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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青蛇)青蛇》作者:衛風【完結+番外】

青蛇二十八
侍衛統領進來告罪,玉荇披了衣裳出去和他說話,我點了蠟燭,仔細看那釘在床板上的小針。早就聽說過這個暗器機關厲害,眼看這些針都釘透了木板,只有一點針尾露在外頭,不知道有毒沒有,這要釘在我身上,雖然死不了人,但是活罪也夠受的。NND,不知道這刺客什麼來頭兒,等屠碇丹的藥性一過,我非把今天這個虧找回來不可。

我用針包住一根露在外面的針尾,用力把它拔了出來,在燭光底下看。玉荇走了進來,皺皺眉頭說:“你就穿這麼少?”

我把針給他看:“好象沒有毒。”

他說:“我們到書房去,這裡讓人來收拾一下吧。你把衣裳穿上,小心著涼。”

我笑著看他:“你自己也沒穿,也好意思說我呢。”

書房裡還是挺暖和的,暖炕薰爐晚上也不熄,墨香混著爐裡的檀香,暖洋洋的很舒服。

我一頭撲在暖炕上:“噯喲,睡的正香來刺客,他們就不能早來會兒。”

玉荇問:“受傷了沒有?”

我搖搖頭:“沒有。”捋起袖子看看,就是胳膊上青了一塊。

玉荇喚人拿藥酒進來,我擺擺說:“哪有那麼嬌貴,一點兒也不疼。”

我倒沒說客氣話,的確不算疼。最起碼當年我修道有成褪皮化形的時候,那種血淋淋的撕皮扯骨的疼才要命呢。不過師傅說的對,做什麼都不會容易,狐獸花木精怪它們避雷劫天災的

也不容易,大家能攢下些道行,誰比誰吃的苦頭少呢?

玉荇好象壓根沒聽到我說什麼,太監端了藥來,就退了下去,玉荇把藥酒倒在掌上,反復用力搓了幾下,這種藥酒的味兒我就是聞不慣,怪怪的,以前有個跌損什麼的我也從來不用。

他伸手過來,我就往後縮:“哎哎,真不用,我都說了不疼。”
他說:“搓揉開了好的快。”不由分說,拉過我的手,掌心熱熱的貼上來。

唔……感覺有點怪,等他開始用力推的時候,因為熱燙……還有點不自在,倒也不覺得怎麼疼。

給我治過傷的,小時傅照料過我的腹蛇大哥是一個,不過它沒有修道,早入了不知多少遭的的輪回了。我師傅是一個,青師叔都沒有這樣的耐性,她自己身上有傷都不當回事兒,也不怕疼。

說起來玉荇是第三個。

師傅說,相知遍天下,知心無一人。

又說,知人知面難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

我雖然認識的人也多,大家關系也很融洽,但是和人這麼靠近,還是頭一次。

胳膊被搓的熱起來……然後胸口也熱起來。玉荇抬頭看我一眼:“覺得怎麼樣?”

他眼睛又深又黑,映著兩點跳躍的燭影在裡頭,我臉上也跟著蔓上了熱氣,說:“看不出你一個王爺,還有這個手藝。”

他低聲淺笑:“我當時離了宮去拜師學藝,師傅可一點也不看什麼皇子身份,和其他的師兄弟一樣摔打習練,傷了碰了的就互相擦藥酒。後來……嗯,也不知道師兄師弟們近況如何,很久沒通信兒了。”

“哦,”我點點頭,原來王爺也並不都是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啊。不過話說回來了,如果真是養尊處優從來不吃一點兒苦,象剛才那樣的劍法武功可就學不來了。

桌上蠟燭結了芯子,卜的一聲爆開來,我忽然發現我撞傷這麼小塊兒瘀傷,都推揉了半天了。

“好啦,不用揉了。”

他松開手,把藥酒拾起來,拿起白布巾擦擦手:“下次要當心了,先顧好自己。你若真的受傷了,我又怎麼能安心。”

我把袖子擼下來說:“你洗洗手吧,一手藥酒味兒。”

他一笑,眼睛亮亮,容顏竟然象三月裡茂盛燦爛的桃花一樣讓人覺得不能直視,看著他的臉竟然有點眼暈的感覺,我急忙偏過頭,他說:“你把衣服穿好。”才走到外頭去洗手。

藥酒味兒太重了……熏的人頭暈。

我摸摸臉頰,這屋裡的暖炕是不是燒的太熱了?要不然我的臉怎麼這麼熱呢。

聽著外頭玉荇的腳步聲又再回來,我不假思索,翻身就躺下了,順手扯了氈子蓋在身上。

玉荇進了書房,走近炕邊,輕聲說:“累了吧?你好生休息,不會再有刺客來了。”

我哪是想休息……

我只是,我只是……

這會不想看到他的臉。

也不想和他說話。

真奇怪,玉荇他雖然生的一副好皮相,可是我們妖精修道成人,大家變化的也都不丑,我師傅和她一班散仙地仙朋友,那真是仙人風姿,氣宇不凡……

不過玉荇笑起來好象特別,特別好看。好看的我覺得有點眼暈。

可是和他長的一樣的臭皇帝,我也見過他笑啊,並沒有什麼出奇。那個皇帝眼睛沒有玉荇有神采,舉止好象也沒有玉荇這麼有風儀,嗯,皮膚好象也沒有玉荇好,總之我看到他是什麼感覺也沒有,但是看見玉荇就覺得心情自然好起來。

等我……等我要是趕明離開這裡的話,我……可能會想念他的吧?

這個人長的又好,對人也好,他的廚子會做好菜,他還會陪我說話解悶……

嗯,其實,其實他也沒什麼。這些好處不一定別處就找不著,不過,可能不會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就是了。

我躺在那裡裝不動,也是挺別扭的,覺得身體發燙,心口亂跳。

這還沒有走呢,我就開始想走了之後的事情了。

玉荇的呼吸聲均勻細緩,他肯定又開始看折子了,我都聽到翻紙頁的聲音了。

這人,勤奮的過頭兒了吧!這刺客剛走他就開始用功!這替身皇帝當的還真稱職!

笨蛋,替他人做嫁衣,還做的這麼開心!

真是金玉其外,裡面卻是個不開竅的大木頭!都和他說了得過且過,他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我迷迷糊糊的,過了一會兒還真睡著了。

恍恍惚惚的,怎麼好象又回到以前的時候,師傅,我,青師叔,我們三個在一起,夏天的時候在西湖邊上,蓮葉接天,荷花沁香,細雨蒙蒙的下著,柳絲細長茵蔭,如上等的綃紗織綿。

然後師傅說,她要去嫁人啦,讓我們送送她。我和青師叔就送她去,好象卻並不是嫁許仙,走啊走的,走到一處很大的院子,裡面有許多讓人流口水的好吃東西,師傅說,她找的新郎就住在這裡。這會兒那屋裡出來一個人,我抬頭一看,竟然是玉荇!他穿著件大紅衣服,微微笑著看著我。師傅說:你可得喊他師公啦。

我大喝一聲:“不行——”一翻身就坐了起來。玉荇的面龐正出現在我視野中,詫異的說:“什麼不行!”

我喊:“你不能娶我師傅!你不能做我師公!”

他先是詫異,然後失笑:“你做什麼夢啦?急的一頭都是汗。”

他穿的怎麼又不是紅衣服了?我轉頭看看,入目是蠟燭半殘,聞到的是一團書墨清香。我睜大了眼,哎,原來我做夢了?

他伸手過來,拿著塊干淨清香的手帕替我擦臉,不擦還好,越擦我越覺得臉燙心跳,汗出的更多,一把把手帕搶過來:“我自己擦。”

玉荇坐在炕邊上,順後端過來一只琺琅彩花碗:“這是養身茶,你也喝點。今天晚上受驚了,都是我引來禍事殃及了你。”

我胡亂的把臉擦好:“哪有,我本來就是給你當保鏢的嘛!不過你放心,等,等明天要是刺客敢再來,來多少我就給放倒多少,一個也不讓他們跑了,保你太平無事。”

他微笑著說:“只要你沒事就好,我也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青蛇二十九
我這是做的什麼怪夢,怎麼會這麼無稽?師傅怎麼會跑來嫁玉荇呢。再說,就算嫁,我,我又著什麼急……師傅嫁人,本來跟我也沒關系。當年她去嫁許仙,我也只是替她做了幾件嫁衣而已。而且師傅現在當然更不會嫁人了。

不過在夢裡,玉荇穿著一身大紅,還真是……形容不出來的那股子神采,挺好看的,可是我看著卻覺得不舒服。那大紅的衣裳好刺眼,一點都不好看。

算起來,今天是屠碇丹藥效的最後一天了。過了今天,那就是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了。我也完全可以離開這個閉塞落後寒冷的地方,回到屬於我的花花世界裡去。

玉荇他……他還要繼續當他的替身皇帝,那可夠危險的啊。~

我要是走了,刺客下次再來,他靠誰呢?

雖然我們交情不算太深,可是他人不錯,要是被刺客殺了,那太可惜了……

啊!

我一拍床沿,想到一個好辦法。

那刺客反正也得罪過我,我也想教訓他們。倒不如,我就待在這裡,待刺客下次再來了,我把他們抓住關起來,或是廢了他們的武功,這樣一來才是干淨俐落的解決了問題,玉荇也就安全了,我也就可以安心的離開。

嗯嗯,這主意不錯。

雖然遇刺,但是玉荇還是得上朝。早上我看他兩個大黑眼圈還勸他不要去,他只是苦笑。

這個朝,沒傷得去,有傷更得去。


我一邊兒吃著點心品著香茶,一邊悠然自在的同情著玉荇。難怪青師叔學佛參禪之後,總是開口閉口說世人皆苦,眾生不易。誰比誰容易啊?妖精苦苦修行想求大道不容易,人活在世間掙扎求存也不容易,就是成了仙又怎麼樣呢,貌若逍遙,實則清苦寂寞。,唉,都不容易。_

所以,象我就屬於一等一的逍遙人了,不受輪回之苦,也不受清規約束。吃喝玩樂,上網,打游戲,看小說,泡論壇,哪兒風景漂亮就去哪旅游一趟……

玉荇今天早朝下的挺早,估計是他晚上也被折騰了一晚,白天精神不濟。下朝回來朝我露出的笑容都是有氣無力的。

我再懶得動也在炕上不住,跳下地來扶了他一把:“你沒事兒吧?早就說讓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倒偏要去。”
他只是一笑,小太監端了碗參茶進來,我趕緊接過來端給他:“快喝兩口吧。”

他看我一眼,接過去兩口喝下。我把碗接過來,有點兒心疼的說:“你先睡會兒覺吧,眼都熬紅了。”這人也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兒了。要知道身體是一切的本錢,沒了身體你啥也別談了,直接跟著黑白無常去玩哥倆好去吧。

一旁的太監過來替他把外袍脫了,玉荇肯定是累的狠了,又勞心又勞力,沾枕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我揮揮手讓那小太監退下去,給玉荇蓋好被子,自己坐在一邊兒。
嗯,玉荇長的是真不錯啊,眉毛長長的,睫毛又濃又密。我就說嘛,其實神仙也不一定都長的很好,主要是身上有一層仙氣罩著,就是麻姑到你面前,朦朦朧朧的你能看見個啥,霧裡看花還不都當成美女看了。

我在旁邊又做了兩針活計,有縷頭發散下來,在脖子蹭來蹭去怪癢的。我摸出小鏡子,把那縷頭發再掖上去。

銅鏡裡除了照出我的臉,還照出了身後玉荇的睡顏來,安詳清秀,嗯,比醒的時候還顯得可愛。

我轉過頭對他左看右看,真是……不服不行,這家伙臉上居然連個小雀斑都沒有,皮膚可真好,要擱到現代,去做個男用護膚品廣告肯定不成問題。

我把我的小銅鏡在手裡把玩了幾下,忽然想起一個很有名的故事,無聊的對鏡子說:“鏡子啊鏡子,請問這個世上最美的女人是誰?”

我是無聊的順口說一句,可是說完之後……

鏡面閃了一下光,上面的景象頓時變了。

我詫異的盯著這鏡子看,鏡子裡映出來一個縹緲空靈的身影,那臉龐,那身段,那氣質……

不過這影象只持續了五秒鍾,就淡化消失了。

偶滴個師傅哎,這不是廣寒宮的女主人,那個對誰都冷冰冰愛理不理的嫦娥姐姐麼?她就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哎喲喂,怪不得她這麼傲,原來人家有驕傲的本錢啊。

我的鏡子居然有這功能!這,這不成了白雪公主她——後媽的魔鏡了嗎?天靈靈地靈靈,這個,我可不想當什麼人的後媽啊。

吃驚過後就是狂喜,鏡子居然有這功能,不知道電影能不能放?想看別的人能不能看到?

想著我來的時候好象變形金剛正要上映,我還沒看到呢就跑這兒來了。我端正的舉著鏡子:“鏡子啊鏡子,請你放變形金剛來給我看吧。”

鏡子木木的沒反應。

啊,看來不具備MP4播放器功能。不過不要緊,這功能也不算太稀奇,買個好點兒的MP4就解決了唄。

“鏡子啊鏡子,請問我師傅現在在干什麼呢?”

鏡子仍舊木木的沒反應。

我靠!這鏡子不會只有看看誰是第一美女這個功能吧?他XX的,我師傅當時把它從石魚精那裡弄來,誰知道石魚精原來用這鏡子干什麼,說不定只是看看第一美女。

我象是被扎了針的皮球,一下子洩了氣。

我對嫦娥姐姐可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她長的當然是沒得說,可是她那身兒冷氣實在讓人受不了,而且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基本上是一個朋友沒有的孤家寡人。這鏡子的新功能要是天天只能讓我看到她,那就太雞肋了。

咦,不過,要是從這一點上舉一反三的話……

我一把抓緊鏡子,急切的念叨:“鏡子啊鏡子,請問誰是這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果然,在我緊張的注視下,鏡面又閃過一道光,這次出現的果然是個男人!

啊啊,的確英俊啊,不過卻是個老外,金發藍眼白皮膚,不對我的胃口。

這鏡子還挺有本事,外國帥哥都能映出來。不過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過,為什麼最帥的不是俺們東方人種?這鏡子也學會崇洋媚外了啊!

嗯,能看男人和女人,雖然都只有一個,不過也算開發出了兩樣新功能了吧。

我把鏡子反面正面都研究了一下,也不知道這鏡子到底什麼來歷,還有這麼……不實用的功能。

我忽然想起件事,心裡有點怪怪的感覺,回頭瞅瞅玉荇,這家伙還睡的很沉呢,肯定不會聽以我說什麼。^

我對著鏡子小聲說:“鏡子啊鏡子,請問這個男人將來的老婆是誰?”

鏡子一點反應也沒有,映出來的仍舊是我自己的臉。

我等了半天,又問了一次,仍然沒反應。呃,看來是沒有這種預測功能了。

青蛇三十
算了,沒有就沒有吧。以前模模糊糊聽說天庭上仙太白金星好象有面挺厲害的鏡子,叫什麼天目寶鑒,能觀千裡察陰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我這個鏡子,能看得出這個人的生死面相,唔,而且還能看見月宮嫦娥,也算觀千裡察陰陽了吧?嘿嘿……我這個天目寶鑒算不上,頂多算個蛇眼……

想想這半年的經歷,雖然被表姐哄來,又吃了那個屠碇丹不能用法力,但是我的日子過的也算舒心,舒服。玉荇對我是挺夠意思的。嗯,他說從小就想出家學道?這想法倒也不錯,不知道他提過的師傅和國師都是什麼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不如……嗯,回來我問問他,要是他還是想走這條道兒,我給他指條明路拜個好師傅,只要他自己有悟性肯用功,我再到蜀山幾個擅丹爐的朋友那裡討點藥來給他培養培養,假以時日,說不定還真有名堂。

嗯,玉荇這個人不錯,庸庸碌碌一輩子可惜了,真能帶出來,也算我們相識了一場。而且他或是修行,與我就算同道中人,以後說不定會常來常往,這個朋友做可以長久的做下去了。

我越想越開心,忽然聽到外間嘩啦一響,然後有人壓底聲音說話。

搞什麼名堂,肯定又是小太監打破盤子碗的被大太監教訓了吧?

唉,說實話,玉荇脾氣倒好,就是這些大太監有點兒討厭。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是這個道理,打碎個茶碗,要在玉荇跟前,也就收拾了道了罪就完了,可是要是玉荇不在跟前,打罵肯定是免不了的,拖出去杖死也是可能的。

這種時候也不讓人消停,昨天晚上刺客來喊打喊殺,這會兒也不讓人靜靜的待著,再說話非把玉荇弄醒。

我一掀簾子走出來,門口正有兩個粗壯太監拖著個小太監往外拉,我低聲喊:“喂,先等等。”

站在門邊的老太監回頭看我一眼,不但沒停下,反倒也急忙閃身出了門。

真是太目中無人了,這算怎麼回事兒。我在玉荇身旁的地位雖然很曖昧,可是他們也都不敢得罪我的。

看來還是打的不夠。

我一邊擼袖子一邊朝外走,外間就是比裡面冷……

那個小太監被沿著回廊拖走,我打個哆嗦,一邊吆喝著:“喂,等等!”一邊想追過去。

那幾個人明明聽見我喊,反倒越走越快。

丫的,閹貨就是閹貨,給點好臉兒就蹬鼻子上臉。

我急追了幾步,他們已經轉過拐角,我張口還想喊,忽然當臉前冒出一根黑漆漆的管子,一股甜蜜蜜的味道一下子就吸了進來,我腦子一蒙,眼前頓時模糊起來,扶著牆晃悠了兩下。

奶奶的,是迷香。

誰算計我?

呸,這點兒迷香想迷倒我,那還差得遠呢。

身後忽然有風響,我一偏頭,一棍重重敲在我耳側,真是好狠的手,好大的勁,敲的我一個措手不及,眼冒金星。

我反手抓住那根木棍,五指運力,卡卡兩聲,將那根木棍從中掰斷,一松手,木渣兒簌簌而落。

在後面打我悶棍的也是個太監打扮,我夾手從他手裡拽過木棍,當頭給了他一下子。那棍頭上包著鐵皮,那個太監哼也沒哼就翻了白眼癱倒在地。

耽誤了這麼一下子,前面那幾個太監,剛才拖著人走的,被拖的,都眼露凶光的撲了上來。

原來是個套兒。

真是欺人太甚了!我是殺了人放了火還是挖了他們祖墳了,大白天就悶棍迷香一起上,非要把我弄死?要是我只是個普通人,剛才那兩下交加,不死也要倒地。看這個情勢,我只要一倒,還不是任人魚肉!

我氣息咻咻,一個旋踢把兩個撲上來的太監踹飛出去,他們手裡的家伙掉在青石板地下,發出清脆的金石相撞之聲。

人善被人欺,果然古人不打誆,別說人了,就是蛇善了也不行。難得我今天心軟一回想出來管閒事,結果還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頭肯定破了,我都覺出來自己的血沿著臉頰往下淌,熱熱的糊的了一頸。

那個老太監見勢不妙,撒腿就跑。那個小太監手裡拿著把匕首,眼光不定的瞧著我,好象是又害怕,又躍躍欲試的樣兒。

小賊胚,有心沒膽。我往前踏了一步,他就退了一步,我再踏了一步,他倒退了三步。

“誰叫你來的?”我聲音有點啞,結果那小子嚇得掉頭就跑,一路跑還一路吆喝:“啊啊啊啊——殺人啦————”

這真是賊喊捉賊,不過我也覺得不大支撐得住了。能用法力當然不會有問題,關鍵就是我現在還是有顧忌,要是玉荇看到我變成個大黑花臉,那肯定要嚇得半死……

我扶著牆慢慢向回走。奶奶的,昨天剛鬧過刺客,這會兒外面竟然看不到侍衛,由著我和幾個太監鬧騰,後宮的手腕為什麼總是這麼多又這麼讓人哭笑不得呢?她們就沒點兒聰明的辦法?

“翠兒!”

嗯?

我抬起眼看,玉荇就穿著單衣,赤著腳沖了過來,那樣子別說皇帝威儀了,就是普通書生也沒有這麼失禮。

我嘴角動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兩腿軟的撐不住,一頭向前栽去,玉荇張開手臂將我抱住。

嗯,天怎麼也是紅色的?看什麼都看不清,我還真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呢。

其實……其實只要用法力自保自療,是完全沒有事兒的。可是當著玉荇的面兒,雖然疼的要命,我卻,我卻就不想在他面前變成個大花臉兒。

反正死不了人……疼就疼會兒吧,反正……我看看太陽,還有半天就天黑了,等過了今天午夜,就算過去了……

“你別擔心,我沒事兒……”就是這會兒實在撐不住了。眼皮象是壓著千鈞巨石一樣墜下來,世界一片黑暗。

TOP

青蛇三十一
我在做夢,我知道的很清楚。

我夢到到了以前的事,有次我去找師傅玩,她讓我去百花仙子那兒找份香料調配單子,我出來之後無聊,去找牛郎玩。

大家別誤會,不是找那個牛郎,是織女前輩家的牛郎。因為現在地下的牛郎稱謂都不好聽了,所以織女家那個大家都改叫他阿牛了。雖然還有重名,但是畢竟那是長相問題不是品德問題了。

阿牛大哥的憨厚幾千年不變,他長得不錯,即使在天庭,也算得清秀英俊了,而且很壯實,絕沒有一些道家上仙那種骨瘦如柴弱不勝衣的感覺。我去的時候,他正用喜鵲毛給孩子扎毽子玩。他家兩個孩子是永遠也不會長大的,我把從百花仙子那兒拿的花飴糖分給他們吃,然後興致勃勃的幫他一起扎。

他家裡什麼都不多,就喜鵲的毛多。廢話咯,我頭上現在還蹲著一只老扁毛呢,正該脫毛時節。

他給我倒水喝,我給他講笑話聽,說人間的人到七夕都為他們哭啊哭的,說他們一年只能見一次,相隔天河兩岸,實在可憐。我說的時候笑的直打跌,他也憨憨的陪我笑。不知道凡間那些人是怎麼想的,明明他們也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啊。為什麼他們還會認為一年只見一次面好可憐?其實阿牛哥和織女前輩是天天見啊,只是織女前輩在河對岸另有小公寓,兩個人天天這樣來去很有情趣的,哪裡可憐的。傳說裡把王母娘娘說的多麼凶惡殘暴,其實她也是疼女兒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己怎麼會不疼,不過織女終究是仙女,不能長住凡間的,所以她也得裝裝門面罰個樣子給別人看,其實天河這塊兒又清靜風景又美,住在這裡不知道多享清福呢。

阿牛哥一邊扎毽子一邊哼歌兒,他會的歌兒就兩只,一只是放牛歌,一只是耕牛歌。
忽然天河上傳來一陣歌聲:“心下尋思千遍,總記取,舊姻緣……
阿牛哥頓時來了精神,跟我客氣一句:“翠妹子坐會兒,我去會我娘子。”

“去吧去吧,”我笑瞇瞇的說。常來串門兒的誰都知道他們夫妻恩愛是雷打不動的,兩個娃娃本來在門口玩兒,阿牛哥一手一個拎起來,一家三口上了喜鵲橋。

門口不遠還有小菜地,阿牛哥種了很多瓜果蔬菜在那裡。我反正也熟,自己過去摘了兩個柿子吃。

嗯,口感好,不比蟠桃差。至於藥效嘛,那個是另一碼事兒。
那會兒我就覺得,其實天下烏鴉也未必一般黑,象阿牛哥這樣又英俊又聽話又有情趣的老公,不也讓織女前輩找著了麼?

當然,我師傅眼力價差點兒,人家阿牛哥是種田出身,又純樸又勤快。她倒好,找誰不好偏找個書生,一身窮酸氣,說話動不動就子雲子曰,又說什麼君子遠皰廚,廢話講一堆,實事一件不干,開間藥房全靠我師傅看診,他這人光抓藥稱藥都能稱上半個時辰,真不知道他當年在藥鋪裡當學徒,是不是師傅打的太少,不然怎麼會是這種破水平。家務是一點不做的,賺的錢花的錢從來不上心全是師傅張羅,他就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而且……咳咳,據青師叔說,床上……咳,那方面功夫也不怎麼樣,

所以我師傅能忍到給他生個兒子再離婚,我都覺得我師傅的忍功實在不得了,有這耐性不去學佛參禪偏去嫁許仙那種人,不知道是哪根筋壞掉了。

可是阿牛哥這種極品老公,恐怕天上天下也只有那麼一個而已,還讓好命的織女前輩給早早定下了。

唉,可能是在百花仙子那裡蜂圍蝶繞受刺激了,我怎麼會想起這種事了呢。

用青師叔一貫直來直去的說法,就是……我難道也到了發情期?

不過好在我這個人記性不大好,等吃完柿子,阿牛哥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忘了剛才在想什麼了。

夢境又一變,我去孟姐那裡打工賺零用,她家生意興隆得不得了,產品就一樣:湯。這產品是她獨家開發研制生產,別人是仿不來的,仿了也沒地兒賣去。配方當然是孟姐家的絕頂機密。我當然也不是去當燒火丫頭,我去當前台服務,說白了,就是去端湯。

其實這個工作主要是有趣,可以見到各種各樣的鬼,端碗湯,聊幾句,再端碗,再聊幾句。一天下來基本上聽不到重樣的話,真是個新鮮有趣的工作。

那天我去上工,上崗來的頭一個是胖子,我一邊端湯給他一邊問:“先生這一去可又要辛苦啦。”

他拍拍肚子說:“那也得去啊。”

那是那是,要不去投胎的話,還有兩條路走,一個是下十八層地獄,一個是升仙。話說前一個他肯定是不想去的,後一個他肯定是去不了的,所以他就得往前走。

過了會兒來了個女子,還挺漂亮,我也端了一碗給她。她拿起湯來,先紅眼,再掉淚,碗一放嚶嚶泣泣的坐在一邊兒哭起來了。

“這位妹妹,你不用傷心。喝了這湯,包你什麼難過的事兒都記不得了。”

她只顧哭,不理我。

唉,又是個傷心人。

反正也不忙,我挨著她坐下來:“是不是有人傷了你的心啊?”

她一邊哭一邊點頭。

“唉,看開點兒,這年頭的男人啊……”

她一抬頭:“什麼男人?她不是男人!”

“啊?”我一楞神兒,趕情我今天遇到的還是一個搞GL的女鬼。

“我妹那個小沒良心的,我還沒火葬呢,她就把我的衣服化妝品全拿走了,還把我身上的戒指耳釘統統摘走了!太沒良心了,我那瓶蘭蔻還沒開封呢!我那對彩金耳釘剛買兩天啊,我自己都沒捂熱!”她捏著拳頭仰天大喊:“臭丫頭,你讓我死不瞑目,我下輩子也饒不了你!”說完搶過碗,大口灌下,蹬蹬蹬跑了,留下我拿著空碗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這叫嘛事啊!

孟姐出來和我坐著聊天。說起來這邊只是她華東區的分店,而且看樣今天凡間出生率不高,所以來喝湯的鬼不太多。

我突發奇想:“孟姐,要是我哪天死了,是不是也得來你這兒喝湯啊?”

孟姐當頭敲我一記:“大清早說什麼屁話,你要讓人弄死了,我肯定帶弟兄們拿刀給你報仇去,哪還有賣湯的功夫。再說,你個禍害你死得了嘛你。”

我一想也是,樂呵呵的又盛一碗湯給下一個老頭兒。

我又死不了……

嗯,我死不了的,所以,可不可以別哭了……一直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又哭又喊的,時高時低,怪煩人的。

青蛇三十二
不知道是什麼時分了,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一片昏黃,屋裡燈火通明,不知道什麼時辰了。過了三更沒有?過了三更的話我立刻就可以給自己治傷。

我頭微微動了一下,不巧正蹭著受傷的地方,嘶嘶的吸冷氣。

“翠兒!翠兒!”手被緊緊抓住,玉荇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倒嚇了我一跳。怎麼……怎麼一轉眼兒,溫良如玉的謙謙君子就變成了瘋魔頭?他頭發散著,眼睛腫著,嚇得我險些認不出來。

“你……你沒事兒吧?”我有點不確定的問他。

“我怎麼會有事兒。你呢?你覺得怎麼樣?頭疼不疼?有沒有哪裡難受?”他轉頭大喊:“太醫!太醫進來!”

蔫頭蔫腦象鵪鶉一樣的太醫和太監們進來了,瞎忙了一通又都出去了。我還是覺得腦袋裡嗡嗡響,剛才那幾個老頭兒說什麼話我都沒聽懂,玉荇問我要不要喝水,然後給我端了參茶來。
我只覺得挺熱乎的,喝到嘴裡只覺得一股血腥味兒,想必是我自己嘴裡的血。

“好啦,你不用擔心……”看他緊張成這樣子,我先說句話寬寬他的心:“我不會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死字刺激著他了,原本已經平靜多了的玉荇忽然間又緊張起來,緊緊抓著我的手:“你不會死!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行啦行啦,我知道我知道。”我摸摸頭,已經包起來了:“這會兒什麼時候了?”

“天快亮了,你一直不醒……我,我……”

我勉強笑笑:“好啦,我這不是好了嗎?那個,拿棍敲我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天快亮了,也就是說已經過了三更了。最後的一天一夜,總算是過完了。要不是玉荇現在站我跟前,我早就給自己療傷了。
玉荇淡淡的說:“死了四個,還有一個活著。”

我驚訝的睜大眼:“你干的?”

不,不是吧,玉荇手這麼黑?當然,那些太監的手更黑,這是不是也算黑吃黑?

“不是我,我找到人的時候,就都只剩一口氣了。那個活的,舌頭也被絞掉了。”

咦,手段好辣啊!

不過玉荇卻接著說:“只是這四個人死前曾經拼死掙扎,其中一個還闖進舒慶宮刺了淑妃一刀,正傷著要害,守在那邊的太醫至今還無回話,看來是人還沒醒。”

啊?這,這種情形?這算是什麼情形呢?

不過玉荇說話的語氣真怪啊……我偷偷斜他一眼,忽然心裡一動,脫口問:“淑妃真是被太監刺了嗎?”

玉荇轉過頭來,臉上帶著溫柔憐惜的笑意:“這個就不用我們費神去想了,”又說:“你頭還疼不疼?太醫給你用了最好的傷藥,外面還煎了止疼的藥湯,你喝一點吧?”

淑妃該不是你刺的吧……這話我想了想,沒有說出口來。十有八九是的。玉荇和我也算好朋友了,如果真是淑妃指使太監來要我的命,玉荇要替我出氣把淑妃收拾了,也順理成章啊。

不過,他應該和我說啊。

我覺得以我和他的關系,他不該還隱瞞我。

玉荇把藥湯端到我面前,苦笑著說:“我知道你在猜什麼,不過淑妃的傷倒真的和我沒有關系,就是那幾個太監,是不是淑妃派來的還真不定,人證反正是已經廢了,這後宮的水有多深多混,怎麼淌得明白?你先喝藥吧。”

嗯,不是他。

不知道怎麼著,我心裡松了一口氣,又覺得有些失落。

藥有點酸甜,倒不太苦,熱乎乎的喝下去,倒出了不少汗。

我把藥碗還他:“我沒事兒。不過我看你倒象有事的樣子,我不會死的,你放寬心。對了,你吃過午飯晚飯了沒有。”

他眼睛一亮:“對,你還沒吃飯呢,我讓人呈膳。”

我好氣又好笑:“我不餓,我是問你吃了沒有。”

“我,哦,我不餓。你現在恐怕也不能吃什麼油膩,我讓人准備了燕窩粥,你喝一點。”

我說:“我不想喝粥。你也去休息吧,我想睡會兒覺。”
他趕忙說:“好,你喝兩口就睡吧。”

一轉眼兒燕窩粥已經端到了面前,我喝了兩口。

玉荇鐵定也是沒吃,但是……

但是……

我覺得心裡怪怪的,不自在,喝了兩口就放下了:“好了,你也休息去吧,我沒事了。”

看他不動,我又催了一次:“行了,你快走吧,我真的困了。”

他才站起來:“好,那你多休息,我就在外間,有事你馬上叫我,要是不舒服千萬別忍著,一定要說。”

好不容易目送他出去,我翻身坐了起來,盤膝而坐,兩手扣指,緩緩的吐了一口濁氣。

頭上的疼痛漸次消退,那種暈眩的感覺也沒有了。

呼——好舒服。

我緩緩吐氣,下一個動作就是趕緊翻出我的銅鏡來照照。

嗯,果然沒長黑斑。

我掀開被子跳下炕來,把頭上的紗布揭掉,仔細摸過,嗯,果然傷口已經愈合了。

我順手拿過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現在呢?我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

我把床頭的軟枕抱了一個過來放在錦被上,用手一點,那軟枕立刻變成了我自己的樣子,頭纏紗布,呼吸細淺,是個正在睡覺的樣子。

我自己隱了身形從窗子出來,迎面就是一陣寒風,夾著雪花撲打在身上。

咦?下雪了?

不要緊,反正我不走遠。

淑妃的舒慶宮我去過好幾次,倒不會找錯地方。

我穿牆而入,去看看淑妃到底是怎麼著了。受重傷瀕死……唔,究竟是誰刺她,這問題最好是問她自己才能得到答案。

不是玉荇,又不大可能是那幾個被利用的太監。

究竟是誰呢?

舒慶宮裡也是燈火通明,幾個太醫坐在外邊房裡的長凳上,內室的門緊閉著。

我一甩袖子,穿進了門裡。

淑妃的寢殿裡有四個人,躺在床上的淑妃自己,一個太監,一個宮女,一個太醫。

淑妃放著帳子,其他三個人都站在一旁。

不知道淑妃死了沒有?

屋裡有股血腥味兒……不過,我吸吸鼻子,怎麼聞著不象人血味兒啊?

帳子裡忽然傳出淑妃的聲音:“那賤婢死了沒有?”

這聲音雖然低,可是聽得出神完氣足,一點兒不象受傷。
“回娘娘,那邊來報……說……,說……”

“說什麼?”

“說那個宮女已經醒轉,喝了藥,還用了燕窩粥,太醫說……好象是無大礙。”那宮女小心的說。

“什麼?”淑妃一把掀開了帳子,美艷的臉龐扭曲著:“居然沒事?”

好樣兒的!

我咬牙握拳,這個王淑妃!她壓根兒就沒受傷,被刺雲雲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好心計,好手段,她也一同被刺,自然旁人就不會去懷疑她。就算懷疑,也會減輕很多了!

我招你惹你了,啊?這麼狠毒!想要我的命啊!

我伸手一晃,手心裡就多了把匕首。哼,你不是說你被刺了嗎?好,我就讓你弄假成真,看你還使壞不!

走了兩步,快到床前我又停下了。

……嗯,說到底的話,玉荇這個皇帝只是代理啊,要是淑妃出了大問題,回來他可能不好向他哥交代吧?

聽說這個淑妃家裡在朝中很有權勢的。

我眉頭一轉,嘿,有了。

我不打你,我也不殺你。

我在屋裡大搖大擺的走步,那四個肉身凡胎一點兒瞧不見,還在那裡討論我的死活。

我耀武揚威的無人看見,但是我走到床前往淑妃臉上吹了一口氣,她愣了一下,伸手在臉上摸摸,手放開的一瞬間,她跟前的小宮女“啊呀——”的尖叫起來。

青蛇三十三
屋裡頓時炸了窩,我叉著腰,笑瞇瞇的看著他們人仰馬翻。

嗯,後宮裡的女人,不管你再厲害,再狠辣,再聰明,這都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你的相貌得美。現在的淑妃娘娘嘛,美這個字和她是扯不上關系了。呃,回眸一笑百魅生,嚇死小孩兒也不償命。嘿嘿,我看你再狠啊再毒啊,秋後的螞蚱,也就這幾天蹦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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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太醫——”

“我怎麼了?我的臉怎麼了!拿鏡子來!拿鏡子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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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

我穿出了牆外,打個哆嗦,還真冷。一牆這隔的舒慶宮裡正在雞飛狗跳

一點涼意落在臉上,我抬起頭,看到零碎的象飄絮似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而降,下雪了。

我緊趕慢趕的回到秋實宮,還是凍得渾身冰涼,急急的想鑽進被窩去暖和一下——

等等,玉荇不是去睡了,怎麼又坐到了我的炕邊來了?

他已經脫了外袍,披著一件夾襖,斜身坐在炕緣,動作很輕的伸出手去,在我變的那個假人鼻端試了試。

切,我又沒斷氣,至於這麼小心麼。

不過我幸好變的這個假人仿真度很高,萬一忘了給她變出呼吸來,那可不一下子就漏餡兒了嘛!

玉荇手縮回去,握住假人的一只手,看樣子似乎是想給塞回被子裡去,但是動作未免太慢,把整只手都牢牢握住,然後,他,他……

他怎麼把嘴唇貼到那只手的手背上了?

他,他,是想試體溫吧?

我站在一邊兒撫撫胸口,這個,這個動作未免曖昧了一點,那個,試體溫可以用手摸摸,不用拿嘴唇來試吧?

這個,那個……可能是剛從外面進來,屋裡炕暖爐熱,我的臉也麻麻辣辣的燙起來。

玉荇對站在一旁倒抽氣的我一無所覺,目光望著床上那個枕頭變的假人,目光有些癡迷,有些狂熱。

他……

我退了一大步,玉荇他,他不會是,不會是喜歡我吧?

這個認知象個炸彈一樣在腦子裡爆開,我呆立在炕前,連玉荇是什麼時候走了都不知道。不知道站了多久,腿有點軟,我坐在炕邊上,把那個已經恢復原樣的枕頭從被子裡拖出來。枕頭被捂的很熱,我忽然想,要是枕頭也會熱,也會出汗,也會害羞,它現在可能會變的紅紅的,然後出一層汗。

我把枕頭翻來覆去的擺弄,剛才變成人形後被玉荇握住的,應該是哪個位置?

玉荇他,他……

我想起他英俊的臉,漆黑的凌亂的頭發,紅紅的眼睛和紅紅的臉,覺得臉上越來越燙。而且,而且覺得自己的手背也麻麻的,好象,好象起了許多蛇皮疙瘩的感覺。

切,錯覺!一定是錯覺!剛才被他親的是枕頭,又不是我!

嗯,剛剛被他握的應該是這裡吧,枕頭側角有一點皺了,象是手握的。

我把鼻子湊上去,仔細聞聞,好象可以發現這件詭異事情的蛛絲馬跡一樣。

聞不到什麼味道,就是熱,而且有點暖洋洋的。

我使勁抽動鼻子,嗅來嗅去,最後才發現我竟然整張臉都壓到枕頭去了。

突然想到,剛才,剛才……玉荇的嘴唇就是貼在這裡。

轟一聲,又一顆重磅炸彈在腦子裡彈射開花,我一頭栽到炕上,呻吟了一聲。

天啊,地啊,這是怎麼啦!玉荇為什麼會那樣?我為什麼會這樣?事情到底會變得怎麼樣?

苦命的我,為了維持在玉荇眼中的正常人(真的正常嗎?)形象,明明已經身體倍棒兒吃嘛 嘛香,還得在床上裝病號,吃燕窩粥,其實我現在很想吃烤羊羔腿和水晶肘子。∼θ︵θ∼

更苦命更艱難的是,我真恨不得自己昨天啥也沒看見,我沒看見玉荇坐在炕邊用嘴唇試我體溫,我更沒看見他用賊亮的詭異的眼神兒注視著我,一只眼裡貌似寫著“情深”,另一只裡好象寫著“款款”。

“啊,對了,昨天夜裡舒慶宮似乎出了事。”他說。

不是似乎,是一定。不過我得裝不知情,很CJ的眨巴著眼問:“什麼事啊?”

“還不清楚,不過似乎不是傷重不治。太醫全在裡頭,一個也沒有出來。”

嘿嘿,我卻一清二楚,淑妃臉上長滿了黑菌斑,不但青黑怕人還凹凸不平,比蟾蜍皮還可怕,估計她要是平時怕蟾蜍一類的東西話,現在我可以恭喜她了,不用怕了,因為她現在長的比蟾蜍還可怕。說不定蟾蜍見了她都要駭叫:“好可怕啊——”然後逃得不見蹤影。

“好了,喝藥吧。”

他把藥端上來,一聞那個藥味兒,我就面露難色。雖然它和可口可樂一個顏色,但是色香味裡面,只有顏色是遠遠不夠的。這個,這個畢竟不是可樂啊。我可憐巴巴的說:“我已經不疼了,藥就不用喝了吧?”

“好了,藥不苦,快喝吧。”根本就無視我的意見。

我一指窗戶:“啊,好大的兔子。”

玉荇一回頭,我馬上把藥碗一抖,裡面的藥湯頃刻間不見了。玉荇回過頭來:“沒什麼兔子啊……”

我笑瞇瞇的把藥碗還他:“好了。”
他睜大眼,看起來顯得有幾分稚氣可愛:“喝完了?”

“嗯那。”

“這麼快?”

我也瞪眼:“哎,我不喝你要說,我喝了你還要說,你也太難伺候了吧。”

他面露狐疑之色,看看藥碗,看看我,又似乎不著意的看看我的被窩∼囧!這個人,難道他懷疑我干出那種把藥倒進被窩的蠢事兒嗎?= =!我才不會!

他把藥碗收回去,然後很自然的伸手來我額上摸摸,又回摸下他自己:“嗯,也不燒了,今天好生養著,可別下炕。”

我,我……我石化中。

昨天晚上站在炕邊上看到的那個情景一下子又浮現出來,玉荇那個表情,那個動作,那個神態,那,那……

不行,突然覺得臉燙燙的,鼻腔熱熱的。

玉荇驚呼:“太醫!太醫進來!她怎麼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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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三十四
天啊,地啊,我不要活啦!我不要見人了!

我居然,居然對著玉荇流鼻血了!

我不是花癡不是花癡不是花癡……

可是我為什麼對著他流鼻血?

太醫很快跑了進來,氣喘呈呈抱著藥箱,給我做了簡單有效的止血措施:塞棉球。我現在的是任人擺布,別說他給我鼻孔塞棉球了,就算他給我塞上雷管炸藥,估計我也沒反應。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昨天受的傷靠成的嗎?”

太醫點頭哈腰的跟玉荇說:“皇上請勿急燥,雖然人的七竅相通,耳廓受傷,也的確有可能會鼻腔流血。但是昨天臣已經為姑娘包扎處理過,外傷藥也上了,內服的藥也開過方子了。而且這位姑娘……”

他的話是滔滔不絕又拖又長,玉荇聽的也不耐煩起來:“那你再把把脈看看。”

我這回反應過來了,一把縮回手來捂住臉——燙的要命,估計煎個荷包蛋的溫度都夠了!

“我沒事兒!”我一手捂臉,一手胡亂的揮動:“呃,肯定是性燥的補藥吃多了……炕又燒的太干太熱了……沒事沒事兒,我的傷不疼,不用再看了。”
“翠兒,別任性,讓太醫看……”

“不看不看!死也不看!”

這種,這種流鼻血還要看什麼看?萬一那個太醫真的看出我,我是因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才流鼻血的,我的臉往哪兒擱啊。再說,我的傷都被自己治療好了,太醫一把脈,那不就露餡了?

我們僵持了一陣,還是我占上風,玉荇沒辦法,只好讓太醫出去了。

“我看看,還流不流了?”他湊近我,想把我的手拉開。

“早不流了,不用看了。”我死死捂著臉,鏗嗇的好比那個外國老頭葛朗台,硬是不讓他碰。

開玩笑,玉荇不清楚自己的殺傷力,我可是清楚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只要他靠近我一臂的距離,我就覺得心跳加速。他一用那種專注的眼神盯著我,我就臉上發熱發燙。他要再對我做出什麼關切親密的舉止,我,我就覺得我全身的血都往頭頂沖……剛才之所以會流鼻血,大概就是為了緩解腦部充血的症狀,讓我不至於成為第一條死於腦溢血這種丟人理由的蛇精……

“已經過了五更了吧,你不用上朝去嗎?”
“今天是午朝,還得晚一會兒才去。”

“哦。”反正早啊午啊的我都不懂。可是,可是他不要這麼專注的盯著我看好不好?

我看看他,這個人穿的很少,就一件白綢的裡衣,系帶松松的,露出胸口帶著健康光澤的蜂蜜色的皮膚……不,不行,不能再看了,我覺得鼻子裡又開始有沖動的跡象了。

“那個,你把衣服穿好吧,天冷,別著涼。”

他點點頭,又囑咐我兩句才走。

他一走我就掀起被子蒙著頭,咬著枕頭吶喊起來。

啊啊啊啊!師傅啊,師叔啊,俺的各路前輩親朋好友,俺沒臉見人了!

俺,俺這個號稱千年冰山的超級蛇精,嗚,居然一朝破功,對玉荇這個普通人有,有了綺思。師傅啊,俺該咋辦啊?俺不想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為了男人要死要活啊。

我,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離開這裡,快刀斬亂麻,趕緊把他給忘掉?

這麼做,才是對的吧?

但是,但是玉荇他,他還要面對刺客的威脅呢,我要是走了,他一個人抵擋不了……要是他因此而喪命的話,那我未免就顯得太薄情寡義了。1

那,留在這裡?
可是,可是這……

唉!可是留在這兒會發生什麼,我自己都沒有一點兒頭緒啊!

窗上泛白,天亮了。

呵,這一天一夜可真漫長啊。嗯,發生了許多事。先是前一夜刺客來襲,接著白天我被人暗算,接著是晚上我去淑妃那裡探情況給她使壞,接著回來之後發現玉荇……呃……
我覺得時間從來沒有過這麼慢過,而且我所遭遇的事情,也從來沒有這麼刺激過。

早膳端上來,我喝了點熱粥,吃了兩塊兒不知道名字的點心,很軟很時,裡面有火腿絲。玉荇胃口顯然比我好,花卷兒被他一個人吃掉了四個,當然,這花卷兒是很秀氣的那種,絕不是現代建築工地上吃的那樣,一個足有半斤重。

太監們來收拾的時候,他仔細看了我幾眼:“嗯,氣色是好多了。”

“就,就是啊。”我有點心虛的別過臉:“我都說了沒什麼事。”

他一笑:“看來是太醫開的藥有效,等下今早的藥就煎好了,你可不要忘了喝。”

我扁扁嘴,不過他們端來我又不一定要喝。昨天玉荇親手端藥過來,我不還是把藥給變沒了嗎。
嗯,不知道淑妃那裡怎麼樣了,哈哈,一想起她現在的德行我就心情大好,要不是玉荇現在就在我跟前,我還真想脫身出去看看她現在的德行呢。

這個相貌啊,無論什麼時代對女人來說都是第一重要的東西。而這個時代,身在後宮的女人,沒了漂亮的臉就什麼也談不上了。就算皇帝不重色而重德,那也得看得過去才行,擁有一張夜半可止兒啼的夜叉臉,就算你再有德,估計皇帝也喜歡不起來了。更何況,這個淑妃也沒有什麼高尚品德可言哪。

“你,你不用去辦公嗎?”

太奇怪了,平時都忙的要命的玉荇,今天吃完飯喝完茶,居然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就坐在我旁邊,害我拿著繡花針都不知道該往布上刺還是要往手上扎了。

“不去了。”他居然非常干脆的就這麼說。

“啊?”我手一晃,那根針果然扎在了自己的手上。但是更可惡的是,我居然一點也沒顧上手疼,大聲問他:“為什麼?”

“其實,也不為什麼。”他聲音裡有著我熟悉的柔軟,還有我不熟悉的無奈:“我從小就是一個凡事都全力以赴的人,念書,學武,什麼事都一樣。這一點和我皇兄不同,他做什麼事都是收放自如,有的時候甚至有些玩世不恭。有時候皇兄要出去,我暫替他當這個皇帝,總是戰戰兢兢,生怕做不好,生怕做錯了……可是,我現在卻突然明白了。人生有那麼多意外和無奈,我以前那種事事認真的態度,未必就是最好的。”


他說話可以稱得上是條理分明的,可我怎麼聽不明白呢?

青蛇三十五
“算了,我不明白,也不大想想弄明白。”我把手裡那根不安全的繡花針放下:“那你不辦公的時候都干嘛?總不是一直發呆吧?”

他笑笑:“當然不是。在王府裡的時候,閒時我會沏壺茶,釣魚,騎馬,畫畫……總之不會無聊度日就是。”

“嗯,那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乖。”我揮揮帕子:“你在這兒我都沒法兒好好繡東西了。”

“你傷沒好,這些傷眼費神的事兒還是等大好了之後再慢慢的做吧。”

“我都說了我的傷沒事。”我轉轉脖子又晃晃頭:“你看,啥事也沒有,你就別瞎操心了,該干嘛干嘛去啊,快去吧。”

玉荇坐在那裡沒動:“翠兒。”

“嗯?”

他有點小心翼翼的說:“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嘎?”我一句當然啦已經到了嘴邊,可是怎麼也說不出來,有點別扭的轉頭盯著窗戶看,聲音好象不由自己控制一樣,說:“當然不啊。你,你干嘛這麼問。”

“不是就好。”玉荇的聲音又恢復了常態,我也在心底松一口氣。剛才我那麼緊張,八成是因為他的態度不正常才造成的:“我還以為你看到我就討厭呢。既然沒有,那我在這裡陪你說話不好嗎?外面在下雪呢,你一個人在屋裡也挺悶的。”

拜托,我一點也不悶好吧?只要你不在我跟前,我能做的事兒多著呢。

玉荇一點要出去的意思也沒有,在書案前攤開紙,運筆蘸墨,看來是要寫字。

得,好不容易有點空閒的時候,還要和自己過不去。休閒嘛,顧名思義,就是一要休二要閒,象他說的騎馬釣魚畫畫還算得上是休閒運動,練字這麼累這麼辛苦……怎麼也挨不上邊兒吧?

我從繡籃裡翻出一個九連環,擺弄的嘩啦嘩啦響,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一門心思都飛到舒慶宮去了。不知道淑妃娘娘是在哭天搶地還是在怨天尤人?唔,我想多半是在折騰可憐的太醫們的脆弱神經。不知道為什麼有人願意當太醫,賺的錢也不見得多,風險又特別大。比如,皇帝沒醫好,掛了。好,那麼多半太醫們的罪責是跑不了了。又比如,某貴人懷了龍胎,而另一些人不滿,軟脅硬架逼著太醫去使壞,這種干與不干進退兩難而且干了之後又擦不干淨屁股的麻煩事兒簡直一筐接著一筐,好象我所知道的太醫們沒有幾個能太平安穩不惹是非的。比如前不久看過的《金X玉X》……

唉,想來這個皇宮裡的太醫們也挺可憐的。先是治不好皇帝的臭病反被折騰的人仰馬翻,接著又遇到妃子娘娘臉生惡疾,這些病真是來無影去……呃,還去不掉。太醫們的日子不好過啊。

想來我還挺心虛的,怎麼說都和我有點間接……或直接的關系,唉,我也有點於心不安。

不過不安歸不安,要我去治皇帝的臭病,我可沒那本事。要我去解淑妃的腫包毒,我也沒那個閒心。所以合計一番下來,咱們外甥打燈籠,照舊吧。

“翠兒。”

“嗯?”我抬起頭,手裡的九連環一環未解,還都扣著。

“你看。”

他把自己剛才攤在書案上的紙拿過來給我看。

得,原來他不是在寫字,卻是在畫畫。

畫上畫的就是我啊,這個我還是認得出來的。雖然古代畫畫的手法是太抽象了一點,但是我得說,畫的還挺象我的,尤其是好象和九連環有深仇大恨一樣的表情……呃,也有可能那會兒我正在琢磨皇帝身上的臭氣,所以表情才這麼古怪。

“很可愛。”

哎?

玉荇語氣溫柔的可疑,我猜想他肯定抱有某種目的。然後他的目光也是那麼的……那麼的……呃,難以言喻,注視著我又說了一次:“翠兒你真的很可愛。”

轟一聲,一把火又在我身上燒起來了,燒得我兩眼發漲兩頰發燙兩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

玉荇他,他,他為什麼總說這種話,害得我心律不齊熱血沸騰,得心髒病腦溢血可怎麼辦?

再說,俺們一族都是冷血的,怕過冬天的。可是到我這裡,到了今年冬天怎麼這麼反常了!我不但不冷,反而熱血奔騰起來了,反常即為妖啊,當然我本來就是妖,可是玉荇他又不是妖,為什麼我對他這麼沒有抵抗能力啊……

啊啊啊,就象日劇裡的歌兒唱的,這真是突如其來的愛情,讓人頭暈眼花措手不及啊。

玉荇問我:“你看我畫的怎麼樣?”

我象啄木鳥一樣點頭磕腦的說:“很好啊,很象啊。”

我對繪畫沒什麼研究,評價一律就是用象與不象來判定的。象,就是好畫,不象,就不是好畫。山水什麼的不好說,意境啦那種東西太玄妙我也理解不了。人像最好評定了,既然畫的是人,要是畫的都看不出是什麼人,那當然是不好了。如果一看就知道畫的是誰,那就說明畫的很好了。玉荇把我畫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而且基本上一眼就可以認出來畫的是我,說明畫的相當好。

“是啊。”我說:“嗯,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畫我呢。我師傅以前也愛畫畫,不過我長的太普通,她不愛畫我,倒是給我師叔畫過兩張。”

“你師傅?”玉荇坐下來,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說起來,翠兒你的身世我還一點都不知道呢。你是哪裡人氏,家裡還有什麼人?你提到的師傅是傳你武功的師傅嗎?”

咦,誰說女人八卦,男人八起來也很厲害嘛。

“嗯……我從小不知道父母在哪裡……”這是大實話。

“是師傅把我養大的。”真實度絕對百分百。

“武功也是她教的。”唔,不光教了武功,還教了別的。

“家裡還有個師叔,不過她出家修行了。”還是帶發修行的。紫竹林裡沒人剃度,上到觀音下到守林的黑熊精,個個滿頭都是毛。

“我出師以後沒事做,後來就來這裡當宮女了。”我呼一口氣,匯報完畢。

以上情況都是大實話,沒一句捏造的。

但是聽了實話的玉荇,表情卻顯得很憂傷。

我一個不察,他的手居然伸到了我頭上摸摸:“原來……原來你身世這般孤苦。”

啊?

原來我的身世很孤苦嗎?我怎麼不知道?

接著我眼一花,玉荇身上穿的明黃龍紋錦衣突然一下子撲到了我的臉上……呃,正確的說,是我的臉突然靠到了他的明黃龍紋錦衣上,嗯,也不太合適。

准確的說吧,是玉荇突然把我抱住,我的頭就靠在他肩膀下一點胸口上一點的地方。

糟,一弄清楚我現在的處境,鼻子又不受控制的熱起來,我扎手扎腳想把玉荇推開,可是為時已晚,我的鼻血很鮮明的噴到了他的前襟上。

嘩,好大一攤!



青蛇三十六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之後,局面終於以我鼻孔中塞了兩個大棉團宣告恢復平靜。

我不肯讓幫太醫把脈,只說是虛火上升。太醫也沒什麼別的招兒,就讓給我開點清火降燥的湯藥喝喝。其實要我說,治病要去根,你不如把我眼前這個又換了一身翡翠色錦衣行頭兒的罪魁禍首給剁剁燉了湯得了,保證我喝了以後百病全消。

唔,玉荇……或者說是玉荇的老哥還挺講究搭配的,剛才穿明黃錦袍,頭上就戴著一根赤金蟠龍簪,龍眼睛還鑲著小粒的上品藍寶石。現在換了一身翡翠煙色的袍子,頭上也換了一根玉簪,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柔和。
真是……真是秀色奪人啊……

玉荇換衣服的時候大概還囑咐了些別的事,沒過一會兒,宮女端了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

“給我的?”

“嗯,”玉荇端過碗,拿鑲銀的玉勺撐了幾下,甜香的味道好濃。

他舀了一勺羹送到我嘴邊。



“張嘴。”

我順從的:“啊——嗚。”吃了一口甜品。

這……這是哪跟哪兒,我的甜品還沒咽下去,就已經回過神來。

他,他這是干嘛呢?

我又不是老弱病殘,居然享受起這種待遇了。
5記得就算是我小時候,也沒要師傅喂過飯啊,事實上,我捉鼠逮蠍子抓青蛙是個能手兒,不到四歲就會偷雞摸狗了,才不用我師傅為我的肚子費心神。_

玉荇很耐心的又遞過來一勺,我一點反抗或是拒絕的意願都沒有,啊嗚一口又吃了。

就這樣一勺接一勺,把一碗銀耳燉蓮子吃的干干淨淨。

玉荇看著空碗,微笑的表情象是很滿意,替我拖過一個大羅枕,又拿過一床夾被:“你睡一會兒吧。”

“哦。”

我乖乖聽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玉荇替我蓋好被子,坐在炕邊看書,紙頁沙沙的翻過去,我覺得心裡很踏實很安靜。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不過他喜歡我什麼呢?我可不漂亮,不但不漂亮,而且跟後宮絕大多數女人相比,我都平凡的一無是處。別的不說,就是側宮西斜巷天天掃地那幾個,隨便出來一個都能把我比的無地自容。後來據聽說越是冷僻地方干雜活的宮女越漂亮,這幾乎皇宮定律,但是就算熱鬧的地方,宮女水平也不差。比如說秋實宮書房外伺候茶水點心的幾個宮女,那也頭是頭腳是腳,走起路來小腰婀娜,比我這個蛇精還會扭。n

當然,我是個穿越來的,據言情小說耽美小說中的不完全穿越定理,穿越來的就算是頭公豬,那都是這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珍寶,俊男美女打破頭的爭啊搶啊,唯恐落於人後。

難道玉荇也有穿越情意結?

可是我一沒唱二沒跳三沒作詩念辭的,更沒有小白哼哼的發表自由平等宣言,我也沒有進行過什麼發明創造,玉荇也不可能得知我是個穿來的。

啊,對了,我救過他一次,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對我……

可是,仔細想想,我救他的時候他可是昏迷不醒啊,沒道理滋生以身相許的報恩情結來。

想不通啊想不通。

雪又下了一天一夜才停,房上地上都積了厚厚一層,太監雜役們忙著掃雪清道。雪一停天就顯得冷了,沒有出太陽,天上還是陰郁沉沉的,北風象小刀子一樣嗖嗖的吹個不停,皇宮的寂靜中有一股肅殺的意味。

淑妃那邊一直靜靜的沒什麼異動。我抽空又過去瞅了一次,淑妃現在是成天的蹲在床上,帳幔重重的擋著,誰也不見。但是我想她貼身的宮女一定沒少看到她的慘相。畢竟淑妃要吃喝拉撒還得指望著這個宮女呢。我去的時候屋裡黑燈瞎火的,也沒有人說話,淑妃就躺在床上,呼——吸,吸——呼,單調的要命。

最初的慌亂看來是過去了,現在可能在沉澱情緒,順便給太醫們也留下了緩緩勁兒的余地。

現在要有人問我,養病的感覺好不好?

我會說:好!

要再問我如何好法?

我一定大聲答: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有個帥的不得了的帥哥貼身服侍噓寒問暖,簡直好的要命了。

當然我沒讓他再喂我吃飯,畢竟我手腳能動,再說喂飯這活兒估計玉荇以前也沒機會練習過,喂的時候手還有點發抖,喂過那次銀耳蓮子羹之後又喂我吃過一次肉糜,結果肉糜沒有甜羹給面子,灑了好些出來。

我有點狼狽,他有點尷尬。把星星點點的狼藉收拾完之後,我堅持要自己吃。

以前吃飯玉荇之前都有太監給嘗菜。現在吃飯玉荇還要再嘗一次,試了冷熱才盛給我。弄得我每到吃飯就有點坐立不安又忐忑期待,常常食不甘味,非常對不起我嗜美食如命的唇舌腸胃。但是好賴還有個帥哥養眼,算是馬馬虎虎彌補了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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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玉荇鐵定也喜歡我。

要不然你見哪個皇帝或王爺給宮女或是保鏢或是一般關系的朋友嘗菜喂飯?

NO可能嘛。

SO,可以得出結論,玉荇對我肯定也有那麼點意思。

現在的問題是,他喜歡我到底有多少點,一點,兩點還是N多點?還有,他喜歡我,應該明說明做吧,君不見那些言情小說電視劇裡,男的總是那麼的積極主動。就算是別扭一點的,也會用行動表達,比如按倒就親……哎呀呀,臉燙的我都坐不住了,我當然不是說希望他過來對我按倒就親……

但是或說或做,他總得來一樣兒吧?

明明,明明我對他也……而且看得出他對我也是……

呃,既然兩個人都那個啥了,為什麼我們還不趕快那個啥?

玉荇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一心光在物質生活上下功夫精益求精,但是對高我們雙方的精神境界好象一點也不關心,相處的時候從沒有露出一絲羞答答想表白的意思來。

X的,女人青春有限啊,細火慢熬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吧?

雖然我是蛇精,我的青春大把,可是玉荇你的青春可不是永久期的,你要再不向我表白,我又不向你坦白,我們好兩情相悅,我好順便給你吃長春丸,你很快就會新陳代謝成成老頭子一枚了。

我是很喜歡美少年美青年,美中年也可接受,但是美老年絕不在我的接受范圍之內的。


今天在正餐之外還吃了……唔,雪餅,香蕉,蕃茄,蘋果,肉松卷……

吃的時候不覺得,怎麼吃完一統計,好嚇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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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三十七
想起上次去見師叔,她們開完法會講故事。有一件事她們是當笑話來說的。說是某地有某人,某一次指著遠處的大山對周圍的教徒說:“我只要念幾句咒語,這座山就會移到我面前來。”眾教徒不信,某人便開始念念有詞起來。結果山還在那裡,動都不動。

後來這位某人覺得糗大了,就騰騰騰地跑到山跟前。然後對著眾教徒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師叔她們是當笑話來說的,取笑那人出來混江湖也不落點本錢,不帶幾張移山符就去瞎比劃,那山能動得了才怪。也有人說這個人很有急智啊,一看把戲不靈就馬上改口說是真神怕山過來壓到了信徒們,所以我們應該感謝神跡。

那時候笑的很開心,不過我雖然沒記住那個某人的名字,卻記住了他的這句話。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玉荇不主動,我可以主動吶!

好,下定決心,這種事應該速戰速決呀,又不是韓國泡菜劇,一句“I LOVE YOU”可以從第一集一直醞釀到第八九十集的地方才初露端倪,演電視的不急,看電視的也都磨的沒脾氣了。我不是棒子,所以我不干那種傻事。

既然我可以確定自己喜歡玉荇,也確定玉荇喜歡我,那我們還是趕緊把窗戶紙捅破,然後大家該干嘛干嘛,別總在原處打轉耽誤時間。

我翻箱子找衣裳,剛來秋實宮的時候玉荇就讓人給我做了幾身,單的夾的棉的都有,我翻出一件淡綠色的裙子來換上,把頭上那個充樣子的白紗布拆掉,梳順頭發,辮成兩條辮子。我始終只會梳這一種發型,挽髻子盤頭發,我是不會的。

照鏡子看看,唔,不錯,挺干淨整齊的。

啊,還有最重要的!差點忘了。

我從櫃子裡找出棉花,扯出兩個小球搡進鼻孔裡,用力向深處推推。

堵上。

好了,這一下不怕意外出糗了。

我哼著歌兒,心情極好的等玉荇回來。

“嗯?”他是准點下朝,進門來一抬頭就愣住了:“你怎麼……把紗布摘了?”

“我好了嘛。”我跳下暖炕走過去,把辮子拉開讓他看我耳朵那裡:“喏,你看,真的好了。”

他仔細看看,松口氣:“幸好沒留疤。”

他把斗篷脫下來,然後按著慣例,小太監過來服侍他換下朝服。我托在腮,笑瞇瞇的盯著他看。可能是外面太冷又刮風的關系,他的鼻尖有點紅紅的,而且從外面進到溫暖的屋裡來,眼睛顯得很濕潤,可愛的不得了。)
等他換完衣服轉過身,我們的目光碰個正著。

他微笑著說:“今天都做什麼了?悶不悶?”

“不悶。”我光YY你就YY了半天,怎麼悶得起來。

“我吩咐御膳房讓人給你專門做了你說的炸醬面,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他把袖子向上卷了一道:“餓不餓?我讓他們現在就呈膳吧?”

炸醬面?啊啊啊!炸醬面?

我激動的兩眼直放光,好懷念啊!蘇——口水眼看有決堤之勢,我連連點頭:“好好,現在就吃。”

晶瑩筋道有嚼勁的面條兒,澆上香噴噴的醬汁兒……

御廚做的炸醬面果然沒讓我失望,我一邊從盆裡往碗裡撈面條兒,一邊眼都不眨的死死盯著醬碗,試圖看出裡面到底都放了什麼好料。

“你有什麼事和我說嗎?”

“嗯?”我頭也不抬,撈了一海碗面條兒,然後往裡面拌醬。

“剛才你好象有話對我說。”

“啊對。”我看到了切碎的肉粒,筍丁,腐干,黃瓜、白菜絲、蘿卜、豆芽菜、蝦仁……醬汁是一種透亮的紅褐色,濃稠噴香,嘖嘖……

不行了,口水真要淌下來了。

“是什麼事?”

我開始把面和醬拌勻,很大方的順口說:“哦,那個我想和你說,我很喜歡你啦,唔唔嗚,好吃,真好吃……”

“嗯嗯,太好吃了……”

一碗面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我伸長筷子再去盆裡撈面條兒,一眼瞥過去,玉荇的碗竟然空空如也,干淨的一眼就看出來裡面沒裝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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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不吃嗎?”我奇怪的問。

他眼睛眨了一下,好象從某件事中剛回神:“那個,剛才你說的……”

“啊,那個。”我笑彎了眼:“面很好吃,謝謝你。”看他一眼:“呃,你不吃嗎?挺香的。”

“不是,不是這句。”他忽然放下碗筷,很激動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嗯?”我看看他認真的,焦灼的,帶著無限期待的表情,突然想起來,好象前一句……

“呃,呃,那個啊……”我的筷子沒拿穩,掉在面條湯盆裡面了。可是現在沒功夫去撈筷子,目前,有比撈筷子更重要更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_

玉荇的沉穩和風度蕩然無存,那樣子看起來象個極度渴望禮物的孩子:“再說一次!就一次。”

“唔,我,我……”我撲稜撲稜的眨著眼,喉嚨口好象還塞著一堆未來及咽下的面條兒和醬汁兒,剛才說的很順溜的那句話,不知道怎麼著就變的特別困難了:“我……你。”
“你,你大聲一點。”

我不滿的嘟囔:“你說一次就行的,我都已經說了。”

“翠兒,我沒有聽准,你再說一次。”

我抬起頭瞅他一眼,又垂下眼皮,盯著在湯盆裡浮著的筷子:“我,我……我不說!你,你都沒對我說,我為什麼要對你說啊!而且還讓我說了一次又一次,你也別太過份了!”

玉荇眨了一下眼,露出有些苦澀的笑意:“你……真是笨啊,我早就說過,是你自己……”

“咦?”我的耳朵豎了起來:“你幾時說過?我怎麼不知道?”

他改握住我的手,溫柔的說:“在我母後去世的那間小院子裡,我就和你說過,請你留在我身邊。”

蝦米?

那時候?那時候說的那個……那……

那,那算什麼表白?根本算不上啊!玉荇這明明就是耍賴!

青蛇三十八
他的眼睛濕潤黑亮,象是罩著一層江南的水煙雲霧。他沒再說話,只是伸過手來,輕輕在我腮上抹了一下:“你先吃東西,吃飽了我們再慢慢說。”

他手指上有點醬汁兒的顏色,從我臉上抹下來的。

我知道我的吃相不好看,不過吃成這樣也太誇張了一點。

我也沉默下來,兩個人圍著小桌撈面條吃。

玉荇他,他真的說過嗎?

可是當時,那個時候我和他一點也不熟啊,再說,他那句話裡怎麼也沒聽出來什麼愛情的意味啊。

奇怪,美味筋道的炸醬面吃起來味同嚼蠟,和上一碗的好吃一點也不一樣了。

真是奇怪啊,面是一樣的,醬也是一樣。

難道我的舌頭換了一條?

我一邊扒面一邊斜眼去瞥玉荇,他吃相很斯文,一點醬汁也沒有濺上,但是看起來吃的也不香。

屋裡的安靜有點不大自然。

後來過了很久再回想這天的事,總是有些感慨,我蕩氣回腸的愛情,竟然就開始在這個吃炸醬面的普通的晚上,兩個人食不甘味的吃完面,太
玉荇坐在我的對面,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態度從容端雅,好象我們接下來不是要討論一些重要的人生大事一樣。

我右手伸到左手手背上,用力一扭。

“哎——”

玉荇吃了一驚,茶碗蓋一下子脫了手,落在炕桌上發出很響亮的聲音。

得,原來他手也不穩啊。我心理一下子就平衡了。

剛才那下扭的自己很疼,說明不是做夢。

“那個,”我抬抬下巴示意他:“你先說。”

他有些茫然,肩膀動了一下:“說……什麼?”

我敲敲桌面:“從頭說啊,你是不是喜歡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對我們之間有什麼打算?對將來有什麼計劃,一五一十,全都說清楚。”

貌似審犯人。

玉荇放下茶杯,伸手過來,握住了我放在桌面的手。

可能是剛握過熱茶,他的手心熱的燙人。

我往後縮了一下,他握的很緊。

其實我要真想掙脫當然是可以掙脫的,但是……他的手很熱,我覺得暖暖的也挺舒服,清清嗓子,頭扭到一邊去說:“那個,你說吧。”

他的聲音低啞柔和,說的卻不是我問他的內容。

“我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和皇兄不一樣。他在外面玩的時候,我只能一直待在屋子裡,躺在床上養病,我一直很羨慕皇兄,可以自由自的想玩就玩,也不必天天喝一碗碗的苦藥。”

好奇怪?他說這些,和我問他的事情有關系嗎?

不過我沒有打斷,靜靜坐著聽他說。

“那時候母後身體還好,她喂我吃藥,安慰我說:每個人的際遇不同,緣法不同。皇兄得到的未必就多,而我得的未必就少。將來我也會遇到不會輸與皇兄的際遇,也許是事,也許是人。”

“後來母後生了病,治了一年多,還是過世了。我一直記得她和我說,我總會遇到我的際遇,得到幸福快樂。”

“所以我做什麼事都很認真,我想,不知道我的緣份會在哪裡,會在何時出現,我能做的只是把每一件事都做好。也許,我的緣份已經出現在身邊,只要我認真,就可以抓得住。”

“那天夜裡遇到刺客,我受的傷很重,躺在那裡不能動。我想侍衛們或許不會找到我,我可能真的要死在此時此地……只是,我不甘心。我還沒有遇到過母後說的那緣份,沒有嘗過她說的讓人心神俱醉的幸福,可是我就要死在此時。”

“可是閉上眼睛之前,我看見一點金紅色的光,有個人來到我身旁……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我覺得這個人與我從前遇到的人所有的人都不同。”

那個金紅色……我有些苦惱的想想,大概是我的銅鏡的光。

原來那會兒他還有點意識啊。我還以為他已經昏迷的很透了。

“我醒了過來,我沒有死。”

“我知道有人救了我,給我上藥,裹傷。但是,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只撿到一只袋子。”

得,說到袋子,我還覺得有點……

不知道是什麼感覺,臉上有點熱熱的。

人家戲裡書裡當信物的都是什麼手絹啦,玉鐲啦,扇子香袋荷包啦那種東西,到我這裡,就變成了一只蛇皮口袋—_—!!,裡面還裝著雞鴨牛肉。

“大概不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還是把袋子鄭重的收藏了起來,我想,也許見不到這個人,但是有樣東西留在手裡,也算一個紀念。”

我的臉慢慢湧上熱氣,努力讓自己呼吸的聲音不那麼大,聽起來不顯得過於不鎮靜。

鎮定鎮定,不就是被,被告白嘛!這種事我雖然沒吃過豬肉,可是在電視上已經看過無數次豬走了。

雖然這樣對自己說,但是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彎起來,也可以感覺到嘴巴越咧越大了。

玉荇的那只手也伸了過來,將我的手合握在掌心:“但是,後來有天來客人,讓廚房又准備吃的,卻發生了夜宵不見的事,我想到也許……這件事並沒有就此完結。我可能再見到那個救我的人,所以我讓廚房再准備吃的,都放在同一個地方。然後,我在一邊等待……等著或許不會到來的希望。”

心裡不知道微微一揪,有點疼起來。

玉荇他……那時候那麼盼望我去嗎?

可我只是心血來潮才會去,而且是沖著吃的才去的。
“後來,你來了,拿走了屬於你的東西,對我卻正眼也沒瞧一眼。”

呃?我那時候真那麼過份嗎?
“雖然我說了你以後每天都可以來,也每天都准備了豐盛的食物等你,但是……你卻一次也沒有再來過。”

被他說的我越來越難過,我又不知道他那時會這樣子。

就算知道了,那時的他對我來說也只是陌生人啊……

可是聽他慢慢的說這些話,我覺得自己好象做了很不對的事情,傷害了他,讓他這樣悲傷。

呃,但是我們不是在互相告白嗎?
愛情告白不應該是一件甜蜜快樂的事情嗎?為什麼玉荇這麼有本事有創意把這件事做的這麼沉重傷感啊?我們又沒失戀!1


39
“那個,對不起啊……”雖然我覺得我沒理由道歉,可是我還是說了出來:“我一點也不知道。而且當時你和我說請我留下的時候,我也沒往那方面去想。”
他低聲說:“不怪你,是我自己……”
兩個人都垂著頭,活象被大雨澆傻的草雞一樣頹廢。
好,好奇怪。
我們是在告白進行式吧?為什麼弄得好象韓劇裡男女主角分手一樣的氣氛呢?
“那個,玉荇。”
“嗯?”
我做個深呼吸然後大聲說:“既然現在的情況是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們兩情相悅又沒有誰得重病絕症為什麼我們要相對無言淚千行我們不是在互相坦白心意嗎?”
玉荇眼睛眨了兩下,臉上沉重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變化:“呃……你剛才說的,嗯,也有道理。”
“不是也有道理,是很有道理!”我都快跳腳了:“本來就是嘛!我說了我喜歡你之後你不但一點不高興還給我看臉色,我承認啦,以前我是很粗心沒往那方面想過,但是,但是我總歸是女孩子,也要有點矜持的吧?要是當初咱們只見過一面你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馬上答應你,難道你就不覺得我這個人很輕浮很靠不住嗎?”
玉荇看來有點愣,也許是我說話太快象機關槍似的火力夠密集,以至於弄得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個,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只是期待的時間太長了,覺得,覺得……”
我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好啦!現在不是憶苦思甜的時候。哪,我問你,你現在聽我說喜歡你,高興不高興?開心不開心?”
“很,很開心啊……”玉荇的臉好神奇啊,好象被噴槍噴到似的,唰的一下就漲的通紅,好象抹了一盒子玫瑰胭脂一樣的效果。
嘿嘿,我想起來了,那次在小院裡他跟我說留下來的話時,也是這麼紅。
啊,原來玉荇那時候是為了這個在害羞啊,真可惜錯過了這麼久的時間,當時我竟然一點兒也沒有體會到!
四只手握在一起,兩個人還是處於低著頭的狀態。不過和剛才的垂頭喪氣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他看我一眼,低頭。
我看他一眼,也低頭。
他的臉紅紅的。
我的臉熱熱的。
他的血流速度一定很快,我可以感覺到他手上血管的脈動,我可是個很敏銳的蛇精哦。
不過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到我的血流快不快,我不知道人類對這方面的感知是怎麼樣的。
蛇……人……有別……
我晚一步想起來……我,是蛇。
他,是人。
我們不但有別,而且是很有別!
我覺得我師傅的愛情和婚姻之所以失敗,原因主要有兩點。
我師傅隱瞞了自己身為一條蛇精的事實。這一條導致了後來雄黃酒許仙被嚇的靈魂出竅,而且更有後來的雷峰塔事件發生。
她和許仙之間的相互了解與生活習性差別太大。許仙是個小門小戶出來的窮酸秀才,唯一的興趣愛好和本事就是讀讀破書本子,他沒去過什麼地方,眼界窄見識短,心胸狹小,後來和我師傅成了親之後更是理所當然的吃起了軟飯還當自己是大爺一般。我師傅就是太想做人,想做個標准的女人,三從四德那套她都想套在自己身上用,對許仙是百般容妒千般溫存,可許仙不但不懂感恩還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
呃,我扯遠了。
我其實想表達的意思是,我是條蛇,玉荇是個人。忽略掉其他細節的話,我和他簡直就是師傅和許仙的翻版嘛!
我所知道的人妖戀……好象沒有一個是有好結果的。
得,這……這該如何是好。
我,我才剛開始戀愛,卻接著就面對必定失戀的未來,這,這叫人情何以堪啊!
臉上和手上的熱度慢慢的褪掉,我有些僵硬的挺了挺腰,想把手從玉荇手裡抽回來。
玉荇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我一眼。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是不太好看,因為他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來,柔聲問:“翠兒,怎麼了?”
我內心激烈斗爭不停,這讓我如何是好……是,是走我師傅的老路,先把他騙到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還是象織女前輩學習,先開誠布公說明白我不是人,然後大家再相處?
“玉荇……”
他看起來更緊張了,臉上的紅暈也慢慢的變淡變不見:“翠兒,有什麼話還不能對我說嗎?”
當然不好說了。織女前輩可以坦言,那是人家出身高貴,她是仙女啊!我能比麼?我不過是個蛇精……
“翠兒?”玉荇握緊了我的手,誠摯而急切的說:“你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是……是不是怕家中長輩不同意?”
我有點硬的搖搖頭:“我師傅估計是不會管我的了。”
“那……是什麼事,無論是什麼事,你說出來,我們兩個人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苦惱來的好吧。”
應該選擇長痛,還是選擇短痛?
是應該隱瞞著玉荇先把他騙財騙色騙心騙光光,還是現在就擔白告訴他,我和他非同類……我們在一起多半不會有好結果?
我以前曾經想過,如果他對出家修道有興趣,我可以接引他幫助他,大家做仙友做道友的話,我的身份完全不成問題。但是,要和他談戀愛的話,勢必,早晚,總會讓他發現我不是人。
到那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擺在我面前的選擇題很簡單,可是我覺得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難的難題啊。
說,那就是現在失戀。
不說,那就注定了將來失戀。
我,我為什麼這麼苦命啊,剛想開始戀愛……就遇到這樣的不幸啊……
我吸吸鼻子,大顆的眼淚毫無預警的就落下來,水珠落在玉荇的手背上濺出個水圈,接著又是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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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我越想就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想哭,一時間悲從中來,我放聲大哭起來:“哇嗚嗚……玉荇我喜歡你啊,你別拋棄我好不好……嗚嗚,我捨不得你,你要是不理我我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玉荇慌了手腳:“翠兒,你怎麼了?有話慢慢說,先不要哭。到底是什麼事情這麼為難?”
我抽抽噎噎的看著他:“你,我,我不能和你說。”
“為什麼呢?到底是什麼事你這麼難過?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解決啊。”
我抹了一把淚,又重重的擤了鼻涕,翁聲翁氣的說:“那不一樣啦,你現在是這麼說,可是我一說出來,你大概就會嚇跑了。”
“不會的。”玉荇溫柔的拿手巾來替我擦淚,不象我自己似的動作那麼粗魯,他的手勢很輕柔,讓我覺得……心裡似乎踏實些,暖和些……可是,失落感也更強了,好象要挖走一塊很重要的東西似的那麼難過。
“……洚滿教的人嗎?”
我前半句漏聽了,光聽見後面半句,疑惑的問:“什麼教?”
“你總不會是洚滿教人吧?”他微笑著說。
“洚滿教是什麼東西?”
玉荇耐心的解釋:“是南疆興起的一個和朝廷作對的組織,有說法說是創教人是前朝皇室後裔,也有說是蠻族巫覷所創,收聚教徒,行反叛之事,你總不會是洚滿教中人吧?就算那樣也沒有什麼,你年紀小,想來肯定也沒什麼惡跡,脫離它就是了……”
我一臉黑線,趕緊揮手:“打住打住,你扯到哪裡去了。我才不是那個什麼澆滿,不滿的呢。我,我的身份……唉,我不知道如何說呢。”
他柔聲說:“總不會比洚滿教徒更加厲害的身份吧?”
我老實的點頭:“比那厲害得多了。”
怎麼說那個什麼教雖然聽起來是個恐怖組織,但是恐怖組織的成員也是人啊,這一點就根本上強過我。
“到底有什麼嚴重呢?”
我咬咬牙:“玉荇,那,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你都不離開我?”
他眼光象一波溫暖的山泉水一樣,又清澈,又坦率,我低下頭,聽到他說:“好,我答應你。”
唉,話雖這麼說,可是當初許仙還不是被我師傅嚇的當場掛掉……
從何說起呢?
我拿起扔在枕邊的《大荒奇譚》,有點忐忑的問:“玉荇,這本書你看過沒有?”
“呵,這個我少年時就讀過,不過沒有讀完,寫的太荒誕不經了一些,有些根本就可以看出是無聊文人的杜撰啊。”
我把書翻開,在其間找到一篇文章,攤開給他看:“喏,這個你讀過沒有?”
“《玉京子仙緣》啊,好象還有點印象。是說一位蛇仙和書生的姻緣吧?”
嗯,好象人間的野史小說都好這麼寫,美女妖精一定會看上貧寒書生,又貼人又貼錢,搞得好象是個妖精就性饑渴沒見過男人一樣。
“嗯,玉荇,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妖精鬼怪精魅嗎?”
玉荇有些奇怪的看我一眼:“你怎麼說起這些來?我小時候……這些事情我是不信的,因為誰也沒有親眼見過是不是?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唉,一個無神論者。
“但是國師就算是半個修真的人,他倒是說起過,這世上有許多超出我們想象的事情,之所以不為人知,主要是因為各界有各界的法則規矩,所以大多數人才不知道罷了。國師和後來我師傅都說我有仙緣,我卻不知道自己的緣在何方,仙又是什麼樣子。但是我想……既然國師和我師傅都這樣說,那麼神仙……這世上大抵是有的吧。”
啊,是,我倒把這個忘了,他以前就和我說過來著。
“那個,玉荇,”我還是覺得難於啟齒,胸口象是揣著只兔子,不停的突突亂蹦,簡直象要跳出胸腔來一樣。
算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眼一閉牙一咬,張口說:
“我不是人,我是妖!”
話說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雖然是橫下心來說出口的,可是聲音這麼響這麼尖,屋裡又那麼靜,乍然想起來的聲音還真是讓人不適應。
呃,這不是關鍵。
問題是玉荇是什麼反應呢?
我很想睜開眼看,但是又怕看。
他是驚駭,是恐懼,是厭惡……還是……
我忍不住拿手蓋著臉,但是,指縫又慢慢的張開一線。
呀,正對上玉荇黑亮溫柔的眼睛,我趕緊又合上手。
“你這麼膽小啊。”他的聲音……好象不發抖。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不害怕?
我手在臉上捂的緊緊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那反過來應該害怕的人是我吧?”他聲音聽起來很輕松,真的不象在緊張恐懼。
他不怕嗎?還是他覺得我在開玩笑?
我的手指縫又慢慢張開,玉荇從一邊碟子裡摸了一個蜜桔過來,不緊不慢的剝開皮,把桔瓣掏出為遞給我。他的指尖染上了桔皮裡沁出來的有些黃綠色的汁水,指甲很干淨整齊。
我猶豫了一下,松開手,接過了桔子。
“你不相信嗎?”
玉荇的表情很輕松,甚至有點笑意:“讓我怎麼相信呢?傳說裡面的妖魔鬼怪可都是很厲害的,可是你除了武功好一點也沒有什麼別的本事了,上次來刺客的時候也是,前幾天被人算計的時候也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地方象妖。”
“那個是有原因的。”我嘟一下嘴,咬住一瓣桔子:“那時候我吃了一種藥,所以不能隨便用法力。”
玉荇笑吟吟的點頭:“那現在呢?如果方便的話,證明一下給我看吧。”
我看看他。
真的要……證明嗎?
嗯,玉荇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
我的心又不受控制的霍霍的猛跳起來。
也許,也許玉荇不會被我嚇跑?


41
我看看他的臉色,小聲說:“那個,玉荇,淑妃娘娘其實沒有受傷,她不出屋子是另有原因的。”
“嗯?”他湊近我。
我用咬耳朵音量說:“我偷偷去看過她,發現她根本沒有受傷,只是裝樣子來讓人釋疑的時候,我就,呃……用了一點小辦法,讓她出不了門,見不了人。”
玉荇訝異的看了我一眼:“原來淑妃臉上的……”
我更訝異:“你知道?”
他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了,不過卻不知道原來是你做的手腳。”
“我可沒動手,我只朝她吹了口霧沼瘴……”
我要是動了手,她哪還有命在啊。
“嗯那個,你坐好,可別害怕。”
我把自己吐出的蜜桔核放在桌上,指尖輕輕點了一下,那個桔核本來躺著,一下子豎了起來,在桌上蹦蹦跳跳的跳起了踢踏舞。我的手指挨個兒點過去,連碟子裡蜜桔也都跟著舞動起來,搖搖擺擺的從盤子中跳出來,排成了兩排,在桌上很笨拙很郁悶的跟著領舞的桔核一塊兒跳。
我有些緊張的抬眼去看玉荇,他會緊張害怕討厭嗎?
慶幸的是,這些在他臉上都沒找著。
玉荇正用一種意興盎然的目光注視著桌上跳舞的桔子家族,看起來好象是覺得它們很有趣。
桔子們又變換了隊形,排成了一個圓圈,扭的更加起勁,撞著小桌面砰砰的響,悶悶的聲音。
等它們跳完舞,最後還做了鞠躬的動作,就都倒下來,安然的待在桌面上不動了。
“裡面可能都撞壞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吃。”我有點訕訕的拿起一個來剝皮……眼簾垂下來,可是眼珠卻一點一點的往玉荇臉上瞟。
玉荇摸摸下巴,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你就會這種本事嗎?”
嗯?聽這意思他還嫌不刺激?
玉荇溫和的一笑:“國師大人可以做的比這多的多呢。”
我有些吃驚的睜大眼:“比如說……”
“比如說撒豆成兵。”玉荇有些拿不准的說:“我記得國師大人曾經在校場大閱兵時演示過一次。”
我暈……那種法術多費力氣啊,我只要演示給他看看我不是凡人就可以了,不必那麼費力的施那種法術出來給他看吧。
“但是,你明白吧……我的確不是一般人。”
怎麼和我想的不一樣呢?許仙知道我師傅的身份之後那副模樣真是畏如蛇蠍啊,還帶法海來捉我師傅。而且,前些年還有個山狸家的姐姐因為誤中了符灰在心上人面前現出原形,他那個心上人直接把她一刀宰掉,還把她的皮給剝掉了……
“那……”玉荇看我一眼,聲音也低低的,不過還是很柔和:“那你原來是……哪一種?”
我噎了一下,很小聲的說:“不太好看。”
“怎麼會呢,翠兒你這麼可愛,想必原來……的樣子,一定也不會難看。”
我現在的樣子有什麼可愛的?包括我自己在內,所有親朋好友都認為我變成人形之後夫是其貌不揚,只是中人之姿,連我表姐半分風韻都及不上。
“真的很不好看的。”我扭扭捏捏,不過最重要的問題沒有忘了問:“玉荇,你不怕我嗎?”
他很奇怪的看我一眼:“我為什麼要怕你呢?你會害我嗎?”
“那倒是不會。”
“這不結了,你又不會害我,我怕你做什麼?”
奇怪啊,玉荇的腦結構是不是和常人不同?為什麼別人那麼怕的事,他居然沒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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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找著機會給他上上課,這個人神經真是大條而且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雖然在琢磨著這些,可是我的心情卻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啊,那,你的意思是說你也不會離開我嘍?你,你可要想清楚,可不要來日再後悔。”
他握住我的手,堅定又溫和的說:“自然不會。”
YEAH!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啊啊啊,剛才我還那麼擔心,純屬白費勁兒,玉荇他根本就不在乎嘛!
我激動的反握住他的手:“那,那我們現在就……就……”我一時想不起怎麼說,想了想又說:“我們現在就算是……情侶了吧?”
玉荇的臉上又悄悄浮起兩朵桃花般的暈紅,輕輕點頭。
呃……怎麼弄得好象我跟個情場老手正在調戲小白兔似的……我有這麼邪惡嗎?
嗯,我現在怎麼看我們中間放桔子的小炕桌怎麼礙眼,我把桌子往一邊兒挪挪,挨過去坐到了他的旁邊。
然後玉荇臉上的桃花很快成了石榴花。^_^
我還是覺得自己象個正在調戲良家婦男的流氓似的……
“玉荇,那我們現在是不是來討論一下你修道的問題?”
“嗯?”他疑惑的偏過頭來看我。
“嗯什麼啊。你看,我可是已經活了很久的,而且還可以再活很久很久。你可不一樣,你是肉身凡胎啊,會生老病死。你要是不修道,我們怎麼長相廝守啊?”
玉荇點點頭:“是哦,我倒一時沒想那麼長遠。”他有些擔心的問:“修道難不難?”
我嘻嘻一笑:“對有的人來說,很難。可是有了路子,就什麼都不難。再說,就算你修道不成,我也絕不會讓你死的,這個你只管放心。”
想我交游廣闊,多年來不知道攢了多少好東西下來,就算玉荇是個大笨蛋木頭人,我也能給他喂成美質良才。
“那你跟我走吧?”我心事一定,跳下炕就來拉他的手。
“去哪裡?”玉荇顯然還有點迷惑。
“呃,去我住的地方啊。”我說:“我的藥材啦法寶啦可都沒隨身帶著,要現在就給你築基的話,空手也不好辦哪。”
玉荇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皇兄又不在此,我現在還走不開啊。翠兒,再等等,我皇兄身體痊愈必然很快回來……”
我一拍腦門兒:“啊,我倒把這個忘了。可是不行啊,誰知道他十年八年的回得來回不來,我怎麼能等這麼久?你現在是美男子一名嘛,要到那時候再服葆春丸,那已經成了美中年了……我不喜歡大叔……”
我說的起勁兒,玉荇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美青年和美中年的分別上,他拉著我手,有些急切的問:“怎麼,我皇兄的怪病……十年八年也好不了?”
“呃?”我捂著嘴,有些心虛的看著他。
這個……這個我給忘了,順口就說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
“那個,我當然知道……”
玉荇上下看我一眼,露出有點懷疑的神色:“翠兒,我皇兄這病無緣無故,又這等怪異……你是不是知道些內情?”
我搓著手指:“這個……我,多少知道一點啦。”
“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這讓我怎麼說呢?

42
“其實這件事,說起來是很偶然的,一連串的偶然,就變成了必然……”我開頭開的不好,不過越往後說就越流利,說了我表姐和楊華兒的事,她們的身份,總是臭美愛斗氣的往事,她們到這裡來的理由,還有……後來我給楊華兒做的藥,卻偏偏陰差陽錯的被皇帝喝掉的事。為了證明我所言不虛,我特地從自己的小包裡取出個小藥瓶:“喏,這裡面就是那個藥,當初做了四滴,用了一半,還有一半就在這瓶子裡。我只是想惡搞楊華兒一下,讓我表姐快點得勝,可是想不到會變成這樣……真,真是抱歉啊。”
玉荇露出驚愕的神情,看起來這起烏龍事件給他的震憾,比我是妖精這個事實造的成的沖擊還要大。
我有點忐忑不安的看著他,玉荇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神情:“那現在就沒有什麼補救,或治療的辦法了嗎?”
我搖搖頭,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這個藥真的沒有解,哪怕楊華兒吃了都沒辦法,更何況玉荇的哥哥只是個凡人呢。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是繼續留在這裡?還是……
玉荇這個人責任感這麼強,讓他丟下這麼大個攤子和我走,好象不太可能。但是他如果一直留這裡被這些事糾纏著,那又要怎麼開始修行呢?
好難辦啊!
我悶悶的托著腮在一邊發呆。
玉荇認真想了一會兒,振作起精神對我說:“你不是說有種藥丸,吃了之後我就不會再衰老嗎?你可以先把那種藥給我吃,我也會和皇兄聯系,請他自己回來,或是請別的人來攝政,想想其他辦法。”
我有點拿不准:“你皇兄會同意麼?讓別人攝政和你代替不是一回事的。”
“總可以想出辦法的吧。”玉荇露出一個微笑:“皇兄比我聰明得多,我想他一定有辦法。”
我咬著指頭:“這也不是不可以啦。不過葆春丸不在我身邊,這種藥是我以前跟上洞八仙裡的鐵拐大叔討來的,藥只有一粒,我收在我和師傅以前住的洞府裡頭。唔,現在要去拿的話,來回也得三四天的功夫呢。”
“那時間也不長啊,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覺得有點不放心。
“要是刺客再來怎麼辦?”我找了個理由。
“我會讓侍衛們這幾天加強人手,夜裡也讓人在寢殿裡值守好了。”他溫柔的說。
“那,”我又想了個理由:“要是淑妃要對你不利呢?”
“我的武功還算可以,應該沒危險,飲食上我也會當心。”玉荇揉揉我的頭發。因為我只梳辮子,所以他揉的挺順手。如果我要象其他女人一樣梳發髻戴首飾,那他就不好揉了。
總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我想……也許是我們剛剛兩情相許就要短暫分開,所以心裡才不踏實吧,而且這些天出了這麼多事情,又是刺客,又是宮闈驚變,所以……
我最後說:“那你自己多當心……”
“是,我一定當心,你就別憂心忡忡的了。”他說:“皺著眉頭都不象你,你還是笑的時候最可愛最好看。”
轟一聲,我今天臉紅的次數比以前漫長生涯中加起來還要多。
玉荇說我,可愛……還,還說我好看……
我兩只手絞在一起,不太好意思抬頭看他臉。玉荇的聲音很溫柔,笑容也很溫柔,象暖暖的一潭水,似乎可以把人融化掉。
“翠兒。”
“嗯?”
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抬頭看看我啊。”
有什麼好看……雖然很想嘴硬的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了。
唔……眼前忽然間一暗,玉荇的臉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挨的這麼近,他的唇又軟又熱,輕輕的在我的唇邊蹭了一下。
誒?
我瞪大了眼,玉荇好笑的說:“把眼睛閉上吧。”
我眨了幾下眼,聽話的閉了起來。
可是心裡撲騰的動靜就算隔著一裡地估計也可以聽見吧,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在發顫,嘴唇也有點哆嗦。
玉荇的手抱住我,然後……
我們的唇又貼在了一起。
心跳的聲音好大,撲通,撲通,四周好象一點聲音也沒有,也感覺不到什麼身外的動靜……
玉荇的手臂讓我有一種可以依靠到天荒地老的感覺。
下半夜我睡的特別好,早上醒來的時候,玉荇還是得去工作——上那個討厭的早朝。不過我卻在枕邊發現一朵小小的紅色梅花,香味淡雅,上面似乎還沾染著外面的寒意和雪的氣息,花蕊中還有滴小小的水珠,不知道是不是融化的一朵雪花。
我給他留了個字條,說我一定會盡快回來,請他自己多當心。寫完字之後,看到案上放著他批折子用的朱砂,一時興起,拿過來在紙條下面畫了個很嬌俏的紅心。
畫完又想起來,大概玉荇不知道這紅心是什麼意思吧?這時候的人要傳情,要麼是紅豆要麼是紅葉,紅心是泊來文化……不過畫也畫了,塗掉的話好象也沒必要。
我把紙條用硯台壓好,穿整齊衣服,把玉荇給我預備的貂皮斗篷裹好,身形從窗口飄出去,化作一陣清風向天邊掠去。
天還真冷,從這裡去我和師傅曾經住過的峨嵋山的洞府真是長路迢迢,但是最花時間的不是趕路,而是那裝藥的盒子被師傅和其他東西一起鎖了起來,我要想拿藥,必須得先去師傅那裡討口訣打開禁鎖,這樣一來師傅就會問我要拿什麼,作什麼用。
我和玉荇的事也就得告訴師傅了。
嗯,她會贊成嗎?還是會不太高興?
不過師傅對我的事一向都采取“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就可以”這種對待方式,所以,我想師傅大概會忠告我兩句,然後再詢問下玉荇的性格和品行,嗯……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唔,以後我可以帶玉荇來見師傅,他人很斯文又懂禮貌,重要的是他對我們沒有什麼偏見。我告訴他我是妖之後,他看我的目光也沒有任何不同。
我想師傅應該也會欣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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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師傅住的地方叫做小松橋。在一片雲霧中,一座小橋憑空架出來。若是不上這橋,你在這地方轉上十年也不會找到任何人影。但是上了橋之後,走到橋的那一端,就會看到一片碧綠瑩然的竹林,竹林中有兩間精捨。
師傅就住在這裡。
我想師傅是個喜歡綠色的人,不然不會找姐妹作伴找的也是青色的蛇,收個徒弟也是條青色的蛇。
我拿起小錘,敲了一下橋頭的雲板,撲喇喇一聲,一只白色的大鳥從竹林中竄起來,啪啦啪啦的拍著翅子,清脆悅耳的叫了兩聲。
我朝它招招手,它飛過來落在我肩上,張口說:“翠兒姐你好久不來了。”
“嗯,有點事在忙。”我摸摸它的小腦袋:“師傅呢?”
“居士正在閉關。”
我從袖子裡摸了一小袋東西給它,這只白翅鳥歡天喜地叼著袋子就走了。
我始終不明白了,它跟師傅修行這麼久,為什麼還對干煸蟲子干這種東西有偏愛。
想當然我那溫柔賢惠講究品味的師傅是不會給它弄這種東西吃的……我一邊琢磨,一邊穿過竹林,進了院子。
院裡有株桃樹,開著滿樹繁盛的花。雖然桃花並不是我喜歡的東西,但是開的這樣喜人也不討人厭。
我捋捋頭發,正想去敲門,屋門已經吱呀一聲開了。我師傅一身白衣站在門口,青絲如瀑般散了一肩,臉龐帶著美麗的紅潤,就象樹上的桃花一般。
“師……”我正堆起一臉笑,師傅卻推了我一把,自己也走出門來,順手又把門帶上了。
我愣愣的摸摸腦門兒,師傅怎麼了?惱我很久沒來看她?可是上次來她還嫌我來太勤了呢。
就算我曠了一陣子沒來,也不至於氣的屋都不讓進吧,我師傅的涵養幾時變的這麼差了?
“師傅?”我眨巴眼瞅她。
“翠兒……你怎麼來了?”
“師傅你不想見我啊?”
師傅連忙說:“不是,你想哪兒去了。”
可是眼下事實明擺著,你連屋都不想讓我進吶。
“那個,屋裡太亂,沒收拾呢。”師傅掠掠頭發。她雖然成仙之後不太在意外表,在我面前更是從不拘束,我和師傅幾百年都是這麼隨便過來的,今天師傅怎麼……大白天關著門,披頭散發,還破天荒的不讓我進屋。
有鬼^_^!
我點頭答應著,嘴裡說:“師傅我渴了……”
師傅點頭說:“好。”一邊喊:“小白——”
我連揮手:“小白吃……好吃的去了,這會兒肯定叫不回來。”
師傅“嗟”的歎了一聲:“又吃些髒兮兮的東西。”然後自己往旁邊那屋走給我倒水。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箭步沖到門口,當的一腳就跺了上去。那扇脆弱的門嘎吱裂個大縫,重重的彈開了。
屋裡……的確有點亂……
別的不亂,就是床有點亂……
師傅的雙花彩織薄被裹在一個男人身上。那人一點兒不慌亂,靠在床頭還朝我微微一笑:“翠兒來了?”
我師傅慌的跑了來,拉著我的手,嘴張了兩下,卻沖屋裡那人開嚷:“叫你穿衣服快走的,你怎麼不動呢。”
這,這叫什麼?
此情此景我只想的起一句:捉奸在床!
咳,不過我師傅早就是單身女人啦,床上有個男人……其實也沒什麼。這個男人也我認識,單身的,不是誰誰家的老公,所以這個不能叫奸……
“沒事沒事兒。”我連忙揮手:“您躺著吧——今天不出公差?”
他笑:“出,出到這附近,來遛彎兒。”
我笑:“您慢慢遛。”
師傅一臉惱羞成怒的樣,重重把那破門又帶上。
我笑的一臉賊兮兮:“師傅,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男歡女愛,理所當然啊。”
師傅關上了門,表情總算自然了些:“別亂說。”
“這又不是壞事。”我抬抬下巴:“二郎神君也算是天庭排得上前十名的美男子了,師傅你干嘛藏著掖著的。”
師傅只是搖搖頭,我們走進另一間屋裡,師傅給我倒了一杯香露茶。
“你們……好了多久啦?”
師傅只是看我一眼,淡淡的說:“二郎神君風流倜儻誰人不知?我和他……也不過是露水姻緣,今天聚過,明天大家還是各歸各。”
“咦?”我納悶:“師傅你什麼時候也這麼開放搞一夜情?”
不過現在還是大白天吶,這算一夜?唔,算一日情?
師傅沒理我,問:“你今天怎麼突然跑了來?”
“哦,”我說:“我來看師傅還得挑良辰吉日嘛?師傅家還不就是我家?我啥時候回家不是回啊。”
“少貧嘴。”師傅沒好氣:“你玩瘋了,哪會想起回家來。說吧,是不是又想起什麼東西不好找,到這兒來翻騰?”
不是吧,師傅真是了解我。
“那個……師傅,我們舊居的陣法口訣,你告訴我一下。”
“你要拿什麼去?”
我有點扭捏。剛說過師傅,其實……其實我自己也春心跳跳象揣著只小貓。
大概是春天來了……也不是,外面還冰天雪地呢。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不遠啦不遠啦。
“拿葆春丸。”
師傅抬起頭來看看我,目光象秋水象明鏡,看得我心裡一點角落旮旯裡都清清楚楚的。
我從小在師傅面前就從來沒藏住過話兒。
嗯,我在心裡整理組織語言,我和玉荇是如何如何認識的,列下一二三步。我們打算如何如何發展,再列個四五六條。
可是師傅竟然什麼沒問什麼也沒說,拿了紙筆,把陣法的口訣寫了給我。
我納悶,又有點失落。就好象一小孩兒逃了一天學,回到家發現誰也不問他,又覺得輕松又覺得很受冷落。
“你也大了,什麼事自己也可以做主。”師傅把紙折起來遞給我:“不過聽我一句,葆春丸還要藥引子。你先給他吃藥,等一年兩年過去了,再給他藥引。”
我不解:“為什麼?”
師傅一笑:“你聽不聽話?”
我點頭。
“聽話就行了,你去吧。”
好奇怪。
師傅說的……
我知道,葆春丸的藥引就是做丸藥時用的那眼泉水,李大叔當初和我說的很清楚,還把水也灌了一瓶兒給我,我就都收在一起了。
要是沒有泉水,葆春丸吃下去就當個美容丸,沒什麼大用。
得要那個泉水喝了,引發了藥性,這個人才可以青春不老。
師傅是不放心我吧?
其實師傅不問我我也沒機會說,玉荇不是那樣的人。
我也完全沒必要把藥和水分兩次給他的。
可是師傅的話我從來沒有不聽過。
分兩次就分兩次吧,常言說的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離開院子回去,小白翅估計還躲在窩裡吃蟲子干兒。
不知道二郎神君走了沒有。
師傅在想什麼呢?是因為太寂寞了,還是……因為更多更復雜的我理解不了的原因?
我搖搖頭。
想不明白。
噫,不想!我興沖沖直奔西湖老家,打開陣法進了洞居,翻箱倒櫃的找出葆春丸,泉水的瓶子和藥瓶挨著放的,我想了想玉荇的笑容,又想想師傅說的話,唉,沒辦法,還是沒把水瓶子帶上。
一來一回的已經耗了兩天了。
玉荇肯定在想我呢吧?
嗯,想辦法把他哥的問題解決了得。
被師傅那裡的意外一岔,我忘了問師傅呢,那臭藥到底有沒有解。要是玉荇還脫不開身,我就得陪他在那落後的地方再一起熬……一直熬到他哥不臭了回來繼續當皇帝為止我們才能離開。
不過……我偷笑,和玉荇在一起,落後就落後吧。反正我可以把他當成全方位立體式娛樂項目,活色生香的我也該知足。


44
我回到皇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冬天總是夜長晝短。不過我想玉荇也不會介意我回來的晚,反正平時這個時候我們也剛好要開飯,我算是踏著飯點兒回來的,一點不耽誤事兒。
秋實宮的東書房裡亮著燈。以前我奇怪過,為什麼皇帝不愛去住大永宮跑來住秋實宮呢?
不過後來自己住起來我還是挺滿意的,畢竟大永宮的暖炕不一定就有秋實宮燒的好啊。
我穿牆而入,不過為了不嚇著人,我是穿到書房後那間耳室裡的。外面書房裡肯定有人,但是以我的經驗來說,只可能有玉荇一個。
我輕手輕腳的走出來,果然玉荇正坐在桌前伏案書寫。我伸過手去蒙住了他的眼睛,笑嘻嘻的說:“猜猜我是誰?”
“調皮樣!”他把我的手拉開,回過頭來看我。
“一路辛苦了吧?”
“不會啊。”我皺皺鼻子:“挺順利的。我本來以為我師傅會不高興,或者反對這件事呢,可她一點也沒介意。”唔,藥和水的事還是不要說了,反正……反正沒什麼大要緊的。
“是嘛。”玉荇笑容溫和,端了杯茶給我:“手冰涼,喝點茶暖暖。”
“嗯。”我端過來一飲而盡。不是我說,參茶的味道總是這麼怪,而且顏色也很難看,有點褐黃,又有點發暗紅,好在不怎麼苦。反正和這個比起來,我更喜歡燕窩:“下次別喝這個啦,容易上火,冰糖燕窩就不錯。”
“好。”玉荇替我捋一下頭發:“師傅大人這麼好說話的嗎?我還以為她肯定會說要我付天價的聘禮才能娶她的寶貝徒弟呢。”
“哎呀,你說什麼啊。”我臉上熱熱的。
娶……娶我啊?我們還是頭一次提起這個來呢。我搓搓手,剛才在外面飛了半天,手腳都冰冰涼:“我師傅早成仙了,才不會要什麼……聘禮呢。”
玉荇輕輕拉著我的手:“冷吧?上炕去暖暖。”
“嗯。”我仔細端詳一下他的臉。有三天沒見著了,我們這也算是小別……
“你好象瘦了點啊。”
玉荇輕輕環抱著我的腰,溫柔的說:“為伊消得人憔悴啊……還好你回來的快,要是再長個幾天,我弄得形銷骨立不成樣子,恐怕你就不認識我了。”
哎呀哎呀,玉荇壞死了,幾天沒見居然學的這麼甜言蜜語了!
“啊,是了,那個藥丸你帶來了麼?”
“當然啊。”我從他懷裡輕輕掙出來,從懷裡摸出小藥瓶兒:“喏,就是這個了。”
我拔開塞子,把藥丸倒出來,黑乎乎的一粒藥,但是卻異香撲鼻。”
“這就是?”
“是啊,”我把藥托在掌心:“看著不起眼吧?可是這藥配起來多麼費料費時啊。當時配這藥的時候,那位仙人是給自己的徒兒吃的,因為他也是第一次配,找料也不易,所以制了三丸,一丸給了他徒兒,一丸給了他一個關系很要好的女仙,另一丸就是這個了。要不是我幫他上山下海的跑了多少腿,他才不捨得呢。不過呢,這個他留著也沒有什麼用了。他說我可以吃了這個來養顏的,不過我本來長的也不算好,這個藥我吃不吃沒關系,嘻嘻,現在便宜你了。”
“就這麼吞麼?”
我白他一眼:“天?這麼大顆你吞得下啊?看不噎死你!嚼碎了,用水送服。”其實應該用那個泉水送服的,不過就算分成兩次也沒關系。等我帶玉荇去給師傅看過了,我再把水給他喝掉。
“然後呢?”
“然後什麼啊?”我笑:“沒什麼然後啦,這個藥也不用再推宮過血啦或是用什麼先天之氣疏通經脈的。你別這麼囉嗦了,吃完藥我們吃飯吧,我餓了。你今天讓人做了什麼吃的?”
“嗯,有好些。”玉荇把藥拿起來,放進嘴裡咀嚼,倒了溫水,一仰頭都咽了下去。
“好吃吧?”我笑笑:“我雖然沒吃過,不過聽吃過的人說是一股蓮子味兒,肯定不難吃。”
“嗯,的確是一股清香。”玉荇的表情象是如釋重負,站在那裡,表情似乎有些唏噓。
“不要想太多。”我拉著他的手:“我知道你肯定還有許多割捨不下的東西,我師傅他們管這個叫俗緣。其實成仙並不一定就要斷俗緣的,我們不會離這裡太遠,你想回來看看的時候就可以回來啊。”
“嗯。”他點點頭:“你把衣裳換換吧,咱們吃飯。”
有個宮女捧著衣裳進來,我看了一眼,笑著說:“又做新衣服給我?其實用不著,我們就要離開這兒了,能穿幾天呢?”對了:“你和你皇兄聯系過沒有?和他說了這件事嗎?”
“我已經送了信出去,不過皇兄還沒回覆……”
那個宮女抖開華麗的裘皮比甲替我套上,蹲下身去替我系上扣子。
“他會不會不同意呢?”我有些擔心,不過也不太放在心上。他阻止有什麼用,我完全可以把玉荇這就打包走人,至於他的爛攤子要怎麼收拾,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身後不遠處玉荇的聲音忽然變了,變的很冷,很尖厲,陌生的簡直不象是玉荇的聲音:“我當然是不同意的。”
我一愣,轉過頭來。
玉荇站在宮殿門口,他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須發皓然的老道。
“玉荇……”
我的聲音忽然一噎,身上那件比甲不知道怎麼回事,仿佛裡面生出許多倒刺來扎進了我身上,我渾身象被雷電擊過,痛,癢,麻……我扶住炕沿,試圖把那衣服扯下來。可是那古怪的衣服根本扯不開,越扯反而捆的越緊。外面的絲綢和毛皮已經被我拉脫,露出裡面金光閃閃的繩網。
“這是……為什麼?”
我再笨,也看得出這是針對我的暗算了。
那個給我穿衣服的宮女站起身來,把厚厚的瀏海拂起,抹去臉上的易容,對我微微一笑:“小表妹,好久不見了。”
“表……姐?”
她笑的異常嫵媚:“沒想到麼?”
“你為什麼……”我撕扯那個繩子,可是手上卻漸漸沒了力氣。
“不用白費力氣了,你剛才喝的參茶裡可是下了你們蛇妖最怕的藥物。這個捆妖索……你也是絕對掙脫不開的。”


45
“表姐?”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身上的繩子越來越緊,已經箍進了肉裡。力氣也越來越淡薄,我聽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粗氣的聲音:“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表姐美艷的臉色顯得有些猙獰:“你覺得我和你真有什麼親戚關系嗎?你天資又差人長得又丑,憑什麼混的比我要好?你不就拜了一個好師傅嗎?不然你能有現在的風光?”
她說的話……為什麼我都聽不明白呢?
這世道是怎麼了?我的目光越過她,看著站在門口的穿龍袍的男人。
他是我的玉荇嗎?
如果是他哥哥假扮,我可以看得出來的……難道是……
表姐的手伸過來叉住我的脖子:“你還折騰什麼?把元牝珠吐出來,我給你一個痛快!”
喘不過來氣,渾身上下痛的象在火燒,身體裡面好象有許多把把刀在亂絞亂刺,我眼前發黑,被她掐著脖頸拎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我到底喝了什麼?雄黃?不,沒那麼簡單……
脖子上那雙手越收越緊,指甲掐進皮肉裡,血流出來,熱熱的沿著皮膚向下淌。
這是怎麼了?這一切是怎麼了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象脖子上的箝制忽然松開了,我癱在地上,無法控制的現出了原形。那些繩子依然緊緊的鎖在身上,痛的都有些麻木了。
“……她自己不吐出來,我們也強取不了……”
這一切都聽的模模糊糊的。
玉荇呢?站在那裡的那個人是玉荇嗎?
不是的,玉荇不會這麼對我的,那……那麼那個人是誰?是皇帝嗎?
不,不會。雖然玉荇說過他們長的相像,但是我不會弄錯,不會……
師傅說,人心如鬼域,我以前一直覺得她在危言聳聽。也或是她自己吃過虧,所以加倍的小心。
可是……人心真的這樣麼可怕嗎?我從來沒有傷害過誰……
玉荇,玉荇,你在哪裡?站在那裡算計我的真的是你嗎?
你若是不愛我,可以直接和我說,我不會糾纏,也不會傷害你。
你若是想要長生不老藥,也沒有問題。就算我們不是愛侶,只是普通朋友,我也會送給你。
你想要什麼呢?
表姐呢?你又想要什麼?你又為了什麼?
師傅一直不喜歡她,雖然以前也有來往,但是師傅一直說我們不是同類,練的功法也不同,所以沒有教過她什麼東西。
可是從前她被道士捉住,也是師傅救她的命啊。我們之間只有恩,沒有仇。
她……
師傅只是說過,不太喜歡她。
不太喜歡她。
師傅是不是一早就覺得表姐心地不好?還是……還是那話是說別的事情?
那幾個人說著話,我只聽見最後一句:“那就把她煉化了,我不信內丹還煉不出來。”
眼前徹底一片漆黑,我覺得自己朝無盡的深淵裡一直掉下去。
醒過來的原因還是因為疼。
可是,不一樣……
我沒睜開眼已經覺得自己被一團刺眼的紅光包裹住,等到睜開眼之後,滿眼都是跳動的猙獰的火苗。
那些火苗象刀子一樣,舔在身上就象在剮鱗剝皮似的疼。就象以前褪皮的時候,變成人類的身體強行從蛇皮中剝出來,血淋淋的,那麼疼,那麼慘……
這不是一般的火……
應該是修羅紅火吧?
疼……真疼……
褪皮的時候知道這種疼是有代價的,是值得的,可以咬牙忍過去。那還是師傅給我吃了許多護心的丹藥……
可是現在這火似乎沒有邊際,觸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紅的,燙的,上面看不到頂,下面也沒有底。
一直要把我燒成灰,燒的只剩下骨脂和內丹嗎?
那樣的話連魂魄也不會留下的……
表姐,玉荇……
你們真的這麼狠嗎?我沒有做過壞事,沒有害過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和疼痛同樣難以忍受的是干渴,滿口都是腥澀的苦味,舌頭緊貼著上顎,象被焊鐵給牢牢的焊在了一起,火焰象是從口鼻中直鑽著燒進來,一直燒到肚腹中……
手軟,腿軟,整個身體都不象是自己的。我覺得自己要被燒化了,燒成一堆渣,一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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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身上的火痛,可是心裡更痛。
      無論如何都出不了聲,也流不出眼淚。
      我也不想掙扎了……這樣的掙扎,沒有用處,也沒有意義。
      好象我所認識的一切,頃刻間都塌陷顛倒,表姐,玉荇……是不是還有別的?我認為清素寡淨的師傅,也會和二郎神那樣聲名狼藉的神將有私……我發現我白白活了這麼多年,卻好象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認識。
      耳邊是火焰撲騰呼嘯的聲音,我覺得頭越來越沉,身體的大部分好象已經燒化了,化成槁,化成灰……化為烏有。
      就這樣吧,也不壞。
      混沌之中,好象還聽到巨大的聲響動靜……但是那些,已經和我都沒有關系了。
      仿佛過了很久,又好象只過了一瞬間,我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翠兒?翠兒?”
      這是誰啊?誰在說話?
      “醒過來,快醒過來。”
      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眼皮抬起來。
      一張秀麗俏美的臉龐就在我的眼前,臉上全是驚喜的神情:“翠兒!”
      我張了一下嘴,可是卻說不出話。
      “不要急,你的嗓子讓煙熏壞了,來,把甘露喝了就好了。”
      師叔?
      她怎麼會在這兒?她救了我嗎?
      師叔仿佛看出我心頭的疑問,笑著說:“嗯,你師傅求我來的,我還從菩薩那兒帶了三滴甘露來,治你的傷最好。”
      師傅,師叔……
      我,我不會死了嗎?
      清涼甘甜的水滴進口中,一股清氣一直被吸進肚中,整個人仿佛都有了氣力。
      “好點兒了嗎?”
      我點點頭。
      “身上疼嗎?”
      我閉上眼,又搖搖頭。
      “那藥還真有效?”
      我張開嘴,這一次發出了聲音:“什麼藥?”
      “二郎神君拿來的,說是斗率宮的靈藥呢。”師叔掀開我身上蓋的絲被,手裡托著個藥碟,替我把藥抹在身上。
      真奇怪,明明我失去意識之前已經被燒成那樣了,但是真的不覺得疼。藥搽在身上,只覺得涼涼的很是舒服。
      “二郎神……他還在這裡?”
      師叔看我一眼:“你不是很崇拜他的英武蓋世嗎?怎麼聽起來好象不高興?前日救你的時候他還一道去了呢,一腳就踢翻了藥鼎子,我把你搶出來的。你師傅都心疼的說不出話來了,光會哭。我還以為她這麼些年好多了呢,結果眼淚還這麼不值錢。”
      “這……倒是。”
      “得,那得看對誰呢。你,我之外,恐怕也沒有別人讓她這麼牽腸掛肚了。”師叔替我上完藥,又把被子替我蓋上:“別人想讓她哭,也沒那麼易。對了,你怎麼就這麼笨,什麼東西都能吃得下去。”
      被師叔一句話勾起來,那些我極力不願意去想的事情又全從腦海中倒了出來。玉荇,表姐……那惡毒的藥和捆妖繩,還有煉爐……
      我厭惡的閉上眼,頭轉到一邊。
      “心裡不痛快?要我說啊,姐姐是把你護的太好了。世道人心本就險惡……你啊,吃次虧也學次乖吧,以後多想著點兒,記著點兒,別再有下次就行了。”
      “師叔,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出事的?”
      “嗯?”師叔理一理袖子,在榻邊坐下:“你當你天天在外頭混啊混的,你師傅不掛心你啊?她就是不說罷了。你身上有她系的發根牽絲呢,你有好歹,她自然能得知。昨天她一得了訊兒就馬上通知了我,一面趕去救你。”
      “二郎神將也……去了?”
      “唔,去了。我到的時候見到他們在那裡,楊二郎把皇宮的頂蓋都掀過來了……”
      我轉過頭來。
      “沒殺人。”青師叔臉板板的:“你要是想問這個,我就實跟你說。怎麼著我們也不是做妖的時候那麼自在了。凡人自有天命,我們殺呢就是亂命。再說,那個……那個東西還是真龍天子,要殺他事情沒那麼簡單。”
      “那……”我說不出來原來很熟悉的兩個字。
      “你說那狐狸精吧?”青師叔嘴一扁:“對她我還心軟什麼?沒當場剝了她的皮就算我慈悲了!”
      “她死了?”我身體動了一下,尾巴梢從被底露出來。
      “你別亂動。”青師叔在我頭上敲了一下:“渾身燒的破破爛爛的,費了姐姐多少法力和好東西才給勉強補好。你再動啊,小心再蹭下幾片鱗來。”
      “她死了嗎?”
      “沒死——”師叔不屑地說:“死了還便宜她了。”
      “那她現在如何了?”
      青師叔挑著指甲:“我不知道啊,我交給天司監的人了。他們自然有的是規律辦法,姐姐又不是當年做妖精的時候了,我們可不亂來。”
      我身體蜷了一下,心裡亂紛紛的,說不來什麼滋味兒。
      好象做了一場噩夢似的。
      “心裡恨嗎?”
      “唔?”
      “得,我不問了,跟你師傅一個德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當年許仙那個薄幸寡恩的家伙做出那種事來,引著法海差點兒把我們姐妹滅了。我問你師傅恨不恨,她也跟你一個樣兒。真是沒有出息!”
      師叔說歸說,但是替我攏被子,打起簾子,倒水端藥的動作都很輕柔。
      她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我知道她也是對我好。
      “行啦,知道你心裡一時半時的轉不過來。不過我也不強求你現在就想通。只要你不再犯這種錯吃這樣的虧,師叔我也不多說了。你好好養著身體吧,別的就先不要去想了。”
      我也不願意去想,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能把這一切都忘記。
      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後,我還有什麼可以去相信。  


47
凡人全身的皮都燒掉了,估計不大能活,活下來也多半不能見人。不過我第三天就爬起來了,這一是我自己底子不差,二來是我師傅的藥好,還有就是師叔帶來的淨瓶甘露實在是好東西,想當初,孫猴子在五莊觀打倒了人參果樹,也不過就是三滴露救回來的。我現在身體是沒什麼了,就等著皮慢慢長好。

不過在長好之前,我一直得爬爬著就是了。

我從床上游下來,爬著去找師傅。

師傅不在屋裡,師叔又不方便在這裡久留,昨天已經趕回紫竹林去了。她這是請事假出來的,還求了觀音的甘露,很不容易。唉,紫竹林是挺硬的一個靠山,就是待遇差了點,不發薪不開餉,包吃包住但是人身沒多大自由。

桌上有留的一缽粥,香噴噴的,估計是給我留的。我把粥喝了,碗也舔的干干淨淨,無聊的在屋裡轉一圈兒,游到了院子裡。

小白翅……唉,這名字起的不是不好,但是師傅並不與時俱進,凡間現在叫小白,可多半不是什麼好意思。它正站在院牆上梳翎,看到我出來,撲著翅子就掠下地來了:“你怎麼出來了?”

“嗯,師傅呢?”

“居士出門去了,她沒說去哪兒,不過我猜多半又是給你討什麼靈丹妙藥去了。”小白褐色的圓眼睛裡滿是同情:“疼吧?皮都掉了一層。”

“沒關系,還會長出來的。”我不在意。對蛇來說換皮實在不是件困難的事,就是不能變成人形有點不大方便而已。

“嗯,不過我聽居士說,要把你換個地方養傷呢。她這裡雖然清靜但是居士說什麼不接地氣啊,不養骨肉啊什麼的,對你不好。”

哦。

多半要把我送回西湖那裡原來的洞府去養傷。不過師傅說的對,相比之下,西湖的水土更加滋養。

不過……我抬頭看看天,有些悵然。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嗎?

師傅也來看過我,還抱著我安慰了好一會兒,但是她什麼也沒說,反而不象青師叔似的跟我苦口婆心一番。但她什麼也不說,這個擁抱中蘊含的意義我也明白。師傅很多年沒抱過我了,只在我還是小蛇的時候對我這麼親熱過,後來……後來我大了,也不會總纏著師傅,再後來就有了自己的朋友和愛好,和師傅……

嗯,就象每個長大的孩子一樣,與父母總是要漸漸疏遠的。但是父母對孩子的愛,卻不會減薄的。

師傅當年和許仙結合,也生過一個孩子。那孩子並沒有什麼太特殊,也沒有長生不老,富貴平安的過了一輩子,也就算了,師傅也沒有再去為他費什麼心神。相比起來,我更象師傅的孩子。

小白果然沒說錯,師傅回來的時候又給我尋來了幾味丹藥,一味就叫鳳衣丸,說是對皮肉傷最好的。還有兩三味都是補養的,師傅把我打了個包,連同藥材丹丸一起回了西湖底。

我們的洞府就在離斷橋不遠的地方,柳團花映,設了旁人進不來的結界。師傅穿素衣,挽羅袖,實打實的熬藥給我泡浴,天天各種靈丹給我灌下去,一點兒也不吝惜,也不怕麻煩瑣碎,這份情不要說是我們妖精裡一般的師徒。就算是一些散仙地仙對自己親生的孩子,恐怕都沒有這麼好。

“嗯。”師傅替我上完藥,點點頭說:“痂差不多快落了,新皮也長的不錯。你別嫌悶,多躺幾天,傷才好的快。”

“知道了。”我乖乖的伸舌頭舔舔她的手。

“說老實話,除了那年遇到禿鷲老怪,你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嗯,我還記得那件事兒呢。不過回受的傷沒有這回厲害,只是那時候修為淺,所以顯得更驚險一點。

“好了,我要回去一趟,總不在那裡住,有些事也得照看交待。吃的用的放哪裡你都知道,藥要每天記得吃,藥浴就可以不泡了。”

“嗯。”我老實的答應。

“不要亂跑。“

“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師傅當年被師叔用這話誑過,知道歸知道,就不按你說的辦,氣得師傅把她胖揍了一頓,師叔跟我講的時候還滿臉的苦大仇深。

“嘻嘻,我現在這樣兒能跑哪兒去啊。”我笑。

師傅摸摸我:“倒也是,好好養著,我會快去快回的。”

師傅走時小心的將結界設好,我現在沒什麼抵擋能力,自己出去亂跑純屬沒事兒找抽,我才不會出去呢。

好久沒在這裡住過了,身上蓋的這條野蠶絲的被子還是我送給師傅的呢。

一晃多少年了,師傅真是愛惜東西,還是這麼整潔象樣。

我可以看到外頭,西湖風景依舊,天藍如洗,荷葉片片無窮碧,湖水蕩滌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我游到洞口處看了一會兒風景,又欣賞了一會兒游魚,有點無聊。

洞裡東西不多,有些師傅挪到新居去了,有的則是長久不用已經收拾處理了,箱櫃裡還有一些用不著,但是師傅又沒有丟掉的東西。

包括青師叔以前用來裝花汁染指甲的一套瓶子抹子還都在裡面,師傅還留著這個,大概也很想念師叔,很珍惜我們當年沒有出道時的日子吧。

裡面零碎的東西很多。

我用尾巴梢靈活的翻來翻去,其實主要是為了解悶。

唔?

我總盤著有點累,身體繞著箱子纏了一圈兒。

那個瓶子還箱子裡。

就是那個葆春丸的藥引泉水瓶子。

說實話,雖然葆春丸是吃下去了,可是不喝泉水,一點功效也起不了,屬於白費氣力。而表姐……唔,那只狐狸精,沒得到我的內丹,自己卻身陷囹圄,八成還要受苦刑,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只是……那個吃藥的人,到底是玉荇嗎?如果是皇帝,那他身上的氣味呢?可是,如果是玉荇……

如果是玉荇,他又怎麼會如此對我?



48
“在這裡發什麼呆?”師傅回來的很快,手裡還緊緊捏著一支紫瑩瑩的靈芝草。

我有些意外:“師傅你……”

“啊,這個倒不是我要的。是鹿仙童聽說你受了傷,特地送給我的。你來日可得好好謝謝他。”

我點點頭。靈芝仙草的確是好東西,鹿仙童也是個好脾氣的人,就是他師弟鶴仙童脾氣太壞了一點,不然我肯定會常去找他玩。老實說,小鶴不知道為什麼總把小鹿看的這麼緊,難道他們想搞仙界版背背山嗎?

“這個怎麼吃?”

師傅一笑:“分成兩半,一半煎了吃,一半給你做成藥膏塗在身上……有了這個,想必你十天半個月之內就可以恢復了。”

是麼?

這是好消息啊,可以不用頂著花斑斑焦乎乎的皮,而且也可以不用在地上爬行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高興不起來。

用師叔的話說,我應該把以前的事情忘掉,以後好好的過日子。這個裝著藥引泉水的瓶子,我也應該把它扔掉,就當沒有這個東西一樣。其他人……也都和我不再有什麼關系了。

可是,在師傅進來的時候,我把那個瓶子單獨放在了一邊。

這件事,我總得弄個明白吧?就算不是為了追回什麼,只要一個答案也可以。

那天和表姐站在一起的,暗算我的人,是不是真的是玉荇?

那狐狸精究竟許給他什麼好處讓他來一起算計我?就為了葆春丸?這個他不用算計我也會給的啊。我表姐想要我的內丹,這個東西只對妖才有用,對人是沒用的,給他也是白搭。

那還能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是他迷戀狐狸精的美色?

這個想法簡直象把銼刀,銼的我頭疼的要命。在床上鑽啊鑽的,蠶絲被我揉成一個大包子型的疙瘩。

“又淘氣啊?起來喝藥了。”

靈芝草煎的藥湯當然不同凡響,我喝完湯,立刻覺得天旋地轉,象根木頭一樣砰一聲倒在榻上。我發了一會兒呆才想起來,這個靈芝草藥力太強,全身麻痺是正常現象。

師傅替我塗藥,把被子蓋好,然後在一邊盤腿打坐。

“師乎……”舌頭也發麻,說出話來漏氣。

“嗯?”

“當年……你不恨許仙嗎?”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清楚的說完一句話。

“恨他做什麼?”師傅一笑,看起來真是又慈悲又美麗:“有因才有果,仇恨對於修道的人來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反而是種障礙。”

得,白問了。

師傅那心態……比佛爺還慈悲呢。

可惜了,我雖然是師傅養大的,可沒有她那樣的胸襟氣度,也沒有她那麼絕世美貌,又游手好閒不愛上進,師傅平時要是跟人說起來,大概也會恨鐵不成鋼吧。這次又自己莽撞惹了一身麻煩,倒費了師傅那麼大力氣和東西來救我。

舊痂終於掉的差不多了。新皮也慢慢的長了出來。

師傅這些天被我又纏又磨又撒妖估計也快逼急了,以她的好風度昨天居然要抄竹板抽我……可見我最近是潑賴了點兒。但是沒辦法,哪兒也不能去,師傅還不讓我亂動,天天躺在那裡真是悶死人。

最後師傅終於讓我悶的受不了,扔下一句:“你好好兒的,再調皮我准回來揍你。”就撇下我走了。

得,唯一一個可以說話聊天的人也氣走了。

我自己在這裡耗吧。好在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沒有娛樂。睜開眼等天黑,閉上眼等天亮。

這段日子我把自己前段時間的經歷仔細的從頭想了一遍,還是想不出個頭緒來。

我那個表姐……得,我還是習慣喊她表姐。

那個狐狸精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的呢?是半中間想起來還是一開始就打著盤算?唔,聽她說的那些話,相必紅眼病得了不是一天兩天,八成早就想讓我倒霉了。

不過我和她認識這麼久,她忍到今天才動手……是以前找不到我的弱點嗎?也不是,我對她也很信任,她完全可以自己就騙我喝下毒藥再穿上那個捆妖……

哎不對,那個藥可能是她配的,畢竟她了解我的弱點,那個捆妖繩八成不是她的……她一個妖怪上哪兒去弄捆妖繩呢。

至於玉荇,玉荇……

我一想起他就覺得心亂如麻,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

怪不得師叔一說起許仙那檔子事,就恨鐵不成鋼的直說“那是你師傅前世結的冤家”,果然這個感情問題很復雜。談個情說個愛,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呢就結下仇了。

我一天天的數著新皮和新鱗,每天都會多長許多。就剩背上還有一小片兒沒長齊。

長齊了我恐怕還得再把它褪掉。不過好在不象以前化形褪皮那麼苦,頂多褪的慢點兒,出幾身臭汗而已。

到數到最後幾片鱗長出來的時候,我眼裡都快滴血了!養傷真是天底下最郁悶最憋人的一件事!

長出來了,還要等它再褪掉。就好比種果樹,等它發芽,等它開花,等到結了果更得等果熟。

我還沒有手指,就用尾巴上的鱗片來計數。

我在師傅那兒養了三天的傷……這三天就是凡間三年了。唔,又在洞裡養了兩個月的傷,這個倒沒什麼關系,西湖這裡的時日當然不會一天抵一年用。

那就是說,我們鬧的那檔子事兒在這裡已經是舊年往事了。三年多啊,想必那個皇宮被掀的頂蓋是已經修好了……

啊,是了,那個吃了我的葆春丸的不知道是玉荇,還是玉荇他哥哥……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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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秋實宮……

轉來轉去的我找不到秋實宮了。

奇怪。

我站在一片白石磚地上發呆,我沒找錯地方啊。要說容易迷路的那是麋鹿家的,名字都叫迷路,還能不迷路了嗎?呵,不過那是說笑話。基本上精怪們會迷路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秋實宮是真的不見了。

我想想,唔,師叔說是被二郎神挑了頂蓋兒,沒說拆屋,可是這裡分明一片廢墟啊。難道師傅又回來找了後帳不成?

那,師傅會不會也順手的教訓一下人?

我一下子繃起來,可惜師傅從不傳我測算之學,我的性子也學不來那些磨人的掐捏打算,旁人看義妖傳山海奇聞什麼的,可能覺得是個妖就能掐會算知過去斷未來。那是胡吹的,起碼我認識的人裡就大半不會。

先找秋實宮只是我習慣了……其實,要找皇帝的所在,在這皇宮裡不是件困難的事兒。

我隱了身形,一點點的找過來。反正皇帝能住的左右就那麼兩三個地方,也好找的很。

可是……我的腳步卻也不那麼快。

我要找的是皇帝,還是玉荇?

又或者是同一個人?

再或者……是……

我沒辦法再想下去,也不用再想下去了,前方有御前侍衛扈守的一間宮殿,肯定是皇帝起居辦公的地方了。

但是這間宮殿……以前好象不叫這名字,我隱約記得這裡叫瑞壽宮,現在一看牌匾,上面寫著永寧宮。而且看上去就是新裝修過的,連兩扇大門看上去都是新裝。

永寧?

想太平安寧?

我一展袖,直接穿牆進了宮院裡。

外面站的侍衛,廊下假候的太監,還有屋中伺候的宮女,連屋裡彌漫的淡淡熏香和墨香也是我熟悉又覺得陌生的。這樣明明有許多人,卻仍然肅穆的安靜,讓我有種久違的心酸。

我想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直相?

我可以站到屋裡去光明正大的看,可是我卻在屋外站著,隔著一層窗。有宮女經過我還要側身讓過。

不過有件事我很納悶,這窗上院上牆上……竟然沒有什麼阻礙我的東西。按說這宮裡鬧過一次妖患,又有那個似乎有點才學的國師在側,應該多少整點防妖的東西才對。現在我卻一路暢通無阻,真不知道屋裡那個人是憨大膽還是缺心眼兒。

又或是,別有籌謀?

我就這麼愣愣的站著,屋裡也挺安靜,不知道是在睡午覺,還是在看書看折子。

“爺,這是今天請見的單子,是不是讓他們進來?”

裡面另一個聲音說:“好,先傳朱未領來吧。”

這個聲音讓我打個機伶,好象一桶冰水從頭直澆下來,整個人僵在那裡。

這是玉荇的聲音,不是那個皇帝。

雖然現在聽起來顯得冷漠,威嚴,但是……我還是可以聽得出來。

是他,不是那個什麼和他長的象的哥哥。

我現在真的弄不清楚究竟誰是哥哥誰是弟弟,誰是皇帝誰是王爺,現在明擺著,那個用玉荇這個名字和我談情說愛的人,就坐在這裡當皇帝。

我就坐在台階下的花壇邊上,花壇裡種的不知道是種什麼花,花不大也不香,不太符合皇宮中種花的標准。

不知道在這裡呆了多久,細碎的腳步聲響,我聞到了飯菜香味。

怎麼已經到了吃晚膳的時候了?我坐了多久?

那些人端著飯桌食盒捧盒進去,我站在外面,只覺得淒涼。

當初玉荇花了那麼多心思,做了那麼多的好吃的來討好我……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想起來不光心酸心痛,還胸悶胃悶。

皇帝吃飯安靜也快速,沒多會兒那些人又都出來了。

我不經意的看著那些人端著東西走……

湯缽,飯桌,捧盒的……

捧盒的怎麼只有一個拿東西?另兩個都空手?

皇帝留下菜來要賞人嗎?

可是沒有動靜。要賞菜的話退膳的時候就該賞了,皇帝又不是農夫,留著剩菜等晚上再餓點再填填。他要什麼沒有?夜宵估計都能做出十來種來備著。

那食盒哪兒去了?

我疑惑起來,一閃身進了宮殿裡頭。

這裡的格局和秋實宮原來的書房差不多,不過現在天熱,屋裡榻上鋪的是玉竹涼席,書案,書架……

可是屋裡的人呢?

皇帝呢?還有那兩個不見的食盒呢?

我就站在外面沒離開過,他就算變成蒼蠅飛出去我也不會漏看。

那就是還在這屋裡了!

哪兒去了?

難不成……是走了什麼機關暗道,去干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了?

會不會又是計?

我站那裡正琢磨,然後就見那具湘妃榻忽然平平的無聲的向旁邊一移,一身龍袍的人忽然從地下鑽了出來。

嚇我一跳。

他回手拿了一樣東西,然後才將床榻回復原處。

食盒。

不過肯定已經空了,裡面沒有裝東西,盒蓋也沒有蓋嚴,我可以看見。

我盡量不去看他的臉。

或許我是不夠心狠,不夠勇敢。

那張曾經熟悉的容顏上,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表情。

或許我認識的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我認識的只是一個假相,一段賺情賺淚的好戲。

不過,他去下面做什麼?底下關著什麼人?

我不用動竹榻,直接身隨意轉,穿過那一層厚厚地板下了底下。

空的。


一條窄窄的甬道,隔著十步壁上有一盞油燈,空氣既濁,又讓人覺得憋悶。

不象一條秘道……若是來往於別處,那麼應該空氣稍稍流通,不會這麼悶的。

恐怕……是關人的秘牢吧?

那又是什麼人需要關在這樣的地方呢?



50
甬道不如我想的一樣越來越深窄,反而很快就到了盡頭,可見這不是暗道,應該是囚人之所。

囚在這種地方,皇帝親自來送飯不假手他人的……

一扇很厚重的鐵門擋住去路,我穿進鐵門裡頭。

這是一間全石頭壘成的密室,沒有窗,不過我想肯定得有氣孔。

或是裝東西透氣不透氣不太重要,但是現在裡頭關的是人。

屋裡的東西很簡單,全是石頭的。桌,椅,還有一張床。

有個人坐在床邊,正展開一卷紙在看。桌上放著兩碟菜和白飯,還很香,而且上面也還有冒著熱氣。

那個人看了一會兒,把手裡的紙又小心翼翼的卷起,放在枕邊。倒了一杯水喝,桌上的飯菜卻沒有去動。

這個人的身影很眼熟……

我在牆角干燥潔淨的地方坐下來,看著那個人。他仿佛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拿起在桌上的紙筆,不知道是在寫字還是繪畫,動作都顯得不快也不慢,雖然被關在這樣的地方,比困獸於籠還窘迫,卻沒顯得焦躁。

仿佛很熟悉的情景。

是的,很熟悉。

那人坐了半晌,站起身,坐到桌前,又開始望著飯菜發呆。這次我看到了他的臉。

我一直覺得雙胞胎很奇妙的一件事,現在更是如此。

明明是兩個人,看到正主那個我心裡就“湫”一下,看到這個贗品居然也會“咚”一下。

實在很象。或許他穿皇袍的時候和玉荇還不太象,但是現在這麼穿一件布袍,感覺……感覺他比原來的玉荇還象玉荇。

不過他眉毛裡是有顆小痣的。

以前我見過他一次,不過,現在他顯然是憔悴多了,而且很蒼白。估計是……不見太陽,也不好好吃東西吧。

飯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啊老兄。這樣看著飯菜肚子也不會飽啊。

不過……奇怪啊。

他身上怎麼不臭了?是表姐,還是那個國師想了什麼辦法嗎?

好多疑問,但是我好象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師叔說的,人心難測,世事無常。

就算徹底知道了,我也不見得開心。

不過,這個人有點可憐的樣子。怎麼說他也當過皇帝,現在卻被關在這裡,連太陽也見不著。從高高的雲端一下子跌落到深淵,光是心理落差應該也很難接受吧?

白飯吃了幾口,菜根本沒怎麼動,不過水倒是喝了不少。

然後他把碗和盤子都拿到門邊,從鐵門下方一個不大的窄縫中放到門外去。動作緩慢簡單,看的人覺得心酸。

其實……和我沒什麼關系啊。那我在這裡閒著看戲淡操心什麼勁兒。

不過,真是怪可憐的。這中間孰是孰非很難分辨清楚,不過我看電視劇的時候一向對落敗的反派很同情。

那人漱了口擦了手,轉回床上躺著。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眼瞅他這動靜,讓我想起一個詞兒來。

哀莫大於心死。

一個皇帝落到這一步,還不如死了呢。

我揉揉眼。

得,都不容易。我也栽了跟頭,他也栽了跟頭,雖然不知道他是主動去栽還是象我一樣被動的栽下去的,總算在一定程度上同算天涯淪落人。

他又枯坐一會兒,似乎是困了,又或是累了,躺在榻上也沒有蓋被子,好象對什麼都不太在乎。

啊不,他還有在乎的東西。他枕頭邊那卷紙,應該是例外。

我走到床邊,他並沒有閉眼,睜著眼睛看著石室的頂,表情很茫然。

我想即使我不是隱身站在他跟前,他看到我大概也會當沒看到吧?

我伸手過去凌空抓了一下,他的眼睛象是被線牽著,慢慢的闔上。

那卷紙緩緩的浮起來,落在我手中。

紙上面是什麼?

我慢慢把紙卷展開。

是張畫,沒有裱過的畫。畫上是一個大嘴巴小眼睛,但是笑的很燦爛的人。

我的手有點抖,然後當然連鎖反應就是畫紙跟著哆嗦,悉悉簌簌的發響。

我怕抖碎了,趕緊松手,畫輕飄飄的落在地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我二話不說,粗魯的抓著床上那人搖晃:“喂喂,醒過來給我說清楚!”

他是誰啊?他為什麼有這副畫?又為什麼抓著這畫看個沒完?

那,那麼頭頂上那個穿黃袍的又是誰?

晃了好幾下那人也沒醒。我倒忘了,他是被我施法,晃不醒。

奇怪,太奇怪!剛才還覺得可有可無想回頭就走,再也不到這裡來,現在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不弄清楚我死不瞑目!

我抬頭環顧這間憋死人的石牢。

不管怎麼說先離開這破地方再說,再悶我真覺得透不上氣來了。

一手抓著那人領子,先是抓的緊,後來又松松手——省得勒太緊他不好喘氣兒。一手撿起地上那張畫,我輕飄飄穿門而出,然後向上縱身。

眼前一片昏暗,天已經黑了。

我正站在下午坐的那個花池子邊上,手裡提著一個不知道是誰的誰,手裡拿著當初那個人為我畫的肖像。

身形象是一陣清風掠過這座皇宮的上空,奇怪的是角樓上的棲鴉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在我經過時忽然暴起尖鳴,倒嚇我一跳。

然後就見亂蓬蓬拍翅子飛起來的烏鴉們腦袋一旋兒就往下落,跟下雹子一樣結結實實的紛紛砸到地下。



它們窩裡難道進了蠍子了?還是我身上的蛇的氣味兒太濃重了?

不象啊。

我身上妖氣仙氣還有本身的蛇的氣味兒都有,可是要說這麼薄的幾乎感應不到的氣味兒能驚著夜鳥,那就奇怪了。

我奇怪的停下身,結果頭頂掠過不知道是只燕子還是只什麼,也忽然颯颯的豎起毛來,叫了半聲就翅子一斜,一頭撞在了角樓壁上。

這是怎麼了?

不過這情景……仿佛,仿佛聽說過……

就象當初皇帝誤吃了我的藥之後……變的,那個,所以……

可是我什麼味道也沒聞到啊?



51

我站在那裡,把手裡那家伙提近點兒,用力抽抽鼻子。

沒味道啊,挺正常的。

再抽抽……還是沒聞到什麼。

怎麼我什麼也聞不到呢?

又一只蝙蝠大概是白天睡足了晚上出來尋食兒吃,離我尚有十步遠,就好象被箭射了似的,直直的就從空中掉下去。

得,別在這兒試了,再試不定又摔死幾個。

我盡撿偏僻處走,一路不停腳回我的大本營。進了洞府我才覺得自己奇怪,把他帶哪兒去不行,怎麼偏偏帶回家來了?

好象這陣子我就一直沒有做過什麼對勁的事兒,說到底今天我就不該到那皇宮去。這個家伙被他兄弟是關是殺其實不關我的事。青師叔說的對,事兒都是自己找來的。你不動,這些麻煩也不能長了腳自己跑來咬你。

我把那張畫展開看,越看越覺得沒頭緒。

其實帶回來那人就老實的躺在地下……你問為什麼是地下?廢話,洞裡就一張床,他睡了我睡哪?有地板躺躺就不錯了,我還沒把他泡在門外豎井裡呢,夠客氣了。

把他弄醒就可以問到答案。他干嘛拿這畫,干嘛老看,干嘛被關在那底下……那曾經發生過的事,大概都可以問清楚。很簡單的,彈一下手指就可以弄醒他了。

我手抬起來又放下,悶悶的去倒水喝。

反正我就是不彈手,他過會兒也會醒的。

我看看桌上那張畫。大概這件事裡面,只有這樣東西還算是實在,真實。

那個人的手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

我靜靜的坐在石桌邊,桌上攤開放著那幅畫。這時候心情反而特別的平靜,總之,一切都已經發生過了,傷害也不會再來一次。

他睜開眼睛,神情茫然,仿佛沒發現自己呆的地方已經換了。

當然,有點象,那間也是石屋,我這裡也是石屋。

大概過了幾秒鍾,他忽然跳起來。一點不誇張,就是跳起來,左右看看,然後兩步逼近,一把就搶走了桌上的畫紙。

啊,他只看見畫,沒看見我……我忘了顯形,還是一直隱身著的。

看他把那張紙當寶貝的樣子,我揉揉眼,還是沒打算顯形。

他這會兒才顧上看,這間屋不是他呆的那間了。

我和師傅的洞府就在西湖邊,門前一道水簾,外頭十裡荷花,綠柳長堤,風清鳥鳴,花香馥郁,和那間地底的石牢絕不可同日而語。

他似乎也發現了,可是好象一點兒也不關心自己換了地方。拿著那張畫紙,就這麼呆呆的站著。

我坐著他看,他站著看畫。過了半晌,還是我先沉不住氣了。我的優點長處裡從來就沒有耐心這一項。

那個人似乎也沒發現身旁多了一個人,就呆站著不動。我覺得,估計是在地牢裡關久了,腦筋可能有問題。

“喂。”

他動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

我本來先問“你是誰”,但說出來卻問成了:“你拿著我的畫干什麼?”

他眼睛裡忽然放出了光,就象鷹見了兔子,狼見了羊!

我本來可以閃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坐在原地沒有動。

眼前閃了一下他身上的布袍的顏色影子,那個很瘦,應該是沒什麼力氣的家伙把我緊緊的抱了起來,兩條手臂象鐵箍一樣,幾乎要把我的骨頭勒斷。

我有點迷迷糊糊的,竟然沒反抗。等我想起來要反抗的時候,那個人先顫抖起來,我的肩膀上有點濕,有點熱熱的感覺。

“翠兒,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長時間沒說過話了,聽起來感覺特別艱澀而不流順,讓人覺得心裡有點懸吊的難過的感覺。

我呆呆的說:“唔。”

“我一直不敢死……他們說,我若是自殺,只會去一個叫枉死城的地方,也絕對見不到想見的人。”

“對。”這話不是騙人,自殺的鬼陽壽未盡,多半是在枉死城一起押著。

對?我忽然想起來不對!對他個頭啊!我是鬼上身還是豬油蒙了心竅了,就在這兒和這個家伙摟摟抱抱?

這算怎麼回事兒?

我想推他的,真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手上好象沒勁兒,沒推開。

“翠兒,我對不起你……”

唔?對不起我?你們兄弟兩個裡是有一個對不起我的,不過好象不是你啊?

“早知道是那樣的話,我一開始就不該留下你。我該一開始就跟你走的。到什麼地方都行……只要我們不分開……”

我覺得心裡有點難過,又有點迷糊,手上終於有點勁,推他一把:“喂,你說清楚!我,我,你……”

他松開手臂,卻把我的手緊緊攥住,好象怕我跑了一樣:“我是玉荇,翠兒……你認不出來我了麼?”

我兩眼圓睜?蝦米?

欺負我眼神兒不好是吧?雖然你們是雙胞胎!可是我還是能分清丁是丁卯是卯的,你眉毛裡一顆痣這麼顯眼,而且而且……明明就不是!

“喂!你給我老老實實的!不然我……”我空著的那只手直戳到他腦門兒上去:“不然咱們新賬老賬一起算清楚!”

“我是玉荇……不過,這個身體是……是玉荊的。”

玉荊?啊,我記得,好象以前狐狸精提過一次,說皇帝名諱叫玉荊……

嗯?

我捂著嘴,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來了。

這……他剛才說?

他又低聲說了一次:“這是皇兄的身體……那個女子把我們置掉換了。”

娘咧,真的假的?

我馬上開翻,我的銅鏡銅鏡銅鏡……

啊找到了,就放在枕邊的。

他一手還緊緊拉著我的不放,一邊有點疑惑的問:“你,怎麼……”

“別動。”

我伸手在鏡面上拂了一下,我和這個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

這鏡子是可以照生魂的,照的反而不是臉面形容這些肉眼就可見的東西。

鏡面上挺清楚的映出一個人來,氣息奄奄的躺在地下,月光照在他臉上……

就是,我去吃夜宵的那一次。

我湊上去仔細看。

眉間沒有痣。

抬眼看看站在跟前的人,有痣。可是鏡子裡,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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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我操她狐狸精十八輩祖宗!這麼損的招兒都使出來!我還傻不愣登喊她這麼多年的姐。師傅給我的丹丹丸丸能拿出去就會拿出去也分她吃,結果呢?

以前別人說狐狸精都是一肚子花花腸子我還不信!

我和玉荇坐在榻邊,聽他一點點說那時候的事,我走了之後的事。

他一邊說我一邊咬牙切齒,還連帶著掉眼淚。

玉荇啊……可憐遭了這麼多的罪。

移魂的時候他肯定是不甘願的,不甘願就要吃苦頭,硬是一絲一絲剝下魂來。我現在可是明白那時候我拿藥回來看到的玉荇為什麼那麼瘦了。我回去之前他也才剛剛受完罪,最後一絲魂被剝出來,他哥玉荊的魂裝進去了。

怪不得那時候我問:你哥同意嗎?

那人說:“我”當然是不同意了。

因為那會兒那個人就不是他,是他哥了啊。

“那個國師呢?”

玉荇歎口氣繼續向下說,他從那天起就沒見過天光,他只知道玉荊沒得什麼便宜,因為國師說他身體沒有什麼改變,想必那葆春丸是假的。然後他每天每天的問起我,他那個沒天良的哥都說我死了,喝了毒藥被捆金繩捆了,然後在煉爐裡燒死了。

然後玉荇就不再問了。

那個國師還和他說尋死也見不著我,讓他安份的過日子。等身上不臭了,他皇帝哥哥自然會放他出去繼續當王爺。

聽得我眼裡不光掉水珠,還直想往外冒火。

玉荇拿帕子給我擦眼淚。我抹抹淚站起來:“走。”

“嗯?”他不解的看著我,一手還拉著我的手,一直不松開。

“找那些爛人算賬去!把你的殼換回來啊!”玉荇那哥哥也叫哥哥嗎?話說回來,我那個表姐能叫表姐嗎?姐妹兄弟都做到這份兒上,人還要仇人干嘛?仇人都不帶這麼毒的。

玉荇這三年都沒見過太陽,這事兒沒這麼便宜算完!再說,雖然熏不到我,可這具臭哄哄的身體到底不是玉荇自己的,怎麼能不換回來?

我看那顆痣是無論如何不會順眼的。

自家的東西就不能給別人!

真是古怪的感覺。

其實可能換個人會說,這沒什麼大差別,反正長的一樣啊,就象玉字和王字的區別,不就多一點嗎?可是這一點就是心刺兒,就是怨氣,就是不能忍氣吞聲。好吧,就算沒有那一點痣的區別,可是玉荇他被那個國師折騰被他們騙被他那沒良心的哥哥送起來,這種事絕對不是能兩眼一閉就可混過去當沒發生過的!

玉荇握著我的手,輕輕歎了口氣。

我看看他:“你不會還……還想著什麼兄弟情深,要以德報怨吧?”

他要真這麼迂,我馬上拿巴掌扇他,扇到他清醒為止。

“不是的。”他另一只手也伸過來,將我的手掌合握著。他的手很瘦,瘦的只有一把骨頭了。皮膚薄薄的,下面青色的血管看的很清楚。

得,我心裡也亂糟糟的,看他這樣子我當然很心疼,可是一想到這身體不是他的,是他那個討厭哥哥的,我又心疼不起來……但罪畢竟是玉荇在受,雖然這身體不是玉荇的身體……

哎呀呀,真是一團亂,理不清的關系和心緒,不行,這身體得趕緊換回來。


“我只是……太高興了……”他慢慢說,眼睛亮亮的:“仇啊恨的啊,我一點也裝不到心裡來,都讓你填滿了。”

啊呀!

我的臉轟一聲就燒起來,好久好久沒有經歷這種感覺了,好象有帶電的小蟲子順著脊椎骨往上爬,麻得我兩腿發軟,一斜身兒就在他身邊又坐下了。

我們象兩只對喙鳥,頭靠頭,爪扣爪的坐在那兒小聲說話,其實過半天想想剛才那會兒都說什麼了,卻一點兒也沒印象。反正說的聲音又小又軟,臉又紅耳又熱,說什麼也都是一樣。

後來他想起來問:“這是什麼地方?”

“我家,”想想又補充說:“以前的家,我和師傅在這裡住。現在師傅不住這兒了,我也有好久沒有回這裡來了。”然後跟他說外面是西湖,風景很美。手拉手的到洞口去看水幕,剔透晶瑩的水花在月光下有著閃爍如珍珠的光華,隔著一層水看到的遠遠的柳煙,片片的蓮影,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真象神仙洞府。”

“嗯。”

“你都沒怎麼吃東西,肚子肯定餓吧?”我隔了半天才想起來,翻出來辟谷丹給他吃。

“這是什麼?”他拿著沒吃開始發揚好學精神。

“辟谷丹嘛,你吃吧,頂肚餓。”

“啊,道家說吃了這個就不用吃飯了是嗎?”

“是有這個效果,可是沒那麼神奇。”我想想:“能頂個幾天吧。”

玉荇吃了一顆,我也吃了一顆。

“天黑著,要不我們等天亮再去……找你哥他們。”我也覺得嘴硬不起來,洞裡的氣氛太軟了,仿佛包著一層粉紅色的氣泡,心裡甜甜的,怎麼硬的起來。

“好……”他說:“其實能再見到你,我已經不求旁的什麼了。”

“你不恨你哥嗎?”

“恨,”他低聲說:“他說你死了的時候,我真恨他……想要殺死他,咬死他,和他同歸於盡。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是我沒能保護你,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認識我,你不會受苦被騙……”

“不是你的錯啦,你別這麼想。”

“嗯,可是剛才……我一點兒也不恨他了,也不再怨命,我覺得我們已經足夠幸運,多虧了你有那麼好的師傅。”

“是啊,我師傅是最好的。”

“翠兒你這麼久都在養傷麼?”

“不是啦,其實我……主要是存在時差問題……”我想想真好玄啊。幸好我只在天上養了三天的傷,然後就回洞裡來了。要是我一直住在師傅那裡,這兩三個月住下來……

我的天,那玉荇說不定早就老成老頭子了!

真是好險啊好險。

我這麼一說,玉芊也露出後怕的樣子,我們就一起為已經擦身而過的危險長吁短歎過,然後倒水喝,繼續聊天……

遠遠的聽到雞叫,我回過神,才發現玉荇的眼睛都熬的紅紅的了,立刻心疼起來,趕緊讓他躺下休息。

但是玉荇不肯,他說捨不得閉眼。

“沒關系啦,我們一起躺……”我臉紅紅的說,反正床只有一張……

可是,慢著……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這個身體,可是玉荇他那個倒霉哥哥的,我和他一起躺,那和我挨著的是玉荇還是他哥?這算……算不算亂搞?

你看我我看你的發了一會兒呆,玉荇站起來理理衣裳:“恐怕你說的對……還是早點換回來的好。”


53

按照我事先的設想,玉荇他哥應該已經發現玉荇不見,然後呢?

他可能會派人手去追,去找。也有可能加強皇宮守衛,或者直接把那個白胡子國師拉來保護他。

總之得有動靜,不會風波不動。

結果等我和玉荇再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這裡還是挺太平的,甚至那座永寧宮外面的侍衛不但沒增加,反而少了很多,外圍根本就是空門大開毫無戒備。

這是……難道他還沒發現?那不可能?

我和玉荇互相看看,倒不急著進去了。

“喂,我覺得……說不定裡面有陷阱。”畢竟吃過一次虧上了一次惡當,我怎麼著也比以前警惕多了。

玉荇的樣子看起來有點難過。我也知道他為什麼難過。發現被表姐算計的時候我的心情也是一樣……可是難過歸難過事情還是得做,現在的問題是……要一頭撞進去該干嘛干嘛還是應該小心先試探一番再說?

結果我手一松,玉荇竟然很坦然的走過去推開了門。

“哎,你……”

當心二字卡在喉嚨裡還沒說出來,門裡面站的宮女姐姐一回頭,頓時面色發青口噴……注意不是吐,是噴,噴出大量的白沫兒,一頭栽倒在地。

我拍拍胸口,剛才倒忘了,玉荇身上這種化學武器的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強悍啊——害我白擔心了。於是我在意外又自然的情況下,當了玉荇的跟班,也步入了永寧宮。

原本一路上都是我拉著他飛來著……

唔,那個穿皇袍的人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很坦然的看著我們,表情平靜,眼神安詳,仿佛我們是約好了來做客的人。

看著他覺得心裡感覺怪怪的。很討厭他,可是那個身體卻是屬於我家玉荇的啊。

“皇兄。”

那個男人臉色也不大對,又青又白,但是還強自鎮定。

咦?他居然沒被熏暈?我鼻子抽了兩下,發現從他那個方向傳來一種淡淡的香草味。

他脖子上掛著個香囊,估計有驅穢氣的功能吧?所以才能在這樣強大的攻勢下堅持住不暈到。

“你來了。”他點一下頭。

平靜的不象話。

玉荇居然不暴怒,也沒有噴淚控訴。而他那個哥哥也平靜的要命,好象一點也不心虛害怕。

真古怪。

兄友弟恭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不是這麼表現的吧?玉荇啊玉荇,你真是……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恨他嗎?他,他,他做的事該挨刀都不為過!

接著兩個人就開始目光交流,不說話了。

不過也是,有什麼好說的呢?他們兄弟雖然反目成仇,不過還是天天見面的——其實這麼一想,玉荇他哥還不算壞到家,最起碼他沒有把弟弟殺掉,而是每天給他送水送飯。

這麼一想我也不特別恨他了……這個人是壞,可是還沒有壞到家嘛。

好吧,看在他還沒有壞到底的份兒上,我可以不找他麻煩……反正,我一邊偷笑一邊琢磨,這具身體換回給他,那麼他就又變成臭彈皇帝了,自有他的苦頭吃。

我看看玉荇,又看看那個……唉,不知道叫他什麼好的人。頂著我家玉荇的殼子,但是芯子卻是壞的。

看他們好象很簡單的表情,但是又好象很復雜的眼神,真是頭疼的事。

要我說,三下五除二,換回來身體各走各的多好?又不是隔世情仇用得著相對無言淚千行嗎?

“咳,那個。”我清清嗓子,開腔:“我們不是來做客的。”

穿黃袍的男人點點頭,沒說話。

越看他我就越郁悶。為什麼他占著我家玉荇的殼子呢!弄得我喜歡不是厭惡也不是。

“那個,還是快點換回來吧,我們還有事要辦呢。”

他又點了一下頭,沒表示什麼反對意見。

算你識相,就算反對也是無效的。

本來嘛,欠債還錢,欠肉還……肉。

怎麼這話這麼別扭呢。

我拉著玉荇的手,走到那個人身邊去。

移魂換影我也知道是怎麼換的,但是我自己沒給人換過,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真是……唉,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嗯,為了你自己好,你還是別抵抗……”不然會出什麼事真不好說。

那個人點點頭,玉荇也沖我笑笑。

我抬起手在我們身旁設了個簡單的陣法,可以阻隔外面的干擾,比較安全。想了想,又在那個男人身上點了一下,省得他不老實又想什麼別的,同樣,也點了一下玉荇。

然後我抬起手,一手按在玉荇的頸後,一手按在那個人頸後,輕輕吁口氣,閉上眼開始念咒。

“……混沌之初,魂影合齊……”

“……離水而困,離土而竭……”

NND,這咒語好長啊……

我一邊念一邊在心裡嘀咕。

足足念了得有一柱香的時間,終於到了尾聲。我終於長長松口氣,開始念結尾了。

“須臾……”

須臾後面是啥來著?形移?魂移?影移?神移?

到底是什麼移?怎麼,怎麼感覺哪個都是正確的呢?

我從學會就沒用過,雖然我覺得自己記得很牢肯定沒有問題,但是……

但是?

可是到底是哪個移!我怎麼確定啊?

“須臾……”

須臾什麼呢?

“須臾……”

我跟須臾干上了,足足須了八九遍,終於,依稀,仿佛,好象,可能,確定……

啊,是影移!

“須臾影移,魂魄還轉!”

一瞬間雙手,雙臂都熱起來,仿佛很燙的很洶湧的熔巖由上面流通過,然後是涼涼的感覺由手上傳來,往臂上回導。

又冷又熱的,感覺怪怪的。

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冷和熱的感覺在我胸口好象堵住了,不能形成……呃,對流。

應該從左手流到右手再從右手流到左手,才算對換成啊。

怎麼不流了呢?

我正疑惑,那兩股感覺好象匯成了一股,分不清明顯的冷還是熱,變成了一團。

再然後……

突然耳邊轟的一聲響,我眼前一黑,覺得全身脫力,腿一軟向後仰過去。



54

好象過了很久,又好象過了沒多久,我有點迷迷糊糊的。

唔,想起以前的事。

移魂換影咒不是師傅教我的,是有次我去找孟姐玩她教的。

說起來只是旁門左道,用處不大,當時只是好奇,然後孟姐教了我離魂咒,返魂咒,清靈咒還有就是這個移魂換影咒。

孟姐聲音很好聽,用現代說法來形容,就是“御姐音”。

“……混沌之初,魂影合齊……”她念一句,我念一句。

“……離水而困,離土而竭……”只學了兩遍我就全記住了,孟姐還誇我聰明。

最後一句是:“……須臾神移,魂魄還轉!”

我猛的睜開了眼!

糟!這回想起來了,很明確,不是影移,是神移!

我剛才,好象……念的是……

是影移?

到底,到底我……

我睜開眼四處看,應該沒有過多久,我們還在永寧宮裡。身邊倒著一個穿黃色龍袍的人,我把他翻過來。

玉荇的身體!眉間沒痣!

我用力晃他兩下,然後兩指駢起,按在他眉間。

唔,魂魄是有點不大穩定。不過還好,問題應該不嚴重。

剛才的移魂應該是失敗了……咒語是一個字也錯不得的,哪怕你念的含糊,念的很慢,念的荒腔走板也沒關系,但是萬萬不能錯字。一錯字的話……

肯定不成。

不過,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別的厲害的後遺症?

唔,應該是不會的吧……我該沒那麼背的。

可是回過頭來,我就愣住了。

我身旁還倒著一個人……

穿著青色衣裙,梳著兩條辮子,臉朝下背朝上,呼吸細微,還沒有醒。



宮女?嬪妃?

答案:都不是。

我已經猜到了一半,但是,但是事實怎麼能這麼殘酷呢?

不,不可能的吧!

我手哆嗦著把那個人翻過身來。平平無奇的五官,毫無曲線的身材……

這,這人,這人……

這人我……

這是我啊!

那,那我又是誰啊?

我跌跌撞撞的起來,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哀鳴一聲,是一件兒白布袍。再看看身材手掌,手慌腳亂的拉開褲帶往裡看一眼!

啊——————!

那個……有只鳥……

象殺豬一樣的慘叫聲在空曠的殿堂裡回蕩回蕩回蕩……

我,我……

我看到牆邊條桌上放著一面裝飾用的銅鏡,搶到手趕緊對著自己照。

完全不用懷疑了……

我,我變成了玉荇的哥哥……

忽然聽到輕輕的一聲呻吟,地下的“我”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扶著桌子站起來。

然後差不多是同時,玉荇也醒了,揉了一下眼,喃喃的喊:“翠兒?”

嗚!天啊!

我趕緊捂上嘴,玉荇也站了起來,“我”好象頭有點疼的樣子,揉揉眉心又按按太陽穴。

然後,玉荇看到了“我”,幾乎一點沒有猶豫,張開雙臂就把“我”給抱住了!

“翠兒!”

啊!

不行啊!怎麼,怎麼可以這樣這樣!我恨不能一個箭步過去把他拉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好象被繩子捆住了,僵在那裡想動也難動。

那個被抱住的“我”楞了一下,然後一把就推開了玉荇,粗聲粗氣的說:“你……”

話一出口他也楞了。

玉荇有些迷惘,看我一眼,目光很不經意。然後又移回去看著他面前的人,瞬間目光就溫柔起來,就象春水初融……

可問題不在這裡,那個“我”又抬手又抬腳,臉色慘白嘴唇發青,渾身顫抖,接著一抬頭看到了我,猛的撲過來。

我嚇一跳,以為他要掐我,沒想到他是搶了我手上的鏡子!只看了一眼,就兩眼翻白,“啊”的一聲慘叫,咚的一聲翻倒在地。

“喂……”我彎下腰看看。

得,他暈了。

我直起身來看著玉荇,他大步走過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駭人,這麼有逼迫力的神態,一把抓住我肩膀,沉聲問:“你又做了什麼?你……你若再敢傷她,我就再不講什麼兄弟情義!哪怕天打雷劈人神共棄我也要殺了你!”

啊?玉荇把我當成他哥了……這個,這個很正常。

而且,玉荇表現的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我真是好感動啊好感動……雖然目前好象不是感動的好時機!

“說!”玉荇惡狠狠的逼問。

我可憐巴巴的吸吸鼻子,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他:“玉荇……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不過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這是個意外,這真的是個意外……”

聽著不屬於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意思,真是古怪啊古怪……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好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我真是欲哭無淚啊。

玉荇,你讓我怎麼說呢?

因為我很不靠譜,念咒時出了關鍵性錯誤,結果法術成功是成功了……只是結果出了點偏差。

玉荇的魂魄倒是正好回到他自己的身體了,可是,我,我卻和玉荇那個萬惡的哥哥互相調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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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我沒費多少唇舌,就解釋清了目前的狀態。

我變成了玉荇的哥哥,玉荇哥哥變成了我,玉荇還是他自己。

就這麼簡單。

“那快些換回來啊!”

“我也想啊!”難道他以為我不想?可是:“可是這個移魂之術如果移到了自己身上,就沒辦法再由自己來移了,必須另找旁人來施法的。”

玉荇頓了一下,臉色非常之難看。

“那麼,還可以找誰?”

我師傅……唔,可是我不能用現在這個身體去找師傅啊,雖然法力猶在,可是肉身凡胎去不了天界仙境。

還有就是孟姐,但是我這會兒也不方便給孟姐傳信的。他們地府因為近來治安不好,發生了多起劫囚,叛逃,還有大規模騷亂,好多信道通道都封了,以前燒紙傳信就行,現在可沒那麼便宜。

“不好找啊……”我為難起來……

“啊,還有個辦法。”我突然想了起來!

“什麼辦法?”玉荇又露出充滿希望的眼神。

“等死!”

這句話我自認為非常精辟有理,而且貼合實際可行性相當高,可是一眼看到玉荇……好象已經氣的要翻白眼了。

“啊啊,你不要誤會,我是說,等有人死,我好利用來傳信。”

想當然玉荇估計明白不了,我於是坐下來耐心和他解釋,不過在我要拉玉荇的手的時候,他居然飛快的往後一縮,讓我拉了個空……

真是非常郁悶。

當然,玉荇縮的有理,縮的應該,縮的再當然也沒有了。

他要是不縮,我反而要想歪。

“教我移魂術的那人,在地府任職。我現在不方便給她傳信,只好等我們這裡有人死的時候,告訴那要死的人,若是見到了她,就幫我遞個信兒過去,讓她過來幫我一把。所以……我,我不是說要等死,我是說要等別人死……”

玉荇的臉色還是不好看,我第二次情不自禁伸手去拉他的手,這次居然被他狠狠的在手背上拍了一下,拍得我手背立馬就紅了一片。

嗚,不是吧,雖然是你那壞哥哥的身體打起來不心疼,可是現在在疼的是我啊。

不過……也難怪他生氣。

挺簡單的一件事兒,反而讓我弄復雜了。

“你不要急啊,那個,反正宮裡常死人……對了,天牢裡有沒有現在就要砍頭的人,我現在就去的人傳信兒。”

玉荇看的樣子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不過……我也不能說自己冤。

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袍子,好別扭啊……

“那個,我們折騰了半天,伺候人的人都去哪兒了?”

玉荇微微搖頭,歎了口氣:“皇兄最愛臉面……又篤定我絕對不會殺他,想必把那些人都遣開了,免得洩漏了機密。要喚人,恐怕得到外面去喚。”

哦。

我站起來,想往外走,又猶豫了一下:“玉荇,我覺得我扮不來皇帝……可能沒走到天牢就讓人看破了,那多耽誤事兒。不然,要不還是你來扮皇帝吧。”

他沒好氣的看了我一眼,不過他也得承認我說的是事實吧。我走路講話舉手投足都沒點皇帝樣。

那,先把身上的衣服換過來吧。我有點扭捏的看了玉荇一眼:“你,你出去。”

“?”

“我要換衣服啊,你先出去。”

玉荇一副被打敗的表情:“你現在……還有什麼好避諱的嗎?”

嗯?這說的好象也有道理,畢竟這個身體玉荇都還用過,看看當然是沒問題。但是,但是我很有問題啊。要我當著玉荇的面寬衣解帶,這,這個,我著實是干不出來。

所以,他臉色古怪,我郁悶至極,各自換了衣服。

還別說,玉荇穿龍袍就是合適,照我看,比他哥合適多了。

我換了一身太監衣服,頭發拉過來遮著半邊臉,出門……應該沒問題。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地下躺的那個“我”,還昏迷不醒呢。不知道是受的刺激太大,還是摔倒的時候撞著了頭,反正現在一直也沒有醒。

總不能就把人扔在這裡。

第一不安全,第二我不放心,第三要換回來的時候萬一找不著可不方便。雖然長的貌不其揚但是好歹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這都什麼和什麼亂七八糟的……唉,腦子都亂了,總而言之,不把人隨身帶著,實在不保險。

那就隨身帶著……

我看看玉荇,玉荇看看我。

然後還是玉荇給我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從門外叫來兩個太監,把“我”背起來,跟著我們往外走。

天牢這東東,聞名已久,卻還從來沒見過呢。

到底是鐵柵鋼鎖,黑暗血腥?還是重門層層,不見天日?

聽說這裡殺人手法多多,酷刑更是不計其數,名目繁多花樣百出……實在是當世奇觀不觀後悔啊。

我心情一好,步子未免輕快點,玉荇掃我一眼,很冷淡的說:“你心情很好嗎?”

啊?

我馬上很懂得見風使舵的說:“沒有沒有,我就想快點去,快點了事。”

玉荇樣子好凶啊……

當然,我知道這是我自作自受。

結果到了天牢,真讓我失望,不但沒有高牆重鎖,血腥遍地,居然外面還種著矮檣,綠綠的一片,裡面門窗還都是新漆過的,地下無草,房上無蒿,一派……正常……光明……燦爛……

這是天牢嗎?

我未免有些存疑。進去之後也沒聞到潮濕霉臭,也沒有蒼蠅蚊子嗡嗡亂飛。裡面的牢房還有窗子,能照著太陽,通風光照都不錯。有床有被還有馬桶……

馬桶?

對哦。

我湊近玉荇身邊,小聲說:“喂,有件事問你。”

“嗯?”他歪過頭來。

“你在地下的時候,也用馬桶吧?不過我沒看清那東西放什麼地方……”

話沒說完,玉荇啪一聲重重打在我腦門兒上,臉上脹的通紅,氣虎虎的大步往裡走。

真是,這有什麼好氣的……誰都得吃喝拉撒嘛,光吃不拉的那人肯定是腸梗阻,會死人的。

不就問問你一個簡單的客觀的普遍存在的五谷輪回問題嗎?至於氣成這樣……

啊,他臉紅……

是,是害臊吧……

這個,這個,古人臉皮薄,我體諒他……

不過我自己也有點臉上發熱,這個問題好象問的是不大合適。

可是一路走我就很奇怪了,這天牢裡怎麼沒關多少人的樣子。當然啦,天牢嘛。門檻很高的,不可能小偷小摸都關,但是這麼空,也未免太浪費。

既然造了就要用啊。比如犯上的大臣,作反的武將,跋扈的外戚,還有皇帝見不得人的一一二二三三四四的人等……都可以關進來嘛。

好不容易走到最裡頭,才看到有兩三間牢房關著人。

玉荇腳步停了一下,揮手讓跟隨的人退下去,自己拿鑰匙開鎖。

我趕忙站到他跟前:“當心。”

“不要緊。”



56

這屋裡關的是個大胡子。

我可以理解啦,關起來的時候未必有胡子,但是這人肯定是要長胡子的,天牢裡的犯人,你敢給他刮胡刀嗎?肯定不行,所以……只好讓這胡子長著吧。

亂蓬蓬的胡子把人臉都擋住了,玉荇進去和他說話,那人頭也不抬,理都不理。

“怎麼回事?”

玉荇有些無奈的站起來:“他的舌頭被割了,耳朵也刺聾了,恐怕是行不通。”

“這人犯了什麼罪啊?”

玉荇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我看看站在過道裡的太監,背上趴著的“我”,恐怕這秘密只有皇帝知道吧。

不過,天牢裡的人也未必都是個個都要殺頭的,我們這樣找也不是辦法。

“再看看吧,沒辦法的話,去刑部死牢裡找。”

也只好這樣了。

果然不出所料,最後幾間裡找不出任何可以擔當這個簡單任務的人。有一個一提死字就立刻嚇暈的口吐白沫了。還有一個女人,很老的那種,不管你說什麼都尖聲罵回來。

倒也是,人家雖然關在天牢裡,但是怎麼說也還是活著呢,我們過去告訴他,喂,我們想請你幫個忙,傳話給勾魂無常……你要記得,死了一定要辦到。

這……

是有點脫線。

可是我現在又不好找師傅。以前還好,天界管理也不嚴,用一線香燒燒就可以通知師傅我找她了,可是天界現在也嚴格管理嘛,線香不讓燒了。其實我只聽說是有人拿衛生香當供香燒,把神仙們熏的難受,才又下的這種規定。

折騰了半天,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而那位受了過大刺激的皇帝大人,也……在我的身體裡醒過來了。

也許是不適應……畢竟我的身體和普通人的身體可能還是有哪裡不太一樣。也許是這個刺激太過於激烈,所以他醒來之後半晌都沒說一句話。

我比他還受不了刺激呢。

因為喝水……喝了水,當然就要放水。不要以為妖精就不吃喝拉撒了,就算是辟谷丹那東西也不能常常吃啊。

可是放水……就牽扯到……

我眼一閉心一橫,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廁間裡出來的。

但是,問題來了!我,我能將就著用玉荇哥哥的身體進行生理活動,可是我萬萬不能忍受他哥哥用我的身體進行生理活動啊!那啥,要怎麼方便?換衣?洗澡?睡覺?

原來還覺得可以不用急在一時三刻辦理的事,現在卻成了火燒眉毛。

玉荇得扮皇帝當差,我坐在自己的身體旁邊,心裡那個別扭真是別提了!

“那個,我和你商量件事兒。”

我和這人沒打過交道……如果說硬要說有……那,有兩次吧。

第一次是我爬上樹去撿帕子,接果他的轎子從底下過,把我驚的掉下來那次。

還有就是他冒充玉荇,算計我的那次。

那一次說過話,不過,我是把他當成玉荇說的。

現在看著,真覺得很奇怪。

“我用手點在你的眉心,你不要覺得奇怪,我不是要找你秋後算賬,只不過……你用我的身體,很不方便……所以,我只是暫時的讓你失去意識一下,然後……趕緊料理一下……”

我都覺得我表述的很不清楚,可是他居然聽的很明白,並沒有要反抗的意思,我於是趕緊的給他上個傀儡咒,然後看著閉上眼,意識沉睡著,身體自動自發去解決生理問題……

呼,真是松了一大口氣。

等他回來,我再把傀儡咒消掉。

他好象很疲倦的樣子,坐在離我幾步遠的椅子上,不說話,也不動。

我吃了塊一塊西瓜,找布巾擦手的時候,他忽然問:“怎麼沒有氣味了?”

“嗯?”

我不解的回過頭,他說:“沒有氣味。”

啊,真的。

今天發生太多事,而我又一直聞不到,所以竟然沒想起來這事兒。

嗯,這身體上的臭氣,真的聞不到了?

“聞不到?”

他搖搖頭。

“奇怪……”難道是魂魄換來鬼去,誤打誤撞的……

或者說,因為這個藥是用我的血配的,而我現在這個身體裡,所以沒味道了?

也有可能。

我笑著說:“不臭了總是好事啊。”

他點點頭。

唉,看著他的時候就好象在看一面不協調的鏡子的感覺。對面的人明明是自己,但是……

又不是自己

真別扭。

晚膳端進來,三個人默不吭聲吃飯。

玉荇先是挾了一塊牛肉給我,稍停了一下,又挾了一塊茄子給……我對面的人。

我想玉荇肯定也別扭的要死。

飯快吃完的時候那個人忽然說:“你找死囚做什麼?”

問的是玉荇,是我的聲音在問,有點硬梆梆的。

真古怪。

“要把現在的局面扭正過來。”玉荇簡單的回答。

“後宮有個女子已經病入膏肓了,恐怕這兩日就是大限……”

咦?他這麼主動配合啊?意外。

結果看到那個病入膏肓的女子時我又意外了一次。

那個女子我認識,剛入宮的時候見過的,那個扯破了衣裳,文文靜靜的辛顏辛姑娘。

怎麼才一轉眼……啊,不是一轉眼,已經三年了啊。

我總是會忘記這個時差問題。

她怎麼病成這樣了?第一眼看上去,我幾乎沒敢認。

“太醫怎麼說?”

“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唔。”玉荇點點頭,這件事總不會讓人愉快,他看我一眼,說:“要不……你來和她說吧。”

我點一下頭。

玉荇在屏風外坐下了,那個……他哥哥也沒有進來。

我坐在床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辛顏呼吸細微,眼睛緊閉著。不用醫術多精,也看得出她滿臉死氣。



57
我坐在床邊,說起來,守在別人身旁等待她死去,這真是平生第一次。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很羞澀的笑,當時我和她說,入宮不是什麼好事,她好象聽不進去。
夜漸深了,我勸玉荇去睡,我自己守著就可以。玉荇非常疲倦,卻不肯去:“你一個人怎麼行?”
我說:“冥差是不喜歡被人看的,哪怕我是熟人他們恐怕也不愛搭理,要是有生人在恐怕他人會發脾氣,我自己在這裡就行了,真的,沒什麼關系。”
我這樣說,玉荇才走。而用著我身體的家伙已經睡著了,我呶呶嘴:“把他也帶走。”
玉芊看看我,又看看那個趴在桌上的“我”,露出無奈的表情,伸手過去把那個人橫抱起來,向我點點頭:“你自己多小心,有事的要記得出聲示警,我就在左邊廂房裡。”
他出去沒多久,三更敲過,關著門窗的屋裡忽然卻吹起一陣風來,冷森森陰惻惻的。罩著碧紗罩的燭火晃了兩下,雖然還沒有滅,可是光卻變得只有豆粒一樣大小。
我站起來,朝身前點頭招呼:“無常兄,有一陣子沒見了。”
那兩個剛顯形的冥差愣了一下,目光一起投向我。
穿著黑色袍子,手裡拿著勾魂鏈的黑無常先反應過來,指著我說:“翠,翠兒?”
我也有點無奈,點頭答應:“嗯,可不就是我嘛。”
丟臉也沒有辦法了,反正……反正這兩個家伙的嘴巴是很緊的,至少不會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你這是怎麼回事?”
白無常慢一拍才發現這個詭異事實,啊了一聲,沒有說話。
“說來話長……還得請你們二位幫忙給孟姐捎話,告訴她,請她務必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我這兒來,真是十萬火急,我都要別扭死了,一不小心用移魂換影把自己移到了一個男人的身體裡。”
黑無常臉色挺怪的,僵硬的點點頭:“好,我一定轉告。”
我知道他肯定想笑,硬憋著多難受。
“啊,時辰到了。”白無常提醒一聲。
我知道他們工作規定嚴的很,一點不能錯。俗話也說,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仗著大家熟,我小聲問:“她的簿子怎麼寫的?”
“嗯,京都辛氏女,一十九歲,病卒。”
白無常的勾子向下一帶再一收,辛顏的魂就渺渺的立了起來,黑無常的鏈子一拋,再一招手,辛顏就跟在了他們身後。
“今晚活兒多嗎?”
“不少,有十七個。”黑無常安慰我一句:“你不要擔心,也不要急燥,我回去就把消息告訴孟婆,她這些天又不忙,也不用應卯,肯定會早早來找你的。”
我也只好點點頭。
站在他們後面的辛顏的鬼抬起頭,淡漠的表情變的有一點好奇,可能是奇怪我們三個人到底在說什麼事。
不過……死後原知萬事空,這話說的沒有錯。這一世,她是再沒有什麼瓜葛了。
我目送他們穿牆而出,趕緊合起手來禱告,孟姐孟姐快快來。

床上的人已經死了,我拉高被單,將她的臉蓋住,推門走出來。
凡人的生命就這麼脆弱,所以我一定得讓玉荇和我一道修行。
哪一天他也這樣離我而去……想象一下那情形都覺得悚然而驚。
波折和分別這種體驗,有一次就夠了。
外間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已經倦極伏在桌上睡著了,我愣了一下,過去推醒他:“玉荇,你怎麼沒去睡?”
他睡眼惺松的樣子一點也不顯得難看,支起身來,握著我的手問:“沒什麼事吧?”
我說:“沒……”眼睛卻只顧盯著他握著我的手的手看:“你不別扭了?”
他吁口氣:“哪有那麼多別扭,別扭的事情多了,全放在心裡,恐怕還顧不過來呢——你累不累?”
“還好。”我捶捶腰。
“我倒茶給你喝。”
“那個……他呢?”
“睡了。”他遞茶給我:“別擔心,我讓人好生守著,沒事兒的,保護不會給你碰壞一點皮兒。”
“玉荇。”
“嗯?”他眉頭抬起來,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我拉著他的手不想松開,卻又沒有說什麼。
他反握著我的手,屋裡靜的很。
我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去六王府,他備了一桌好菜等著我去。
那時候他可不會知道,自己等來的救命恩人……其實不是人。
“啊,那個女子……”他想了想:“辛美人她?”
“嗯,她去了。”
玉荇點點頭:“我讓人來料理後事吧,你也去睡一會兒。”
“我不想睡。”
“嗯?”他和乎是脫口就問:“餓了?”
我有點郁悶:“怎麼我除了渴和餓,不會想別的似的。咱們坐下說會兒話吧。”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他問我養傷的事,我打聽他這三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要不要我去替他討還公道,到底新換這個身體不太習慣,說到後來,還是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翠兒!”
我嚇的一機靈睜開了眼。
一張嫵媚絕倫的臉出現在我視界裡,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孟,孟姐?你來了?”
“嗯。”她笑不可抑:“我聽黑子他們一說還不敢信,你呀你呀,這個咒我教了好幾個人,沒一個人象你似出錯,還是這麼無厘頭的錯兒。”
我有點不大好意思,爬起來揉揉眼:“你來了多會兒了?”
“我一聽說就來了,直奔著就找上你。剛一看還真不敢認……”
我揮揮手:“唉,行了行了,別笑了。先把我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嗯,你的身體呢?”
我自己感覺得出來,拉著她的手往東邊走。過了兩進院子,推開一間房門,就看到“我”正側身睡著,樣子倒顯得很安詳。
“有意思。”她托著下巴,一副色狼相:“這裡邊兒現在裝著個帥哥?”
“啊,帥不帥你看我這張臉就知道了,我們是互換嘛。”
孟姐端著我現在的臉仔細看看,歎氣說:“樣子還不錯……不過算啦,沒緣份。對了,聽說你也勾搭了一個,在哪兒呢?長什麼樣?”
我抿嘴一笑:“行啦,你先幫忙給我換回來,我就帶你見他去。”
“換是當然要換的,你不用急。”孟姐倒拿起架子來:“我趕了一路來的,你先說故事給我聽聽,我故事聽了,人也歇過來了,再幫你換回來唄,這有什麼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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