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回京後續
胤禛一行終於臘月前結束了「江南事務」,實際上不結束也不行,要過年了,團圓團圓,總不好皇家晚宴上就缺他一個吧?
兩個到底要有一個妥協,胤禛明白自己說服不了風華,風華卻也不願現就和胤禛的關係鬧得太僵,於是胤禛退了一大步,風華退了一小步,胤禛沒有勉強風華恢復真身,風華也答應他陪他上京過個年。
雖則兩都明白這是拖延之計,可都有恃無恐,胤禛認為風華就算再無視倫,也不可能否認自己作為孩子父親的身份,只要風華承認孩子是他的,那他總有法子留下他們母子,而風華,對胤禛的心思一清二楚,卻不放心上,她要走,誰還攔得住?是以都不怕對方耍賴。
回去的路上,因多了小壽安,時間又鬆泛,胤禛便不急著趕路,沿途多有休息,比來時輕快不少。
風華的馬和馬車都不是凡品,胤禛也是坐過的,只是那時候兩還不算熟,就算眼饞也不好意思開口索要,現就不同了,孩子都生了,風華的一切自然也是屬於他的,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理直氣壯。
不僅如此,他大爺的設計癖發作,對著馬車內的擺設就是一通指點,嫌棄這個,改進那個,還興致勃勃地畫了厚厚一疊『設計圖』,搞得風華十分無語,偏偏小壽安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符合他爹,樂得號稱冷面的他爹合不攏嘴。
不過這也算是旅途趣事,調劑了兩大一小之間並不算太和諧的氣氛,否則乾巴巴地坐上一個月馬車,也夠無聊的。
車隊的速度並不快,某些心中卻恨不得這段時間能延長些,再延長些,當京城的輪廓慢慢地出現車隊面前時,某心中無端地感到了些微惆悵。
風華使了個障眼法,給胤禛留了輛空間比自己這輛還大的馬車,只是內部只保留了胤禛贊同的部分,自個兒趁著夜色,帶著自己的馬揚長而去。
胤禛此次去江南,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現他已經冷靜多了,如往日一般,冷肅著一張臉,但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臉色,還是控制不住心裡奔騰的想法,見到康熙,忍不住隱晦地打量了一眼,心中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皇阿瑪保養真好,看上去還挺年輕,如果和太子站一起,倒像是一對兄弟……
話說回來,康熙如果能聽到胤禛此時的心聲,說不定會提前賞他親王的爵位,又或者一怒之下把他圈了了事!!
總之,康熙沒有讀心術,對胤禛此行的收穫還是很滿意的,胤禛拔除的大半都是八阿哥的黨羽,江南官場幾乎為之一清,這對太子掌控江南事務是大大地有利,康熙自然不吝於稱讚。
應對了半天,說完了正事,康熙端起手邊的茶碗喝了一口,瞇了瞇眼,忽然道,「那與一同進京的母子是怎麼回事?……又是哪家官眷進京鳴冤了?」
怨不得康熙說「又」,這種攔了皇子高官的路喊冤的事兒以前也有發生,連康熙都受過御狀,這樣問,並不出格。
胤禛卻心頭一緊,他當然不認為他那精明的皇父真把風華母子當平常官眷,皇父這般說,可見是對他這個行為有所不滿,於是找借口為他遮掩——只是,也不知道皇父到底瞭解多少。
心中權衡半天,表面上也作出了為難的姿態,默然半晌,胤禛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聲調略帶羞愧與堅定,「回稟皇阿瑪,那女子,是兒臣江南認識的,雖則身份低微,到底為兒臣生了一子,甚是健康伶俐,兒臣十分喜歡,所以,所以兒臣便將他們帶了回來……」
胤禛若不說孩子,康熙未必會相信他的話,但說到子嗣,便是康熙,也得為自己這四兒子歎口氣,無他,這兒子後院女子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可目前活著的兒子就剩兩個,連帶閨女才三個,是他所有已婚兒子中子嗣最少的,如今意外得了個健康伶俐的兒子,有些兒出格的行為倒也正常。
只是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康熙揮一揮手,「罷了,是那門,叫什麼風華的獻給的吧?身份低微些倒罷了,只是別另有目的,若是真喜歡那孩子,便記別名下吧。」
胤禛聞言,既對風華的手段歎服,又有些哭笑不得,連忙向康熙低頭稱是。
至於康熙說記別名下,胤禛看來根本不算什麼事,記別名下,孩子照樣讓連瑾養,也不會破壞他們母子的關係,就他後院那些女,教孩子的本事能比得過連瑾?
他壓根忘了,別說記他後院別的女名下,風華壓根都不打算公開承認他作為父親的身份!
府裡對出差歸來的胤禛自然是一副熱情的態度,福晉站前面,弘輝扶著福晉的手臂站福晉身邊,差半步是李氏、弘時及大格格,再後面就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站二門處,望眼欲穿,尤其是那些個女,一個個淚盈盈,嬌滴滴,一看到胤禛,團團圍了上去,媚眼甩了一籮筐,雖不敢搶福晉的位置,李氏卻因為顧及著兒子女兒,被擠到了一邊,恨得李氏咬牙切齒,滿肚子整倒這些女的怨念。
饒是這般熱鬧,卻愣是沒勾到胤禛的一縷魂兒。
胤禛大手一揮,得,去正院了,也是,再怎麼說,也得給嫡福晉這個面子,尤其是這嫡福晉還有一位爭氣的好兒子傍身的時候。
正院裡,受了福晉一番溫聲軟語的慰藉,胤禛面色不變,匆匆梳洗一番,便帶著弘輝去了書房。
弘輝如今幫著胤禛做事,早非懵懂童子,知道父親叫他絕非是小時候那樣考校功課,早做好了準備,待胤禛問起,便胸有成竹地回答起來。
胤禛看著長身俊秀、沉穩大方的嫡長子,聽他有條不紊地說著朝中和京城發生的大小事,心中十分安慰,後繼有,對任何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由此他也越發感激鄔思道和風華。
「如今越發有出息了,聽說宮裡行事低調,卻也使得。將來咱們府裡還要看,切記,萬萬不可驕傲!」心中雖是滿意,然時下當父親的多半都不會誇獎兒子,少不得要敲打幾句,胤禛這般說,便是當面認可了弘輝世子的身份,且表達了自己的滿意,已算是極難得了。
能得到一向崇敬的父親的讚揚,弘輝高興的面泛紅暈,忽地想起了什麼,喜容微微收斂,蹙眉輕聲問道,「阿瑪,您此次南下,不知可見到了風先生?兒子最近寫了數封信寄過去,卻沒有回音,兒子擔心老師是否遇到了麻煩。」
胤禛微微一愣,待明白兒子問什麼後,難得地尷尬了。
舉著拳頭擋嘴邊,咳了一聲,胤禛淡淡地道,「他有些事要處理,最近大約都沒時間。」
弘輝對江南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以為他父親說的是江南官場的事,便點了點頭,沒有追問下去。
父子倆默然對坐了一會,倒是胤禛,摩挲著茶碗,垂著眼眸,開口道,「倘若,將一個孩子,記到額娘名下,當如何?」
弘輝一驚,這是什麼意思?府裡除了李側福晉出的弘時,還有什麼孩子?難道是私生子?一個讓他父親親自開口欲記嫡福晉名下的私生子,該多得父親喜歡?
一時間,弘輝心頭翻湧,難辨滋味。
——然而,弘輝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一時放縱感情地羨慕嫉妒後,便理智地揣摩他父親的意思。
他父親如今對他說了,還詢問他的意見,這也說明了父親的態度:無論那個孩子多麼討父親喜歡,都不會動搖他大阿哥未來世子的地位,這固然是為那孩子著想,可也是對他的愛護吧?
如此,他回答的時候也定然要表明態度,絕不能有半絲敷衍。
這般想著,他調試了一番心態,誠懇地道,「事關阿瑪子嗣,兒子只聽阿瑪吩咐便是,不管是誰,記誰的名下,兒子只要知道他是兒子的弟弟便可。」
胤禛唇邊泛起一絲笑紋,稍縱即逝,這個兒子,沒讓他失望。
他心情愉悅,說話便不似平時那般言簡意賅,「放心吧,不過是給那孩子一個出身,他不會動搖的位置,那孩子將來,嗯,大約是繼承他母親的家業。」
說出這話,冷面如四爺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不是他不為這個小兒子著想,只是想到風華的本事,壽安注定是與爵位無緣的,與其將來做一個可有可無的貝子,有點腦子的也會選擇他母親那條長生之路。這樣一來,壽安和弘輝之間,壓根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也就能相處和睦吧?
弘輝一愣,這話可真不像自尊心超強的阿瑪說出來的,比宗室身份更有價值的家業?看樣子,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的身份,也不是什麼簡單的,只是不好宣之於口。
作者有話要說:寶寶滿月了,紫也稍微騰出點手了,但是紫的更新必然還是不定時的,在這裡向大家說聲抱歉,紫只能說,絕對不會坑,至於何時能填滿,紫也很心虛……
☆、94第九十四章 記名嫡子
「什麼?不知去向?」
正房裡,福晉烏喇那拉氏屏退了下人,看著站在下手的趙嬤嬤,皺著眉頭道。
趙嬤嬤低應了一聲,「說是突然就沒了蹤影,也沒見王爺出面安排,倒似憑空消失一般,實在是蹊蹺。」
當日烏拉那拉氏接到消息說自家爺的車馬中載著一對年輕母子,當即就在她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多年夫妻,她還不瞭解自家爺?雖說私底下也不是那麼刻板,但面上可是極重規矩體統的,萬萬不會做出任何讓人浮想聯翩的事情,那這對光明正大出現在爺身邊的母子是怎麼回事,能讓爺喜歡得不顧一切了麼?
烏拉那拉氏這裡如臨大敵,卻也無可奈何,畢竟不敢在胤禛的眼皮子底下耍弄手段,只耐心等著胤禛將人帶回府,到時候再慢慢摸底,他們皇家的規矩到底與民間不同,胤禛若不明不白地把人帶進府,那這對母子的身份一輩子也別想升得多高,爺再喜歡都沒用,也就沒人能動搖弘暉的地位,若是做了外室,那她就更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想開的烏拉那拉氏安然地等著喝大婦茶,雖然心底還有些酸,可她也不是什麼懷揣浪漫想法的少女了,如今在她的心中,保證弘暉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若新來的女人既得爺的喜歡,又不可能又太高的位分,她倒不妨拉攏一番,也給爺留一個賢惠大度的印象。
誰料到,爺居然是一個人回來的,壓根就沒有那母子的影子,既沒有帶回府,也沒安置成外室,她派人探查,居然什麼也查不到,當真是詭異萬分。
知道消息的並不止烏拉那拉氏一人,那李氏畢竟是多年的側福晉,也有些手段,其餘如宋氏、武氏這些老人也影影綽綽地知道一些,是以這日迎接胤禛的隊伍其實比往日更花團錦簇,也更醋意湧動,原是要給新人一個下馬威,誰想根本就沒有見到人,猶如用盡力氣卻一拳砸到了棉花裡,一群人不由得訕訕。
烏拉那拉氏自己探不到消息,還在盤算著如何探探爺的口風,他兒子傍晚就來了她房中。
「什麼?」烏拉那拉氏聽了『抱養』一說,目光閃了閃,沉聲道,「這是你阿瑪親口吩咐你的?你是怎麼想的?」
弘暉抿了抿嘴,他也知道這種事說出來母親難免會難過,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比從阿瑪嘴裡說出來更好些,他也能勸勸額娘,況且他做兒子的,也管不到阿瑪的房中事,阿瑪對額娘雖不說多麼喜愛,但也給了絕對的尊重和體面,李額娘那麼蹦躂,也沒能從額娘手中分得半點府中權利,他也不是不識好歹的,難道要向三弟那樣,一心以為阿瑪就該是自己一個人的阿瑪,只該寵愛自己額娘一個人?
別開玩笑了,他們都是皇家人,還想著專寵,哪來這麼不切實際的念頭?別說阿瑪,就他,現在身邊不就被額娘放了兩個通房?
「兒子聽阿瑪的意思,喜歡也是足夠喜歡這個新弟弟了,所以才想給他個高貴點出身,然而卻並不曾想過讓新弟弟取代兒子,只是為了讓對方不被人詬病罷了。再說,」弘暉自信地一笑,「兒子是那麼好取代的麼?」
烏拉那拉氏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眸光暗沉,久久不語,弘暉看著母親的臉色,輕聲道,「額娘,阿瑪沒有讓您為難的意思,您若是不願意,阿瑪也不會勉強,大約會從宋氏武氏中挑一個請封側福晉,再把這個孩子放到側福晉名下,這身份也就僅次於嫡子了。兒子知道額娘難免傷心,只是……無論這孩子得不得寵,還是我們養著更放心些,先不說府中多個側福晉方不方便,單這孩子母親那邊就不簡單,雖說不能入府,卻也不是什麼低賤出身,能拉攏好過得罪。」
烏拉那拉氏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中那道坎難過罷了,但是看著玉樹臨風,氣度不凡的兒子,終究還是愛子之心佔了上風,點了點頭,「你回頭告訴你阿瑪,就說我同意了,什麼時候抱過來都可,回頭我去宮裡找額娘說一聲,宗人府那邊我自會打點。」
弘暉歎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烏拉那拉氏身邊,遲疑了一下,還是探出手,輕輕摟住母親的肩膀,「額娘,兒子不孝,讓你難過了。」
烏拉那拉氏微笑著搖搖頭,拉下他的手慈愛地握著,「你當額娘還是十四五的小姑娘呢,要真難過,李氏那會兒就得難過死了。你阿瑪是個講規矩的,只要他對你的態度不變,額娘也就放心了。」
胤禛對烏拉那拉氏的表態十分滿意,這個福晉一向是聽話的,他心道敢和他嗆聲的女人畢竟只有風華一個,心中迫不及待就想聯繫風華,也好把壽安光明正大地認下,幾日不見,就有些想小傢伙了。
風華可不知道胤禛已經擅自定下了壽安未來的身份,自那日她轉身去了自己在京中的產業後,便一門心思修煉,只想盡快恢復實力。
有了孩子後,她原先的很多計劃都不得不打破,單說她原本是想在這裡待到胤禛登基後再離開,可有了壽安後,她便不得不提前離開這裡,然而離開的話,要做的善後之事也頗讓人頭疼。
胤禛一門心思要把壽安和她都留下來,可她卻從沒這麼想過,要說一點都沒對胤禛動心是不可能的,但這點旖旎曖昧卻不足以讓風華放下一切跟胤禛走,不可能為他放棄大道之途,更不可能為他放棄兒子的前程。
她從來都不打算讓壽安的名字出現在皇家的家譜當中,凡俗的身份從另一方面來說就是一道枷鎖,壽安的未來注定了波瀾壯闊,又何必被一根脆弱不堪的線所牽絆?
小娃兒可不知道他媽媽已經替他想了那麼遠,只是躺在媽媽盤起的腿彎裡,隨著媽媽的修煉無意識地一點點吸取縈繞身周的精純靈氣,樂得大眼兒彎彎,小嘴兒裂開,露出尚未長牙齒的粉紅牙齦,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小模樣。
煉完,風華望著躺在腿彎興奮得手舞足蹈的兒子,鬱悶了——這兒子太給力,修煉速度居然是當媽的五倍有餘,當真是打擊程度太深,風華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要是再不努把力,總有一天,得管兒子叫前輩,那得多驚悚?!!
風華抱著兒子出了洞府,便聽到胤禛到來的通報聲,不待通報聲落,胤禛已經跨了進來,看到她們母子,一向冷峻的臉上露出一抹堪稱溫和的笑容,竟讓人有一瞬間的驚艷。
胤禛熟練地從風華手中抱壽安,壽安一看到他,雙眼都亮了,興奮地「啊啊」叫了幾聲,朝他伸出胖嘟嘟的小短胳膊,肉肉的小拳頭使勁揮舞著,小臉紅潤潤的,看上去活潑極了。
從胤禛酷愛各種小狗的愛好中就可以看出來,這人表面冷峻,骨子裡其實是個超級軟萌控,又如何拒絕比小狗更可愛軟萌百倍的小壽安?
況且,胤禛以前何曾見過自己兒子有如此活潑精神的時候,不說去了的弘昐弘昀,體弱多病,整日蒼白消瘦,就是如今的弘暉和弘時,也很難看到如此發自骨子裡高昂的精氣神,當下心軟得一塌糊塗,笑容開心了許多。
「兒子想阿瑪了?」胤禛興味地問,壽安很給面子地「啊」回了一聲,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胤禛,居然專注而熱烈。
有眼睛就能看出來,壽安對他的那股親熱勁,非同一般,難道這就是父子連心,就算還是懵懂嬰兒,也能感覺得到?
風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著他笨拙地逗著兒子,壽安也少有地乖巧回應,父子倆你說一句,我『啊』一聲,你來我往倒是說得熱鬧。
這一幕還怪溫馨的,尤其是發生在冷心冷面的胤禛身上,風華對她即將剝奪壽安父愛的行為有了一絲絲遲疑。
「你還是不願意隨我回去麼?」
風華正在走神,忽然聽到胤禛拋來這麼一句,愣了愣,挑唇一笑,「不需要我說八百遍吧?」
胤禛抿了抿嘴,他的確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的,只是……
「我知道你一個人自在慣了,也有這個本事,只是壽安呢,總不能做個私生子吧?」
風華聽出他話裡有話,瞇了瞇眼,「那依你的意思?」
胤禛看著風華此刻的表情,突然覺得下面的話有點說不出口了,可是,低頭看看懷裡開心的壽安,他歎了口氣,無論大人之間如何協定,他也總得為孩子考慮。
其實站在風華的角度,她根本就不在乎壽安是否背負私生子的名頭,這名頭,說白了,在乎的人會很在乎,不在乎的人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況且她終究是從現代過來的,對於和胤禛這個有婦之夫生個兒子這個事實總有點不太願接受,想到她心裡就訕訕的,連烏拉那拉氏的兒子弘暉她都不太願意面對了,這跟她這個人是否灑脫完全沒關係,完全涉及到了做人的底線,哪怕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這個事實很普遍。
而對於胤禛而言,給壽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才是真正對她們母子好,為此他都不惜打破自己一貫規矩正統的形象,正式認下了壽安,還記在嫡福晉名下,說不得就得落個不正經、寵妾滅妻的嫌疑,也要成為宗室大臣們私底下擠眉弄眼的對象,可是,這又有什麼呢?這個孩子,是連謹生的,又是這麼讓他喜歡,為這孩子多考慮點,他心甘情願。
「爺打算,讓他記到福晉名下?這樣一來,他便是除弘暉外身份最高的了,將來去上書房也不會讓其他堂兄弟看低,以後分封的話,最低也能做個貝勒。平時還是你撫養,我不會分開你們,這個你放心。」胤禛緩緩道,看著風華一成不變的表情,慢慢地有點兒底氣不足。
風華沒有勃然大怒,興許是早有了預感,只是冷哼一聲,「這麼說,我還要感謝雍王爺為我著想了?」
胤禛淡淡地回一句「爺是為你們好。」便不再開口。
他想說的已經說了,最終還要看風華是否能想通。
風華也沒有說下去,從沒有哪一刻,如此刻一般令她深切地體會到她和胤禛之間巨大的思想鴻溝,深不可測,不可逾越。
她想,不能再猶豫了,她該下定決心了。
☆、95第九十五章 廢太子
站在胤禛的角度,不能不說他對風華母子考慮的夠全面了,但這世上的事情並不是非白即黑,風華也有她的考量,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孩子。
然而,還沒等胤禛找風華商量,京中就爆發了讓他再也無暇他顧的震驚朝野的大事件——
康熙廢太子了!
儘管廢太子早就在風華的意料之中,但讓人如此措手不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康熙以最快的速度將太子安置到了鹹安宮,並不許任何人探視,奇怪的是,太子妃及太子的眾多姬妾子女,並沒有隨著太子搬入鹹安宮,而是出宮安置在康熙另撥的一處府邸中,並冊封庶長子弘皙為理郡王。
這幾手,弄得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按說廢太子了,說明老爺子對太子徹底失望了,可隨後的安排,又讓人覺得老爺子並沒有對胤礽死心,長孫出宮就被封為郡王,這在大清也是頭一份兒,有人猜老爺子不會是想效仿明太祖朱元璋傳孫不傳子吧?
那就不必出宮了啊,既然出宮了,想進去可就不是一般難了!
甭管眾人私下如何討論,誰也不敢說自己號准了老爺子的脈路,原本蠢蠢欲動的八爺黨見勢不妙,也悄然安靜下來,其他諸如三皇子、四皇子等人的附臣,更是半點動靜也不見,朝野一番之前的波濤暗湧,竟真正平靜下來,只這暴風雨前的平靜,讓人十分心慌!
胤禛一向與太子關係良好,雖則康熙下令不許人探望,但胤禛仍然堅持,被康熙下旨在乾清宮前跪了足足四個時辰,才同意了。
胤禛怕老爺子反悔,也不尋時間,當日便一瘸一拐地去了鹹安宮,只見這裡悄然無聲,三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宮女一個皆無,除了侍衛,便是粗實強壯的太監,心中暗暗起疑,皇父這是在防著什麼呢?難道還有人膽大到劫宮不成?
整個鹹安宮不同於毓慶宮的華貴奢侈,顯得分外樸素空曠,想來也是旨意下的倉促,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一番,並沒有裝飾,更沒有幾個人,整座宮殿泛著一絲絲繁華逝去的蒼涼。
鹹安宮偏殿,只太子一人,著一身淡青素袍,一反往日的華貴張揚,總是透著三分譏諷的高傲眉眼也柔和了許多,正伏在案前揮毫,待胤禛慢慢走近,也並沒有停下,直到完成了一幅字,方立起身,朝胤禛一笑,「四弟瞧瞧哥哥這幅字怎麼樣?」
胤禛上前認真看了一遍,點了點頭,「二哥一向是我們兄弟中字寫得最好,如今看來,更少了三分玉堂金馬之氣,多了一分飄逸灑脫之感。」
胤礽微微一笑,「不錯,老四處事總是最認真不過的。」
說著,放下筆,打量了一番胤禛,忽然嗤笑一聲,「我倒是沒想到,第一個進來的會是你,這一瘸一拐的,哥哥可未必領你的情。」
胤禛淡然自若地道,「無需二哥用心,我只是盡我的心罷了。」
胤礽挑了挑眉,盡心?是向自己盡心,還是在向老爺子表達自己的「盡心」?不過,事到如今,無論老四有沒有那份心思,與自己也無關了。
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口換了個話題,「老四差事完成的如何?在外奔波,也千萬保重身體,著大清雖是咱愛新覺羅的大清,那大臣卻未必是個個忠心,稍不留意,被咬上一口,也夠你受的。」
胤禛點頭道,「多謝二哥惦記,此趟江南行還算順利,無論那些大臣向誰盡忠,只心中有大清,有百姓也罷了。」
胤礽並沒有向以前那樣嘲諷胤禛一本正經,而是點了點頭,哂笑道,「也就是你,心裡還有大清,百姓,就連那上面坐著的……」悠悠歎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胤禛心頭一動,胤礽的語調雖然平淡,卻還是讓他聽出了一絲違和之處,他試探性地道,「我從江南回來,兩眼一抹黑,所以不敢向皇阿瑪說什麼,若二哥有什麼需要轉達的,弟弟願意代勞。」
胤礽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老四,在你沒坐上那位子前,好奇心不要太重,有些事你可以知道,有些事,你不該知道,人心莫測,別為了一時的好奇心丟了多年的心血。」
胤礽口風嚴謹,胤禛也不是來套話的,兩人說了一會,外面便有人來催促,胤禛無法,只得走了,胤礽送他到門口,盯著他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忽然低聲開口道,「你若想知道什麼,就去問問你那俊俏的小幕僚。」
胤禛心頭一跳,微微點了點頭。
胤禛並沒有出宮,走到半路上,被康熙派人叫去了。
胤禛站在御案下等著回話,康熙正飛快地披著折子,也不說話,御書房裡靜悄悄的。
好半晌,康熙批完了面前的一堆折子,才停下了筆,活動了一下手腳,端起手邊的茶碗,抿了一口,抬起眼皮朝四兒子撩了一下。
「你去看你二哥,他氣色如何?」
胤禛彎下腰,恭恭敬敬地道,「二哥氣色沉靜,二臣去時,二哥正在寫書,看上去並無異樣。」
至於心中有沒有異樣,那您老自己猜吧!
「氣色沉靜?」康熙勾了勾嘴角,可惜並沒有絲毫笑意,那雙深沉的眼眸,鎖定胤禛,彷彿鋼針穿透皮肉一般銳利,饒是胤禛心理素質強硬,也不由得有些忐忑。
康熙盯著胤禛看了良久,才彷彿失去了興趣,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行了,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胤禛忙退了下去。
出宮後,胤禛並沒有回宮,而是繞了好幾圈,擺脫了幾波眼線,最後到了風華的住處。
「你說,太子叫你不要打聽,還叫你來問我。」風華神色古怪地道。
胤禛緊皺眉頭,盯著她,「怎麼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風華嘴角抽動,想起太子被關後的那天晚上,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時,風華聽聞太子被廢也是吃了一驚,而她也沒工夫拐彎抹角地打聽,索性直接做了回樑上君子,半夜三更偷偷反進了鹹安宮,這宮裡沒棵樹什麼的,虧得風華可以腳不沾地,否則還真摸不進去。
風華進去後就發現守衛十分森嚴,不像是看守廢太子而更像是監視、防止人逃跑,偌大的宮殿黑燈瞎火,只有寢殿裡昏昏地燃著燈光,然而映在窗戶上的卻不止一條身影。
風華對太子印象不錯,怕他是遇到了賊人,忙摸到窗口下,正要往裡瞧,卻被一陣爭執聲驚住了。
裡面的人聲,一道是太子,另一道,居然是康熙!
☆、96第九十六章
而裡面兩人的對話,更是把風華震得頭皮發麻!
「……你答應過我,只要我聽你的話,就放過他,放過他,為什麼說話不算數,你是天子,當一諾千金!!」
「……哼,我是說放過他,但前提是你不再和他往來,他不再繼續糾纏你。」
「……沒有,早在你……我們就斷了,但是我們是表兄弟,不可能一句話不說,老死不相往來,落在有心人眼裡,這麼大的破綻他們不會去查嗎?」
「這不是借口!」
……
「……唔,你幹什麼?放開我!」
「——這是不對的,你醒醒吧!」
「皇阿瑪,你是我親生阿瑪!」
風華在外面聽得不曉得該如何反應,裡面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喘息聲,反抗聲,低泣聲,交織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裡面正發生著什麼。
原本還打算解救太子的風華,這下什麼念頭都沒有了,摸了摸鼻子,本打算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裡,卻又神使鬼差地留了下來。
這就是康熙,這就是廢太子?這就是廢太子的真相?歷史還真*開玩笑!
怎麼跟自己想像中完全是兩碼事呢?千古一帝也並不威嚴神聖,而奢侈跋扈的太子其實驚才絕艷,這裡的一切越來越偏離她曾經瞭解過的時代,是不是說明,接下來,會有更多打破固有軌跡的事情發生?
歷史上一廢太子就在這一年,過程也許有出入,但結果對上了,難道將來還真要來個復立?
這樣一來,等到雍正上位就是四十多歲了,在現代還可以說是正值壯年,但在古代,這個年齡,已經算是步入老年了,一個老年的皇帝,拚命想讓自己的施政理念得以在國家實施,抓緊一切世間去實現自己的想法,挽救這個日薄西山的封建帝國,就只能將很多事情聚集到一起去辦,盡可能在短時間裡完成。
然而,正是這樣的急切,使雍正年間的各種積極正面的國策沒能堅持下去,一次性過多地掀翻了地主階層的利益,導致了他們激烈的反抗,不惜污蔑雍正抹黑他的形象,而那些政敵們也趁機搗亂,給歷史上的雍正,留下了一個十足殘暴的形象。
其實,如果有足夠的時間,以胤禛那人的性子,必然會選擇溫水煮青蛙吧?一個能隱忍幾十年最終打敗一干能幹的兄弟笑到最後的皇帝,怎麼可能會那麼簡單粗暴?
風華在宮外待了大半夜,裡面的動靜幾乎一直沒停,直到將要上朝了,才看見康熙施施然從內殿走了出來,輕聲朝守著殿門的人吩咐了幾句,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才悠悠走了。
那一眼,很是眷戀溫柔,這般出現在一個以深沉威嚴著稱的人身上,風華私以為,這也足可以稱得上是有情了,至於情深清淺,卻不是她該操心的問題。
從殿內又慢慢踱出一條修長身影,步履並不那麼穩當,裹著一襲明黃寢袍,散著頭髮,走到門邊,斜斜倚著,細長的鳳眼半瞇著,仰首望著殿外墨藍透點白的夜空,曾經那份雍容矜貴、驕傲堅定,都化作眼底那淡淡的疲憊,隱隱的神傷,卻又有種解脫的釋然。
風華慢慢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左手輕輕一揮,胤礽面前那幾個宮人便睜著眼睛昏睡了過去,難得還站得筆直,沒有絲毫傾倒的跡象。
胤礽剛看到風華的身影時吃了一驚,隨即又看到風華的臉,面色便變了,他不傻,看風華那樣兒就知道她來了很久了,至少把他和他皇阿瑪之間那點兒逆倫的事是摸得清清楚楚了,這又是個見過的人,他自然是有羞惱恥辱之感的,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憑風華躲過了宮中一波波巡邏的侍衛摸到了偏僻的鹹安宮,就說明此人手段非凡,他如今還有什麼能力讓對方閉嘴?
想通了的胤礽,索性破罐子破摔,等風華來到了他面前,他也恢復了平靜,眼含笑意地沖風華打了個招呼,「喲,四弟的寶貝小門人!」
「……」
胤礽對上風華無奈的貓瞳,笑容更深了,「小傢伙,你現在來找我,可是晚了,我什麼也給不了你啦!」
風華聳了聳肩,知道這個人的態度,也不再恭謹,順著他的話調笑,「金爺就*開玩笑,早先金爺什麼人沒見過,我一個小平民,就算有心也攀不上堂堂太子啊!」
胤礽眼睛微亮,心道這小子還挺上道,不像老四那個假正經,「喲,小傢伙這是打算拋棄老四了啊,也對,那張冰雪見了都嫌冷的臉,看多了確實磕磣得慌,不過,你這見異思遷的,也得看老四捨不捨得啊!」
風華笑瞇了眼,「哎喲,金爺,我是四爺的門人,不是他情人(?),哪輪得上四爺捨得不捨得,想當年連謹第一次見到金爺,頓時就為金爺的風采所傾倒,那之後是輾轉反側寤寐思服,可折騰得不行,要不是知道金爺一向只喜歡美少年,我肯定二話不說就撲上去獻身啦!」
胤礽聞言,詭異地沉默了一下,上下打量風華,風華笑瞇瞇地任他打量,半晌,胤礽伸手把她拉進殿內,眉頭挑得老高,「你,是小姑娘?!」
風華衝著燈光下胤礽脖頸中顯現的一片粉紅草莓抿嘴笑,搖了搖手指,「當然不是什麼小姑娘……」
胤礽一臉「你剛才說漏嘴了,不用再騙我」的表情。
風華繼續理直氣壯地道,「我兒子都生了,哪裡還是什麼姑娘?」
如果胤礽聽說過現代的一些詞彙,就會明白,此刻他的表情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囧!
「老四知道不?你這孩子是老四的?」
風華歎了口氣,「你們這些皇子皇孫實在太精明,不過我瞞著也沒什麼意義,我兒子的另一半血統提供者的確是四爺,不過也僅此而已了,我的兒子,我自當給他最好的,你們掙破頭的東西,卻是最不適合他的!」
「你來這裡,不會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吧?看你樣子,也不像是老四派來的,有什麼話直說!」胤礽敲了敲桌面,揚了揚下顎,一股子高貴范兒。
風華笑瞇瞇地,「還不是金爺你帶歪了話題,我要說我是對當年那雍容高貴的美男子念念不忘所以聽說他倒了霉就忍不住夜探佳人你肯定不信?」
胤礽噎了一下,敢情這丫頭調戲人還調戲上癮了。
「我信,只不過在你發現了某個驚天秘密時,你改變了主意。」胤礽眼珠一轉,輕聲一笑。
風華惋惜地歎了口氣,「要不說四爺兄弟中其實我最看好你,論先天天資論後天教育論智謀手段論什麼什麼,你都甩你那群兄弟一大截,要不是我先認識了四爺十三爺,當初我就投奔你了,你運道實在不好,更可惜的是你沒明朝那倒霉太子能忍,又被自個爹看上了,千古一帝的獨佔欲是那麼輕易放開的,一旦讓你坐上了那個位子,你就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他怎麼會允許?」
胤礽還是笑著,只是那笑容越來越苦澀,越來越淺淡,然而即使風華的話句句戳他的心窩子,他也並沒有阻止風華說下去,他的豁達包容可見一斑,世人說他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更是子虛烏有的——也興許,是到最後被逼至絕境只能如此反抗了吧!
「把你的打算說出來,我能幫就幫,不能幫,就算你白來了。」
☆、97第九十七章 完結
風華回憶著之前的經歷,胤禛雖然看出她的表情有古怪,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那種事。
「太子從皇上那探到一個關於繼承人的消息,四爺你想不想知道?」
風華忽然笑瞇瞇地換了話題。
胤禛可沒那麼好打發,他敏銳地抓住了風華話裡的破綻,「太子探聽消息,為什麼你會知道?」
他不由得瞇起了眼,想起當年風華和太子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風華眼中迸射出的光彩他是想忽視都忽視不了,每次想到心頭都酸溜溜的,他和風華相處了這些年,總算對風華的審美觀也有了一定的瞭解,至少,太子那款絕對是風華的心頭好,而自己這款……若不是自己趁著受傷先下手為強,估摸著小壽安也沒自己什麼事了。
風華眨了眨眼,笑道,「我跟太子做了筆交易唄,那個格裡芬,你知道吧?太子倒是有一份天家少有的真心,他不想把格裡芬拖下水,這交易就成啦!」
胤禛默然,太子和他表弟格裡芬的緋聞在朝野傳得沸沸揚揚,太子好男色的名聲也是自此傳開,胤禛見過那個青年,長得不像他爹索額圖,倒是秀美俊挺,神采飛揚,與風華有幾分神似,任誰也看得出,這段緋聞並非空穴來風,至少,這位俊秀的表弟,對他那位太子表哥可是情根深種的。
「也只有他,有這份膽氣,這種處境,還敢去探聽那位的口風!」胤禛輕歎口氣道。
風華不以為然,「豁出去的人,怕什麼呢?這世上能讓太子在乎的人也沒有了。」
是的,風華很明白太子的心思,太子妃及他的子嗣,康熙是不會虧待的,除此之外,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縱然頃刻間就死了,又有什麼呢?而和風華做交易,也只是不願意連累無辜的格裡芬而已,實際上,風華還真看不出來胤礽有多喜歡格裡芬,不過有些好感罷了,相比之下,她倒是覺得,胤礽和康熙之間的氣氛張力十足,曖昧無限……
「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風華側頭問胤禛。
胤禛捋著書頁的手一頓,難得似笑非笑地抬頭瞟她一眼,「你這麼急切地想告訴我,又是為什麼呢?」
風華一噎。
「因為那跟我有關,是不是?」
風華撇撇嘴,「你原來可沒有這麼淡定。」
「那是因為現在有人全心全意幫我。」胤禛淡淡然地說著情話。
風華又一噎。
所以說,人不要臉就天下無敵了。
「太子的法子是有些冒險的,不過,從道理上說是說得過去的,這些年四爺你一直緊隨太子的步調,這老爺子也知道,所以太子如今為你打算幾分也說得過去,我唯一擔心的是……老爺子醋海生波,把太子的打算看成別有用心就糟了。」
胤禛揉著手中的一枚柑橘,皺眉沉思了片刻,轉身對風華說,「這事你別管了,交給我吧。」
如今風華的身份不是他的幕僚,而是他的女人,前者不能涉入皇家隱私過深,後者胤禛也不欲在她面前丟人,最好是阻止她再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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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下旨,改雍郡王玉碟,記入孝懿仁皇后名下,為嫡子,擢升為親王,是為雍親王。緊跟著,康熙再次下旨,冊雍親王為太子,於八月十二日舉行禪位大典!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短暫而壓抑的平靜之後,眾人迎來了這波狂風巨浪,將一干人等衝擊得支離破碎,目瞪口呆,無法言語。
先是廢太子,再是年富力強的康熙大帝要禪位,開玩笑吧?
眾人奔走著,探聽著,心中如百爪撓心,恨不得抓住康熙的龍袍求他老人家給個痛快答案。
在這種緊繃的氣氛中,誰也沒有精力關注到,一個小小的叫格裡芬的小人物,消失在京中,縱然他曾有個威風的老子,聯繫著龐大的太子黨,可人走茶涼,索額圖已死,所謂的太子黨早已煙消雲散,那些曾經是太子黨一員的人都恨不得時光倒流,從來不認識索額圖和廢太子,他這麼個在祖輩庇佑下才能活得滋潤的官N代又怎麼入得了那些大人物的法眼?
而鹹安宮的廢太子,已經病臥多日,形銷骨立,康熙帝依然準時上朝,不露聲色,可一下朝就沒有人能找到他的身影。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八月十二日,巍峨的紫禁城,迎來了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儀式——禪位大典!
在一片恢宏壯觀中,兩位帝王登上頂階。
當一切結束,新舊兩代帝王站在一起,接受文武百官的山呼朝拜時,胤禛側頭望著皇父斑白的兩鬢,以及那雙曾經犀利威嚴如今沉靜平和的眼眸,胤禛忽然間心潮澎湃,想起自己曾經聽到的,忍不住開口詢問。
「皇阿瑪,值得嗎?」
康熙平靜地直視著前方,並沒有被胤禛語氣中的了然所驚到,到了此時此刻,就算胤禛知道他與胤礽的背德之事,又能怎麼樣呢?倘若是胤礽坐上了皇位,他可能要擔心失去了掌控,但是胤禛,他瞭解這個孩子,縱然將來胤禛坐穩了江山,也翻不出他的手心,何況是現在,他怕什麼?
「朕八歲登基,時至今日,不敢比秦皇漢武,可一生功績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且朕能擁有的都擁有了,不能擁有的也握在了手裡,朕這一生無憾,你呢,胤禛,你可有什麼想要卻永遠也抓不住的事物?」
胤禛被康熙反將一軍,沉默良久,方澀然道,「有的,有一人,兒子窮盡一生也是抓不住的。」
康熙吃了一驚,他倒是真沒想到,能引出這個冷面兒子的這番話。
胤禛並沒有和皇父繼續訴苦的心趣,說到風華,就會涉及到另一個世間所有帝王都擺脫不了的誘惑——長生!胤禛不想在這節骨眼上橫生枝節。
康熙見胤禛不願說下去,也不強求,「你自己知道就好,抓不住就放手,勉強而行的代價,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康熙的話是發自內心的,他勉強抓住了胤礽的手,可也付出了拋下祖宗基業的代價,幸好他早年就有心培養胤禛接替胤礽,才不至於事到臨頭無人可代。
而胤禛,剛剛坐上皇位的他,又有什麼資本去抓住注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又能付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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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入宮,政務交接,後宮新老妃子的安排等等一系列事情忙下來,距離登基大典已過了十日。
胤禛在送走了太上皇及前太子一行後,才喘了口氣。
恰逢皇后有事稟報。
「她?」燈光下,胤禛的面龐半隱藏在陰影裡,看不清說不明。
「正是,」烏拉那拉氏端莊地微笑,從容地道,「妾身本欲早些稟報皇上,無奈皇上這段時間實在忙碌,妾身也不敢以後宮之事打擾皇上,如今一切都平定了下來,妾身便想問問皇上,如何安置那位妹妹?妾身已經將承乾宮收拾了出來,皇上發下話來,便可接了妹妹入住。」
承乾宮在清朝的後宮中著實意義非凡,幾乎像征著副後的地位,在平民百姓家,副後就相當於平妻,烏拉那拉氏留下了這間宮室,足見誠意,也借此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弘輝已被封為親王,其餘幾個孩子,不過貝勒而已,皇上心中所向,不言自明,烏拉那拉氏穩坐釣魚台,於是心頭從容,亦欲回報皇上。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妾身告退,皇上也要保重龍體。」
待烏拉那拉氏離去,胤禛脫力般倒在龍椅上,雙眼無神地望著雕龍描鳳的房梁,心中的恐慌如同漣漪,慢慢擴散,佔據了整個心湖,半晌,輕喚一聲,「來人。」
進來一個面容平凡無奇的小太監,也不出聲,默默地跪在地上,等胤禛吩咐。
「你去風華那裡,告訴她,朕今晚去找她。」
小太監領命而去,胤禛坐在龍椅中繼續批閱奏折,直到夜色昏沉,大殿裡點起了無數巨燭,照得大殿裡明晃晃的。
小太監無聲無息地回到了這裡,低著頭,雙手奉上了一封信。
胤禛看著那封信,沒有立刻伸手去接,他雙手掩藏在胸前,開始顫抖。
半晌,他接過了信,拆開來,信上只有一句話。
「恭喜四爺,我該功成身退了。」
——全文完
番外一
雍正十三年,這一年很特殊,歷史中,雍正於這一年歸天,而倘若康熙並未提前退位,這一年卻是雍正帝真正登基的年份,但事實上,四爺胤禛坐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十三年了,從從容容的十三年,他如今才四十五歲,年富力強,於是施政方針很是從容,不疾不徐地,土改制度已經悄然在神州大地上完成,而沒有引起過分的反彈。
雍正是個多疑的人,但同時也是個很有膽量的人,他把老九派到了戶部,把老八派到了沿海與外國人打交道,老十三幫他打理政務,老十四駐守西北,有本事的兄弟一個都沒有浪費。
有人分勞,雍正本人自然愜意多了,以至於十三年過去,他的容顏並未有一絲改變,當然,這也可能與風華留給他的各種丹藥靈果有關,這種駐顏有術導致的結果是烏拉那拉氏漸漸不願出現在他面前,那些高位妃嬪也漸漸沉寂下來,只剩下那三兩個地位低下的貴人常在答應暗暗竊喜,無奈這位帝皇和他父親簡直是兩個極端,康熙大帝的後宮是滿得裝不下,還在民間招三惹四,而這位雍正帝的後宮只有小貓三兩隻,他依然嫌煩,恨不能就睡在養心殿,永遠不用進後宮。
坐在這至高無上的位子上時間越久,雍正越覺得無滋無味,康熙晚年的貪腐只露了一點端倪,就因為禪位而被新皇帝掐斷了苗頭,最大的隱患解決了,沿海的開放也盤活了整個國家的經濟,至少,現在的大清,比康熙大帝手中的大清,百姓們要富裕安樂得多,於是,雍正的心願實現了,剩下的時間,他卻失去了目標。
越是清閒,他越是有時間去回憶過往,越是回憶,越是不耐煩現在的生活,這般惡性循環,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也許,他該學學皇父,禪位是個不錯的主意……
就在他浮想聯翩的時候,沿海傳來了老八的消息,據說有個小國的國王想要參見他,並且親自率領船隊來到了大清,顯得誠意非凡。
雍正很是驚奇,大清的屬國從一開始就沒有變化過,雖然主從關係穩穩的,但還時不時有幾個國家不安分需要敲打敲打,這哪裡冒出個愣頭青主動把自己放在屬國的位置啊?只要是有頭腦有能力的人,誰願意去做別的國家的附庸呢?
於是,在理藩院的一番運作下,雍正在大朝上見到了那個傻乎乎自己撞上來的小國國王!
挺秀的身軀宛若新春發出的嫩竹,著一身樣式古怪卻華美威嚴的墨色繡金色暗紋的緊身長袍,披一領豔紅奪目的大氅,短短的鴉青色頭髮,軟軟地覆在漂亮的額頭上,尚有些嬰兒肥的臉蛋上,一雙流光溢彩的大大貓眼,正彎彎地笑看著他,站在一眾文武百官當中,卻毫不遜色,張揚卻尊貴,威懾全場,讓所有人清清楚楚地認識到,這個少年雖然年幼,卻是實實在在掌握權柄的一國之主!
只一眼,他就明白老八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是為何而來了!
即使分別多年,即使分別時對方只是個未張開的奶娃娃,可是他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血在他的心頭鼓蕩,讓他心情激越不能自已!
他猛然從龍座上站了起來,失態地瞪大了鳳眸,盯著下面那個笑容燦爛的俊秀少年,恨不得使勁揉揉眼睛,然而眼眶卻漸漸潮濕了——
「壽安!」
下首的少年國王使勁點了點頭,笑道,「阿爹,多年不見,您身體可好?」
跌碎了一地眼珠子!!
雍正朝一向肅穆到死板的朝堂上仿佛飛進了一群蒼蠅,「嗡嗡」聲不絕於耳,其中雍正眾子中唯一的親王弘暉,怔怔地盯著這個少年國王,心中思緒翻滾——這就是那個極得皇父寵愛最終卻無聲無息的庶弟吧?
那時候,他還在心中猜測,這個庶弟是不是去了,否則,皇父怎麼會突然不提了呢?那段時間,皇父是多麼難過啊,他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幾乎不吃不喝,卻以拼命的架勢撲在了政事上,最後要不是他跪在養心殿前三天三夜,皇父終不忍心讓他吃苦,他都不知道皇父能不能堅持到今天。
而今,他才明白,皇父為什麼不提他了,果然,這位弟弟的母家定然是不簡單的吧,如此年幼便是一國之主,還是實權在握的國主……只是,看著看著,他怎麼覺得,這位弟弟這般眼熟……
雍正動了動嘴唇,滿肚子話堵在嗓子眼,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壽安卻是極理解他爹的複雜心情的,朝雍正擠了擠眼,笑著揚聲道,「阿爹,兒子千里迢迢回來看您,都累死了,您給兒子安排安排啊!」
於是眾人驚悚地發現,已進化成千年寒冰的皇上正呈現融化的趨勢,嘴角居然還浮出一縷暖暖的笑容。
「好。退朝,壽安,隨朕走——弘暉也來。」
養心殿東側雍正起居的地方,雍正、弘暉、壽安,三人坐在一處,不許任何人打擾,雍正冷肅,弘暉穩重,壽安活潑,三種不同的氣質,卻奇異地融合在一起,絲毫不顯突兀。
壽安笑嘻嘻地先給雍正扎扎實實磕了三個響頭,待被叫起,又轉向弘暉,一揖到底,「這便是我從未見過的大哥吧,小弟弘昊,小名壽安,哥哥你愛叫我什麼就叫什麼,反正都是我。」
他又扭頭向雍正解釋,「娘說我這輩排行是‘弘’字,就擅自給我取了大名,讓我向您致歉,實在是沒辦法,總不能我登基的時候還‘壽安、壽安’地叫,要叫我的臣民笑死了。」
雍正用力握著手中的茶杯,擠出一個笑容,「你如今也出息了,‘弘昊’這個名字甚好,你娘取得不錯,」頓了頓,他又問道,「你娘,怎地未回來?」
壽安大眼睛轉了轉,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她呀,早五湖四海地遊歷去了,您是知道的,她只掌了幾年政務,實在是不耐煩得很,我八歲那年,就讓我登了基,然後她就離開了,說是尋找什麼仙緣了。唉,天下真沒這麼不負責任的娘,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她已經修到了瓶頸,再這樣拖著也不是事兒,兒子就體諒她老人家啦,哈哈。」
雍正的心情跌宕起伏,忽高忽低,從期盼到失望,到絕望,終至穀底。
他和她,真是離得越來越遠了。
「那你,怎麼回來的?」弘暉見雍正臉色極端難看,忙轉開話題,說實話,他對這個弟弟好奇得很。
「我娘走後,我花了兩年時間安撫臣民,調整政策,現下國內總算平穩下來,我就可以放鬆放鬆了,這一放鬆,我就發現我好想老爹,所以收拾收拾就跑來啦!老爹你想不想我?」
壽安說著,抱著雍正的胳膊,很是撒了一番嬌,喜得雍正暫忘記了滿心的蕭瑟苦悶,目光柔柔地看著這個算得上失而復得的幼子。
摸了摸對方軟軟的頭頂,歎了口氣,「這次回來,不若留下吧,你一個人在外頭,過於辛苦了,你還這麼小……」
弘暉聽著他皇父這番充滿溫情的話,心頭一凜。
壽安卻笑眯眯地道,「不行的,老爹,雖說我也不喜歡這麼累,可既然坐在了王位上,那臣民就是我的責任,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我知道老爹捨不得我辛苦,我以後每年都回來看您唄,您也可以去看看我的國家,我可沒給您丟臉,我的國家漂亮極了,您一定會喜歡的。」
他又轉頭沖著弘暉笑道,「哥哥不若也趁現在走得開,去我那看看,我國雖小,風景與內陸迥異,定不會讓哥哥失望。」
弘暉溫和地一笑,「你這般年輕就是一國之主,哥哥只有羡慕祝福的,無論國大國小,你都很了不起!」
壽安不愧是風華的兒子,三言兩語就解開了弘暉對他的忌憚,雍正聽兩人對話,越發歎息,弘暉已經算得上是難得的繼承人了,雖進攻力不足,卻絕對是一位仁慈的守成之君,在他百年後守護好江山基業定然不是問題。
然而,看到壽安,雍正忍不住暗暗惋惜起來,從短短的談話中他便能察覺到,若由壽安成為他的下一任繼承人,說不定大清的國力能得到進一步的提升,壽安的能力,顯然更勝其兄一籌,只是……罷了罷了,做人不可太貪心,他有這麼兩位出色的兒子,便是立時死了,也該偷笑了。
雍正溫聲道,「那你且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和你大哥說說話,畢竟,這裡也是你的家。」
壽安笑著點頭,「知道了,阿爹!」
雍正看著他那張洋溢著歡樂陽光的臉,恍惚間,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小小的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