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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梁祝)梁家小妹》作者:天街涼茶【完結+番外】

《(梁祝)梁家小妹》作者:天街涼茶【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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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小妹重生東晉,只為改兄長命數
哪知狗血與奸|情齊飛——劇情君敗走!
反派男配傲嬌共霸道一身——不好對付!
三載尼山求學,一言以蔽之,曰:鴨梨山大!

內容標簽:傳奇 重生 喬裝改扮 天作之和
搜索關鍵字:主角:梁月、馬文才 ▏ 配角:梁山伯、祝英台、葉阡陌、祝英齊、荀巨伯、王蘭……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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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梁月和哥哥梁森是對孤兒,梁森八歲的時候,梁月剛剛出生,小小的梁森抱著尚在襁褓裡的梁月站在孤兒院門口,竟是被狠心的父母拋棄了。梁月小時候還會問起父母的事情,每每梁森都緘默以待,時間久了,梁月便不再問起了。

    至此兩人相依為命,雖說失怙失母,好在孤兒院院長實在是個心懷慈悲的善人,待兩兄妹一如親人,也不至於孤苦。梁森聰穎好學,又勤奮刻苦,小學至高中拿獎學金不斷,大學之後,非但拿獎學金,更是半工半讀,付出生活費和學費後,便兼補貼孤兒院。

    前些年,院長去世,梁森便帶著妹妹離開了生活二十幾年的小城。事實上,總公司早就希望梁森能去A市,只是之前梁森一直放不下年逾古稀的院長。如今,梁森已經在總公司工作兩年,風風雨雨一路走來,年薪加上零零散散的獎金,卻也能有上百萬。

    兄妹二人的日子越過越好,還不忘當年收留他們的孤兒院,時時寄錢回去,每逢清明,更是會去院長墳前掃墓。只美中不足的一件,那便是梁月患有先天性的心髒病,隨著年紀的增大,越發的嚴重起來了。

    梁森帶著梁月去過所有的大醫院、小醫館,甚至是國外,可惜,一無所獲。醫生更是或明或暗地告訴梁森,梁月活不過二十歲。每次看完醫生,梁森總是會笑著告訴梁月,醫生說,希望很大!

    可梁月哪裡不知道?哥哥是在強顏歡笑。

    否則,他又怎麼會帶著她走遍各地的醫院?一聽到零星半點的和她的病情相關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地趕去。而每一次她看完醫生,他就會在書房吸煙,一吸就是整整一個晚上。梁月也是無意間發現的,畢竟第二天早上起來,書房已經沒了煙味,滿滿的一煙灰缸的煙蒂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梁森不願意告訴她,她便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梁森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越來越多,漸漸的那笑意直達眼底。梁月從未見過這樣的哥哥,一貫以來,哥哥都鮮少笑。後來有一天,梁森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那個時候,梁月才確定自己的猜測,梁森他戀愛了。

    對方是梁森公司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從國外留學剛剛回來。

    她和梁森認識不過半年,便墜入了愛河。梁月也很喜歡這個女子。同時,她很羨慕她身上的那種活力和朝氣。她想,這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東西了。

    從這個叫做“朱雪菲”的女子進入梁森的生命之後,梁月在梁森的臉上看到了更多鮮活的表情,一瞬間,梁月覺得如今的哥哥才真正地開始成為“梁森”,他有了自我,不再是因為她的拖累,而只擁有一個晦澀的人生。

    她的身體開始越來越差,開始長期地住在醫院。

    她也許久沒見到朱雪菲,直到有一天,雖有些不修邊幅卻也不至於邋遢的梁森,以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心中咯登一下,直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而且這不好的事情還一定和朱雪菲有關。

    果然不出梁月所料,事關朱雪菲。朱雪菲是朱家獨生女,朱家父母本也看中梁森的能力,對兩個年輕人的事情樂見其成。可沒想到朱家內部突然出了財政問題,為了挽救朱氏公司,他們只能和另一家族聯姻,企圖通過對方強大的背景和雄厚的資金來渡過難關。

    可前提是……聯姻。

    梁森愛著朱雪菲,朱雪菲愛著梁森。可是,朱雪菲肩上有拯救朱氏的責任,梁森卻是草根出生,他個人便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提供對方能給予朱氏的助力。他們……只能妥協。

    梁月終於在一個月之後藥石無救,香消玉損。而前一天,是朱雪菲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婚禮。

    梁月還是沒撐下去……

    對不起……

    哥哥。

    站在鬼氣森森的地府,梁月看到了她死後的一幕一幕。

    她死的那一天,受了雙重打擊的梁森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畫面一閃而過,已是十數年之後,梁森自己創辦的公司與朱氏鼎足,名列A市單身王老五之首,梁森從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到排行富豪榜的富商,也從自小穩重的少年到了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看著畫面裡的梁森吸完一包一包又一包的煙,地府中的梁月哭的傷心欲絕。

    “小姑娘,你莫哭、莫哭!”

    身後一身長袍的鬼差拍了拍梁月的肩膀。梁月停了抽噎,看向那鬼差。只聽鬼差歎氣道:“你兄長和那姑娘本就有生生世世的孽緣,他二人生生世世有緣無分,相愛不能相守。某看了他們二人十世,無一世善終。”

    說吧,又是歎息又是搖頭。梁月一怔,隨後悲道:“那我哥哥這一輩子……”

    鬼差道:“世人常道,七分靠人為,三分天注定。凡事有因才有果。他們二人本就有緣無分,可因一世的孽緣,心中不甘,帶著一分執念到了下一世,竟是生生世世循環,至此不得善終。若要改了這一樁命數……”說吧,鬼差瞄了一眼梁月。

    說起來,梁月在地府也待了一段時間,心知這鬼差大哥如此看人的時候,必是因為有什麼事情有求於人,不,有求於鬼……可不得不承認,鬼差說的“改了一樁命數”戳中了梁月的心思。

    “還請大哥不吝賜教!”

    鬼差憨憨一笑,道:“便是改了他們第一世的命數。”

    梁月雙眼一亮。鬼差輕咳一聲,道:“姑娘,矜持一些。”

    梁月聞言,險些栽倒,原來這鬼差是個古代鬼差,經歷的古代時日比現代時日要多上許多,故而骨子裡竟有古人的含蓄和保守。梁月卻是不知其中因由,只殷切地看著鬼差,希望他能詳細說說如何改了“他們第一世的命數”。

    鬼差頂著梁月熱切的眼神,扭扭捏捏地說完了一席話,梁月大吃一驚。

    原來自己的兄長和朱雪菲便是傳說中“梁山伯”和“祝英台”他們的第十世!

    難怪……

    再問鬼差要如何去做,鬼差只神神秘秘地揮了揮手,梁月什麼也沒看到,卻聽到鬼差大哥用陰森森的語調哀戚地念著: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熟悉的詩詞,此刻在地府聽來,頓生悲涼的意味。鬼差走後,梁月身邊便恢復了初時的幽暗。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西裝革履的鬼差前來,笑道:“美女,你就是羯推薦去東晉改變梁山伯和祝英台命運的美眉吧?”

    梁月點點頭,對久違的“美女”的稱呼陌生又熟悉。

    鬼差勾唇一笑,頗是帥氣,若臉上還有幾分人氣的話。

    “是就對了。跟我走吧。”鬼差轉身,兩手插|在西褲的袋子中。梁月遲疑挪動一步,道:“只要梁山伯和祝英台在一起,我的哥哥就能如願以償地和雪菲在一起了,是嗎?”

    “理論上來說,只要讓他們這一世沒有怨念和不甘,那就是可行的。”鬼差眼底劃過一絲詫異。難道剛才羯說的話,這女鬼都沒聽懂嗎?不管怎麼說,那首詩也算是簡潔明了了。梁月微微抿唇,道:“有因才有果,是嗎?如果我改變了梁祝的命運,我還能再見到哥哥嗎……”

    鬼差勾唇道:“小美女,別說大哥沒提醒你。穿越有風險,CP不是你想湊想湊就能湊。”

    梁月,默。

    帶著梁月的魂魄去了一遭東晉,鬼差回來後,自言自語道:“如果你真的改變了梁祝的命運……”

    他前腳剛剛踏進地府,就見一簇簇的曼陀羅花下,一身青色長衫的羯正對一個哭泣的少女說著什麼。而另外兩個穿著奇裝異服的鬼差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就不屑地道:“007,你的搭檔又在哄騙無知少女!真是可恥的行為!”

    鬼差將兩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哄騙哄騙,也是要有資本的。起碼帥哥出馬,那就事半功倍。否則,我和羯也不會每一年的‘穿越試驗’都排名第一了。哎,鬼長的帥真是沒辦法,真擔心哪一天一不小心把自己帥活了……”

    007邁著優雅的步子離開了。

    剩下的兩只聽到不遠處羯在說:第一最好不相見……

    某只暴躁道:“他媽的,這首詩老子聽了一千年了!一千年了!”

第02章

    時至三五月,杭城楊柳依依,風景如畫。三五個結伴的儒生談笑風生,或談論詩書,或道各地風俗,這些人多是前去杭城尼山書院求學的學子。梁月便在他們的行列之中。

    喝著熱茶,梁月不禁想起三天前,地府的鬼差大哥帶著她來了這東晉年間,她還沒看清楚周遭的環境,便被鬼差大哥踹進了一個剛剛斷氣的女孩身上——這種辦法大概是借屍還魂。梁月看著鬼差大哥逃也似的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不由深深地懷疑——改變了梁祝的命運,自己的哥哥真的就不會痛苦了嗎?

    梁月雖常年纏綿病榻,卻也學會了苦中作樂,事事朝著好的方面去考慮。因此,梁月懷著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很快熟悉了這具身體。

    不知道前路如何,可到底梁月能重活一世了,而且現在的這具身體除了有點營養不良,還是十分健康的!對於梁月來說,這真是前世求都求不來的。她想起了從地府來此地的一路上,鬼差大哥對她說的話——

    她如今這具身子本是杭州梁家一個旁支的閨女,早些年,梁父梁母帶著她和兄長去了偏遠鄉下,沒想到這閨女十三歲的時候,村子裡爆發了一場瘟疫。梁父梁母都在這場瘟疫中沒了。留下一個長她兩歲的哥哥。

    然後,她的哥哥變賣了所有的家產,打算帶著她去投靠杭州的族人,自己則留了八兩金打算去尼山書院求學。結果,因為人生地不熟,兩個半大孩子愣是在路上走了一年才到這杭州城外!彼時,兩兄妹除了哥哥求學的八兩金,已是身無分文,又因為前幾天的一場暴雨,均得了風寒,饑寒交加,居然也不打算拿出八兩金去求醫!最後,活活不治身亡!

    梁月聽罷,唏噓不已,又想起自己何嘗不是和哥哥相依為命,倒是徒增傷感。

    最後,梁月埋了“梁家哥哥”,三叩九拜之後,冒充了“梁越”的身份,女扮男裝,進了杭城!說起來,那梁家哥哥的名字和她的同音,卻真是難為鬼差大哥如此敬業,給她尋了這麼一個合適的身份。

    “阿越,你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一只大手在梁月面前揮了一揮。

    梁月輕“呀”了一聲,道:“沒什麼。時候也不早了,我得去做工了!”

    對面的男子啞然失笑,一把按住梁月的肩膀,道:“阿越,你好歹吃點東西再去啊。你剛剛就光顧著發呆了!”

    梁月不由撓頭,道:“……有嗎?”

    男子搖頭,道:“看來在福致客棧的掌櫃可把你壓搾慘了!不過好在明天就能去書院報名了,你也不用再去福致客棧做工。”他給對面的梁月添滿茶水。

    梁月嘴裡含著饅頭,含糊地道:“謝謝啊,巨伯。”

    這個叫荀巨伯的男子是她進了城後結識的。當時她餓的眼冒金星,想買個包子卻怕拿出金子來反叫別人覬覦了去。然後,她在包子鋪前多站了一會兒,那個老板就要趕她走,然後荀巨伯就出現了,還給她買了一個包子。梁月定要問荀巨伯的住址,好將來把買包子的錢還給荀巨伯,荀巨伯連連說一文錢的事情何足掛齒。一來二往,竟然認識了。

    得知對方都要去尼山書院求學,兩人關系更是好了一些。

    八兩金不能動,因為這是去書院求學的束脩,為了接下來的生活,梁月只能去杭城最大的福致客棧做臨時工。好在福致客棧生意好,人手常常不夠,於是梁月時而在前頭跑堂,時而去廚房搭把手,也不至於沒有工作。又因為吃住都在客棧裡面,老板體恤梁月,又答應工錢每日結算。

    拿到第一天的工錢之後,梁月就去找了住在隔壁客棧的荀巨伯,荀巨伯詫異之下,笑道:你若是當我是朋友,此後不許再提這一文錢的事情。梁月見他說的認真嚴肅,便果然不再提起。兩人卻是因這一文錢結識,成了彼此來到杭州後的第一個好朋友。

    前世的梁月雖因病情不得入學,卻和兄長一樣,也是個好學之人,閒適家中,總是看書的時候多,久而久之,竟也知悉頗多。交談之中,便能露出自己的學識,這越發讓荀巨伯覺得梁月見多識廣。故而每日梁月休息之時,荀巨伯就會請她來小茶樓喝喝茶,談談所見所聞,即人生理想。

    梁月不喜歡占人便宜,也會回請荀巨伯,如此三五日過去,梁月和荀巨伯在茶樓分開,回了福致客棧,想到今天是在福致客棧做工的最後一天了,明日便要去書院了,屆時便能在書院見到梁山伯了……不知道哥哥的前世長什麼樣……

    這天晚上,梁月正在廚房裡面洗碗,掌櫃的急急忙忙地進來,指著梁月道:“小梁,你莫洗碗了,前頭人手不足,你快來頂上!”

    梁月立刻應聲道:“好勒!”這輩子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讓梁月覺得一切能感受到這具身體的活力的事情都充滿了樂趣,故而,要說福致客棧裡干勁最足的就是她梁月了。說起梁月只是臨時做工,掌櫃的淚眼汪汪捨不得,更是要出大價錢留下梁月。梁月當時一聽,就說三年後學期滿,她再來福致客棧上班……

    梁月剛剛到前堂,就被客棧的老伙計拉去給二樓雅間的客人送熱水。梁月也不疑有他,提著熱水上去了。敲過雅間的門後,裡面傳來一個傲慢的聲音,好歹卻也是讓她進去了。梁月低眉順眼,依稀知道裡面坐了四個華服男子,站著四個皂衣小廝。

    她進去後,其中三個男子仍在說話,卻是一副阿諛諂媚的模樣,皆是對著坐在主位的不苟言笑的男人。三人說盡了好話,卻不見那男人有任何表示。梁月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只見那男人好生英俊,只是眉目間竟是不耐煩的神情,稍稍帶著一點陰鷙。

    梁月做了幾天的跑堂,卻也知道,古代不比現代,自己這店小二實在沒什麼身份,遇上脾氣暴躁或是心情不好的客人,做了人家的出氣筒還要賠笑臉,這個時候還是趕緊給四人添好茶水撤退吧……

    梁月還沒接近桌子,其中一個胖嘟嘟的小廝就上前奪過梁月的水壺,對主位的男人道:“少爺,我給您添茶。”

    男人瞪了小廝一眼,冷哼道:“夠了。浪費時間。本公子的世交?你們配嗎?”

    其余三人的臉色登時變得很古怪,白了青,青了紅。而梁月壓根沒心情去研究那三人的表情,只恨胖小廝還不將水壺遞給自己,自己好撤退。果然,之前開口讓梁月進門的人因胖小廝是主位男人的家僕,不好對著他發脾氣,只能將火氣撒在梁月的頭上。

    “賤民看什麼看?!”男人站起來,狠狠地將茶杯扔在地上。梁月淡淡地道:“公子,茶杯的錢會記賬上,您等會兒別忘了付。”

    “你……”男人氣的不輕,似乎從未遇見過梁月這樣的店小二。梁月從容上前,拿過胖小廝手中的水壺,道:“既然幾位沒什麼吩咐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一番話從梁月嘴中說出來只有客氣,而沒有絲毫尊卑。

    主位的男人也抬頭看了梁月一眼。

    梁月剛剛踏出雅間的大門,就聽裡面一聲飽含怒意的聲音,道:“憑這些阿貓阿狗也能做爺的世交,我看你的眼睛留著也沒用了!”

    隨著“碰”的一聲巨響,主位上的俊朗男子已經出了雅間。經過梁月身邊的時候,步子微微一停,然後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胖小廝緊隨其後,叫道:“少爺!你等等小的,等等小的!明明是江少爺和小的說你們是世交……”

    等其余三個男子悻悻然地結賬離開後,客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掌櫃的道:“那馬公子可是我們的常客。點的東西貴,還不需要別人伺候,真真是難得。還以為今天那三個公子爺果然是他的世交,沒想到馬公子一見到他們臉色就不悅了,果然坐不到一刻鍾,連一句話都沒和他們說過就離開了……”

    梁月看了一眼之前讓她去送茶的老伙計,那人皮上一紅,躲開了她的眼神。

    她自是明白,想必那三人想要結交身份更高的“馬公子”,結果人家一上來就沒給他們好眼色看。老伙計深諳其中道理,就怕自己成了無辜的池魚被殃及,便讓她做了“替死鬼”。此刻倒是知道尷尬了。

    梁月今日之後便不會再來,也就沒再計較。倒是掌櫃的仗義,還讓梁月待在客棧中一晚,明日一早再離開。

    次日一早,荀巨伯便來找梁月,相約一同上山。

第03章

    荀巨伯的行李與帶來的一擔書都由書童擔著,梁月則是自己背著一個包袱,再無其余行李。荀巨伯初見梁月這般輕裝模樣,也是詫異不解,可他雖說為人風趣,卻也是極為細心體貼的,知梁月為生計還要打工,只暗暗猜測梁月許是因囊中羞澀,而他自然不會問出來,徒惹梁月尷尬。

    後來與梁月相熟,得知梁月來杭州的途中遭遇過山賊,便暗暗慶幸自己當時沒問出來。

    那般凶險的經歷,莫說梁月年紀尚小,弱不禁風,就是他遇上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何必再讓梁月回憶起來呢?

    此刻陸陸續續有年輕學子上山,等梁月與荀巨伯快至山門前的時候,只見到一個錦服少年站在大門之前,看模樣約是十七、八左右,偏一身的囂張,讓人看著便覺著不爽。這少年張開了雙手,大聲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們想要進書院,就要先來拜過我!”

    這樣的紈褲子弟無論在哪個時代還真是比比皆是。前世的梁月因為身子的緣故不常與人接觸,因此心中有了想法,臉上也是不露聲色。她一臉平靜,在聽到一聲“又是王藍田,他又欺負人”後,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不為其他,只因為這聲音和朱雪菲的太像了!她立即循著生源看去,只見是一個與朱雪菲一模一樣的書生打扮的“男子”,她不過是比自己見到的朱雪菲稚嫩許多。然而,最令梁月怔然的還是那個站在“男子”邊上的人!他與哥哥生的一模一樣,讓經歷一番生死,又孤立無助重生於異世的梁月險些落淚。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梁月的目光,看向梁月,發現對方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後,他善意而又陌生地一笑。梁月被他眼底的陌生徹底驚醒,是的,他不是哥哥……他……或許是哥哥的前世,也只是哥哥的前世……那麼眼前的人必然是——梁山伯,祝英台!

    “……阿越,你在看什麼?”身邊的荀巨伯憤憤然地看著那個王藍田,他是要進山門,但是,他是來求學的,而不是來給這種紈褲子弟卑躬屈膝的!所以,他就是不要給這個紈褲膏粱行禮,就要堂堂正正地進去山門!這段時間和梁月相處,他已經不拿梁月當外人,也是了解梁月,當下想與梁月一同進山門,卻回首看到梁月正發怔地看著三五步開外的兩個男子。

    “你認識他們嗎?”荀巨伯詫異。似乎梁月在杭州的朋友只有自己啊,沒聽她說在杭州還有熟人。梁月回神搖搖頭,淡淡地道:“只是覺得有些眼熟。”

    看來梁祝已是相識,必也是結拜了的。那麼,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一世的梁祝歡喜大結局呢?她又看向“尼山書院”四個大字,恍惚間覺得此行不會順利。可是,為了哥哥,她什麼都不怕!從前都是哥哥保護自己,那麼這一次,就讓她來保護哥哥,改變哥哥的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的命運吧!梁月心中想著,看向梁山伯的目光不由有些炙熱。

    他邊上的祝英台便稍稍皺了皺眉頭,問梁山伯道:“山伯,你識得那位兄台?”

    梁山伯也很是不解,道:“卻是不識,只是覺得那小兄弟十分面善。看他也是求學的學子,日後興許還是同窗!”說罷,他迎著梁月灼熱的目光,又回了一個笑容。

    祝英台也覺得有禮,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具體的,卻又說不上來。

    卻也回了梁月一個淺淺的笑意。

    “阿越,這王藍田實在過分,我偏不順了他的意,就不拜他,你呢?”荀巨伯憤慨地道。

    梁月自然也沒有愛好無緣無故地給人鞠躬,便道:“只聽說拜天拜地,拜父母,拜尊長,沒聽說過拜一個平輩的。哦,當然,若是人死了,立了碑,到底死者為大,卻是可以一拜。”

    梁月的聲音不大不小,叫當場的人都聽了去。多數想拜王藍田的學子都是因了一份求學的心思,不想招惹麻煩的,想著息事寧人的,可不管怎麼說,到底心裡不爽。聽了梁月的話,都忍不住譏笑那王藍田。

    王藍田看著一眾想笑又不敢笑,或是干脆嘲笑他的人,登時老羞成怒,指著梁月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本公子作對?!”

    梁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王藍田見梁月沒有反應,心中大火,踢了邊上的小廝一腳,道:“你們還愣在這裡干什麼?!還不快點給本公子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對方兩個小廝朝著梁月和荀巨伯走來,荀巨伯立馬不動聲色地將梁月護到身後,自己與書童擋在前面。之前聽了梁月一席話的梁山伯也立刻反應過來,與祝英台雙雙站到荀巨伯身邊,梁山伯道:“你們想干什麼?牛不喝水強按頭嗎?!”

    “死窮酸的,又是你!”

    王藍田竟然也是認識梁山伯的?看樣子,他們之前就結下了梁子。祝英台自然是和梁山伯站在一條線上的,此刻道:“還有我呢!”

    “祝英台!你……”看起來王藍田似乎也有些忌憚祝英台,或者說是祝英台背後的家世。但事已至此,加上王藍田自幼囂張慣了,梗著脖子仍道:“我不管你們是誰,總之,想要在書院過上好日子,就必須要來拜我做老大!”

    幾人不服,還沒開口,只聽一道不屑的聲音從遠處伴著陣陣馬蹄聲傳來:“做老大?你配嗎?!”

    眾人無不抬首去看來人。但見為首的是個尤為英俊,可眉宇間卻帶著一股子煞氣和冷傲的男子,在他身後更有十幾個同是勁裝打扮的隨從,這聲勢浩蕩的排場便是囂張的王藍田也比不上的。他一身勁裝,背上背著一個箭簍,手中執著一把長弓。

    梁月微微蹙眉,只因眼前這男子她卻是在福致客棧見過的,便是昨晚掌櫃口中的“馬公子”。昨夜聽來不覺有什麼,如今細細思及,卻讓梁月險些驚出一身冷汗。若說梁月本是將《梁祝》的戲文從頭到腳看了至少十數遍的,戲文從始至終,“馬文才”也只是在最後出現了一下,那麼眼前這個……顯然是來書院求學,又同是姓馬、身份看似不低的男子,會不會就是……馬文才?!

    若眼前的男子當真是馬文才……梁月直覺他不是那麼好惹的人物,與戲文中的形象更是相去甚遠。有這樣的一個對手,她原本就覺得不那麼順利的事情,似乎愈發棘手了。

    那廂的王藍田卻再沒有之前的氣焰,在年輕男子提起手中弓箭的時候,說話顯然都結巴了。

    “你……你是什麼人?你、你想、想要干什麼?!我……我告訴你,我是太原王家王藍田,你要是敢對我不利,我爹不會饒過你的!”說到最後,又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地一口氣說完了。

    那“馬公子”眼皮也不曾抬,陰鷙的眉宇間盡是嘲諷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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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杭州馬文才!”男子冷哼一聲,“讓你的陰魂托夢給你爹,讓他來找我吧!”

    竟然真的是馬文才!梁月此刻復雜地看著馬文才,而也就是同時,馬文才手中的箭飛了出去,另一頭,梁山伯大喊一聲“小心”,拿起一根扁擔沖到嚇傻的王藍田跟前。那利箭“簌”的一聲就射入了扁擔,而因射箭之人力道太大,被射中的扁擔又簡介打在了王藍田和梁山伯的額頭上!兩人一屁股直接坐到地上去了!

    梁月險些被梁山伯的舉動嚇破膽子,下意思要跑過去看梁山伯的傷勢之時,祝英台已經先她喊著“山伯”跑了過去。梁月猛然醒悟,努力讓自己的神情正常一些,也與荀巨伯到了梁祝二人身邊。此刻王藍田已經徹底暈死過去了,梁山伯額頭上一片淤青,顯然傷的不輕。

    “山伯,你沒事吧?你怎麼樣?”祝英台一臉心痛。梁山伯搖頭笑笑,道:“我沒事的……對了,王藍田……”說罷,又去關心暈死過去的王藍田。

    王家小廝此刻沒了主意,因梁山伯適才出手相助,這便懇求梁山伯幫忙。梁山伯自是宅心仁厚,遇事也算有主意,對王家小廝道:“你們家公子受了驚嚇,脈細微弱,我們先抬他去山下看大夫。”

    幾人正打算送王藍田去山下找大夫,遠遠聽聞一個女聲:“等一等!”

    只見書院內走來一個妙齡少女,梁山伯問道:“姑娘是?”

    “我是王蘭,山長的女兒。”

    原來這個王蘭非但人美,還懂醫術。她察看了一下王藍田,就讓王家小廝抬著王藍田進了書院內。梁月站在梁祝後面,此刻梁山伯要陪王藍田去醫捨,她自然是要同去的。她對荀巨伯道:“巨伯,我們也跟過去看看。”

    “好。”荀巨伯收回了落在王蘭身上的視線,朝著梁月點頭。

    臨行前,梁月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馬文才。只見一個學子正在他跟前說著什麼,神情諂媚,馬文才則是一臉高傲,不曾搭理。梁月心中暗歎,馬文才適才一箭,若非梁山伯幫助王藍田擋去了,王藍田怕是有性命之憂。而看馬文才的神情,只怕王藍田的一條性命在他眼中一如螻蟻。果真是視人命如草芥嗎?

    隨著眾人去了醫捨,方才知道王蘭姑娘還有一個妹妹。一干學子本就是好王蘭美色,故尋著看病的由頭跟來的醫捨,此刻王蘭姑娘說自己忙不了,讓妹妹幫忙,一干人聽說她有個妹妹,自然以為如王蘭貌美,都紛紛圍到了醫捨裡間。

    祝英台看梁山伯與王蘭在察看王藍田的傷勢,便站到了外頭。現在眾人又去了王蘭妹妹那邊,這廂就剩下個梁山伯、王蘭、荀巨伯和梁月。梁月趁機道:“梁公子,你額頭上淤青了一片,可還好?”

    梁山伯摸了摸額頭,憨憨一笑,道:“沒什麼。這位公子是……”

    梁月強壓下心中的復雜情愫,對梁山伯道:“我叫梁月。”

    梁山伯驚訝地張了張嘴,然後笑道:“適才就覺得你面善,原與我還是同姓。”

    “我也覺得梁公子面善的很。”許是梁月的目光太過熱情,梁山伯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王蘭此刻道:“梁公子,你宅心仁厚,方才這個王藍田欺負你們,我都看到了,沒想到你非但不計前嫌,還出手相助,公子好胸懷啊。”美人一番贊歎,梁山伯卻絲毫沒看出她眼底的好感,來不及謙虛一番,那邊的學子就一哄而散。動靜太大,大家都轉頭去看,原來王蘭的妹子王蕙相貌與王蘭大相徑庭,非但如此,體型也是過於圓潤,難怪一干沖著美色來的人失望至此。

    而祝英台與王蕙說了幾句話,又見王蘭要給梁山伯上藥,實在按捺不住,走了過來,直接將梁山伯拉走了。梁月追了幾步,終於還是停在了玄關處。荀巨伯走到她背後,開口道:“阿越,你怎麼了?神色如此不對勁?”

    梁月搖搖頭,道:“梁公子面善。”

    荀巨伯聽她不止一次提起這個,有些詫異。卻也沒在眼下這個地點問。

    梁祝二人不知去了哪裡,梁月就與荀巨伯去前堂和眾學子一起等著交束脩。大堂內的學子聚了不少,三五扎堆地站著,主子站到一處談話的,隨身的書童也站到了一起。總之是天南地北地聊著。

    至於馬文才,因為圍著他的人是最多的,故而梁月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見他還是一臉的高傲,眉宇帶著陰鷙,絲毫沒將周邊奉承的人放在眼底,邊上的人有些與他說話卻沒得到回應的登時有些拉不下臉面,倒是那個之前就在他面前拍馬屁的男子說的很是聲情並茂……

    對於此情此景,剛剛清醒從醫捨出來,又一心想著做“書院老大”的王藍田冷哼一聲。然後在馬文才冷冷掃來一個眼神後,畏畏縮縮地躲到一邊去了。

    幸好很快收束脩的夫子就來了。梁月排在荀巨伯前頭,沒多時,梁祝也趕來了。

    “……宜城梁越,束脩八兩金……”

    交完束脩,荀巨伯對梁月道:“阿越,等會兒就要參加祭孔大典了,我們快些去換衣服。”

    梁月又看了看梁山伯,正好對上他的視線,相視一笑,梁月琢磨著來日方長,現下也不是說話的時間,便與荀巨伯一起離開了。

    書院校服已做統一分配,站在更衣室外面,梁月覺得自己腦袋都大了,唯恐進去之後看到一群裸、男,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怎麼換衣服?被荀巨伯拉著進門後,梁月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原來這更衣室的已做隔間,梁月的擔憂根本不是問題。

    梁月這具身子才十四歲,故而女扮男裝也撿了一個好處,那便是——不用裹胸。

    校服內衫雪白,外頭罩著的是藍色的長衫,眾人穿在身上後,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子儒雅的味道。荀巨伯出了隔間,正好見到梁月抬著雙臂,低首在看衣服。他笑著搭上梁月的肩膀,道:“阿越,你真的有十六歲嗎?怎麼看起來這麼小……”

    梁月佯裝惱怒,故意避開了他的雙臂,道:“巨伯,你不要小瞧人。至少我的拳頭力氣也是不小的!”

    荀巨伯看著眼前小小的拳頭,失笑道:“好了好了,我錯了。阿越莫氣。”

    “這還差不多。”梁月裝著得意,四下裡搜索起梁祝二人的身影。忽見祝英台失魂落魄的進門來,她心中又是一緊,笑著朝祝英台走去,道:“祝公子?怎麼不見梁公子與你同來?”

    祝英台一愣,見是梁月,從梁月的笑容裡似乎看出梁月的善意,沉吟一會兒,還未開口,那邊的王藍田便搶著說:“呵呵,那死窮酸的怕是不會再來咯。祭孔大典就要開始了,要是趕不上,就算他湊夠了二兩金也來不及咯!更何況,那死窮酸的,要從哪裡湊個二兩金?”

    梁月沒理會王藍田的冷嘲熱諷,只問祝英台:“這是怎麼了?”

    祝英台壓下對王藍田的憤怒,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與梁月說了。原來他們交完束脩,輪到馬文才的時候,他要把剩下來的人的束脩都一並交了,而且還湊了個整數,一人十兩金。梁祝二人覺得“無功不受祿,無親不領情”,都要自己付束脩。祝英台本就是上虞祝家大戶的獨女,出手自是闊綽,而梁山伯就不一樣了,只剛剛湊了八兩金。那夫子嫌貧愛富,便要梁山伯湊夠十兩金束脩,否則不予他名額上學!梁山伯急了,這才急急想著下山找辦法!

    “梁公子並非杭城人士,便是下了山,又能找到什麼辦法?!”梁月急了,不知該說什麼的好。只怕此刻的梁山伯也是無頭蒼蠅了!她急著出門去找梁山伯,碰的一下就撞上了從門口進來的男子。

    “抱歉。”說罷,梁月看了一眼眉頭皺的緊緊的馬文才,奪門跑了。

    “梁公子!”

    “阿越,祭孔大典要開始了,你去哪裡?!”

    馬文才若有所思地看著梁月的背影,隨後進了隔間。

第05章

    梁月趕到山門的時候,梁山伯已經扶著一位夫人上山。梁月趕緊跑到他面前,急道:“祭孔大典就要開始了,你想到辦法了嗎?”

    梁山伯面對著梁月過於關切的語氣和神情,愣了會兒,邊上的夫人已是道:“這位小公子,你說的什麼想到辦法啊?”

    梁月見這夫人氣質不凡,慈眉善目,可眼下梁山伯的事情很是著急,耐著性子作了揖,道:“不瞞這位夫人,尼山書院束脩向來八兩金,今日陳夫子擅自調至十兩金,梁公子被其為難,正要下山找辦法湊錢呢。”

    匆匆說完,梁月又對梁山伯道:“梁公子,你在此處人生地不熟,卻是去哪裡湊錢?我倒是認識福致客棧的掌櫃,興許讓他借個二兩金能行。”

    梁山伯連著擺手,道:“多謝小兄弟關心,不過‘無情不領情,無功不受祿’,我是不能接受你的幫助的。”

    梁月狠狠跺腳,語氣重了一些,道:“不知變通的書呆子!你豈不聞‘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何為情?親情是情,友情就不是情了嗎?再說就算你匆匆下山,你去哪裡籌個二兩金?這尼山書院三年收一次學生,錯過今年,你就要等到三年後了,無端蹉跎時光豈不可惜?你趕緊閉嘴,與我下山,否則錯過了祭孔大典,那真真是欲哭無淚!”

    說罷,梁月拉著梁山伯便要離開,那夫人攔下兩人,道:“兩位小兄弟且慢,我是這書院的師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與我細細說來。”

    梁月一拍腦門,竟然將“師母”這個重要角色忘記了!一方面又是慶幸,有師母幫助,梁山伯應該不至於進不了尼山書院。思及此,梁月趕緊將從祝英台那裡聽來的事情細細地說了一遍。站在邊上的梁山伯心中對梁月的舉動十分詫異,可眼下倒也沒表現出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了許多,她和梁山伯趕到祭孔大典的時候,祝英台正在為梁山伯鳴冤,後來,梁祝二人被叫去了山長的書房,幾人在裡面商議這次的事情。祭孔大典也暫停了,學子們紛紛在一旁等著。梁月坐在台階上,心中想著今天發生的零零散散的事情,恍惚間覺得哥哥就在眼前,恍惚間卻又變成了梁山伯……

    想著想著便走了神,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阿越,你在想什麼?”

    梁月愣了一愣,但見荀巨伯眼底都是關心,也笑著回道:“什麼都沒想。”

    荀巨伯見梁月一副呆呆的模樣,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梁月的腦袋,道:“阿越許是累了。等中午分好宿捨,便早些休息。”

    “分宿捨?”梁月也想起來梁祝二人就是在書院三年同吃同住,可謂是“促膝並肩兩無猜”,從而情根深種。那也就是說書院的房間是——兩人一間?那梁祝同住一間了,自己……她環顧了周遭的同窗一眼,登時激起了一身冷汗……

    “你該不是不舒服吧?怎麼都開始冒冷汗了?”

    梁月干笑一聲,道:“巨伯……你說,書院的宿捨是一人一間嗎?”

    “應該是吧。”荀巨伯不假思索,“尼山書院也算是大的……不過,阿越你該不是擔心宿捨的事情吧?就算不是一人一間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大家都是男人嘛!”說罷,他的猿臂又搭上了梁月的肩膀。

    只聽一聲嘲笑,就見王藍田站在兩人後面,冷嘲熱諷道:“梁越!看不出來你一個窮酸的這麼多講究,這麼多講究還不如回家去,出來念什麼書?我看你長的也不像是個男人,該不會……”他目光在梁月身上一陣游|移,而後道:“該不會你就是一個繡繡花的娘們吧?哈哈哈……”

    這王藍田果然還是惦記著今天她說他的事情呢。梁月也就借機躲開荀巨伯的猿臂,站起來面對著王藍田,道:“王藍田,我看你也就是仗著你爹的勢敢出來犬吠,與其如此,還出來念什麼書?還不如回家躲到你爹屁股後面狐假虎威。”

    王藍田立馬紅了臉,朝梁月道:“你、你給我等著!”

    “王藍田,這裡是書院,不許你對阿越胡來!”荀巨伯很是維護梁月,也深知不管梁月如何對待王藍田,彼此的梁子早早在山門外就結下了。君不見,梁山伯以德報怨,這個王藍田非但沒有絲毫感激,還照樣可勁兒地奚落梁山伯。

    梁月也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才不對王藍田客氣的。否則,她也不願太露鋒芒。

    畢竟,她是一貫喜歡平平穩穩的日子。

    現今,她成功地將大家對她的注意力轉移到王藍田身上,暗暗松了一口氣。也由著王藍田大步走到她面前,然後狠狠一拂衣袖。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王藍田拂袖也就罷了,走到最後兩級台階的時候,只顧著回頭瞪梁月,竟摔了一個跟斗!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算,還蹦躂了兩下。眾人無不笑的前俯後仰,梁月也很不厚道地抿唇笑開了。王藍田自覺羞惱,趕緊溜了。

    梁月笑了一會兒,就收斂了笑意,只因她一直注意的馬文才,此刻冷冷地勾著唇,一副睥睨眾生的樣子。梁月心中不由琢磨她遇到的這個馬文才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渾不似王藍田這般紈褲膏粱……可若說他不是紈褲膏粱,他卻也的確仗勢欺人,甚至不將人命放在眼底……

    似是察覺到梁月的目光,馬文才直直朝梁月看來,眸中乍現冰芒與探究。

    梁月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便不著痕跡地挪開了目光。而導致的卻是接下來一直到分配宿捨的時間內,馬文才都在用涼颼颼的眼神審視著她……

    師母早早分配好了宿捨,名額俱在公告榜上。

    梁月首先就在眾人裡找到了梁山伯的名字,見他果然和祝英台分在一個房間,不由暗道,看來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劇情在進行著呢……似乎除了自己這個局外人,一切都有條不紊地朝著應有的軌道去……

    “阿越,真可惜,我們沒有分到一個宿捨。”身邊的荀巨伯惋惜地道。

    梁月立馬回神,不由也暗罵自己,什麼局外人呢,現今看來這宿捨分明就是兩人一間,梁山伯是呆頭鵝,和他住在一起的祝英台可吃不了什麼虧,那什麼,自己是和誰一間?!她這才急急找自己的名額。荀巨伯卻是看她一臉迷惘,就知道她又走神了,便指了一個方向,道:“阿越,你和馬文才一間宿捨。”

    梁月愕然看向那榜上漆黑的兩個名字:馬文才、梁越……

第06章

    梁月立馬扭頭去看馬文才,卻見他也正看向自己。目光對視,他眉頭一挑,看不出是什麼神情!梁月此刻心情更是復雜,卻聽那廂梁祝不知說了什麼,祝英台叫道:“師母!我要一人一間!”

    “師母!我也要一人一間!”梁月想也沒想,立即開口。

    師母蹙眉,道:“祝英台,你與梁山伯的關系不是很好嘛?為什麼要一人一間呢?”

    “我……”祝英台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女孩子。支支吾吾了半日。

    自梁月說完話,一直盯著她的馬文才也冷哼一聲,道:“師母,我也要一人一間。”

    隨著他開口,所有人都開始起哄了,紛紛表示要“一人一間”。

    師母頭疼不已,看著馬文才和梁月,道:“今年學子比往年多出許多,書院中沒有多余的宿捨。梁月,馬文才,你們兩個又是為什麼要一人一間?”

    梁月也與祝英台一樣沉默了,那馬文才冷哼一聲,道:“第一,我交的學費最多,第二,這裡的房間比我家的柴房還要小,我一人住一間已經很小了,何況,還是兩個人住?”說畢,他頓了一頓,又看向梁月,道:“再說了,向來只有我馬文才對別人說‘不’,還沒有人敢對我說‘不’。”

    梁月一愣,也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沒想到馬文才還有這麼幼稚的一面……

    師母顯然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提高了音調,道:“孩子們,你們都安靜下來。你們來書院求學,師母、山長,還有先生想要教你們的不僅僅是書本上的知識,還有生活上的事情。這一次,宿捨不足雖是委屈了你們,但是,也是一個讓你們學會和同窗學子的相處之道的機會。”

    師母說到這裡,又對祝英台、梁月和馬文才道:“書院是不可能給某個人特殊的待遇,讓他一人一間宿捨的。至於宿捨的調配,目前就按照師母安排的來。換宿捨的事情,日後再說。今日大家奔波勞累了一天,現在都去宿捨整頓休息吧。”

    師母交待完,就走了。梁月等人聽師母都這樣說了,自然不敢造次。

    一旁的祝英台愁眉不展,然後被她的“書童”銀心拉走說悄悄話了。梁山伯在後面叫了好幾句,她也沒應。梁山伯這便看了看梁月,似乎有什麼話要對梁月說,可到底還是先追著祝英台走了。

    梁月心裡糾結一番,隨即卻又想通了,自己和馬文才一間宿捨便能更好地掌握馬文才的動向,畢竟她來這裡的主要任務是要湊合梁山伯和祝英台,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反正她也不擔心自己的女兒身被發現,因為她現在才十四歲,就算三年後也才十六七,只要自己注意一些就完全能避免。

    “你這是什麼眼神?!”馬文才劍眉一蹙,然後抬著下巴對梁月道。

    ……自然是看獵物的眼神。梁月收回了眼神,笑瞇瞇地對馬文才道:“以後我們就是捨友了,請多多關照!”

    馬文才一愣,然後高傲地冷哼一聲,從梁月身邊走過,揚長而去。他的矮胖書童趕緊跟上,走到梁月身邊的時候,還陰陽怪氣地道:“我們家少爺不是什麼人都能高攀的!”

    ……天地良心,她真沒想高攀,也高攀不起。

    荀巨伯唉聲歎氣地道:“阿越,我看這個馬公子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物。”

    “放心吧,巨伯。”梁月很感激這個細心的朋友,說起來,荀巨伯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的唯一一個異性朋友。她問道:“對了,巨伯,你是和誰一間宿捨?”

    “我啊,是和秦京生……”

    隨著荀巨伯的眼神看去,只見之前那個拍馬屁拍的很厲害的男人屁顛屁顛地跟在馬文才後面。梁月驚訝道:“不會就是他吧……”

    荀巨伯點點頭,又道:“哎呀,阿越,我們怎麼就沒有分到一處呢?”

    因為兩人的宿捨在不同的方向,故而說了一會兒話,就分道揚鑣先回宿捨整理衣物了。到宿捨的時候,梁月見馬文才的書童正在打掃衛生,馬文才已經換了一件便服,坐在書案前看書。那書童是個敬業的,短短不過一刻鍾的功夫,非但馬文才的行李被整理好了,便是馬文才面前還放了一碟精致的糕點。整個宿捨看起來有條不紊。

    梁月可沒打算馬文才會和她打招呼,左右她也只有一個包袱,自行到櫃子前,打算將衣服放好。一打開櫃子,就見馬文才的東西已經放滿了,只最下面還有一個小格子可以放東西。梁月心知是這馬家主僕二人故意的,回頭看他們,正好對上書童帶著好奇和嘲笑的眼神。梁月微微勾唇,比這樣還過分的眼神她也不是沒見過。她無所謂地將包袱放進最下面的格子後,又取了學院裡統一的被子和被套,抱到床上套起來。

    書童面對梁月的舉動,感覺自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郁悶無比的他立刻扭頭去看馬文才。卻見馬文才聽到動靜已經回頭去看梁月。

    梁月個頭嬌小,套被子的樣子顯得無比吃力,卻偏偏生出一股子嬌憨的味道來。

    “……少爺,這梁越是不是傻子,怎麼都不知道吭一聲?”

    書童忽然出聲,馬文才猛地一回神,冷哼一聲,再不去看梁月,只顧看著手中的書本。梁月套好被子,又給疊好了,稍稍坐在床榻休息了一會兒,就聽外面有人喊她名字,一聽是梁山伯的聲音,梁月的眼睛不由一亮,飛快地跑了出去。

    “梁公子?你找我?!”

    梁山伯逆光站著,輪廓籠罩在夕陽下,有些模糊,眉目卻越發像自己的哥哥。梁月傻愣愣地一下子站在原地,險些要落下淚來。梁山伯不明白梁月怎麼會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幾步到她的面前,道:“梁……梁公子,你怎麼了?”

    梁月破涕一笑,道:“你叫我梁公子,我也叫你梁公子,豈不混了?”

    梁山伯撓頭,憨笑道:“梁……你說的是。我與你一見如故,若你不嫌棄,便喚我山伯吧。”

    梁月略一沉吟,道:“我比你年幼,你若不嫌棄,我可能喚你一聲兄長?”說畢,梁月停下來看梁山伯的表情,梁山伯倒是爽快,道:“那我便與荀公子一樣,喚你阿越了?”

    梁月喜上眉梢,立刻叫了一聲“哥哥”。

    梁山伯聽了一愣,只因梁月這一聲懦懦的,卻有些似女孩子家……梁月適才動了真性情,見梁山伯這樣的表情也覺得不妥,想了一會兒,她立刻換了一個稱呼,道:“那我就叫你一聲大哥吧!”

    梁山伯也笑著叫道:“阿越。”

    兩人相互對著,傻呵呵地笑起來了。這時,房內忽然傳來“碰”的一聲。梁月不以為意,只對梁山伯道:“大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梁山伯恍然想起來自己的目的,道:“是這樣的阿越,我見你的行李也不多,自然是沒帶什麼吃食的。今天晚上書院沒有准備學生的晚膳,我怕你餓肚子,就想叫你去我那裡吃點東西。”

    被梁山伯這麼一說,梁月才覺得腹中有些餓了。

    而梁山伯這樣的關懷,無疑讓梁月再度想起梁森。事實上,梁山伯和梁森可不就是一個人?梁月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一世,她一定不能讓馬文才破壞自己的哥哥和嫂嫂!

    “謝謝大哥!”梁月活像一個得了長輩嘉獎的孩子。

    梁山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祝英台的情緒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大的波動了,兩人的房間整理的干干淨淨,書案上准備了好幾碟不同的糕點。引的人食指大動。祝英台見到梁山伯和梁月,笑道:“山伯,梁公子。”

    梁月朝祝英台和善一笑。實際上她和前世的朱雪菲接觸的也不算多。朱雪菲是個教養極好的女子,言行舉止無不是大家風范,梁月平素接觸的東西與她不同,兩人唯一的話題就是梁森,除了梁森,事實上,兩人的確沒有共同話題。這一世的祝英台同樣給她這樣的感覺。

    然而,只要是哥哥喜歡的,便是她喜歡的!

    梁月素來吃的不多,吃完三五塊糕點,又和梁祝二人說了一會兒話,見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她便起身告辭。她離開之後,祝英台狀似無意,問梁山伯:“山伯,梁公子怎麼叫你大哥?”

    梁山伯已有了困意,打了一個哈欠,道:“阿越他年紀小,我們又一見如故,他就叫我大哥了。聽著也親切不是?英台啊,天色不早了,我們趕緊歇下吧……”

    說著,便要脫衣服,祝英台尖叫一聲,捂住了眼睛,道:“你、你干什麼?”

    “睡覺啊。英台,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祝英台心裡抓急,暗道,我雖與山伯有結拜之情,而且,山伯他……只是男女大防,我豈能和他同床共枕,要是他晚上側身動手……也不知道銀心有沒有想出什麼辦法來!

    梁月卻是想的沒祝英台那麼多,回了宿捨見馬文才已是只穿著一件褻衣褻褲,靠在床上看書,她進門的時候,他的書童正端著他的洗腳水出門。梁月頓了頓步子,其實她也膈應和一個陌生男人躺一張床上,尤其這個陌生男人還是她的死對頭……

    但是,這個馬文才看起來很精明,如果自己說要打地鋪什麼的,他會不會起疑?雖然她現在是年紀小,女性特征也不是那麼明顯,但好歹也是個女的……她搖了搖頭,暗道,不管怎麼樣,首先不能讓他起疑心!她一邊想,一邊洗漱,等弄好之後,就脫了外衣,鑽到被窩裡面。

    被窩裡暖洋洋的,她又是累了好幾天,被窩如此舒服,她又想到接下來的三年至少算是穩定了,而且前世都是哥哥保護自己,而如今自己總算可以為哥哥做一件事情了,她就幸福地想要笑。到底她還沒忘記身邊還躺著一個馬文才……她忍著笑聲,身子卻是微微顫抖著。

    馬文才看著邊上小小的、不停顫抖的一團,冷哼一聲。

    於是,梁月就聽見被子外傳來一聲:“那天在客棧看你不是挺有骨氣的嗎?怎麼?梁山伯是如何賄賂你的?值得你笑成這副德行!”

    然後,蒙在梁月腦袋上的被子就被馬文才一把掀開了。

    梁月搶回被子,一言不發地看著馬文才。想了一會兒,她道:“馬公子記性不錯。”

    梁月說完,抱住被子,翻了個身,背對著馬文才打算繼續幸福地入睡。馬文才卻似是被梁月的態度激怒了,語氣沉了一沉,道:“梁越,回答我的問話!”

    梁月不理會。馬文才臉色一黑,道:“梁越,你既然和我一間宿捨,那麼接下來的三年,你必須認我做老大!”

    梁月不耐煩地揉揉耳朵,道:“有什麼事情,不能明天再說嗎?”

    馬文才登時怒起,吼道:“梁越!你給我滾下床去!”

    梁月猛地坐了起來,面對著馬文才,道:“為什麼?”

    馬文才一挑眉,哼道:“你是什麼東西,配和本公子同床共枕嗎?!除非……除非,你認我做老大,從此後,事事都得聽我的。”話畢,他像是施捨般地彎起了嘴角。

    梁月神色很糾結,半晌才道:“馬公子,士可殺,不可辱!我……”正想說一句豪言壯語,卻見馬文才一個眼刀子甩來,梁月立刻道:“我這就滾下床去。”

    隨後,動作甚是麻利地鋪好地盤,泥鰍般地鑽進了被窩!

    期間,馬文才因為詫異她的回答,幾乎是愣了半天,回神的時候,躲在被窩裡的她只露出了一個後腦勺!像是福至心靈般,馬文才幾乎是一瞬間想起馬統之前那個郁悶的樣子!該死的,梁越,你不過是個賤民,敢這樣對待本公子……他又想到梁月那糾結的神情,和截然相反的麻利的動作……

    臉登時黑的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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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翌日,馬統進門叫馬文才起床的時候,一夜好夢的梁月早已醒了,正用一把小刷子刷牙。

    馬統小心翼翼地叫了馬文才幾聲,他才不耐煩地半坐起來,神情仍徒留倦怠,毫無清醒時候的陰鷙與高傲。他似乎對新的房間很不習慣,眉頭緊緊皺著,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目光頓時清明,立馬搜索起梁月的身影。在見到梁月用小刷子刷牙的時候,眉頭又蹙緊了些,開口道:“馬統,去看看他在干什麼。”

    梁月早就注意到他們主僕這邊,結果聽馬文才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馬桶……

    “噗……”

    奉命走到梁月跟前的馬統就被梁月一口水噴的滿面……這實在不是一個愉快的早上。

    梁月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會兒,試探地道:“馬桶?”

    馬統一抹臉,叫道:“叫什麼叫?!梁越,你什麼意思?!你故意的是不是?”

    “……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梁月強忍著笑意,低聲道:“誰讓給你起這名字的人水平這麼高……”

    一直黑著臉的馬文才道:“梁越,你有意見?”

    原來是他起的名字……那好吧。後來梁月才知道這小書童的名字是“馬統”,一統天下的統。當然,寓意是好的,就是起名的人似乎沒考慮過這馬統可是姓“馬”……不過,馬統他自己都沒有因此對自家主子產生怨念,甚至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梁月這個外人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梁月擦去嘴角的水漬,道:“沒有,絕對沒有。”

    馬統哼了一聲,還沒有忘記主子的交待,旋即又跑回馬文才身邊,道:“少爺,梁月手中是一把刷子。”

    馬文才挑眉,卻沒有問出自己的疑惑,只是對梁月哼道:“昨兒的事情還沒完!”

    梁月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下了結論,對手小心眼,而且……有起床氣!手上的動作卻很是麻利,收拾好洗漱的用具,便拿著書去食堂了。梁月走後,馬文才對馬統道:“去查查這種刷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候,正巧遇見梁祝二人和荀巨伯。梁祝二人不知是怎麼回事,兩個都無精打采的,荀巨伯朝梁月招招手,挪出了一個位置給她。

    “大哥,你和祝公子這是怎麼了?”梁月關切問道。

    梁山伯哦了一聲,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的夜梟叫的特別響。我和英台趕了半個晚上的夜梟……怎麼你們沒有聽見嗎?”

    聽梁山伯這麼說,梁月立即了然,必是因為祝英台尋不到好的理由不和梁山伯一起睡覺,才出的下策。想起戲文中的描寫,梁月莞爾一笑,道:“說起來,我也沒有睡好。雖然不是因為夜梟。”

    祝英台立即抬眼看梁月,梁山伯倒是無所謂,不置可否。

    這時,馬文才正好進來食堂,聽到梁月的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將飯盒放到桌上的時候還鬧出很大的一聲動靜。梁月只顧低首吃著手裡的饅頭,只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祝英台又看了看梁月,最後咽下到嘴邊的話。

    這是第一天上學,眾人的興致都很高——除了睡不好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眾人的座位是自行安排的,基本上的學生都和自己的捨友一起坐。而馬文才一去就挑了個最前面的位置,看起來是打算要好好學習!梁祝二人坐在第三排,梁月觀察了一遍這三人的位置,最後愉快地決定要坐在第二排,如此前後都能顧到了!因為秦京生一來就和王藍田坐到一處去了,故而,荀巨伯干脆和梁月一起坐。至於那和王藍田同宿捨的學子就比較倒霉,磨磨蹭蹭地坐到了臉色臭臭的馬文才身邊。

    今日,陳夫子教的是《論語》,正念到:“子曰,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梁月聽他又加重了語氣再念道:“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

    “梁山伯!上學第一天,你就在課堂上睡覺!你眼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夫子!”

    梁月回頭,只見梁山伯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一臉的愧疚。梁月覺得這個陳子俊雖然是尼山書院的講席,人品卻不一定好,從昨天的束脩之事就能看出來。而且後來,梁山伯雖然經歷了一番波折,到底還是進了書院,興許這個陳夫子還在氣昨天的事情呢……

    一開始,他的確是只苛責梁山伯一人,因為祝英台看不下去,說了幾句,陳子俊的臉色就更難看了。梁月拼命地朝祝英台眨眼,祝英台卻根本不理會。後來,陳子俊火冒三丈,就罰梁山伯去把後院水缸的水都挑滿了……

    下課的時候祝英台問梁月今天干嘛一直朝她擠眉弄眼的,梁月想了想,事情都發生了,自己總不能說你當時要是不求情,也許梁山伯受的懲罰還能輕一些……何況,祝英台的出發點也是梁山伯啊。

    “……我昨天沒睡好,眼抽筋……”

    祝英台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整理自己的書本。

    本來荀巨伯想邀梁月去後山背書的,可是梁月放心不下梁山伯,就推辭了。荀巨伯一下子就猜到了梁月的心思,問道:“阿越,說起來,你是不是認識山伯啊?怎麼看你很關心他的樣子?”

    梁月知道荀巨伯遲早要問的,道:“他很像我的哥哥。”

    “阿越不是家中長子嗎?”荀巨伯奇怪地道,“莫不是族兄?”

    梁月笑而不語,荀巨伯便以為她是默認了。他拍了拍梁月的肩膀,道:“阿越,我和你一起去幫山伯挑水。”

    梁月卻以為不妥,道:“可是巨伯你不是還要背書嗎?”

    “哈哈,山伯是你的大哥,可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再說了,要是老惦記著你們,我這三心二意地也背不了書啊!”

    梁月知道荀巨伯講義氣,朝他笑著點頭。兩人這便往後院去了,只見梁山伯正挑著一擔水從山下上來,荀巨伯趕緊上前,幫忙將擔子卸下來。梁山伯道:“巨伯、阿越,你們怎麼來了?”

    梁月二話不說提著水桶往缸裡倒水,哪裡知道自己力氣實在太小,還是梁山伯笑著接過她手中的水桶,道:“阿越!你們的好意我都心領了,不過,夫子罰的是我一人,要是被夫子知道你們幫我,那就麻煩了。”

    荀巨伯已經幫忙將一桶水倒入了水缸,這時過來拍拍梁山伯的肩膀,道:“山伯,你放心,你不說,我們不說,誰會知道?將這些水缸挑滿,可是要費一些功夫,我們得要動作快一點!”說完,他不贊同地看向梁月,“不過,阿越,不許你幫忙了。你年紀是我們中最小的,也干不了這些力氣活。”

    梁月紅了臉,她也想幫忙,可是剛剛連一桶水也提不動……只怕越幫越忙。

    她郁悶地跨下肩膀,道:“好吧。”

    “誰說你們不說,夫子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王藍田從哪裡冒出來的,指著幾人就道,“你你你、還有你,你們誰要是敢幫忙的話,我就去告訴夫子,讓他懲罰你們每一個人!”

    “那你就去告好了,反正誰都知道你王藍田恩將仇報,早就看我大哥不順眼,要刁難他自是正常,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陷害的!”梁月反唇相譏。王藍田被她的話堵的無話可說,卻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便指著她道:“梁月,你給我等著!”

    王藍田氣呼呼地走後,荀巨伯朝梁月眨眨眼:“不錯嘛,阿越。”

    趁著荀巨伯和梁山伯下山挑水的空檔,梁月就去了一趟醫捨。這麼山上山下的來回挑水,晚上一定會肩膀痛吧……梁月頓時又懊惱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便加快了步子。王家的姐妹正巧都在醫捨,聽了梁月的來意,王蘭蹙了蹙柳葉眉,道:“陳夫子罰的也太嚴重了……還是梁公子你心細,我這就給你取藥來。”

    梁月取了藥就立刻回去後院了,梁山伯與荀巨伯已經挑了水上山,書童四九正幫忙倒水。站在梁月的角度看去,就見一個水缸破了個大洞,水“嘩啦啦”地流出來。梁月一面郁悶這三人都沒見到一地的水,一面指了破洞給三人看。三人都是驚訝的很,畢竟之前他們都在,就是剛剛四九和梁山伯他們下山去了,梁月又去了醫捨,所以……這破洞一定是人為弄出來的!

    “必是王藍田!”梁月看著水缸的水一下子都流完了,一想到這都是梁山伯辛辛苦苦從山下挑上來的,他不過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挑水上山已是難得,那該死的王藍田……想著,她難免眼眶一濕。四九急道:“這可怎麼辦?水缸破了,就是挑到明年也挑不滿水啊。”

    “沒關系……水缸破了可以補啊。”梁山伯注意到梁月的情緒,朝她安慰一笑。梁月也知道現在不是有情緒的時候,想了會兒,道:“王蘭姑娘是山長的女兒,她哪裡說不定有補水缸的工具!”

    頓了會兒,她看向荀巨伯,道:“巨伯,你和我一起去借嗎?”

    荀巨伯眼底閃過一絲亮光,笑道:“好。”

    沒想到王蘭心善,還親自過來了。於是,荀巨伯和梁山伯就在王蘭的指揮下開始補缸,因為荀巨伯的積極性忽然變得很高,梁山伯也只能靠邊站了……梁月趁機拉著梁山伯去一邊說話。

    “阿越,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梁月看了一眼賣力的荀巨伯,然後收回眼神,對梁山伯道:“大哥,你昨日幫那王藍田,結果那王藍田非但沒有感激你,還屢次找你麻煩。為了這樣的人,大哥覺得將自己的安全置於度外,讓自己的親人朋友擔心,是大丈夫所為嗎?”

    梁山伯沒想到梁月會和她說這個……

    “……當時什麼也沒想,就這麼做了。”

    “聖人有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大哥以為呢?”

    梁山伯呆了一會兒,忽然笑開,道:“阿越此番話,英台昨日已經對我說過了。不過,人命關天,我當時也沒有多想。”

    梁月知道梁山伯沒聽進去。而前人也說,交淺言深,君子所戒。自己雖然知道他就是哥哥,可是,他不知道啊。便是他真心對待自己,自己在這種相識不過兩天的情況下說的再深就顯得失禮了。她只道:“祝公子所言甚是,大哥要多聽聽她的話。”

    梁山伯揉了揉她的腦袋,再次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們兩個說什麼悄悄話呢?要躲到邊上去說?”

    荀巨伯似乎和王蘭相處的不錯,臉上滿是笑意。梁山伯和梁月笑笑不說,只見祝英台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看著梁月的樣子有些奇怪,不過也只是片刻的功夫。水缸補好了,荀巨伯主動提出要送王蘭回醫捨,梁祝二人看著也有些話要說,梁月去哪裡都成了電燈泡,只能和四九站到一邊數螞蟻……

    “梁公子,你本家是哪裡人?我瞧著你與我家公子很是投緣,又同是姓梁的。”

    “我本家在杭州。但是,我小時候就去了宜城鄉下。”梁月回道,“你家公子很像我的哥哥,是以我們投緣。”

    四九聞言倒是很開心,又和梁月說了一會兒話。後來,祝英台先告辭了,梁月怕王藍田再來搗亂就留下來看著水缸。梁山伯和四九則下山去挑水。等兩人挑了一桶水上來,荀巨伯也回來了。於是,在三人同心協力下,水缸很快挑滿了。

    梁月給三人都遞去了活血化瘀的藥膏,囑咐三人現在就回去宿捨上藥。又說自己去廚房給他們弄吃的。一番話說的是一派長輩的語氣。荀巨伯和梁山伯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底看出了無奈和溫馨……

    梁月先是回自己的宿捨換衣服,因為到最後三人都沒了力氣,梁月好歹也幫著他們將水倒入水缸,因此弄濕了衣服。巧在馬文才沒有在宿捨,梁月便將裡衣都給換了……

    就在她剛剛穿好褻褲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了。

    梁月嚇了一跳,卻因她前世的病情不容許她的情緒變動太大,養成了個淡定的性子,這才不至於慌亂而露出破綻。馬文才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落在她赤|裸的腳上。

    梁月順著他的目光低頭,只見到自己光著的腳丫子,實在想不明白怎麼馬文才的目光就變得奇奇怪怪的。

第08章

    在馬文才的目光注視之下,梁月不由地縮了縮腳丫子。馬文才這才冷哼一聲:“你做什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梁月還記掛著梁山伯和荀巨伯的肚子,一面又有些懊惱馬文才進門也不敲門,故而也沒有好臉色給這廝。只道:“我梁月堂堂男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倒是馬公子,難道不知道進門前要敲門嗎?”

    馬文才將手裡的弓箭放到桌上,端起一杯茶輕呷一口,動作卻是優雅。只是嘴裡說的話就不那麼動聽了!他嗤笑一聲,道:“本公子進自己的房間需要敲門嗎?”竟是完全不將梁月當成捨友。梁月見他一副勁裝,猜他是剛剛運動完,她也不去計較他話裡的意思,快速將衣服穿好,便要出門去。馬文才繼續道:“還有,你既然和我一個宿捨,以後還是不要和梁山伯那等賤民走的太近。”

    馬文才一副施捨的表情,梁月嘴角一抽,心道,大哥也不曾得罪了這位大爺,也不知道為何他就和大哥桿上了!難道是因為祝英台嗎?梁月狐疑地看著馬文才,心想他不可能這麼快就發現祝英台的女兒身啊!不行!她得套出馬文才的話,看看是不是因為祝英台才針對的梁山伯!

    梁月干咳一聲,道:“文才兄……”

    馬文才臉色頓時變得幾分古怪。

    “梁越,你有什麼企圖?”

    ……梁月額前滑下幾條黑線,道:“我們是同窗又是捨友,我不能叫你文才兄?”

    馬文才眉頭一挑,轉眼見梁月一副諂媚的樣子:“文才兄,你覺得祝英台祝公子如何?”

    馬文才蹙眉道:“祝英台跟我有什麼關系?我說梁越,你別整天梁山伯、祝英台的。你看你很有骨氣嘛,怎麼也被上虞的祝公子給收買了?”

    聽馬文才這語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祝英台的身份,梁月放了心,笑道:“沒有收買,沒有!我還有事,那文才兄早點休息吧!”

    說完,梁月直奔廚房而去。馬文才不知怎麼的又想起那白白嫩嫩的腳丫子……旋即卻又低嘲一聲,暗道這梁越實在不識好歹,不過難得聽他諂媚地討好自己,感覺還不錯。若是他以後都順著自己,自己或許會考慮讓他上|床睡覺。

    梁月到廚房的時候,廚房裡只有蘇家母子在。平素都是叫蘇安的小伙子給大家分飯,而蘇大娘則是負責做飯的,所以,梁月還是認識他們的。一聽說梁月是給梁山伯拿飯的,蘇安就告訴梁月,祝英台早早就來了廚房,跟著蘇大娘學習烙餅,剛剛烙好給梁山伯送去了。難怪剛才祝英台呆了一會兒就走了,原來是早早想到給梁山伯送吃的了。

    也難為她一個千金小姐親手做羹湯。梁月這麼想著,就拜托蘇大娘做了一碗面條,自己給荀巨伯送去。荀巨伯倒是精神氣的很,看到梁月手裡的面條更是兩眼都要冒綠光了。梁月知道今天的事情辛苦荀巨伯了,而且自己也是真的關心他的,便等著他吃完了,自己才端著碗筷離開。

    等她去了梁山伯那裡,天色已是暗下來了。

    還沒進宿捨的大門呢,就聽四九的哭聲:“是你,是你下毒害我們公子的!”

    然後是祝英台的辯解:“我沒有,四九,我怎麼可能對山伯下毒呢?”

    大哥出事了?梁月急著進門,四九一見到她,像是垂死之人尋到救命稻草般,道:“越公子!你快來看看我們家公子!他吃了祝公子的烙餅,然後就昏死過去了!”

    為了區別梁山伯和梁月,故而他們都開始叫梁月“越公子”。

    當然,一聽完四九的話,梁月腦子裡立馬給他否定了。要說祝英台會對梁山伯下毒,那母豬都會上樹了!她冷靜道:“四九你別急,祝公子怎麼可能對大哥下毒?再說了……”梁月已經蹲到梁山伯身邊,“看大哥的樣子不像是中毒了。我們還是帶大哥去醫捨找王蘭姑娘吧。”

    四九像是吃了定心丸,也或許是梁月的一番話讓他有了主意。他趕緊背起梁山伯朝著醫捨的方向去了。梁月看著祝英台,笑道:“別擔心,大哥不會有事的。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祝英台皺著眉頭,道:“好。”

    梁山伯忽然昏倒,原因自然不是中毒了。而是因為昨天幾乎一夜沒睡的他今天又做了繁重的體力活,活活給累暈倒的。王蘭姑娘開了藥方,四九與銀心趕緊拿著去熬藥了,醫捨裡只剩下依舊昏迷不醒的梁山伯,還有祝英台和梁月。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祝英台只心痛地看著昏迷中的梁山伯,梁月開口道:“祝公子昨夜也沒睡好吧。”

    祝英台這時想起梁月早上說的話,點頭道:“我不習慣與人同塌而眠。山伯他……”她心裡又很自責,如果不是自己故意讓銀心扮夜梟,就不會折騰到銀心和山伯了。梁月道:“祝公子這個習慣許多人都有。祝公子不妨在床中央將書壘上,卻也如一人睡覺般。”

    祝英台眼睛一亮,臉上帶著笑意,道:“越公子此法甚妙。”她略一思考,笑問:“不過,越公子如何想到這個辦法的?你與馬公子……”

    梁月輕咳一聲,道:“是在一本游記上看到的。”

    她當然不會這麼做,馬文才又不是她大哥。這幾天接觸下來,梁月覺得那廝疑心很重,而且心思縝密,要是她莫名其妙地這麼做了,指不定他要懷疑的。祝英台輕“哦”了一聲,梁月見天色不早,便勸祝英台去休息,說自己來照顧梁山伯,祝英台卻是說了句:“越公子……對山伯真好。”

    對著祝英台探究的眼神,梁月不著痕跡地道:“我曾有個哥哥與我相依為命。第一次見到大哥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們很像……說不定,我與大哥上輩子是手足呢。”

    梁月所言,實則都是事實,並非那些無傷大雅的笑話,故而說的時候,自是帶了真實的感情。祝英台眼底的探究才算沒了,笑容又帶上了幾分真誠,道:“山伯憨厚實誠。看來越公子的哥哥一定也很好。”

    “是啊。他很好。”

    祝英台便道:“我也有個哥哥……”

    然後,祝英台就說起了她自己和那個哥哥小時候的事情。因為祝英台忌諱提到自己在家中的排行,免得被人懷疑身份,所以含糊不清就沒說是第幾個哥哥。梁月猜測,祝英台不是排行第九嗎?那她嘴裡的年紀相仿的哥哥應該是她的八哥吧。

    說起彼此的兄長,兩人便有了共同話題。後來四九端來湯藥,兩人合力給梁山伯喂下後,祝英台倒是勸梁月先去休息了。梁月自然不肯走,就和祝英台商量,上半夜由她來照顧梁山伯,等下半夜了,她再把祝英台叫醒,換她去休息。

    祝英台不知道想什麼,總之沒同意梁月說的。

    後來到了下半夜卻還是靠著椅子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梁月看著她的睡顏,心中恍然大悟,祝英台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梁越”發現,這才沒敢在她面前睡著的。梁月輕手輕腳地給祝英台蓋了一件衣服,然後自己又探了探梁山伯的體溫,覺得沒什麼異樣,才悄悄坐到梁山伯的床邊……

    她毫無睡意,她甚至剎那間明白了無數個日夜,哥哥坐在她的病床邊,默默守護的那種心情。不由地,她伸出手輕輕觸碰梁山伯的眉目,一聲“哥哥”含在嘴裡,最終也沒說出聲來。

    一直到凌晨的時候,梁月才瞇了一會兒眼。祝英台醒來後就是一陣懊悔和自責。也隱隱有些驚訝梁月對待梁山伯的態度——如果只是和自己的哥哥像,能這樣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一整晚嗎?

    她自然不知道,梁山伯對於梁月來說,就是哥哥的前世,而梁森和她那段相依為命的日子,那種親情,沒有經歷過,如何能明白呢?趁著梁山伯還沒醒來,梁月就先告辭回自己的宿捨洗漱了。

    到底是一夜沒睡,課堂上的梁月哈欠連連,為怕夫子發現,她只好不停地掐自己。

    中途下課的時候,荀巨伯促狹道:“阿越,怎麼你和山伯他們商量好了?昨兒他們犯困,今兒你犯困?”

    祝英台正兒八經地道:“阿越是照顧了山伯一個晚上,所以才會這樣的。”

    因為昨天的一番交談,梁月和祝英台的關系已經從叫對方“公子”的階段進入了彼此叫名字的階段。

    梁山伯乍一聽到,先是不敢相信,然後是一呆,一愣。最後他又是抱歉又是感激又是感動……總之,他用他那灼灼的目光看了梁月許久,鬧的梁月很是窘迫,連課間補眠的打算都沒了……忽而就聽前面“碰”的一聲,馬文才又不知道在鬧什麼情緒……

    梁月揉了揉太陽穴,問道:“文才兄,你也沒睡好嗎?”

第09章

    第09章

    經過昨夜一宿的思考,梁月已經決定要和馬文才搞好關系。畢竟要知道這位大爺的心思,至少得是他的朋友,反正搞好關系沒有錯。所以她本著關心這般問,可沒想到馬文才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他狠狠一踢椅子,到外面去了。

    梁月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梁祝和荀巨伯都不說話,梁月便道:“算了,我還是去看看吧。”

    馬文才步子快,梁月趕上他的時候,他早就在蹴鞠場蹴鞠了。倒霉的是王藍田和秦京生兩個炮灰,一直被他當靶子踢。梁月也不知道為什麼馬文才會生這麼大的氣,只是明白他的火氣是沖著自己來的。

    說起來王藍田這廝一到書院就被馬文才差點弄死,現在卻一口一個“文才兄”,還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實在不明白他這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王藍田躲閃連連,眼角余光見到梁月,居然一把拉過她擋在自己的身前,當時馬文才一球已經飛來,梁月掙扎幾下,卻因為王藍田拉著她胳膊的力道極大,竟然生生地挨了一球!她覺得鼻子一熱,然後紅紅的液體就流出來了……

    “梁越!”馬文才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見他生氣,王藍田趕緊要溜,卻還是被馬文才一球踢中腦門,不過王藍田害怕馬文才繼續揍他,雖然也流了鼻血,可沒像梁月一樣留在原地。

    “你來做什麼。”馬文才語氣差到極點,雖然明明受傷的那個是梁月……梁月一手捂著鼻子,一邊道:“我覺得文才兄你好像生我的氣了,所以出來看看。”可沒想到挨了你一球!

    馬文才的臉色這才好一點,不過語氣還是很惡劣,只聽他道:“梁越,雖然你是梁家的旁支,但是梁家也算是杭城大族,世代書香。你與梁山伯那等賤民交好,簡直是自毀前程!”

    梁月好不容易對他積累的一點耐心和好感在聽到那句“賤民”的時候徹底消失!她寒了聲音,道:“前途是我自己的,就不勞馬公子你操心了!不過,你聽好了,我大哥不是你口中的賤民!你若再敢亂叫,我便……”

    馬文才自以為一片好心,卻被梁月這麼說,登時大怒,沉聲道:“你便如何?!”

    梁月一噎,她自然是沒什麼東西能來威脅馬文才的。而且打也打不過—不說前世沒打架的經驗,就是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彼此的差距……

    馬文才看她半天說不出話,反而憋紅了臉,居然壓抑著怒氣,對她道:“你是想把鼻血流光嗎?”

    梁月的臉更紅了,看著馬文才也不知道說什麼。回到學堂以後,梁祝和荀巨伯都來問她怎麼忽然就流鼻血了,並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馬文才。梁月就推辭自己這是上火了,結果是梁山伯跑去王蘭那裡給她拿了好幾貼降火的藥……

    快下課的時候,山長通知大家,說是才女謝道韞明天要來書院暫代教習。

    山長走後,學子們就沸騰了,有人不屑,有人好奇……最為激動的還是祝英台……至於梁月,前世今生、借屍還魂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都經歷過了,實際上再見幾個古代的名人也不算什麼了……尤其是她現在真的很困……

    不過祝英台卻沒打算放過她,特特問道:“阿越,謝先生要來我們書院了,你高興嗎?”

    祝英台的眼睛亮閃閃的,有些梁月看不懂的東西,梁月沒多想,只說:“謝先生才名遠播,此番能來書院教我們,我自然是高興的。”

    左右也下學了,梁月就想回宿捨睡覺,梁山伯本想叫梁月先吃了晚飯再去休息,可一見到梁月倦怠的神情,終於沒說什麼,親自送梁月去了宿捨。梁月怕自己睡地鋪的事情被梁山伯知道橫生枝節,就讓梁山伯先回去了。馬文才今天難得沒去蹴鞠,見到梁山伯兩人進來,也沒打招呼。等梁山伯走後,卻朝梁月扔來一個精致的包裹。

    梁月奇怪地打開,只見裡面是更為精致的糕點……

    “我本來叫馬統拿去扔了的,不過那蠢物竟然忘了。”馬文才兩眼盯著書,漫不經心的模樣,“現在就賞給你了。”

    站在一邊的馬統郁悶,自己怎麼沒聽少爺吩咐過把這些糕點都扔了?再說了,這些糕點可沒壞,而且都是極貴的…少爺這麼說,實在是太奇怪了!不過少爺如此英明神武,他既然說自己說過,那一定是說過的!看來自己最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那邊梁月說了一聲謝謝就開吃了。她的態度出乎馬文才的意料,馬文才以為她如果不生氣也應該不接受他的嗟來之食……可除了間或傳來的細微的牙齒咬過糕點的聲音便只余他毫無規律的翻書聲。等到他的耐心要被用完的時候,梁月卻忽然笑道:“文才兄,謝謝你,我吃飽了……我覺得文才兄其實也不像表面上這麼冷酷。”

    馬文才看了一眼打水洗漱的梁月,對馬統道:“去廚房打熱水。”馬統知道馬文才這是要洗漱睡覺了,趕緊聽從他的意思。經過梁月身邊的時候,他倒也安分,當然,原因自然是他也琢磨不透自家少爺對梁月的態度……

    “既然你知道錯了,以後便不必打地鋪了……”等馬統出去後,馬文才開口了。而梁月一聽他這麼說,趕緊躲到鋪好的被窩裡。馬文才因為一直在“看書”,所以也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放輕了許多,道:“你與那些尋常世家公子不同,我也不嫌棄你是梁家旁支的,既然你不願意做我的跟班,以後便做我的朋友……”

    馬文才想過所有梁月應該有的反應,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她居然給他睡著了!

    被窩裡的梁月感覺周圍的氣壓那不是低了一點半點!然後她聽到“碰”的一聲,是書本打在桌面上的聲音。至於馬文才沒有說出一句話……就連後來回來的馬統也感受到他身邊的低壓,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安安靜靜地服侍馬文才。梁月不是不想醒,而是不敢,她就怕馬文才知道她沒睡著讓她去床上睡……到時候她不答應,要麼就是馬文才懷疑她,要麼就是他大發雷霆,覺得自己瞧不起他而惱羞成怒!

    這都不是梁月想要的。何況她篤定,像馬文才這麼驕傲的人,這些話打死他也不會說第二遍,以後就不用面對睡不睡床上的問題了……

    真正睡著前,梁月心想其實馬文才真的不壞……不太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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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經過兩天的相處,梁月大抵知道馬文才這人有些起床氣,而且還記仇。她昨天睡覺前才狠狠得罪過他,所以她今兒起了個一大早,早早洗漱之後就跑去食堂了。希望馬大爺到時候氣也消了……

    她去的早,整個食堂裡只有她一人,蘇大娘說早飯還差一些功夫才做好,梁月便拿了書在食堂外面看。看著書上的繁體字,她暗暗慶幸當初閒在家中無事,倒也學過這些繁體字,所以才不會被難倒。而她素來有看書的習慣,故而書院的日子還是很快適應了的。至於功課,自然也難不倒她。

    “阿越,你真是勤勞啊!”荀巨伯湊到梁月跟前,猿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梁月的肩膀上,“今天下學之後,我們同去後山背書如何?”

    梁月不大習慣別人的觸碰,尤其荀巨伯是個男子。她笑著站起來,再一次避開他的胳膊,道:“好啊。我們現在先去吃飯吧。肚子好餓。”

    梁月只到荀巨伯胸口,荀巨伯順手又揉了揉她的腦袋,道:“走吧。”

    兩人剛剛進入食堂,梁祝二人也來了。是以四人又是同坐。梁山伯將自己碗裡的饅頭分了一個給梁月,道:“阿越,你還在長身體,多吃點。”說畢,竟然用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梁月實在不知道為何這些人,一個兩個都要揉她的腦袋……

    梁月將那饅頭放回梁山伯的碗裡,道:“大哥,我實在吃不下。撐壞了也不好。”

    梁山伯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梁月見他有些失落,便道:“不過,蘇大娘醃的黃瓜好吃。”

    梁山伯立即將碗裡的大半醃制黃瓜夾到梁月碗中,笑道:“快吃吧。”

    一旁的荀巨伯陰陽怪氣地道:“山伯,我覺得蘇大娘煮的雞蛋最好吃了!”

    梁山伯知道他使壞,笑笑不搭理他。荀巨伯便賤賤地對祝英台道:“祝公子,看來你的義兄還是比較關心阿越啊!”

    祝英台瞪了他一眼,道:“荀巨伯,你不說話,沒人會拿你當啞巴。”

    荀巨伯看了看埋首吃飯,一臉幸福的梁月,再看看憨笑著時不時看一眼梁月的梁山伯,摸摸自己的鼻子,訕訕然道:“真是開不起玩笑……”

    坐在另外一邊的王藍田和秦京生則是能避馬文才多遠就避開多遠……開玩笑,一大早就見他的臉比鍋底還黑,他們又不是傻子,上趕著湊!於是,他們兩個也沒吃飽就匆匆告辭,留下馬文才一個人啃著手裡的饅頭。

    梁月等人吃完後,荀巨伯提議在書院裡一起走一走。梁月不由自主地看向馬文才,讓梁祝和荀巨伯先走了,自己則是去了馬文才邊上。馬文才正好吃完,眼皮也不抬,吃完便走。梁月趕緊跟在他的身後,而他顯然也不是沒注意到梁月,至少他的速度可比平時走的慢多了。

    “文才兄,今天天氣不錯……”

    馬文才不理她,梁月干笑一聲,道:“文才兄,抱歉,昨兒我實在太困了,一沾被子就睡著了,所以沒聽到你說什麼……”

    馬文才停下步子,轉身,目光銳利地盯著梁月,道:“你既然一沾被子就睡著了,怎麼知道我和你說話了?”

    梁月一怔,沒想到這人心思如此縝密!眸子一彎,笑道:“因為我半睡半醒之間,似乎聽到文才兄你誇我了,還說我們以後可以做朋友……”

    “你聽錯了!”馬文才立即別開臉,大步走在梁月前頭。梁月見到他的耳根處似乎紅紅的,心中好笑,誰能料到戲文中欺男霸女的馬文才竟然是這麼……容易害羞的人!梁月心想,這樣一來,馬文才心裡的火氣大概是消了大半,其實馬文才這人脾氣很大,卻也很好哄……

    “你倒是很精神,一大早起來就去找梁山伯他們。”馬文才嘲諷道。

    梁月沒想到他生氣的原因還有這茬……咳咳,他們現在算是朋友吧?可是對於朋友的獨占欲也這麼強……哎,看來被這馬大爺看上的“祝英台”的確可憐!梁月解釋道:“我是在食堂外面碰見巨伯他們的。”

    梁月在馬文才身後也不知道馬文才是什麼表情,反正,她感覺來自他身上的壓力少了許多。兩人一路從食堂去教堂的途中,氣氛倒也和諧。到了下午的時候,聽說謝道韞抵達尼山腳下了,山長就帶領他們一干學子、並所有在書院做工的人到山門相迎。

    梁月原本站在梁山伯和荀巨伯邊上,後來被馬文才一瞪眼,再一拽,就到他邊上去了。至於梁山伯則是看不慣,道:“馬公子,你做什麼?”

    馬文才“哼”了一聲,不理會他。梁山伯便站到梁月另一邊。

    祝英台也不顧許多,很興奮地拉著梁山伯的袖子,道:“山伯、山伯!真的是謝先生,我終於能見到謝先生了!我以後也要像謝先生這樣巾幗不讓須眉!”

    其實,祝英台昨天就念叨了很多遍,但是今天要見到真人了,想必心裡的感覺更不一樣了。當然了,和祝英台一樣的興奮的,還有許多人,例如蘇大娘了,卻都是以女子為主。不過,巾幗不讓須眉……梁月看向她和梁山伯,但見梁山伯還是一副憨笑的模樣,甚至發覺梁月看他,還回了她一個笑容……

    梁山伯委實憨厚單純了些……梁月想,其實就憨厚這一點上,哥哥梁森是一點也不沾邊的……這大概就是兩個人性格上最大的區別了……而梁山伯聽到這句話沒反應,不代表別人沒反應,尤其他們現在就在馬文才邊上……

    梁月立刻去看馬文才的表情,果然見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祝英台!梁月嚇了一跳,馬文才卻已經開始瞪她,道:“梁月!你又在看什麼?!”說罷,他拍了拍梁月的腦袋,嘴裡嘀咕道:“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梁月不知道他怎麼又抽風了,不過半天功夫,這一個個都欺負她的腦袋了,她再好脾氣也有些忍不住:“馬文才!你干嘛拍我!”

    馬文才不理她,還惡意地繼續拍了一把,然後挑眉道:“你可以拍回來。”

    ……

    馬文才似乎心情不錯,懶洋洋地道:“哼,女人家不在家中好好呆著,出來拋頭露面……”

    梁月腹誹,他嘴裡這般嘲弄,可是還不是被“出來拋頭露面”的祝英台吸引了?那廂秦京生聽馬文才這麼說,趕緊符合道:“就是啊,文才兄,她不就是占著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而成名的嘛,依我看啊,也沒什麼真才實學。”

    “聽說她都二十七八了,還沒出閣,估計是長的太丑沒人要,只好拼命讀書了。”王藍田也跟著道。然後王藍田和秦京生就發出了低低的嘲笑聲。祝英台聽了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不過因為山長和師母都在前頭,也就沒說話。

    謝道韞坐著轎輦而來,下了轎輦,與山長和師母見過禮,便與他們一同進了書院。

    謝道韞容貌清雅出塵,一如出水芙蓉,。加之氣質如蘭似惠,一身的書卷氣息,娉娉婷婷,裊裊而來,並非是尋常閨閣女人能比,頓讓人眼前一亮!這果然是狠狠打了說她“長的太丑”的王藍田一巴掌!秦京生捅了捅王藍田一胳膊,道:“王藍田,她可不像你說的沒人要啊……”

    王藍田已經看呆掉,只“啊啊啊”地回應幾聲。

    馬文才臉色忽然陰沉下來,畢竟他剛才也是默認了謝道韞丑到沒人要,而事實和他默認的也差距太大了……然後,他一拂袖便走了。祝英台興奮地拉著梁山伯的袖子,道:“山伯,不知道謝先生何時開始給我們上課?”

    梁山伯笑道:“英台,謝先生已經來了我們尼山書院,以後有的是時間給我們講課。”

    沒想到的是,謝道韞也不做休息,當天下午就開始給大家講課。

    謝道韞所講乃是《木蘭辭》。

    “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

    念到這裡的時候,梁月倒是想起一首歌的歌詞:爺娘聞女來,舉身赴清池;阿姊聞妹來,自掛東南枝;小弟聞姊來,琵琶聲停欲語遲。橫眉冷對千夫指,安能辨我是雄雌!

    橫眉冷對千夫指,安能辨我是雄雌……

    事實上,女扮男裝還是很容易辨認的。梁月偷偷轉頭看了一眼祝英台,再想了想自己,她們倒是沒有“橫眉冷對千夫指”,不過也是如今的風氣就是有很多男子都喜歡擦脂抹粉的,自己和祝英台女扮男裝才能蒙混過關。

    “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間歌謠,講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對這首詩有什麼看法? ”

    謝道韞已是悠然問道。

第11章

    祝英台原本就對謝道韞充滿欽佩之情,再加上《木蘭辭》的主角花木蘭正所謂是巾幗不讓須眉,十分對祝英台的胃口。所以謝道韞這麼一說,祝英台就立刻舉手了。而梁山伯也是有自己的見解,竟與祝英台同時舉手。

    “請。”謝道韞淺笑道。

    “學生梁山伯。”梁山伯站起來對謝道韞作了個揖,繼而道:“學生覺得這首木蘭詩,一定是一個男人所作。它雖然寫出了花木蘭的忠和孝,卻未能寫出女子的自主意氣。”

    聞言,謝道韞一愣。而梁月也扭頭去看梁山伯。

    “願聞其詳。”

    梁山伯笑了笑,對祝英台道:“英台,你來講。”

    他們自信彼此的想法是一樣的,祝英台認真地點頭,然後道:“嗯!先生,故事裡的木蘭,之所以從軍,並非出自本意,而是因為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長兒,木蘭無長兄。木蘭出於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其聰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遺憾的是,木蘭最後還是回到了‘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的閨閣之中。為什麼女人就不能揮灑自己的天地?而男人總要把女人關在房裡,不讓其自主自由呢?”

    梁月聽了前半段倒是覺得祝英台說的不錯,可是後面的卻不能苟同了。

    謝道韞已經是聽愣了,大抵從來沒有“男子”這麼說過。祝英台以為自己說錯了,小心翼翼地問道:“先生,我說錯了嗎?”

    謝道韞搖頭笑道:“沒有,你說的很好。”

    這時梁山伯看著梁月的神情,小聲道:“阿越,你怎麼了?”

    梁月連忙擺手,謝道韞回神之後倒是笑著看了看梁月,道:“這位小友,你有什麼看法大可以說出來。”

    梁月聽謝道韞都開口問了,不回答也是不禮貌。便也站起來,作揖之後,道:“學生梁越。其實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誠如英台和山伯所說,花木蘭從軍並非出自本意。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馳千裡足,送兒還故鄉。學生以為最後花木蘭回到閨閣之中,才是她的最想要的生活。花木蘭的確是巾幗英雄,女子楷模,可是,每日過著刀尖上喋血的日子,每日都有自己的同伴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誰曾想過她內心真實的感受?她必也是厭倦了那樣的日子,才要歸於最初平靜的生活。”

    “自己的一片天地並非朝夕之間就能闖出,許多人一出生不必勞作便是一世富貴,可許多人窮盡一生也無法得到溫飽。所謂可任意揮灑的天地,自由,不過是沒有經歷過世事艱辛的閨閣千金無聊至極想的東西罷了。若是有朝一日,她失去了身後所能依仗的物質基礎,她要面對世間種種艱辛,疲於生活勞碌,想來也不會再去想所謂的自由了。花木蘭或許是想要那樣的自由,但是她女扮男裝入的軍營,若做了那‘尚書郎’,這結果豈是她能承擔的起的?《木蘭辭》中的花木蘭不論是一開始的從軍、還是最後回到閨閣之中,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和家人更好地生存下去罷了。學生以為最後她能回到閨閣生活,是她的最好的結局。”

    祝英台立刻不可思議地看著梁月,似乎不相信梁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梁月說這些話的時候則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經歷過的一些事情,想起孤兒出生的哥哥一路走來的艱辛,是以完全沒注意到這番話無意間得罪了祝英台。祝英台看了一會兒梁月,便露出一些不滿的神情來,隱約還帶著一分探究。

    謝道韞聽了再是一愣,然後對梁月笑道:“你的見解也很是獨特。”

    “這首北魏流傳的民歌,意在通過聰明勇敢的花木蘭,宣揚忠孝思想,這是中原文化的傳統。難得你們三位身為男子能有如此的見解,將來三位的夫人必讓花木蘭羨慕不已。”謝道韞總結道。

    祝英台嘟嘟嘴沒說話,梁山伯則是憨憨笑著。梁月坐下之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前世的自己不過是在家中自習,從未經歷過學堂。更別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言了。剛剛她居然能把那番話順順溜溜的說完,不錯不錯……

    底下又傳來一聲嗤笑,原來是王藍田,謝道韞問道:“這位學子,你可也有什麼看法?”

    王藍田撇嘴道:“看法是沒有。不過花木蘭和那麼多男人同行十二年,竟都沒被發現身份,看來這花木蘭長的一定……”

    眾學子發出一陣陣悶笑。謝道韞覺得王藍田這是在故意搗亂,想要開口教訓,卻聽他邊上的秦京生吆喝道:“這有什麼?男生女相,女生男相,自古有之。如我們一行人中,祝英台與梁越不就像個女人嘛!那花木蘭像男人有何要奇怪的?”

    祝英台立刻回頭瞪著他,道:“秦京生,你什麼意思?!”

    梁月則是皺眉,心道,這兩人話裡話外似乎都在針對謝道韞啊……

    秦京生也不顧祝英台,倒是馬文才這個時候轉過身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秦京生,秦京生才連連抱歉,道:“我就是舉個例子啊……”

    輕咳一聲,秦京生立即轉移話題道:“畢竟不是所有女人都像謝先生一樣,女子身份尚能拋頭露面啊……”

    謝道韞臉色微變,不等她開口教訓,王藍田又道:“先生先別動怒,學生這廂還真有個問題要請教謝先生。”

    果然如梁月所料!

    謝道韞倒是好修養,不曾動怒,抿唇道:“請講。”

    王藍田懶懶地作了個揖,道:“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輩,何以有顏面端坐其上,讓眾男子屈居於下而面無愧色呢?”

    謝道韞這時已經知道王藍田的意圖,略一思忖,便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書院講堂自然以道高術專者為尊,不學無術者為卑,這就是我為什麼端坐其上而面無愧色的道理。”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鋒利。不過學生常聞女子必須堅守三從四德,先生所為如何?”一直沒開口的馬文才這時說話了。眼底藏著一絲不屑和譏諷。

    梁月心中暗罵,這個看不起女人的大男子沙豬主義……

    她就說之前他的臉色就不對勁,按照他這種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會一直沒反應。原來是在這裡等著謝先生呢!

第12章

    “本席向來從天理,從地道,從人情,此乃所謂三從。執禮、守義、奉廉、知恥,此乃四德規范,這“三從四德”你沒有聽說過?”謝道韞自是才思敏捷,不過到底這“三從四德”有些牽強。馬文才冷哼一聲,嘲諷道:“先生明知:三從四德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婦德、婦言、婦功、婦容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條呢?”

    謝道韞一時被堵的無話可說。梁山伯看不過去,站起來道:“馬公子此言差矣,天綱地道,人存其間,修心行德,終止一法。‘德、言、功、容’這四德,就算男子亦應遵行,若是強分男女,那便落了淺薄了。”

    他略一停頓,又道:“至於‘三從’,謝先生自由父母雙亡,這個是眾所周知的,而現在先生依然待字閨中,自然無夫可從,說到夫死從子,原本就荒謬,假若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處襁褓之中,你當如何聽從呢?”

    梁月對梁山伯所說的暗暗點頭。又覺得難得自家大哥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會有這樣的思想,看起來自家大哥也並不是一個不知變通的書呆嘛!而比起來,馬文才所謂的“三從四德”簡直太苛責女性了。而梁山伯這席話自然說的馬文才羞怒,再也找不出話來指責謝先生。到底是自己的哥哥,實在沒有讓自己失望!梁月一臉崇拜地看著梁山伯。

    馬文才原本就有些老羞成怒,再看梁月居然這副表情,心中登時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他低沉著聲音,不屑道:“本公子焉能與爾等小人與女子同室?”他又是一聲冷哼,“聽著,是男人的,就跟我走!”

    迫於馬文才一貫淫威,眾學子剛剛雖說是附和了梁山伯的話偷笑,可現在也不敢不聽從馬文才的話,幾乎沒有遲疑的,都紛紛要走。馬文才走到梁月的書桌旁,一把握住梁月的胳膊,道:“走。”

    梁月掙扎了幾下,她覺得這件事情根本就是馬文才無理取鬧。謝道韞是有名的才女,能請她來給大家講課,是大家的榮幸啊!結果馬文才就因為她是個女人就各種不願意讓她授課。梁月自己也是女人,不說前頭那個原因,就單單他看不起女人這一點也讓她挺不爽的。

    但是,馬文才握的太緊,梁月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斷掉了。

    她倒也是明白人,想起了自己的主要任務,那是防止這馬大爺拆散梁山伯和祝英台啊!於是乎,比起和馬大爺“打好關系”,別的也都不重要了吧!於是,梁月略含歉意地看了看謝道韞,就對馬文才道:“我會走,你放開我!”

    馬文才臉色更黑了一些,一把甩開梁月的胳膊,怒火沖沖地先行離開了。

    “阿越……”梁山伯叫了她一聲。梁月回頭看著他道:“大哥,我去看看文才兄。他……”梁月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天自己沒吃飯,然後馬文才拋給自己的那些糕點……不過,就算梁月認為馬文才不壞,可是她還是搞不懂他在想什麼……算了,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梁月沒多說什麼,追著馬文才出去了。

    馬文才已經在蹴鞠場蹴鞠。王藍田和秦京生還是活靶子……梁月遠遠看了一眼,要不等他氣消了,自己再去找他?再說了……她一點都不想做馬文才的活靶子……

    當天下午,謝道韞就給留在課堂裡的梁祝、荀巨伯三人上了課。那天晚上,荀巨伯又來找梁月一起去散步。說起來,這次梁山伯和祝英台沒來找自己,沒見到梁山伯,梁月心裡還是挺失落的。荀巨伯細心,還和梁月說,梁山伯也是明白她的,雲雲。至於祝英台,他倒是一個字也沒提。後來,梁月細細想了,她在課上的話的確是無意間得罪了祝英台,後來嘛……她又追著馬文才出去了,非但沒和他們在一起,也沒顧及到她崇拜的謝道韞……看來是心生了芥蒂……

    也罷,祝英台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後山散步的時候,梁月發現了一處隱蔽的山澗!她雖然沒有潔癖,但是女孩子嘛,總是比較愛干淨的,學子一般都在自己房間沐浴,這幾天為怕被馬文才發現身份,她都沒敢洗澡。於是,和荀巨伯散完步後,她就回房趁著馬文才不在的時候,拿了換洗的衣物去了後山。

    她去的時候卻已經有人先到了一步!

    梁月趕緊躲起來了,一聽女子的嬉笑聲,她心裡也猜的八、九不離十,果然是祝英台和銀心主僕二人。梁月只能躲在灌木叢後,等她們主僕洗完,自己再去洗。結果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好容易等她們洗好了,天色也全黑了。後山還時不時地傳來一些禽鳥的叫聲。梁月聽的毛骨悚然,在山澗上游匆匆地擦過身子再也不敢停留,飛快地走人了。

    馬文才看到一身狼狽,而且還披散著濕發的梁月,皺眉道:“梁越,你干什麼去了?!”

    “我我我我……”梁月一路跑的太快,還有些氣喘吁吁。這時,正好馬統進來,看著梁月道:“梁公子你這是大半夜去抓魚了?”

    “嗯嗯嗯,是這樣的,我我我……餓了。”

    她本來是扣好時間的,等她洗好了,整理好了,馬文才應該還在蹴鞠場。結果就是出了祝英台那個意外……所以馬統的理由真是太及時了!馬文才沉聲道:“魚呢?”

    “啊……”梁月一呆,然後道:“吃掉了……”

    說完,她趕緊抱著髒衣服放到木盆裡面。也不敢去看馬文才的臉色。哎,這樣的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她一面這麼想著,一面小心地整理著衣服,忽然腦子“嗡”的一聲作響——她居然把貼身小衣落在後山了!

    果然是越忙越亂!那貼身小衣什麼的,本來是梁月想著自己那什麼現在也開始發育了,雖然古代人的肚兜根本就是一層布,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裡面不穿一層總覺得怪怪的……再說了,當時她在福致客棧打工沒什麼錢,貼身的胸衣布料又不能太差,於是她買的布雖然好,卻是很少的。勉強做了兩件,和現代的抹胸差不多,雖然說和古代人的肚兜不一樣,可要是仔細看,還是能立刻發現是女子穿的……

    梁月臉色忽青忽白,馬文才叫了她幾聲,她都沒聽見!

    “梁越!”馬文才又想起今早的事情,一時火氣上來,“碰”的一聲就把手裡的書砸到了梁月腳邊,看著梁越強自鎮定卻又露出一些慌張來的小模樣,馬文才強自壓下一腔的怒火,“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梁月笑的比的哭還要難看:“我還沒吃飽……我再去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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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梁月說完,就匆匆投入了夜色之中。雖然理智告訴她,馬文才一定不會無聊到跟她一起去,但不知為何就是有種“他會刨根究底”的直覺,以免節外生枝,她還是先開溜好了……

    好在大半夜的後山那裡也沒人會去,梁月很快找到了抹胸,然後塞到了袖子裡面。雖然一路上山禽的叫聲不斷,但也是有驚無險地回到了宿捨。

    馬統見到她之後還不停地朝她背後看去,看了一會兒問道:“梁公子,怎麼就你自己回來了?我家少爺呢?”

    因為馬文才對梁月的態度不錯,所以馬統就開始稱呼她“梁公子”,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馬文才去找自己了?可是從後山回來的路只有一條啊,而且她擔心被人發現,一路上很謹慎,如果馬文才真來找她了,她怎麼會沒看到人呢?

    不對!馬文才根本不知道後山還有個山澗!他要真去找自己了,不會去山下了吧?!

    想到這裡,梁月再次往外頭跑去了,馬統在後面叫她,她只說:“我去找你們家少爺!”

    梁月走的太急,剛剛到山門口就崴了腳……與此同時,山下迎面就來了一個黑影,梁月嚇了一跳,然後一屁股結結實實地坐到了地上!只見馬文才逆著月光而立,梁月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壓抑的怒火。

    漸漸那高大的身影動了,梁月見到他的鞋子有些潮濕,再想起馬統說的話……她心中一動,旋即見馬文才蹲下|身子,撿起了她身邊的抹胸……抹胸!

    梁月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完全不會動彈,更別提搶回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馬文才拿著她不久前才換下的抹胸在手裡轉了一圈!!!

    此刻的梁月腦子裡就剩下了一個念頭:完了,被發現了!

    “這是什麼?”馬文才隨即又露出一聲嘲諷,“梁越,你這護膝也太丑了吧?”

    護膝……

    太丑了吧,丑了吧,了吧……

    “大爺又不是女人!不會女紅有什麼奇怪的!”梁月一把奪回抹胸,剛剛害怕馬文才發現的心情已經沒了,取而代之卻是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馬文才瞪了她一眼,道:“我又沒說你不是男人……”他稍一停頓,語氣是一貫的冰冷,“對了,你不是去抓魚了嗎?我怎麼沒有在山下溪澗看到你?”

    梁月自然不會告訴他後山的山澗,不說這個秘密關系到自己以後洗澡大事,還能隨時揭露了祝英台的秘密。她希望這位馬大爺一輩子都不知道祝英台是女兒身!她清咳一聲道: “我走到半途的時候忽然又覺得不餓了,所以就回宿捨了。”

    馬文才冷聲道:“梁越,該不會你是去找梁山伯他們,故意編個借口騙我的吧?”

    這樣也行!馬大爺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不管怎麼說,抹胸事件揭過了就萬事大吉了!梁月哭笑不得,道:“如果我真的要去找他們,為什麼要編個借口?”見馬文才臉色不對,梁月立即又道:“我回宿捨的時候,馬統說你出來找我了,我就立刻又返回了……文才兄,你為什麼要來找我?你其實是在關心我嗎?”

    馬文才一拍她的腦袋,道:“想的美!”見到梁月一副不甘不願又苦於無法反抗的表情,他終於心情大好,道:“溪澗可沒有什麼魚,既然在長個子,就多准備一些點心!別到時候跟個矮冬瓜似的!”

    “……你沒聽說過濃縮就是精華嘛!精華你明白?!”

    梁月的腳崴了,馬文才本來要帶她去醫捨,可是梁月怕被王蘭發現自己的身份,就推脫不去。再說了,馬文才的鞋襪也都濕了,想必也難受的緊。馬文才這麼專橫的人,最後竟然也同意了,還說他能治腳崴,因為以前給他的寵物大黃治過……好吧,其實大黃是一匹馬。為這只和許多小狗同名的馬駒點蠟……事實也再一次證明了馬大爺的取名水平……

    因了這番周折,此時此刻,馬文才剛剛泡完腳,赤著雙足蹲在梁月跟前……他說:“除了大黃,你還是第一個讓本少爺親自動手療傷的。”

    所以?她應該感到榮幸嗎?

    梁月這麼想的時候,腳腕處一陣疼痛,再動動腳,發現腳已經好了!梁月心想馬文才剛剛是故意這麼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的吧?

    如果他不是那個造成哥哥十世不幸的罪魁禍首,自己待他一定也會多幾分真心吧?可如果沒有那個因,自己也不會認識了他……

    馬文才低頭,目光不住地在自己和梁月的腳上巡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梁月開口道:“文才兄,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你問這個做什麼?”馬文才挑眉。梁月干咳幾聲,道:“那個……我覺得像文才兄家世人品都屬於上上乘,眼光也一定是很高的吧?”

    “梁越,你這麼小一點兒,不會也思|春了吧?!哼,我們來書院可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報效朝廷,出將入相!你可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梁月真的不知道馬文才的志向這麼高!那誰來告訴她,祝英台是怎麼回事?!一心好好學習的文才兄不是在書院結識的祝英台嗎?!

    馬文才掌中握著梁月的腳,只覺得那日遠遠看著已是十分可愛玲瓏,如今掌握手中,越發細膩的不可思議……馬文才心中一驚,顯然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於是他立刻厭惡地甩開了梁月的腳,險些又讓梁月摔倒!

    “馬文才,你干嘛?”

    “滾!”

    梁月目瞪口呆地看著喜怒無常的馬文才,再見他又匆匆地叫來馬統,要馬統去端水來洗手!登時梁月也生氣了!既然這麼嫌棄她的腳剛剛就不要幫她矯正!現在這樣……

    梁月鑽進被窩,覺得胸口滿滿的一股子悶氣!

第14章

    第二天,梁月仍是生著悶氣,就當馬文才這個人不存在。馬文才渾不知梁月生氣了,倒是昨兒一夜在糾結自己的心事,今晨起來再看梁月這副樣子,恨不得就將梁月揍一頓。可每每對上梁月那寡淡冰冷的樣子,他就不知道氣該從何發起。

    於是兩人都沒有搭理彼此,梁月先出門去了食堂。只見食堂外面圍了好幾個學子,卻都不進去,梁月奇道:“這是怎麼了?你們怎麼不進去?”

    “還進什麼去啊,蘇大娘不知道去哪裡了,根本沒人做飯啊……”

    一個學子說完了,另外一個道:“算了,我們還是去找文才兄出主意吧。”

    “對對對,這些下人居然敢偷懶,看文才兄怎麼治他們!走、走、走!”

    梁月一噎,心道,有這麼誇張嗎?蘇大娘興許是有什麼事情,倒是馬文才,越發的像這些家伙的頭頭了。在食堂外面等了一會兒,才見到蘇安偷偷朝她招手,梁月趕緊進了食堂,問道:“蘇安,蘇大娘怎麼了?”

    蘇安道:“我娘沒干嘛呢。就是聽說馬文才那伙人瞧不起女人,就不給他們做飯了。越公子,我看你和梁公子處的好,才把這事告訴你的,你可不能告訴馬文才他們是梁公子出的主意啊。”

    梁月立刻明白了,昨兒馬文才帶頭和謝道韞作對,一干學子都不去上課了。弄的學堂不像學堂,書院不像書院的。雖然錯在馬文才,可到底對謝道韞影響不好。大哥便出了這麼個主意,讓書院裡所有的女人都不干活來抗議。倒是有些示威的樣子。可梁月總覺得馬文才不會吃這一套……再說了,那廝火爆的脾氣也不是什麼人都吃的消的。

    “原來如此,那蘇安,你知道我大哥現在在哪裡嗎?”

    “梁公子啊,他一早就去學堂上課了!還有,馬文才他們不是不想上課嘛,所以,書院裡的女人孩子都去了學堂。我等會兒洗了碗也要去上謝先生的課!”

    梁月看了看蘇安,道:“那我先去學堂找大哥他們。”

    果然和蘇安說的一樣,原本在尼山干活的人都聚在學堂裡面。梁月進來後,浣衣捨的阿姨還帶著兩個小孩進來。梁山伯見到梁月眼睛一亮,笑道:“阿越!你也來了!快點坐下,等會兒謝先生要來給我們講課了!”

    梁月皺著眉頭,問道:“大哥,你們這麼做……合適嗎?”

    梁山伯不明白梁月的意思,祝英台卻是道:“梁越,你在害怕馬文才他們嗎?哼……”

    山長的兩個女兒也在,小女兒王蕙不知為何一貫喜歡祝英台,每次看著祝英台的眼神都格外的明亮。這時幫腔道:“虧你還叫梁公子一聲大哥,其實是和馬文才他們一伙的吧?昨天就沒留下來上課,今天來干什麼?是不是給馬文才他們當探子來的?”

    梁月在眾人臉上都看到了一絲猶豫和疑惑,當然,只有王蕙和祝英台最直白了。梁山伯立刻道:“阿越不是那個意思!他不是這樣的人!”

    王蘭也拉了一把自己妹妹的袖子,嗔怪道:“小蕙!”

    荀巨伯也道:“我也相信阿越。”

    梁月朝他們笑笑,然後道:“我只想問問大家,你們這麼做的最終目的是什麼?自然是為謝先生討回一個公道,讓馬文才他們心甘情願地回來上課,是吧?”她頓了頓,又道,“可是大家覺得這樣做,他們就會妥協了嗎?還是大家覺得……書院會將幾乎所有的學子都趕出去?”

    最終還不是要留下他們。□□?示威?雖然梁月覺得梁山伯這辦法不錯,至少沒了一干僕人,這些出身大家的學子立時就會束手束腳,沒的吃,沒的穿。可是對付馬文才那一干家世背景雄厚,又占了書院學子絕大多的數目,這樣的辦法能行?眾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紛紛開始猶豫了。祝英台道:“難道我們就應該忍氣吞聲了嗎?這件事情明明是馬文才他們的錯,既然他們看不起女人,我……蘇大娘她們為什麼就不能抗議?”

    梁月心中第一次對祝英台生出了一絲反感的情緒,此刻的她就像是舊社會的憤青!說話做事只會想到別人是如何如何地壓迫、殘害自己,而自己又應該如何如何地追求自由,如何如何地反抗!而不曾考慮過任何的後果,不曾想過身邊的人或許會因為自己的追求而受傷!

    眾人動搖的心再次安定下來,梁山伯安慰梁月,讓她趕緊坐下來聽課。

    梁月抿著唇,道:“我去找山長。”

    梁月走後,謝道韞才來,看到眾人也一視同仁,開始講課。他們正念到“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馬文才他們聽到消息也趕來了。一看自己的位置都被書院的傭僕占了,王藍田上前大喝一聲:“都給我住口!”

    讀書聲漸漸止了,王藍田怒道:“你們這些女人什麼意思啊,怎麼把我們的座位都給坐了?都給我滾!”

    祝英台起身道:“是你們先滾的,既然都已經滾了,還回來干什麼?”

    “回來趕人!”王藍田冷聲道,“你們這些下賤之人,憑什麼坐在這裡?!”

    “就憑她們都有求知的*。既然你們不願意聽謝先生講課,讓出座位,那讓她們坐坐又有何妨呢?”梁山伯淡然笑道。

    “呸!我們的位置也是她們能坐的?!”王藍田呸了一口,然後上前就要抓人,離他最近的是蘇大娘,蘇安來不及護著蘇大娘,蘇大娘就被王藍田一把推倒在地上!

    “放肆!”謝道韞出聲呵斥,接著又訓斥了王藍田一頓。到底謝道韞是書院教習,他們再無禮也不能對謝道韞怎麼樣,不過雖然聽著謝道韞的呵斥,他倒是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謝道韞再也不去管他們,開始繼續給梁山伯等人上課。至於馬文才一直不屑地站在一旁,等到謝道韞教大家念到“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時候,他方冷嗤一聲,哼道:“好,好,好一個磨刀霍霍向豬羊。你們再不走,我可要動手了!”

    他神情倨傲,吩咐道:“把他們都趕走。”

    學堂登時亂了。那些學生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郎,而梁山伯這邊,除了他自己和荀巨伯,其余的都是些老弱婦孺,哪裡是這些學生的對手?連忙都站起來躲到邊上去了,而馬文才大搖大擺地將一干人逼到角落之後,還伸手掀翻了一張桌子……

    不巧的是那桌子正好砸到趕來的山長的跟前。

    山長身後站著的正是梁月。

第15章

    眾人看山長來了,連忙作揖行禮。梁月也對謝道韞行禮。

    “馬文才,你在做什麼?”山長看著腳下的桌子,帶著怒氣地道:“馬文才,你不是最看重品狀排行的嗎?你不上謝先生的課,將來還有什麼機會上榜?”

    品狀排行是前段時間朝廷頒下的新令,考察學子的綜合能力,對將來的仕途影響很大。

    馬文才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上去有些猶豫了。

    梁山伯趕緊道:“是啊,馬公子,你趕緊給謝先生賠個不是,快來上課吧。”

    梁山伯真是厚道,這個時候還幫著馬文才說話,看那一直和馬文才混在一起的王藍田和秦京生這個時候連個屁也不放!梁月鄙夷地看了他們一眼。馬文才這個時候有了梁山伯給的台階下,沒多少猶豫,竟然單膝跪地,真的給謝道韞賠禮道歉!這樣的轉變看的梁月目瞪口呆,她本來以為這馬大爺這次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沒想到區區品狀排行就讓他……

    不過也不得不說,若是與這樣能屈能伸的人為敵,必定沒有好果子吃啊。

    “學生馬文才,適才魯莽,有辱先生,現在給先生賠罪了。”

    謝道韞自然不會和馬文才計較,寬厚大量地就這樣寬恕了他。

    帶頭的馬文才都認錯了,其余的學生自然不敢亂來,都乖乖地上課去了。一場鬧劇就這樣匆匆結束了。課後,梁山伯對梁月道:“阿越,還是你有辦法,去請山長。”

    荀巨伯也道:“是啊,不然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

    祝英台帶著歉意地道:“梁越,抱歉,我適才誤會你了。你不是和馬文才一伙的。”

    梁月正色道:“事實上,我去找山長的時候,山長也聽到這件事情了,正打算來學堂的。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也算是過去了。不必再提起。”

    梁月說完,看了一眼在學堂外面的馬文才和王藍田等人,心道,這件事情如果就這樣揭過就好了!剛才馬文才雖然跪的很干脆,但是……她怎麼總覺得他有些不甘不願呢?再說了,他那種睚眥必報的性格……

    因為時間還早,梁月就和他們一起在書院裡的涼亭內讀了一會兒書,回到宿捨的時候,馬文才還沒回來。只有馬統在房間裡整理,見到梁月的時候,馬統臉色似乎很古怪,連聲招呼都沒打就出去了。

    馬文才果然又去蹴鞠了,出了一身的汗。一回宿捨就開始脫衣服。

    梁月被他嚇了一跳,道:“馬文才,你在干什麼?!”

    馬文才將衣服一把甩在邊上,陰鷙地對梁月道:“梁越,我真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是和梁山伯他們一伙。很好、既然你要和大爺作對,就走著瞧吧。”

    梁月面紅耳赤地看著他赤|裸的上身,畢竟前世她常年在家中很少出門,而哥哥梁森從未在她面前赤著胸膛,所以第一次看到陌生男人的身體,她自然很是尷尬。再加上聽了馬文才一番渾話,她又有些生氣。

    “這件事情明明就是你不對!”梁月移開目光,道:“如果你覺得自己做對了,為什麼還要和謝先生賠禮道歉!”

    梁月不說還好,一說馬文才就想起今天的下跪之恥,他幾步上前,一把鉗住梁月的下巴,逼著她看向自己,沉聲道:“梁越,你聽著,今日之恥,我馬文才一定加倍奉還!我是不會放過祝英台的!”

    梁月漲紅了臉,此刻還是詫異道:“和祝英台又有什麼關系?!”難道他是從現在開始注意到祝英台的?

    馬文才怒道:“你別拿我當傻子了!要不是祝英台賄賂那些下人,他們敢集體造反嗎?!”

    梁月掙扎幾下沒能掙扎開,只能拿手去推馬文才,嘴裡道:“馬文才,你先放開我!”

    馬文才盯著她的臉盯了一會兒,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弄死你就和弄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說完,馬文才一把甩開了梁月。梁月下巴吃痛,可心裡所受的屈辱哪裡是身體上的痛楚能比擬的?她幾乎什麼也沒想,拿起一旁的枕頭就砸到了馬文才的身上,道:“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要所有人都受你的掌控,聽從你的意思!我我我……”看著步步逼近的馬文才,梁月大聲吼道:“大爺就是覺得糞土當年萬戶侯!就是看不起你這樣的紈褲膏粱!”

    “梁、越!你找死!”

    馬文才站定到梁月面前,梁月脾氣也是倔強,昂著小腦袋和他對視!

    兩人如此眼神交流了許久,忽然外面傳來一聲:“阿越……馬公子,你們在做什麼?”

    只見馬文才赤著臂膀,而梁月……一臉緋紅……

    雖然梁月是被氣紅的臉,但是此時此刻看來……坐在床邊的他們實在是……

    梁月完全沒注意到梁山伯尷尬、好奇、疑惑的表情,直覺要跑到他身邊去。剛剛走了一步,後領卻被馬文才拎住了。

    “你來干什麼?”馬文才毫不客氣地問。

    梁山伯皺眉,現在也看出了這兩人到底怎麼回事,道:“馬公子,阿越到底是個孩子,還請馬公子擔待一些。”梁月被馬文才拎著後領,梁山伯干脆自己到他們的房間內,直視著馬文才:“馬公子,請你放開他。”

    馬文才冷哼一聲,道:“梁山伯,不說這裡是大爺的房間,就是整個尼山書院,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管!”

    梁山伯皺眉,嚴肅地道:“馬公子,你要做什麼我沒有興趣。但是,阿越是我的兄弟,我不允許你這樣對他。”

    馬文才冷笑一聲,嘲諷道:“梁山伯,你還真是喜歡多管閒事!你不是已經有一個好賢弟了嗎?梁越的事情,不許你管!”說完,他卻是將梁月一把甩到了身後。梁月被他這樣甩來甩去,只覺得頭暈腦眩的,暗罵這混蛋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力氣居然這麼大!

    “阿越,你沒事吧?”梁山伯立刻繞過馬文才,蹲到梁月跟前。梁月還惦記著自己來尼山書院的目的,還不想和馬文才徹底鬧僵,於是便笑著對梁山伯道:“大哥,我沒事。對了,大哥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梁山伯可是笑不出來,道:“今天蘇大娘做了糕點,我房中還有一些,想著你正在長身體,要多一點,於是就來找你去我房中吃些東西。沒想到……阿越,你跟我去找師母,我與你換宿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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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梁月幾乎沒有考慮,立刻就搖頭否決了。原來臉色差到極點的馬文才方臉色好看一些,哼了一聲,扭過頭不去看梁月他們了。

    “阿越……”梁山伯難過地低下頭,因為馬文才還在就沒說什麼,只拉著梁月說出去散散心。梁月也不想留在宿捨,就和梁山伯出去了。本來梁月以為誠如梁山伯所說,他會帶著她去他們的宿捨吃點心,卻原來他早早就將點心准備好帶出來了。

    “我知道這段時間英台胡鬧了。”所以他並沒打算帶著梁月回宿捨見到祝英台。梁山伯揉揉梁月的腦袋,心疼地看著她青紫的下巴,道:“阿越,你和馬文才……”

    梁月吃著他來帶的糕點,無所謂道:“你知道的,馬文才那個人就是這樣……可是,他的本性並不壞的。”有時候就像是一個淘氣的、時時刻刻想著“做老大”的孩子。

    梁山伯歎氣,與梁月並肩坐在書院的石椅上,忽然一笑,道:“阿越,你知道嗎?我無兄弟姐妹,可是看著你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的……熟悉。”

    拿著糕點的手一僵,梁月眼眶一紅,險些要落下眼淚來。

    “……哥哥……”梁月輕輕地叫了一聲。

    你可知道前世活在你的庇佑之下的我,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時代,我是多麼的孤立無援……我們彼此自然熟悉,因為我們有著血緣的聯系……

    梁山伯沒想到梁月的情緒會變動如此之大,下意識地就將梁月的腦袋按在肩膀上,安慰道:“阿越不哭。”

    梁月鼻子酸酸的,哪裡還能吃下東西。手裡捏著剩下的糕點,就一直靠在梁山伯的肩膀上。漸漸地,梁山伯聽到她安穩的呼吸聲,沒想到她居然睡著了!他無奈一笑,僵著身子不動,等她睡的更深一些了,梁山伯方輕輕地抱起她往宿捨的方向去。

    梁月夢見了自己小時候被別的孩子欺負,哥哥就會將她的腦袋按在肩窩裡,一遍遍地告訴她,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哥哥會永遠地保護你!

    哥哥、哥哥……

    身邊的溫暖似乎很熟悉,可那氣味卻是截然不同的。迷迷糊糊的梁月睜開眼,嘟囔道:“你不是哥哥……”

    與此同時,她對上一雙陰鷙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毫不客氣地道:“梁越!你都幾歲的人了!叫了一個晚上的哥哥了!有完沒完!”

    額?

    馬文才?

    馬文才!!!

    “馬文才,你怎麼在這裡?!”

    馬文才冷哼一聲,道:“白癡,我不在自己的宿捨在哪裡?”

    不是,不是在不在宿捨,而是……

    “……你怎麼躺在我邊上!”

    馬文才眼底露出一絲冷意和一抹說不出來的……羞赧?額……一定是她看錯了。總之馬文才說:“昨天梁山伯抱你回來,你又沒鋪地鋪,難道大爺還伺候你,特地給你鋪床嗎?!”

    於是說?昨天她睡著之後,梁山伯就把她送回來了?而且因為她沒有提前鋪好地鋪的原因,馬文才只能將就地讓出半張床給她了?然後……她是和馬文才同床共枕,還粘著他叫了一個晚上的哥哥?!

    梁月眨眨眼,忽然傻笑道:“看來我還在做夢,我怎麼可能和馬文才睡在一張床上呢?”

    說完,她又閉上了眼睛,鑽到被窩裡了。馬文才翻了一個白眼,一把捏住她放在他腰上的手,沖著她道:“梁越!拜托你做白日夢前先把自己的手從大爺身上拿開!”

    梁月這才徹底驚醒,問道:“我的手怎麼在你身上?”

    ……

    直到馬文才出門了,梁月還傻傻地坐在床上,欲哭無淚,嘴裡默念:梁山伯,你這個坑妹的!

    梁月無精打采地洗漱之後去了食堂,就看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

    後來她才發現這伙人都有意無意地盯著梁山伯和祝英台。梁月立馬看向馬文才,只見他瞪了自己一眼,然後就若無其事地吃起了東西。真是奇怪!眼見著梁山伯就要吃東西了,梁月忽然福至心靈,立馬沖到梁山伯面前,道:“哥哥!別吃!”

    梁山伯看到梁月很高興,一時又奇怪她的反應怎麼這麼大。便道:“阿越?怎麼了嗎?”

    梁月仔仔細細地將他的菜翻了一遍,然後才放心道:“沒事沒事,哥哥吃飯吧。”

    梁月說完,就去排隊領飯了。而祝英台不知道看到什麼不喜歡吃的,還特特夾給了梁山伯,梁山伯便寵溺地說她挑食雲雲。然後,梁月就聽到梁山伯“啊”了一聲,連忙放下手中的食盒,跑到梁山伯身邊,同祝英台關切地道:“哥哥你怎麼了?”

    梁山伯搖搖頭,卻從嘴裡取出一片碎瓷片。這碎片顯然是被人提前放入飯菜裡面的!而之前梁山伯的飯菜,梁月都檢查過了,也就是說……是祝英台剛剛因為挑食,而夾給梁山伯的菜裡有碎瓷片?梁月立馬看向蘇安,見他一臉愧疚地低下頭,便回首怒瞪著馬文才。沒想到馬文才沖她挑釁地瞪眼,看上去居然比她還生氣!然後一拂衣袖走人了!

    馬文才走後,一向沒怎麼和梁月說話的王藍田居然大搖大擺地走到她身邊,嘲笑道:“哥哥?真是親熱啊。梁越,你現在沒了馬文才的庇佑,我看你還囂張到什麼時候?”

    囂張?

    王藍田陰森著語氣,道:“你的記性不會那麼差吧?入學的時候你是怎麼得罪我的,現在我要一一討回來!”

    梁山伯捂著嘴,一邊將梁月護到身後,對王藍田道:“大家都是同窗學子,你何苦為難阿越?”

    王藍田哼道:“誰跟你們是同窗?還有你,梁山伯、祝英台,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祝英台不屑道:“誰怕誰!”

    王藍田又是哼了一聲,昂著腦袋,大搖大擺出去了,等跟上馬文才的時候,又立刻點頭哈腰的。梁山伯的嘴巴受傷了,祝英台還以為就是個小小的意外。梁月卻是很清楚,等他們走了以後,又去找蘇安確認了。果然是蘇安受了馬文才的威脅,故意將碎瓷片放到祝英台的菜裡的。

    果然馬文才是記住那天的一跪之辱,也認准了要對付祝英台。

    不過祝英台似乎渾然不覺,而梁山伯……經過今天的事情,應該是明白了。

    梁月心事重重地去了學堂,到玄關處就聽裡面的學子起哄:“那個梁越還叫梁山伯‘哥哥’,聽起來真是惡心死人了!看他長的唇紅齒白,弱不禁風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然後那學子曖昧一笑。又有不怕死的去問馬文才:“文才兄,你和那個梁越住在一個宿捨裡面,他有沒有對你……”

第17章

    “你說呢?”馬文才將手中的書狠狠甩過去,正好砸中那學子的額頭。眾人看馬文才動手打人了,都不敢發出聲音來。那學子捂著額頭痛叫:“馬文才,你、你怎麼打人?”

    “哼。”馬文才冷冷掃過去一眼,那人再不敢廢話,吃了個悶虧躲一邊去了。秦京生走到那人邊上撿起馬文才的書,對那學子說:“去去去,你是什麼東西?文才兄要打你就打了,還要和你解釋不成?!”

    然後一臉諂媚地將書遞給馬文才,道:“文才兄,您的書。”

    馬文才一臉不屑地接過自己的書,然後挑眉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梁月。

    梁月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目光落在笑的一臉奸詐的王藍田身上。她勾著一抹冷笑,然後去了自己的書桌。她並不坐下去,而是一腳踩上了椅子,那椅子“啪嗒”一聲就碎成了兩半!王藍田立刻站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梁月。梁月朝他冷笑道:“王藍田!這種下三濫的小動作,也虧你拿的出手!”

    “梁、梁月,你胡說什麼?明明就是你自己踩壞的椅子,憑什麼說是做的小動作?!”

    “就憑整個書院,只有你王藍田一個人最喜歡在別人背後做小動作!”梁月拿起碎掉的椅子,一把拍在王藍田的桌子上,“我告訴你王藍田,大爺我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你若是惹惱了大爺,大爺和你玉石俱焚!”

    王藍田被梁月罵的一愣一愣的,指著梁月說不出話來。

    眾人都被梁月的舉動嚇了一跳。畢竟以前的梁月看上去個子又小,沒有威懾力,再加上老是笑瞇瞇的,原來……原來還挺凶悍的!還別說她剛才的樣子真有點像馬文才……眾人的目光又開始往馬文才身上轉去。這誰都知道王藍田和馬文才是一伙的,可現在看馬文才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馬文才還是比較重視梁月一點?

    梁月的椅子壞了,荀巨伯便挪出了一半的位置讓給梁月。

    陳子俊上課的時候還語重心長地和梁月說了一番話,大意就是梁月啊,這段時間看你還挺乖巧的,怎麼做出這種損壞公務的事情呢?你以後不許再這麼做了雲雲。

    於是梁月原本憋在心裡的一肚子悶氣現在就更甚了。

    放學之後,梁月也沒有去食堂,而是回宿捨窩著去了。她正躺在長椅上看書,就見外面王藍田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梁月看到他就想起今天被夫子教訓的事情,抄起手裡的書就朝王藍田砸去了!王藍田“唉喲”一聲,奇怪地道:“梁越,你怎麼在宿捨裡?”

    “王藍田,應該是我問你鬼鬼祟祟的來我的宿捨做什麼吧?!”

    “我我我沒干嘛!你才鬼鬼祟祟的!”王藍田做賊心虛,非但說話結結巴巴,而且也沒有和梁月多話,匆匆就走了。梁月撇撇嘴,起身穿了鞋子去外面拿書。她剛剛蹲下|身子的時候,一只雲錦靴子就踩在了書上。梁月見到這熟悉的花紋,不用抬頭也知道這鞋子的主人是馬文才無疑了。她皺眉道:“你踩到我的書了。”

    鞋子的主人哼了一聲,然後老大不情願地挪開了腳。

    梁月也不願意搭理他,拿了書就又躺到長椅上,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繼續看書。

    馬文才就在那邊鬧出很大的動靜。後來惹的梁月心煩了,干脆起來披了一件衣服去外面看書了。然後,房間裡就傳來一陣“乒乒啪啪”的聲音。晚間梁月回了宿捨就看到房裡少了一個青瓷筆筒。那是馬文才比較喜歡的。因為他們的房間比較單調,而馬文才又有點強迫症,每次看書前都要先把書桌上的東西按照他的習慣安置一遍,所以梁月對那筆筒知道的很清楚。然後她在一個角落裡看到了一堆碎瓷片,果然是那筆筒壽終正寢了。

    不過梁月又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他以前也不是沒砸過東西,而每次馬統總會在第一時間收拾好的。今天,馬統居然沒來收拾碎瓷片?那……這把這一堆東西掃到一邊該不會是馬文才的傑作吧?好吧,事實上,應該不能用“掃”這個字,如果他真的打掃了,為毛地上還到處都是零星的碎片!

    梁月看了他一眼,果然看他因為不習慣書桌上的東西擺放而絲毫看不進書去。

    他先是將那書翻來翻去,最後可能煩躁了就干脆扔到一邊。

    她本來也不想搭理馬文才,更不想管地上的碎瓷片。可她的床鋪還沒鋪呢!總不能把被子鋪在碎瓷片上吧?!於是,梁月就找到掃把將地面掃干淨了。期間,馬文才抬頭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說什麼古怪的話,或者又做什麼古怪的舉動。

    等梁月開始鋪被子了,馬文才才開口道:“梁越!你做什麼?”

    “鋪床,睡覺。”

    馬文才就跳下椅子,然後站到梁月要鋪床的地方,昂著腦袋,道:“怎麼?怕晚上夢見梁山伯被我發現?”

    “哥哥?”她什麼夢見梁山伯,還夢了一個晚上了!明明是梁森,頂多算是梁山伯的來世!馬文才挑眉哼道:“哥哥?你昨天不是叫了他一個晚上?”

    什麼嘛……

    該不會他以為……

    梁月哭笑不得看著他:“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夢見我哥哥了,所以鬧了一天的脾氣吧?”

    馬文才一愣,然後大聲道:“誰說我鬧脾氣了?!我明明是因為你跟梁山伯合伙,跟我作對,我才……”

    “才鬧脾氣?”梁月眨眨眼。馬文才又是一愣,然後哼道:“不可理喻!”

    他心想,不對啊,我明明是因為上次一跪之辱才要對付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子,額,怎麼會因為他今天的一句話就被轉移了心思?他是不是夢見梁山伯,是不是叫梁山伯“哥哥”跟我有什麼關系?!一定是梁山伯昨天抱他回來的時候,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才讓自己生氣的!什麼叫做讓自己以後好好對待阿越?是啊,還一口一個阿越阿越!聽著就煩。大爺明明對他很好,一直都是他自己不識好歹!但是……昨天睡覺的時候,軟軟的梁越抱著自己還真是一夜好夢啊……額,軟軟的?這小子真是讓人惡心!

    “你要睡這裡就睡這裡吧!不識好歹!”

    額……

    梁越郁悶地看著他,他們明明在說別的事情,為毛馬文才能牽扯到睡覺的事情呢?

    不可理喻的人明明是他吧?

    各自洗漱躺在床上之後,梁月想起來了書院之後的許多事情,想到馬文才、想到祝英台,她深深感慨為何所有的人和事都和自己預料的不一樣呢?她歎了一聲氣,然後開口對馬文才道:“文才兄,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和睦相處?不要鬧別扭了好不好?”

    床上的人一僵,就在梁月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陰陽怪氣地道:“你昨天叫了一個晚上的人真不是梁山伯?”

第18章

    “額……這個很重要嗎?”他想了半天居然問了這麼一句話,真是夠奇怪的。再說了,她夢到的人說是梁山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啊。她怎麼回答?

    馬文才猛地坐了起來,然後開口道:“當然重要!你和我同床共枕,卻還叫著別人,尤其是那個討厭的梁山伯!你說重不重要?!”

    ……

    梁月想,也許是馬文才說完這句話,自己也覺得怪怪的,所以他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地躺下去睡覺了。梁月也愣神了許久,然後又覺得好笑,不過害怕馬文才繼續發飆,她沒敢笑出聲來,就憋在肚子裡。

    翌日是棋藝課,因為謝道韞未來,三四個學子一起圍著棋盤切磋,馬文才自是和秦京生、王藍田一處。梁月在食堂遇見了荀巨伯,一路說起圍棋倒也到了學堂。兩人正聊的起勁,正打算找一處坐下實戰一盤,順便等梁祝二人前來。沒想到梁月剛剛坐下,後領就被馬文才拎起來了。

    馬文才就在她前面一桌,將人一拽,也就拽到了身邊。

    梁月又氣又羞,只覺得自己像只小雞一樣,被這廝拎來拎去,更何況,這廝還無端打擾了自己的思路。荀巨伯阻攔道:“馬文才,你做什麼?!”

    馬文才挑挑眉道:“你管得著嗎?”

    梁月瞪他,然後起身要走,馬文才伸出一只胳膊橫在梁月腰間,道:“給我老老實實坐下!還是你想找死?”

    “馬文才!”梁月伸手去推他的胳膊,奈何這廝力氣實在大,梁月愣是沒推開。

    王藍田在邊上嘲笑道:“梁越,你還掙扎什麼?趕緊投入文才兄的懷抱吧!哈哈哈!”

    他沒笑完,就挨了馬文才一記眼刀子。不過馬文才也放下了手,可能也是覺得這樣的姿勢有點不對勁,繼而開口道:“梁越,你不是想下棋嗎?過來,陪我下。”

    荀巨伯在邊上看著梁月眼底立刻激起挑釁的火苗子,也不再多話了。

    “下就下!誰怕誰!”

    馬文才故意不屑地挑眉,讓梁月執黑子先行。梁月也不客氣,她本來就是想贏了他,在不知道對方深淺的情況下,能占得先機自然是好事。梁月剛剛落子,梁山伯與祝英台便進門來了。他們兩個本來要坐下的,結果看到馬文才身邊的王藍田幸災樂禍地看著他們,梁山伯機警,又想起昨天食堂發生的事情,所以就攔下祝英台,自己輕輕一碰桌子,然後那書桌就粉身碎骨了!

    動靜很大,所有的學子都站了起來。梁月也不下棋了,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經過昨天的事情,梁月覺得自己再是想和梁山伯親近,也只能先叫“大哥”。

    梁月注意到梁山伯身邊的祝英台臉色發白,氣色很差。

    而梁山伯沉默地看了一眼馬文才他們,什麼也沒說。

    這時,王蕙端著什麼東西進來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荀巨伯也是知道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的,當機立斷道:“小蕙姑娘,你來的正好,有人要害祝英台!”

    梁月之前一直覺得王蕙看祝英台的眼神怪怪的,現在算是明白了,那分明是愛慕的眼神。也不知道這姑娘知道祝英台的真實身份後會怎麼樣。現下王蕙一臉憤怒,道:“誰干的?!昨天晚上沒有用箭射死他,今天又來搗鬼啊?!”

    梁山伯一聽還得了,立刻沖到王蕙跟前要問個明白。

    原來昨天晚上祝英台帶著銀心去醫捨上藥,正好山長他們在設宴招待謝道韞,所以祝英台就和王蕙一起送謝道韞回房了。兩人回來的時候,祝英台就遇刺了。原本祝英台是吩咐過王蕙,讓她不要說出去免得大家驚慌的,可是王蕙看到今天的事情,沒忍住就說出來了。

    王蕙想了一會兒,沖著背對著她的馬文才喊道:“馬文才!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馬文才慢悠悠地站起來,一臉不屑,他還沒開口,前頭站著的梁月已經道:“不可能是馬文才!”

    王蕙生氣道:“梁越!你又幫著馬文才說話!”

    梁月認真地道:“我沒有幫著任何人說話。昨天晚上,我一直和馬文才呆在一起,他不可能在你們回宿捨的路上射箭傷到英台。”

    王蕙聽梁月這麼篤定地說,也皺著眉頭,不知道怎麼接話了。梁祝二人也搞不明白了,按說這幾天一系列的小動作明顯是馬文才動的手腳,但是……梁月是不可能會騙他們的。馬文才側首看了一眼王藍田,昨天梁月出去讀書後,他砸了筆筒也出去散心了。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王藍田鬼鬼祟祟地從他和梁月的宿捨出去……

    王藍田沒注意到馬文才,而是對著梁月道:“梁越,你不要睜著眼睛說瞎話。整個書院裡只有馬文才有弓箭,不是他射傷的祝英台還會有誰?還有你昨天真的一直都和馬文才呆在一起嗎?難道你沒有出去在院子裡讀書,馬文才去了蹴鞠場嗎?!”

    梁月淡淡一笑,問王藍田:“我和馬文才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再說了,你的宿捨離我們可不近,你為什麼來我們的宿捨?還有,我昨天在宿捨念書的時候,我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從我們的宿捨離開,說不定,馬文才的箭就是那個時候被你偷走的!”

    王藍田故作不屑,哈哈一笑,道:“梁越,你和馬文才是什麼關系,別當我們不知道,他是你相好的,你自然幫著他說話!”

    當朝已是有斷袖之風,許多大家公子亦圈養小倌。故而王藍田才這麼一說。

    大家都是一愣。

    相好的……梁月聽完,整個愣住了,道:“王藍田!你……”

    馬文才把她拉到身後,嘲諷道:“是我做的,又怎麼樣?”他不屑地看了梁祝一眼,繼而沒有任何表情地看了一眼王藍田,將仍舊愣在原地的梁月拉走了。

    王藍田就在後面唧唧咋咋道:“還說不是那種關系,誰信啊?”

    梁山伯看著王藍田,道:“王藍田,這件事情,是你做的。”

    荀巨伯也道:“是啊,阿越早就說過你最喜歡在人背後動手腳。昨天阿越的椅子還是你弄壞的。”

    王蕙聽了梁山伯和荀巨伯的話,大聲道:“王藍田!如果讓我知道是你傷害的祝公子,我一定會告訴我爹的!不過,你和馬文才都是一伙的,這事肯定和你們脫不了干系!”

    便是祝英台也想起幾天前的事情,道:“我也相信阿越……”

    王藍田叫嚷道:“我都說了,這件事情就是馬文才做的!梁月是馬文才相好的,所以……”

    其余學子表情不一,但梁祝幾人都是一副“我信你我就是豬”的表情。雖然梁月和馬文才的關系時好時壞,但怎麼也不會是王藍田嘴裡的那種關系。

    馬文才一路拉著梁月回了宿捨,然後拿了弓箭,又拉著梁月去了蹴鞠場一旁的閣樓上。

    站定之後,馬文才才松開手。因為他面無表情,樣子比以前都恐怖,所以梁月也就任由他拉著。此刻,她才收回手,放眼看去,只見一眾學子在閣樓下的蹴鞠場上蹴鞠。而馬文才搭好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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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王藍田也在蹴鞠場上,因素昔馬文才總是霸占著蹴鞠場,故而今日不在,倒是讓一貫被馬文才欺負的王藍田很好奇。然而,他的好奇並沒有維持多久。只因,他喃喃自語的瞬間,站在閣樓上的馬文才已經一箭朝他射來!

    梁月害怕馬文才鬧出人命,畢竟看他的樣子沒有喜怒,卻可怕的讓人窒息。她立刻叫道:“文才兄!”

    馬文才瞥了她一眼,不說話,朝著蹴鞠場上已經嚇傻的王藍田繼續射了第二箭!長箭擦過王藍田的腦袋,然後一下子射進了邊上的木樁。王藍田害怕地直哭,朝著遠在閣樓上的馬文才跪拜求饒。馬文才收好弓箭,然後大步走到蹴鞠場上。梁月自然也跟了過去。

    “文才兄饒命,文才兄饒命啊!”

    馬文才冷哼一聲,一腳踹上了王藍田的肩膀。王藍田立刻改口:“馬公子饒命,馬公子饒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馬文才用弓抵著王藍田的脖頸,道:“錯了?你什麼錯了?”

    王藍田險些要哭出來,道:“是我用箭射傷的祝英台,我不該誣陷給馬公子!”

    馬文才又一腳踹在他的臉上,王藍田哇的一聲就哭了,嘴角還帶著一絲血絲,看上去狼狽又可憐。梁月微微蹙眉,心想這個王藍田為人不厚道,不說他恩將仇報,還喜歡嫁禍給別人,只要馬文才不鬧出人命,收拾收拾這東西也是不錯的。

    “不、你沒有做錯。你非但沒有做錯,你還做的很好,以後要繼續保持。”馬文才嘴角勾著冷笑,收回長弓。王藍田忽然就傻掉一樣,道:“他誇獎我了,他誇獎我了!”然後他還伸手去扯梁月,“你聽到了嗎?他誇獎我了!”

    馬文才用弓狠狠打在王藍田的手上,將梁月拽到自己身邊。

    別說是王藍田被馬文才的喜怒無常刺激的傻乎乎的,就是梁月也愣了!好在梁月也算是有點了解這廝。他教訓王藍田是因為他誣陷自己,但是王藍田又是他對付梁祝的爪牙,所以他希望王藍田繼續去弄死祝英台……

    “馬文才!你為什麼要針對英台?!”

    梁山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馬文才和王藍田的話都被他聽去了。

    梁月怕他們兩個起沖突,便道:“大哥!馬文才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天氣糊塗了!”馬文才很不滿,冷聲道:“梁越,你說誰氣糊塗了?!”

    “我我我我說你氣糊塗了!”梁月也怕這個時候的馬文才,但是……算了,她緊緊拽著馬文才,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問你!”

    就梁月那點力氣,馬文才要掙開,那是輕而易舉的。不過他只動了動胳膊,最後還是被梁月扯著走了。梁月一邊拉著馬文才,一邊扭頭對梁山伯道:“大哥,真的不是文才兄射傷英台的!你剛剛也聽見了。你先回去吧!我晚上再來找你……”

    話音一落,梁月手腕上就是一緊,原來是被馬文才死死捏住了手腕拖著走了。

    = =

    “說吧,你要問我什麼?”

    馬文才低頭看著梁月,一臉的高傲。梁月嘴角一|抽,心道,自己剛剛是要把大哥和這廝分開,免得他們起沖突。實際上,倒也沒什麼好問的。不過馬文才今天是不是真的被氣糊塗了?反正,他所有的反應都怪怪的。

    “……為什麼今天王藍田說你是我……的時候,你不反駁?”

    比如這個反應就很奇怪!梁月心想,該不會這廝被自己掰彎了吧?不對不對,自己哪裡有這麼大的魅力?可她又想,如果馬文才真的被掰彎了,那祝英台倒是安全了,也就能和大哥雙宿雙飛,自己的任務也算圓滿了。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加上她問的這個問題……馬文才不得不和她拉遠了一點距離。

    “梁越,你該不會……”馬文才怪異地看著梁月。

    梁月輕咳一聲,也發覺了自己的問題有些詭異。她看馬文才的樣子也不像是被掰彎了,於是義正言辭地道:“文才兄,我梁月是那樣的人嗎?我只是覺得你向來睚眥必報,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今天怎麼由著王藍田誣賴你和我的純潔關系?”

    ……

    “睚眥必報?”馬文才挑眉,“梁越,你又在找死嗎?!”

    梁月肩膀一縮,往後退了幾步,干笑道:“抱歉,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沒學好國文……”

    馬文才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看著眼前碧波粼粼的湖面,道:“王藍田表面上雖然對我恭敬有加,背地裡卻想害死我,做書院的老大。”

    梁月低頭用腳尖踢著地上的石子,心想,馬文才心裡還挺亮堂的嘛。不過“做書院的老大”這個志向真的高大上嗎?馬文才嫌她踢石子太吵,拽了她一把,惡狠狠地看了她一會兒,梁月立刻老實了,老老實實地站著。馬文才看她不動了,忽然冷笑道:“你今天為我說話,是想討好我?”

    梁月被他這話噎了一下,無奈道:“我只是實話實說。你不是那種暗箭傷人的人。”雖然有點傲嬌高冷,經常炸毛喜怒還無常,但總體來說,算是一個正大光明的人。梁月心裡腹誹一陣,而後又道:“像你上次針對謝先生,我覺得你就是做錯了,所以我指出來了!”

    馬文才適才嘴角的笑容一僵,然後凶巴巴地盯著梁月,道:“梁越,你找死!”

    說畢,他狠狠一拍梁月的腦袋。梁月忍不住道:“馬文才,你干嘛又拍我腦袋?”

    馬文才呵呵一笑,又拍了一下,像是在說“我就拍了,你怎麼著吧”,梁月對他的幼稚行為實在吐槽無力,又聽馬文才道:“梁越,我看你身邊也沒有一個書童什麼的,平時的活計也是你自己做的,正好馬統下山有事去了,接下來幾天就讓你來伺候我吧。”

    而後甩了一個“快點領旨謝恩”的眼神給梁月,梁月立即就炸毛了,沖著馬文才道:“我伺候你大爺的!”

    馬文才笑瞇瞇地看著梁月大步離開的背影,他心情似乎很好,跑了幾步追上去,笑道:“好了好了,端茶送水的活就不必你做了。你就是幫我搓搓背了,大不了,你洗澡的時候我也來幫你搓背嘛。”

第20章

    洗洗洗澡?還搓背!

    開什麼玩笑?

    梁月當然不會答應他,她心裡琢磨著,自己得要快點完成任務才行,否則再和馬文才呆下去,自己一定會瘋掉的。哎,他也太喜怒無常了,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嘛!說好了生氣的,為什麼到頭來會變成這樣呢?

    梁月就當自己聽不見,反正每次馬文才洗澡的時候她都是避開的,以後繼續這麼做就是了。

    因為祝英台受傷了,所以沒有來食堂吃飯,梁山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想的很出神,隨即手中的餅就掉了下來。邊上的荀巨伯打趣道:“山伯,你和英台真是兄弟情深。他不來,你就吃不下飯了。”

    梁山伯憨憨一笑,對著蘇安道:“蘇安,你幫我把這個餅包起來,我等會兒給英台帶去。”

    蘇安看了看別人,然後壓低聲音道:“梁公子,你就放心吃你的吧!廚房裡還有的是,我早就給祝公子留起來了!”

    梁山伯大喜,也壓低聲音道:“好,那我現在就跟你去拿!”

    “走!”

    梁山伯站起來後,又轉頭對梁月笑道:“阿越,你慢慢吃,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學堂。”說完,還伸手揉了揉梁月的腦袋。梁月立即溫順地笑起來,小雞啄米似得點頭。本來她是和梁山伯與荀巨伯兩個坐在一起的,但是,一進食堂,她就被馬文才拎到了他身邊,她還擔心梁山伯會怪她和馬文才坐在一起,沒想到大哥還是這麼善解人意,關心祝英台的同時也沒有忘掉自己!莫怪她的笑容就帶上了絲絲甜蜜。

    馬文才卻覺得很刺眼,尤其邊上的王藍田還說:“不就是一個燒餅嗎?有必要搞的這麼情深意重?”

    馬文才眼皮也沒抬,一把奪過了他正要送到嘴裡的燒餅。王藍田愣住了,又一貫被馬文才欺壓不敢反抗,道:“文才兄……你……”

    馬文才勾了勾嘴角,道:“到嘴的東西就被人這麼奪走不好受吧?”忽然他欺身逼近梁月,道:“他對他的祝賢弟可比對你關心多了。”

    “那是當然了……”他倆才是官配嘛。再說了,梁月心中清楚的很,自己對哥哥是依賴,但是這種依賴卻不能成為束縛,她希望看到哥哥有自己的愛人,擁有珍貴的親情的同時也擁有愛情。畢竟親情和愛情並不是站在對立面的。他對祝英台好,他能感到開心,那她,也會因為他的開心而開心。

    馬文才嘴角一僵,然後將王藍田的餅捏碎了。

    王藍田一臉苦逼,道:“文才兄,你這是干什麼?”

    “把你的感受說給梁越聽聽。”馬文才冷聲道。

    “……我好餓。”顯然王藍田不怎麼上道啊。梁月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認真道:“文才兄,你看看我們的伙食,大餅是主食啊。你把王藍田的大餅捏碎了,他真的會餓肚子的。再說了,雖然這大餅不是特別好吃,但是,浪費糧食也是不對的。”

    馬文才壓抑著怒火,瞪了他們兩個許久。秦京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挨了馬文才一個眼刀子後,道:“咳咳咳,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文才兄的意思,是想問問梁越,你與祝英台同是梁山伯的賢弟,可梁山伯看起來對他的祝賢弟關心多了……梁越,你不覺得難受嗎?”

    “我為什麼要覺得難受啊?”梁月心道,又不是所有人都和馬文才一樣,對任何東西的占有欲都強到變態。

    邊上的王藍田明白後更加苦逼了,又不敢說的太大聲,一句話就含在嘴裡:“你直接捏碎梁月的大餅不就好了,干嘛要搶我的?”

    而梁月吃下最後一口餅,道:“再說了,之前大哥以為我流鼻血是因為上火了,還每天熬藥給我喝呢。現在英台生病了,他去照顧她不是應該的嗎?”

    “夠了!”

    馬文才終於聽不下去了,起身怒氣沖沖地走了。任梁月在後面叫他,也不理會。王藍田和秦京生兩個沖梁月道:“你完蛋了,又惹馬文才生氣了!”

    “王藍田,你閉嘴!你別忘了,你用箭射傷英台,還嫁禍給文才兄的事情還沒完呢。”

    可梁月不知道,王藍田話是這麼說,但他再也不敢惹她了。不說之前他把梁月的椅子弄壞,被梁月警告了,就說馬文才對梁月的態度吧,不管當時多生氣,沒過多久,他又會對梁月跟以前一樣,甚至比之前更好。所以,沒有合適的機會,還是不要動這個小子吧。

    馬文才都走了,梁月自然不要和他們兩個坐在一起,又端著盤子去前排和荀巨伯一起坐了。荀巨伯對著梁月眨眨眼,道:“阿越,你和馬公子是怎麼回事?他似乎很在乎你啊。”

    梁月一愣,是啊,真奇怪……自己雖然明確目標,但也是常常按捺不住真性子流露的。尤其是在馬文才面前。而按照馬文才那樣的性子,居然沒怎麼動自己。尤其,他看起來是在對自己一忍再忍。她想,馬文才其實也是想要擁有一個真正的朋友的吧,就像梁祝他們一樣,畢竟在外人看來他們兩個是“兄弟情深”,馬文才也是想要擁有這樣的一段友情的吧?所以,他才會那麼針對梁祝……

    因梁月明白了這層關系,回到學堂以後,對馬文才就和顏悅色多了。

    還對著他笑了許久,最後被馬文才一巴掌拍到腦袋上……

    “梁月,你傻了?”

    “你才傻了!”不識好歹!嗷嗷嗷……

    下午就是謝道韞來給大家上棋藝課了。一向反對謝道韞的陳子俊不知怎麼的也跟了來,還格外的殷勤。梁月看著護花使者一樣的陳子俊,不由好笑,想來這陳子俊必是見謝道韞貌美,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的。

    謝道韞端坐在講席上,道:“博弈之術,若不親手過招,無以評判。現在你們就一一上來與本席對弈。若是誰贏了本席,品狀排行自然名列前茅。”

    不說那品狀排行,能和大名鼎鼎的才女對弈,梁月心中不由有些躍躍欲試。

    一旁的陳子俊很盡那護花使者的責任,謝道韞話音剛落,他就開口道:“謝先生說了,有誰請對第一局啊?”

第21章

    王藍田大大咧咧地道:“我來。”顯然是沒有將謝道韞放在眼底,怎麼看都有些不知深淺。梁月覺得,他一定會輸的很慘……

    “請。”

    結果比梁月預料的還要慘。王藍田一上來就下了一枚白子在棋局周遭,見謝道韞沒有動作,還嘲諷謝道韞是不是第一子就認輸了。謝道韞無奈地說他大概是從小就隨意慣了。王藍田臉上這才露出尷尬之色,等到堂下的荀巨伯說“先生說的沒錯,他就是那種無法無天不懂規矩的人”,他這才趕緊回到座位。

    陳子俊再問誰再上去請益,馬文才便開口表示要去了。

    梁月看著馬文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再加上她知道馬文才平時就看兵書謀略,想必棋藝一定不差。何況今天早上她本來要和他對弈一局,後來才開了個頭就被打斷了,所以她格外想看看馬文才的棋藝究竟如何。

    彼時馬文才和謝道韞已經進入了狀態,台下的人都有些坐不住,最後都好奇地圍了上去。馬文才行期果斷殺伐,謝道韞棋藝高超,逼的馬文才入了犄角,連陳子俊都忍不住開口道:“馬文才,快,趕快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經快全數淪陷了。”

    馬文才卻是自信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看我的。”

    落了兩子之後,陳子俊急道:“這活口都堵死了,你這不是烏江自刎嗎?!”

    馬文才勾唇道:“這叫置於死地。”

    他落下最後一子,道:“這叫倒脫靴。夫子看看棋子數斷最後輸贏吧。”

    結果是謝道韞小勝。所謂棋品如人品,學子和夫子對弈,夫子一是看學子的棋藝如何,其次便是通過這棋藝看學子的為人人品。謝道韞道:“馬公子棋藝精湛,想必自幼對兵法戰略多有研習吧?”

    馬文才道:“先生誇獎了。武功騎射乃是強國之本。兵法韜略更是進爵良方。學生自然不敢輕忽。”

    “馬公子落棋勇敢武斷,謀略殺伐俱是上乘,將來必是治國良將,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馬公子用兵遣將太過無情。完全不顧兵卒的死活,只求速勝,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馬文才不屑道:“下棋如用兵,為了勝利,犧牲幾個兵卒又算得了什麼。”

    梁月站在一旁看到謝道韞臉上露出一絲慍怒,不過礙於夫子身份,她也只是道:“是啊,不過下棋可以如此,做人,最好兩者皆有。本席的話是不是講遠了?”

    馬文才看不出什麼表情,只道:“沒有,還請先生品評。”

    謝道韞抿唇,道:“亂世梟雄,治世,亦梟雄也。”

    對於謝道韞的評價,馬文才輕呵了一聲,自然也是聽明白謝道韞這話裡的明揚暗挫。

    “學生必定竭盡所能達成先生的評價。”

    說完,他起身打算離開了。因見到梁月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步子停了停,居然留下來了。謝道韞對梁月和梁山伯的印象都很深刻,問道:“梁山伯,梁越,你們兩個誰先來試試?”

    梁山伯謙虛退讓,梁月卻想先看看梁山伯的棋藝,於是就推辭了,說是大哥先請。梁山伯沒了由頭,就與謝道韞作揖行禮,然後兩人開始對弈。梁山伯棋藝也算是不錯,但是,他的戰略多以守為主,主動出擊的幾乎沒有。和馬文才兩個當真是天差地別。謝道韞稱贊他若是為官,必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這一點梁月深信不疑。也誠然如謝道韞所言,梁山伯為人太過忠厚耿直,對付權貴顯然是不行的。然而梁山伯聞言後確實說了句“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話不僅僅是讓謝道韞驚訝了,便是梁月也是。她素來知道梁山伯寬厚仁和,卻不料他原是明白的,只是便是明白了,他仍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行事以仁義。

    此刻也唯有馬文才那廝不屑地嘲諷了一聲,引來謝道韞的再度不滿。

    梁月倒是知道他這人素來和梁山伯不對付,再加上他們的思想截然不同,要梁山伯認同馬文才那還容易,畢竟梁山伯素有容人度量。可馬文才是絕對不可能認可梁山伯的。

    梁山伯下完了棋,便輪到了梁月。

    梁月收斂了心神,道:“請教先生。”

    “請。”

    梁月自小喜歡下棋,枯燥的日子裡除了看看書,便是下下棋。十年一日,棋藝自然是不錯。再加上梁森的愛好不多,下棋卻是其中之一,每每閒暇之時,便陪著梁月下棋。又怕梁月身子吃不消,故而每次都只下一盤。馬文才說棋局如戰場,而對於梁森來說,棋局如商場,對於梁月來說,棋局如人生。

    梁森棋藝高超,每次都贏過梁月,也不知道退讓於她。梁月不服氣,便私下偷偷研究這下棋一事。但是後來,她的身子越來越差,梁森陪著她的時候已經很少與她博弈了,如今想來,竟是有二年之久。

    瑩白的手指捏著黑子,落子如布網,一子落而定全局。

    謝道韞的眉頭開始皺起,捏著白子思慮許久。而梁月一怔回神,想起這眼前的人可不是自己的哥哥,畢竟是書院的講席,何況謝道韞才名在外,自己斷不可贏了她去。不過大局已定,若是她做的刻意了,反而讓人懷疑。於是,一雙柳葉眉也跟著蹙起。

    馬文才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只覺得那十指纖纖,不可思議。每一粒黑子穿梭在她白皙的指尖,動如脫兔,靜若處子。

    梁月和謝道韞這一局下的靜悄悄的,四下裡只聽見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像是怕打斷兩人的思緒。而那清脆的落子之聲便也交錯了一下午的時光。日頭偏西的時候,陳子俊感歎道:“謝先生略贏半子。”

    謝道韞尋思地看著梁月,道:“承讓了。”

    梁月趕緊道:“不敢不敢。是先生多有承讓。”

    “梁小友棋藝精湛,道韞佩服。”沒想到謝道韞一開口就這般稱贊她,“你落子果敢,攻守皆備,善以柔克剛。棋局如戰場,如人生,不知梁小友以為何為戰?何為將?”

    梁月略一思考,道:“兵法曰: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此為戰。”

    “又曰:知兵之將,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學生認為良將者,仁義禮智信,缺一不可。”

    謝道韞笑道:“不錯不錯。梁越,你若入朝為官,必是朝廷棟梁之才,下安黎庶,上報國家。”

    梁月有些臉紅,她今天對應謝道韞的回答雖然都是出自《孫子兵法》,可她也算是熟讀《孫子兵法》了,不說全部理解透徹,但也是有些感悟的。盡管這麼說,謝道韞的誇贊也實在是太過了……她的抱負遠遠沒有馬文才大,更沒有梁山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覺悟,所以她趕緊道:“先生謬贊,學生誠惶誠恐。學生不過紙上談兵,更無遠大抱負,只求至親安康,此生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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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謝道韞笑道:“你已是極好,不必謙虛。”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馬文才,道:“聽聞馬公子與梁小友同為捨友?馬公子當多與梁小友接觸,對你大有裨益。”

    馬文才高傲地一跳眉頭,卻也沒有絲毫輕視梁月的意思,只道:“先生放心,學生還是分的清好歹的。”

    謝道韞頷首。此刻陳子俊宣布今天的課到此為止,眾學子紛紛告辭,只不過看向梁月的眼神都怪怪的。便是荀巨伯也上前搭上梁月的肩膀,道:“阿越,你真棒!”

    梁月又是不著痕跡地避開荀巨伯的胳膊,笑道:“都是先生承讓。明日巨伯與先生對弈,先生必也是誇你的。”

    “先生說你好你就是好的。”梁山伯揉了揉梁月的腦袋,“聽到先生誇獎阿越,大哥很是為你高興。”

    謝道韞看著三人的互動,笑著點點頭。這時,馬文才大大咧咧地伸來一只手,將梁月扯離梁山伯和荀巨伯,“哼”了一聲,道:“謝先生誇獎小越,梁山伯你得意個什麼勁?”

    額……

    小越???

    “文才兄……”你是吃錯藥了,還是沒吃藥呢?

    “既然先生都讓我多與你接觸,我便遵命了。”他一手拉著梁月,一邊往外面走,“我現在要去蹴鞠,你得陪著我。”

    謝道韞看著馬文才和梁月的背影,無奈地搖頭,又問起了梁山伯,祝英台怎麼沒來。梁山伯本來想跟著梁月一起出去,就怕馬文才發飆欺負梁月。可謝道韞提起了祝英台,他便想起了祝英台的傷勢,於是說帶著謝道韞和荀巨伯一起去看看祝英台,這便將梁月的事情放到了一邊。

    卻說馬文才雖然拉著梁月去了蹴鞠場,可梁月不會蹴鞠,就在一旁看著他和王藍田那些家伙蹴鞠,也實在有些無聊。她想著昨天已經沒有洗澡,今天再不洗就有些難受了,不如等會兒去後山洗澡。說到這個事情,她難免會想起自己杯具了的兩件抹胸……

    雖然上次馬文才沒認出來,但也是有天黑和沒有仔細看的原因。她為保險起見,自然不容許抹胸再一次出現在別人的視線之中。眼瞅著馬文才正玩的起勁,她想偷偷開溜,就被馬文才一球踢到了身邊,他道:“小越!你也來玩一會兒蹴鞠,別到時候真長不高了!”

    = =尼瑪誰告訴你蹴鞠就一定會長高了?再說了她矮怎麼了,她矮也是矮她自個的!

    哼!

    結果是梁月沒有成功開溜,也沒有加入他們玩蹴鞠。

    而今天的馬文才不知道怎麼搞的,精神特別好。回了宿捨又要沐浴洗澡,本來他想叫梁月幫他搓澡,梁月借口去給提熱水……好吧,結果當然是提熱水提著提著提到後山去了。她自個兒洗完澡了才姍姍回去。而馬文才黑著一張臉,根本不搭理她。她想這樣也好,正好她能去看看受傷的祝英台,還有和梁山伯小聚一會兒。

    她一腳剛剛踏出宿捨的大門,馬文才已是冷笑道:“你棋藝不錯啊,我輸了謝先生兩子,你卻只輸半子。”

    “文才兄,你想和我切磋棋藝?”梁月不知道這家伙今天是怎麼忽然興起了。

    “怎麼,你不敢?”

    梁月早就想和他繼續今天早上的對弈了。她就是不喜歡事情做著做著就中斷了,於是也不去看梁山伯和祝英台了,興致勃勃地坐到馬文才對面,道:“好!你今天早上可是讓我執黑先行的,現在還是和早上一樣!”

    馬文才挑眉,道:“好。”

    然後兩人就搬了棋盤放到床上,面對面坐在床上……下棋。馬文才微微勾唇,看著梁月白皙的手指捏著那黑子飛快地落在棋盤上,心中暗自好笑:

    小越今天早上急急忙忙地將自己拉開,唯恐自己和梁山伯鬧矛盾,還說晚點去找梁山伯……哼,他馬文才是那麼好忽悠的嗎?雖然說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和梁山伯鬧什麼矛盾不矛盾的,但要是梁山伯再來招惹小越,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倒是小越啊,看著挺精明的,有時候糊塗起來,倒也……迷糊的緊。小越越是黏糊梁山伯黏糊的緊,他越是要留下小越。時日長久了,小越自然只認自己一個朋友。

    “馬文才,該你了!”

    梁月用手在馬文才面前擺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麼出神。馬文才“哦”了一聲,緊緊皺眉,然後落下一子。梁月拍掌笑道:“馬文才,你要輸掉了!”

    馬文才勾唇:“那可未必。”

    越到後面,梁月發現自己越難招架馬文才的攻勢。原來今天馬文才在課堂上將梁月下棋的套路琢磨了個遍,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下的梁月不由得頭冒冷汗。看著梁月一張憋得通紅,又執著的不行的小臉蛋,馬文才覺得自己的心情愈發好了。

    此局一下就下到了半夜。最後馬文才略勝了半子,梁月好不甘心,還要再來,被馬文才拍了拍腦袋,只聽他說:“好了,明日還要上課,快些困覺。”

    梁月咬咬牙,狠聲道:“明天再來。”

    原來還是個棋迷?馬文才心情很好,道:“好啊。”

    然後,梁月飛快地翻下床,鋪好床鋪。

    馬文才躺下後,滿腦子都是那在棋盤上飛揚的十指。至夢中,倒覺得那十指不再捏著棋子,而是妖嬈並溫柔地撫過自己的身體。被撫摸的每一寸肌膚都激起了血液裡的沸騰感受。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叫囂的沖動,讓馬文才有一股低吼出來的沖動,最後一個畫面竟然是出現了梁月的小臉,他猛地驚醒,低首見地上的人安安分分地睡著,而外頭月上柳梢頭,正是下弦月,月光朦朦朧朧地透過方格子窗,落在梁月裸|露在外的手背、側臉、長發上。

    他鬼使神差地起了一個念頭——梁越的手足真是比女子的還要好看。

第23章

    睡夢中的梁月覺得有些燥熱,迷迷糊糊地想起來去開窗透透風。這廂剛剛睜開眼,冷不丁就對上一張放大好幾倍的臉!她下意識地就揮手一拳打在那張臉上,驚嚇讓她瞬間清醒,也如夢初醒地想起這間房子裡,除了她,便只有馬文才。那剛剛那張臉……

    “梁越,你發什麼瘋?”馬文才捂著鼻子,語氣帶著慍怒。梁月啞然無語,借著月光倒是看到馬文才流了鼻血!她趕緊拿了帕子幫馬文才擦鼻血,嘴裡抱歉道:“實在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不是,文才兄為何半夜盯著我瞧?我這才一不小心地打了你……”

    馬文才奪過她手裡的帕子,自己捂著,別開臉不看梁月:“哼,你打了人,倒是還有理由了?若非我半夜醒來如廁,見你睡相之差竟半夜踢了被子,亦也不會好心地給你蓋被子的。”

    馬文才解釋的這麼詳細讓梁月更加愧疚了。她連連抱歉,馬文才卻是撇嘴道:“道歉卻是不必了。”他想起前不久梁月也被他打出過鼻血,雖然是無心的。而且他才不是起來給她蓋被子的……當然,這種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文才兄,你真是善解人意!”梁月從來沒打過人,更別說這一打還把人家的鼻血打出來了。馬文才嘴角一勾,道:“不過……”

    梁月眨眼,也跟著念道:“不過?”

    “不過馬統不在書院,我此番傷勢又重,飲食起居自然無法自理……”

    這麼嚴重?梁月嚇到了。該不會馬文才傷到什麼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了?

    “……一切因我好心,你也是無心的,我怎麼能怪你?只怨我自己倒霉了。若是接下來的幾日餓瘦了、因傷勢而影響了品狀排行,也都和你無關……”

    怎麼越聽越是自己的錯呢?梁月覺得心中的愧疚值要爆表了。

    “停!”梁月立刻喊停,對馬文才道:“文才兄,接下來幾日便由小弟來照顧你!”

    馬文才垂首,黑暗中梁月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的話語中有幾分“將就”的意味:“我雖是向來被馬統伺候慣了,府中亦是婢僕成群,可小越如此熱情,我自不好拒絕……”

    她當然比不上專業的僕人了!文才兄他真是將就了!於是梁月表示:“我一定會盡心伺候文才兄的!”

    梁月心裡還惦記著馬文才的傷勢。想著他說的這麼嚴重,必是傷的不輕,事關身體健康,可不能馬虎大意!她自個兒受病魔折磨多年,識得其中滋味,看不得別人生病受傷,尤其這人還是因為自己而受傷的!於是她真摯道:“文才兄,我真的很抱歉傷到你。你除了鼻子還傷到哪裡了?不然,我們現在去醫捨找蘭姑娘吧。”

    馬文才打量了一眼梁月認真的表情,心中樂滋滋的,臉上卻是愁雲滿布,道:“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不必去打擾王姑娘。哎,我只是覺得體熱難耐,許是被打出了什麼毛病……不如小越去打開窗子透透風?”

    梁月立刻照做了。不說馬文才這麼吩咐,就是她自己也早想開窗子透風了的。

    打開窗子後,馬文才倒是表示可以去睡覺了。結果梁月聽他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便強打起精神,問道:“文才兄,你怎麼了?”

    “仍是燥熱的很。”馬文才悶悶的聲音傳來,“小越不必管我,快些休息。”

    梁月哪裡還能心安理得地睡?爬到床上,對他道:“文才兄,我為你扇扇涼,明日我們再去蘭姑娘那裡看看。”

    梁月從床頭櫃中取出一本書,一搭一搭地給馬文才扇著。馬文才心安理得地受著,心中卻也感慨這小子平素挺精明的,沒想到有時候這麼好騙。梁月本來就困極,看著已經止住鼻血的馬文才的側臉,漸漸手上也無力了。腦子裡稀裡糊塗得想起昨天馬文才讓她代替馬統時那亮閃閃的綠油油的眼神……她實在想不明白,這才幾個時辰,文才兄的態度怎麼就天差地別了呢?!

    “啪”的一聲書掉在馬文才的胸前,馬文才見梁月枕著他的枕頭已經睡著,拿起書隨手放到一旁,又悄悄將梁月的被子拿上|床給她蓋好,然後他對著梁月的睡顏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梁月一夜好夢,若非醒來後看到自己睡在鼻青臉腫的馬文才身旁,她一定會覺得昨天打了馬文才的事情也是一場夢……

    不過!她那一拳到底是多用力!文才兄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文才兄,文才兄,你醒醒!”她用力搖著馬文才的肩膀。換來馬文才冰冷的聲音:“你找死……”

    等看清梁月的表情後,馬文才眼底才露出一絲清明。梁月也立馬理解了,文才兄他向來有起床氣,剛才被自己弄醒當然會生氣……可是,他要是知道如今的他被她打的鼻青臉腫,會不會更加生氣呢?

    “……小越,你怎麼在我床上?”馬文才“吃驚”地問道。然後他打算起床,沒想到還沒起來,他的手就是一軟,然後“吃疼”地皺起了眉頭。梁月欲哭無淚,心道自己那一拳該不會打的文才兄他受內傷了吧?!

    “文才兄,我對不起你……”

    “額……一大早你說什麼呢?雖然我昨天是因為好心幫助你被你打了一拳,但是我已經不計較了。唉喲……不過,為何我身上這麼痛呢?”馬文才動了動胳膊,忽然想起什麼似得,詭異地看著梁月。梁月忽然心領神會——該不會是她昨天晚上睡著後對文才兄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吧?!

    “小越,你昨日不知道夢到了什麼,一直手舞足蹈的,我因為好心幫助你被你打了一拳後,身體有些遲鈍,怎麼也按捺不住你……”

    真是一個悲劇!

    梁月吃驚地瞪大眼,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自己真的對他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是自己做夢的時候把他打成這樣的!梁月苦著臉道:“我睡相向來好……”

    “你昨晚卻是踢了被子。”

    聽著馬文才的指證,梁月一噎,又道:“可上次與文才兄同塌而眠……”

    “你不知我腰間多少淤青。”

    ……

    因為梁月的原因,馬文才從一個輕度傷患者變成了九級傷殘,於是,梁月便承擔起了照顧馬文才飲食起居的責任。梁月本來很愧疚對他說以後有事指使她就好了,不必客氣。沒想到的是口頭上說“怎麼好意思”的馬文才指使起來她真的毫不客氣!梁月便忙著讀書和照顧他,真正實現了“學堂”“食堂”“寢室”三點一線,更別提抽空去找梁祝他們了……而累的夠嗆的梁月每天都要在門口蹲上一段時間。馬文才問她做什麼,她如實回答,是在等馬統回來。然後馬大爺的臉就黑乎乎的,越發賣力地指使梁月。

    這段時間謝道韞還在和別的學子對弈,等到上劍術課的時候已是三天後。

    梁月好心地問馬文才:“文才兄,你的手還殘著,等會兒就別和謝先生對打了,這裡隨便挑出一個人來都能打倒你,不如請假好了?”以免傷勢加重。

第24章

    聽了梁月的話,馬文才有些咬牙切齒,最後居然被氣的笑出來,道:“雖然傷勢不輕,但是……”他拿起手中的木劍指了指梁月,“隨便一個人都能打倒我?”

    梁月趕緊退開幾步,暗罵道,這廝自尊心極強,自己剛才那麼多話做什麼?何況她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是全書院武功最好的馬文才的對手?她吐吐舌頭道:“文才兄,那個,我是關心你,關心你……”

    馬文才這才收起木劍,高傲地挑眉。梁月則在後頭對著他做了一個鬼臉。

    一干學子褪去了儒服,如今穿著一身休閒的服裝,分棕色和藍色兩種。起初分校服的時候,梁月是和梁祝他們差不多時候領的,所以和他們一樣是藍色的。這便站到了馬文才後頭,與梁祝二人同排而立。謝道韞還沒來,梁山伯悄聲問梁月:“阿越,這幾天看你似乎很忙,你沒事吧?”

    梁月搖頭道:“大哥,有事的不是我,是文才兄。他……”

    說到這裡,馬文才就回頭瞪了她一眼,梁月撇撇嘴,不甘心地道:“他被我不小心打了。所以我在照顧他。”

    梁山伯吃驚地看著小胳膊小腿的梁月,連邊上的祝英台也奇怪地道:“你打了馬文才?”

    梁月認真地點頭:“我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了!”看著梁祝二人吃驚地打量著馬文才的眼神,而馬文才一副要炸毛的樣子,梁月心裡樂翻了。好在謝道韞這個時候來了,馬文才也沒來得及發飆。

    謝道韞先是教了大家一些劍術的基本動作。不過梁月前排的馬文才實在是太高了,梁月每次都看不到謝道韞的動作,謝道韞也很快發現了這一點,開口道:“停!梁越,你與王藍田換個位置。”

    梁月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剛剛練劍練的,還是此刻尷尬的。馬文才本來想取笑她,沒想到其余學子很不給面子地都嗤笑起來,尤其是王藍田,和梁月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古裡古氣地對著梁月擠眉瞪眼,梁月也不甘示弱,等王藍田過去之後,用劍柄狠狠一戳王藍田的腰,王藍田疼的“嗷”地叫起來,引來謝道韞問他怎麼了。王藍田自然是要告狀,不過立時就對上了馬文才陰森的目光,只能道“沒什麼”,心下卻是又記恨了馬文才一分。

    謝道韞自然知道其中的道道,不過她也不提,只道:“王藍田,沒事情你叫什麼?等課後,你圍著這訓練場跑上十圈……監督一事,便交給梁越了。”

    十圈?梁月目測這訓練場方圓足足有三千米!那十圈豈不是三萬米?王藍田立馬面無人色,再看謝道韞已經轉身繼續教大家練劍,連一絲抗議的機會都不給他!

    看王藍田被謝道韞罰了,其余的學子再也不敢發生任何聲音,更別提嘲笑梁月了,都一個比一個乖地練劍。約莫練了個把時辰的劍術,謝道韞讓大家休息一會兒,等會兒繼續練射箭。梁月正用手擦著汗,眼前便多了一張帕子,她抬眼看到笑的一臉溫柔的梁山伯。

    “阿越年紀尚小,有些人的話不必放在心上。”梁山伯見她不接過方帕,便自己給她擦起了汗,“阿越以前可是有接觸過劍術?”

    梁月感動地看著梁山伯,由著他為自己擦汗,道:“我自小體弱,從未接觸過劍術。”

    忽然,兩人邊上的馬文才冷笑一聲,對著梁月口出惡言,道:“我倒是看不出來你有多體弱,哼!”

    梁山伯護崽子地道:“馬公子,請你不要這麼說阿越。”

    馬文才不屑地又是一聲冷哼。梁月無奈地搖頭,順便拿過梁山伯手中的方帕,走到馬文才身邊,道:“文才兄,你是不是傷口又疼了?”雖然梁月有時候會故意發現出不耐煩的樣子惹馬文才炸毛,可是,她心裡卻是絲毫沒有懷疑過馬文才受傷的真實性。剛才馬文才護著她,她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真的取笑她,剛才也就不會幫她了。

    梁月心想,按照文才兄的尿性,說這種話的原因一定是剛才練劍的時候不小心弄疼了傷口,所以才會導致心情不好的。

    馬文才沒想到梁月是這種反應,可一想到剛才梁山伯含情脈脈地給她擦汗,他心裡就老大不爽快!於是他一把甩開梁月的手,梁月歎氣,也不說話,就拿帕子給他擦汗。這下子馬文才倒是什麼都不說了,雖然還是高高地昂著腦袋。梁月無奈地搖頭,然後見到王藍田纏著謝道韞不知道說什麼,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王藍田一定是在請求謝道韞不要懲罰他……

    然而謝道韞沒有理會他,而是吩咐兩個學子將背來兩框的弓箭放到訓練場的一邊。

    王藍田說來說去也沒有效果,就垂頭喪氣地回到隊伍中來,一看到梁月與馬文才的光景,嘴角一|抽一|抽的,遠遠避開了他們。

    接下來就是大家去拿弓箭練習了,梁月看馬文才輕輕松松地拿起長弓,還在手上轉了個圈,她以為這弓應該不會太重。拿到手裡的時候才知道這弓雖然不重,卻也不輕,拉開弓更是要好大的力氣!謝道韞要先看看大家的底子,就讓他們自行練習了。五人一排,對著靶子射箭。梁月看邊上的馬文才一箭正中紅心,而自己卻連一半的路程都沒有射出去,難免有些失落。低下頭的時候也沒注意到馬文才側首看了自己一眼。

    接著謝道韞又與大家切磋劍術,梁月沒想到祝英台文文弱弱的,而且和自己一樣同為女子,她的劍術竟然不錯,和謝道韞對了好幾招,最後輸在力氣不足上。輪到她自己上的時候,謝道韞看她連握劍的姿勢都不對,就讓著和她對了幾招,然後說練劍不過是為了強身健體,日後多多練習就是。連連受挫的梁月有些沮喪,轉而又冷不丁地想起自己來尼山書院的目的!

    她如今已是漸漸融入了這裡的生活,雖然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的,可是她身邊都是有血有弱談笑風生的人,時日長久不想產生感情都難。憨厚善良的梁山伯、促狹卻細心的荀巨伯、有些反骨卻聰慧的祝英台,還有……與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馬文才,這許多人漸漸都改變了她最初的目的。何況,馬文才似乎從未可以注意過祝英台。

    甚至,到目前為止,他連一句正式的話都未曾與祝英台說過。

    梁月這麼想著,就見謝道韞幾招將馬文才打敗!這還真是出乎梁月的意料,在她的眼底馬文才的武功在所有人中是最好的……可是怎麼會被謝道韞打敗呢?馬文才梗著脖子不認輸,謝道韞偏也起了性子要讓他輸的心服口服,就說要和他比試射箭。箭術一向是馬文才最驕傲的,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沒想到的是他再一次輸在了謝道韞手下,梁月本以為馬文才至少會惱羞成怒,卻不想他雖是一臉的高傲,卻是磊磊落落地認輸了。

    課後,梁月要留下來監督王藍田跑步。梁山伯怕王藍田欺負她,就主動留下來陪著梁月。這真是讓梁月好一番感動。梁山伯要留下來,祝英台自然也要留下來。因為前段時間謝道韞的事情,她已經很久沒和梁月好好說話了,現在這樣呆著難免有些尷尬。好在荀巨伯和梁山伯存了一樣的想法,也留了下來,他為人又促狹有趣,說起笑話來,將祝英台的尷尬沖淡了不少。

    王藍田跑到第四圈的時候忽然趴在地上不起來了,梁月不耐道:“王藍田,你快點起來跑完,你跑完了我還要回去吃飯呢。”

    王藍田吐著舌頭,哈著氣,道:“跑、跑不動了……我不跑、不跑了……”

    梁月看他累的和只狗一樣,想來他也不會這麼快跑完,便對梁祝幾人說讓他們先回去吃飯,梁山伯當然不肯,後來梁月說王藍田一時半會也跑不完,而且現在這副德行也不可能欺負自己,還不如讓他先去吃飯,再從食堂裡給她捎一份過來,免得等王藍田跑完步了,她再去食堂也沒東西吃。果然她這麼說,梁山伯就勉強同意了,還說自己會立刻回來。

    他們走了以後,王藍田還賴在地上不起來,梁月又不能怎麼他,只道:“王藍田,你快點起來跑步,若是跑不完你就不怕謝先生責罰?”

    王藍田呸了一聲,道:“梁越……我、我跟你說……我今天就不跑了……你能怎麼著吧?謝、謝先生要罰、就罰好了……左右我死了也要拖著你墊背!”

    王藍田花音剛落,梁月就聽到耳邊“倏”的一聲,然後一支羽箭就射入了王藍田耳邊的泥土中!

    “文才兄?”梁月欣喜地看著他,其實剛才他理都不理自己就走了,被他纏著這麼多日的梁月還有些不適應。沒想到他居然折回了!不過他背上的一背簍羽箭又是怎麼回事?王藍田已經被嚇哭了,立馬爬起來,道:“文才兄,你要干嘛?”

    馬文才理都不理他,對梁月冷聲道:“梁越,我餓了。”

    額?所以?他不是應該去食堂的嗎?

    馬文才見她一副理解無能的樣子,一扶額頭,道:“不是說好了你要伺候大爺吃飯的嗎?!”

    說完,他又是一箭射向王藍田,道:“還不快點跑?要爺等你不成?”

    王藍田欲哭無淚,卻也忌憚馬文才手裡的箭,飛快地就跑了。梁月一臉崇拜地看著馬文才,覺得自己要稍微解釋一下:“文才兄,我見你今日舞劍射箭龍精虎猛,還以為你的傷勢痊愈了。”

    馬文才臉一黑,將弓箭砸到梁月腳邊,轉身就要走。梁月瞥了一眼觀望他們的王藍田,上前一把抱住馬文才的胳膊,道:“文才兄莫走!小弟箭術不精,還請文才兄不吝賜教!”

    馬文才冷冷挑眉,本想說幾分嘲諷梁月的話,卻覺得自己胳膊處的觸覺怪怪的。

    他皺眉俯視了一眼梁月,心中奇道,這小子弱不禁風的,胸口卻如此……結實?

    不、這似乎不能稱之為“結實”?馬文才眸色一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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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梁月適才也是沒料到馬文才會忽然停下,是以身子才緊緊貼著馬文才的手臂。再看到馬文才那打量的眼神後,她立刻就松手並且後退了幾步。說來也是因為梁月的身子到底稚嫩,且這校服又寬大,像祝英台那樣都沒被發現,梁月自然不會擔心自己。是以根本就沒有裹胸……

    不過現在馬文才就是表情有些奇怪,並無別的。梁月就裝著淡定的模樣。

    馬文才逼近梁月一步,忽然說道:“你想要我教你箭術?”

    梁月兀自松了一口氣,使勁地點頭,並且道:“文才兄武藝超群,若能得到文才兄的指教,是我的榮幸。”

    馬文才嘴角一勾,意味不明地道:“好。既然教你射箭了,那劍術,今晚也一並教你吧。”

    梁月一愣,直覺馬文才可不是那麼樂於助人而且多管閒事的人。待她要推辭,馬文才已經拉弓對著訓練場上的王藍田。一箭飛出去,不偏不倚地射在王藍田的腳後跟。那王藍田被嚇的一跳,哭著哀嚎,可惜馬文才渾然不聽他的,只管一箭借著一箭地射。

    一邊還對梁月道:“……左手持弓……以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扣弦……中指置於箭尾上方……看這裡……”

    梁月想著既然馬文才願意教,自己就認真學。不管怎麼說,儒家兼修文武之道,尼山書院的學子亦是文武兼修,自己做一天尼山書院的學子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何況,就梁月個人而言,前世因為身體的原因,無法做太多的運動,對於這些射箭啊、舞劍之類的,她如今也是感興趣的。這便又挨到了馬文才身邊,仔細地看著。

    馬文才待梁月走近,便放緩了呼吸,凝了心神,鼻尖只聞她身上淡淡的一股子幽香。這味道渾不似熏香的氣味,淡淡的如蘭似蕙。再看這矮了自己許多的人兒,見她是皮膚細膩,有如凝脂,一雙柳葉眉如煙似黛,低下一對杏眼微微上翹,俏皮可愛,再往下看是小小的鼻子與淡粉色的嘴唇,不論從哪裡看,她的五官都像極了……女子。馬文才再度想起那天晚上荒唐的夢境……還有玉琢般的手足……最後是剛才那柔軟的觸感。梁越?梁越嗎?

    他走神的功夫,一只羽箭便飛了出去,疾馳穿過半空,然後從王藍田的□□射了過去!

    雖然羽箭沒傷到要害,只是穿破了王藍田的長衫下擺,但這次王藍田也算是被嚇慘了,整個人軟趴趴地坐在地上,半天才哭道:“馬公子,我王家是哪裡得罪了你?你竟要我王家斷子絕孫?!嗚嗚嗚……”

    馬文才冷哼一聲,卻似乎心情不錯,對王藍田道:“王藍田,你再不起來跑完最後半圈,這箭射的可就不是你的命根子……”馬文才將羽箭對准王藍田的腦袋,緩緩道,“而是,你的腦袋了。”

    王藍田知道這馬文才囂張的可以,他說要自己的小命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居然爬起來就跑,果然老老實實地跑完了最後半圈!梁月就在一旁看著,僵著身子沒有作為,因為她明顯地感覺到了馬文才剛才突兀的靠近,還有探究也似的目光。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梁月臉色一白,猛然想到自己剛才那樣貼著馬文才,他不可能沒有感覺……按照馬文才的性子,他如果沒有立時問出來自己的疑惑,想必就是放在心中琢磨了!她什麼都不怕,就怕馬文才這一琢磨……

    王藍田終於跑完了最後半圈,雖然累的要死,卻飛快地跑走了,就怕再留下來還會被馬文才折磨。

    “小越,我們該去吃飯了。”馬文才將弓箭甩到肩上,橫出一只胳膊摟住梁月的肩膀,一雙眸子半含玩味地俯視著梁月。梁月強自鎮定,也不敢甩開了他,唯恐他更加懷疑,只敷衍道:“……文才兄,我剛剛想起來,大哥說要帶東西給我吃……那個,我先去和他說一聲,然後……”

    馬文才心情卻似乎不錯,勾著唇道:“好啊,小越要早些回來。我等你。”

    梁月只覺得馬文才那眼神讓自己頭皮發麻,強笑道:“好。”然後她轉身就走,沒料走的太急,又“碰”的一聲撞上了木樁子。梁月聽到後頭一聲陰森森的笑,強忍著回頭的沖動,急急地離開了。

    梁山伯果然言而有信,梁月在半道上就遇見了帶著吃食來找她的梁山伯。看到梁月額頭上的紅腫,梁山伯還詫異道:“阿越,你這是怎麼了?可是那王藍田……”

    梁月立刻道:“不是的,大哥。是我自己剛才走的太急,一下子撞到了柱子上。”

    梁山伯很無奈地道:“阿越,怎的這般迷糊?”

    梁月沮喪地低著頭,這一次,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騙過馬文才了。啊嗚……

    “阿越可是疼極?不如我們去醫捨找蘭谷娘吧。”

    梁月連忙道:“不必了,大哥,我……我就是有點餓了。”如果馬文才真的知道了自己的女兒身,會不會告訴山長他們,那自己就不能繼續在尼山書院待下去了,那哥哥……她心中忽然很害怕,雖然她不知道馬文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後會不會那麼做,可事關哥哥的生生世世,她實在是不願冒絲毫的風險。

    “好,那我們先去吃飯吧。”梁山伯揚了揚手中的油紙包裹的食物,道,“我見你愛吃蘇大娘做的白面饅頭,見廚房裡還有早上剩下的,除了大餅,我便……”

    “大哥,你是說饅頭?”梁月眼睛一亮。

    梁山伯道:“是啊,饅頭,阿越可是饞了?”

    梁月撲上去狠狠抱了一下梁山伯,道:“大哥!饅頭好,饅頭好啊!”

    ……

    梁山伯:阿越真的是餓慘了,見到饅頭都感動地哭了。

    然後梁月樂滋滋地吃完一個大餅,就說要把剩下的兩個饅頭帶回去晚上吃,梁山伯看她的心情比剛才好多了,以為她真的吃飽了,就笑著說讓她晚上早點吃掉不要胃裡積食,夜間看書不要太晚以免第二日精神不好……梁月都一一答應了,最後和梁山伯說自己要早點回去跟馬文才練劍,馬文才已經同意教自己劍術了,雲雲。梁山伯聽了一臉欣慰,摸摸梁月的腦袋,道:“你與馬公子同窗又同宿捨,這樣好好相處就對了。”

    梁月點點頭,然後和梁山伯告別。回到宿捨的時候,見馬文才悠閒地拿著帕子在拭劍,寒光反襯到他的眉宇之間,襯的他越發的英武俊朗。

    “可吃飽了?”馬文才挑眉,梁月輕咳一聲,道:“嗯。”

    “好,那開始練劍吧。”馬文才將長劍遞給梁月,梁月接過,就著今天印象裡學來的姿勢握劍,馬文才卻笑道:“小越,劍可不是這麼握的。”然後,他上前掰開梁月的手,將她的手指一一放好,最後,繞了半圈,自己到了梁月身後,整個人環住梁月,左右兩手握著梁月的,道:“劍,應該這麼握。小越。”

    梁月整個人都僵了,馬文才這個姿勢……怎麼看都像是把她抱在懷裡……

    梁月硬著頭皮道:“呵呵,文才兄教我一招我練一招便是,如此……我實在施展不開。”

    “好。”馬文才果斷放開了,梁月暗暗吐氣。緊接著馬文才倒是認認真真地教了梁月好幾招。就是到最後的時候,梁月已經一點力氣都沒了,馬文才道:“好,現在你和我對打幾招,我看下你今天的進度如何,然後你便可以去休息了。”

    梁月看著如此“敬業”的馬文才,登時肅然起敬,打起了精神和他對打。馬文才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每一招都動了真格。梁月是初學,又被之前的練習耗費了所有的力氣,一下子就被馬文才制服,被其用劍抵著脖子,馬文才也隨即壓向她。梁月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一張小臉白了又紅。之前他認真教自己練劍,自己還真的覺得是自己太小人之心了,沒想到這廝竟然……

    “文才兄,我認輸了,你快些放開我。”

    “呵呵……”馬文才輕聲一笑,“梁越,你自己交代,還是要我揭穿你?”

    “馬文才!你此話何意?”

    “還裝傻?”馬文才一手持劍,另外一只手就到了梁月胸前的衣襟上,他猶豫了一會兒,卻只是一小會兒,修長的食指便勾住了梁月薄薄的衣領,竟是隨時有扯開衣裳的勢頭,他目光冷凝:“你不要逼我。”

第26章

    此刻的馬文才稍稍有些猶豫,心想若梁越果真是個女子,自己這一把扯掉她的衣服,可就要為她負責了。他的眼神沉了一沉,越發仔細打量起梁月來。這廂馬文才做好撕掉她衣服的准備,那廂梁月卻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文才兄,你是何時發現的?”

    馬文才冷哼一聲,然後勾唇道:“欺瞞我這麼久,你膽子不小。”他見她態度良好,便松開了勾著她衣領的手,畢竟扯掉女子衣服的行為委實有些下流。馬文才自認為不是那等登徒子,卻渾然忘了自己剛才都做好了扯掉人家衣服的准備。

    梁月撇撇嘴,道:“我並非刻意隱瞞文才兄……”

    馬文才見梁月自己伸手到衣襟前,似乎有主動脫掉的打算!他有些驚奇,卻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梁月看。梁月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在馬文才的注視下——拿出兩個饅頭。馬文才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定花了……他、他沒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而是……額,兩個饅頭?!再看梁月那白色的褻衣,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胸前並未半點起伏!

    “……我以後再也不隱瞞文才兄了,吃饅頭的時候,一定先孝敬一個給文才兄!”

    看著梁月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馬文才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不可能!”馬文才惡狠狠地盯著梁月,再一度逼近她,“梁越!你……”

    梁月本能地退後,問道:“我怎麼了?我做了什麼,讓文才兄如此氣憤?萬望文才兄相告。”

    馬文才一把揮了附近能揮的東西,長劍更是被他摔倒了一旁。他目光陰冷地看了一會兒梁月,伸出手來竟是要去一探究竟,可到底沒按下去,轉而出了宿捨,只是走的時候又踢翻了一旁的小杌。

    等馬文才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的時候,梁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雙手抱著膝蓋蜷縮了許久。馬文才過了個把時辰才回來,彼時梁月已經打掃好房間裡被馬文才弄亂的東西,躺在地鋪上睡著了。馬文才在她的塌邊站了一會兒,陰鷙地道:“梁越,你最好沒有騙我。”

    被窩裡的人身子一僵,死命忍著睜開眼睛的沖動。

    馬文才這麼說的意思是自己這一關已經過了,是嗎?

    而梁月冷靜下來以後,卻又意外地發現了一件事情,那便是,馬文才之前舞劍射箭的動作行雲流水,哪裡是有手傷的模樣?後知後覺的她才發現自己這是被馬文才欺騙了。再仔細想想,馬文才剛才的舉動,分明是到最後都還懷疑她的女子身份,既然如此,那他方才那般孟浪的動作……該死的。明明是自己有立場去譴責他,為何一對上他那冰冷的眼神和不屑的神情,自己的氣勢就立刻沒了呢?

    翌日上課,馬文才臭著一張臉,不過大家已是見慣不怪,畢竟他哪一天不是別人欠了他三五百萬的模樣?不過坐在他邊上的學子就有些難捱,分分鍾想著下課!至於梁月一臉倦怠,剛剛上課就想打哈欠。謝道韞一來就宣布明日講解行軍布陣並且實地演戲,然後才開始講今天的課——乃是《呂氏春秋》。梁月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終於等到快下課的時候,聽到後面突兀的一聲鼓掌,原來是陳子俊。

    “好、好!講的實在是太好了!”

    梁月被他嚇了一跳,和所有的學子一樣轉頭去看他,見陳子俊雙眼放光地看著謝道韞,然後看到大家的反應又露出一抹尷尬來,此地無銀三百兩地道:“看什麼看?我是來監督你們,有沒有認真聽謝先生講課。”

    大家又迷迷糊糊地轉過身,打算繼續聽課。謝道韞見時間也不早了,就宣布了下課。

    梁月收拾書本的時候,梁山伯湊過來道:“阿越,你今日怎麼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梁月道:“嗯。今日下課的早,我回去補會覺就是。”

    梁山伯關切地道:“正是此理。阿越,明日實地演戲,你今日可要養足了精神。嗯,對了,明日你便緊緊地跟在我身邊吧。”

    祝英台聽著聽著眉頭就越發緊皺了,看向梁月的眼神再度怪異起來。

    馬文才鬧出一聲很大的動靜,然後拿著書本離開。

    梁月淡然地收拾好東西,荀巨伯道:“阿越,你又與馬公子鬧別扭了?”

    梁月一愣,搖搖頭不說話。祝英台卻是道:“阿越性子本與我們才合得來。馬文才囂張跋扈,自然不是能長久相與之人。”

    梁山伯歎氣道:“我本以為你們二人已是和好。說起來,阿越……該不會是你昨天吃饅頭的時候沒有分馬公子一半,他才生你氣的吧?”

    ……

    荀巨伯奇怪地道:“什麼饅頭啊?”

    梁月漲紅了臉,哭笑不得。一旁的王藍田唯恐天下不亂,嘲笑道:“梁越,你真是牆頭草啊?昨兒還搶著伺候馬文才,怎麼他的大腿抱不住了就來和梁山伯他們攪和在一起?”

    梁越自然不會理他,就是沒想到他跑完三萬米,今天腿還沒殘。顯然梁祝幾人也不打算和這王藍田多費唇舌,一道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學堂。留下的被人忽視的王藍田眼露陰霾,心中狠道,若是不除去馬文才,自己在書院難以立足。就是這些個賤民都不把自己放在眼底!還有那梁越,昨日那罰跑之仇,他可是記在他頭上了,不除去他,實難消他心頭之恨!

    梁山伯將梁月送回宿捨後,又說要去看看王蘭姑娘的腿傷。原來上次祝英台受了箭傷,王蘭為她上山采藥的時候扭到了腳,梁山伯心裡感激王蘭,就想要替英台做些什麼。這便想著去照顧王蘭。梁月見梁山伯憨憨笑著:“……還有,英台啊,嬌生慣養的,身子從小就嬌弱。我呢,跟著王蘭姑娘學習一些醫術,方能更加周全地照顧英台。”

    “大哥待英台真好。”

    “我也關心阿越……”梁山伯伸手揉揉梁月的腦袋,“不過真奇怪,你與英台雖都是我的好賢弟,給我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你就像是手足一般……而英台,除卻手足……”

    梁山伯似乎也找不出什麼樣的詞來形容,一時陷入了沉思,腦海裡又浮現了祝英台的音容笑貌。梁月笑笑,轉開話題道:“大哥為人憨直,只是有一事,小弟還是覺得要提醒一下大哥。”

    “哦?何事?”

    “大哥雖是請教蘭姑娘醫術,可蘭姑娘畢竟是個女子。”

    聽著梁月點到即止的話,梁山伯恍然大悟,笑道:“多謝阿越提醒。倒是大哥糊塗了。”

    梁月點點頭。畢竟祝英台此刻想必已是對梁山伯產生好感,而荀巨伯對王蘭何嘗不是?要是梁山伯和王蘭走的太近,到底對他們四個人都不好。只是事關王蘭名聲,梁月心知肚明卻也不會點破。

    梁月在宿捨內小睡了片刻,心裡念著明日是實地演習,萬一自己或者是大哥他們受了傷就不好了,還不如現在先去王蘭那裡拿點外傷用藥。快到醫捨的時候,梁月見梁山伯正扶著受傷的王蘭在散步。而祝英台躲在灌草叢後,一臉吃味地看著兩人的背影。

    “英台。”梁月打招呼道。祝英台趕緊收拾好情緒,問道:“阿越,你怎麼來了。”

    梁月莞爾一笑:“適才大哥跟我說,蘭姑娘為了給英台你采藥而扭傷了腳,他便想要替英台你多照顧蘭姑娘,算是報恩。明日正好是兩軍對峙實地演習,我就想著來跟蘭姑娘討一些外傷的藥,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你。”

    祝英台斂下眉目,不知道在想什麼,只道:“蘭姑娘如今不在醫捨。我這裡有虎骨膏,阿越想要,便給你吧。”

    梁月笑道:“想必英台拿此物是給蘭姑娘的吧?明日便是實地演習,英台卻將此物給蘭姑娘,真是好風度。想來有這般好的東西,蘭姑娘的傷勢也應該會好的很快。大哥也不必總是往人家姑娘這麼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什麼呢。”

    祝英台眼睛一亮,這才露出一抹笑容,道:“我也想蘭姑娘早日康復。阿越,我這便將藥膏送給蘭姑娘,先告辭了。”說完,就追著梁山伯和王蘭的方向去了。

    梁月微微一笑,雖是沒拿到外傷用藥,卻也覺得心情不錯。

    正是夕陽無限好,她也打算散步的時候,卻被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視線。

    “梁越,沒想到你真是有風度啊。”馬文才一臉嘲諷地笑著。

第27章

    “文才兄有事?”梁月對馬文才欺瞞她的事情仍心有芥蒂,故而也不似以往親近。馬文才冷笑一聲,道:“梁山伯不就是無關痛癢地關心你幾句,偶爾給你送些吃食嗎?你至於眼巴巴地上趕著湊?論兄弟情義,他與祝英台是你比不上的,至於……呵呵,美色當前,自然見色忘義,人之本性。你倒是大度的很,還學著安慰人家祝英台。”

    “你怎麼總是針對大哥?”梁月聽他句句沖著梁山伯去,心中更是不悅。

    馬文才偏偏還道:“梁山伯一介賤民,我根本沒將他放在眼底。”

    梁月深吸一口氣,道:“文才兄若是故意找茬,想吵架,恕我不奉陪了。”

    說罷,梁月轉身離去。馬文才盯著梁月的背影,狠狠地一扯邊上的籐蔓,愣是扯斷了一根。兩人回到宿捨後,也是互不說話,直到快要睡覺的時候,馬文才對梁月扔來一件衣服,乃是棕色的校服,正是明日武術課上要穿的。梁月抬眼不解地看著馬文才。馬文才冷聲道:“和王藍田同宿捨的人想要換到梁山伯那一隊去,所以找你換衣服。”

    “我不同意。”梁月想也不想就沒答應,低頭開始鋪床。馬文才徹底怒了,上前一把掐住梁月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喝道:“梁越,我說的話,你敢不聽?”

    “你放開我!憑什麼要我聽你的話?你此前隱瞞我,騙我你的手受傷了,害我平白擔心!你……”梁月也急了,一股腦兒將心裡的埋怨都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我以為真的是我害的你受傷,我自責了多久!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可是對於我來說,我最怕的便是身邊的人受傷、生病!你這般欺瞞我,還要我聽你的話,你做夢!”

    馬文才手一僵,臉上的怒氣也漸漸消失了,一雙眸子明滅不定地看著梁月。

    “誰讓你好騙。”他勾唇。

    梁月一把甩開他的手,哼了一聲,不去理會他。馬文才則自顧自地道:“好了,小越,你莫生氣了。這幾天的事情,算是我錯了。”

    “明明就是你的錯!”什麼算了,還有……還有借著教她練劍的名義吃她豆腐,這筆賬她還沒算呢!馬文才干脆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道:“好好好,便是我錯了。然明日實地演習,兩軍交戰,難免有所失誤,你若換到我的隊伍中,我便能保你周全。”

    梁月鋪著床的手便是一僵,只覺得馬文才說完這席話,自己心底的怨氣也少了不少。

    “既是兩軍交戰,豈有戰前臨時倒戈的道理?”梁月放低聲音,“文才兄熟讀兵法,當知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馬文才詫異地挑挑眉頭,挨近她道:“果然要與我為敵?”

    梁月不習慣他靠的近,肩膀往後縮了一縮,道:“只是演習罷了……何況,何況我不想穿別人穿過的衣服。”事實上,她是不願意和梁山伯站到對立面。馬文才他……他雖然極好。可是她也不能因為他就拿劍指著自己的哥哥。

    馬文才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無所謂地道:“隨便你。”

    梁月兀自松了一口氣,見馬文才神情之中似乎有些委屈的意味,等熄燈後,仍是介懷在心,便對馬文才道:“明日實地演習,文才兄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因梁月的地鋪就在床邊,馬文才側了個身,然後挪了挪身子,便到了挨著梁月地鋪的那一側。兩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兩兩對視著。借著月色,梁月見到馬文才薄唇一彎,說的話卻不討喜:“你覺得我需要人擔心嗎?倒是你,不然明日一到戰場上,便先讓我了結了你。與其讓你死在別人的手裡,還不如死在我的手裡。”

    梁月聞言,猛地坐了起來,不想馬文才此刻也探出了腦袋,兩人“碰”的一下,腦袋就撞到了一處!梁月癟嘴道:“馬文才,你沒事探什麼腦袋?!”

    馬文才也被撞的眼冒金星,咬牙切齒地道:“梁越,看你軟軟的,怎麼腦袋殼這麼硬?!”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梁月見馬文才捂著腦袋瞪人的樣子竟有些平日裡少見的可愛,這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馬文才一拍她的腦袋,道:“笑甚?還不快些困覺!”

    翌日晴好,正是演習的好日子。

    學子分為兩隊,清一色藍色校服的由謝道韞領隊,這隊便是梁山伯和梁月所在。馬文才那隊棕色的便由陳子俊帶隊。雙方對峙布陣,謝道韞先是聲明了“點到即止”的規則,然後才宣布開始。對面的馬文才朝著梁月詭異一笑,眼底只有兩人才明白的揶揄之色,梁山伯便誤會了,對梁月道:“阿越,英台,等會兒你們要緊緊跟著我。”

    祝英台不甘不願,最後還是點點頭。梁月道:“大哥,我劍術不精,本就是累贅。再不能拖累你的。”

    “阿越,此言有理。”荀巨伯插話,“不過你是我荀巨伯的知己,保護你我義不容辭!山伯顧著英台,便由我來保護你!”

    梁月自然知道荀巨伯的劍術不過爾爾,尚能自保。梁山伯亦是。因此只是感激了二人幾句,心裡卻想著絕不拖累他們。謝道韞命令一下,雙方便開始廝殺。果然馬文才一沖上來就是對著梁月打,不過招招都是虛招,梁月勉強能抵擋。王藍田本來想對付梁月的,可見馬文才對戰梁月,只能咬咬牙避開了去,更別提馬文才隊伍裡其余的人了。

    荀巨伯本來和別人在打,後來見馬文才對上了梁月,也顧不得別的,加入了戰局。於是便成了馬文才一個對荀巨伯和梁月二人。當然,梁月的戰斗力基本可以忽視。荀巨伯和馬文才酣戰,梁月倒成了整個戰場裡最沒事情的……

    反觀祝英台,和王藍田打的那是一個起勁!好幾次祝英台都要被王藍田打敗,但每次都化險為夷。兩人劍術似乎不相上下。後來王藍田不知道跟祝英台說了什麼,突然策馬離開“戰場”。祝英台一臉憤怒,也緊緊追了上去。若是演習也就算了,可誰都知道王藍田那廝陰險的很,他還曾對祝英台下過黑手!誰知道他會不會借這個機會對祝英台再度下手?

    梁月立時叫道:“英台,莫隨王藍田去!”也策馬追上去。

    不過梁月是初學騎馬,來尼山書院的時候曾練過三四次,故而學藝不精,好幾次都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她本是想追祝英台回來的,沒想到越追卻越遠了!這番變故卻是出乎梁月意料,再見後面的梁山伯和荀巨伯喊著她和祝英台的名字,卻被秦京生等人給攔住了,她也只得咬咬牙自己去找尋祝英台。

    “英台!”前面祝英台的馬匹似乎被繩子絆了,嘶鳴一聲,將祝英台給甩了出去。梁月也趕緊勒馬停下,叫道:“英台且慢!”

    祝英台沒想到梁月會跟來,道:“阿越你怎麼來了?”

    梁月道:“英台莫管我為何跟來。只說你這深山林子為何會出現繩子絆了英台的馬?只怕是那王藍田早有埋伏。你且速速與我調頭回去。”

    祝英台一愣,然後卻道:“阿越你放心,王藍田不敢怎麼樣。畢竟是書院之中,又是兩軍對戰演習。他欺我太甚,我須得與他分個勝負,讓他認錯道歉才是!你若是害怕了,便先行回去。”祝英台說完就一頭鑽進了邊上的雜草地裡。

    梁月鮮少有這般沒主意的時候。明明知道繼續往裡走必有埋伏,卻又不能丟下祝英台一個人!可自己跟去了,似乎也沒什麼作用!

    “梁越,你可知臨陣脫逃是什麼罪名?兵法都讀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何時,馬文才竟跟了過來。梁月立即兩眼冒光地看著馬文才,渾然沒將對方當成正在“作戰”的敵人。

    “文才兄來的正是時候,王藍田要對英台不利。文才兄幫我助英台躲過王藍田暗算!”

    馬文才冷哼一聲,道:“你適才不是勸過祝英台了?他既然要和王藍田決一勝負,你在邊上礙什麼事情?再說,祝英台的死活與我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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