰的兇手,第二步是查探神秘組織「紅鞋子」,至於最後一步,則是協助陸小鳳緝拿「繡花大盜」金九齡!至於任務獎勵,三個步驟加在一起,也才只有三百金。

  若非任務最後明確寫出了,是要【幫助緝拿「繡花大盜」金九齡】,恐怕任是誰都不會想到,這個身為平南王府總管,又被敬為六扇門三百年來第一人的武林名宿金九齡,赫然便是那一臉大鬍子拿著緞子繡花、手段殘忍的繡花大盜……

  完全不明所以的金九齡明顯被霜晴給盯得有些心裡發毛了,笑容有些糾結的開口問道:「陸姑娘一直盯著在下,可是在下身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不成……」

  霜晴眨了眨眼睛,旋即一笑,坦然道:「金總管多慮了,只是對於霜晴而言,今日這桌上,就只有金總管一個初見的人,又聽聞金總管乃是六扇門百年來的第一好手,好奇之下,自然也就想要多打量打量金總管了!」

  金九齡聞言,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又用那柄價值千金的名貴摺扇使勁扇了扇,才勉強一笑,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霜晴見狀,也不再繼續盯著這個偽裝的太過成功的金九齡,微微低頭垂眸一笑,聽著南王世子熱絡含笑的言語,開始認認真真的吃菜。

  昨夜和陸小鳳、薛冰在江岸邊的小酒家裡坐了一會兒,霜晴還記得,他們兩個是落腳於城中的如意客棧中。

  陸小鳳的身邊,或許永遠不乏麻煩和危險,但是另一方面,在他身邊,也格外的安全。

  薛冰昨夜還跟在陸小鳳身邊好好的,陸小鳳今日要夜探平南王府,那麼,薛冰出事,估計也就是在她和陸小鳳分開之後!想到這裡,霜晴已經做好了今天晚上剛一入夜,便從平南王府出去,到如意客棧跟著薛冰的打算。

  是夜,夜色清幽,萬籟俱寂。

  月色朦朧,空氣中還瀰漫著淡淡的花香,繁茂的樹木枝葉間投下濃墨般的剪影,疏影橫斜。

  因為不想引人注意,霜晴特意換了一身黑色的風露霜華衣裙,臉上也帶了墨色的面紗。

  南王世子為她和葉孤城準備的院落,本就僻靜,夜深之後,更是寂靜無人。

  霜晴從房間裡走到院落中,腳下輕輕的踩著一地的落英繽紛,卻悄無聲息的縱身一躍,扶搖直上,到了房頂上面,然後循著來時的方向,往城中的如意客棧尋去。

  霜晴悄然離開之後,葉孤城也輕輕的推開門走了出來,依然是一襲白衣勝雪,在皎潔朦朧的月色之中,面容沉靜雋永,整個人身上彷彿籠罩著一種淡淡的光芒,令人幾欲目眩神迷。

  葉孤城的手中,還握著他那把形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他站在滿園的落英繽紛之下,望著霜晴離開時的方向,雙目如寒星,卻帶著一絲淡淡的迷惑和不解,沉吟良久,終於還是遠遠的循著霜晴的方向,同樣在無人知覺的情況下,悄悄的出了平南王府……


第五十一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平南王府中的夜色,依然時候那般的平靜,然而,正要偷偷潛入王府的陸小鳳,和悄無聲息的想要離開王府的霜晴都知道,這片寂靜裡,遍佈各種精巧的埋伏和陷阱。夏夜迷人的晚風中,更是隨時都可能會有無數殺人的弩箭射過來。

  王府之中,徹夜有守衛巡視,想要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混進去,只能從西北邊的一個小院子裡進去。那是王府中衛士們的住所,深夜換防時,也是唯一會讓人鬆懈的地方。

  陸小鳳此時,正躲在這個小院的房頂上,他就要從裡面偷一件侍衛的衣服換上,然後便跟在換防的人後面混進王府寶庫的位置。

  陸小鳳所在的位置,完全屬於下面侍衛們眼中的盲區,可是,對於從王府內出來,正輕飄飄的從濃密的的樹冠中落下的霜晴而言,房頂上陸小鳳的存在,就顯得極為突兀了,就和陸小鳳同樣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霜晴的身影一樣。

  陸小鳳愕然的睜大了眼睛,一身黑衣還帶著黑色面紗的霜晴也是同樣的反應,原本打算落在房頂另一側的霜晴在半空中憑藉一個凌霄攬勝,逕自落在了陸小鳳身邊,然後,毫不猶豫的伸手一把摀住了陸小鳳的嘴,用另一隻手在他面前搖了搖,示意他安靜下來。

  已經從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還有剛剛施展輕功的身法,認出來這個蒙面人就是霜晴後,對於霜晴的動作,絲毫沒有反抗的陸小鳳哭笑不得的使勁點了點頭。

  霜晴這才移開了手,拂了下繡慢暗紋的黑紗裙裾,直接坐在了陸小鳳面前,然後也不說話,直接用手指在房頂的瓦片上做出寫字的樣子。

  霜晴飛快的寫道:「想要不驚動人的出入平南王府,這裡是唯一的途經,看來你對王府內的佈局已經很瞭解了?」

  陸小鳳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也用一根手指在半空中劃出字樣來:「王府之中,也有蛇王的兄弟。」

  霜晴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然後寫道:「蛇王是誰?」

  陸小鳳寫道:「我的一個朋友,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類似於地頭蛇的市井中人。」

  霜晴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陸小鳳又寫道:「你怎麼會這麼一身打扮?你和葉孤城俱是平南王府的客人,出王府還要這般小心?」

  霜晴笑了笑,陸小鳳當然不可能透過黑色的面紗看到她臉上的笑容,而是,那一瞬間,霜晴的眼睛裡彷彿都盈滿了淡淡的笑意,她飛快的寫道:「因為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今夜有悄悄出去呀!」

  陸小鳳手上正要寫字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透過霜晴的肩膀上面,他看到了一個沉靜冷漠的身影,一雙冷如寒星般的眼睛,一襲雪白的衣裳,而在那個白衣人的手中,還有一柄堪稱天下利器的烏鞘長劍。

  正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他看似一點也不介意被平南王府中的守衛發現,而事實上,看到了他的那些守衛,不管出於何種考慮,也的確是對葉孤城的深夜出現,彷彿視若不見一般,照常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葉孤城的輕功十分高明,若是沒有極其高超的輕功,也使不出「天外飛仙」那樣迅疾耀眼的一劍!

  他身著一身白衣,在朦朧的月色下走來,不發出絲毫的聲息。陸小鳳正對著霜晴,也正對著從後面走過來的葉孤城,才會在偶然抬頭間注意到那道白色的身影。而背對葉孤城的霜晴,直到意識到陸小鳳的動作有些不對的時候,才猛地回頭,發現了今夜第三個出現在平南王府房頂上的人。

  當然,不同的是,陸小鳳和陸霜晴兩個人一個是正打算偷一件王府侍衛的衣服混進去,霜晴是一身黑色的衣裙帶著面紗正要悄悄的出去,兩個人的動作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而葉孤城卻是一襲白衣勝雪,在深夜中毫不避諱的走了過來……

  抱膝坐在房頂上的霜晴震驚的瞪大了眼睛,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葉孤城。

  葉孤城也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逕自冷冷道:「你深夜這般打扮,是何用意?」

  ——當你做了一件十分理虧的事情,怎樣才能避免被人發現後指責?很簡單,先下手為強,先去理所當然的指責對方,讓對方啞口無言便是了!

  寂靜無聲的夜裡,有人說話,即使只是輕輕的聲音,也顯得極為清晰。

  頓時,房子裡面,原本對坐在房頂上好一會兒的陸小鳳和陸霜晴兩人始終毫無所覺的守衛們,瞬間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仔細的聽著房頂上的聲響。

  隨著葉孤城的開口,陸小鳳和陸霜晴自然明白,下面的人肯定已經被吵醒了。

  霜晴有些悶悶的一把扯下了自己臉上的黑色面紗,露出一張不施粉黛、卻溫柔漂亮的面容,顯示仰頭瞪了極其不配合的葉孤城一眼,然後又用手比劃了幾個字給陸小鳳看:「你繼續裝作不存在,他們只會以為這裡有兩個人!」

  陸小鳳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眼只是緊緊的盯著霜晴,神色冷峻沉默的葉孤城,然後緩慢的點了點頭,滿心的哭笑不得卻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

  葉孤城當然也看到了霜晴寫給陸小鳳的最後一句話,眉梢似乎有些微微一擰,卻並未多言。

  霜晴看到陸小鳳點頭後,也不再掩藏身形,單手拄了一下房頂上的瓦片,然後站起身來,睜大眼睛瞪著葉孤城,並沒有解釋葉孤城剛剛的問題,而是毫不相讓的直接開口反問道:「你跟在我後面一路,你又是什麼意思?」

  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剛剛換防回來,原本有些睏倦了的王府守衛們瞬間們清醒了過來。

  霜晴雖然穿了一身在夜色中並不會太過顯眼的黑色衣裙,可以,當她站在房頂,和一身白衣的葉孤城僅隔一步默然相對的時候,在那些好奇的王府侍衛們眼中,自然就變得同樣惹眼起來了。

  對於霜晴的反問,葉孤城的反應,同樣是不予回答。

  趁著他們兩個站在那裡吸引別人的目光,陸小鳳十分知情識趣的悄悄起身,從旁邊的另一間房裡偷了一件侍衛的衣服換好,然後便十分自然的跟在了一隊守衛的後面,不躲不閃,理所當然的潛入了王府內部。

  陸小鳳雖然是走了,可是霜晴和葉孤城還站在房頂之上。

  兩個人就這麼誰也不說話的僵持了一小會兒,等到霜晴確信陸小鳳差不多已經混到他的目的地王府寶庫那邊了,才深深的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三更半夜出來幹嘛的葉孤城,簡單一句:「我有事出府一趟!」便逕自轉身,施展輕功「暗香掠影」,悄無聲息的掠過房頂,繼續往王府外面走去。

  葉孤城沒有絲毫猶豫的直接跟了上去,神色間似乎還有些冷意,淡淡道:「你今夜一個人悄悄出來,就是為了見陸小鳳?」

  霜晴雖然意外葉孤城怎麼還會跟出來,但是,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沒,碰上陸小鳳是湊巧,我是要去見薛冰。」

  葉孤城微微錯愕,道:「見她做什麼?」

  霜晴一邊尋著如意客棧的方向,一邊隨口回答道:「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所有人都知道,陸小鳳會今日夜探王府,薛冰先前既然始終和他在一起,今天陸小鳳不在,我怕她那邊會出什麼事情。」

  陸霜晴和陸小鳳的交情還算不錯,但是,葉孤城心知,他們兩個的交情也還沒到霜晴會主動幫助陸小鳳保護他一個紅顏知己的份上,霜晴也不是那般能給自己找事情的人。

  心裡這麼想了,葉孤城也就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據我所知,你和薛冰,昨晚才第一次見面。」

  霜晴已經重新帶好了黑色的面紗,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嗯,有人願意出三百金,讓我抓住那些想要對薛冰不利的人,順便保護薛冰今天一晚。」

  霜晴本以為自己解釋清楚之後,葉孤城就該回去了,可是,他卻依然跟了上來。

  他們兩個人的輕功都非常好,身形輕飄飄的,十分輕鬆的掠過一道道屋頂,葉孤城開口問道:「你很缺錢?」昨夜和陸小鳳薛冰碰到的時候,葉孤城分明聽陸小鳳提起過,司空摘星還欠著霜晴十萬兩銀子。

  霜晴想了想,不知不覺的放滿了身形,才認真的輕聲說道:「也談不上吧……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在揚州瘦西湖畔建一座園林,那就需要許多銀兩了。可是再仔細想想,就我一個人住在那裡,就算有二十四橋,綠楊灣,青蘿山,也沒什麼意思……若是只是建一座鄰水的小樓小院給自己住,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銀子,從司空摘星那裡拿回那十萬兩銀子,估計我都用不完了……」

  聽霜晴說,她自己想要在瘦西湖畔建一座鄰水的小樓,原本以為霜晴是家住揚州的葉孤城不禁面露詫異之色,思忖片刻,才輕聲道:「先前我還以為,你的家在揚州呢。」

  霜晴淡淡的笑了笑,她的面容被掩在黑色的面紗後面,只有一雙漆如墨染的漂亮眼睛眨了眨,似乎閃過幾絲複雜的神色,良久,一直等到葉孤城以為霜晴不會做出回答的時候,她才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低聲道:「我的家應該是在那裡的……只是,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夜風輕柔,那幾字隻言片語,幾乎被吹散於這寂靜的漫漫長夜之中……

  月色如水,星光點點,夜闌無聲。

  當年,燕秀小七在憶盈樓中一劍誅殺欲對琴秀高絳婷無理的狼牙軍大統領龐龍武,從來無鞘的留情劍下一劍之威,震懾當場,其餘的狼牙軍將領竟是無人敢再出聲,攜著龐龍武的屍體便灰溜溜的離開了。

  此事轟傳江湖,當日小七便當眾宣佈脫離憶盈樓,從此隻身一人遠走天涯,浪跡於江湖之上,單憑手中一把留情劍縱橫江湖,更是無人敢惹。後來,憶盈樓更名七秀坊,江湖中人,誰不知道,七秀之末便是當日宣稱脫離憶盈樓、孤身漂泊在外的小七?

  霜晴師從於浪跡天涯的小七,但是,又何嘗不是七秀坊門下,公孫一脈?

  「不說這些了,」霜晴不再想那些雖然懷念,卻已經太過遙遠的事情,轉而側過頭去看著身旁的葉孤城,「你今晚一直跟著我做什麼?」

  葉孤城的眼睛,在深夜裡看來,仿若寒星一般,驀地,他的眼睛裡,似乎露出了幾絲淡淡的笑意,卻並不回答霜晴的問題。

  只是在房間裡的時候,偶然注意到隔壁房間的你深夜一個人悄悄的溜了出來,一時好奇,猶豫了良久,還是忍不住便也跟了上來,哪裡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葉孤城是一個很冷、也很寂寞的人。五官清冷無情,就連神色之間,都永遠是那種孤絕傲然的冷漠,宛若遠山上永不融化的寒冷冰雪,然而,當他真的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卻彷彿春回大地般的瞬間柔和了下來,那是一種能讓冰雪消融的笑容。

  霜晴不明所以的看了突然微笑的葉孤城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已經到了如意客棧附近,已經喝得有些醉了的薛冰彷彿周身都瀰漫著那種說不出的鬱鬱寡歡,她一個人慢慢的走在漆黑寂靜的街道上,連不遠處小心的跟在她身後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一夜過去,在霜晴還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和葉孤城深夜在房頂上「吵架」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平南王府。

  那些侍衛們興奮的談論之間,除了「吵架」一事,更多的還是猜測「吵架」之後的事情,免不了就有人福如心至,互相看上幾眼,面上露出些男人都懂的笑容,嘿嘿兩聲。

  至於那些丫鬟婆子們,則是驚嘆於不愧是武林高手,就連吵架,都不是關在屋裡,而是跑到房頂上那等空氣舒朗視野開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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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陸小鳳想破了頭也沒有想出能夠悄悄潛入寶庫中竊走十八斛明珠的方法,於是,他還穿著一身偷來的侍衛衣服,就被金九齡拉去酒窖裡搬了一罈子美酒,而在酒窖裡,他卻偶然間又想到了一種進入寶庫的方式!等陸小鳳興高采烈的抱著美酒回到到了房間裡,才發現,花滿樓竟然也坐在這裡等著了。

  陸小鳳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苦笑道:「你們兩個都知道我今天要來,偏偏還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話!」

  金九齡笑道:「若是白雲城主今晚也在,『天外飛仙』對上『靈犀一指』,那才是真的能看熱鬧了!」

  今天中午的時候,霜晴的臉色著實難看,當時,金九齡識趣的閉口不談此事了,而現在,陸小鳳的面前,金九齡想要再聊聊昨夜那場倘若傳出去、必定在江湖上掀起一陣熱潮的交鋒,一個江湖中人想要知道這件事的結局,也算是人之常情!

  陸小鳳隨口說道:「我剛剛還碰到了正要出府的霜晴和葉孤城!」

  花滿樓也笑了。

  從陸小鳳進了屋來,中氣十足的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昨夜已經交過手的陸小鳳和葉孤城,都沒有受傷。接了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雲城主一劍後,朋友依然還好好的,還有什麼會比這更讓人舒心呢?

  提起葉孤城的「天外飛仙」,陸小鳳臉上露出驚嘆的表情,擺了擺手笑道:「天下無雙的劍法,本就名不虛傳!」

  本來一臉驚嘆感慨的陸小鳳還想多說兩句,突然又想起了昨夜霜晴說的,葉孤城和有毛病,以及見到葉孤城或者西門吹雪就把劍扔了的話,突然又覺得怎麼想怎麼覺得哪裡不對,一時之間,臉色是變了又變,最終,醞釀好的什麼情緒都沒了,索性又直接擺了擺手,笑道:「不提那些,喝酒,喝酒!」

  說著,陸小鳳已經又是一大碗酒飛快的下肚,他的眼睛裡,浮現出朦朧的醉意,甚至還用筷子敲著酒杯,吵得別人頭大如斗的放聲高歌:「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唱了兩遍唐人王之渙的邊塞詩之後,他又突然換了一種風格,繼續音不著調的高聲唱道:「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

  陸小鳳的朋友幾乎都知道,陸小鳳從來不曾喝醉過,但是,他卻喜歡裝醉,而且,他要裝起醉來,偏偏誰也奈何不了他!

  花滿樓是個滿心溫柔而又很能夠包容的人,他不介意陸小鳳裝醉時候的大吵大鬧,可是,這裡畢竟還是平南王府,陸小鳳要是再這麼繼續大聲唱下去,估計整個王府的人都會被他給吵醒,花滿樓還不想剛剛上任王府總管的金九齡因為這種事丟了職位!

  於是,花滿樓突然提起了應該在客棧裡等陸小鳳回去的薛冰。

  於是,陸小鳳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歌也不唱了,突然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直接衝了出去。

  陸小鳳一溜煙的跑回了如意客棧,他並沒有在這裡找到薛冰,可是,卻看到了兩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

  ——陸霜晴和葉孤城,竟然正坐在薛冰的房間裡,葉孤城依舊是清冷漠然的表情,他的面前依然是一杯白水。霜晴手中捧著一杯香茗,她的面紗早就摘了下來,在燭光下,一襲墨色絲綢外袍上用金絲銀線繡滿的流紋閃爍著微微的光暈,暗紅色的反面裡襯更是平添了一種神秘的氣息,修長貼身的裙裾,更是襯得她身姿纖細。

  桌邊只有三張椅子,而還空出來的一個座位前面,赫然擺著一罈酒。

  看到陸小鳳臉上驚愣的表情,霜晴單手托腮,突然莞爾一笑,彷彿瞬間隱去浮華,隨意的招呼了一聲道:「就等你了,快坐下來!」

  陸小鳳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壓下心中對於薛冰失蹤的急迫心情,開口問道:「你們兩個怎麼會在這裡?」

  霜晴瞥了葉孤城一眼,才說道:「我今天夜裡獨自出來,本來就是想要來找薛冰的!」

  陸小鳳琢磨了一會兒「獨自出來」這四個字,眼神也不由得往葉孤城身上瞟過去。

  葉孤城一臉漠然的坐在那裡,完全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

  霜晴繼續道:「我和葉孤城過來的時候,薛冰已經喝醉了,她一個人在街上走著,後面跟著兩個人,似乎是保護、也有監視的意思,那兩個人的後面還有一批人,應該是單純的想要動手殺人劫人。」

  聽霜晴說了當時的場面,陸小鳳心反而放了下來。霜晴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當時的那些場景,當然是她親眼所見的。既然她都看到了,那麼,薛冰的下落,自然不用太過擔心……

  陸小鳳開口道:「後來呢?」

  霜晴托腮一笑,道:「後來啊,發生了一點意外!你沒看見,薛冰都不在這裡麼?」

  陸小鳳聞言,又被驚得跳了起來。

  霜晴也不管他,繼續慢條斯理的解釋道:「我本來想把前面那兩個人救下來的,事實上,我也的確把人救下來了。後面那批人被擊傷之後,卻又出現了第三批人,不過這群人和前面那兩撥人完全不同。」

  薛冰的下落霜晴並不知情,得知這一點的陸小鳳已經急得有些跳腳了,若非葉孤城還那麼冰冰冷冷的坐著,劍氣逼人,他幾乎要衝上去催促霜晴快點說了。

  陸小鳳有些焦急的問道:「第三批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薛冰怎麼樣了?」

  霜晴慢慢的解釋道:「那是一個老態龍鍾、步履蹣跚的老太婆,一個青衣白襪,滿頭青絲都已被剃光的出了家的尼姑,還有一個總是「咯咯、咯咯」笑個不停的紅衣少女。她們在第二批想要害人的人那裡,發現了幾根繡花針!」

  霜晴並沒有提起,那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婆自己曾經見過一面的問題。事實上,霜晴看到那個曾經賣有毒的糖炒栗子的老太婆熊姥姥出現的時候,一臉驚奇的表情,而那個老太婆看到了站在薛冰身邊的霜晴,以及站在霜晴身邊的白雲城主之後,那種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的震驚和愕然,一點也不比她少。

  那種詭異的情況下,霜晴反而笑了出來,打趣道:「今天不是月圓之夜,所以你沒有出來叫賣糖炒栗子?」

  熊姥姥滿是皺紋的臉上依然還是最初的表情,而那個青衣尼姑和紅衣少女的臉色卻已經沉了下來。可是,她們三個人,還有手中握著一柄形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的葉孤城,卻俱是沒有開口,在場的人中的,真正開口說話的,似乎只有霜晴一個人。

  「那個老太婆、青衣尼姑,紅衣小姑娘,似乎和薛冰認識,薛冰看起來也很相信她們,後來,那兩個自稱是蛇王手下的人,被我放走了,而第三批人,卻被那三個奇怪的女人帶走了。」霜晴稍稍停頓了一下,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任務裡,找出抓走薛冰的兇手這一步還有些沒有頭緒,可是,查探神秘組織「紅鞋子」這一件事,卻似乎已經有眉目了。

  陸小鳳突然想到了自己和薛冰去京城之前,薛冰提到的那個全是女人的組織「紅鞋子」,頓時驚叫道:「那三個女人是不是都穿著紅鞋子!」

  霜晴想了想,看著陸小鳳認真的說道:「那個老太婆穿了一雙繡著貓頭鷹圖案的紅鞋子,那個尼姑是青衣素鞋,那個一身紅衣的小姑娘倒是也穿了一雙紅鞋子!」

  霜晴才一說完,陸小鳳已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道:「霜晴,葉城主,今晚多謝你們了!我再去蛇王那裡問問!」話音還未落下,陸小鳳已經逕自從窗口跳了出去。

  霜晴連他的背影都沒有看過去一眼,只是坐在桌邊,靜靜的思忖著,自言自語一般的喃喃道:「看來,陸小鳳似乎知道『紅鞋子』這個組織。」

  冰冷的沉默了許久的葉孤城突然開口道:「我也知道。」

  霜晴驚訝的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他。

  葉孤城也正在靜靜的望著霜晴,淡聲道:「『紅鞋子』是一個全是由女人組成的神秘組織,她們的首領叫做公孫蘭,據說是初唐教坊中第一名人公孫大娘的後代,所以知道她的人也都叫她公孫大娘——」

  「哢擦」一聲輕輕的脆響。

  葉孤城話還沒有說完,霜晴竟然已經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裡面還瀰漫著清茗香馨的茶水,濺到她白玉一般的手指上,幾片茶葉也粘在指尖上,襯得手指愈發白皙精緻。

  「公孫大娘?」霜晴的聲音裡,雖然她還雜力持冷靜,可是,感官敏銳的葉孤城還是立時察覺到了,霜晴的嗓音裡似乎帶了些微微的顫抖。

  不等葉孤城繼續往下說,霜晴竟然也直接縱身從窗子裡跳了出去,施展輕功「暗香掠影」,急匆匆的循著陸小鳳離開時的方向追過去,只留下一句:「我有事要去找陸小鳳!」


第五十三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夜闌更深。

  近乎無聲的夜風裡,彷彿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意。

  陸小鳳輕車熟路的轉入了一條狹窄幽深的巷子,這裡本就陰暗,地面上還留著前兩天雨後的泥濘,深夜裡,窄小的門面全都緊閉著,只有黑洞洞的影子。

  陸小鳳推開門走了進去,屋子裡點著一盞光線幽暗的燈,一豆燈火還在劈劈啪啪的爆著小小的燈花。蛇王還沒有睡,他似乎早就意料到了,陸小鳳今夜一定會過來。

  片刻後追了過來的霜晴逕自從半開著的窗戶裡靈巧的側身跳了進去,蛇王心中一驚,陸小鳳也已經戒備的轉過頭來,隨即又是苦笑:「我知道你跟在後面不遠處,卻不知道你竟是真的跟著我到了這裡。」

  霜晴回答得言簡意賅,淡道:「我有事!不過,你們還是先處理你們的事情吧,我可以等一會兒!」

  蛇王剛要開口,屋子裡的門已經又被人輕輕的推開了,蛇王的臉色變來變去,一身白衣如雪長身玉立的葉孤城卻不管那些,甚至都不顧主人家的臉色,便逕自走了進來。

  「……」陸小鳳的臉上都閃過了驚疑不定的神色。剛剛的事情,完全是霜晴和葉孤城告訴他的,他們兩個人是他的朋友,而且,他們兩個人也不屑於說謊,可是,霜晴也葉孤城卻又紛紛跟在他後面尋到了蛇王這裡,卻不知是何緣故。

  「葉城主?」陸小鳳根本不是向葉孤城問話,而是借此告訴蛇王,來人的身份。

  葉孤城甚至連陸小鳳都沒有看一眼,只是靜靜的盯著霜晴,冷冷道:「聽到公孫蘭的名字,你的心就亂了。為什麼?」

  霜晴還沒回話,蛇王的臉色卻已經是驟然變色,蒼白枯瘦的雙手更是狠狠的握在了一起。

  在場的四個人裡,陸小鳳在擔心薛冰,蛇王恐懼而又憎恨著仇人,霜晴想起了過去的事情,葉孤城本就心中藏了太多凶險的秘密。

  四個人中,誰的心不亂?

  霜晴淡淡的回答道:「我以為你知道。」

  葉孤城站在那裡,整個人就彷彿一柄光華凜冽的名劍!他對陸小鳳和蛇王視若不見,旁若無人的反問道:「我應該知道什麼?」

  霜晴抬頭看了他一眼,才聲音極輕、極慢的說道:「我以為,你看得出來,我學的本就是劍舞,公孫劍舞。現在,你告訴我,有一個叫做公孫蘭的人是公孫大娘的後人,當我以為,劍舞已經式微、甚至除了我之後,再無傳人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似乎與我師出同門的人,她還是『紅鞋子』這個神秘組織的首領,我當然想要知道真相!」

  這是霜晴第一次說出她的師門。

  葉孤城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唯獨冷如寒星的一雙眼睛裡閃過幾絲不可名狀的光芒。盛唐之時,公孫大娘的劍舞,那本就是天下無雙的絕技!而霜晴所習便是劍舞,他們兩人雖然從未真正的交過手,可是,葉孤城心知,以霜晴的劍法,定然沒有墮公孫大娘之威名!

  峨嵋派石秀雪手中的雙劍據傳是公孫大娘傳下來的劍器,可是,沒有真正的劍舞,單憑手中的武器,本就沒有太大意義,霜晴甚至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石秀雪劍招中一星半點和七秀坊武學相似的影子上,而根本全不在意石秀雪手中的武器是什麼。

  就連陸小鳳的臉上都染上了幾分動容,他見到過霜晴和峨嵋掌門獨孤一鶴見面時,那種隱忍期待卻失望而歸的場景。陸小鳳雖然不明白,霜晴的師父小七,或者說她的師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霜晴對相關的武學傳承這麼在意,但是,若是霜晴所學便是真正的劍舞,他卻能理解霜晴得知公孫大娘還有傳人在世時的心情……

  蛇王的臉色,即使是在深夜裡,在幽暗昏黃的燈火中,依然蒼白得可怕。他的眼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空洞和可怕,整整十年,這種被人逼到絕路、無數次午夜夢迴,憶起慘死於仇人手中的妻兒的痛苦和恨意,那種徹夜難眠的折磨,他已經經歷了十年……

  「公孫蘭……」蛇王有些虛弱的輕聲說道,可是,這種輕飄飄的聲音呢裡,卻充滿了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深深痛恨!

  已經病了整整十年,也在這種滿心仇恨的的痛苦中掙扎了十年的蛇王看著修習公孫劍舞的霜晴,又看向了陸小鳳,淚珠突然像泉水一樣,從他早已乾澀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幾乎快要變成血淚!

  蛇王低聲喃喃道:「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妻子?你當然沒有,所以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是個多麼溫柔善良的女人,你有沒有看過我的兩個孩子?他們全都是聰明可愛的孩子,他們才只不過五六歲……你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有多可愛,因為他們全都無緣無故的死在了公孫蘭的手裡……」

  聽到自己的朋友曾經的這般遭遇,陸小鳳已經咬緊了牙。

  霜晴則是輕輕的開口問道:「你說,公孫蘭無緣無故的殺了你的妻兒?」

  蛇王的喉頭已經哽咽,聲音更是嘶啞殘破,「公孫蘭在江湖中並不是個一個名人,因為她不願做名人,她認為做名人總是會有麻煩。大概也是因此,這位姑娘才會不知道,公孫劍舞竟還有這樣一個傳人!」

  霜晴並沒有立即回話,她對現今江湖中事本就瞭解不多,可是,看陸小鳳臉上的表情,顯然,他是認同蛇王的說法的。

  蛇王有繼續解釋道:「可是,她是個擅長易容偽裝的人,在外面也用過很多別的名字,這些名字,想必你們都應該有所聽說過!」

  「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銷魂婆婆……」蛇王喃喃道:「還有熊姥姥,這些,全都是她用過的名字,也全都是喜歡無緣無故殺人的人。」

  蛇王的話音落下,霜晴的臉色也已經變得極為難看了。

  陸小鳳、葉孤城從來沒有見過霜晴的臉色變得這麼難看過。就連她和獨孤一鶴過招後,確認了師門之間並無干係,臉上也只是有幾分掩不住的悵然和倦容,而不是這般的冰冷和沉默。

  霜晴並沒有聽說過「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銷魂婆婆」這些名號,可是,端看陸小鳳驚愕動容的臉色,卻也知道,這些名號背後,肯定沾染了無數的血腥。

  縱使是江湖傳聞不可信,甚至是有人故意陷害,可是至少,霜晴親眼見到過熊姥姥,也買過她有毒的糖炒栗子。性喜殺人,而且是無緣無故的殺害完全無辜的人,即使上次糖炒栗子全被霜晴燒掉了,可是,霜晴卻也知道,借叫賣糖炒栗子一事,毒害和她無冤無仇的尋常百姓,那的確是出自熊姥姥的本心,而非他人的誣衊……

  霜晴並非自詡名門正派、自認永遠正義之人,她的心性本就狷狂磊落,又有一種遠超於尋常女子的灑脫不羈,在江湖之中,本就有黑道白道之人,有幫人壓貨的鏢局,卻也有劫鏢越貨的綠林中人!三教九流,本就各有各路,忙著自己的營生,免不了就會與其他人發生衝突,可是,不管是黑道白道,道義二字,卻是大家公認的。

  江湖中人,經的本就是江湖事,就連官府,都特意設立了六扇門專管江湖大案,而與尋常百姓家截然分開。江湖俠客,本就快意恩仇,然而,不隨意招惹尋常百姓,卻也是公認的!像是熊姥姥那種每逢月圓之夜,便漫無目的的用糖炒栗子隨意毒殺人的做法,三教九流,不管放到哪裡也是斷然容不下的!

  霜晴閉了下眼睛,長舒了口氣,冷聲道:「你剛剛說的那些名字,這些人全都是公孫蘭?」

  蛇王道:「一個不差!」

  霜晴又問:「因為她是你的仇人,所以這些年來你一直盯著她?」

  蛇王卻有些疲憊的搖了搖頭,道:「她的行蹤太過隱蔽,我找不到她。我若是有辦法報仇,也不會在這裡恨了十年,也躲了十年!」

  蛇王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張快要被揉爛了的信箋,生面寫著幾行一看就是女子書寫的、極為秀氣美麗的小字,遞給了霜晴,「這是她讓城南的一個兄弟轉交給我的。」

  霜晴接過那張信箋,飛快的掃了一眼,最下面的落款,是一束蘭花。

  霜晴看完之後,將信箋遞給了陸小鳳,然後淡淡道:「月圓之夜,我去見她!」

  陸小鳳心中微微一動,問道:「做什麼?」因為聽到了蛇王當年的遭遇,一時之間,他什麼連薛冰的事情,都沒有顧得上向蛇王詢問。

  霜晴又閉了閉眼睛,帶著一種似乎不比已經陷入仇恨中痛苦了整整十年的蛇王好上幾分的倦怠和疲憊,淡淡道:「我不知道,總得先過去看看再說吧!蛇王今日所言俱是屬實的話,我過去見她,也不過就是殺人,或者被殺!」

  說完,霜晴逕自轉身,想要從蛇王這間光線幽暗的屋子裡出去。霜晴平日裡並不飲酒,可是這時候,她突然想像陸小鳳一樣,大碗的喝酒,甚至是往自己的嘴裡灌酒,把自己灌醉到人事不省才罷!

  一直站在旁邊,靜默無聲的葉孤城卻突然抬手,攔住了霜晴,一雙冷冽的眼睛在深沉的夜色裡,就如同兩顆寒星一般,定定的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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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裡,蛇王拿出的那張信箋上的內容:

  「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也知道你一定很想見我,月圓之夕,我在西園等你,你最好帶點銀子來,請我吃那裡拿手的鼎湖上素和羅漢齋麵。」

  陸姑娘驟然聽聞公孫蘭的事情,不是有多麼的憤怒、立刻就要去清理門戶,而是一種深深的疲憊之情。

  流落異世,孤身一人,突然聽說這裡可能有一個和自己的親人一樣的人,結果,這人卻是個十惡不赦的傢伙,那種感覺,只剩下了說不出的麻木……


第五十四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在場的人都看的出來,霜晴的臉色很不好。

  陸小鳳甚至想到了,霜晴會不會不管不顧的推開葉孤城衝出去,一個女孩子傷心的時候,總是有權利去任性一回的。

  霜晴當然沒有。

  葉孤城伸手攔住了她,她也就安安靜靜的站在了那裡,半晌,才彷彿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那樣,輕聲問道:「今天不是月圓之夜,你為什麼要攔著我?」

  「……」總覺得這個場景有些說不出的違和的陸小鳳。

  葉孤城依舊是那般清清冷冷的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霜晴輕輕的嘆了口氣,才無奈的說道:「我想找個地方喝酒。」

  陸小鳳立時大聲接上道:「要喝酒怎麼能不找我?我知道五羊城中,哪裡有最好的酒!」

  霜晴聞言,縱使心裡還滿是悵然失落,依然還是有些忍俊不禁的微微笑了一下。

  陸小鳳只覺得那雙冷如寒星的眼睛正緊緊的盯著他,就像那晚的烏鞘長劍,天外飛仙一樣凜冽森寒,劍氣四溢!

  陸小鳳只得摸著鼻子苦笑。霜晴心情不好,在場的幾個人都看得出來,她說想要喝酒,陸小鳳也是真心想要告訴她一個喝酒的好去處的……

  就像溫潤如玉的花滿樓生氣的時候,陸小鳳的應對辦法是再使勁氣他,愣是把花滿樓氣到沒脾氣了。而對霜晴這個朋友,她不開心了,陸小鳳站著,她說想要喝酒,陸小鳳也打算帶她去喝酒,喝醉了,酒醒了,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一切也就過去了,僅此而已!

  不過顯然,葉孤城並不想陸小鳳用他的方法來照顧一個正在傷心失落的朋友。

  最終,葉孤城還是放下了攔著霜晴的那隻手臂,霜晴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找了一家還沒有打樣的小酒家了,葉孤城則是神色清冷漠然的跟在旁邊。

  而最愛美酒最懂美酒的陸小鳳還是沒能跟上去,摸了摸鼻子,繼續埋頭苦思薛冰的下路以及薛冰和「紅鞋子」這個組織,還有繡花大盜的事情。

  夜已經很深了,晚風中帶著些許的涼意,夜色如墨,月光如水。

  江面上,漁火點點,星光月影,落於水波輕漾之間。

  霜晴穿著一身雅緻而內斂的黑色長裙,風露霜華長裙衣袖、裙裾都包得很嚴實,霜晴難得沒有隨身帶著披風。她的雙臂抱在一起,微微低垂著頭,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走在深夜的晚風裡。

  一襲白衣勝雪的葉孤城只是安靜的跟在她的身邊。他本就是個清冷少言之人,霜晴不說話,他就更不會主動說話了。

  他們兩個人自蛇王居住的那道狹窄的巷子出來之後,不知不覺間,竟已走到了江邊,空氣裡彷彿都瀰漫著江水氤氳的濕潤氣息。

  江邊的楓葉很美,還是盛夏,未到深秋,這一片楓葉還未紅。

  遙遠的城外,似乎傳來了幾聲渺茫的鐘聲,餘音裊裊,滌人心魂。

  霜晴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在江岸邊上輕輕笑道:「這裡有月色和夜霜,也有江楓漁火,就連城外的鐘聲都響了起來了。」

  葉孤城淡淡道:「此地並非蘇州城,也無寒山寺。」

  霜晴淡淡的笑了笑,她沒有躺在漂泊的客船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可是,即使是走在江岸邊上,那種滿天霜華的寒冷和寂寞,她卻也稱得上是感同身受了。

  霜晴笑著說道:「去喝酒吧!」

  依然還是那日的小酒家,不過兩三日間,卻已經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薛冰芳蹤難覓、下落不明,陸小鳳還在冥思苦想繡花大盜和「紅鞋子」的事情,甚至還要擔心自己的朋友「蛇王」的仇怨以及月圓之夜要去見公孫蘭的霜晴。

  依然還是那日的小酒桌,葉孤城的面前,依然是乾淨的白水,霜晴的面前,卻從一杯清茶,變成了一罈酒。

  霜晴喝得很慢,她把壇裡的酒倒進了粗瓷燒製的酒杯中,然後就像是喝水一樣,小小的抿了一口。就那麼一杯酒,霜晴就喝了很久。喝完之後,再不慌不忙的倒一杯,繼續慢慢的喝。

  江邊的夜色很美,而今夜還很長。

  若是陸小鳳也在這裡,一向喜歡大口喝酒的他一定會被霜晴這種比喝茶還慢上許多的動作給逼得喝不下去

  好在陸小鳳不在這裡,在這裡的是素不飲酒,甚至連茶都不肯喝的葉孤城。他面前的那杯白水幾乎碰都沒有碰一下,烏鞘長劍也被他輕輕的置於手邊的桌上。他一貫清冷漠然、如同遠山上的冰雪一般的神色間,沒有絲毫的不耐。即使霜晴一言不發,即使葉孤城只是靜靜的坐在這裡陪著她,同樣不發一言。

  清晨的江水上,似乎瀰漫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太陽還沒有出來,東邊的天空卻已經映上了一片日出的紅。

  星辰漸漸隱去,初升的陽光如同點點碎金,在江面上閃爍著,跳躍著,奔流不息的江水上彷彿染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晃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

  喝了整整一夜,霜晴的那一罈酒還剩下小半壇。

  她也沒有一場大醉解千愁。

  江湖中人,因為內力護體,本就比常人更不易醉。甚至因為喝得太慢、太緩,霜晴除了平日裡總是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她那雙漆黑的眼睛,還依然清晰明亮。

  葉孤城依然只是靜靜的坐在霜晴旁邊,烏鞘長劍置於桌邊,清冷淡漠的白衣身影,本就如一柄世上最為鋒利的名劍!

  霜晴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起頭來望著他,漆如墨染的眼睛亮晶晶的,隱隱約約還映著朝霞的影子,湖光瀲灩,眼波如水。

  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即使一言不發,卻願意陪你徹夜的人,一定是最真誠的朋友,或者是最溫柔的愛人。

  一夜過去,霜晴說出的第一句話,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多謝!」還有一個淡淡的微笑,從柔軟的唇角,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葉孤城連微笑一下都沒有,只是微微頷首,同樣是淡淡的兩個字,「無事。」卻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

  三日之後,正是十五,月圓之夜。

  公孫蘭讓人轉交給蛇王的信箋中提到的西園,就在城西,是一個很美的大花園。

  夕陽如墜,已近黃昏。

  晚風中花香襲人,亭台樓閣之間,已經漸漸的亮起了一盞盞的燈光。

  西園裡除了大片的鮮花,還有幾株高大的連理和紅木棉,枝葉相依,仿若情人間溫柔的擁抱一般。

  月下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月圓之夜,月光澄明,夜色太美,本就是適宜見面的日子。

  公孫蘭相約的蛇王沒有來,來的是蛇王的朋友陸小鳳。

  陸小鳳已經在西園裡來來回回的繞了兩三遍,快要把這園中的花草樹木的位置和種類全都記下來的時候,公孫蘭卻還沒有來。

  來得是在夕陽的餘暉下,手中撐著一柄羅傘桃李情緩緩走來的霜晴和隨她一同而來的葉孤城。

  今日並未下雨,夕陽的餘暉也並不刺眼。

  霜晴依然撐著傘,宛若一幅雋永秀美的水墨畫般,帶著江南水鄉的雅緻和溫婉。

  那把傘是白色的傘面,卻在一半繪了滿園桃李墨色。上面用極其細小明快的字跡,題了一首詩:青山秀水紙上栽,一葉輕舟過江來。白牆朱瓦哺奇秀,我輩鏤骨育英才。

  霜晴站在了陸小鳳面前不遠處,輕輕一笑道:「她還沒有來?」

  陸小鳳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笑道:「今日的女客並不多,我還沒瞧見一個穿紅色鞋子的。」

  霜晴又淡淡的笑了笑,卻不再言語。

  西園裡有幾張座位,霜晴卻只是撐著傘靜靜的站在那裡,彷彿在很認真、很專注的等人。

  就連陪她一同前來的葉孤城,都沒有站在她身邊,而是退開了幾步,將那一方天地讓給了霜晴一個人。

  陸小鳳也不再繼續滿園繞著找人,而是悠閒的坐在了一塊乾淨的石頭上,對站在另一邊的葉孤城笑道:「你為什麼不過去陪著她?」

  葉孤城看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回答。

  陸小鳳無奈的笑著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是誰帶壞了誰,兩個人都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葉孤城突然冷冷的開口道:「她這幾天一直都很不開心。」

  一個人不開心的時候,要麼話會很多,要麼話會很少。

  顯然,陸霜晴是後一種,陸小鳳卻是前一種。他不開心的時候,會喝很多酒,即使那樣他也不會醉,可是,他卻會裝醉,然後喋喋不休一般的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大聲的唱歌,一首接著一首,即使每首歌他都只會念叨那麼一兩句詞,把別人吵得頭大如斗。

  一輪圓月,漸漸升起。

  月圓之夜,朦朧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碎。

  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青色衣裙的老太婆,從樹影下走了出來,佝僂著老邁的身軀,嘶啞的叫賣著糖炒栗子。

  陸小鳳還沒有來得及展現他的同情心,甚至連熊姥姥這個名字都只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時候,那個老太婆嘶啞的叫賣聲卻在她對上了霜晴一雙清澈漆黑的眼眸的時候,戛然而止。

  霜晴似乎是有些勉強的微笑了一下,宛若嘆息般的輕輕說道:「又見面了,你就是公孫蘭?」

  那個老太婆的手臂上,還挎著那個很大的竹籃子,裡面裝滿了一顆就能毒死三十個人的糖炒栗子。她漸漸的直起了原本佝僂的身軀,就連臉上的皺紋,都變得彷彿是一張皺巴巴的紙一樣,趁著她那雙利光四射的眼睛,帶著一種易容改扮被揭穿時的虛假。

  陸小鳳緊緊的盯著霜晴和公孫蘭那邊,恍然間驚覺,剛剛還跟他冷冷的說話的葉孤城,身形一閃之間,竟然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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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那老太婆也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卻因為她滿是褶皺的面容,而顯得有些扭曲了,「陸姑娘。」那老太婆慢慢的開口,竟然一種極為年輕、極其優美的聲音。

  霜晴突然笑了一下,輕聲說道:「我們單獨聊聊?」

  公孫蘭卻搖了搖頭,依舊是那副古怪的笑容,聲音幽美而悅耳,她瞥了一眼陸小鳳之後才說道:「陸姑娘上次救了八妹,我等自然是感激不盡,卻不知陸姑娘今夜到此,又是所為何事?」

  陸小鳳當然是為了蛇王,也為了繡花大盜一案。可是,公孫蘭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日和葉孤城在一起的陸霜晴,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陸霜晴並沒有和陸小鳳站在一起,顯然,他們兩個也不是一同前來的。

  清幽的月色裡,霜晴的手中依然撐著傘,宛若一個來西園游玩的尋常女子,眼眸微垂淡淡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你的事情。」

  公孫蘭的手臂上,依然還挎著竹籃子,那張易容了的臉上,也做出了滿心疑惑的表情,不解道:「我先前並未和陸姑娘有過絲毫恩怨。」

  「現在還談不上恩怨,」霜晴閉了下眼睛,然後目光灼灼的望著公孫蘭:「我只是想問清楚幾件事而已,問清楚之後,再說我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的問題。」

  陸小鳳依然站在那裡,並無絲毫動手的意思。儘管現在很多關於繡花大盜的證據都指向了「紅鞋子」裡的首領公孫蘭,陸小鳳又是個一定會追根究底的人,他現在等待著,也不過是在等霜晴和公孫蘭之間的一個決斷。

  公孫蘭仔細的打量了霜晴許久,終於開口說道:「我是越來越聽不明白陸姑娘的話了。陸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

  「也好!」霜晴倒也乾脆,當下便逕自問道:「你究竟是大娘公孫幽、還是二娘公孫盈的後人?你既有公孫後人的名號,又為何要扮作熊姥姥這種人,肆意毒害平民百姓?平白壞了公孫劍舞的聲名!」

  「……」隨著霜晴的問題說完,別說公孫蘭了,就是陸小鳳都有些呆愣於當場。

  陸小鳳出於好奇,直接就開口問了出來:「公孫二娘?」

  霜晴道:「大娘與二娘本是雙胞胎姐妹,兩人長相幾乎一模一樣,二娘出門在外遊歷之時,也俱是以公孫大娘之名,是以世人皆只知有大娘,卻不知二娘之名。」

  霜晴話音剛剛落下,公孫蘭並未答話,眼睛裡卻突然閃過一道冷厲的寒光,她將手腕上的竹籃子拋出去之際,雙手已經從籃子裡抽出雙短劍,短劍上都繫著比鮮血更為豔麗的紅色綵緞。

  劍光一閃,紅色的綵緞劃出一道紛繁絢麗的光影,圖驚虹掣電一般,公孫蘭手中短劍的劍鋒竟然已經到了霜晴的喉嚨。

  霜晴並沒有立時拔劍,她只是用手中的羅傘桃李情挑了一下那繫在短劍劍身上的彩錦緞子,宛若四兩撥千斤一般,輕飄飄的將公孫蘭已經快要刺入她的喉嚨的劍鋒推開,身體卻藉著公孫蘭森寒的劍勢,施展迎風回浪,迅速後退。

  僅此一招,霜晴也已經能夠確認無誤,公孫蘭所習,的確是劍舞。紅色的綵緞柔軟輕薄,卻在內裡催動之下,帶起一雙削鐵如泥的短劍,其招式之靈活,變化之迅疾,劍法之靈動詭譎,甚至遠超過雙手。

  高大的連理樹上,濃綠的木葉被森藍舞動的劍氣所摧,一片片落了下來,在這片清幽的月色下,竟也有幾分落英繽紛之飄零景色,就連十五的明月,在這片劍舞帶起的絢麗繁複的光影之下,竟似也有幾分黯然失色。

  「劍器」既始於舞,自然不同於其他的尋常劍法,曼妙的身姿,本就帶有舞的靈動幽美和劍的凌厲迅疾。

  只不過,霜晴師從於曾經心無旁騖、一心向劍的小七,而小七當年,卻是絕不沾染半點其他技藝。公孫一脈的技藝,本是廣設琴棋書畫、歌舞雜藝,涵蓋甚多,女子對此華美技藝多心嚮往之,奈何小七和霜晴這師徒二人,俱是專心於劍,十幾載不畏寒暑。

  直到霜晴劍法初成,離開師父小七單獨遊歷江湖之時,也才因為經常風餐露宿,故而去主城的生活技藝師傅那裡學了幾手庖丁烹飪、採藥製藥的簡單技藝。

  公孫蘭的劍舞,側重於舞,以劍為舞,以舞迷惑人心令人眼花繚亂之間傷人。而霜晴雖然學的是劍舞,但是她本人確實也只懂劍舞這一種舞了,縱使妙舞奪魄,其精髓,依舊還是在於其手中的劍。

  舞能魅惑人心,劍是君子之器,卻也是傷人利器!

  公孫蘭的劍舞遇上知其劍舞精髓,更是擅長以劍氣傷人的霜晴,再紛繁華麗、光影璀璨的劍招,卻也亂不了霜晴的一雙眼睛。只是不知是何緣故,公孫蘭招招逼人,欲奪霜晴性命,霜晴卻並沒有反手回擊,談不上步步退讓,但是霜晴沒有真的和公孫蘭動手,陸小鳳總還是看得出來的。

  陸小鳳不明白,公孫蘭有這等高超的劍法,又是以劍舞傳誦於世美名遠颺的公孫大娘的後人,為了要這般藏頭藏尾,以熊姥姥、女屠戶之惡名行那喪盡天良之事,但是,他卻知道,霜晴雖然始終不曾在言語之中表露,但是其對師門的喜愛和眷戀,對其師父小七的孺慕之情,卻是溢於言表……

  公孫蘭依然在步步緊逼,霜晴的眸色卻是幾近蒼涼悲哀、越來越冷,就在陸小鳳以為,霜晴終於要忍不住出手的時候,如流星曳擊般、飛快閃過的一劍光華,卻是葉孤城手中的烏鞘長劍。

  白雲城主葉孤城的「一劍飛仙」,形成於招未出手之先,神留於招已出手之後,以至剛為至柔,以不變為萬變,本就是天下無雙的絕技!

  若非上次葉孤城並無傷人之心,「靈犀一指」能不能擋住那一劍霜寒,還猶未可知。

  這一劍是那樣的快、那樣的冷、森寒凜冽的劍氣,幾乎令西園那些美妙的花草和枝繁葉茂的連理樹凍結成冰。

  沒有繁複絢爛的劍舞光影,只是一劍的驚豔和耀眼,寒冷而寂寞的劍鋒刺入公孫蘭的胸膛,那一劍襲來的迅疾,竟是讓公孫蘭避無可避。

  無聲無息,驟然出手,不過一個瞬間,葉孤城手中的劍,已經刺穿了公孫蘭的心臟。一滴鮮血,順著他的劍鋒落下,凜冽的劍鋒,光亮如初,仿若不染血色。

  公孫蘭的臉上還帶著易容面具,讓人看不到她臉上真實的表情,只有一雙完全不似老邁之人的眼睛,飛快的閃過太多震動、詫異、恐懼、蒼涼之情……

  看著面容裡滿是驚詫、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劍「天外飛仙」的公孫蘭,霜晴一時之間竟有些怔住了,她呆呆的望著葉孤城,他的目光很冷,也很平靜,他的手很穩,手中的那柄極其鋒利的長劍也已經入鞘。

  霜晴有些訥訥難言般的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半晌,也只是站在那裡,漆如墨染的眼眸裡,滿是說不出的複雜。

  葉孤城難得解釋了一句,淡淡道:「公孫蘭不顧江湖道義,殘害無辜,本就該殺!」

  霜晴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低聲說道:「我本來還想問她知不知道,當年的公孫大娘究竟嫁給了誰……」

  七秀坊聲名顯赫之時,大娘二娘早已退隱江湖,只是,那等奇女子,卻也難逃一個為情所傷的命運。柳風骨本無錯處,大娘顧忌妹妹心意,斷然拒絕柳家的親事,二娘憤而離開,遠走江湖,多年之後,姐妹二人才終於團聚,就此絕跡江湖,杳無音訊,若是她們之後另有機緣奇遇,不管是師父還是師伯她們,都會無比開心的……

  良久,霜晴終於輕聲道:「其實這樣也好……讓我自己動手,我終究是有些猶豫的。多謝你了……」

  葉孤城深深的看了霜晴一眼,握劍的手指,似乎有些微微的收緊,不過片刻,依然只是那清冷的聲音,淡淡的兩個字:「無事。」

  眼看著霜晴神色間還有幾分黯然,卻是已經轉身要默默離開了,陸小鳳愣了片刻之後,終於苦笑著暗自想道,蛇王妻兒慘死,十年後終於大仇得報,霜晴此時心情黯然,但是總歸還會好起來的,問題是,繡花大盜究竟是不是公孫蘭?案子還沒有查清,但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嫌疑犯卻已經身死……

  想來想去,陸小鳳也只能是自己安慰自己,總歸被仇恨折磨了十年的蛇王今日總算是能夠安下心來了,至於繡花大盜的案子,還是要繼續查,要麼找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公孫蘭就是繡花大盜,進而找出那些失竊的字畫、鏢銀和明珠,此時公孫蘭身死,常漫天、江重威等人的仇怨,也就到此為止了。或者,將真正的兇手抓出來,讓真正的繡花大盜付出代價!

  葉孤城和霜晴回去平南王府的一路上,霜晴始終黯然無語,葉孤城時不時的看了她幾眼,卻也只看到霜晴低垂的眼眸,和微微有些顫抖的睫羽投下的小片暗影,帶著一種莫名的、說不出的哀傷和落寞……

  葉孤城微微蹙了蹙眉,即使身邊霜晴的脆弱只是假象,可是,她低頭黯然的神色看在心裡,那種彷彿被剛剛出生不久的小貓用並不尖銳的小爪子輕輕的撓了兩下帶來的顫動,卻讓他的心裡,漸漸的浮現起一種說不出的思緒情懷……

  回到平南王府那個僻靜卻滿是落英繽紛的小院後,霜晴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輕輕道了聲晚安,便逕自回房去睡了。公孫蘭已經死了,不是死在自己手中,而是葉孤城的劍下。而那一劍「天外飛仙」,分明是葉孤城幫她使出的!

  霜晴躺在床上,望著床幃上暗淡的光影,輾轉半夜,竟是難以入睡。

  她想了很多人,很多事情。

  從跟在師父小七身邊學劍,到自己劍法初成,行走於江湖之中,結識了不少江湖俠客,一直到不知不覺間,竟然來到此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揚州那迷茫無所事事的幾日,直到後來遇到花滿樓、上官飛燕、陸小鳳、司空摘星、西門吹雪這些人,在張家口找上同樣熟悉而又陌生的蜀中唐門高手唐天儀和他的妻子,一直到一襲白衣勝雪、劍法卓絕,劍氣凜然的葉孤城……

  霜晴想起了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初遇葉孤城時的小小的文字遊戲,想起了葉孤城清冷淡漠的話語,最終銘刻於心的,仍舊是今晚,他代替她結束的那一劍風華!

  月華如水,月滿中天。

  仍舊是西園,燈光搖曳,花草安寧,連理樹枝相依相偎,樹影婆娑。

  寂靜的夜色裡,一座小小的墳塋藏於密林深處,帶著幾分淒涼和冷意。

  縱使是個害死了無數平民百姓的壞人,心腸其實比豆腐還軟的陸小鳳依然不忍其曝屍荒野,在霜晴黯然落寞,葉孤城相隨離開之後,又躺在那塊乾淨的大石頭上看了許久圓月的陸小鳳終於從石頭上跳起來,從附近的農人家裡借了用具,簡單的埋葬了公孫蘭的屍身後,方才離開。

  夜色愈發淒迷,更深露重,月華清冷如水,晚風如同低低的嗚咽聲。

  一個面容輪廓美如雕刻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手工極為精緻、質料極其高貴的白色衣衫,慢慢的走到了那座沒有碑銘的小小墳塋前面,他漆黑的髮髻一絲不亂,雪白的衣衫在今夜的月華下,連一道皺紋都沒有。他那張精緻的臉上,帶著一種冷酷、自負,而堅決的表情,他的眼睛瞳色很深、也很美,卻銳利如刀鋒!

  白衣年輕人站在那裡,幾個下人已經動作利落的開始挖開那座剛剛埋好的墳塋,直到把那個穿著粗布青衫的女人的屍體挖出來。

  「公孫蘭幾時得罪了葉孤城?」那個年輕人低頭,靜靜的望著葉孤城「天外飛仙」留下的一道極細、甚至沒有多少血跡流出來的、堪稱藝術的傷口,暗自思忖,仿若喃喃自語般的說著,身旁跟隨的人們卻無一人敢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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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有這麼一段:

  【阿土眼睛裡露出種很奇特的表情,道:「只可惜她能從霍休手裡敲出來的已不多了。」

  陸小鳳道:「哦?」

  阿土道:「那筆財富早已落入了另一個人手裡,無論誰都再也休想能從這個人手裡要出一兩銀子來!」

  陸小鳳皺眉道:「這個人是誰?那筆財富怎麼會落入他手裡的?」

  阿土目光凝視著遠方,眼睛裡竟似帶著種說不出的恐懼之色,突然改變話題,冷冷道:「你說過你要我們答應你兩件事,你已說了一件,現在你還想要什麼?」】

  那個讓公孫蘭感到恐懼的人,猜測起來有兩個人選,一是玉羅剎,一是宮九

  不過玉羅剎的勢力主要在西域,我個人傾向於還是宮九了~

  PS:其實小皇帝也有可能,不過感覺公孫蘭知道皇帝身份的可能性不大0.0


第五十六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依舊是那條狹窄幽深的小巷子,蛇王的小樓裡沒有聲音也沒有燈光。

  陸小鳳自西園離開後,先去了一趟平南王府找金九齡,兩個人又將繡花大盜的案情捋順了一遍之後,正結伴前來探望蛇王。不知是出於什麼考慮,陸小鳳竟然沒有提及今天晚上,陸霜晴和葉孤城也出現在了西園,以及公孫蘭已經身死,自己也已經將她埋葬了的事情。

  陸小鳳帶著金九齡來到蛇王的門前,門是虛掩的,陸小鳳解釋道:「昨天晚上他就沒有睡,也許現在已睡了。」

  說著,陸小鳳逕自推開門走了進去,金九齡給了他個火摺子。

  火摺子剛燃起,又熄滅,落下。陸小鳳的手已冰冷僵硬,連火摺子都拿不住了。

  火光一閃間,他已經看到了蛇王倒在軟榻上的身影,他的脖子上,還緊緊的纏著一條比血更加鮮紅的緞帶,就和公孫蘭的短劍上的彩錦緞帶,一模一樣。

  陸小鳳走過去拉起蛇王的手,蛇王手竟然還沒有變冷,可是他的呼吸,卻早已經停止了……

  蛇王殞命,不過就在片刻之前!

  屋子裡一片黑暗,金九齡也沒有再燃燈。他覺得,陸小鳳一定不忍再見蛇王慘死的模樣,可是,他卻不知道,不過片刻之間,陸小鳳已經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公孫蘭已經死了,甚至就在半個時辰之前,自己才剛剛親手埋葬了她。而就在這段時間裡,有人用公孫蘭一雙短劍上的紅色緞帶,勒死了蛇王。那個真正的兇手的目的是什麼?誤導他以為,公孫蘭是繡花大盜,是蛇王的仇人,最後,又親手害死了蛇王?

  陸小鳳仔細的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他的眼睛在淒冷的夜裡閃閃發亮,他的心,卻緩緩的沉了下去,如墜冰窟……

  翌日拂曉時分,幾乎一夜未眠的霜晴便推開門走到了僻靜清幽、落英繽紛院子裡,她靜靜的坐在樹下,後背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微微仰著頭,白玉一樣的驪歌雙劍被她輕輕的抱在懷裡,看著漫天落花。

  天剛濛濛亮,東方將將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夜空中的星辰漸漸隱去。

  等到日出之時,滿是花開花落的小院也被鍍上了一層暖暖的紅色。

  葉孤城手中握著劍,輕輕的推開門走了出來,日出之時,正是他要練劍的時候。

  平日裡,葉孤城起的要比霜晴早一點,每次霜晴清早推開門,看到的都是一襲白衣勝雪、一柄烏鞘長劍在漫天落花之中練劍的身影。

  看到霜晴懷裡抱著雙劍坐在樹下,漆黑如墨、宛若流泉的長長髮絲上,似乎也已經氤氳著淡淡的露水。

  葉孤城沒有開始練劍,反而是走了上去,輕輕的坐在了霜晴身邊,淡淡道:「起得這麼早?」

  霜晴搖搖頭,淺淺笑了一下,輕聲道:「一夜未睡!」

  葉孤城開始靜默無語,霜晴也沒有心情說話,只當是有人陪自己在這方小院中一起坐看日出了。

  良久,等到葉孤城身上整潔的白衣幾乎也要被晨露打濕的時候,他才終於開口說道:「過幾日我要回白雲城了。」

  霜晴反而笑了出來,眨了眨眼睛認真道:「身為城主,離開白雲城,在外如此之久,本就難得!」

  葉孤城淡淡道:「近來你的心情不太好。」

  霜晴點了點頭,公孫蘭一事,讓她想起了太多忘不了的事情,思緒悵然,她又無心掩飾,裝作一副全然無視的樣子,身邊的人當然看得出來。

  葉孤城又道:「繡花大盜一案,陸小鳳還在追查,分身乏術,世子又很敬佩花滿樓,一定要留他在王府中住幾日。」

  霜晴聞言,眨了眨眼睛,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望著他。

  半晌,葉孤城終於緩緩開口道:「你自己一個人,要不要去南海飛仙島散散心?」微微停頓了一下,葉孤城繼續道:「心事不平,心境不穩,著實不利於你的劍道!」

  霜晴攸得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葉孤城。

  葉孤城眉目俊朗雋永,依然還是那般清清冷冷的樣子,可是,他剛剛難得主動開口,講了這麼多的話,卻驀地讓人覺得,冷酷寒凜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名劍、亦如遠上上的冰雪的白雲城主身上,似乎染上了幾分紅塵萬丈之中「人」的氣息。

  霜晴想了想,莞爾一笑道:「南海島嶼諸多景色,想必與江南煙雨、亦或是北國風光,大有不同?」

  葉孤城淡淡道:「這是自然。」

  此前,霜晴唯一去過的島嶼,便是寇島了,雲帆尚可渡滄海,心無歸處任蒼茫。寇島地處東海,奈何島嶼之上,流寇作亂,有時還會侵入揚州等地,霜晴行走於江湖之時,沒少收拾那些流寇。寇島上面雖然氣候還算溫和,可惜偏偏毒蛇密佈,又有大片寸草不生的礁石,平白給人一種荒涼之感。

  霜晴懷裡抱著驪歌雙劍的手好像稍稍緊了一下,旋即便輕笑著說道:「葉城主既然有心相邀,霜晴也就卻之不恭了!」

  葉孤城冷如寒星的眼睛裡,似乎也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卻稍縱即逝。

  一時無話,兩個人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在樹下,看著初升的太陽,映著絢麗的朝霞,從瑰麗的紅色,變得越來越亮,陽光也變得越發耀眼起來。

  花草枝葉上,晶瑩的露珠漸漸在燦爛的陽光下消散。晨風拂過,落英繽紛,花瓣飄舞之下,輕輕的掀起薄紗長裙的一角水袖蹁躚。

  陪霜晴在樹下坐了許久,竟是連平日裡練劍的時間都耽擱過去了。葉孤城手中握著自己那柄樣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突然稍稍側過頭去,望著霜晴靠在樹幹上,顯得極為安靜清雅的睡顏,一時之間竟有幾分怔然。

  望著這張毫無防備、溫雅柔和的睡顏,怔了許久,葉孤城終於伸手,卻是輕輕的點了霜晴的睡穴。習武之人較之普通人,本就感官敏銳,霜晴本身內功又極為深厚,縱使她一夜無眠,此番竟是在院中坐在樹下靠著樹幹靜靜的睡著了,卻依然極易被人驚醒。點了她的睡穴,也不過是不想吵醒她罷了……

  葉孤城從霜晴手中輕輕的拿過她一直抱在懷裡的質地如同白玉一般的驪歌雙劍,觸手只覺其光華內斂,雖劍氣四溢,卻另有其溫和之意。將驪歌雙劍連同自己的烏鞘長劍一起放在一邊,葉孤城輕輕的將霜晴橫抱起來,送她回去了房間裡面。

  從霜晴的房間裡出來,葉孤城反手輕輕的掩好門,出了那僻靜的小院之後,又吩咐了下面的侍女,在霜晴自己醒過來之前,莫要去那院中收拾忙碌,小心會吵到她。

  吩咐好之後,葉孤城才轉身逕自往南王世子的主院裡去了,再行商討安排接下來的諸多事宜……

  等到霜晴從睡夢中醒來之時,太陽近西,竟是已過晌午。

  葉孤城並不在這方僻靜的小院之中,院中十分安靜,也無任何其他人的聲息。霜晴想了想,心下瞭然,便隨便找了盤點心過來,吃了些點心充飢後,霜晴先去尋了王府裡的管事,向他問了陸小鳳和金九齡的行蹤之後,便牽著踏炎烏騅,逕自出了平南王府,朝著那管事給出的地點去尋陸小鳳等人。

  說來也巧,霜晴騎著馬趕到小鄉村的豆腐店門口的時候,微風裡還飄著熱豆漿的香氣。孟偉正捏著鼻子往豆腐店裡面走,而金九齡卻已經因為中了毒,又一頭撞在櫃子上,腦袋上竟破了個洞,身體虛軟、一臉蒼白的倒在地上,正被剛剛驅散了毒煙的陸小鳳小心的扶起來,用真氣護住金九齡的心脈。

  霜晴飛快的下馬,身形輕飄飄的掠了過去,從落花碧絨包裡摸出來兩顆上次還是為了蕭秋雨做得解毒丹,一份闢邪散,一份金元散,單手掐著金九齡的下頜,霜晴動作一點也不溫柔的硬把兩顆藥塞下去之後,才把因中毒本就虛弱,又被解毒丹噎得險些喘不上氣的金九齡扔給孟偉,認真道:「這藥應該能把毒性壓下,不過穩妥起見,還是帶金總管去郎中那裡再仔細瞧瞧吧!」

  孟偉自然是點頭稱是,飛快的帶著半死不活的金九齡乘馬車離開了,而陸小鳳此時,正在認真的檢查著剛剛害金九齡中毒的那個匣子,很快,他便注意到,匣蓋上雕的竟是鐘鼎文,一段有八個字:「留交阿土,彼已將歸。」

  霜晴一直等到陸小鳳查看完,才將陸小鳳叫到一個視野空曠、四下無人的地方。陸小鳳初時還有些愕然,旋即便意識到,這種視野遍及之處,完全無從藏身的空地,豈不正是說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的時候,最好的地方?

  霜晴的話語很簡單,陸小鳳卻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便已經被驚得跳了起來。

  「繡花大盜應該是金九齡裝扮的,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我沒猜錯的話,你夜探平南王府的那日晚上,想要對薛冰不利的人,應該也是金九齡的手下,你站住別動,跳起來我也沒有任何證據向你證明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只是猜測、推測,感覺而已!」

  霜晴無奈的瞥了活像被扔進熱水裡脫雞毛一樣的陸小鳳一眼,繼續說道:「至於那十萬兩銀子,還是麻煩你轉告司空摘星一聲,請他代為保管一段時間吧!過幾日我打算去南海白雲城隨便走走散散心,就先不回揚州了,歸期未定……」


第五十七章 腥風血雨八一八

  從霜晴這裡得到了金九齡才是繡花大盜的消息,原本就對金九齡有些懷疑的陸小鳳心中頓時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兩人分開後,陸小鳳幾乎隱而不發,一邊和因為中毒而必須修養一段時日的金九齡應付著,另一邊卻也開始暗自蒐集排查繡花大盜整個案子的線索和足夠的證據。

  活像被人拔了毛跳起來的小雞一樣的陸小鳳這邊還在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葉孤城和霜晴這邊,卻是已經安排好了前往南海飛仙島的行程。

  離開碼頭之前,霜晴又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一個蔭涼的屋簷下,看到了那個一點也不老實、反而奇奇怪怪的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方面大耳,很有福像,身上依然穿得又髒又破,腳上的草鞋也依然是被青石板磨得有些爛掉了。

  霜晴走到了老實和尚面前,笑著打了個招呼:「真巧,又見面了,老實和尚。」

  老實和尚抬起頭,也笑了一下,看到馬車上那幾個白衣童子和白衣侍女,笑容頓時更加有意思了,認真道:「陸姑娘可是要和白雲城主一同前往南海飛仙島?」

  霜晴十分坦然的點了點頭,也笑道:「老實和尚的消息倒是來得快!」她的確想要散散心,而從未涉足過的南海諸島,海域景色,也的確是霜晴滿心好奇的。

  老實和尚道:「和尚是方外之人,卻行走於這萬丈紅塵之中,一雙眼睛看到的事情,自然要多些才是。」

  霜晴眨了眨眼睛,眼珠轉了一下,有些俏皮古怪的模樣,看見這和尚一副一心向佛的模樣,就忍不住笑道:「置身紅塵之中的老實和尚,最近可有做些不老實的事情?」

  老實和尚被驚得呆了一呆,手裡的白饅頭都差點掉在了地上。另一句差不多的話,上次在豆腐店裡,陸小鳳剛剛問過他一次!老實和尚這才想起來,他就幹過的那一回不老實的事情,陸小鳳、花滿樓還有陸霜晴,這三個人偏偏都是知情的……

  老實和尚抓著饅頭,一臉苦笑的從地上跳起來,就要準備開溜了。

  好在霜晴不是陸小鳳,至少,老實和尚要逃走的時候,她不會像陸小鳳一樣,還非得攔住他。

  跑得順利的老實和尚也鬆了口氣,只遠遠留下一句:「我看陸姑娘面向舒泰,紅鸞星動,南海飛仙島一行,定然愉快舒暢!」

  然而此時,正在船上的霜晴,卻過得並不愉快。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碧藍的海水和湛藍的天空在地平線上交錯融合,那片無邊無際的藍色,幾乎要蔓延到天涯海角。海天一色,不過如是。

  遠處還有幾隻白色的海鷗,在大海上,發出響亮的鳴叫聲,如同盤旋一般的掠過頭頂那片湛藍色的天空。

  霜晴正有些難受的坐在窗邊,她忍不住好奇的張望了一下真正的大海,然後,下一瞬,那幾乎能滲進人心中的藍色,就彷彿帶著無盡的漩渦一般,將她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眼前更是大片的暈眩景象。

  霜晴竭力忍住頭暈目眩外加胃裡有些作嘔的感覺,轉而起身,腳步還有些晃動不穩,無力的一頭趴在了床上。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暈船!

  霜晴隻身一人縱橫江湖之時,去過塞北的草原,訪過蜀中的山嶺,也走過嶺南的蒼山洱海,不過,她待的最久的地方,還是七秀坊所在的江南水鄉。

  不管是雕刻樓台的畫舫遊船、還是一舟一楫只一人的小木筏,霜晴在水面上從來都是好好的,就連七秀武學中被冠為冰肌玉骨,日冠西天的獨門輕功「水榭花盈」,霜晴也早已練成,哪曾想到,到了南海上,這還是天波浩淼、風平浪靜之時,霜晴便已經難受只想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裡,不想起身……

  從碼頭上船的時候,霜晴還什麼事情都沒有。出於好奇,她甚至還一直站在甲板上,望著越來越遠的岸邊,還有越來越小的人影,聽著海風和海浪的聲音,周身瀰漫著一種海水特有的氣息,心裡彷彿也隨之變得廣闊起來。

  然而,等到船行了不過半天的功夫,四周只有無盡的海水和天空,茫茫無際,霜晴再站到甲板上的時候,就有些感覺不對勁,甚至覺得眼前發暈了……

  期初,霜晴還以為可能是因為自己還不適應海上的氣候,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霜晴的症狀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嚴重了起來。最初還只是有些微微的眩暈,現在,霜晴幾乎已經見不得海水了,那種深邃飄渺的藍色,幾乎能夠把人的魂魄給勾進去,才看了一眼,霜晴已經有些忍不住的頭暈反胃,就連腳下的步伐,都變得飄忽不穩起來。

  霜晴在艙房裡閉門不出,到了吃飯的時間也悄無聲息,葉孤城手下那些之前不見蹤影、上了船後又係數冒出來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得知此事後,互相看了兩眼,最初曾經給霜晴擦過那柄血影天宇舞姬中的紅色羅傘的白衣童子,認命的進了船艙,輕輕的敲了敲霜晴房間的門。

  房間裡許久也沒有回應,那白衣童子心裡也變得愈發沒底起來,忍不住屏氣凝神,輕聲開口問道:「陸姑娘?」

  良久,房間裡終於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進。」

  白衣童子依言,輕輕的推開艙房的門,霜晴正坐在桌邊,五官精緻秀美的臉上,有幾分蒼白的顏色,她正半趴在桌上,單手支頤,儘量不顯得太過懶散頹弱,有些勉強的淡淡微笑了一下。身體本就難受,這一開口說話,就感覺更難受了,一向看起來柔和溫婉的霜晴也只能儘量減少自己說話的字數和次數,言簡意賅的道:「何事?」

  「……」本來就只是想知道陸霜晴在幹什麼,還能有什麼事?而且,她也沒讓侍女把飯菜送到房間裡來,這白衣童子就是來探個虛實的,卻不想,竟然看到了霜晴這麼蒼白的臉色。

  心下飛快一轉,白衣童子站在霜晴面前,微微低著頭輕聲道:「陸姑娘的臉色不太好,可要請船上的大夫來給姑娘診下脈,也讓人安心。」

  霜晴有些哭笑,她現在是看見海水就頭暈,加上有些噁心反胃,更是連飯菜都不想吃了,躺在床上感覺還好些,坐起來的時候,感覺更加糟糕,幾乎聽見海浪拍打在船身上的聲音,就有些下意識的覺得不舒服,可是,這有算是哪門子的病症?

  偏偏霜晴又是習武之人,內功深厚,耳聰目明,這些平時的優點,到了海上,卻讓她感覺愈發難受起來……

  當下,霜晴微微搖了搖頭,道:「不必麻煩了,我想一個人待著靜一靜。」

  那白衣童子也見好就收,見霜晴臉色蒼白虛弱,有些勉強的坐在桌邊,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更是有幾分鬱卒無奈的神色,當下便退了下去,只輕聲道:「還請陸姑娘保重身體,好好休息。」

  那白衣童子甫一離開,便逕自去了葉孤城的房間,向其匯報霜晴的狀況。

  而霜晴卻想著,詢問情況的人走了,一時半會兒之間應該不會再有人過來,便慢悠悠的扶著房間的牆壁,腳下不穩的回了床上,躺下來之後,頭暈的感覺似乎稍稍淡了些,方才緩緩的舒了口氣。

  因為這兩天霜晴感覺不太舒服,又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在房間裡,身上的衣服,便也就選得都是布料輕薄柔軟舒適、樣式鬆鬆散散極為簡單、幾乎沒有什麼點綴的素淨衣裙,就連頭髮上面,也沒有什麼簪子,只是用絲帶簡單的繫了一下,一頭青絲微微柔順的垂下,宛若流泉,襯得肌膚和衣衫愈發素白。

  聽聞霜晴似乎身體不適後,便立即過來的葉孤城輕輕的推開門,看到的,便是一個側躺在床上,輕輕閉著眼睛,因為難受而有些眉梢微蹙的身影。

  本就是夏季,往南行走,天氣更是變得熱了起來,薄薄的被子被輕巧的搭在了窗邊而不是蓋在身上,霜晴只是枕著枕頭躺在那裡。

  繡著極為清淺的花式暗紋的白紗衣裙柔軟的覆在她的身上,幾欲透明,長長的袖子更是將霜晴的手都掩在了一層輕紗下面,若隱若現,肩膀、脖頸處裸露著大片的肌膚,因為身體不太舒服,雖然不至於發燒,卻也泛著些淡淡的緋紅色,臉色反而顯得尤為蒼白。

  雖然沒有聽到絲毫的腳步聲,可是,有人輕輕推門進來的聲音卻還是被霜晴發覺,她猛地睜開眼睛,正要起身,卻被已經飄然而至的葉孤城一手按在了腕上。三根手指搭在她的脈上,微微垂眸,臉上一副認真的模樣,卻是在為霜晴診脈了。

  因為常年練劍,葉孤城的指尖上也帶著一層淡淡的薄繭,雖然人總是顯得冷冷淡淡的,可是,他的體溫,卻是不像他的氣質那般冷如遠山上從不融化的冰雪。更是比因修煉冰心訣的內功心法而體溫偏涼的霜晴暖了許多,手指碰觸在她光潔細膩的手腕上的觸感,因為一冷一熱細微的溫度差異,顯得尤為明晰。

  葉孤城微微蹙眉望著側躺在床上的霜晴,她的不舒服,單看蒼白的臉色和有些虛弱無力的神態,也能看出幾分,可是從脈象上,卻沒有絲毫的問題。

  霜晴自然明白葉孤城在困惑什麼,自己的身體當然是自己更清楚,霜晴明白,自己的內力沒有絲毫影響,身體也沒有什麼其它病症,就是那種說不出的難受最為折騰人……

  微微苦笑了一下,霜晴有些勉強的輕聲道:「我可能是有點暈船。」

  葉孤城聞言,頓時有些怔住了。亮如寒星一般的眼睛裡,也流露出些許詫異之色,輕聲道:「是我疏忽了……讓人送些緩解頭暈的湯藥來?」

  霜晴卻搖了搖頭,無奈的輕笑道:「胃裡有些難受,不想喝藥……」這幾天,霜晴連飯菜都是偶爾吃一點,感覺餓了,就去吃一點,至少噁心反胃的感覺不會那麼強烈。沒什麼感覺的時候,也不管是不是午飯晚飯的時間,乾脆就躺在床上休息,什麼都不吃……

  葉孤城聞言,也沒有勉強她,只是輕輕的坐在了床邊。

  因為這幾天的折騰,反應多少有些遲鈍的霜晴這才意識到,葉孤城的手,竟然還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沒有鬆開。

  霜晴一時之間有些怔然,葉孤城卻已經輕輕的按在了她手腕處的內關穴和合谷穴處,極其細微柔和的內力順著穴位送進去,過了一會兒,葉孤城才低聲開口問道:「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依然頭暈目眩、胃裡難受,症狀沒有絲毫減輕的霜晴很不想打擊難得會這般溫柔的關心人的葉孤城,更何況,他這麼做,也是出於好意,更是為了照顧自己。稍稍遲疑了那麼一下,霜晴終於還是昧著心微笑著輕聲道:「嗯,好一點了,多謝……」

  ——若是那兩個穴位有用,霜晴早就自己動手了,也不至於難受這麼久。大家都是習武之人,對於穴位脈絡這些,自然都是懂得。

  「這兩天身體總是不太舒服,我想再睡一會兒,你能點一下我的睡穴嗎?」霜晴躺在床上,手腕還被葉孤城握在手中,微微仰起頭笑了一下說道。

  ——床邊的氣氛雖然溫馨柔和,可是只有兩個人還是在床上,卻也著實有些尷尬,不好直接請好意來探望她的葉孤城出去的霜晴,索性讓葉孤城點了自己的睡穴,等她睡著了,葉孤城自然會離開。如此一來,大家也就都省心了……

  「也好。」葉孤城微微頷首,淡淡道。隨即手指輕輕的拂過霜晴的睡穴,這幾天並沒有休息好,本就有些疲倦的霜晴也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一時間,房間裡似乎只餘下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海面上,海浪陣陣,濤聲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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