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修道
希音的身量不高、個子嬌小,追命卻是身形高大魁偉,小道姑這麼一靠過去,卻像是就這麼正正好好地嵌在了他的懷裡,出乎意料的契合。
追命一向都寫大大咧咧不修邊幅,剛才又靠著矮榻歪歪斜斜地睡了一會兒,衣服就更是顯得有些淩亂了起來——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些許結實健碩的胸膛來。希音按著追命的話靠過去,臉卻正好毫無阻隔地貼上了他的胸膛——自胸口傳來的些許涼意讓追命渾身一震,低頭卻只能見到小道姑還規規矩矩帶著道冠的頭頂,以及她的小半個側臉——依然白皙平靜,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的羞怯,就這麼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靠著自己。
追命心頭一蕩,從小道姑臉上傳來的溫度明明是涼的,卻不知為什麼一傳到他身上,就好像化作了一股暖意一點一點地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歎息一聲——追命終於是真的長長歎了一口氣,抬起手略略猶豫了片刻,而後慢慢地將手伸了出去,攬住了希音的肩膀。
希音眨了眨眼睛,沒有拒絕也沒有抵觸——她並不是喜歡和別人過於親近的性子,但現在她和追命靠得這樣近,她卻只覺得一片安心。
這……也是喜歡吧?
氣氛是難得的溫馨,追命一時間竟有些不想說話,只唯恐自己一開口就回將這份來之不易的溫馨和溫柔盡數打破——他曾經想過假如自己能有一個家,而今大約是終於實現了。
懷裡的女孩子,終於可以給他一個家——不,不是給他一個家,而是成為他的家,溫暖的、能夠在他每次從風雨中歸來時都為他洗去一身風塵的家,甚至是——能陪著他一起漂泊的家。
有這樣一個家,即便是再辛苦再滄桑,也好像一下子就安定了下來,再也不能稱之為漂泊了。
——他自幼坎坷,情路艱難,雖不怨懟、天性豁達,卻也不是沒有期盼的。而今,期盼的終於成為了現實。
追命緊了緊手臂,不由自主地將希音的肩膀攬得更緊了些。
希音本就一向沉默寡言,追命不說話,她自是也不會開口,這會兒察覺到追命手上的力道不知為什麼忽然又加大了些許,她也不掙扎,只是乖巧地順著他的力道貼緊了他的懷抱,安安靜靜地任由他攬著。
良久,追命才算是終於徹徹底底地回過了神來,懷裡的觸感異常真實,讓他心中一片安定,低頭就看見小道姑仍舊是一臉的平靜,忍不住笑了一聲:
「別老是板著臉啊,女孩子這個時候就應該要笑一笑。」追命這時候終於又有了和平日裡一樣玩笑的心思,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希音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後慢慢地揚了揚嘴角——兩個可愛的小梨渦立時就慢慢地顯露了出來。
追命看她一眼,卻一下子就哭笑不得——她平日裡笑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每每笑起來的時候卻總是極好看的,但現在……她笑是笑了,可就像是在完成什麼任務一樣,雖是嘴角上揚、臉上帶笑,眼底卻滿是嚴肅和認真,看起來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違和感。
「算了算了,別勉強了,」追命扶額,終於是有些認命地苦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戳了戳她那兩個淺淺的小梨渦,忽然「嘖」了一聲,話頭一轉道,「你這麼平靜,我都快要忍不住以為你是借著我修道,說不定哪天就勘破情關羽化登仙去了?」
希音似乎是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微微愣了一下,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心頭微微一緊,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追命——他臉上卻仍舊帶著和他剛出口的話全不相符的爽快笑意,略略有些戲謔的意味,眼底的神色卻是一片溫柔。
——他原本滄桑的面容,好像也因著這雙眼睛而一下子就顯得年輕了起來。
希音微微垂下眼簾,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和指腹都帶著一種飽經滄桑的粗糙,卻讓希音的心一下子就安定踏實了下來。
「我……沒有這樣想過。」希音的聲音依然如往日一樣清冷,她說起話來總是輕聲細語、不緊不慢,聽起來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這時候也依然沒有例外,「我其實……也沒有想過要成仙的,我修道,是想要明白這天地間的道理,想要能夠‘逍遙’。」
「修道,並不是要變得沒有感情,只是有些事本來就不重要,」希音說著,略略頓了頓,而後才慢慢接了下去——似乎一說到修道,她的話一下子就變多了,就連措辭和說話也比平日流利了許多,不再口拙得厲害,反倒像是不急不緩地侃侃而談了起來,「修道以後會懂得這些道理,便不再看重那些沒有意義的事了。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知道女孩子有了喜歡的人該做什麼事,可是我喜歡你,對我而言你並不是不重要的事——我覺得你……很重要。修道求的是逍遙——去做想做的事就是逍遙、就是道,那麼我喜歡你,本來也就是‘道’的一部分、是我的道。」
希音似乎是從未一下子說過這麼多話,頓住後有些不習慣地抿了抿唇,張了張嘴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很快卻又一下子閉上了嘴不再說話——她知道自己一向都是不會說話的,更何況道隱無名,一切解釋都不過是強名而已,再要說的話,她卻也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才能表達清楚。
但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嘴拙、明知道「道」是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解釋的,可她仍舊還是希望追命能夠明白自己剛才那一番不甚清晰的解釋、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喜歡他、希望他能安下心來,所以她仰起頭,定定地看著追命,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來——
而後她卻聽到了一聲男人粗獷而溫柔的大笑,隨即就有一片陰影籠罩下來、將自己整個人都籠在其中,然後——額頭上被什麼溫暖而柔軟的東西輕輕擦過。
追命本來也只是隨口開了個玩笑而已——小道姑一向實誠,她說喜歡,必然就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所以他那麼說,只不過是見她總是那麼一本正經,又嚴肅平靜,所以忍不住想逗一逗她罷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向呆呆傻傻、遲鈍到簡直讓他完全沒脾氣的小道姑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追命只覺得自己胸腔裡的那一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滿是溫暖和狂喜。然後小道姑就抬起了頭——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正經和嚴肅。平日裡他總是覺得這樣的表情有些呆呆傻傻,現在卻只覺得一片溫柔和心安,心神一蕩,幾乎是本能地低下了頭去……
被吻過額頭的小道姑微微愣了一下,抬眼就看見了追命帶著笑意的眼睛——這樣的話,那麼他大約是……不擔心了吧?
希音這樣想著,終於微不可覺地松了口氣,仰著頭看了看追命,忽然間就揚了揚嘴角——身高差得有些多、她又被追命攬著動不了,即便是仰著頭也夠不到追命的額頭,希音側過頭略略想了想,忽然間湊了過去,親了親追命的下巴。
追命一向不修邊幅,下巴上總是帶著些胡茬,紮在臉上和唇上微有些刺,希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追命低頭,就看見小道姑長長的睫毛正輕輕顫著,好像一下一下撓在自己的心上,癢得厲害。
追命深吸一口氣,喉頭微動,伸手——用力地將小道姑緊緊按進了自己的懷裡,神色一片溫柔。
……
四大名捕之中,數追命傷得最重,也是最後一個徹底養好傷痊癒的。在他痊癒之前,三個師兄弟都已經陸續痊癒,接了案子再一次外出奔波了——就連因為不良于行而時常留在神侯府內鎮守汴京的無情也已經離了汴京出門辦案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追命的傷勢才剛好,才剛平靜了沒多久的江湖上就有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腥風血雨——這一次死的,都是女子,而且還都是江湖上頗有地位和名聲、家境富有的名女子。
案子發生在幽州一帶,起初還只是由當地的捕快查辦,可案子不僅遲遲沒破,死者卻是漸漸地越來越多,當地官府實在是無力查出真凶,只能飛騎入京向諸葛先生和追命求助——就是這路上的短短幾天功夫,竟是又有兩個女子遭了毒手,如今一共已是死了七個人了。
每一個受害的女子死時都是身無寸縷、家中被洗劫一空,顯然都是受辱而死、又被搶走了所有財物——一時間,江湖上的女子們也同樣緊張了起來、人人自危,幽州派來求助的人到達神侯府的同一天,希音卻也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伍彩雲和白欣如一起寫來的——眼見著死去的女子已經越來越多,這些磊落要強的女孩子們便也挺身而出,團結在一起想要找出兇手、為死去的女孩子們報仇,同樣也除去這江湖中的一大害、不再教姑娘們人心惶惶。
算上白欣如和伍彩雲,為了這件事一起挺身而出的女孩子已經有了七個人——都是武功過人、仗義豪氣的姑娘。而如今白欣如和伍彩雲寫信來,卻是希望希音也能一起加入她們。
☆、第44章 偶遇
諸葛先生對這個案子極為重視,看過卷宗、詳細問過案情之後,當即就派了追命即刻動身前往幽州——除此之外,他甚至還立時傳信給了兩日前才剛剛離開汴京的無情,要他先將手上的案子暫且放一放,立即趕往幽州和追命會合,一起聯手破案。
——這個案子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兇手作案又太過頻繁,說不定只晚一天破案,就又會多死一個女子。當務之急,就是一定要儘快破案——一時半會兒都耽誤不得。
希音看著手裡的信,神色微有些猶豫。她其實也是想去的,只是又實在是有些不放心和追命分開查案——雖然查的都是同一樁案子,但伍彩雲他們和追命當然不可能是一起行動的,而追命……她每一次只要一和他分開,他就好像一定會大大小小出些事、受些傷,比如——前不久的十三凶徒一案,幾乎已經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裡。
「想去?」追命收拾好了東西,回過頭來就見小道姑正定定地看著手裡的信,眉頭微皺、神色苦惱,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就將小姑娘攬進了自己的懷裡,「那就去吧。」
希音乖順地靠在他懷裡,略略遲疑了一會兒,卻始終是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伸了手,緊緊地抓住了追命的手,輕輕抿了抿嘴唇,神色除了猶豫之外,還微有些不解。
「休春水——市井豪俠元無物的夫人,居悅穗——幽州捕頭敖近鐵的夫人,奚採桑——文武雙全落魄秀才奚九娘的姐姐,梁紅石——丐幫幽州分舵舵主司徒不的夫人,江愛天——幽州名門江家的千金,」追命大概是知道希音對江湖上的事一概全部瞭解,乾脆伸了手一個一個指過信上所提到的名字,一一為她簡單解釋了一下幾人的身份,而後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慢慢斂了下去,正了神色,沉聲道,「再加上龍放嘯的義女、北城城主的未婚妻白欣如,還有南寨老寨主的女兒、現任寨主的未婚妻伍彩雲,這七人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的女子,也全都符合兇手作案時選擇目標的標準,恐怕遲早都會被兇手盯上。」
「她們的武功雖然都不錯,但先前的死者中,也有人的武功是高出他們許多的,若是兇手真的對她們下手了,只怕到底還是要出事。我要查案,又是個男人,不能總跟著她們,你去了倒是正好能護著她們些。」
追命說著,微微彎了些腰,用下巴蹭了蹭小道姑光滑細膩的臉——希音被他蹭得微有些癢,但卻並不避讓,只是又往後縮了縮、貼緊了他的胸口,神色已然是動搖了,卻仍舊還帶著一點點的遲疑:
「那你……」
「沒事,我也是要去辦這個案子,我們一起過去就行了,」追命伸手,揉了揉希音微微擰起的眉頭,似乎是想將她眉宇間的遲疑和擔憂盡數揉散開來,「到時候到了幽州,我去衙門,你去找伍彩雲——‘四大家’離幽州府衙都近得很,等到了晚上我來找你就是了。更何況——」
追命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希音的臉,語氣滿是戲謔,卻又好像帶著隱隱的嚴肅和擔憂:「我是男人,這個兇手我反正是不怕的。反倒是你……小丫頭長得這麼漂亮——一定要小心,記住了嗎?」
希音咬了咬嘴唇,神色間滿是鄭重的意味,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而後忽然仰起頭,輕輕地親了親追命的臉,輕聲道:「你……也要小心。」
追命點頭,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樂呵呵地笑了一聲。
……
希音和追命的腳程都快得很,才幾天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權家溝——權家溝離幽州和北城,也都不過只有二三十裡路的距離罷了。
但兩人卻都沒有繼續再往前走,反而是在權家溝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一則是因為天色已然到了傍晚,另一則卻是因為下午的時候就開始下起了雨。
雨勢其實並不算太大,但春雨綿綿總不見歇,時間一長便也慢慢地浸透了衣衫。追命風裡來雨裡去慣了,本是毫不在乎這些,然而看著一旁小道姑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沾濕後緊緊地貼在了身上、將她纖細卻又姣好的身形盡數勾勒了出來,卻到底是忍不住心神微蕩,一邊低咳一聲移開了視線,一邊抬手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她的身上,而後迅速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洗個澡換身乾爽的衣服。
幽州已經近在眼前,追命有些不放心讓希音落單,小道姑在屋裡洗澡,他就在隔壁房間用水往自己身上一澆、隨手擦了幾下頭髮,轉眼的功夫就已經換好了衣服,靠在希音門口耐心地等著——嘩嘩的水聲斷斷續續地從屋裡傳來,場景和年前押送鏢銀時幾乎一模一樣,但兩人此刻的心境卻是已經截然不同了。追命想著,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有些口渴,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屋裡的水聲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停下來的,緊接著就是「吱呀」一聲——門開了。
追命回過頭,卻見小道姑雖是已經穿好了衣服,可一頭長髮卻仍舊還披散在肩頭,發梢微微打著卷、仍舊還在慢慢地滴著水珠,視線再往下去——她甚至連鞋襪都沒有穿,赤著一雙白皙小巧的腳就這麼踩在地上,看起來顯然是剛洗完澡穿完了衣服就急急忙忙跑過來開門的。
小道姑一向正經又刻板,何曾有過這麼「衣冠不整」的時候?追命皺了皺眉,視線卻是有些控制不住地落在希音赤-裸著的雙腳上,喉頭微動——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希音卻是已經伸了手,一把抓住了追命的手腕,拉著他就往屋裡走,然後徑直走到床邊,踮起腳尖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將他按坐在了床上。
而後——小道姑隨即也跟著爬上了床、湊了過來。
追命呆了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小道姑不是呆呆傻傻的不知道應該和喜歡的人做什麼嗎?那現在這是……誰教了她什麼?
眼看著小道姑已經傾了身子靠過來、離自己越來越近,追命眼底的掙扎之色越來越重,就在她離自己還只剩下幾寸距離的時候,到底還是理智占了上風,追命狠狠心一咬牙,伸手按住了小道姑的肩膀:
「希音……」
話一出口,追命才發現自己口渴得厲害,聲音低沉得幾乎再說不出話來。
被追命制止了動作的希音微微一頓,略略歪過了些頭,臉上仍是沒有什麼表情,神色裡卻是已經帶上了幾分淡淡的疑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追命。
追命忍不住低咳了一聲,咬著牙道:「希音,這……不急,可以等以後再做。」
希音聞言似乎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立時就皺起了眉頭,板著一張小臉幾乎是斬釘截鐵地搖起了頭。
追命又咳了一聲,額頭上幾乎都已經要冒出了汗來:「希音……」
話音還未落,一道陰影立時就從天而降、擋住了他的頭頂和所有視線。追命微微僵了一下,隨即卻是哭笑不得地低咳了一聲,渾身上下都放鬆了下來——小道姑手裡正拿著一條毛巾罩在了他的頭上、認認真真地替他擦著還*的頭髮。
「不能等以後,」希音一邊認真地替他擦著頭髮,一邊略帶責怪和心疼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一派肅然,「現在不擦乾,會著涼。」
追命簡直說不上這時候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放鬆還是遺憾,卻能感覺到自己臉上明顯地有些發燙,竟是破天荒地紅了一張老臉,幸好毛巾足夠大,將他的臉也擋住了大半,沒能讓小道姑看見。
因為身高差的關係,希音在床上跪直了身子、動作略有些費力,追命微微俯下了身將自己的腦袋放低了一些,好讓希音的動作容易一些。這一低頭,小道姑白生生的雙腳立時就映入了眼簾——追命微微僵了一下,有些艱難地移開了視線,片刻後卻終於是有些忍不住,又將目光轉了回來,直直地盯著那雙白嫩小巧的腳。
希音做起事來總是格外認真,效率也是極高,很快就將追命的頭髮擦乾、接著又擦了擦他的脖子和胸口,而後傾過身子認認真真地用手代替梳子、將他的頭髮梳理整齊,這才終於徹底松了口氣,抱著毛巾就要下床去掛起來,卻一下子就被追命攔腰撈了回去、跌坐在了他的懷裡。
希音眨了眨眼睛,剛想說話,卻忽然感覺到腳上一暖——低頭去看,追命正一手將她略帶涼意的腳捂在掌心,一手拿過她先前放在床上的包袱、找出了一雙乾淨的襪子來,低著頭輕手輕腳地替她穿了起來。
「知道頭髮和身上不擦乾會著涼,怎麼不知道光著腳也會著涼?」追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嗓音是一貫的粗獷,細聽之下卻偏又像是帶著隱隱的溫柔。
希音也不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睛,乖順地任由他替自己穿好了鞋襪,而後沉默了片刻,這才輕聲道:「我……聽見你在外面,這麼快就好,一定是沒有好好洗澡擦乾。我……擔心你,就忘了。」
追命聞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底卻是不自覺地盛滿了溫柔和笑意,微微俯下-身去。眼看著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兩人的身形卻都是忽然一頓,齊齊看向門外——剛才門外傳來的說話聲音,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
希音忍不住看了眼追命,追命摸了摸她的頭頂,抱著她下了床放到地上站定。兩人一起走到門口,拉開門——就見隔壁房間的門口正有兩道人影緊緊地貼在一起相互擁抱著。其中一人挺拔英武,赫然就是北城城主周白宇,而他懷裡的女子——一身薄紅的小衫,白皙柔弱,卻分明不是他的未婚妻白欣如!
作者有話要說:三爺你想太多了,純潔一點好嗎?還能不能和小呆咩愉快地戀愛了!2333333333333
☆、第45章 異常
那個女孩子正被周白宇抱在懷裡,從希音和追命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側臉——白皙纖細,荏弱中卻又帶著一股清麗,鮮活而生動,美得讓人幾乎移不開目光——很顯然,周白宇此時就已經被她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高手如他,竟是半點也未曾發現希音和追命的存在。
或許是自己也終於在感情上開了竅的緣故,希音近來在人情世故方面頗有些無師自通的意味,這會兒看見周白宇抱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孩子,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
上一次,她只是看見追命在沉疏的院子裡和一個女孩子說話,她就覺得胸悶得厲害,若是白欣如知道……周白宇竟然這樣抱著一個女孩子、甚至還要親她,她會有多難過?
——白欣如,明明是一個那麼溫柔那麼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希音抿了抿唇,竟是少見地沉了臉色,在追命之前就開了口喊他:
「周白宇。」
希音的嗓音本就有些清冷,如今她心中不快,聲音便顯得越發清冷疏離,聽起來竟好像是帶著一股沁入骨子裡的涼意,周白宇下意識地僵了僵身子,而後就聽見那道清冷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你抱她——是不喜歡白欣如了嗎?」
這一句話雖是問句,然而卻是語氣平板、毫無起伏——周白宇只覺得好像有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一瞬間渾身冰涼,僵著身子有些機械性地低頭去看,卻在見到懷裡那人柔弱的身形時渾身一震,幾乎像是被燙到一般飛快地將她推了出去,而後迅速地收回了手,手足無措的模樣分外狼狽。
他這一推,懷裡的女子身形立時微微一晃、險些摔倒,幸好一旁就是她的房門、她伸手撐著門板,才終於堪堪穩住了身形。
希音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確實柔弱得厲害,身姿纖細、臉色蒼白,卻偏又好像有一種一樣的吸引力,豔而不俗,活色生香——但相貌對希音來說一向都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她如今的注意力,卻是全數都集中在了那女子的眼睛上。
——希音說不出那眼神究竟是什麼意味,好像既有窘迫、難堪、無措,又帶著遺憾,甚至似是還有幾分慶倖。她垂著眼簾睫毛輕顫,露出瓷白的脖頸,整個人都如同一朵微風細雨之中的野薑花——他們先前一路走來,路邊就到處盛開著這種白色的鮮花,荏弱卻又美麗。
希音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冷冷地看著周白宇——小道姑雖是性子淡漠、一貫眼神平靜,卻也幾乎從未有過這樣冰冷的眼神。
「我、欣如她……」周白宇下意識地開口似是想要辯解些什麼,可才說了幾個字,卻就像是忽然間失了聲一般僵在當場,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又怎麼還能說得出口……自己剛才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竅一般從心底湧上一股迫切的渴望,除了懷裡的那個女孩子,其餘都是一片混混沌沌、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可不就是鬼迷心竅嗎?他已然就是對不起白欣如,又何必再給自己找什麼藉口?幸好、幸好追命和希音來得及時,他還未曾鑄下大錯——周白宇苦笑了一聲,神色苦澀而茫然,竟是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意氣風發,只顯得一派頹喪。
希音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神色卻是越發清冷,正要再說些什麼,卻忽然感到肩上一沉——抬頭看去,卻是追命忽然間伸手攬住了自己的肩膀。
心知追命這是有話要說,希音抿了抿唇,乖順地沉默了下來、沒有開口——果然,追命淡淡地笑了一聲,開了口。
然而出乎意料地,他開口,卻並不是和周白宇說話,反而是向著那女子打招呼:
「藍夫人,藍鎮主近來可好?」
話音剛落,那女子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一旁的周白宇卻是渾身一震,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是……西鎮鎮主藍元山的妻子霍銀仙?」
女子沒有說話,略微遲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卻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周白宇一瞬間漲紅了臉,也不知究竟是憤怒還是難堪,一時間眥目欲裂——武林四大家雖一向同氣連枝、守望相助,但人總是都有野心的,誰都想要站得更高,所以藍元山約了他在幽州談亭一決勝負,他便也欣然赴約。這當然是一場對於兩人來說都至關重要的決戰——輸了的人從此便要聽從勝者的號令,唯他馬首是瞻、效忠一生,而決戰的時間——就是明天。
決戰在即,他卻險些與對手的妻子有染、犯下彌天大錯——他本也是磊落俠義的英雄豪傑,如何能不感到難堪、不感到憤怒和羞愧?待到明日決戰之時,他若見到霍銀仙,又如何還能夠面對藍元山、如何有臉面與他交手?
藍元山!好一個藍元山!
周白宇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清清楚楚地昭示著他此時此刻激烈的情緒波動——霍銀仙這時候已經睜了眼睛,似乎是看出了周白宇的心思,臉色越發蒼白,卻是用力地,慢慢搖了搖頭,神色淒然卻帶著堅定:
「和相公沒有關係,不是他叫我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是我——是我自作主張、是我自己一定要來的。」
周白宇有些木然地轉過頭,啞著嗓子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她:「為——什——麼?」
「因為他不能輸,這些年他韜光養晦、無時無刻不在苦練,我全都看在眼裡,還有他的抱負、他的雄心壯志,我也全都知道——只有我知道!」霍銀仙說著,好像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聲音裡甚至已經帶上了哭腔,「這一場決鬥他不能輸,可是你周白宇的武功卻也不輸給他,我決不能叫他輸給你——所以我瞞著他偷偷跑出來,本想誘殺你,沒想到卻被你救了,我就想、我就想……」
霍銀仙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追命似是有些感慨,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希音卻是看也不看那兩人一眼,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要回房,追命卻是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希音回過頭,就見追命正皺著眉頭定定地盯著周白宇,滿臉的若有所思。
希音自幼長在道家清修之地,和外界幾乎毫無接觸——她其實完全不明白那些人所謂的「雄心壯志」究竟有什麼意義,但她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或許是因為自己也動了情,所以她現在能夠對白欣如感同身受。她喜歡白欣如,她不希望她難過——所以她現在連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周白宇和霍銀仙。
——小道姑微微擰起了眉頭,略略使勁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回,男人寬大溫暖的手掌卻反倒一下子收得更緊。希音的眉頭皺得更緊,雖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可仰頭看向追命的神色裡卻分明就多出了幾分隱隱的責怪之意。
追命歎了口氣,伸手將希音虛虛地攬在了自己的懷裡,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聲音略帶安撫之意,卻是意外地嚴肅認真:「小丫頭先別急著生氣,藍夫人也就算了,周城主和白女俠一向是出了名的恩愛眷侶,全江湖都知道他周白宇穩重謹慎、用情專一,怎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來?就算真的受不了誘惑,那也不會在決戰的前一天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這不是擺明瞭讓自己分心、影響決戰麼?他要是真的這麼急色,也當不上北城的城主、撐不起他北城的基業。」
「剛才一出來我就覺得……他的神色好像很恍惚,有些不正常,」追命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了看周白宇,回過頭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竟是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小道姑的臉頰:「你氣得狠了,大概是沒有注意到——難得你也會有這麼生氣的時候,倒真是不容易。」
——想必,小道姑一是極喜歡白欣如,二來也是有些感同身受了。這麼看起來,小道姑倒真是越發生動了起來,不再像最開始時那樣清冷了。
希音似乎並不介意追命話裡的戲謔,任由他捏著自己的臉,自己卻是微微垂了眼簾、認認真真地回想著先前的景象——追命這麼一說的話,到似乎的確有些不太正常……小道姑的臉色略略緩和了些許,就聽見追命笑了一聲,拉著她進了屋,站在門口沖周白宇和霍銀仙招手:
「外面人多口雜,還是先進屋再說個清楚吧——我還沒問你們呢,四大家一向同氣連枝,你們這樣窩裡鬥、爭名奪利,豁出去的是性命熱血,換來的全是沽名釣譽!有什麼好處?和那些整天爭鬥的奸臣賊寇有什麼區別?」
追命說到這裡,早已是斂了笑意、神色一片嚴肅,看得出是極不高興——周白宇苦笑了一聲,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跟著進了屋。霍銀仙略略遲疑了一會兒,終於也抬腳跟了上去,才剛一走到門口,卻只聽「砰」的一聲大響,房門就這麼貼著她的臉猛然被關上、猝不及防之下險些夾到了她秀氣好看的鼻子!
追命斜靠著牆站在門口,看著面無表情關上房門的小道姑,一下子就有些哭笑不得,險些被自己剛喝下去的那一口酒嗆到,忍不住低咳了兩聲,笑著搖了搖頭。希音卻是全然沒有理他,只是抬起頭,板著一張臉看著周白宇,神色淡淡,只開口說了一個字,語氣清冷毫無起伏:
「說。」
作者有話要說:呆咩生氣了——有沒有特別高貴冷豔威武霸氣!
上次被某個姑娘提醒了一下,想起來周白宇這個神轉折,溫巨坑的原著裡是有解釋的——雖然還是個坑- -
三爺你當著人家的面這麼秀恩愛能不能行啊?!小心被火把淹沒啊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