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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寵妃》作者:Panax【完結+番外】

第118章

  「她才進門幾個月。」太子妃很是端莊得體的一笑,出來打圓場,只是說的話……還是透出為難黛玉的意味來。

  太子妃看著黛玉,臉上稍稍沉了沉,拿出她未來國母的架勢,略帶了寫訓誡的意味,道:「只是老五年紀已經不輕了,沒兩個月便又要做生日了,你可得抓緊了。」

  黛玉心裡一縮,她自然是知道瑞定的歲數的,不得不說太子妃這一條真的是一針見血戳了個透,但是依舊不能認輸。

  黛玉跟太子妃一笑,「大嫂放心,弟妹記在心裡了。聽說上個月太子府上才又辦了滿月,我家王爺跟太子爺都是一個父親生的,想來也差不到哪兒去。」黛玉看著太子妃含蓄的笑笑,「其實比王爺小這麼多歲也是挺好的。」

  太子妃臉上的端莊儀態一瞬間裂了條縫。

  她這是說什麼?她跟老五差著歲數,就算老五到了太子這把年紀,她不過才三十出頭,一樣能生。

  太子妃眯了眯眼睛,笑道:「你們兩個恩愛,我們幾個也就放心了。」

  可不就是因為恩愛嗎?王爺待她太好,讓這些人心裡都起了妒忌,一樣的天家子孫,一樣嫁進來做皇帝的兒媳婦,憑什麼就她一個得了這麼個身邊沒一個人的王爺。

  想通這一點,黛玉笑得越發開心了,扭頭過去跟瑞定遙遙相望,果不其然,她在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她,黛玉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得了瑞定一個溫柔的笑容。

  周圍兩聲抽氣聲響起,黛玉裝作害羞,半低著頭抿了抿酒。

  「五弟妹真是好福氣。」二王妃說這話的時候,都能聽見她大牙磨來磨去的聲音。

  「菜都要涼了。」見形勢不對,三王妃急忙道。

  四王妃也道:「沒見五弟妹杯子空了嗎?還不倒酒」

  宮女上來斟酒,又換了盤子,眾人將話題轉到了菜色酒水上,看著稍稍和諧一些了。

  瑞定就知道她們沒說什麼好話,看他家王妃臉上跟假人一般的笑容便一清二楚了,不過就在他舉杯之後,那邊似乎突然熄了火,瑞定稍稍放心,又開始應付他的這幾個兄弟來了。

  「五弟這些日子可是真忙,孤每次去禦書房,都能看見你和高大人還有六部尚書幾個議事。」

  太子這話說出來,幾位皇子的臉色都變了。

  瑞啟在禮部掛名,里安在工部,瑞明在刑部,還有一個瑞清,從兵部被擼到了翰林院。

  六部議事,處理水患,大好的在皇帝面前刷好感的機會,他們居然被排除在外,可想而知對瑞定的仇怨有多深了。

  瑞定一笑,只是喝酒並不說話。

  見瑞定並不答話,太子又換了恭維的話語,「當年你在六部都待過,孤原以為不過是走馬觀花,哪知孤的好弟弟這般能幹。」太子搖頭歎氣,「把你幾個哥哥生生比了下去。」

  也不能讓太子一人唱獨角戲太久,瑞定笑道:「還是父皇指導有方,高大人對我照顧良多。」

  太子冷笑,真是沒看出來

  諷刺他就當聽不見,恭維他就是父皇指導有方,什麼話都讓他一人說了。

  皇帝坐在高臺之上,看著左右幾桌都是其樂融融,特別是皇子的那一桌,敬酒就沒斷過,不由得歎了一句,「要是能一直這麼好,朕便能放心……」

  「倒酒倒酒。」皇帝突然清醒過來,又招呼一邊的小太監倒酒。

  等到宴席結束,瑞定跟黛玉兩個一直被灌,雖然這兩個也都知道那些人不安好心,不過再怎麼舌燦蓮花,十杯裡也得喝下去那麼一兩杯,於是到了這個時候,兩人站起身來,都覺得有點暈。

  出了交泰殿,兩人跟在吳妃後頭。

  吳妃緊緊抿著嘴,似乎有些不開心,只是瑞定和黛玉兩個都在她後頭,倒是看不見她的面部表情。

  進了宮裡,幾人分別坐下,吳妃掃了一眼他倆,冷冷道:「這麼晚了,宮裡可沒地方讓你們兩個睡下」

  興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瑞定笑得有些賴皮,道:「我跟母妃討杯醒酒茶喝,不然沒等回到王府,便要醉倒了。」

  吳妃瞪他一眼,又夏很有眼色出去準備茶水了。

  只是自己兒子,瞪兩眼也就差不多了,吳妃又看黛玉,道:「他是個男人倒也罷了,你喝那麼多酒做什麼?萬一有了身子,喝這麼多酒對我孫子不好。」

  黛玉臉上雖紅,不過心裡是清醒的,聽見吳妃這話,下意識想解釋,她小日子過去才沒兩天,怎麼可能會有身孕,只是……母妃能說出這話來,想必是宴席上聽了什麼。

  於是黛玉點了點頭,「母妃說的是,下次不會了。」

  吳妃這才滿意,「第一次跟妯娌們見面,倒是不好推酒,不過你性子也別太軟了,她們那些人都是撿軟柿子捏的。她們是王妃,你也是王妃,而且你家王爺還是最受寵的一個,腰杆子挺起來,別給我瑞定丟人」

  黛玉嘴角微微翹了翹,她算是摸清楚吳妃的脾氣了,只要她略略委屈,吳妃是立即就會覺得外面有人欺負她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黛玉頭一側,便看見瑞定看著她偷偷笑,像是已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被瑞定抓住心事,黛玉不禁羞澀起來,拿帕子掩了臉,扭頭過去不看他了。

  吳妃咳嗽兩聲,「真是……喝醉了。當著我的面也不知道忌諱趕緊把你的醒酒茶喝了,然後就出宮」

  臉本來就是紅的,自然是沒法兒再紅了,黛玉在吳妃的注視下,跟瑞定兩個一人灌下去兩杯醒酒茶,這才從承乾宮裡出來。

  兩人在皇宮裡走著,夜深人靜,身後雖跟了一隊宮女太監,只是他們從小便接受訓練,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

  黛玉突然生出了一種天底下就剩下他們兩個的感覺來。

  只有你跟我。

  黛玉伸手過去,輕輕的碰上了瑞定的手背,立即便被他反手握住了。

  在秋天微涼的夜裡,瑞定的手特別的溫暖,就好像火爐一般灼熱,燙得人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

  只是……還是不想放開。

  兩人漸漸貼在了一起。

  瑞定臉上浮現出笑容來,這怎麼看怎麼是他家王妃第一次主動來著,只是這份欣喜還沒維持多久,便聽見黛玉幽幽一聲歎。

  瑞定剛想說什麼,想起身後還有不下十幾雙眼睛,生生忍住了,直到上了馬車。

  他拉著黛玉靠在他懷裡,身上搭著小毯子,看不見的地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我母妃是進宮兩年之後才有的姐姐。」

  瑞定說到,宮裡的女人們會說什麼,他一清二楚。

  生孩子,成親,養孩子。

  就這三樣,萬變不離其中,想必今天晚上黛玉也受了不少刁難。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指頭在瑞定掌心胡亂劃著,「可是……陛下後宮三千,你……只有我一個,又夜夜歇在我這兒。」

  要是這麼算起來,也差不多相當於後宮三千的兩年了。

  瑞定捏住黛玉作亂的手指,一根根摸了過去,「我都不著急,你著急什麼,要我說這個時候懷上最不好了。」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黛玉立即起了好奇心,她換了個姿勢,從原先的背靠變成了側靠在他懷裡,只要微微抬頭,便能看見他的下巴,只要微微抬手,便能……

  瑞定握住黛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黛玉略有遲疑的將手掌攤開,只微微用力,便覺得手掌下面瑞定的心跳動不停。

  有力而又安全。

  黛玉將頭貼了上去。

  「要是現在有了孩子,明年生的時候便是五六月了,最熱的時候。」瑞定的聲音變得渾厚許多,「我這麼心疼你,肯定是要做雙月的,你想想,最熱的時候,兩個月不能沐浴,不能出門,房裡不能用冰,連窗戶都不能開一扇。」

  瑞定搖了搖頭,「這就是受罪了,我自然是捨不得的。」

  黛玉輕笑,仰頭看著瑞定,手掌沿著胸口劃了上去,一直摸到了他□□出來的脖子。

  只是手掌剛貼上去,她便覺察到身後靠著的瑞定一抖,手下的皮膚上立即起了一層小疙瘩。

  「王爺。」黛玉手臂用力,將自己身子拉了起來,湊過去在瑞定喉結上輕輕一舔,原本抱在她腰間不讓她滑落的手臂一緊,立即又上移了。

  黛玉笑出聲來,胳膊微微用力,夾住瑞定作亂的手,聲音裡帶了幾分頑皮,「王爺想要個生在什麼時候的兒子?」

  瑞定的聲音比方才嘶啞許多,只是語氣還是一本正經的。

  「冬天太熱,夏天太冷,不如生在春天,你也不會太辛苦。你算算」瑞定拉下黛玉在他頸間煽風點火的手,緊緊握住,「要是生在春天,便是要在夏天懷上,東西也有的吃,挺著肚子和坐月子的時候氣候宜人,不會太辛苦。」

  黛玉笑了笑,「我都聽王爺的。」

  「只是今年已經錯過了。」瑞定一點都不遺憾的笑了笑,「明年我們再努力。」

  眼看著馬車已經駛進王府,瑞定直接將黛玉抱起,進了主屋,同時在她耳邊低語。

  「你的萬工床……可是一共四間的,我們來試試其他三間結不結實。」

  黛玉閉著眼睛,只覺得一陣眩暈。

  半響,瑞定看見她領子邊上的那一圈皮膚也都紅了,然後……

  「嗯。」


第119章

  天氣一天天涼了,樹上的葉子也沒剩下幾片,只是這一切跟瑞定還有黛玉沒什麼關係。

  王府裡的花園,擺的都是從暖房裡養出來的鮮花樹木,綠意盎然,屋裡燒著熱熱的地龍,兩人圍坐在一起吃涮鍋。

  瑞定看著黛玉兩頰逐漸泛紅,不由得伸手去摸了摸,「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好像長了點肉?」瑞定有些疑惑,又在人腰間摸了一把。

  黛玉急忙躲開,「好好吃著飯,做什麼動手動腳的。王爺的禮儀都還給先生了?」

  兩人剛吃完飯,便見異雀匆匆進來,行完禮道:「淑甯公主派人送的羊腿,奴婢已經吩咐人送去廚房了。」

  瑞定手裡捧著熱茶,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抬眼卻看見異雀還沒走,他問:「還有何事?」

  異雀略有遲疑,疑惑道:「奴婢方才聽人說,宮裡派人去前面榮國府了。」

  瑞定讓她下去,宮裡跟榮國府能有什麼關係?

  只有賈迎春了,但是賈迎春出什麼事情才能讓宮裡派出人來呢?瑞定在自己腦海裡仔細搜羅一番,只有兩個結論。

  要麼她死了,要麼她有身子了。

  只是記起來早先那場分家,賈赦好像說過賈迎春從此婚喪娶嫁,都跟他們榮國府無關了,也不知道他那弟弟,究竟知不知道這一點。

  又或者……面對六皇子庶長子的這個誘惑,賈赦還能不能堅持住婚喪娶嫁,從此無關這一條。

  瑞定猜的不錯,里安宮裡的太監此刻正坐在榮國府的正廳裡喝茶,賈璉臉上堆笑陪在一邊,賈赦卻還沒出現。

  只是一杯茶喝完,賈赦還沒出現,太監臉上的表情有點僵了,賈璉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

  太監咳嗽一聲,正想出言提醒兩句,便聽見門口一個爽朗的小聲,還有個大步流星走過來的人。

  「來晚了來晚了。」賈赦快步走來,笑道:「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說完兩人見禮,太監稍稍矜持的點了點頭,聽見賈赦問道:「還未請教公公尊姓大名?」

  太監頓時冷了臉,宮裡的下人都是沒姓的,至於大名……

  但是想想六皇子的吩咐,太監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笑道:「恭喜大老爺了,你府上千金賈侍妾有身子了」

  賈赦一愣,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太監眯了眯眼睛,特意拿了腔調道:「六殿下專門讓咱家出來跟大老爺道聲喜,又說賈侍妾才有身子,情緒不穩,若是府上有她用過的什麼舊物,也可帶進宮去慰藉思家之情。」

  這便是要銀子的婉轉說法了。

  還是從太子開頭的,太子宮裡前前後後的女人加起來好幾十口,給太子斂了不少財,宮裡剩下的幾個皇子都或多或少學了些。

  只有那個奇葩的五王爺,現在就守著一個人過日子。

  不過宮裡人閒聊起來,想著五王妃的嫁妝,還有五王爺的岳父大人是管鹽稅的,這一個比別人十好幾個加起來還多。

  賈赦算是聽明白了,只是……他卻是打算裝傻的。

  別的不說,就說府裡那個萬千注目,承載著所有人希望的賈元春,帶了快十萬兩銀子進宮,最後的結果呢?

  死了連個墳頭都沒撈著。

  況且賈迎春現在是什麼身份,連側妃都不是呢。

  賈赦臉上笑容淡了許多,吞吞吐吐道:「唉……公公,您這是不知道。這孩子……早先便在她祖母身邊養著,之後我們分了家,老太太喜歡她,便要了她在身邊盡孝,至於進宮」賈赦頓了頓,總算是沒把「我不同意」這四個字兒說出來。

  「後來也是從老太太那邊進的宮,我這兒著實沒她什麼舊物。」賈赦說的捶胸頓足,好像真的很是遺憾一般。

  太監已經傻了眼,這根說好的不一樣啊。

  賈赦又笑了,「只是公公辛辛苦苦來一趟報喜,也不好叫公公白走一趟。」

  太監反應過來,臉上擠了笑,「大老爺客氣了。」

  「拿上等的紅封來。」賈赦發話,門外立即進來一個小廝,將東西遞在太監手裡。

  賈赦道:「我深知宮門森嚴,也不多留公公了,我家老太太住在外城區的木梳胡同,您去一看便知。」

  榮國府當年分家鬧得很大,太監自然也是聽說了的,不僅如此,他還聽說老太太將她價值連城的嫁妝等物全部一點不剩拉走了。

  前前後後馬車拉了整整三天才拉完。

  想到這兒,他捏了捏手裡的紅封,笑道:「及時如此,咱家便先回去給殿下報信了。這個天色,去外城區確實有些晚了。」

  賈赦道:「璉兒,送送這位公公。」

  賈璉一路陪著將人從榮國府的側門送出去,只是這太監上了馬車,紅封拆開一看,五兩銀子

  「這是打法叫花子呢」

  他立即氣得變了臉色,每次出宮,塞給守門侍衛的銀子都不止這個數了。

  太監立即回了宮,一五一十又略加誇張的將事情全說了。

  里安沉思片刻,道:「此時先不忙,待我去問一問賈侍妾再說。」

  「是。」

  里安又安安靜靜的做了一回,這才往內院去了。

  里安的院子跟瑞定的是一個規格,雖然他現在就賈迎春一個侍妾,只是身份不夠,也是不能住內院主屋的。

  賈迎春住在內院側殿的偏房裡,見里安進來,很是驚喜的迎了上來。

  「你現在有了身子,不用這麼多禮了。」里安人前依舊是溫文儒雅的形象,微笑著讓迎春坐下了。

  「殿下。」迎春叫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方才我打法太監去榮國府報喜,怎麼你父親看起來……」里安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迎春的臉色,果不其然,聽見榮國府三個字,迎春臉上難看極了。

  「你父親像是不怎麼開心的樣子,對你……」里安搖了搖頭,「不聞不問。」

  迎春眼圈一紅,掉了兩滴淚下來。

  「王爺……我父親他……」懷孕了情緒本來就不穩,被這麼一刺激,她立即忍不住了。

  「我父親他……拿我換了一萬兩銀子……」迎春趴在桌上小聲啜泣道:「分家的時候,父親不要我了,要不是祖母跟二嬸娘……」

  里安眯著眼睛,臉上冷冷的,但是話語裡依舊溫暖,「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等你孩子生出來,他想必就能回心轉意了。」里安伸手拍了拍迎春的肩膀,小聲安慰道:「沒兩年我便要出宮建府了,到時候你抱著孩子上門,他還能敢你出來不成?」

  迎春越發的傷心了,一時間情緒有些失控,小聲說起來早先在榮國府的生活來。

  「……沒人記著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活著……哥哥跟嫂子管家,也不理會我……待林妹妹比我都好……」

  等等等等。

  里安突然抓住一句,眼中精光一閃,道:「你府上是你哥哥嫂嫂管家?」

  迎春哭到傷心處,想也沒想便答應了,「一直是他們兩個管著,一個管庶務,一個管後宅。」

  里安微微一笑,道:「你有了身子,莫要再哭了,小心肚裡的孩子。我去工部看看,晚上回來陪你。」

  瑞定知道了里安差人去榮國府,到也沒太在意,畢竟之去了一次,後來便聽說里安的人三番五次去賈府了。

  想想那個好大哥好太子開的頭,又想想賈家一直都是往宮裡亂撒銀子的,除了稍稍覺得有點可惜之外,便再沒別的情緒了。

  日子一晃而過,轉眼京城便下了冬天裡的第一場雪。

  這天,瑞定從宮裡回來,手上剛碰上熱茶,身邊坐著黛玉給他捏肩膀,雖然沒什麼力氣吧,不過摸摸也是舒坦的。

  「王爺,隔壁榮府的賈侯求見。」

  進來回報的是安和。

  要說早先,他是不會當著黛玉說王爺的人情往來的,不過王爺私下裡說過幾次不必避著,他這才改了過來。

  聽見是大舅舅來訪,黛玉手上的動作停了,她坐在瑞定身邊,緩緩問道:「他可有說是做什麼來的?」

  安和先是看了瑞定一眼,見他沒什麼異議,才道:「前兒侯夫人得了個兒子,賈侯來送喜蛋的。」

  黛玉一愣,臉上頓時顯出點愁苦來,冷冷道:「依然如此,王爺便去見見吧,我去書房看書。」

  當著安和的面,瑞定也不好說什麼,只捏了捏她的手,這才將人放走,然後便帶著安和去了園子裡的小廳。

  賈赦正坐著,旁邊的桌上放了一摟的雞蛋。

  看見瑞定過來,他急忙站起身來。

  跟上次見面想必,賈赦看著又年輕了許多。要說這個人還是挺識時務的,至少跟瑞定的交往裡,小心翼翼,再加上一條有顏色是跑不掉的。

  沒事從不來找瑞定,最多也就是逢年過節送上一份大禮,按照他們鄰居的關係,他又是個得寵的,人人都想巴結的王爺,這麼來往一點都不引人注意。

  他親自上門這兩次,一次是送賈璉生兒子時候的紅雞蛋,那會還是他下江南的時候,再一次便是現在了。

  這不過幾年的時間,賈赦擺脫了偏心的媽和裝傻的二房,又有了兒子,精神是越來越好了,連早先見他臉上的灰黃色都不大看的出來了。

  瑞定一搖頭,從自己的思緒裡掙了出來,又聽見賈赦絮絮叨叨。

  「……多謝王爺,這輩子我做夢都想跟二房分開,到現在夢裡還能笑醒。現如今我府上的開銷一年也就是一萬左右,收入能有一萬五千兩,節省著過日子,也許沒幾年就能將早先二房敗出去的家產贖回來。」

  賈赦說著,又站起身來,長揖,頭幾乎都要碰著地了。

  「……他們便沒那麼好了,到現在都沒發現賴大一家偷偷買了老太太的田產,」賈赦冷笑起來,「我等著他們倒楣呢。」

  瑞定咳嗽一聲,但是不得不說,聽見這種八卦,他的心裡還是極其舒服的。

  怎麼說,知道你們過得不好,我就好了。

  瑞定笑了笑,道:「不如賈侯派人去偷偷跟賴大接洽?想必他們手裡還會有不少東西要買,而且肯定要比市價便宜。」

  賈赦一愣,抑制不住的笑了兩聲,「王爺真是。」說著,他又是一個長揖,道:「既如此,我便先告退了。」說完他又指了指桌上的雞蛋,道:「紅雞蛋,最是吉利的東西,祝王爺早生貴子」

  瑞定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他就不信賈赦沒想到去誆騙賴大,只是……這人說話著實不讓人討厭,於是他站起身來,親自將賈赦送出了花園。


第120章

  送走賈赦,瑞定去了小書房,等到晚上過來跟黛玉吃飯的時候,卻見她精神不怎麼好,似乎還有些……吃多了的感覺。

  只是黛玉沒精打采的不想說話,瑞定便叫來雪雁,問她究竟怎麼回事。

  雪雁進了瑞定小書房,屏息靜氣站在他面前低著頭。

  「下午榮府老爺送來的紅雞蛋,王妃吃了三個,胃不大舒服。」

  瑞定吸氣,又搖了搖頭,停了一會才道:「此事不用跟她說,就當我不知道。」

  雪雁頭也不抬,答應了便離開了。

  瑞定不免又歎了口氣,他猜想黛玉多半還是為了子嗣問題。

  她才嫁進來半年,按理是不該為了子嗣發愁的,只是……他畢竟年紀大了。好吧,他其實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年紀大。

  只是……一方面覺得還是晚兩年再有孩子的好,一方面又不忍心讓黛玉這般糾結。

  然而孩子這個問題,也不是想什麼時候來就能什麼時候來的,但是瑞定知道,不管是催她還是安慰她,孩子短期內不能再出現在他們兩個聊天的話題裡了,不然她的壓力就太大了。

  紅雞蛋造成的影響還遠遠沒有消失。

  在王府裡,它只造成了小小的不愉快,在瑞定借著給黛玉揉揉肚子的藉口不老實之後,這影響就沒剩下什麼了,但是在榮國府就不一樣了。

  王熙fèng跟賈璉兩個面對面坐在床上,中間放著他們的大胖小子。

  「你倒是說句話啊」王熙fèng摸了摸兒子的臉,瞪了一眼賈璉。

  賈璉唯唯諾諾的不說話,道:「那個畢竟是我父親,老年得子……又是我幼弟……」

  「你倆可不是一個媽生的」王熙fèng道:「你看看父親這個樣子,我生兒子的時候,府裡準備的是幾個紅雞蛋,這可好,她生了兒子,紅雞蛋是按筐送出去的。」

  賈璉勸道:「畢竟不一樣,一個是父親的親兒子,」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那個,「一個是孫子。」

  「這府上的家產,還有爵位。」王熙fèng一雙fèng目瞪了起來,「我出賣了姑媽,把手上所有東西都交了出來,可不是為了給別人的兒子作嫁衣裳的」

  賈璉看了床上的孩子,又看看王熙fèng,道:「我再去試試。」

  王熙fèng這才點頭,臉上又露了笑影,將兒子抱了起來,一邊拍著一邊想,早先拒絕了姑媽,那是因為她覺得邢氏生不出兒子來,可是現在……

  兒子不僅被她生出來了,還很健康,那要不要再去見一見姑媽呢?

  王熙fèng抬眼看了一眼賈璉,眯了眯眼睛,兩頭都不能放過

  過了沒兩日,九省統制王子騰回京了。

  瑞定在早朝上第一次見到這個人。

  早先他還沒入朝的時候,這人便去巡遊了,這麼些年終於回了京城。

  王子騰看著越有五十餘歲,精神矍鑠的一個乾癟老頭,只是眼光銳利,偶有精光閃現,瑞定打起一百分的主意力放在他身上。

  只是早朝的時候畢竟說不了什麼太過隱秘的話,無非就是這些年巡遊四方,感謝皇恩浩蕩,又是十幾年的太平盛世等等廢話。

  皇帝呢,笑眯眯的說:「愛卿這些年辛苦,你年紀也大了,這次回到京城便留下不走了,留在京裡一樣給朕效力。」

  王子騰急忙跪下,「多謝陛下聖恩。」

  只是皇帝這話一說出來,其他的朝臣們驚了一驚。

  瑞定也不例外。

  一個蘿蔔一個坑,朝堂之上沒什麼王子騰的地方了。

  九省統制……說起來是個武官,回來要麼去做兵部尚書,再高一點……直接入閣拜相也是有可能的,但是……這人頭上的忠心值看起來著實不像是皇帝的心腹。

  非但不像是心腹……瑞定又去六部尚書還有內閣六項的頭頂掃了一圈,王子騰的忠心值雖沒低到叛逆的地步,只是皇帝這麼些年看人一直很准,從來沒有放這麼一個人到高位過。

  瑞定有點拿不定主意,聽見皇帝又說:「……朕封你魯康伯……」

  王子騰又謝恩。

  等到下了早朝,王子騰身邊圍了一圈官員,都是祝賀他高升的。王子騰笑容滿面,一一跟人寒暄,瑞定也想趁著這個機會跟他結實一番,卻沒想剛走過去,便見進忠匆匆過來,道:「陛下宣召王大人禦書房說話。」

  眾人急忙散了,王子騰看見不遠處的瑞定,微微一笑,立即躬身行禮,又道:「今日陛下召見,不便與王爺交談,改日必定登門拜訪。」

  瑞定微微點頭,道:「父皇宣召,王大人莫要誤了時辰。」說完,很是平常的便朝後宮去了。

  一來是跟吳妃請安,二來……他想借著海忠這條線,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只是連著兩天都沒找到機會跟海忠搭上話,而王子騰也接連被皇帝宣召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早上,又是早朝,瑞定才找到機會跟海忠搭上線。

  海忠目視前方,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只有他跟瑞定能聽見的字:「……林如海收受賄賂,銀子進了您府上……」

  瑞定一驚,若無其事的跟海忠分開了。

  回到王府裡,他一人坐在書房裡思考。

  這事兒好辦也不好辦。

  先撇開林如海不談,就說他是皇帝的親兒子。

  王府裡就憑每年兩萬兩的俸銀那是肯定不夠過日子的,每個王爺還有自己的莊子商鋪等等,又會對上門求助的商鋪給予一定的幫助,之後收取一到兩成的紅利。

  只是這些銀子,特別是最後的那一條紅利,這是沒法查的。

  換句話說:來源不明收入。

  他的父皇也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如果他父皇相信他,那便什麼事兒都沒有,若是不相信他……

  怎麼都也說不清了。

  黛玉嫁進來的時候帶的嫁妝,並不全在嫁妝單子上的。

  但是這同樣也是一個潛規則,姑娘出嫁,父母總會給一筆壓箱底的銀子,林如海給了二十萬兩,在整個京城都算是大手筆了,宮裡嫁公主出來,都不一定有這麼體面。

  這一部分就能被說成林如海給他的銀子了。

  關鍵問題就是:父皇究竟信不信他。

  或者……父皇究竟信不信林如海。

  這就又說到一個問題,父皇讓林如海幹嘛去了。

  他是巡鹽禦史,管著兩淮的鹽稅,除此之外,皇帝必定還給他派了一個秘密任務,而這個任務,一來肯定是跟鹽稅相關,二來……王子騰的利益跟這個任務相關。

  於是……父皇究竟讓林如海幹什麼去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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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瑞定一籌莫展,甚至有點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著手去找線索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是不好。

  他管著吏部,只能看見江南一帶的官員升遷,其他的就不歸他管了。雖然現如今總攬水患善後事宜,然而若是有了思路,倒是能找藉口去查查以往的卷宗,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

  所以一番思索之後,瑞定打算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反正沒有做過的事情,就算要栽贓……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只是王家……還有跟王家姻親的這一幫子人,一定要找個機會打得他們毫無翻身之力。

  心裡懷著這個念頭,瑞定越發的注意著王子騰了,不過這兩次早朝,他基本什麼都沒有,半閉著眼睛像是養神一般。

  甚至龍椅上的皇帝也跟沒事一般,絲毫不提林如海收取賄賂一事,瑞定一邊是放心,一邊越發的擔心了。

  按照皇帝的意思,這麼下去……肯定要來一票大的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便進了臘月。

  瑞定整日在宮裡忙碌,所有的家事全部託付給了黛玉,宮裡的吳妃也要忙著除夕夜宴,因此這個月便免了黛玉的請安,讓她專心忙著過年往來便是。

  這天剛吃完午飯,黛玉捧著熱茶坐在抱廈裡等著一會來回話的下人們,雪雁在她身邊伺候著。

  黛玉喝了口茶,道:「今兒這茶沏得好,不濃不淡的,喝著正爽口。」

  「王妃說的是。」雪雁笑道:「只是您越發的難伺候,現在茶房裡的下人給您沏茶都得用秤來取茶葉,生怕惹了您不高興,回頭王爺給他減賞錢。」

  黛玉斜她一眼,「你現在的膽子也是越發的大了,王爺的閒話豈是你能說出來的?」

  「我這是說王妃來著。」雪雁笑道,「您嘗嘗這點心,昨兒王爺專門吩咐的。」

  黛玉剛捏了一塊起來,突然想起什麼,眉頭一皺,問道:「好像賈府裡許久沒派人來了?」

  雪雁一愣,臉上綻放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容,「興許是她們真的想把扔在地上的臉皮撿回去?」

  黛玉咳嗽一聲,雪雁心知自己說的太過了,便正經道:「至少有一月沒來過了。」她又仔細回憶片刻,「好像最後一次上門是榮府的侯夫人產子那附近。」

  黛玉點了點頭,「不來最好,一月三五次的派人來,我還嫌浪費了王爺的茶葉呢。」

  兩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免得困了不好理事,便聽見外面伺候的婆子回報,「王妃,兩位管事的到了。」

  黛玉聽見,給雪雁使了個眼色,雪雁掀了門簾出去道:「去抬屏風過來放著,茶房上好茶來,另叫廚上準備酒菜,一會兒王妃問完了話,帶兩位管事的下去吃飯喝酒,再找兩個伶俐的小子陪著。對了,還有紅封,取兩個上等的紅封來,還有備好的年禮,先都放在兩位管事的馬車上。」

  雪雁吩咐一條,外面的人答應一條,不多時,雪雁又進來,笑盈盈的看著黛玉,道:「王妃,您看我吩咐的如何?」

  黛玉微微點頭,抿了口茶才道:「倒是不錯,不過還要跟你異雀姐姐多學學,王爺讓她跟安和兩個帶著人去給各府送年禮去了。」

  「這可是個好活兒。」雪雁一笑,「只是我還是好好伺候著王妃,王爺一樣少不了我的賞錢。」

  這的確是個好活,瑞定來往的,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一等一的官員,賞錢更是不用說了。

  雖然雪雁沒出去過,但是別人來王府送年禮,送出去的紅封她可是經手了的。就說今天給兩個管事的一等紅封,裡面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雪雁抿嘴笑了,早先在賈府住了那麼多年……真該讓她們也來看看

  不甘心,怎麼賈府的人不來了呢?

  來的管事一個姓洪,是管著黛玉手裡四個莊子的,還有一個姓席,管著瑞定手裡七個莊子。

  兩人進來先磕了頭,這才站起身來,低著頭很是恭敬,連黛玉讓坐都推辭了。只垂手站著,就等著黛玉問話了。

  黛玉先問的是洪管事,總之除去雜七雜八的米麵糧油,還有家禽野味皮子等物,現銀一共一萬五千兩。

  托瑞定的提醒,黛玉早就看過這些莊子早現年的收成,這個可以說是不好不壞,便也沒說什麼,只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下來是席管事,這一邊是現銀三萬兩。

  黛玉知道瑞定的莊子多靠著山,又有溫泉,冬天裡都能種出菜來,因此收成比一般的都好,便也沒多問什麼了。

  兩人回報完畢,等著黛玉吩咐。

  黛玉想了想,道:「你們兩個回去看看,莊子上若是有六到八歲的丫頭小子,挑些老實勤快的,回頭送來我看看,府上的人手有些不足,我跟王爺商量過了,還是從自己莊子裡挑人放心些。」

  兩人急忙答應了,又說:「能入王妃的眼,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黛玉笑笑,又道:「還有一事,莊子上二十左右的新婦,若是有了身子也要登記在冊,回頭要是……奶媽自然也是要在自己莊子上找的。」

  兩人又喜氣洋洋的答應了,這才拿了紅封下去。

  黛玉歎了口氣,道:「母妃說這個法子能逼一逼,希望真管用吧。」

  雪雁安慰道:「王妃也莫要太著急了,我看著王爺是一點都不急。」

  「他……」黛玉摸了摸肚子,「我總得生了兒子,才能對得起王爺待我的一片真心。」

  晚上瑞定回來,黛玉撿著要緊的事兒跟瑞定說了,又道:「聽兩個管事的說,莊子裡的人口是一年比一年多了,他們的意思,可以再買些田地了。」

  瑞定略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你看著辦。」

  黛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王爺又想誰了?這事兒讓我怎麼看著辦?我出去買田地那是指定要虧本的。」

  瑞定想起早先他們兩個爭一個莊子的事兒來,將人抱起,按在自己懷裡,「你在府裡挑兩個太監跟著一起去,他們見了便知道害怕了,肯定不敢抬價的。」

  「王爺要仗勢欺人不行。」黛玉覺得兩人離得太近了,拿帕子擋在面前。

  瑞定輕輕一吹,帕子便飛了起來,「我這便要欺負你了。」

  黛玉笑著捶了他一下,道:「放我下來,話還沒說完呢。」

  瑞定抱著她腰的手緊了緊,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發的收窄了,黛玉用手撐在瑞定胸前,卻又不敢看人臉,將頭一側道:「府裡明年要進下人,開銷想是要多一些了。」

  「你還怕我養不起你不成?」瑞定調笑道,然而剛說完,腦袋裡電光火石間冒出一個火花來。

  人多了,花費也多了

  難道是?

  他急忙將黛玉放下,道:「晚上你先吃,我想起件要緊的事兒來,別等我了。」說完,他三兩步便出了主屋,往小書房去了。

  黛玉看著他的背影略有幽怨,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已經緋紅滾燙的雙頰,「這人……真是討厭」

  瑞定進了小書房,拿了這兩年他上朝聽來的各部還有幾位內閣大學士的奏摺,還有這次江南水患的受災人群,一條條翻著,然後……他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有人偷鹽稅。

  或者……有人販賣私鹽。

  江南人口一年比一年多,就說自打他入朝以來,約莫七八年的時間,人口怕是漲了三成不止,但是鹽稅……一成都沒到。

  那其他的錢去哪兒了?

  難道這差出來的兩成多人都不吃鹽?那是不可能的。

  瑞定算算林如海去江南的時間,怕是皇帝早就發現此事了,派他去,也是為了清查少了的鹽稅。

  但是現在看來,效果不大。

  鹽稅雖然一年比一年多,但是跟人口的增長相比,一點都不成比例。

  這麼說……王子騰也在裡面摻了一腳,不然他幹嘛要告林如海收受賄賂呢?

  只是對瑞定來說,不知道的時候,揪心,知道了更加的揪心。

  他怎麼把自己摘出來,怎麼把他岳父也摘出來,又或者利用這次機會,再給自己加加碼。不過看父皇的意思……怕是相信林如海多一些。

  瑞定在書房坐了一晚上,把自己熬得面容憔悴,第二天,懷裡揣著奏摺去找他的父皇了。

  禦書房裡,瑞定一進去便跪在皇帝面前。

  皇帝嚇了一跳,又見兒子眼眶下麵烏青兩團,急忙道:「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又是」太子兩個字被咽下去了。

  瑞定將摺子從懷裡掏了出來,捧在頭頂,堅定道:「兒臣要彈劾巡鹽禦史林如海」

  皇帝眼皮子一跳,臉上的的表情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從桌子後面繞了出來,伸手拿起瑞定的摺子,冷冷道:「你彈劾他什麼?」

  「江南鹽稅數目不對」瑞定道:「林如海身為巡鹽禦史,管著兩淮鹽稅,難辭其咎。」

  皇帝眼睛眯了起來,攤開摺子翻了兩下又問,只是聲音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你是如何發現鹽稅出了問題的?」

  瑞定一五一十的說了。

  從這次江南水患開始,知道了江南的總人口,什麼江南人口一年比一年多,鹽稅卻沒跟著增加上來等等。

  皇帝歎了口氣,拍了拍瑞定的肩膀,道:「你心思慎密,朕很是開心。」

  瑞定又道:「父皇……」

  很是猶豫。

  「你說,你是朕的親兒子,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瑞定聲音裡多了幾分悲切,「還請父皇留林如海一命。」

  皇帝站了許久,覺得腿有些不舒服,又坐回椅子上,道:「你站起身來。你能從蛛絲馬跡裡看出來江南的鹽稅有問題,朕合適欣慰。朕也能放心」

  瑞定心裡突突的跳,誰知皇帝沒說下去,「林如海他……便是朕派去徹查此事的。」

  瑞定適時表現出來驚呆和不可置信,皇帝笑了。

  「林如海已經上了重病的摺子,這便是說他已經查好了。」皇帝停了許久,才輕聲道:「明年朕便派你去江南一行,等你回來」

  皇帝一言不發,用一個「你懂得」的眼神看著瑞定。

  瑞定止不住的欣喜若狂,雖然告訴自己要克制,但是上翹的嘴角依舊洩露了他的心思。

  皇帝從椅子上起來,過來又拍拍瑞定肩膀,「朕這麼多兒子,只有你……」皇帝不知道想到什麼,歎氣道:「這個江山交到你手上,朕是能放心了。」

  瑞定立即跪在地上,「兒臣……父皇……」

  只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你好好去辦事兒,」皇帝笑道:「等你從江南回來……朕幫你把剩下的事情都料理好了。」

  瑞定又謝恩,略有恍惚的走出了禦書房。

  皇帝看著他都開始左腳絆右腳了,不由得搖頭笑了笑,「誰能想到最後居然是他呢?」

  很是大言不慚的說,瑞定覺得自己是皇帝幾個兒子裡面最最能幹的一個,比太子都要強上好一截,有時候心裡也會不由自主的想,照這個趨勢,皇位非他莫屬,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

  還是有點懵。

  這代表什麼?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理想抱負都能實現了。

  瑞定想了一路,漸漸冷靜下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聲張。

  唉……瑞定歎了口氣,回到王府將黛玉一抱。

  可憐我的王妃了。


第122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看見瑞定分毫不亂,眼裡對他的讚賞又多了幾分,瑞定看在眼裡,辦事更加的勤勉了。

  不過心態還真有點不一樣了,這將來都是他的東西。

  轉眼便是除夕,瑞定帶著黛玉去宮裡赴宴。

  養心殿裡,皇帝正在整理著裝,進忠上來幫他正了頭冠,皇帝歎了口氣道:「老五的確是個好孩子。」

  進忠一震,要說皇位歸屬,現在知道的人怕是不超過四個。

  皇帝,五王爺,內閣首輔高大人,再有就是進忠了。

  只是知道歸知道,討論這件事兒,他是萬萬不敢的。

  「陛下說的是,五王爺很是孝順。」進忠頭也不抬。

  皇帝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朕也老了。」說完皺了皺眉頭,「好像有點歪,再往右一點。」

  進忠依著皇帝的話又去調整頭冠,皇帝又道:「不過……朕還是有點不放心。」

  「朕原本想著趁著瑞定出去,廢了太子,再將朝廷上幾個頑固不化的給他剔了,這樣等到瑞定回來,也能得一個乾乾淨淨的地方。」皇帝說出來之後,覺得渾身輕快了許多。

  「但是朕還是不放心。」皇帝搖搖頭,「瑞定現在看著還好,跟幾個兄弟相處還算融洽,他的兩個哥哥得罪過他,但是逢年過節,日常見面,瑞定臉上看不出分毫的不快來。」

  皇帝一點點回憶著,雖然進忠不答話,然而皇帝不過是想找個人說一說罷了,該怎麼辦,他心裡早就有了主意。

  「朕得趁著這個功夫給幾個皇子一一封賞,免得將來瑞定當了皇帝」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皇帝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又停了好久才歎道:「你看看太子,從懂事起便囂張跋扈,欺負幾個弟弟。朕真是怕瑞定,萬一……」

  「不如朕封賞幾個皇子,將那些大臣們留給他應付,這樣至少能保證他們幾個幾年的安穩……」

  皇帝搖了搖頭,又覺得不妥。

  這時,外面傳來海忠的聲音,「陛下,時辰到了。」

  皇帝又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刻意挺直了腰板,「走,去赴宴」

  除夕宴為了熱鬧,依舊是一大家子圍坐在一張巨大無比的大圓桌上。

  瑞定雖記得克制,然而還是不由自主的幫著黛玉夾菜,又替她擋酒,言語行動中滿滿的體貼,看得周圍幾個妯娌又是一陣眼熱。

  看見皇帝扭頭去跟虞嬪兩個調笑了,皇后先是慢條斯理放下筷子,又用帕子壓了壓嘴角並不存在的污漬,緩緩但是帶著惡意問道:「你們兩個成親也快一年了,怎麼還沒好消息嗎?」

  黛玉跟瑞定兩個還沒怎麼呢,吳妃臉上的笑先掛不住了。

  她瞪了黛玉一眼,對皇后道:「勞煩娘娘關心了,他倆才成親才八個月,還不著急呢。」

  劉嬪笑了笑,接茬道:「你這兒媳婦雖然年輕,只是王爺他……淑甯公主在他這個年紀,都有兩個孩子了。」

  瑞定咳嗽了一聲,他跟兄弟們能直接頂回去,黛玉跟妯娌間也能直接說,然而對著這半個長輩,卻是不好開口了。

  他笑著看了兩位長輩一眼,道:「多謝兩位娘娘關心。」

  吳妃又是瞪了他倆一眼,冷冰冰道:「此事就不勞劉嬪操心了,聽說三王爺府上又添了庶子,這次還要養在王妃身前嗎?」

  劉嬪面色一僵,王妃已經養死了兩個庶子了,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吳妃笑了笑,又看著皇后,道:「聽說我那不爭氣的哥哥現如今還在往太子府上送禮,也不知道太子什麼時候能鬆口?」

  皇后也變了臉,太子的庶女就為了這個,已經被生生的拖過了十八了

  這般唇槍舌戰,皇帝也聽見兩句,他沉下臉來,道:「大過年的,你們說點什麼不行」

  眾人一愣,立即誇起菜色完備,色香味俱全了。

  等到晚宴結束,除了瑞清以外,各人都跟著自己親媽回去了,瑞定跟黛玉兩個跟在吳妃身後,到了承乾宮。

  黛玉這次沒怎麼敢喝酒,幾乎都被瑞定一個人沾了。

  吳妃上下打量她一番,又著重看了看她的肚子,冷冷道:「你……這般忌酒,莫不是有孕了?」

  黛玉急忙搖頭,小聲猶豫道:「還沒有。」

  吳妃哼了一聲,瑞定道:「還不快上醒酒茶來,頭都暈了。」

  這一下把吳妃想說的話打斷了,吳妃略想了想,等眾人都坐下之後才道:「虞嬪又有身孕了你看看人家,這才幾年,第二個就上身了。皇帝都多大了?翻過年去就要六十了」

  吳妃看看屋裡的座鐘,道:「已經六十了。」

  「你們兩個,都是年輕輕的風華正茂,他又只有你一個,聽蘭說他夜夜歇在你屋裡,連都沒避過去,你怎麼就懷不上呢?」

  黛玉眼圈都紅了。

  瑞定急忙打岔,「再給我添杯茶來。虞嬪怎麼又有身孕了?幾個月了,這次是打算在正月十五公佈嗎?」

  吳妃幾次三番的被打斷,直接道:「不行,去宣太醫來,再給你把把脈看看,是不是還沒治好」

  瑞定分明看見黛玉一滴眼淚滴在手背上,又極其迅速的抹去了,他心裡一陣抽,急忙道:「母妃,你這便要中計了。」

  「她們幾個分明是嫉妒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你想想,那幾個人有哪個是一進門就懷上的,這分明就是激將法,要讓你們婆媳不和來著。」

  吳妃還想說什麼,瑞定道:「吳妃放心,您孫子指定馬上就來了。」

  聽見兒子這樣說,吳妃壓了壓怒氣,又不能說若是不來怎麼辦,萬一嚇到小孫子了呢?

  「你們兩個去洗漱吧,一會還得守夜吃餃子呢。」說著她皺著眉頭吩咐又夏,「去端兩杯參茶來,小心等會沒精神。」

  瑞定和黛玉兩個隨著宮女走到側殿去洗漱,一出吳妃的視線,瑞定便將黛玉手握在掌心,小聲道:「沒事兒,有我呢。」

  黛玉嗯了一聲,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帶了笑,「我信王爺。」

  除夕過後,瑞定跟黛玉兩個各處赴宴,行程趕得緊,倒是沒空想別的了。

  到了正月十五早上上朝,皇帝當朝宣佈,「林如海上了摺子,說重病……他是朕的老臣,又只有這一個閨女。」

  皇帝歎了兩口氣,很是感慨,「瑞定,你與王妃兩個同去江南,若是……林家一個男丁都沒有,你也可以幫著操辦一番。」

  瑞定知道這是皇帝借著林如海重病的藉口,要差他去江南料理鹽稅事宜了,只是臉上的震驚一點都不能少。

  他緊鎖眉頭,道:「父皇放心,兒臣會早去早回的」

  等到下朝,太子過來皮笑肉不笑拍了拍瑞定的肩膀,「節哀。」只是心裡,他卻恨不得瑞定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其他幾個皇子也是心思各異,不過有一點是一樣的,都想趁著瑞定不在,動點什麼手腳。

  瑞定拜別皇帝,剛回到王府,便見異雀急匆匆的跑來,見了急忙道:「王爺,王妃暈過去了」

  瑞定一驚,道:「快去請太醫。」又問異雀,「怎麼回事。」

  異雀道:「方才進忠公公來了,說是……說是林大人病危,讓您二位速去料理後事」

  瑞定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氣憤難耐,雖然知道這是皇帝在試他是不是嘴嚴,有沒有走漏風聲出去,也知道這對他繼位是大有幫助的。

  但是聽見黛玉暈倒的消息……他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皇帝真是個渣爹他幾乎所有的耐心和愛心都浪費在太子身上了,剩下給他們這些兒子的,便只剩下算計了。

  於此同時,在養心殿裡,皇帝聽見進忠回報的消息,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道:「瑞定倒真是能守住,既然如此,朕倒是能放心將事情交給他辦了。」


第123章

  瑞定去到主屋,只見黛玉已經被扶到了床上躺下,身上已經蓋了被子,雙眼緊閉,鬢角處還有不少細汗。

  瑞定歎了口氣,接過雪雁手上的帕子,親自給她擦了汗,又在床邊坐下,道:「我在這兒看著,你去迎一迎太醫。」

  不多時,太醫過來,屋裡的丫鬟將帳子放好,只放了黛玉一隻手出來,又在上面蓋了薄薄的絲絹帕子。

  聽說是昭豫親王府要太醫,太醫院派來的是個年歲已高,頭髮鬍子都已經全白了的老頭,他一見王爺在床邊坐著,立即便知道床上的就是王妃了。

  雖然他早已過了男女大防的年紀,不過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行禮,這才往床邊過來。

  「孟太醫。」瑞定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孟太醫又跟瑞定還禮,被兩個太監攙扶著在床邊放好的小圓杌上坐下,伸出右手輕輕搭在黛玉寸關尺上,隨即閉了眼睛,呼氣也輕柔起來。

  瑞定靜靜等在一邊,不多時,孟太醫睜開眼睛,又有兩個小太監將他攙起。孟太醫擼了擼鬍子,道:「王妃沒什麼大礙。只是急火攻心,另有些五內鬱結。」

  瑞定點頭,含笑道:「還請太醫開個方子。」

  孟太醫想了想道:「倒是不用先熬藥了,急火攻心吃些安宮牛黃便可,若是王爺著急,也可在十宣放血,王妃立即便能醒來。」

  瑞定搖了搖頭,道:「讓她歇歇也好。」又問:「您方才說五內鬱結?」

  「只是稍稍有這個症狀,不吃藥也行,若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服用逍遙丸。」

  瑞定放下心來,道:「安和,送孟太醫出去。」

  安和低低應了一聲是,將手裡的紅封遞給孟太醫,道:「太醫請這邊走。」

  兩人還沒走出去幾步,瑞定又道:「慢著。」他站起身來,走到太醫身邊,小聲問道:「王妃她……可有身孕了?」

  孟太醫搖了搖頭,道:「臣並未號出此脈象,只是若是時日尚淺,若是不到一月,卻是號不出脈的。」

  瑞定點頭,道:「太醫一路走好。」

  等到兩人離開,瑞定卻沒直接去看黛玉,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

  急火攻心還好說,任誰聽見自己父親病重,又聽見傳旨的太監說「辦理後事」這四個字,若是不急火攻心,那才奇怪呢。

  只是五內鬱結……瑞定不免有些心痛,原想著……哪知道嫁進來王府,卻依然讓她過得不好了。

  瑞定歎氣,又轉身去床邊,只是黛玉的手已經縮了回去。

  她什麼時候醒了?又聽見了多少?

  瑞定掀了帳子,只見黛玉已經翻身面朝裡躺下了,瑞定歎了口氣,脫了外衣也上了床,鑽進被子裡將黛玉緊緊抱住。

  「讓你受委屈了。」

  瑞定第二句話還沒說出來,便聽見黛玉爆發似的一聲啜泣,隨即她翻身坐起,緊緊拉著瑞定的手,「王爺,我要回揚州我知道從來沒有出嫁女回娘家料理……」黛玉頓了頓,似乎不忍心說出那幾個字。

  「陛下雖派人傳了口諭,然而不過知會而已,但是」黛玉像是被噎住了,急急吸了兩口氣又道:「這是我的父親啊,他就我這麼一個閨女,我」

  瑞定也坐起身來,緊緊將人抱在懷裡,一下下在她背上請拍。

  「都是假的……早先商量好的,你父親不是真病了。」

  黛玉卻還不信的樣子,緊緊抓著瑞定的衣服不放手。

  瑞定想了想,便將裡面的彎彎道道跟黛玉說了大半,「早先沒跟你說……我卻沒想到父皇的疑心病到了這個程度。」

  黛玉已經止了哭聲,聽見瑞定說皇帝,急忙伸手將他嘴一捂,之後又覺得掌心灼熱,將手立即放開。

  瑞定歎息道:「原先想著還要找個什麼機會帶你去江南,現在父皇這麼說……倒是不用我費心去找藉口了。」

  黛玉略略露了笑影,紅著眼眶問道:「王爺沒騙我?」

  瑞定點了點頭,看見她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伸手輕輕擦去了,「別傷心了,我們收拾收拾便上路,二月沒過完便能到揚州了,你父親肯定是好好的。」

  黛玉嗯了一聲,低著頭輕輕朝瑞定靠了過去。

  瑞定將人摟在懷裡,道:「躺一會再去吃飯?」

  黛玉又嗯了一聲,只是兩人才躺下,黛玉又道:「王爺宮務繁忙,不用陪著我了,我就是頭有些暈,一會就好了。」

  她還是聽見了,那句他問太醫是否有孕的話。

  雖然黛玉表現出來想一個人靜靜的意思,但是瑞定怕她鑽了牛角尖,怎敢放她一人胡思亂想,於是手臂松也沒松,柔聲道:「我抱著你。」

  黛玉扭了兩下,只是瑞定抱得極緊,倒是沒掙扎開,方才又才暈過一回,四肢無力,也只能無奈隨他去了。

  但是……不得不說,有人陪著,有個寬厚的肩膀靠著,黛玉心裡安定了許多。

  或者……父親真的沒病呢?

  王爺他……也不是那麼著急子嗣問題。

  黛玉漸漸睡去了,瑞定看著她依舊眉頭緊鎖,不由自主在她眉心輕輕一吻。

  黛玉嗯啊兩聲不知道說了什麼,瑞定又把人往自己懷裡帶了帶,黛玉緊貼著瑞定,似乎安心了許多,眉頭也沒那麼皺了,呼吸漸漸平穩,陷入了熟睡中。

  說是要去江南,但是王府裡這麼大一家子人不能不安排。

  瑞定陪了黛玉半天,第二日一早,便起身安排去江南的事宜了。

  皇帝的意思是讓他儘早動身,瑞定也是這個意思,去晚了恐怕事情又有變化,所以他打算正月二十一啟程,這麼一算,便只有四天時間了。

  瑞定留了張得力異雀和安和三個能做主也敢做主的看家,帶了順和雪雁還有聽蘭三個貼身伺候的,至於侍衛,則帶了丁義和譚連兩個。

  他府上的兩千親衛,明面上只帶了五百,實際上還有五百人分批騎馬已經先行趕往江南了,還有一百人扮作船工,先去船上準備。

  加上皇帝派給他的五百侍衛,一共一千名侍衛分作五艘船,將瑞定的三層樓船圍在中央。

  正月二十的早上,瑞定帶了黛玉去宮裡道別,皇帝倒是沒說什麼,看見黛玉形容憔悴,眼裡閃過一絲滿意。

  瑞定捕捉到他父皇的滿意,不由得心裡又暗暗道了一聲渣。

  「唉,」皇帝歎了口氣,道:「你們兩個早些上路,早些回來。」

  不過去承乾宮給吳妃請安的時候,她說了兩句不大中聽的話,隱隱露出了不想瑞定去江南的意思。

  只是皇帝已經說了,她也不敢明著說反對的話了。

  兩人出了承乾宮,瑞定牽起黛玉的手,「母妃她……我們去江南,回來也要下半年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黛玉依舊聽出來這是安慰她半年時間不用跟吳妃碰面了,只是……吳妃想的是什麼黛玉心知肚明。

  其一就是子嗣,現在王爺也隱隱露出這個意思。

  其二……黛玉抿了抿嘴,微微低頭,也不去看瑞定,輕聲道:「母妃她……王爺拋下朝政,去往江南半年時間……怕是……」

  黛玉說話吞吞吐吐,卻叫瑞定越發的心疼了,他緊緊拉著黛玉的手,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卻想,離了京城,她想必能好過一些。

  正月二十一早上,兩人一大早便起身,坐著馬車往碼頭去了。

  這地方不是第一次來了,瑞定看見碼頭上停靠著自己的大船,伸手扶著黛玉下馬車,笑道:「頭一次來是去揚州跟你父親商量你的親事。」

  黛玉臉上一紅,雖然已經跟王爺成親許久,但是聽見這個話題不免還是羞澀。

  「第二次來是送你回揚州。」

  「這一次是跟你一起回去。」

  黛玉將手放在瑞定掌心,道:「王爺,我們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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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兩人是正月二十一上的船,上一次瑞定到揚州走了快一個月,這次就算趕的再緊,黛玉的生日也要在船上過了。

  二月十二日,瑞定吩咐船上的廚子置辦了一桌好菜,又讓幾個伺候的人下去,這才回去叫黛玉。

  自打離京,黛玉的心情好了許多,在船上搖搖晃晃的,整個人都懶了起來。夜裡早早睡下,早上又是日上三竿才起。

  「快精神精神。」瑞定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臉,笑道:「你要是睡過去了,我就一個人吃了。」

  黛玉含笑,將手放在瑞定掌心,瑞定將人拉了起來,兩人在小圓桌邊上坐下,瑞定道:「可惜現在太冷,不然去上面大廳裡,看著茫茫江水,兩岸湖光山色,更是雅致了。」

  「現在就很好。」黛玉斟酒遞給瑞定,「我還要多謝王爺,這麼些年,這是我第一個這麼……的生辰,我很是開心。」

  黛玉的性子天生的喜散不喜聚,就算這些年日子大體上過得很是美滿,在人情往來和妯娌間日常相處上也很是得體,但是她依舊喜歡一個人靜靜待著。

  以及這一個人裡……包括了瑞定。

  黛玉抬頭,嘴角微微上翹,敬了瑞定一杯,很是豪爽的先幹為敬,又略有調皮的斜眼看著瑞定。

  喝米酒自然是不在話下了,瑞定也幹了酒,伸手拿酒壺倒酒了。

  「你想要什麼,就算現在一時半會辦不到,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我記在心裡,時時刻刻都想著。」

  黛玉一愣,隨即沖瑞定甜甜一笑,又去拿酒杯,想給自己添酒。

  「先吃些菜。」瑞定急忙將人攔住,「船上本來就晃,萬一喝的頭暈了就不好。」

  黛玉抬眼看他,眼睛裡蕩漾起一層薄薄的水霧來,「王爺方才還說要依著我,這還沒超過三句話去呢,怎麼又變卦了呢?」

  瑞定從沒見過黛玉這個樣子,軟軟的求他,還有些……嫵媚。瑞定心頭一熱,手上力氣稍減,黛玉又是一杯酒喝了下去。

  酒足飯飽,黛玉牽著瑞定上了床。

  一番運動過後,黛玉趴在瑞定胸口,瑞定手搭在她背上,看著她鋪開幾乎一床的青絲,將人輕輕移在一邊,自己跳下床來。

  黛玉偷偷看他一眼,急忙又將眼睛捂住,嘴角卻翹了起來。

  瑞定從黛玉平常做針線的小框裡取出剪子,又回到床上,將兩人的頭髮都剪了一縷下來,小心翼翼的分成兩份,纏在一起。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瑞定將一份放進黛玉早先送給自己的荷包裡,一份放在黛玉貼身帶著的荷包裡,柔聲道:「早先在京裡盯得緊,現在出了京,這一條是能做了。」

  黛玉裹著被子坐了起來,接過荷包,感動得無以復加。

  若是與尋常人家結親,洞房那天晚上結髮是必定要走的程式,但是與皇子成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一條貫徹的很是徹底,結髮便沒有了。

  黛玉緊緊攥著荷包,見瑞定蹲在她身前道:「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你是我的王妃,現在,將來……以後陪著我一起葬進家廟。」

  黛玉急促的吸了口氣,定睛看著瑞定,「那下輩子呢?」

  瑞定揚了揚手裡的荷包,黛玉慢慢鬆開了緊緊拉著被子的手。

  於此同時,在京城榮國府裡。

  賈璉垂首站在賈赦面前,試探道:「父親,兒子想著要不要去一趟江南呢?」

  賈赦瞪了他一眼,「你去江南做什麼」

  賈璉像是被嚇到似的,一哆嗦後往前湊了兩步,小聲道:「父親。」叫了這一聲便開始猶豫了,半天沒說話。

  賈赦抬頭看他一眼,「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兒子想著……前些日子得了消息,五王爺去揚州了,聽說林姑父不太好了。」開頭說了這一句,他後面的話便順了許多。

  「林家一個人都沒剩下來了,我們也算是姻親,去幫著料理後事」

  話還沒說完,賈赦一巴掌拍在桌上。

  「你傻了」賈赦瞪大了眼睛,「王爺都去揚州了,你還想」賈赦眼睛一眯,「又是你那個不省心的媳婦兒攛掇的?」

  賈赦語氣陰冷,賈璉不禁縮了縮,「她也是為了家裡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什麼」賈赦怒道:「家裡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花了,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做主。」

  正說著話,便見邢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小聲道:「老爺,二少爺醒了,正哭著叫父親呢。太太怎麼也哄不好,求老爺去看一看。」

  賈赦臉上立刻有了笑意,站起身來道:「她真是不中用,連孩子都不會哄。」

  但是等視線轉到賈璉身上,立即又冷了下來,「好好回去待著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賈璉低聲說了「是」,等到賈赦走出屋門,這才回去自己院子裡。

  一見王熙fèng便搖了搖頭,「父親沒答應。」

  二月十九,瑞定的船在揚州碼頭邊上靠岸了。

  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上次就他一船人,有點像是微服的架勢。這次雖然打著看望岳父的名義,但是實則是為了鹽稅之事而來,還帶了四船的侍衛,一下便將碼頭堵結實了。

  來接他們兩個的是林安,也算是熟人了。瑞定跟他打過招呼,看見馬車已經等在邊上,又上船去叫黛玉下來。

  轉身的時候還在想,岳父大人真不愧是做到了巡鹽禦史,這般裝病還真是像,沒來接他們,連派出來的管家看著都憔悴了。

  瑞定拉著黛玉的手走下甲板,林安吩咐車夫將車子再駛近一些,他自己上前跟兩位正式見禮。

  「老爺是真的快不好了。」

  瑞定一驚,黛玉晃了兩下,臉色變得煞白。

  「快去林府」瑞定急道。

  一路上,黛玉緊緊抓著瑞定的手,咬著一口銀牙一言不發。

  瑞定不說話,只是不住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不多時到了林府,瑞定的心裡也越發的不確定了。

  林府雖開了中門表示尊重,但是林如海都沒有出現在大門處。按說他是皇子,又是正兒八經的親王,整個天下,排名第三的地位。

  如果林如海沒出來迎接他……那他究竟病到了什麼程度,難道連下床都困難了?

  黛玉也是想到這一點,幾乎要拉起裙子往裡跑了。

  兩人一路到了林如海書房,只見他形容枯瘦,臉上只剩下一層黑黃的幹皮,瑞定兩年前才見過他一面,跟當時比……怕是老了十歲都不止。

  見到兩人進來,林如海臉上扯出一個笑容,「王爺,老臣」

  話還沒說話,黛玉一聲「父親」,便哭倒在他身前。


第125章

  瑞定急忙將黛玉拉了起來。

  只是林如海看見黛玉這樣,不免也紅了眼眶,「王爺將你照顧得極好,為父……也能放心了。」

  黛玉哭得厲害沒太聽清楚,但是瑞定聽見這明顯有托孤意味的言語急忙咳嗽兩聲,道:「林大人先歇著,我們兩個一身的塵土,先下去梳洗一番再來。」

  黛玉被瑞定半抱半拽拖走了,一路上還不住的掙扎,口中不住的叫著父親。

  「你這個樣子,可讓林大人怎麼安心」

  「安什麼心」黛玉反駁道:「讓他安心的丟下我一個人?」

  眼見已經進了屋裡,瑞定將人抱住,道:「你父親久病體弱,情緒本就不能太過激動,就算是為了你父親好,你也不能在他面前太過激動了。」

  瑞定勸了好一陣子,黛玉這才漸漸安靜下來,叫了丫鬟去洗漱了。

  林如海那邊,等到黛玉跟王爺走了,他紅著眼眶做了一會兒,突然歎了口氣,道:「林安,把我抽屜裡那個小盒子拿來。」

  「老爺……」林安一臉的不忍。

  「也該給他了,」林如海看看自己骨頭上只剩下一層皮的手,「總算是撐到他來。」

  不多時,瑞定跟黛玉兩個洗漱完畢,又換了乾淨衣裳,兩人一起又來了林如海書房。

  林如海依舊是那副樣子,而且現在黛玉冷靜下來,安安靜靜在一邊站著,瑞定倒是能全身心的看著林如海。

  這麼一看,他心裡是越發的吃驚了。

  林如海真的是瘦到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眼裡雖然還時不時有精光閃現,但是呼吸又急又短,就像是……

  瑞定不敢再往下想了。

  「父親,就算是為了女兒,您也要保重身子啊。」黛玉抽泣起來。

  這時,下人上了碗白粥進來,只是林如海喝了不過兩三口便搖搖頭讓端下去,瑞定看著是越發的驚心。

  林如海坐在榻上,腿上還蓋著薄被,很是憐憫道:「你老父已經年過半百,日子也差不多到了……將你託付給王爺,為父心願已了,再就只剩下一條了……」

  黛玉記著方才瑞定的吩咐,只是聽了這話哪裡還忍得住,雖然強忍著沒發出聲音來,但是兩隻手緊緊抓在一起,已經有了紅印子,手背上……還有一滴滴不斷掉落的眼淚。

  林如海歎了口氣,「一路舟車勞頓,你本就體弱,先回去歇著吧,我與王爺說說話,一會一起吃個飯。」

  黛玉死死咬著下唇,只從唇間的縫隙裡擠出一聲帶著哭音的「嗯」,頭也不抬一下,飛速從屋裡走了出去。

  只是剛到院子,便爆發出一聲大哭。

  林如海瞬間紅了眼眶,瑞定更是心如刀絞。

  「林大人,」瑞定有許多問題,只是想來想去……「您究竟是生了什麼病?」

  林如海搖了搖頭,「年紀大了。」只是看瑞定一臉探究,又道:「去年江南水患,到了十一月才將將處理完畢,後來天氣寒冷,許是累得狠了,一場風寒下來,便成了這個樣子。」

  林如海歎了口氣,「喝了小半年的藥,不過拖著罷了,能撐一天算一天。」

  「大夫怎麼說的?」瑞定又問。

  「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林如海越發的無奈起來。

  「不說這個……」他微微的喘了幾口,到讓瑞定越發的為難了,林如海身子弱成這個樣子……難道還是逃不過一死嗎?

  林如海拿起手邊的小盒子,「就是此物。」

  小盒子上面一個暗扣,只是林如海按了半天也不見蓋子打開,他苦笑一聲,「還要煩勞王爺了。」

  瑞定不動聲色,卻想著要將江南所有的名醫都請來一看。

  瑞定從林如海手上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面一本小帳子,他取出東西,又遞還給林如海。

  林如海擺了擺手,示意讓瑞定留著。

  「一年沒見黛玉,她比去年出門的時候又高了些,人看著也精神了。」林如海聲音裡滿滿的溫情,「早先這門親事,我是……誰料王爺倒是個實誠人,將黛玉照顧得極好,我也能放心。」

  瑞定平著臉,很是誠懇道:「她既然跟我拜了堂,便是我唯一的王妃,我自會跟她白頭到老,不離不棄。」

  林如海呼吸急促,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兩頰病態的通紅,道:「我這個樣子……時日無多。」說完他下定決心道:「王爺手上拿的,便是皇帝這些年讓我查的結果。」

  「江南有人販賣私鹽,」瑞定看著林如海,一字一字道:「我已經知道了,父皇派我來便是為了處理此事。」

  林如海大聲說了兩個「好」字,只是他久病,氣血不足,說了這麼寫話已經有些支持不住了,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好一陣,又端起旁邊的參茶喝了兩口,這才平復下來。

  「若是那上面的東西落實了,江南的鹽稅每年至少能多出四成來。」林如海眼睛看著那小冊子,道:「只是……私鹽這個東西……沒上頭的人護著,下面這些人的手筆也沒有這麼大。」

  說到這個瑞定也深有感觸,不由自主跟著點了點頭,只是看著林如海一副要考他的架勢,想了想道:「我來猜一猜。」

  瑞定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江南了,要說江南的富戶他也見了不少,況且又執掌吏部,對官員升遷這一條,甚至好些官員的祖籍都一清二楚,他沉思片刻,道:「甄應嘉,王子騰,薛家賈家怕是也不乾淨,還有李子安,曹燦兩個可能也脫不了干係。」

  林如海大笑,「王爺的確猜的**不離十,如此以來,老臣便能放心了。」他看著瑞定手上的冊子,又道:「不過……這東西還有別的用途。」

  不等瑞定說話,林如海繼續道:「要是用得好了,京裡不少官員都能為王爺所用。」

  林如海眼裡顯出精光來,一動不動看著瑞定。

  瑞定大笑,道:「若是這個,林大人倒是不用擔憂了,我臨出京城之時,父皇已經以太子之位許我。」

  林如海放鬆下來,笑道:「如此甚好。」然而說完他臉上又顯了擔憂之色,「皇帝那個人……疑心病慎重,若是……王爺還是留著這個,以備不時之需。」

  瑞定搖了搖頭,剛想說話便被林如海打斷了,「老臣知道王爺是幾個皇子裡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不過……皇帝能派您這個時候出宮,難道您就沒有所懷疑?」

  懷疑自然是懷疑的,不然就不會留了一半人手在京裡了。

  「父皇這時候拍我出京……」瑞定頓了頓,「像是要趁著這個機會封賞其他幾個皇子了。」瑞定眯起眼睛來,「我與太子有死仇,六歲的時候幾乎被他害了性命,跟二哥也有罅隙。」

  瑞定笑了笑,「三哥四哥的野心昭然若揭,不管是誰上位,都容不得他們兩個,況且四哥的母妃還是李貴妃,將來總是能生事的。」

  「六弟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七弟年紀雖輕,只是生在宮裡就沒什麼單純可人的好孩子。」

  瑞定笑了笑,看著林如海,「況且父皇說是父親,其實更是皇帝。」瑞定冷笑一聲,「我接替他的皇位,他心裡必是百味交集,是肯定要給我使些絆子的,這封賞我的其他幾位兄弟,便是第一步了。」

  林如海早就知道瑞定劍指大位,只是這般通透,倒是第一次聽說,可是揣摩自己父親的心意,還這般明白,怕是……一點父子之情都沒剩下來了。

  林如海道:「王爺明白,倒是我多慮了。」

  不過瑞定還是揮了揮手上的冊子,道:「我知道林大人的心意,只是這些人若是不交上去,雖然是為我所用,但是林大人的名聲就要壞了,也許不過幾年,販賣私鹽,截留鹽稅的的罪名便要扣在林大人頭上了。」

  「林大人可想過這個後果?」

  林如海微微一笑,「我並無子嗣,女兒又已經出嫁,這件事情是斷然宣揚不出去的,再沒什麼顧慮了。」

  瑞定上前一步,拱手行禮,「林大人用心待我,我自然也用心待林大人。」

  「您放心,不管是現在的王府後院,還是將來的皇宮大內,都只會有黛玉一人。」

  林如海眼睛亮起,只是一個好字還沒說話,立即暈了過去。

  瑞定一驚,急忙上前掐住他人中,大叫道:「林安快去請大夫」


第126章

  好在林如海不過暈了片刻便醒了過來,道:「這兩日是越發的不能動不能說了,倒是不用去請大夫。」

  他朝瑞定很是歉意的笑了笑。

  瑞定有些心酸,就算是個普通人病到這般田地,也是讓人難過的,更何況這一位還是他的岳父。

  「還是再看看吧,就算是為了安黛玉的心,也是要看的。」

  林如海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林如海的府邸在揚州城的繁華地方,不多時林安便帶著一個發須皆花白的老頭進來。

  老頭看見瑞定一愣,林安剛想介紹,便見瑞定搖了搖頭,道:「先看診。」

  林如海自己也是個老頭了,沒什麼好忌諱的,大夫在他床邊坐下,手指往他手腕處一搭,不多時便起身道:「老爺還是以前的毛病,我這便去開方子。」

  瑞定站在大夫身後,看見他提筆斟酌很久,似乎又不太習慣身後有人,下筆有些抖。

  瑞定對醫理只是略知一二,二十多味的方子下來就認得兩味藥材。

  大夫寫完方子,交到林安手上,左右為難的看了許久。

  林如海面色憂鬱,道:「直說無妨。」

  林家說起來也就林如海一個主人,大夫在揚州城裡幾十年,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過頓了頓便道:「林大人這病……」

  瑞定不耐煩嗯了一聲,只見大夫一抖,道:「拖過了冬天,按理說是沒什麼大礙了,吃著藥,過了春天興許就能好上一些了。」

  瑞定眯了眯眼睛,問道:「方才暈過一次,又是什麼緣故?」

  大夫答道:「林大人病了許久,氣血不足,是以不能過於激動。」

  瑞定點了點頭,拿了方子看,認識的兩味藥裡,一個是澤瀉,一個是熟地黃,熟地黃倒是味補藥。

  他將方子又交還給林安,大夫見沒他什麼事兒了,行了禮便要離開。

  瑞定一直在書房陪著林如海,不多時湯藥熬好,氣味很是熏人,林如海咬著牙喝完藥,沒過多久便到了晚飯時間。

  瑞定上前將林如海摻了起來,扶著他朝外走。

  林安還有些擔心,只是林如海笑道:「能得王爺扶一次,我這也算夠本兒了。」

  黛玉已經在桌邊等著了,只是眼眶依舊紅紅的。

  現在已經是二月下旬了,江南一帶穿得都是夾襖,只是向瑞定這種年輕力壯的,已經換上了單衣,但是看看林如海,依舊是棉襖子在身上,而且就算是穿了厚厚的一層棉襖子,從側面看過去,依舊只有薄薄一片。

  就好像衣服裡什麼都沒有一樣。

  黛玉低頭,不想讓父親看見自己傷心。

  瑞定扶林如海坐了主位,林如海一開始還想推辭,可是不知道想起什麼來,臉色一黯,便坐下來了。

  雖說是一起吃飯,可是林如海面前擺了一碗白粥,看見黛玉和瑞定兩個都看他,林如海笑道:「這些日子胃口不好,喝些白粥養胃。」

  黛玉嗯了一聲。

  瑞定朝林如海敬了一杯酒,黛玉陪著喝了。

  看見林如海這般樣子,沒誰吃得下東西。

  黛玉幾乎是一言不發坐在一邊,稍稍抬頭便能看見她兩個紅紅的眼眶一直沒消下去。

  林如海不由得歎了口氣,「你這個樣子……」他又轉向王爺,「小女……自小便沒了母親教導,又被我溺愛,不免有些」林如海喘了兩句,「還望王爺看在我的份上,稍加擔待。」

  瑞定只覺得身邊的黛玉開始抖了起來,牙齒咬的緊緊的,好像就要忍不住了。

  他急忙拉住黛玉的手,死死捏在掌心,笑道:「林大人說笑了,黛玉……很好。」

  這一頓飯,吃的誰都不痛快,而且林如海也不能久坐,幾人只喝了幾杯酒,稍稍吃了幾筷子菜,林如海更是皺著眉頭只吃了三勺子粥,之後便散了。

  瑞定拉著黛玉的手回了院子,他現在是如願以償住進黛玉在花園子裡的小院子了,可是心裡卻有些生氣。

  「你方才……」瑞定拉著黛玉,沉下臉來,「林大人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你……」瑞定又住了嘴,他跟他的皇帝爹是沒什麼父子親情了,可是黛玉跟林如海……

  瑞定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黛玉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就想把手從他掌裡抽出來。

  瑞定沒留神,黛玉便進了里間。

  瑞定一人坐在外面,心不由自主又飄到了林如海身上。

  說是風寒,其實就是感冒,但是感冒如何能拖上這麼許久,直接將人熬到油盡燈枯的地步?

  如何就能要了命了?

  方才他也問了,感冒之後便成了這個樣子,吃了藥也不大管用。

  可是能從感冒開始的病症,還能有哪些?一沒轉成肺炎,二沒成心肌炎,連發熱之症也沒有,怎麼就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就算是……瑞定搖了搖頭,哪怕就是生了腫瘤……可是那方子上沒半味治療瘰鬁癰瘍的方子,似乎也不是。

  瑞定正想著,聽見內室裡傳來黛玉微微的哭泣聲。

  瑞定起身,歎了一聲氣。

  早先知道林如海不好了,她便難過一次,後來雖然經他勸過一次,又說是計策,黛玉這才稍稍轉好,但是現在……他看了林如海的樣子都心酸了,更別提從小跟他相依為命的黛玉了。

  瑞定去了內室,將黛玉摟在懷裡,只是沒什麼安慰的話。

  要說林如海這個樣子,說他會好……瑞定自己都不相信,但是說什麼節哀……更是說不出來。

  所以就只能一下下的拍著黛玉的後背。

  只是有了人安慰,黛玉哭的越發厲害了。

  「父親他……又想這麼丟下我一個人了嗎」黛玉哭訴道,「林家就剩下我一個嗎?」

  瑞定剛想勸,但是又覺得不如讓她哭出來也好,只是聽著聽著……他心裡也不大是滋味了。

  黛玉的言語裡,竟是對林如海有了幾分埋怨。

  「我母親死了,父親便要將我送去外祖母家裡。外祖母家裡那個樣子,父親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只說讓我小心謹慎,孝順外祖母,跟姐妹們好好相處。」

  黛玉吸了口氣,道:「父親每年就是將銀子給外祖母,賈家的人對我怎麼樣,他是一點都不在乎嗎?林家在京城也有宅院,他就算托人去打聽一二,也能知道我過得是什麼日子」

  「可是我又不能說……」黛玉狠狠在瑞定胸前蹭了眼淚,「我去之前,父親就說我要在賈府一直住到出嫁,又說外祖母來信,說二舅家裡的表哥是」黛玉止了言語,就算是借著酒勁兒,這話也說不出口。

  「他又要丟下我不管了。」黛玉最後不住的重複這一句。

  「我都知道。」瑞定一聲歎。

  借著黛玉這半遮半掩的言語,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林如海早先對賈家推崇至極,又跟賈敏兩個夫妻情深,別的……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黛玉一個人去賈府過的什麼日子,又是怎麼跟姐妹還有賈寶玉相處的,他也知道。

  每日的冷嘲熱諷,還有暗地裡將她跟薛寶釵作對比,他都知道。

  至於子嗣問題……林如海要是真想過繼一個,也不是沒可能的,只是這個……多半還是怕皇帝的忌諱,況且管鹽稅這一條……得了善終的人不到一半。

  與其這樣……

  瑞定不禁想起來原本的結局。

  林家遺留下來巨大的財產被賈家吞了,黛玉一個人死在賈府,沒有一個人替她出頭,這一切背後的誘因,多半還是因為鹽稅。

  黛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本來就沒吃什麼東西,又將胃裡的東西吐了大半,眼下是徹底沒了力氣,躺在床上很是虛弱。

  瑞定心疼極了,親自給她擦臉洗手,又脫了外衫,叫拿了保和丸來吃。

  只是這藥剛吃下去,他突然覺得不對了,大夫有問題

  林如海吃不下東西,但是那方子裡一味理氣和中的藥都沒有

  瑞定眯了眼睛,大夫見他的表情也很是奇怪,像是怕他的樣子。

  雖然早上他帶了大批人馬來了揚州城人人皆知,那大夫想必也是知道的,認出了他便是五王爺,因此臉上才會有害怕的表情。

  瑞定仔細回想一遍,那大夫見了他先是一愣,後來他看大夫寫方子的時候,大夫還在抖,後來答話的表情也不大對勁。

  這麼說吧,如果大夫認出來他了,為什麼不行禮?

  如果沒認出來……為什麼又要害怕呢?

  瑞定長得一表人才,相貌端正,怎麼看都不是能將人嚇壞的那一欄裡。

  「叫林安來」瑞定大聲吩咐道。

  「別怕,」瑞定神采奕奕,在黛玉面上親了親,「你父親,怕是被人害了。」

  吃不下飯……每日的白粥,就算一開始是真病,後來……他是硬生生被餓成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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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第二天一早。

  黛玉昨天累極,瑞定起身她不過迷迷糊糊說了兩句,翻個身又睡了。

  瑞定便去拜見林如海,道:「林大人,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小婿陪您在院子裡走走?」

  林如海見到女兒跟很有前途的女婿,精神的確也好了不少,拉了拉身上的披的袍子,歎道:「煙花三月下揚州,現如今是揚州景色最好的時候了。」

  兩人在院子繞了不過半圈,看了發芽的嫩枝,又贊了兩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林如海便撐不下去了。

  瑞定昨天就跟林安商量好了,今天早上的路線又是得了林安指點的,前面不過幾步,便是瑞定帶來的侍衛等人住的院子。

  林府裡沒什麼不好的地方,這裡也是一樣,清清靜靜的小院。

  「要麼先進去坐上一會?」瑞定提議道。

  林如海答應了。

  瑞定眼睛一亮,攙著林如海進去廂房。

  一開始倒沒什麼不對,可是在瑞定勸他上床的時候,林如海不免生疑,「你這是做什麼。」

  瑞定一臉愁苦,欲言又止道:「林大人,小婿總是不放心的,又去叫了大夫……」

  林如海歎了口氣,「唉……早先與我看診的大夫……姓段,祖上也出過御醫,又是揚州城裡最好的大夫,又與我林家世代相交……」

  「小婿明白您的苦心,」瑞定急忙將人打斷,「因此才使計讓您到了此處,裝作小婿幕僚,不叫人知道您的身份便是。」

  林如海還想推辭,又想說他這病是治不好了,可是一來瑞定力氣極大,根本掙脫不開,二來……

  瑞定的那張臉,一旦做出悲痛欲絕的表情,還真沒什麼人能抗拒得了。

  瑞定紅著眼眶看了林如海一眼,「就算您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黛玉想想,他日一旦……黛玉一個能依靠的人都沒有,您真的放心嗎?還有這江南鹽稅,您辛辛苦苦幾年時間,才查了個透徹,若是就這麼放手,將來難免反復。」

  瑞定絞盡腦汁,把跟林如海相關的一系列事件都說了個遍,也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話打動了林如海,又或者其實是因為林如海真的是只剩下一把骨頭,一點力氣都不剩下了。

  總之就這麼被他半拉半拽上了床。

  瑞定剛將帳子放下一半,便見林安帶了人進來,同時小聲吩咐道:「裡面的是王爺的幕僚,王爺對他很是看重,只是從上了船開始便頭暈不已,這一個月都沒吃下什麼東西,你好好看,銀子是少不了你的。」

  林如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趁著簾子放下的那一瞬間,狠狠瞪了林安一眼,心想:你個吃裡扒外的

  這一位大夫也算是揚州城裡有名望的,只是沒早先給林如海看病的那個段秋容有名,早上看見林家的人到了他的藥鋪,還覺得不大對,只是聽說是給王爺的幕僚看病,這才回過神來。

  一進屋便看見床邊站著個青年才俊,不用說便是王爺了,他急忙上前行禮,林安道:「回王爺,這一位便是安濟堂的單大夫。」

  瑞定嗯了一聲,將床讓開半個,很是傲慢道:「既然是林管家請來的人,本王自是放心的,你這便號脈。」

  單大夫雖然有點好奇為什麼男子看診還要蒙著臉,只是看帳子裡伸出來的一看便是老人家的手,倒也沒什麼疑心了,他上前坐在擺好的杌子上,靜靜的號起脈來。

  瑞定雖表面上鎮定,但是心裡不免還是起了幾分忐忑。

  這般行事,一來是不叫外人知道林如海的身份,二來……便是那個念頭雖然他自己覺得至少有八分可能,只是現在卻不好說破,萬一……萬一真是林如海得了什麼絕症,他這般猜測,這般行事,簡直就是給人心上插刀子了。

  先給希望,然後吹破。

  單大夫起身,又行一禮道:「這位老先生怕是不止耗了兩月。」

  瑞定聽見這話,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一邊的林安都開始笑了。

  大夫第一句話說是耗了兩個月,這證明什麼?他根本就不是不治之症。

  「您請繼續。」

  「依小民之見,老先生怕是茹素太久傷了身,又餓了許久傷了胃,」大夫皺了皺眉頭,「似乎又吃了許多寒涼之物。」

  瑞定現在是一點不著急了,耐著性子聽他繼續下去。

  此時,躺在帳子裡的林如海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到了現在,他還有什麼明白的,一定是王爺看出什麼破綻來……可是那段秋容為何要他的性命呢?

  從去年年底開始,為了不引人懷疑,生生一點點拖到現在,病情時好時壞,不過總體來說……林如海看了看自己一點肉都沒了的手,若是王爺不來,他還能撐多久?

  興許也就是一個月了。

  正當林如海在想段秋容背後的人是誰的時候,那邊單大夫已經在囑咐怎麼吃藥了,「這是飯前的方子,用來開胃的,還有飯後的消食方子。另外每天出來多走走,胃口自然開了。」

  瑞定將兩張方子拿在手裡,笑眯眯的看了林安一眼,林安正要帶他出去,突然聽見瑞定道:「且慢。」

  「王妃一路舟車勞頓,這兩日精神略有不濟,也請大夫給號個脈。」

  瑞定將方子交給林安,又帶著單大夫往內院去了。

  林安將帳子掀開,看見林如海已經坐起身來正在發呆,看見他一晃,歎息道:「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的事情還很多。

  比方瑞定回去臥室,黛玉還沒起來。

  他坐在床邊看著黛玉依舊昏昏沉沉的樣子,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笑道:「看你以後還喝不喝那麼多酒了。」

  瑞定將黛玉翻過來擺好姿勢,又從帳子外面掏出一隻手來,這才叫人將單大夫請了進來。

  瑞定就在床邊坐著,道:「號脈。」

  方才給幕僚診脈,單大夫還敢抬頭,只是聽說裡面這個是王妃,就算知道王妃是以前的林姑娘,他也是一點不搞造次,看著地上的花紋就走過去了。

  只是四指往手腕上一搭,便聽見瑞定咳嗽了一聲,單大夫越發的緊張了。

  三五息過後,單大夫皺了眉頭,小心翼翼看了瑞定一眼,道:「還得號另一隻手。」

  瑞定眼睛一瞪,「你先出去。」

  單大夫也給大戶人家的內眷們看過病,自然是知道規矩的,當下便跟著異雀去了外間等候。

  瑞定掀了簾子進去,看見黛玉已經清醒了,有氣無力的看著他,道:「我這是怎麼了?」

  瑞定笑了笑,湊過去親了一口才道:「你昨天晚上喝多了,抱著我哭來哭去的。」

  黛玉晃了晃頭,似乎還有點暈,瑞定雙臂環住她背,「抱著我脖子,我抱你換一邊躺著,給大夫號脈。」

  黛玉嗯了一聲,又閉了眼睛,隨便瑞定折騰了。

  不多時大夫進來,又號了一遍,這才站起身來,笑道:「恭喜王爺,王妃有孕了」

  「啊」夫妻兩個異口同聲道。

  瑞定立即就握住黛玉伸在外面的那只手了。

  大夫笑眯眯的,「王妃的胎像極好,看脈象是兩月左右。」單大夫擼了擼鬍子,又道:「兩個月的脈象就這般強勁,多半是個男孩子了。」

  又是一聲「啊」這次只有黛玉一個出聲了,「我昨夜飲了酒,可有什麼妨礙?」

  大夫搖了搖頭,道:「像是王妃酒量尚淺,從脈象上倒是看不出來,不過還是要少飲為妙。」

  瑞定捏著黛玉的手,只說了一個字,「賞」

  只是黛玉還有些不放心,若是兩個月……那是還在京裡的時候就懷上了,她跟瑞定在船上的那一個月,可沒……

  「可要喝些湯藥?」黛玉拐彎抹角的問了一句。

  大夫見瑞定表情一點沒變,一點不在乎王妃在他前面開口,又想起早先那個名滿揚州城的黃金頭冠,知道王妃很是受寵,便很有耐心將前面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王妃不用擔心,您胎像極強,是不用喝藥的。」只是他看見從隔間轉出來的丫鬟,用雙手捧著的銀錁子,其實已經不能叫銀錁子了,那就是個元寶啊。

  於是單大夫又投其所好加了幾句。

  「是藥三分毒,王妃若是還覺得酒氣上揚,不妨多喝些蜂蜜水,出去吹吹風便能好些。」單大夫又轉向瑞定,笑道:「王妃早年也是江南人士,小民也略知一二,王妃現如今年紀還輕,頭一次有身孕不免情緒不穩,還請王爺多多體諒。」

  瑞定笑了兩聲,食指在黛玉掌心裡撓來撓去。

  「單大夫真是個福星。」瑞定歎了一句,「我們還要在江南盤算數日,還請單大夫多加關照了。」

  單大夫忙說不敢,跟著瑞定出了臥室,又說王妃倒是沒什麼大礙,就是那位幕僚,這一陣子他三日來看一次診。

  「你有幾成把握能治好他?」瑞定問。

  單大夫笑了笑,「本就沒什麼病,好好調養便是,回頭小民開兩個食療的方子,慢慢吃著便是。」

  「好」瑞定道:「等本王離開江南之日,親自去給你的安濟堂題字」

  單大夫欣喜若狂,急忙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第128章

  對林家來說,這一天都是好消息。

  老爺不用死了,嫁出去的姑娘有了身孕,還能有什麼比這個更舒坦嗎?

  瑞定回到屋裡,黛玉正靠在床上,還維持著早先瑞定出去時候的姿勢,似乎是在發呆。

  瑞定在她身邊坐下,將黛玉抱進懷裡,調笑道:「有了孩子,這次可不用擔心了。」

  黛玉緊緊抱著瑞定,輕輕嗯了一聲。

  「你父親也沒事兒了。」瑞定拍著她的背,「你歇好了便快點起身,這一大家子都等著你照看呢。你父親舊病初愈,你又有了孩子,你相公身強體壯,一家三個主子吃的東西都不一樣。」

  黛玉笑出聲來,「放心吧王爺,保管讓你滿意。」

  瑞定又拍了拍,道:「我去看看林大人,你再躺躺便起來?」

  黛玉含笑點了點頭,「不用操心我,我現在……好極了。」

  瑞定從黛玉屋裡出來,又轉去林如海書房。

  林如海精神雖好了,又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不過畢竟精神不能當體力用,他現在正靠在榻上,一邊笑一邊喘氣。

  看見瑞定進來,林如海道:「這次多虧王爺。」

  「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黛玉又有了身孕,林大人何須客氣。」瑞定看見林如海臉上驚喜的表情,又將方才大夫說的話重複一遍。

  林如海又道謝。

  瑞定道:「林大人,段大夫是受了何人指使……您心中可有了主意?」

  「他日常看診的,也都是些江南的達官貴人。」林如海了然一笑,「不過想來能說動他的,想必也是那本小冊子上的人。」

  瑞定點頭,道:「去歲江南水患,父皇派了王子騰來江南,他回去便上了密折彈劾林大人。」

  林如海眼睛一瞪,「王家是參與此事裡得益最多的一家。」

  瑞定點頭,還想說什麼,只是看林如海說了這許久的話,著實精神不濟了,便道:「您先歇著,等身子好些了我們再說,橫豎我還要在江南待上數月,不將他們都折騰散了,我是不會回京城的。」

  林如海答應了,瑞定想了想又道:「不過……林大人還是繼續裝病的好,我們還是使個計策迷惑他們。」

  「你下去安排便是,有事吩咐林安,我已經跟他交待過了。」

  瑞定等到丫鬟伺候林如海躺下,這才離開。

  單大夫開的方子很是管用,不過三天下去,林如海臉上就好像長肉了,黛玉也精神許多,林家的下人本就是她使喚慣了的,現如今又被她接手,雙方適應的都很好。

  況且黛玉現如今頭上還頂著個親王妃的頭銜,下人們更是盡心盡力了。

  瑞定跟林安商量好了,這兩日派人出去大舉採購野山參,又稍稍透漏一些比方林如海兩日便能暈上一回,怕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只能用野山參掉命了。

  再一聯想瑞定這個時候來……況且京裡也有風聲傳來,這就是來給林家處理後事的。

  這天,瑞定在林如海書房,兩人一邊看著帳本,一邊商量這事兒該怎麼辦。

  按照林如海這些年的調查,這事兒說起來一共有五家大頭參加,李曹薛王,還有甄家,而且分工各有不同。

  「王子騰提供庇佑,李家曹家主要是跑腿的,私鹽多半都存在甄家,至於薛家……借著皇商的名義,將私鹽運到各地。」

  「這麼一看,曹李兩家倒是不足為懼。」瑞定道:「我們得從王甄薛三家入手,只要牽扯一家進來,後面幾個為了脫罪,肯定會做出些露馬腳的事情。」

  林如海點頭,「只是都不好辦。王家……王子騰還在京裡,甄家……找不到證據,至於薛家……幾乎已經被王家架空了,這些年的關係人脈都到了王家人手裡。」

  瑞定一笑,「我倒是有個主意。」

  林如海表示願聽其詳。

  「王家暫且不提,薛家……當年馮淵的案子,也能拿來再用一用。只要尋個由頭將人抓起來,還怕問不出來東西?」

  這事兒林如海也有耳聞,皺了皺眉頭又道:「只是此計不傷筋不動骨。那甄家呢?」

  瑞定道:「甄家……就更方便了,他們能把私鹽藏在哪裡?無非就是父皇的行宮,你們不好進去,我可是能進去的。」

  林如海擼著鬍子笑了笑,瑞定又道:「更何況……我還有另一手。」

  吳家有江南最大的米鋪,在賣給甄家,或者是李家曹家的米里藏上鹽,一點都不困難。

  當下兩人分頭行事,一邊去派人找馮淵的舊僕,一邊瑞定又去聯繫吳家的米鋪,打算一起動手,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京城裡。

  這天早朝,皇帝頒佈的旨意讓整個朝廷都起了軒然大波。

  皇帝給皇子們封賞,幾乎將私庫三分之一的東西賞了出去,可是漏掉了兩個人。

  太子跟瑞定。

  這是什麼意思?

  給皇子們封賞,一向都是皇帝退位之前要做的事情,可是現在繞過去兩個人……這兩個人裡面有一個是未來的國君。

  呵呵,肯定不會是太子了。

  太子當朝就變了臉色。,特別是那些大臣們隱晦的同情和嘲諷,讓他的臉是紅了又白,精彩無比。

  不僅僅是他,朝廷上絕大多數人都變了臉色。

  消息傳到後宮,又夏當即便跪下跟吳妃磕頭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王爺出息了,娘娘的……指日可待」

  吳妃狂喜,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她掐著自己手儘量讓自己能顯得平靜一些,只是不怎麼管用罷了。

  「姐姐。」虞嬪扶著腰進來了,「恭喜姐姐,我就說我的眼光是最好的,當初一見就覺得姐姐面善,現在……您可是要當上太后的了。」後面那句話是貼著吳妃耳邊說的。

  吳妃原本平靜下來的臉立即繃不住了。

  「慎言。」吳妃原想用嚴肅正經中略帶訓斥的語氣說,可是說出來滿滿的都是笑意。

  「在我面前,您就好好笑吧。」虞嬪笑道:「只別在皇后跟陛下面前露了馬腳便是。」

  吳妃立即不裝了,她拉著虞嬪的手,「好妹妹,你幫了我們良多,將來瑞定……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虞嬪笑道:「那我可就說了,若是我肚裡這個是個兒子,將來放我出宮跟兒子住便是,若還是個女兒……」

  「那自然是要風光大嫁」吳妃接道,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虞嬪又道:「這兩日皇后跟太子兩個必定要多事了,我們沒事兒就別出去,在屋裡裝裝病也挺好的。」

  吳妃點頭,「正有此意。」

  如同他們所料,後宮裡有兒子的,宮裡不知道摔碎了多少瓷器,剪爛了多少手帕。

  皇后宮裡更是如此,她狠狠的摔著茶杯等物,又氣不過去剪只有皇后才能穿的fèng袍,「憑什麼她想跟我同起同坐」

  皇后暴怒,不過她的兒子比她更加的過分,直接就將宮裡貼身伺候的小太監打死了一個。

  「你想廢了我沒那麼容易」太子咬牙切齒道:「只要你現在死了,我還是太子,繼位的依舊是我」

  一時間宮裡有了幾分血雨腥風的味道,人人自危,都裝起病來不出門了。

  這時,王子騰也覺得不太對了,皇帝並沒有給他派遣差事,非但如此,他從進京以後便一直賦閑在家,除了一個空頭爵位,什麼都沒得。

  不對,王子騰搖頭,非常的不對。

  他急忙叫來了自己的幕僚風先生。

  「陛下此舉……繼位的怕是五王爺了。」

  風先生緩緩點頭,「我也是這麼看。皇帝繞開了五王爺,現如今就看皇帝什麼時候廢太子了。」

  「可是……」王子騰猶豫,「我參了林如海一本,又說那些銀子進了他府上,就選他現在不知道,將來……五王爺一旦登基,這就瞞不住了。得想個什麼計策。」

  風先生道:「大人,話雖如此,可是陛下一日沒詔書下來,事情就還有轉機,況且您想想,陛下此舉……將五王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果不是太子真的無能,五王爺又深得人心,我都要懷疑皇帝是要借刀殺人了。」

  王子騰眼睛一亮,「不錯現在剩下幾個皇子,包括太子都恨五王爺恨得牙癢癢,只要我們……」王子騰搖了搖頭,「陛下精明了一輩子,現在老了老了,卻糊塗了。想來他不過是對太子有所愧疚,只是這種事情,哪裡是能心軟的。」

  風先生道:「五王爺離京城還有千里之隔,就算趕回來,快馬也得七天,事情還有轉機,關鍵看大人要投在誰身上。」

  王子騰沉思,「先生覺得誰最好?」

  風先生道:「太子不行。」

  王子騰點頭,接道:「二王爺被皇帝當眾訓斥過,況且他對朝政幾乎一竅不通,他也不行。」

  風先生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三四兩位王爺雖然對大位也有所期盼,然而他們已經經營多年,大人現在去,怕是沒什麼位置了。」

  「那便只有老六和老七了。」

  這兩個人裡面選哪一個,不言而喻。

  迎春剛剛生下了老六的庶長子。

  賈家再怎麼無能,國公爺也是武將出身,手裡掌握著一大批當年國公爺留下的關係,這些人……不少還在帶兵。

  過了兩天,賈璉求見賈赦,道:「父親,已經快到年中了,兒子想著好幾年沒出過門了,不如去巡查榮國府的祖產。」


第129章

  賈赦放下手裡茶杯,掃了站在身前的兒子一眼,語氣還算和藹,「巡查家業?家業都讓二房差不多敗光了,你有什麼可巡查的?」

  「還有金陵的祖產。」賈璉笑道:「祖產可是歸在我們大房名下的。去年水患,想必今年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兒子代父親去看看,若是真的收成不好,也可免些租金,以示父親憐憫之心。」

  賈赦冷哼了一聲,「你父親我可沒什麼憐憫之心。」他站起身來,圍著賈璉走了一圈,「你想去金陵?我勸你早點打消這個主意。五王爺陪著一起去的,那是連對上太子都吃不了虧的主兒,就你這……骨頭渣子都留不下來。」

  「兒子惶恐,的確是想去巡視祖產的。」賈璉縮了縮,越發堅定道:「況且若是能幫上些忙,對榮國府也是好事一樁。」

  賈赦眯著眼睛,賈璉是不知道他私底下跟五王爺有點什麼的,不僅是他不知道,榮國府裡每一個人知道。

  只是不管是老太太還是二房,都認為自己是跟上頭什麼人有些交情,不然就不會從「不孝」這個重罪裡脫身了。

  賈赦笑了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去一趟江南,來來回回也得兩三千兩銀子,江南剩下那點田地,一年出產也不過是這個數。你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

  賈赦聲音嚴厲許多,「別總想往二房跑還有你屋裡頭那個,都嫁進榮國府了,整日的跟娘家來往算密切怎麼回事不行就抱著孩子回去我也不稀罕」

  賈璉出了正屋,不由得歎了口氣,馬上四月了,若是還出不去……

  轉眼瑞定在江南已經住了一個多月。

  林如海身上長了肉,看著也精神了許多。還有黛玉,瑞定每天晚上摸著她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想著這裡面是他兒子,無比的滿足。

  這天,皇帝封賞幾位元皇子的消息傳到了林府,隨之而來的,還有海忠的一句話,只有四個字。

  「恭喜殿下。」

  瑞定眼睛一亮,如此看來這皇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只是看看他父皇的舉措……瑞定不由得歎了口氣,隨即而來的便是心焦,父皇這般行事,難道是覺得自己命太長?

  瑞定想去找林如海,比方提前他們的計畫,一旦此間事了,他要儘早回去京城。

  正這麼一想,便見林安來找他,「王爺,老爺請您去說話。」

  到了林如海書房,只見林如海一臉擔憂,道:「今日京裡來了消息。陛下封賞幾位王子……單單繞過了你同太子。」

  瑞定在林如海身邊坐下,點頭道:「我已知曉此事,林大人怎麼看?」

  林如海道:「我與陛下……陛下是個多疑的人。他這番行事……」林如海搖了搖頭,「我雖已多年不在京城,但是也聽聞京中諸事,太子不像是有德之君,皇位八成是落不到他頭上的。」

  林如海看著瑞定不驕不躁,心裡暗暗點頭,繼續道。

  「只是陛下這般行事……」林如海定睛直視瑞定,「卻是將你放在了眾目睽睽之下。如果陛下不是真的有心立你為太子,怕是要害你了。」

  「我來正是為了此事。」瑞定道:「我在禦書房的耳目已經傳了消息過來,此事該是真的。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得儘早動手了,我要儘快趕回京城,以免夜長夢多。」

  林如海點頭,道:「馮淵的家人已經找到了,是從小伺候馮淵的老僕,心裡一直存了要提馮淵伸冤的心。」

  瑞定道:「馮淵可以第一批動手,這樣就算我們拿了薛家,他們也不會起了警惕之心。到時候假託薛家之人泄了底,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便是這兩日了。」

  瑞定臉上露出一個略顯算計人的笑容,道:「改日不如撞日,我這便上街去買些筆墨等物。」

  兩人對視一笑,瑞定帶著順和還有四個侍衛出門了。

  從林家大門裡出來的,又是這般的人中龍fèng,瑞定的身份昭然若揭,他故意一路慢悠悠的朝書院街上走,才過了兩個路口,便有個衣衫襤褸,頭髮花白,彎腰駝背的老頭撲倒在了他面前。

  「求王爺做主我家小主人被人謀害了性命,如今三五年過去,兇手仍舊逍遙法外,求王爺懲治兇手」

  瑞定故作驚訝狀,退後一步道:「老人家站起來說話。」

  周圍人群中已經有了竊竊私語的聲音,畢竟當年這事兒鬧得挺大,薛家又是金陵一霸,馮家一直求助無門,後來馮家人拿了銀子,也就只有位數不多的這一兩個人還在堅持了。

  老頭不住的磕頭,瑞定眼色一使,身後兩個侍衛上前將老頭攙了起來。

  「你家小主人姓甚名誰?又是被誰害了性命?」

  「我家小主人乃是金陵人士,姓馮名淵,我要告的,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後,薛蟠」

  瑞定眉頭一皺,故意又等了一會,這才道:「老人家隨我過來。」

  所以東西沒買成,兩人又回了林如海的宅院。

  這老頭不過是個幌子,但是瑞定也知道這事兒是真的冤枉,當下姿態做了十足,又差人去應天府去要當年的卷宗。

  要說這應天府尹,也是個耳熟能詳的熟人,賈雨村。

  揚州離應天府不過百餘裡地,當天消息就傳了過去,況且瑞定為了給他加壓,還派的是太監。

  賈雨村立即慌神了。

  「公公,這……」這事兒不好辦了,賈雨村出了一頭的汗,當年的案子是怎麼結的?

  找的理由是兩人是夙怨,今薛蟠又被馮淵冤魂索命致死,除了重重罰了拐子,就這麼了結算完事。

  這個理由……當年沒人追查還好說,一旦有人追查,這理由著實站不住腳,況且賈雨村也從來沒想到這案子還能有人追查。

  王子騰是什麼官兒,賈家又是什麼身份地位,哪知道就這麼不經事兒了呢。

  賈雨村抹了抹汗,道:「這……王爺他,下官……」賈雨村支吾了好久,才道:「若是王爺在刑部倒還好說,可是王爺現如今是吏部管理……」

  順和冷笑了一聲。

  賈雨村越發的心驚,光顧著搪塞過去,光想著王家賈家。王爺的確不是刑部的,這事兒他管不著,但是王爺是吏部的……管不著案子,但是能管到他的升遷啊

  況且京裡的消息……王爺一旦回了京城……

  賈雨村當機立斷,道:「此事……下官與公公同去揚州,當面跟王爺解釋」

  順和點了點頭,去客房休息了。

  賈雨村安排好了事情,打算第二天一早便啟程去揚州。

  只是瑞定卻沒那個功夫等他,當年下午,順和還在去應天府路上的時候,他便差人將薛家幾個主事的人抓了起來。

  地方,自然是借用林如海的巡鹽禦史衙門了。

  第二天一早,瑞定又帶著巡鹽禦史衙門的人先去了李家,又讓人將曹家團團圍了起來。

  「王爺,這是何意啊。」李家的大管家急的一頭是汗,又差人去叫大老爺。

  瑞定著急回京城,也不願與他多說,道:「本王接了現報,說你們家裡販賣私鹽,特來查一查。」

  李家的大老爺腰帶都還是斜的,就這麼一路跑了過來,「王爺,這都是誤會啊小民一家子奉公守法,販賣私鹽……那是要殺頭的重罪,萬萬不敢」

  瑞定早就安排好了人手,當下冷冷哼了一聲,「搜」

  不多時,便見瑞定帶來的侍衛前來回報,「王爺,找到了」

  瑞定掃了李老爺一眼,只見他雖然眼神閃爍,卻還是故作鎮定,「隨本王去看一看?」

  兩人到了廚房,倉庫裡早上剛拉進來的大米,足足兩百石。

  其中一個袋子已經被侍衛劃開,外面一層是大米不假,只是裡面還有個稍小一層的口袋,裡面都是白花花的精鹽。

  瑞定臉色變了,李老爺的臉色更是難看。

  「興許是裝錯了?」

  瑞定冷笑了一聲,「再劃開一個」

  只見丁義像是隨手一扒拉,又從裡面拖出來一個口袋,瑞定看見口袋腳上有早先做好的記號,放下心來。

  這裡面依舊是一層米,下面全是鹽。

  「還要再劃嗎?」

  「王爺這是栽贓嫁禍啊這大米是才從吳記米鋪拉回來的」

  瑞定不理他,冷笑一聲,「兩百石的精鹽,你們家裡就算連丫鬟帶小廝有三百口人,這輩子也吃不完這麼多的鹽況且你從哪裡能搞來這麼多的鹽?吳記米鋪?他們根本就做不了精鹽生意。」

  「帶走」

  將李家男丁悉數抓了起來,瑞定又去曹家如法炮製一通,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這兩家已經大亂了。

  瑞定跟林如海面對面坐著吃飯,笑道:「誰能想到這鹽是從禦史衙門裡出來的呢?」

  兩人吃完飯,瑞定去安排侍衛。為避免夜長夢多,他打算夜裡就出發,儘早控制住甄應嘉。

  只是飯還沒吃完,便聽見下人回報,賈雨村來了。

  瑞定眉毛一挑,讓現在應該已經起不來床的林如海回去了,他這才去了大堂。

  「下官叩見王爺。」

  要說賈雨村這個人,長得真是不錯,一臉正氣不說,身材也很是魁梧,看著就很是正直。

  「揚州城並不在應天府管轄之所,你來此處……」瑞定語氣裡有了幾分威脅。

  賈雨村剛站起來,聽見這話又跪下來了,他道:「王爺明鑒,薛蟠此事關係重大,下官不放心,這才親自來了。」

  瑞定哦了一聲,道:「不過是個兩家爭一女,又打死人的案子,依本王看倒是簡單的很,如何能說得上是重大二字?」

  賈雨村還有點猶豫,雖然已經決定保命要緊,但是卻不知道該說到哪一步,況且賈家和王家兩個……萬一……還能給自己留個後路。

  「回稟王爺,那薛蟠的確是已經死了。」

  「胡扯若是他死了,本王在京裡見的是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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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賈雨村一抖,想起來這位王爺新娶的王妃。

  早年當過他的學生,雖是林大人的獨生女兒,但是……賈府也是她的外祖母家裡,當年去京城的時候便是他送的。

  這麼一來見過薛蟠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賈雨村心裡不由得又暗暗罵了兩句薛蟠不知好歹。

  早先他雖給王子騰去了信,說令甥事已了,不過跟薛蟠倒是實打實的說了,案子判的是他已死,就算去了京城也要小心謹慎行事。

  哼,賈雨村心裡冷笑一聲,只是眼前卻沒什麼功夫讓他埋怨薛蟠了。

  「王爺……」賈雨村這一聲叫得悲悲切切,他也想拉拉王妃的關係,不過更多的還是在盤算。

  他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特別是起複之後,幾乎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鑽營上,這一次……究竟是靠著王爺還是繼續幫王家還有賈家擦屁股呢?

  賈家已經算是落敗了,現如今能維持著體面靠的也就是大房的爵位,還有家裡的兩位王家嫁出去的女兒,況且大房跟二房不和。

  但是這位王爺,說是將來能繼承大統也是有可能的,況且他也聽說了,李家和曹家的男丁已經全部下了大獄了。

  「王爺」賈雨村打定主意,聲音堅定了許多,「這案子……金陵城內人人都知護官符,要在這地方做官,賈史王薛四家。」

  賈雨村一邊說著,一邊打量瑞定的臉色。

  瑞定冷冷哼了一聲。

  賈雨村急忙解釋道:「自然是無稽之談。」

  「我問你,當初那案子是怎麼結的,你只管拿卷宗來,本王要看。」

  瑞定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加上自帶的天家光環,賈雨村心裡是顫了又顫,真要讓王爺看了卷宗,那種判案子的方式,他還能落了好?

  賈雨村跪在地上,「王爺明鑒。事到如今,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當年這案子,事主薛蟠是王子騰王大人的外甥,又有榮國公賈家一家的關係,因此……這案子便這麼瞭解了。」賈雨村腦子轉的飛快,這還不能讓他脫罪。

  「王爺,當年臣便覺得不妥,因此結案時找的理由是薛蟠與馮淵乃是夙怨,薛蟠又被馮淵的冤魂索命致死。」賈雨村見瑞定臉色稍晴,便按照這個思路說下去了,「這個理由是經不起推敲的。臣只盼著將來有朝一日,等到王大人辭官回家,臣便能替馮淵洗刷冤屈。」

  要不是知道這裡面的內情,瑞定覺得自己都要被賈雨村騙了,「果真如此?」他冷笑著問了一句。

  賈雨村將卷宗呈上,又說了這兩家爭的女兒是當年自己恩人之女,「臣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迫于王大人的威脅,無奈之下只能這般了結。」

  賈雨村說到動情處不免落了眼淚,面色悲切,只是心裡想的卻不是當年的恩人,而是當年的落魄日子。

  瑞定見他眼神裡時而閃現的精光,便知道他言不由衷了,只是衷不衷的,跟他卻沒什麼關係。

  「你倒是個有深謀遠慮的。」瑞定歎了口氣,「當年王子騰或者賈家可有書信於你?」

  賈雨村搖了搖頭,這事當年要不是那個門子……只是話卻不能這麼說,「王大人和賈家都是只派了門人來說,一點證據都沒留下來。」

  「這便不好辦了,」瑞定故作猶豫,「案子是你結的,查也只能查到你頭上,一點證據也沒有……只能將你當主事辦了。」

  瑞定沉思,「我想想,吏部裡對這種案子……怕是你這次罷了官,再沒的起複了。」

  賈雨村一哆嗦,幾乎都要癱在地上了,「王爺臣願意指認王子騰,當年……」賈雨村搖了搖下唇,「他為非作歹的事情可不止這麼一件就算這件事情沒證據,其他的……臣有」

  瑞定臉上浮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道:「起來說話,跪在地上如何說的清楚。」

  這一說,便直接說到了天黑,瑞定歎了口氣,簾子後面轉出個人來,手上拿著幾十張寫得滿滿當當的宣紙,賈雨村一看便又要軟了腿腳,只是現在卻沒什麼後路了。

  他也不用瑞定說,上前將手印一一按了上去。

  瑞定點頭,道:「我也不留你了,你私自離開衙門……若是連夜回去,倒也不算晚。」

  賈雨村臉上的驚喜顯而易見。

  「只是等我回京,是要帶你一起去的。」

  「臣……」賈雨村低下頭,「聽王爺的。」

  瑞定起身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勵,「你倒也不用太擔心。」

  送走賈雨村,天已經全黑,林如海還在養身子的階段,早早便睡下。

  瑞定回房,看見黛玉準備了酒菜,正等他吃飯。

  瑞定的聲音立即放軟了,「怎麼不先吃?你現在有了身孕,經不得餓。」他坐在黛玉身邊,摸了摸黛玉的臉,又去摸她肚子。

  「我兒子餓不得,我家王妃就更餓不得了。」

  「哪兒就像王爺說得那麼慘了。」黛玉笑道:「我下午才喝了湯,方才又吃了點心。」她看著瑞定,將手放在瑞定方才摸過的肚子上,「這一頓飯總要跟王爺一起吃的。」

  瑞定回去洗漱,又換了常服,心裡惦記著黛玉,動作很是迅速的坐回了桌前。

  兩人吃完一頓其樂融融的晚飯,黛玉去休息,瑞定又去書房琢磨這件事情了。

  做戲就得來全套,雖說消息的來源不那麼正經,不過該做的一點都不能落下。

  先從李家曹家牽扯出來賈雨村和薛蟠等人,再從這些人口裡問出來甄家,最後再將王家一舉拿下,瑞定回憶了整個這一遍路程,覺得沒什麼問題。

  至於會不會讓王子騰打草驚蛇,他手上的證據本來就不多,將王子騰一舉扳倒還有些難度,不驚一驚他,哪兒來的證據呢。

  第二天一早,瑞定便差人去封了薛家的老鋪子,又讓人拿了薛家剩餘的幾個老僕人和留守的管家前來。

  薛家剩下的都不是能主事的人,對上瑞定除了老淚縱橫再沒第二條路,瑞定也不多說什麼,直接都將人關在牢裡作罷,反正主要目標不是薛家,況且薛蟠還在京城,回去了再說。

  瑞定算著日子,又過了三天,覺得差不多該問出話來了,便又帶人去了甄家。

  「本王這次來江南,你怎麼不請本王去行宮裡住一住了?」瑞定一見甄應嘉,便跟他笑道,似乎是在打趣,但是甄應嘉的臉色變了。

  他小心翼翼答道:「王爺說笑了,您這次來……是為了林家的事情。況且這行宮又是給陛下準備的,雖然……還是得有陛下的明旨的。」

  瑞定不鹹不淡笑了笑,小聲道:「你為什麼不讓本王進去,本王跟你都心知肚明。」說完又加大了聲音:「陛下有口諭,你想好了,真的要攔本王?」

  甄應嘉一臉的緊張,猶豫片刻之後道:「王爺請」

  瑞定一笑,只是看甄應嘉臉上表情不對,嘴角不住的抽動,倒不像是緊張,反而……方才那緊張的神態動作像是裝出來的。

  瑞定皺了皺眉頭,大步進了行宮。

  行宮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當下一隊侍衛各自分散開去搜查了,瑞定跟甄應嘉坐在偏廳裡,一人手上捧著個茶杯。

  「王爺來江南不過兩月,抄了李家曹家,連甄家幾個伺候了幾代主子的老僕人都抓了起來,王爺……」甄應嘉搖了搖頭,「王爺此番動作好大。」

  瑞定笑了笑,「甄家三個女兒,一個入了國公府,一個入了郡王府,還有一個在太子府上,萬一……甄大人是幫著哪個女婿呢?」

  甄應嘉頓了頓,這才笑道:「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幫不幫的。」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有侍衛頭領回來。

  只是連著進來好幾個人,都是沖瑞定搖頭。

  什麼都沒搜到?瑞定有點不大相信了。

  他看了一眼甄應嘉,只見他臉上十拿九穩的笑容,道:「王爺可要親自去看一看?」

  瑞定哼了一聲,「揚州風光秀麗,此處又是父皇行宮,自然是要好好鑒賞一番的。」

  花園子裡,屋子裡一間間過去,一直搜到日落西山,依舊是一無所獲,瑞定笑道:「今日便到這裡吧,改日本王再來。」

  只是出了行宮,瑞定臉上的笑容便一點兒不剩了。

  難道林如海查錯了?

  按照他的消息,甄應嘉將私鹽藏在了行宮裡,這才躲過了多年的盤查,瑞定也跟林如海深入的聊過,證據確鑿。

  只要能搜出鹽來,這罪名就逃不掉了。

  而且林如海一直安排人手守著甄家,本家和行宮進出的東西都查的清清楚楚,裡面的確沒有私鹽。

  瑞定搖了搖頭,甄家跟李家曹家不一樣。那兩個是小頭,沒什麼背景,不過三五袋子鹽就能將他們絆倒。

  但是甄家不一樣,他們接駕好幾次,不搜出來大規模的鹽,是定不了罪的,這也是林如海一直都沒動手的原因。

  瑞定出了甄家,在馬車掀了簾子看著行宮。

  鹽究竟去了哪裡?


第131章

  瑞定百思不得其解,在家裡歇了沒兩天,他便又去了第二次。

  這一次倒是讓他看出點端倪來。

  行宮花園子裡,有一處花草樹木長的不大好,跟別的地方相比略顯枯黃。

  瑞定餘光注視著甄應嘉,抬腳往那一處走去。

  然而甄應嘉只是慌張了一小會兒,驚慌失措表情在臉上還沒完全成型,便又成了胸有成竹了。

  「父皇的行宮,」瑞定指了指那幾處發黃的樹木,道:「草木要常新常綠。甄大人照顧行宮多年,怎麼還會犯這種錯誤?」

  甄應嘉陪笑道:「王爺說的是,下官這便差人將這些乾枯發黃的樹木換了。」

  瑞定嗯了一聲,道:「本王幫一幫你。」說完瑞定身後上來三個孔武有力的侍衛,瑞定指著侍衛道:「今天便將這些樹清了出來,有他看著,本王也放心,回去好跟父皇說。」

  甄應嘉急忙答應了。

  兩人又繼續在行宮裡逛著,各種毫無意義的對話,比如這個月下了幾場雨,昨天夜裡做了什麼夢之類的說了一路。

  「今兒便到這兒吧。」瑞定轉身往行宮外頭走,「這行宮已經荒廢多年,少不得還得來幾趟。」

  「王爺隨時來,不過喊下官一聲便是,若是王爺嫌棄下官不會說話,自己找了人逛也成。」甄應嘉陪著出了行宮,彎著腰將瑞定送上了馬車。

  兩次毫無所獲,瑞定不免有些心急,況且京城裡他的皇帝爹連番的舉措都是把他扔在火上烤。

  單單看太子的性格扭曲成什麼樣子了就能知道。

  他得早日趕回京城。

  瑞定想了想,到書房跟林如海商量去了。

  「一無所獲。」瑞定搖了搖頭,「早先我們覺得他會將鹽藏在行宮裡,但是我接連去了兩次,什麼都沒找到。」

  瑞定派去的是他的侍衛,還有巡鹽禦史衙門的人,按說都是有經驗的,特別是林如海的那幾個,眼光獨到,這些年查找私鹽,就沒空過手。

  林如海沉吟片刻,「甄家這些年的往來,特別是大宗的馬車進出,我這裡都有記載,前面也找過各種理由去他的田莊,或者派人私下裡查探過,都沒找到。」

  「所以還是在行宮裡。」瑞定皺了眉頭,「再看看,等那兩個人回來。若是找不到鹽……」瑞定想了想,「只能從李家和曹家身上入手,讓他們幾家互相推諉,說甄家黑吃黑了。」

  林如海歎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可惜,可惜。」

  等到下午,早先派去行宮挖樹的那兩個人回來了。

  瑞定將人帶到書房,跟林如海一起聽這人的彙報。

  「……除了那幾顆樹,還找了藉口挖了別處的東西,挖下去快一丈了,花園裡的確沒什麼地窖……」

  瑞定皺了眉頭,林如海道:「都看了?」

  那人抬頭道:「大人放心,我們幾個做這事情做了多年,花園子裡頭都是實心的。」

  林如海也皺了眉頭。

  瑞定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問了一句,「樹呢?拉回來沒有,我們去看看樹。無緣無故的枯了樹,必有蹊蹺。」

  幾人又去了巡鹽禦史衙門。

  天已經黑了,瑞定從旁邊侍衛手裡拿了火把,親自上前查看。

  約兩人合抱的大樹,一共挖了四顆回來,還有不少低矮的灌木。

  大樹放倒之後,倒是能從頭到尾仔細查看。瑞定舉著火把,從樹冠處一寸寸的朝下看。

  不過一直看到樹根,也沒看出什麼異常來。

  「……樹根太深,不大好挖,約莫損失了小半……」侍衛小聲講解道。

  不對瑞定突然看見樹幹上幾處黃白色的印跡,就在樹幹跟樹根交接的地方。

  上面是樹幹,深棕的。下面便是樹根,因為長期在潮濕的土裡,現在也還沒完全幹,所以顏色稍深,幾乎成了棕黑色。

  就是在這裡,早先埋在土裡,但是現在已經幹了樹根上,出現了不少黃白色的印跡。

  瑞定伸手去摸了一片下來,往嘴裡一嘗,又將手遞在林如海面前,只說了一個字,「鹽」

  林如海也嘗了嘗,隨即便眉頭深鎖,「甄應嘉真是個能人,藏了幾百擔的私鹽,就這麼狠下心來化成水澆地了」

  「怪不得沒找到」瑞定讚歎一句,伸手攙著林如海往內室走,「怕不是這兩天才澆的。」

  林如海坐下,眯著眼睛,「你是說……」

  「怕是去年洪水的時候……」瑞定一開始說的時候速度還不快,可是一邊說一邊想,將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聯繫在一起,語速越來越快。

  「行宮地勢低,況且甄應嘉也有摺子上來,行宮幾處地方進水。」瑞定手指彈了彈桌面,「不管多麼細的縫隙,水都能流進去。」

  「鹽泡了水自然什麼都剩不下來了,這鹽水再滲進地裡,自然是將附近的花草樹木都燒得半死不活。」

  林如海點了點頭,「去年江南水患,我自然是無暇顧及許多,甄應嘉還能趁著這個時候將地窖填了。」他想起水患過後,行宮裡幾次動土,不由得搖了搖頭,「那兩次進去的都是磚土,我倒真是一點沒想到。」

  「這主意怕是王子騰出的。」瑞定繼續道:「按照您早先的查探,販賣私鹽一事以王子騰為主,少了這麼多鹽,怕是也得好幾百萬兩的空缺了。」

  「剛好父皇又派他來江南……」瑞定頓了一頓,「父皇怕是故意的。」

  林如海點了點頭,「販賣私鹽一事,皇帝早有耳聞,幾家大戶我都曾上摺子密奏過。」

  瑞定冷笑一聲,「先不說父皇,我們繼續把這事兒理順了。」

  「王子騰知道出了這麼大一個疏漏,又不可能自己填補進去,自然是要找一個替罪羊的。」瑞定看著林如海,「他一回京城,便是上密折彈劾您,說是收受賄賂,給販賣私鹽的人許多方便,又說銀子借著送女兒出嫁的名義,已經到了我府上。」

  林如海一驚,上密折彈劾他,這事兒瑞定已經跟他說過了,但是後面將瑞定和黛玉也牽扯進來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林如海搖了搖頭,「王子騰此人,心腸實在歹毒。」

  「的確如此。」瑞定又道:「後面又買通大夫……」瑞定歎了一聲,「若是您不治身亡了……這罪名就徹底沒法洗脫了。就算父皇不信,還是有個疙瘩在那裡。」

  林如海沉著臉,也道:「黛玉已經出嫁,我又沒過繼嗣子,林家也沒什麼親近的堂族……林家家產至少七成要上繳國庫,況且王爺……我想到時候您為了避嫌,也不會來分林家的家產的。」

  瑞定點頭,「金陵四大家,在江南一帶經營多年,又有王子騰看著,想必到時候林家的家產就要被他用來填這個空缺了。」

  林如海歎了口氣,紅著眼圈看著瑞定,「若是沒有王爺……」

  「林大人莫要客氣。」瑞定道:「現如今黛玉已經有了身子,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

  林如海情緒稍稍穩定,話題又回到了私鹽上,「只是找不到證據……」

  瑞定笑了笑,「有李家,曹家,還有薛家,只要他們一口咬定是從甄家出貨的,又有帳本,也能將他告倒,況且用行宮藏私鹽,若是父皇知道了,甄家怕是要一個不留了。」

  「只是王家……」瑞定想了想王子騰去年年底便進京了,但是直到今年正月瑞定出京,不管是他,還是吏部尚書侍郎等等,都沒被皇帝叫去商量過王子騰的升遷。

  瑞定將這猜測跟林如海說了,又道:「父皇對王子騰多有顧忌,若是我們找到證據也好說,找不到證據……他也得不了好。」

  兩人相視一笑,林如海歎道:「今夜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瑞定點頭,「明天我便差人將甄應嘉捉來。」

  林如海看他。

  瑞定笑道:「除了李家曹家兩個的供詞,甄家可是管著行宮的,御用之物……少了一件都是死罪。」

  林如海了然的笑了笑。

  兩人又一起回了林府。

  黛玉已經脫了外衣,半靠著床,手裡拿了一卷書。看見瑞定回來,她急忙放下手裡東西,就想起身。

  「你好好躺著,我去洗洗就回來。」

  瑞定換了居家的衣服,黛玉見他來,往床裡讓了讓。

  瑞定坐在床邊上,伸手從薄被下面探了進去。

  「正月裡有的,現在已經三個月了。」

  這一句話說的柔情蜜意,黛玉雖從洞房起就盼著有孩子,只是真有了,不免還是有幾分羞澀的。

  她抓了瑞定的大手,小聲道:「癢。」

  瑞定很是正經道:「我摸摸我兒子。」

  黛玉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不輕不重。

  「再往裡面去點。」瑞定道,接著便上了床,在黛玉身邊躺下,手依舊沒離開她肚子。

  「過兩日讓大夫再來看看,我們差不多也該回京城了。」


第132章

  只是事情卻沒瑞定想的這麼順利。

  大夫來給黛玉號脈,胎像很穩,根據大夫的原話,「是個身強體壯的小子。」

  然而甄應嘉這一邊卻出了點問題。

  無論瑞定怎麼誘導或者脅迫,甄應嘉就是不肯開口指認王子騰,他話也說的很是明白,「王爺找不到證據,我家裡還有三個有大出息的女兒,就算是到了京城,也奈何我不得。」

  瑞定冷笑,「你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王爺自然是有辦法的。」甄應嘉苦笑,「只是我如若將王大人也拖下水……將來要置我於死地的,就不止一個兩個人了。」

  瑞定審了他三天,他就是不肯畫押。

  這麼拖了幾天,便到了五月,瑞定思來想去,又跟林如海商量,決定先用甄應嘉私賣御用之物的罪名將他帶上京城。

  「甄家知道內情的人必定不止甄應嘉一個,將他帶走,甄家沒了主心骨,再散播些對他不利的消息,甄家剩下的人為了救他出來,想必會亂了陣腳,到時候便能露出點真憑實據來。」

  聽了瑞定的打算,林如海點頭道:「到時候我也可以幫著嚇一嚇甄家的人。」說完了這個,林如海又遺憾道:「這一次雖拔除了幾個,但是王子騰……還得等。」

  瑞定安慰道:「還有賈雨村呢,況且這次就算除不了王子騰,他手下一干人等一個不剩,就算再做起來也得幾年了,況且……」瑞定給林如海使個眼色,「幾年之後的事情……誰能說的准。」

  林如海知道他說的是皇位,歎道:「此間事了,王爺還是快些回京。明天就是端午,就算現在啟程,回到京城也要六月了。雖然勝券在握,但是須知日久生變。」

  瑞定道:「李家曹家還有甄應嘉等人,我一併帶回京城,他們在江南紮根已深,京城卻全無根基,處理起來也方便許多。」

  這個觀點林如海也是贊同的,他道:「甄應嘉身上除了販賣私鹽,還有偷賣御用之物的罪名……」林如海搖了搖頭,「甄家倒是深謀遠慮,提前便去經營了。」

  瑞定笑笑,「甄家三個女兒,嫁的雖好,不過……」瑞定一個個數了起來,「小女兒去了太子府上,且不說這太子還能當多久,就說太子後院裡,像她這般家世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她還得先熬出來才能顧得上甄家。剩下兩個一個國公府,一個郡王府。」

  「國公府,您看看榮國府便知道了。至於郡王府,沒一個能參政的郡王。」

  只是這話說出來,特別是聽見榮國府三個字,林如海臉上不怎麼好看了。不過沒等瑞定解釋,他道:「時候不早了,我雖不便出面,不過若是要採辦什麼回京路上要用的東西,您只管吩咐林安便是。」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採買物品,瑞定又讓大夫來給黛玉開了幾幅安胎的藥,打算路上如果有什麼不舒服了再吃。

  然而剛過了端午,京裡又有消息傳來。

  第一撥是慶陽伯傳來的,借著採辦的名義,雜貨鋪的掌櫃的到了林府。

  「恭喜王爺」掌櫃的一來便笑著行了禮,道:「慶陽伯的婚期定了,就在下月初一。」

  瑞定一驚,笑道:「你們東家沒說給你們發些紅包,也沒請你上京觀禮?」

  掌櫃的笑道:「東家說雖娶了太子的女兒,不過此事若是太過張揚,倒是顯得他輕狂了。況且太子得陛下隆恩,許他在宮裡辦喜事,這麼一來,我們這些人便進不去了。」

  瑞定眉頭一皺,直覺不對,聽掌櫃的又歎道:「跟皇家結親……唉,東家說了,這賓客名單提前也不讓他瞧,婚禮安排也不叫他知道,雖說他是男方,只是這般走下來,跟他出嫁似的。」

  瑞定眉頭皺得越發厲害了,太子這是要做什麼?

  掌櫃的話都說完了,又道:「東西已經跟林管家交割好了,王爺若是還有什麼需要,只管列單子來,我們鋪子不說在揚州,在江南也是數一數二的。」

  「送他出去。」瑞定吩咐完,坐在那兒想。

  太子不叫人知道賓客名單,又在皇宮裡辦席……若是他處在太子那個地位,這般舉動,除了逼宮再沒第二個解釋了。

  可是太子的女兒……雖是從宮裡出嫁,不過在宮裡辦席的,她是第一個,父皇怎麼就能答應了呢?

  瑞定搖了搖頭,又他父皇心機頗深,連林如海對皇帝都是這個評價,難道父皇是想……引蛇出洞。

  但是這麼一來,太子德行有虧,父皇一直把太子當成眼珠子似的,這次怎麼下得了如此狠心了?

  又或者……另有深意?

  不過瑞定卻是趕不回去了,婚期定在六月初一,除非他騎快馬進京,七天就能到,若是坐船,日夜兼程也得一個月左右。

  瑞定這般想著,小廝又來回報,門口又有人求見。

  瑞定拿了拜帖一看,這是他早先留給二舅舅吳翰亦的東西,又出什麼事情了?

  來人先行了禮,道:「會同館裡來了北方蠻夷之所的使者,榮國府的賈璉秘密去見了他。」

  今天的消息是一個比一個震驚。

  瑞定叫人帶了他下去梳洗,急急忙忙去了林如海書房。

  「太子要謀反,老六也要動手,我明日便啟程回京城」

  林如海也是一驚,問道:「王爺從哪裡來的消息。」

  說了太子跟六皇子的異動,林如海想了想,道:「王爺你可有想過,太子之女在宮裡辦酒席,是要經過陛下同意的。」

  這個瑞定也想到過,但是吳翰亦的消息傳來,他是坐不住了。

  「就算父皇同意了……父皇想來一個引蛇出洞,又有甕中捉鼈,可是……若是他失手了呢?若是我回去晚了,塵埃落定,再想大位就沒那麼容易了。」

  林如海搖了搖頭,「若是這消息傳來的再早一些,你坐船日夜兼程,是能在六月初一之前趕回京城的,可是現在除了騎馬回去,再沒第二條路了。然而一旦騎馬趕回京城,你要如何跟皇帝解釋?」

  「你得了太子要謀反的消息?得了六皇子要動手的消息?」林如海繼續搖頭,「皇帝本性多疑,這麼一來,他便會懷疑京裡都是你的探子,你在皇位上便要再添些波折了。」

  「可是……」瑞定覺得林如海說的有道理,他要是加緊趕回去,很多人便要暴露了。

  「況且皇帝在你還在江南的時候動手,就是不想你參與這些事情。」林如海道:「不如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後天上路,只是路上也好趕一趕。太子要動手,必定是借著婚宴之際,你趕在初五初六回京,那時候塵埃落定,也不會太晚。宮裡還有個七皇子,別讓他趁機占了便宜就是。」

  瑞定點頭,道:「我這就差遣侍衛快馬加鞭回京城,借著提前收拾王府的名義,也能做些安排。」他想起留在王府裡的侍衛,還有個熟悉皇宮的異雀,又道:「慶陽伯成婚,男方少說也能帶上小一百人進宮的,怎麼也能利用一二。」

  林如海見瑞定還是心神不寧的樣子,勸道:「王爺想想陛下這些年的行事,他何時吃過虧。」

  瑞定點頭,吩咐丁義先行回京城去了。

  京城裡的氣氛也不怎麼好,特別是榮國府。

  在闊別三年中之後,賈母再一次回到了榮國府。

  看著依舊光亮如新,還蓋了新花園子的榮國府,賈母想起現如今她們住的地方,心中越發的不忿了。

  「母親怎麼來了?」賈赦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從外面進來了。

  賈母原想發脾氣的,可是想想此行的目的,強行忍了下去。要不是二房沒一個能用的男丁,她何苦來這裡受氣

  「多日未見,母親怎麼看著憔悴了許多。」賈赦行禮。

  賈母氣得又是一陣胸悶,自打分家之後,賈赦第一次來問安的時候她甩了臉色,賈赦竟是一年除了除夕,每月最多只來一次,而且又借著夏天炎熱,他自己也是五十的人了,已經兩月沒去問安了。

  賈母吸了口氣,覺得好像沒吸到肚裡,依舊氣悶。

  「我這次來,是想讓璉兒去一趟金陵。」賈母裝作氣定神閑道。

  賈赦聽見金陵二字,心裡立即起了警惕之心,加上早先賈璉那兩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賈璉搖了搖頭,道:「璉兒那個不爭氣的,一心只知道吃喝玩樂,出去也辦不成什麼事兒,母親不如讓二弟去?」

  賈母哼了一聲,又解釋道:「政兒年紀大了,這般天氣出去,怕是做不成事自己先病了。」

  賈赦面上一陣關切,「二弟生病了?」

  這輪番的打岔,賈母年紀本來就大了,越發的跟不上了。

  賈赦又道:「母親要讓璉兒出去,原本我是不該推辭的,只是現如今已經到了夏天,金陵那地方又是暑濕難耐,況且……去年才發了大水,河堤還沒修好,不如過一年,明年再說?」

  賈母一陣氣結,「明年?明年就晚了」

  說完這話,她也覺得失言,立即便要告辭,賈赦急忙起身道:「母親好容易來一次,不如在院子裡逛逛?現在府裡的人少了,我又將花園子擴大了些,又移植了花草樹木,很是涼爽呢。」

  賈母如何坐得住,無論賈赦如何挽留,還是坐著馬車又回去了。

  送走賈母,賈赦陰沉著臉差人將賈璉叫了回來。

  「逆子我與你說的你都聽到狗肚子裡去了」說著便拿起桌上還剩了半杯的茶扔了過去,賈璉被劈頭蓋臉澆了一身,跪在地上小聲道:「父親平日裡交待我許多,不知究竟說的是哪一句?」

  賈赦站起身來,狠狠遞了賈璉一腳,「你與二房密謀些什麼三番五次的要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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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賈璉被踢得沒穩住身形,直接滾在一邊,聽見父親問話,又直起身子,不過方才在腰腹間被狠狠踢了一腳,疼痛難耐,半彎著腰,背怎麼也挺不直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賈赦,一臉的悲憤。

  賈赦跟賈璉多年父子,看見他這個眼神,就知道賈璉不打算說實話了,他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木杖,照著他脊背狠狠打了下去。

  「我也不管你們要密謀做什麼先將你打的下不來床,省得到處去惹事」

  賈璉一開始還不以為意,可是隨著賈赦的板子一下下打在背上,他只覺得火辣辣的疼。早先想著父親下不了死手,但是眼下看來,父親還真是一點沒留後手。

  的確不用留後手,父親又有了個心愛的小兒子。

  想到這一點,賈璉急忙抱住板子,小聲哭喊道:「父親是老太太她們說有個能光宗耀祖的好差事,找到我頭上,我這才……」

  賈赦眯了眯眼睛,只是板子還沒松,厲聲喝道:「說她讓你幹什麼了」

  賈璉想了好久,猶豫道:「老太太……他們給我引見了六皇子的門人……讓我去平安州找當年祖父的同僚……」

  賈璉抬頭看了一眼賈赦,只見他氣得臉色通紅,舉著板子又要打他,賈璉急忙又道:「六皇子說太子意圖逼宮,讓我去聯繫祖父舊部,到時候護駕……若是六皇子能……少不了我們家裡的封賞。」

  「你個糊塗蛋」賈赦又是一板子上去,「這是謀逆你平日裡跟你父親都是一肚子的心眼,怎麼這次就看不出來了」

  板子打在身上疼的要死,賈璉又不敢起身跑掉,整個背都被打了個遍,他狠下心又抱住板子,哭訴道:「父親繞了兒子性命是兒子想岔了」

  被這一頓打,他早先被王熙fèng連帶賈母還有二房洗過去的腦子又有點清醒了。父親現如今可不只是只有他一個兒子了。

  二房找他就是個無本的買賣,再說什麼事後光宗耀祖,可是風險卻是他一力承擔了,別說事後怎麼樣了,但凡露了點端倪出來,他便要丟了性命了。

  賈赦畢竟年邁,打了這一陣子,又發了火,已經有點體力不支了,他坐在椅子上,板子豎起來拿在手上,道:「我問,你說」

  賈璉跪著朝前蹭了幾步,低頭老老實實跪著,答道:「父親請問。」

  「早先兩次你說要出去……」賈赦想了想,「一次是要謀劃林家的銀子,一次是要去金陵視察祖產」

  沒等賈赦話問完,賈璉便道:「父親明鑒,都是他們攛掇的,不過是找個理由出門,往平安州去。」

  賈赦又是火冒三丈,只是打人卻沒什麼力氣了,而且桌上也沒有茶杯可摔。「你真沒看出來?」賈赦怒道:「這是什麼幫著六皇子護駕,這分明就是六皇子自己想要爭皇位」

  賈璉縮了一下,他心知若是不說實話,父親是不會放過他了。「她們說……她們說父親又有了兒子,爵位……還有這家產,若是我不爭氣,便沒我的份兒了?」

  賈赦一腳踹了過去,「放屁」

  賈璉被踹的一個踉蹌,急忙又過來跪好,雖然聽見「放屁」這二字知道父親沒那個意思,但是身上疼的要死,已經快蜷縮成一個球了。

  「父親待二弟極好,況且……他也是大娘養的……」賈璉吞吞吐吐,聲音極小,不過倒是將顧慮說得清清楚楚。

  「你算算我都幾歲了」賈赦怒道:「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這才生了第一個兒子,尋常人家快一點的曾孫子都抱了我倒是想對你兒子好,你媳婦倒是把你兒子往我這兒放啊」

  雖然這話說的有點語無倫次,但是賈璉的心越發的往肚裡放了,「父親,都是兒子的不是兒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賈赦上下打量他兩下,問道:「太子真要謀反?」

  賈璉點了點頭,「六皇子住在宮裡,說宮裡的侍衛已經有不少被太子收買了。」

  賈赦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賈璉,道:「這倒是個好機會。」

  賈璉眼睛一亮,下一秒就見賈赦站起身來,豎著板子狠狠往他腳脖子上一磕

  只聽得清脆一聲響,賈璉腿斷了

  賈璉疼的抱著腳亂滾,臉上鼻涕眼淚縱橫交錯。

  賈赦看著他冷冷道:「為父這也是為你好,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在家養三個月,沒事少摻和這些改朝換代的事情,就你這個腦子,還有老太太和二房的勢利眼,還有你媳婦那個狠毒的心,一點眼光也沒有,除了事敗全家陪著一起死,再沒第二條路了。」

  賈璉疼的一頭是汗,也不知道賈赦的話他究竟聽進去多少。

  賈赦又叫人將賈璉抬到後面一處僻靜的院落靜養,又差了自己心腹去守著他,還派了自己屋裡的兩個丫鬟,總之是不管他跟王熙fèng說了什麼,都要一字不露的傳到他這裡。

  至於對外的,橫豎他有個酒囊飯袋,不學無術的好名聲,就說他讓賈璉買扇子,賈璉死活沒得手罷了。

  安排完這些事情,賈赦回到自己書房,寫了封休書,又仔細盤算一遍,拿著東西去找邢夫人了。

  「我要出門一趟,約莫十來天就回來,家裡交給你看著。」賈赦嚴肅著一張臉,鄭重其事跟邢夫人道。

  邢夫人這兩年日子過的逍遙,又有了兒子,銀子也隨便她花,哪怕在床底下藏錢箱子賈赦也沒怎麼說她,於是臉上的尖酸刻薄相消散了不少,再加上生兒子的時候長了肉,已經是個富態的中年太太模樣了。

  「老爺放心,我一定管的好好的。」

  「嗯。」賈赦先是表示贊同,給了邢夫人一點鼓勵,然後又道:「你記得,這十幾天裡,璉兒還有王氏的人不能出府」

  邢夫人臉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了,「老爺是要……」

  「你別管那麼多,」賈赦將東西放在桌上,「這是我寫的休書,上面說王氏女不敬公婆善妒口多言還有竊盜,若是她執意要出府,你便拿這個給她,讓她出去了再別回來」

  邢夫人眼裡顯出光來,賈赦又道:「你也不能找藉口真的逼她走,畢竟也給我們生了孫子,不過是給你一個拿捏她的工具。」

  邢夫人頓時泄了氣。

  賈赦眼珠一轉,又道:「你可看好了,我給你寫了三封,王氏狡猾之極,又下得了黑手,你可要當心別被她哄騙了去。」

  邢夫人一邊點頭,一邊道:「東西我分開放,自己放,絕不過第二人之手。」

  賈赦左右一看,裝出要說隱秘之事的模樣,湊在邢夫人耳邊道:「我門下有人查到王氏私自在外面置辦家產鋪子田莊,少說也有快十萬兩銀子了,我這次出去便是去處理這個,你可把人給我看好了,別叫露了風聲。」

  邢夫人一聽事關銀子,還是這麼一大筆夠他們至少花上七八年的銀子,立即來了精神,「老爺放心,家裡我給你管的嚴嚴實實的,絕不叫一個王氏的人出門」

  賈赦這才點頭,道:「你好好歇著,我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出門了。」

  到了書房,賈赦又仔細想了一遍,自覺沒什麼疏漏了,若是跟邢夫人說了事關皇位,她婦人家沒什麼見識,必定驚慌失措,到時候肯定要被王氏和璉兒這兩個誆騙了去,倒不如拿她最愛的銀子吊著,萬無一失。

  準備好了帶出去的東西,他又去了賈璉靜養的小院子。

  要不怎麼說分家好呢,要是在以前,別說給他找個靜養的小院子了,找個一排三間的屋子都困難。

  賈赦進去,賈璉方才吃了藥,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著,眼睛半睜半閉,看見父親進來,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你以為你父親是怎麼從不孝重罪裡脫身的?」賈赦一進來便下了猛藥,「想必老太太跟你說的是我找了你祖父當年的關係吧。」

  聽到這個話題,不用強打精神了,賈璉立即一個哆嗦,徹底清醒了過來,他答道:「父親說的不錯,老太太的確是這麼說的。」

  賈赦冷笑,「父親留下來的關係,哼。這麼多年都沒來往了,還能剩下什麼?這些年二房當家,老太太做主,你算算他們來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北靜王,當年的八公,再有就是王家了。」

  「不是我說,自打你母親去了之後,這些年你跟你舅舅關係如何?這還是血親呢?」

  賈璉的冷汗立即下來了,「父親的意思……您沒找祖父的關係?」

  「我也得能找到才是這些年榮國府的印信可都是在二房手裡的」賈赦道:「不過她們以為天底下就王家一家了?還是就她們王家的女人聰明?還是老太太精明了半輩子,到老了依舊是個人精?我告訴你你父親我也是扒上皇子了」

  賈璉冷汗津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以為是個窩囊廢的父親……卻沒想到,「父親……你跟哪一位皇子?」

  賈赦並沒回答他這個問題,他今天來就是要打擊賈璉的自信心的,要讓他在這十幾天裡頹廢到一點反抗的念頭都不能起,因此賈赦笑了笑,慈眉善目問道:「你這些年一直在外面管理庶務,也算是個能人了,你先說說你怎麼看上六皇子了?」


第134章

  賈璉的藥里加了凝神安眠的藥材,只是現在這個話題讓人一點瞌睡都打不起來,兩者相加,賈璉雖沒睡著,但是腦子轉的慢些,聽見父親問話,一五一十全說了。

  「二妹妹生了六皇子的長子,若是成事,我便也成了國舅爺。將來別說是襲爵了,再封一個國公也是有的。」

  「你的精明都叫你媳婦吃了?」聽見這句話,賈赦又怒了,「一家子笨蛋這都是老太太和你媳婦攛掇你的吧,我告訴你,老太太的嫁妝,田莊都讓賴大家裡的賣了大半了,你別以為老太太精明,她要是精明」賈赦的聲音戛然而止,壞笑了兩聲。

  「不可能吧,」賈璉狐疑道:「那邊過的雖不及我們好,但是賴大一家的身契都在老太太手裡,他們如何敢?」

  「哼,那當初你們放利錢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賈璉不做聲了,賈赦道:「你自己手裡也有莊子,一個十萬兩的莊子,一年的收益能有三五千兩頂天。賴大賣掉一個莊子,每年不過給老太太三千兩銀子就能糊弄過去。你自己算算,十萬兩銀子,嘖嘖,三十年,老太太還能活十年就萬幸了。」

  「那二妹妹呢,她畢竟是姓賈的。」賈璉辯解道,「又生了六皇子的長子。」

  「你別忘了前面還有個庶字,」賈赦打斷他的話,繼續道:「你妹妹就是白眼狼,她連親爹都不要了,還能顧上你這個親哥哥?別做夢了。」

  「況且就算她生了長子,那也得六皇子當了皇帝才能作數。」賈赦嘲笑道:「我就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要說你要謀反,也不能找這麼一個皇子吧。」

  賈赦一條條數著,「他早年有個體弱多病的名號,去的又是工部,一點根基也沒有,皇帝也不十分器重他,頭上還有五個哥哥,每個都比他強,你到底是什麼鬼迷了心竅」

  賈璉一頭的冷汗,這些問題……他或許潛意識裡想過,但是都被老太太和王熙fèng還有六皇子許諾的什麼遠大前程,光明似錦掩蓋過去了,被父親這麼一說,他心裡砰砰直跳,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了。

  「我知道他們拿爵位引著你,可是你也不想想,就你這資質,京城裡一抓一大把,文不成武不就的,哪一點比得上別人?六皇子指望你真是指屁吹燈了」

  賈璉被說的面紅耳赤,一臉的羞愧,口中喃喃,「父親,我……」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賈赦站起身來,「你這些天給我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我替你出去一趟,省得被你連累的一家老小都丟了性命」

  賈赦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賈璉叫他,道:「父親,還有一事我現如今雖沒聯繫上平安州守備,但是已經去見了北邊來的使者……約定……約定六月中出兵。」

  「你個混蛋」賈赦回來便沖著賈璉臉上狠狠扇了兩巴掌,「這江山是你曾祖父拼了命打下來的你」

  「你給我好好在家裡帶著要是讓我回來知道你出了門你就等著死吧」說完,賈赦頭也不回出去了。

  這邊賈赦喬裝打扮出了榮國府,那邊賈璉是徹底的睡不著了,他安安靜靜躺在床上,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父親說他也扒上一個皇子……得了這個消息他要出遠門。

  唯一不在京城的皇子只有排行老五的昭豫親王

  賈璉驚的幾乎都要從床上坐起來了,他不由得聯想到了黛玉身上。

  早年黛玉在賈府住的時候,他父親幾次跟老太太起衝突……時機都很是微妙啊……

  賈璉想下床去找父親問個清楚,可惜沒等腳落地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賈璉又倒回床上,捂著臉笑了。

  昭豫親王,父親真是好本事

  五月十五,瑞定帶著大批的人馬,從江南啟程回京城了。

  回京的船比去江南的船多了一艘,上面關押著賈雨村甄應嘉,還有曹家李家的幾人,以及薛家的幾個老僕人。

  轉眼過去十日,船走了快一半的路程,行駛到安慶府和徽州府交接的地方。

  黛玉原本沒什麼害喜的症狀,但是上了船之後,雖然是艘大船,不過還是沒地面平穩,晃得她頭暈腦脹,頭三個月都沒怎麼吐,反倒在第四個月開始了。

  懷了身子本就要消耗的大一些,不過十天過去,黛玉非但沒胖,反而瘦了一圈,看著瑞定很是心疼。

  「王爺,還是喝些安胎藥吧。」黛玉躺在床裡側,拉著瑞定的袖子。

  瑞定卻搖了搖頭,道:「藥還是少喝些的好。況且你這症狀是上了船才有的,我們最多再過十天便能到了京城,到時候下了船就能好了。」

  黛玉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擔憂道:「我總覺得這兩日他沒往常長的快了。」

  「讓我瞧瞧。」瑞定笑道,將手按在黛玉手上,「都這麼大了,你還不滿意?太大了也不好,回頭不好生。」

  「我幫你摸摸,一會睡著了就好了。」

  瑞定躺下身來,將黛玉摟在懷裡,一下下撫著她的背,撫慰道:「沒幾日便能到了京城,回去王府裡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做三碗,吃一碗倒一碗看一碗。」

  黛玉笑出聲來,「別帶壞了我兒子。」

  瑞定臉上一板,故作嚴肅道:「只你一個人生的出兒子嗎?」

  黛玉漸漸的放鬆心情,覺得也沒那麼噁心了,再加上孕期本就易困,不一會便睡著了。

  明月正當空,船上安安靜靜的,只有巡邏的侍衛,還有外間貼身伺候的宮女太監還醒著。

  突然

  一隻燃燒的箭射到了甲板之上。

  「有刺客」

  侍衛一聲高呼,瑞定立即驚醒,只見丁義蹭蹭跑到外間,隔著門焦急道:「王爺,有刺客請您和王妃速速起身」

  瑞定急忙從床上翻身坐起,披了外衣在身,「外面情況如何?」

  丁義道:「射了幾隻火箭上來,已經被撲滅了。來人原本在河岸,現推了幾艘小船下河,我們扔了火把過去,能看見的約莫一百出頭。」

  瑞定穿好衣服,道:「多加小心」

  丁義轉身要走,瑞定道:「讓船工加緊划船,內河無風,他們又是小船,追不上我們」

  只是沒等丁義出去,瑞定又將人叫住了,「慢著,先遣一艘船去前面看看,才來了一百多號人……我擔心前面有埋伏。」


第135章

  瑞定吩咐完畢,丁義立即跑著出去了。

  裡屋裡黛玉也已經穿戴完畢,看見瑞定回來,急忙問道:「可是有劫道的匪徒?王爺帶的人手夠嗎?」

  瑞定跟她微微一笑,很是鎮定道:「你莫慌,不過一百來人,成不了氣候。」

  黛玉松了口氣,又道:「我聽王爺的。」只是臉上難免焦急不安。

  瑞定一直知道害怕其實是因為對事情不瞭解,便拉她過來坐下,即是跟她說,同時自己也梳理了一遍。

  「我出門的時候帶了一千多侍衛,還有父皇派的五百人,前後都有兩艘船護衛著。一千多人對上一百來人,就算是十個殺一個,我們也是穩操勝券的。」

  可是……究竟是誰這麼大膽子呢?

  瑞定拉回思緒,「我們坐的這艘大船原本是父皇的遊船,建得很是堅固牢靠,你乖乖待在屋裡就沒事兒了。」

  瑞定這份鎮靜也感染了黛玉,她吩咐雪雁和聽蘭拿了點心,又沏茶,道:「這麼一折騰,竟然不覺得頭暈了,反倒是有點餓。」

  瑞定怕黛玉走了困,不叫她喝茶,他自己一會還要處理善後事宜,因此端了杯濃濃的茶喝著。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聲音漸漸小了,瑞定臉上露出笑容,「你坐著,我去外面看看。」

  說是去外面,也不過是外間而已,瑞定可沒心大的去甲板上觀戰,雖說聽起來是占了上風,不過他明晃晃的一個靶子,出去了侍衛還要分心照顧他。

  瑞定剛在外間坐下,還沒差人去打探消息,便見丁義急匆匆進來,倉促地行禮,道:「王爺,我差了一隊侍衛上岸,他們前行二裡多地,並沒發現埋伏,便差了兩人回來報信,又繼續往前走了。」

  瑞定點頭,看見丁義皺了眉頭又道:「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我們雖占了上風,但是死傷也有兩三百人了。」

  「你吩咐下去,不用留活口。這些人……」不是他的好哥哥們派來的,就是……

  「甄應嘉等人呢?」瑞定沉聲問道。

  丁義臉上的表情越發的不自在了,聲音也小了許多。「那些刺客一上來便盯著王爺坐的主船猛攻,我將所有人手都調了過來,一時不查……他們已經身亡。」

  「死了」瑞定站起身來,「你覺得他們是沖著我來的,還是沖著那幾個人來的?」

  丁義遲疑了,半響,他道:「我檢查了幾個人身上的東西,衣服從裡到外都是新的,手上用的刀劍等物應該是在臨近的幾個鎮子湊的,一點痕跡都沒有。」

  「那就是看不出來了?」瑞定冷笑,「不過敢動手的,能動手的……也就那麼兩撥人。」

  要是沖著他來的,也就是他的幾個好哥哥有動機,太子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還在宮裡住著,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說起來才一百多人,他們這邊死傷兩三百侍衛,況且丁義說的死傷,他也明白,就是完全沒有戰鬥能力了,這麼一算,三個對一個。

  這麼強的戰鬥力,他都有點懷疑是他的好二哥動得手了,畢竟在軍中多年,他家的侍衛肯定是最厲害的。

  要是沖著那幾個人來的,就是王子騰的手下了。

  那些人都是因為私鹽犯的事兒,雖然現在還沒供出王子騰來,但是難保將來不會。所以先下手為強,沒了人證,自然是搞不倒他。

  而且兩條都說的通,若是為了他來的,一看行刺無望,轉身去殺了那幾個人,也可轉移視線。

  瑞定在江南的動作人盡皆知,這般舉動也能將視線轉移到私鹽上頭,私鹽販子鋌而走險。

  若是為了那幾個人來的,也能說先攻打他是為了調虎離山。

  瑞定冷笑兩聲,「是誰不重要,等我回到京城」他聲音突然頓住。瑞定突然想起一件事。

  從京城離開的時候,他父皇雖一直說要將皇位傳給他,但是轉眼已經快半年過去了,大哥還在太子之位上好好待著。

  至於前面封賞其他皇子……這的確是皇帝要禪位的第一步,但是究竟繼位的是誰,現在還不好說。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瑞定便被自己嚇了一跳。

  又或者是父皇的考驗,父皇一向疑心病重,又或者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什麼人,再者還有可能是雖然已經知情,但是……對他這個下任皇位繼位者多有顧忌等等,便放任自流,看他自己能不能熬過去。

  雖一直覺得皇帝是個大渣爹,心裡頭皇位排第一,太子排第二,瑞定在不在這個第三位他自己都不知道。

  應該不會……瑞定又努力回想方才順和是什麼表現,不過一點都想不起來。

  「主子。」丁義出聲試探,「若是您還想安排什麼,最好早作決定,那些人現在已是垂死掙扎,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瑞定眯著眼睛,「本王決定詐死」

  丁義一驚,沒出聲,但是一雙眼睛裡又是興奮又是疑問,瑞定笑了笑,語速飛快道:「一會兒順和必定會要求上岸,先行回京稟告,你也不用攔他,還要派一隊侍衛給他,只是……不可讓他太快進京,至少要拖到太子成親之後。」

  丁義一算,道:「怕是困難,快馬從江南到京裡也就七八天的功夫,現在只剩下一半多的路程,就算他不常騎馬,五天也該到了。今天才五月二十五。」

  「那就拖到初一晚上一定要讓太子的人進了皇宮再說」

  丁義點了點頭,瑞定道:「我這一詐死,想必後半段的路程上會安全許多,況且……既然他們做了初一,我又知道太子會謀反,怎麼能不做個十五還回去呢」

  瑞定速速吩咐了幾條,丁義一一記下,瑞定站起身來,「動手吧」

  丁義點頭,飛速翻到甲板上,撿了根箭回來,將箭頭掰掉,又小心拉了幾個半死不活的刺客翻回來。

  瑞定坐在椅子上後仰,箭被他斜斜夾在腋下,從箭尾的角度看,像是刺中了胸口,而且因為箭頭被掰掉一截,看起來刺得很深。

  丁義又在刺客身上劃了幾下,將放出來的血都灑在瑞定身上,將幾個刺客擺好位置,這才大叫一聲:「王爺快來人」

  等到前門進了侍衛,內室出來查看的聽蘭和順和,瑞定已經一臉的血,倒在椅子上不動了,丁義一刀刺在刺客胸腹間,奮力將刀拔出後跪在瑞定身前,大哭道:「王爺」同時伸手顫顫巍巍朝瑞定口鼻間探去。

  「一個不留把他們都殺了給王爺報仇」

  順和嚇得面如金紙,站在那兒恍惚了片刻,才想起來上前。

  他雖是皇帝的密探,不過畢竟年輕,又被丁義前面這一誘導,完全沒想起來要去摸脖子,況且瑞定就防著這一點,脖子灑的都是血,所以順和這麼一探,也得出了一個王爺沒了氣息的結論。

  完了他腿一抖便軟倒在了地上。

  「要給陛下報信,要給陛下報信。」他嘴裡重複兩次,跳起來道:「丁侍衛,咱家要快馬進京稟告陛下」

  正如王爺所料,丁義目光一凜,「公公稍安勿躁,等清點完人數,明早天亮之後我再派人送你上岸。」

  誰料順和聽了這話完全沒答應,而是從袖口裡取出了一塊小小的金牌,道:「這是陛下的權杖,你敢不從」

  丁義立即低了頭,道:「公公稍等,我這便去吩咐。」

  丁義出去安排人手,跟順和一起出來看消息的聽蘭見了這場面,嚇得連磕帶絆回去給黛玉說了。

  黛玉一聽瑞定中箭身亡,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血紅,似乎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死死抓著雪雁的手,指甲摳在肉裡,立即冒了幾個血珠出來,「出去看看我要出去看看。」

  說著也不用雪雁攙扶,站起身來走的飛快,到了最後幾乎要飛了起來,拖著雪雁在走了。

  進了外廳,黛玉一眼看見瑞定一身血倒在椅子上,心裡猛地一抽,連氣都吸不上來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兩步奔到瑞定身邊,跪在地上就往他身上撲去。

  瑞定方才是為了時間緊迫,這才沒差人去告訴黛玉,原想著黛玉聽了消息一暈,等醒了他再慢慢解釋,誰料黛玉竟然奔了出來。

  這一屋子的死人,又滿是血腥氣,她又有身子,瑞定不由得焦慮起來,真恨不得立即起身說明一切。

  「王爺」黛玉趴在他身上低低哭泣,死死拉著瑞定的手,只是王爺叫著叫著,便成了低低一聲「瑞定。」

  瑞定從來沒覺得他的名字能被叫得這麼百轉千回,聽得他心都疼了起來。

  瑞定畢竟不是真死,方才能瞞過順和,也是占了他不經事兒的便宜,眼下黛玉趴在他身上,倒是覺察了些端倪出來。

  瑞定身上依舊溫暖,他的心口也還在跳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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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黛玉驚喜的抬頭,剛想說王爺還有救,便覺得拉著瑞定的手輕輕地,但是很有規律的握了握。

  黛玉立即將那句王爺還有救咽了下來,沉聲道:「將這些刺客都搬出去」這句話說完,她又覺得瑞定的手動了動,這下能肯定瑞定是裝的了。

  丁義親自挑了幾個得用的侍衛給順和,又進來屋裡,看見王妃雖跪坐在王爺身邊,但是寬大的袖子下面,兩人雙手緊握,他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來,急忙道:「公公,人手安排好了,您看……」

  順和心跳不止,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匆匆忙忙跟黛玉行了禮,又說先去京裡報信,這便出了船艙,坐上小船往岸邊去了。

  黛玉想起來方才瑞定就是被丁義叫出去的,知道他也是掌握內情的人,只是不知道瑞定後面還有什麼安排,她也不好說怕,便啜泣道:「你安排兩個可信的人,將王爺抬進內室,我親自給他梳洗。」

  丁義覺得眼皮子跳了跳,急忙稱是,又叫了瑞定的幾個心腹,依照黛玉的吩咐,又將瑞定抬了進去。

  他雖覺得王爺一身的血腥氣,王妃又有身孕,抬進內室怕是衝撞了,只是方才情況緊急,詐死也不過是三五息之間決定的事情,王爺也沒顧得上交待「身後事」,況且王妃說的話……他也不敢反駁。

  於是瑞定就被這麼又抬了回去。

  瑞定被放在靠門的軟榻上,黛玉沉聲道:「打熱水來,你們都出去」

  雪雁叫了兩聲王妃,卻被黛玉狠狠瞪了幾眼,這才放下手裡東西,跟其他幾個人一起出去了。

  瑞定聽見屋裡沒了動靜,知道人都出去了,剛睜開眼睛,便見黛玉手裡拿了平常做針線的剪子過來。

  他這裡沒什麼孕期不能動刀子,不能吃兔子之類的忌諱,因此除了交待一聲不能傳出去,黛玉想解悶就隨她去了。

  只是這個時候……她動剪刀做什麼。

  然而瑞定對上黛玉的眼神,卻被她躲開了。

  黛玉在矮塌邊上坐下,手裡剪刀便沖著箭尾去了。「王爺莫怕,這東西雖不好□□,我替你把它剪了。」

  瑞定嚇得立即將胳膊鬆開,將箭丟在一邊,又想起來自己一身的血,急忙跳下來小心脫了衣裳,又迅速的將脖子上臉上的血擦乾淨,這才在黛玉身邊坐下,去奪她手裡的剪刀。

  兩人拉扯了兩下,黛玉力氣雖不大,可是瑞定有點心虛,再加上怕傷了黛玉,就這麼一人抓著剪刀一邊,僵持住了。

  「方才機會難得,」瑞定小聲解釋道:「便沒顧上告訴你。況且順和還在你身邊伺候著,他是父皇的人。」

  黛玉嗯了一聲,鬆手了。「王爺還要我做些什麼?」

  瑞定想了想,道:「明天天亮我差人將你送回揚州去,京城將有大亂,你回去你父親身邊,我也放心些。」

  黛玉卻搖了搖頭,「王爺,你這般詐死,就算有丁義在身邊伺候著,他進進出出討你的示意落在人眼裡,怕是你就白白演了這一場戲,不如我留在你身邊,方便許多。」

  「不行。」瑞定下意識就拒絕了,可是又說不出什麼道理來。「你還有孩子,一路顛簸。」

  「難道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擔心了。」黛玉將瑞定手拉起,放在自己肚上,「他方才動了。」

  才四個多月的孩子,動起來都讓人覺得似乎是錯覺,但是瑞定生生感受到了洶湧澎湃的生命力,不由得愣了一愣。

  「江南雖然有我父親,可是消息畢竟閉塞,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不如我隨你一起上京,況且……」黛玉想了想,「我可以裝成胎像不穩,你就躲在我帳子裡,也沒人看得見。」

  「就算進了京城,不管王爺想做什麼,陛下得了消息必定對我禮遇有加,也沒人會來為難我。」

  不得不說,黛玉說的很是有道理。

  瑞定眯了眯眼睛,又在方才黛玉說的基礎上補全了幾條策略,跟她一一說了,黛玉點頭,這事兒算是說定了。

  瑞定又去書桌前,還得給林如海去一封信,可是想來想去又拿捏不好究竟說多少,再加上時間緊急,最後只寫了一個字。

  計,計策的計。

  瑞定安排好這一切,又回軟榻上躺著。

  黛玉給他從頭到腳都蓋了被子,這才揚聲道:「去叫丁義過來。」

  丁義低著頭進門,並不敢去看黛玉,只是看見地上一團的血衣,還有剪了半個下來的箭尾,知道這兩位是商量完了。

  「你差人將這封信送去揚州我父親處。」黛玉將信給他,又道:「記得先讓他看了信,再說王爺的……」死訊兩個字不過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黛玉便覺得晦氣,換了個說法道:「再說王爺遇刺的消息。」

  丁義道一聲是,王妃既然不點破王爺詐死,他便也這麼安安靜靜的聽著。

  「王妃放心,此去揚州最多三天,肯定不叫林大人從別人嘴裡聽見。」

  黛玉點頭,「王爺相信你,你辦事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黛玉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瑞定,道:「王爺這般……也是不妥。你帶人去船上找找有沒有木板等物,或者拆些傢俱門板,做個……讓王爺有個躺的地方。」

  不說丁義了,連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瑞定眼皮子都抽了抽,雖然是方才商量好的,但是聽黛玉這麼平淡無奇的說出來,心裡還真不是滋味。

  雖然知道不會有什麼反應,不過丁義的眼神還是飛快的往躺在一邊的王爺身上掃了一下,道:「王妃說的是,我這便親自帶人去辦,只是……東西做好了放在哪裡?」

  「就放在外間大廳裡。」黛玉起身,雪雁和聽蘭兩個急忙上前將她攙扶住,黛玉又道:「你去安排剩下的人,分在幾艘船上,但是不能靠岸,我們這就回京。」

  丁義稱是,出了屋子自去安排。

  不多時他抬了一口薄木板子做的簡易棺材放在屋裡,又很是體貼的在裡面墊了棉被枕頭等物,隔著雕花門跟黛玉稟告了,這才離開。

  黛玉裝作傷心欲絕,胎像不穩,除了幾個貼身伺候的人知道,剩下的都被蒙在鼓裡,特別是皇帝派來的一干侍衛,更是忐忑。

  這種情況下,主子死了,他們還活著,多半都會在下葬的時候被殉葬。

  船又往前走了兩日。

  黛玉靠在床上,三層的帳子遮的嚴嚴實實的,瑞定也在裡面藏著。

  為了掩人耳目,兩個都沒下床,黛玉更是連頭也不梳,穿得還是寢衣。她沒事還能下床來走走,只是不能出屋子,瑞定卻連床也不好下來。

  在床上躺了兩天,瑞定只覺得腿腳都酸了。

  「王爺這也算是被金屋藏嬌了。」黛玉看著他笑。

  瑞定看著黛玉,散著頭髮也是女神范兒,不由自主伸了手上前,突然聽見外面雪雁的聲音響起。

  「王妃,丁侍衛在岸上抓了個行跡可疑的人,他說自己是您的大舅爺。」

  瑞定的手頓了頓,反問道:「賈赦?」

  黛玉道:「你去看看,是不是榮府的那一位。」

  雪雁跟著黛玉在榮國府住了好些年,自然是認得人的,不多時,她又回來道:「的確是榮府的賈老爺。」

  黛玉想了想,道:「你去回了他,就說我身子不舒服,見不得人。」

  「慢著。」瑞定出言阻止了她,小聲對黛玉道:「能讓他從京裡出來,要麼他知道了些什麼,要麼京裡的局勢……且叫他進來,聽聽他怎麼說。」

  黛玉揚聲道:「去搬屏風來,請他去偏廳坐著。」

  賈赦戰戰兢兢上了船,從在岸上被人截住,他便覺得氣氛不對了,現如今上船,只見船上角落裡還有血跡,欄杆上有刀砍的痕跡,甲板上還有箭孔,時不時還有兩處焦黑,他越發的心驚了。

  進了偏廳,不見瑞定出來,只見一屏風立在面前,後面傳來黛玉略有虛弱的聲音,「大舅舅請坐。」

  賈赦端了茶,抿了兩口,不由得問道:「王爺……這船上……」

  屏風後面傳來兩聲啜泣,黛玉道:「前日路上遇見劫匪,王爺被當胸射了一箭……後來……他現如今就在大廳裡擺著。」

  賈赦驚得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這是怎麼說的,前前後後四船的侍衛,怎麼就讓人摸到你們船上來了。」

  屏風後面又傳來黛玉壓抑的啜泣聲,像是用帕子捂了嘴。

  「唉……」賈赦歎了口氣,半天沒說話,他端著茶杯,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拿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著杯子。

  「您現在……肚裡有了王爺的孩子,還有這一大家子人要管著,將來不管是誰……」他頓了頓,「您節哀。」

  黛玉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賈赦又歎氣,道:「京中恐有大變,您不如回揚州安胎的好,等到孩子生了再回來也不遲。」


第137章

  黛玉啜泣道:「總是要送王爺回去的。」

  賈赦歎了口氣,「王爺府上侍衛不少。」他伸手比劃了一個一,道:「這一位怕是要有大動作了。不過你……想必將來他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他又若有所思看了看黛玉的方向,「雖然王爺就這麼一個孩子……不過這個時候,生個女兒比兒子好。」

  那邊沒了動靜,可是屏風後頭突然轉出一個人來。

  早先據說是遇刺身亡的瑞定,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賈赦驚得叫都叫不出來了,只是震驚過後,立即明白了瑞定的意圖,他苦笑道:「王爺消息很是靈通。」

  聽見這話,瑞定明白他是誤會了,道:「這行刺卻是真的,不知道是王子騰動的手,還是本王那幾個哥哥起的意。」

  賈赦又是一驚,想起自家裡那兩個姓王的狠毒女人,冷笑道:「姓王的的確有這個膽子」

  瑞定道:「多謝侯爺前來,還望侯爺回京之後莫要提起此事,至少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賈赦點頭,「王爺,我此行前來,卻是有事要找王爺。」

  話音剛落,只見屏風後黛玉起身,正想走,瑞定將人叫住,「你也坐下來聽聽,有些事說不定得讓你去做了。」

  「太子要在六月初一逼宮,想必王爺已經知道了。」

  瑞定點了點頭,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拐了個彎,這事情連賈赦這種全然不上朝,幾乎一點門路都沒有,整日喝酒的閒散人家都知道了,難道父皇會不知道?

  「……六皇子打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瑞定將思緒拉了回來,聽見賈赦又繼續道:「我家裡跟現如今的平安州守備有舊,他是我父親的部下,六皇子想叫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去平安州,讓守備出兵,幫助他□□。等到太子逼宮之後,再帶兵入宮。」

  賈赦搖頭歎息道:「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瑞定倒是不知道這麼多,他手上的消息,是賈璉密會北方蠻夷的使者,雖然這個也能推斷出來,不過賈赦能這麼實打實的都說了,的確沒想到。

  瑞定很是真誠道:「多謝侯爺告知內情。」

  賈赦站起身來,道:「我將他的腿打斷了,只盼著這些日子他能安安靜靜待在家裡,莫要再生事了。」

  賈赦說完就想起身。

  「慢著」瑞定阻止道:「容我再順一順。」

  瑞定這兩日哪兒都不能去,就躺在床上將所有的因素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做了無數次推斷,聽見賈赦帶來的這個消息,他又起了新的主意。

  太子逼宮,老六要當黃雀。

  表面上看起來很是正常,可是……如果連老六都知道太子要逼宮,皇帝肯定知道,剩下的幾個哥哥們也肯定知道。

  而且算起來,老六在這種事情上肯定是沒有成年的幾個哥哥老練的,所以誰是黃雀,還真不好說。

  當年瑞定養了兩千多侍衛,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靠著這些人成事,他能這麼想,前面的二哥還有三哥四哥也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太子逼宮,老六謀反,然後他們再借著清君側的名義打進皇宮,皇位垂手可得。

  還有父皇,瑞定的心裡又冷了三分,雖然這些人都是他路上的絆腳石,但是父皇打的什麼主意?

  考驗?

  還是想將人一網打盡。

  這麼一算,只要瑞定能平平安安的趕回京城,皇位是逃不了的,可是瑞定已經不想這麼平靜下去了。

  且不說宮裡混戰,事情能不能如皇帝預計的那樣發展下去,就說要是真如父皇所料……父皇這一手能將所有人都鎮住,到時候他當了皇帝……也是個傀儡

  壓不住太上皇,連朝臣都不會聽他的。

  不過他也有後手。

  京裡還有他的一千侍衛,慶陽伯成親那天帶進宮的人也都是他的手下,如果……他的人再扮成平安州守備的手下呢?

  瑞定看著賈赦,道:「本王覺得,侯爺不如還是去平安州一趟。」

  賈赦震驚的抬起頭來,看著瑞定。

  瑞定笑笑,俯身在賈赦耳邊說了自己的構想,又道:「老六從沒出過宮,我找他沒見過的侍衛跟侯爺前去,想必他也看不出來。」

  賈赦一開始還有些遲疑,可是想想六皇子能求到賈璉頭上,這個人其實也不怎麼精明,只是醜話確實要說到前頭的。

  「王爺,六殿下雖找了我璉兒,不過他手上究竟還有沒有其他人,這個就不好說了。」

  瑞定點頭,笑得很是自信,「侯爺放心,我也不是只找了你這一家的。」

  賈赦眼睛一亮,想起賈璉跟六皇子密謀之事,他當初一聽便覺得不可能成事,現在略略知道些瑞定的佈置,越發的覺得賈璉就是找死了。

  只盼著他這般坦白,能救回兒子一命。

  「事不宜遲,我這邊起身了。」賈赦站起身來。

  瑞定又將人攔住,想了想,道:「我既然用了侯爺,有些話也跟侯爺推心置腹的說一次。賈璉他已經去了會同館見過北方蠻夷的使者了。」

  這事兒賈赦已經從賈璉嘴裡聽說了,而且在他的再三追問下,賈璉還說夜半去的,絕對沒人看見,可是現在……賈赦不由得冷汗津津。

  六皇子謀事是絕對不會成功的,他兒子攪在裡面真的就是找死

  瑞定歎了口氣,又道:「還有一件事。」

  賈赦猛然抬頭。

  「你府上……王氏生的那個兒子……其實是妾生的。」

  賈赦朝後踉蹌兩步,頹然坐在椅子上。

  他眯著眼睛,「我就知道……早不生孩子晚不生孩子,偏偏在我去寧府那一天,兩個人都發動了……明明是足月生下來,比沒足月的還小。」

  「還往自己身上潑髒水,說是看見她有孕,難免苛待了些……」

  「她倒真是算的好」

  賈赦抬起頭來,決然站起身,「王爺放心這事兒我一定給你辦得好好的」

  說完他便起身,大步出了艙門。

  「王爺,你說這些事情……」黛玉略有擔憂站在他身邊,「璉二嫂子畢竟也生了女兒,這麼一來,大舅舅回去是必定要寫休書的。」

  瑞定搖了搖頭,道:「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

  瑞定沉默了好久,才繼續道:「我幾個哥哥……」他抿了抿嘴,「父皇看管的急嚴,每人手上最多不過兩千侍衛……與其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派來的那些人又是精銳,不如賭一把去做黃雀。畢竟我回京晚,若是速度快一些,等我回去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所以他們不會分心出來對付我……這次派人來的,必定是王家的人」

  黛玉低低的一聲驚呼,「王爺是想……」

  瑞定點頭,「沒錯。這次回去,賈赦必定要飛黃騰達了,若是王氏女還是榮國府的人……將來處理王家必定不能斬草除根王子騰想要我的命,我可沒打算留著他看我登基」

  「嗯。」黛玉悄悄拉了瑞定的手,「我必定不給王爺拖後腿」

  兩人手拉著手又回去室內,瑞定翻起手掌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你看看你力氣有多大。」

  瑞定手背上幾個月牙形的傷痕,是那天他詐死的時候,被黛玉生生掐出來的。

  黛玉看見這個,頭一扭,小聲道:「雪雁手上被我掐得更厲害,怎麼也沒見她抱怨。」

  瑞定笑了兩聲,突然正色道:「我要先行下船了。」

  黛玉一驚,拉著瑞定的手突然用了力氣。「王爺要去做什麼?」

  瑞定道:「我們成年的兄弟幾個,手上的人都差不多,就算我提前佈置,將我的人分散了讓別人帶進宮去,也是沒有萬全的把握的。」

  瑞定眼睛眯成一條縫,聲音裡滿是笑意,「不過我雖然沒多少人,但是知道了父皇的佈置……我打算去挖他的牆角。」

  「王爺。」黛玉聽見這個就覺得風險太大,她耳濡目染之間,深知皇帝疑心病重,況且皇帝的牆角豈是那麼好挖的。

  「王爺。」黛玉搖頭,卻不知道該怎麼勸。

  瑞定拉著她坐在床邊,「我把丁義留給你。」

  黛玉死死抓著他的手。

  「按照這個行程,你回去差不多在六月初四,到了京城你便裝病,閉門不出。」瑞定一句句交待著,「那個時候估計他們已經在宮裡混戰了,說不定路上也會戒嚴,你只要待在府裡,除了我回來,別人來都別讓開門。」

  「王爺帶著丁義」黛玉道:「府裡還有張得力,異雀還有安和都在府裡,王爺身邊不能沒有人。」

  瑞定揉了揉她的手,「你不用擔心我,說不定等再次見到你,我已經黃袍加身了。」

  黛玉沉默,瑞定道:「那天你叫我名字,再叫一聲?」

  黛玉抬眼看他一眼,半響才擠出來一聲不大的「瑞定」來。

  瑞定伸手將她用力一抱,又將手放在她肚上道:「不用擔心我,好好看著我們兒子。」

  「嗯。」黛玉點頭。

  當天夜裡,瑞定裝作下船換班的侍衛,帶著一行人騎著馬遠行了。

  六月初四的早上,這艘看著已經有點飽經風霜的船停靠在了京城的碼頭。


第138章

  碼頭上已經占了一隊昭豫親王府的家丁,為首的是王府的首席宮女異雀,正翹首以盼王爺的船早些靠岸,只是她身邊還站著一圈明顯是宮裡打扮的姑姑。

  日上中天,那艘看起來已經有些破舊的大船停靠在了碼頭。

  異雀焦急的大步朝船走過去,身後幾個姑姑片刻不離。

  因為沒得到皇帝明旨,再加上瑞定名義上是死在水上的,所以船上一點白色都沒有,只是一船的侍衛都默默低著頭,一言不發。

  異雀一頭撲進內室,不說一片狼藉,但是似乎已經很久沒收拾過了。

  她看了看外廳放著的那口薄木棺材,空氣裡似乎已經有了隱隱約約的**味道,一咬牙又往裡沖了。

  「王妃」她跪倒在了黛玉床前。

  黛玉臉色慘白,有氣無力說了一聲,「你來了。」

  異雀大哭,「王妃,您想想您肚裡的孩子,王爺他就這麼一個……」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聽見「就這麼一個」這幾個字,黛玉眼裡冒出精光來,又恢復了些力氣,道:「抬轎子來,去請太醫。」她又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將下麵的話說出口。

  「叫人抬了王爺的……一起走。」

  異雀站起身來,狠狠地吸了鼻子,出去叫人抬軟榻上來了。

  這時,跟在她身後的幾個姑姑走上前來。

  「王妃節哀。」

  黛玉一掃,便知道了這幾個人的身份。

  翠竹,皇后宮裡的一把手。

  又夏,她婆婆的大宮女。

  采柳,李貴妃的貼身宮女。

  清雅,趙妃的心腹。

  飲月,劉嬪從家裡帶出來的宮女。

  還有銀安,二王妃的丫鬟。

  這麼一算……謀逆之事,除了七皇子沒參與,剩下幾個皇子都摻了一腿。

  又夏撲上前來,一邊抹淚一邊說,「娘娘一直惦記著王妃,王妃現在是雙身子了,要好好保養。」

  黛玉點了點頭,聲音聽起來像是從空氣裡飄過來一半的輕薄,「多謝母妃掛念。」

  黛玉餘光掃過去,看見翠竹不住的打量她,只是她今天的這幅打扮,面色蒼白,還專門為了看起來憔悴,四天沒洗臉梳頭了。

  床上還專門挖了一層下去,身上搭著薄被,看著薄薄一層,很是瘦弱。

  所以翠竹仔細瞧了一遍,便不再看她了。

  又夏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娘娘一直不敢相信王爺是真的……」她說著便撲倒在黛玉床前,給她掖了掖被子,道:「娘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黛玉不免也落了淚下來,看著很是廢力的將手搭在又夏胳膊上。

  又夏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死死抓著黛玉的手,道:「這是王爺留下的唯一血脈了。」

  只是又夏哭得雖慘烈,不過黛玉能感到她捏著自己的手很有規律的握了幾下,知道瑞定已經安排人進宮說去了,便也放下心來。

  這時旁邊站著的雪雁上來,皺著眉頭一臉焦急勸道:「王妃莫要再說話了,您就沒止了血,再別用力氣了。您也為王爺想想。」

  黛玉小聲嗯了一聲,只靜靜的擦淚。

  不多時,異雀叫了軟榻上來,又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將黛玉連人帶床板抬在榻上,抬著往下走了。

  幾個各為其主的姑姑讓開道,讓黛玉的先下船,之後幾人跟著到了停放棺材的大廳裡,面面相覷。

  她們出來只有一個目的,看看死的究竟是不是瑞定,但是……誰也不敢先動手。

  又夏看見棺材,爆發出一陣幾乎要驚動鬼神的大哭來,「王爺奴婢來看您了」

  她跪著往棺材那裡前行,不住的磕頭,等到了棺材邊上,又用頭去撞棺材。「王爺娘娘一直夢見您啊,娘娘一直不信您是真的……是真的去了」

  說著她又用力去推棺材蓋子。

  旁邊幾個姑姑也想看看裡面究竟是不是瑞定,雖然很是害怕,不過現在人多,又是大白天,況且動手的也不是自己。

  她們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半步,圍在了棺材周圍。

  這棺材不過是用船上的木板和門板訂的,薄得要死,況且皇帝沒法明旨,也沒出殯,棺材蓋子不過是輕輕搭在上面,被又夏不要命的推了又推,就這麼開了。

  雖然做了些處理,不過已經是盛夏,蓋子一打開,便是一陣臭氣傳來,後面的姑姑們齊齊扭了頭。

  又夏扶著棺材顫顫巍巍占了起來,雙腿不住的打顫。

  「王爺王爺」

  不過算起來畢竟已經死了七八天了,臉都已經漲得沒有人形了,雖然身上的衣服是王爺的,但是從臉上看,的確看不出來什麼。

  又夏一邊哭,一邊下手將屍身的領口扒開了。

  雖然已經變了顏色,但是還是能看見白皙的胸膛上一顆大痣,看見這枚痣,又夏幾乎要背過氣去,方才還能哭喊著叫王爺,現在是哭得連氣都吸不進來了。

  後面幾個姑姑見了,急忙將人攙著離開,勸道:「你還有娘娘要伺候,也別太過傷心了。」

  等到幾個姑姑下去,又有侍衛上來,將棺材抬進馬車,跟著黛玉的車子一起往王府裡走。

  又夏和幾個姑姑將黛玉送回王府。

  黛玉掙扎著立起半個身子,語氣裡還有幾分埋怨,問道:「父皇究竟是個什麼意思,王爺在五月二十五夜裡遇刺,今天已經是六月初四,為何還不下明旨,不讓我們發喪出殯。」

  黛玉用帕子捂著嘴咳嗽,咳了兩下便見帕子上一片血紅,她抬起頭來,又道:「頭七都過了,難道真要王爺去做孤魂野鬼遊蕩嗎」

  又夏一邊哭一邊讓黛玉保重,「陛下聽了王爺遇刺身亡的消息,昏迷至今未醒,王妃莫要著急,等陛下醒了……」

  後面的話也沒說出來,皇帝昏迷三天,究竟能不能醒也是個未知數。

  聽見這話,黛玉一番眼睛,暈過去了。

  王府裡頓時亂成一片,翠竹趁機上來道:「我們幾個也別在這裡添亂了,宮裡還有主子要伺候,不如先回宮如何?」

  除了又夏,剩下幾人都點了點頭。

  看見又夏還不想走,翠竹勸道:「王府裡有異雀和安和照看著,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先回去報信。」

  又夏這才抹著眼淚跟著走了。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個乾淨,黛玉急忙從床上坐起,道:「快去打水來給我梳洗,還有準備飯菜,順便去請太醫來,收拾屋子,等王爺回來再放太醫走。」

  異雀正好掀了門簾進來,道:「王妃放心,都吩咐下去了。」

  黛玉看看左右無人,問道:「陛下昏迷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她平日裡聽瑞定的隻字片語,只覺得皇帝是個心思重,疑心重,又愛算計別人的皇帝,聽見他昏迷,第一個反應就是跟這次瑞定詐死一樣,不是真的。

  異雀搖了搖頭,道:「宮裡沒消息傳出來。」她想了一想,道:「六月初一是太子嫁女的日子,大概在晚上的時候,主子遇刺的消息傳到了宮裡。」

  「後來二三四幾位王爺都帶了人進宮,還有一隊不知道是誰的手下也進宮了。」

  不知道是誰?想想方才看見的,還有早先瑞定說的,那一隊人馬肯定是老六的。

  黛玉點點頭,「後來呢?皇帝昏迷的消息是什麼時候傳出來的?」

  「昨天。」

  「昨天?」黛玉跟著重複了一句,沉默了一會,等到洗了臉梳了頭,又狠狠得吃了頓飯,這才回過精神,問道:「虞嬪娘娘呢?她那裡有沒有消息。」不過沒等異雀回答,她又道:「虞嬪根基尚淺,陛下又昏迷了,她想來傳不出消息。」

  「這麼一看,皇帝難道真的昏迷了?」黛玉搖搖頭,只是她現如今懷著孩子,又整日的勞累,不免還有擔驚受怕,一旦回到熟悉的王府裡,立即困了。

  「你叫侍衛守好前門後門,切不可放人進來。」

  異雀答應道:「王妃放心,王爺都吩咐過了,現在府裡的小廝長隨都是侍衛扮的,您和小主子絕對能安安全全的等著王爺回來。」

  「街兩邊還有王府的人看著,您放心的休息吧。」

  黛玉幾乎是倒頭就睡,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依舊還是在瑞定身上。

  你可得早點回來。

  幾位姑姑從王府裡出來,一起回了皇宮,然而很是奇怪,她們的目的地也是一樣的,養心殿。

  只是現在的養心殿跟平常的不太一樣,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侍衛,穿著打扮各不相同的侍衛,將養心殿圍了個密密麻麻。

  幾位姑姑戰戰兢兢從侍衛群裡穿過,一路到了養心殿后院的偏殿裡。

  幾乎所有的後妃都在這殿裡,一人佔據一角,互不干涉。

  又夏一看見吳妃便沖過去跪下,哭得什麼都說不出來。

  吳妃看見她這個樣子,一聲大叫,「我的兒」立即暈了過去。

  皇后看見這一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翠竹站在她身邊小聲道:「娘娘,她親手上去扒了屍身的衣服,胸口確有一枚大痣,應是瑞定無誤。」

  皇后拉著翠竹的手,小聲道:「不是我不放心,他自己帶了五百侍衛出門,皇帝又派給五百侍衛,況且大運河上行刺……開國到現在這還是第一遭……你看看她們,都不相信。」

  翠竹點頭,「又夏親自去看了,想必是真的。」說完她又冷笑道:「五王爺多行不義必自斃,皇位還是太子殿下的。」

  皇后一陣喜悅,只是還是有幾分擔憂,「殿週邊著的那些人……難道真要拖到陛下醒來,或者……」

  皇后搖了搖頭,心想陛下還是死了的好,他死了太子繼位,他要是醒過來……就不一定是誰了。

  不,皇帝要是醒了,便宜的就是唯一沒摻和這件事兒的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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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想到這兒,皇后直衝衝起身,道:「本宮去看看陛下」

  這話一說出來,除了「暈過去」的吳妃,剩下幾個妃子都站起身來,道:「臣妾與皇后娘娘同去。」

  皇后帶隊,身後跟著一串兒的後宮嬪妃們,出了屋門,往養心殿后院的皇帝寢宮去了。

  她們現在其實都在養心殿后院裡。

  養心殿后院正殿是皇帝的寢宮,一排七間還帶兩個耳室的大房子,左右各有一排五間的偏殿,她們現在就在西偏殿裡。

  雖然養心殿的屋子比別處都寬敞,但是數十個嬪妃,還有各自的宮女太監都在一處,五間屋子的確是有點擠了。

  但是東偏殿……皇后極其隱晦的掃了一眼,似乎聽見了嬰兒小聲的啜泣,皺了皺眉頭,挺直了背往正殿去了。

  緊緊跟在她身後的齊妃和周嬪也是如法炮製,目不斜視。

  李貴妃歎了口氣,「可憐八皇子,沒足月便落了地,剛生下來就沒了娘,唉……」

  幾位嬪妃剛進去正殿,便聽見皇帝寢室裡傳來聲音。

  轉過去雕花門一看,出聲的是太醫。

  他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回稟太子殿下」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其他幾位王爺一聲咳嗽,太醫一抖,又加了一句,「回稟幾位王爺六皇子七皇子,陛下這是卒中之相,雖現在病情穩定,但是什麼時候醒,下官……下官也不知道。」

  太子搶先一步發聲,「那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熬藥要是父皇醒不過來,孤要你的命。」

  太醫又是一抖,看見前面那灘暗紅色的痕跡……已經死了三位太醫了。

  三王爺瑞明笑出聲來,「太子這般口是心非,在場的各位……最不想父皇醒來的,怕就是太子了吧。」

  太子眼裡閃過一絲驚恐,又道:「孤怕什麼要不是你們幾個不成器的弟弟,父皇能被氣暈過去嗎孤現在不處置你們,等到父皇醒來,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那我們就好好等著,看父皇醒來太子究竟能不能落著好」四王爺瑞啟出聲援助瑞明,「太子可是頭一個動手的,皇后又害了虞嬪性命。」瑞啟一邊搖頭一邊歎息,「嘖嘖,要是父皇醒來,別說太子了,連皇后怕是都要」

  「住口虞嬪是動了胎氣難產而亡,跟本宮一點關係都沒有」皇后兩步走了進來,可惜往常見了她都要行禮的皇子們,都撇過頭去,一個都沒動。

  「逆子」皇后氣得頭上朱釵亂晃。

  瑞啟的生母李貴妃咳嗽了一聲,給瑞啟遞了一個略有責備的眼神過去,道:「皇后不是說要來看看陛下嗎?正巧太醫也在,陛下究竟怎麼樣了?何時能醒過來。」

  皇后雖表面上不在意,不過抓著翠竹的手緊了三分,仔細聽著太醫的回話。

  卒中這種突發性疾病,從此醒不來的也是有的,不過看看前面三個人留下來的那灘血跡,給太醫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說,只說要喝湯藥,要好好照顧,又說陛下已經昏迷了三天,想來很快便能醒了。

  將方才給幾位皇子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皇后嗯了一聲,看見跪在龍床上給皇帝擦汗喂藥的進忠還有海忠兩個,很有威嚴道:「你們兩個好好伺候陛下,等陛下醒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海忠倒是嗯了一聲,進忠一言不發,皇后又要發怒,治不了皇子難道還治不了太監了。

  不過太子咳嗽一聲,瞪了她一眼,示意還有好多事情只有進忠知道,皇后便咽下來這口氣,fèng步輕移,坐到了龍床邊上。

  皇后看著很是悲傷,還摸了摸眼淚,伸手拿過海忠手裡的帕子,道:「陛下……你我自小為伴……沒了您,臣妾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別說那些低等嬪妃了,就連在宮裡多年的李貴妃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雖然沒看見,但是聽太監說起六月初一的那天晚上,太子帶兵圍了養心殿之後,皇后親自去了虞嬪宮裡,拖著她頭髮將她從宮裡一路拖到了養心殿門口……虞嬪的哀嚎至極還迴響在李貴妃耳朵邊上。

  那一路的血跡迄今都沒人敢去清理。

  但是現在皇后的這個樣子……李貴妃不由自主的又抖了抖。

  她跟兒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皇后心腸太過歹毒,還沒成事的時候就能下這般毒手,若是讓太子真成了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太子當皇帝

  嬪妃們心中恐懼,幾個皇子也都交換了眼神,安安靜靜看著皇后表演。

  大殿裡靜靜的,就只能聽見幾人的呼吸聲,還有皇后時不時的小聲啜泣,以及訴說對皇帝的真情。

  正在這時,又夏進來了,道:「娘娘不大舒服,叫太醫去看看。」

  地上跪著的一排太醫忍不住都抬了頭,眼神裡滿是迫切,都想被吳妃的大宮女挑去。

  皇后道:「妹妹跟我相伴多年,還是要保重身子,看著本宮」皇后一笑,隨手一指道:「你去吧。」

  太醫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跟著又夏出去了。

  翠竹下意識往窗邊一看,回來在皇后耳邊低語道:「他們去了西偏殿了。」

  「哦?」皇后冷笑,「她才死了個兒子,就看上這個小的了?」皇后站起身來,「可惜了,才七個月的孩子,又是難產。」

  皇后往門口走,「好好伺候陛下,本宮先去歇歇了。」等皇后到了門口,屋裡又飄進來一句她的嘲諷,「是該好好看看,沒滿周歲的孩子……連族譜都上不了,死了就是死了,都沒人供奉。」

  皇后帶頭走了,剩下的嬪妃們雖然恐懼皇后,可是跟這些成年的皇子們在一起也是不妥,因此遠遠跟在皇后身後,又往東側殿走。

  有兒子的臨走之前看看兒子,沒兒子都看著龍床上雙目緊閉的皇帝,恨不得他立即就醒過來。

  西偏殿裡,右邊停著虞嬪的屍身,左邊的屋裡則住著剛生下來的八皇子,小小的一個,連名字都沒有。

  太醫小心翼翼給他號了脈,一邊搖頭,很是惋惜道:「八皇子早先在母體裡養得極好,因此受了這般折騰才沒丟了性命。可是……」

  「你有什麼說什麼」吳妃雖知道兒子沒死,但是從六月初一開始就是連番的折騰,虞嬪又……

  更何況還要擔心兒子,還要擔心皇帝,最重要的是皇位的歸屬。所以耗到現在,她也是臉色蒼白,連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

  「是。」太醫也是受了連番的刺激,繼續道:「可惜虞嬪難產,小皇子沒足月就生了下來,連一口奶也沒喝到。」他看了看旁邊伺候的人手裡端的米糊,「小皇子年紀太小,經不得藥,就算吃藥也是奶媽吃了,奶裡才能帶了藥性。」

  吳妃冷眼看著他,太醫抹了抹汗,道:「能養到一歲就不容易了。」

  吳妃倒抽一口冷氣,太醫急忙又接了一句,「若是能找到頭生子的奶水喝,興許能活到三歲」

  「你便在這裡看著小皇子,能拖一天是一天。」

  太醫急忙磕頭,口中稱是,心裡卻輕鬆了許多,只要別回去那個隨時能喪命的皇帝寢宮,能拖幾天是幾天。

  皇后已經在偏殿裡坐了許久,只是沒見吳妃回來,她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她倒是能躲,她能一輩子跟虞嬪在一起不成?哼」

  只是話雖這麼說,皇后是不敢去東側殿的,她想起虞嬪臨死前對她的咒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讓翠竹伺候她去內室休息了。

  剩下十幾個妃子,走也走不了,養心殿已經被幾位皇子帶人團團圍了起來,便三五人一間屋子去休息了。

  皇帝的寢殿裡,太醫熬好了藥,進忠又喂皇帝喝了下去。

  太醫欣慰道:「陛下還知道吞咽,想必是在漸漸好轉了。」

  太子冷哼一聲,「這話你已經說了三天了父皇還沒醒」

  太醫頓時一縮,不說話了。

  不多時,太醫結伴離去,進忠從龍床上下來換水,順便去端新沏的參茶,海忠很是哆嗦一下,往床裡又去了去。

  太子掃他一眼,口中小聲咒駡了一句,「沒出息的」

  然後抬臉便是皮笑肉不笑的虛假笑容,道:「父皇如今這個情況,明日便是早朝,怕是不能再拖了。」

  老二瑞清冷笑一聲,「的確,再拖下去等到孔昊文帶了燕京大營的士兵,或者京營三大軍前來,太子可就要成了階下囚了」

  太子瞪他一眼,道:「孤是太子,這種時候理應孤繼位,幾位弟弟早就得父皇所封,都是王爺了,父皇的旨意孤自然是不會違背的。還有五弟……客死異鄉,」說到這兒,太子頓了頓才繼續道:「不知是何等匪徒,孤一定替五弟報仇」

  瑞明臉上的笑容一點錯兒都挑不出來,「太子此言差矣。無論誰當皇帝,父皇都是太上皇。不過……」他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狠毒起來,「太子將自己的女婿還有一干朝臣關在乾清宮裡已經四天了,再不放出來就要沒人可用了。」

  「不過弟弟也明白太子心中所想,他們既然是被你關起來的,是絕對不會同意你繼位的,太子是想說服我們幾個,再去跟大臣們周旋嗎?」

  太子臉色一變,咬了咬牙道:「三弟這話……圍著乾清宮的人……可不止我一家。」太子的視線環繞一圈,「除了老七,你們可一個都沒落下。」

  也正是如此,原本板上釘釘的逼宮,現如今成了群雄逐鹿。

  又因為各自的人手其實沒差多少,前後動手相差不過數個時辰,現在都僵持在了養心殿,竟然維持了表面的平衡,誰也不敢先動手,就等著有人來打破僵局了。


第140章

  瑞啟一直跟瑞明關係最好,聽見瑞明開口諷刺太子,也跟了上來。

  「太子這話說的就本末倒置了,不是弟弟們非要摻和進去,而是不摻和進去,便要被太子取了性命了。」

  剩下幾個皇子,除了老七瑞誠還是低著頭努力縮小存在感,幾個帶了兵圍住養心殿的無一不點頭稱是。

  「皇后能下得了手去整治虞嬪,還讓她丟了性命,父皇就是被皇后才氣病的!」

  「太子要取兄弟幾個的性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除了六弟,誰沒被太子抽過鞭子?五弟還差點喪命了呢!」

  「要我說,這次五弟遇刺,說不定就是——」

  「住口!」太子一陣咆哮。

  瑞啟笑了笑,第一個開口了,「而且按照父皇的意思……是要廢了你的太子之位的!皇位理應是已經死了的五弟的!就算五弟現在不在了,那也是在我們兄弟幾個裡頭選,你做夢!」

  瑞啟也站了出來,環視屋裡一干兄弟們,直接叫了他的名字,連哥哥也不尊稱,「讓瑞永當皇帝,老子第一個不同意!」

  太子眯著眼睛,「你不同意!你算老幾!」

  「老四!」

  瑞啟將太子又噎了回去,壞笑道:「況且五弟還有個遺腹子,不如等孩子生下來!」

  太子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一群弟弟,只是現在雖僵持住了,不過每人身邊都跟著兩個武藝高強的侍衛,大家站的又很遠,就算是突然發難,也沒一擊即中的把握。

  太子狠狠瞪他一眼,聲音低了下來,只是越發的陰沉了,「孤是長子,還是嫡子,皇位理應是孤的!」

  看見瑞啟瑞明兩個還有話說,太子又道:「你們再說父皇要廢了孤,」太子哼了一聲,「父皇還是沒廢了孤!明旨未下,孤就還是太子!」他的眼神又往龍床上掃去,「父皇一旦……殯天,孤就是名正言順的嗣皇帝!」

  瑞啟瑞明兩個一驚,急忙往龍床前面一站,「你要弑父不成!」

  「我倒是忘了,要不是我們幾個來的及時,你已經弑父了!」

  「都閉嘴!」二皇子瑞清一聲渾厚有力的怒吼,讓所有人都愣了一愣,他的視線從幾個兄弟身上劃過,最後停在太子身上,道:「你是占了住在宮裡的便宜。不過皇子私衛有限,這兩年你又借機打壓我不少。」

  二皇子笑了笑,「但是要說起侍衛的能力來,還是我的最好,要是真拼起來,我絕對輸不了!」

  瑞明聽了這話,很是不屑道:「二哥這是忘了我們兄弟兩個了?我們兩個加起來也有四千人馬了,是這裡最多的。」

  瑞清半閉了眼睛養神,並不理他。

  「我們僵持在這裡,」里安聲音緩緩響起,「能做的不過是嘴上威脅罷了,誰敢先動手?」

  他看著太子道:「先動手的必定會被群起而攻之,誰先動手誰先死!」

  被里安點破這一點,剩下幾人臉上都有些不太好看。

  瑞明直接就道:「你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眼看著太子就要被激怒了,馬上就要除掉一個勁敵,你!」

  里安笑笑,「我自然是站在父皇這一邊的。」說完他也稍稍後退了一些,不說話了,而且最主要的一點,他現在的人手是王子騰提供的,他的大隊人馬還沒進宮呢!

  想想從北方蠻夷之地進來的士兵,每個人手上都是殺過敵軍的,下手絕對不會猶豫……只要他能再拖上一陣子,等到那一隊人馬進來……皇位妥妥就是他的了!

  太子冷笑,「倒是多謝六弟提醒了,孤險些著了道兒。不過……」太子看了看瑞誠,問道:「要說我們都是一個爹,皇位歸屬那些大臣做不了主,主要還是我們自己家裡人商量。」

  「瑞誠!你覺得哪個哥哥當皇帝好?」

  瑞誠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就想往龍床上跳。

  只聽咣的一聲,瑞清佩刀出鞘,厲聲對瑞誠道:「不支持我就殺了你!」

  這時,進忠端著茶盤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端水盆的小太監。

  進忠倒是看不出緊張來,只是身後的小太監都恨不得要把頭埋在胸口了。

  「幾位爺,看在陛下的份上,你們也安靜些吧。」進忠佝僂著背,顫顫巍巍的將東西遞給海忠,道:「陛下是一定會醒來的。」

  聽了這話,其他幾個皇子倒是沒多大反應,話說法不責眾,老五死了,剩下的全在這裡,難道父皇要把他們都殺了不成?那就徹底絕後,要把皇位便宜給外人了。

  但是太子不一樣,他是第一個動手的,所以聽見這話心虛得要命,「你個老狗!說!玉璽究竟放在哪裡了!」

  進忠抬頭看了太子一眼,不緊不慢道:「太子來的最早,趁著初一晚上陛下知道五王爺遇害心緒不寧之際便動手了,後來又將乾清宮的書房,養心殿的小書房都搜了個遍,難道你沒找到玉璽?」

  「這可不好辦了。」瑞明插嘴道:「沒了玉璽,你這個孤變成朕,一樣也不名正言順啊。」

  太子知道自己一開口便是眾矢之的,哼了一聲也尋個椅子坐下養神去了,「明日早上便是早朝,孤看你們能拖到什麼時候!」

  此刻,被關在乾清宮的大臣們也在想明日便是早朝這個問題。

  而且按照現在的架勢……乾清宮是沒法早朝了。

  他們從六月初一夜裡便被關進了乾清宮大殿裡,雖然這幾日飲水飯食都沒缺,但是乾清宮裡卻沒什麼可供排泄的地方。

  現在又是夏天,到了初四早上,非但乾清宮裡的氣味不大好聞了,連諸位大臣身上也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臭氣息。

  「真沒想到!太子如此不仁不義!枉我當初還為他說話,陛下想廢他的時候,我還勸阻了許久!」

  這個口子一開,剩下的人都止不住了,紛紛咒駡起太子來。

  然而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回了皇帝身上。

  「我們已經被關了四天了,陛下……怎麼還不差人來將我們放了……難道陛下……」

  「禁聲!」立即有人提醒道,又隱晦的指了指頭上的龍椅,「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個話題就這麼打住了。

  又有去大門口透氣的官員回來,道:「我這兩日數了數,雖然外面的人看著都是一模一樣的服飾,但是……看著倒像是有四撥人似的,涇渭分明,互不干涉。」

  又有大臣去觀察,回來也是這個結論。

  「這個難辦了……若是所有的皇子都……那豈不是陛下……」說話的大臣立即打了個顫抖,不敢再往下想了。

  但是陛下不好了這個結論已經深入所有人的心裡了。

  一時間乾清宮裡安安靜靜,直到慶陽伯的哭聲響起紅塵調。

  「我不過是想娶個媳婦……拖了我這麼多年,兒子都能生好幾個了,卻沒想是借我算計皇位……」慶陽伯一身大紅袍,坐在殿裡老淚縱橫,「我幾乎都跟他爹一樣大了,他居然這般消遣我!」

  慶陽伯頭上的頭冠早就在奔跑逃竄中掉了,露出頭上一頭花白的頭髮,而且就說頭髮,也沒剩下多少了。

  看見他這個樣子,多數人都是同情,急忙安慰道:「你也別想那麼多了,畢竟已經拜了堂,太子總不能讓自己女兒成親就當寡婦吧。」

  這還真不是什麼特別動聽的理由,慶陽伯狠狠的擤了鼻涕,道:「還是我那外甥好!等他進來,我一定好好給他磕頭,獻上全部家產。我這就是鬼迷了心竅啊!」

  被這麼一提醒,話題又轉到了瑞定身上。

  「五王爺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他才是陛下屬意的繼位人選!」

  聽見眾人這麼說,慶陽伯暗暗一笑,越發大聲的哭訴起來,「還是我那外甥好啊!」

  話音剛落,只聽見吱得一聲,大門開了。

  連慶陽伯都止了哭聲,眾人齊齊看著緩緩推開的大門,屏住呼吸等待。

  可是進來的……

  排頭一個是太子,後面依次跟著二、三、四、六、七幾位王爺,獨獨沒有五王爺。

  太子聞見殿裡的氣味,很是嫌棄的捂了口鼻,讓眾位大臣一陣臉紅之後,心裡卻越發的怨恨起太子來了。

  還有跟著他進來的這幾位皇子,都在這些大臣心頭一一落下不小的痕跡。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大臣們都低下了頭,掩飾自己眼中的怨恨,還有心中的憤怒。

  太子皺著眉頭,道:「父皇卒中,現如今昏迷不醒,若是……明早早朝之前不商議個結果出來,恐怕無異於朝廷穩定。」

  太子說完,他身後的其他幾位皇子也都站了出來,瑞清道:「父皇沒留下明旨,只是太子無德,當不起皇帝之位。」

  瑞啟接著道:「不過皇位還是要在我們兄弟幾個裡面出來的,眾位臣工好好商量吧。」

  說完,他們似乎都嫌棄乾清宮裡氣味不好,轉身便要離去。

  「五王爺呢!」

  太子聽見身後傳來這一聲,轉身忍著難聞的氣味,冷笑道:「五弟在回京途中遇刺。」說完這一句,又覺得臉上不能帶笑,換了沉痛的語氣道:「屍首已經運回京城了,等決定了皇位歸屬之後,便給他下葬。」

  說完太子還假惺惺的抹了並不存在的眼淚,「可惜了……要說瑞定,倒是我們兄弟幾個裡最能幹的一個。」

  殿裡一片寂靜,直到大門再次關上。

  而此時,在他們口中已經死了瑞定,正坐在據他們說,一旦出現就會不好了的燕京大營的將軍孔昊文對面。

  瑞定神態自若,孔昊文卻是一頭冷汗。

  「王爺是說,是陛下讓您來的?」

  瑞定點了點頭,笑道:「不錯!」


第141章

  孔昊文一臉的狐疑,看著瑞定不做聲。

  半響,帳外有小兵端了茶水上來,孔昊文沒讓人進來,親自去碰了茶杯,放在瑞定跟前。

  「王爺請用茶。」

  瑞定知道孔昊文在觀察他的破綻,不緊不慢端了茶,喝了口道:「天氣炎熱,還是喝些清茶更加解渴老婆別悔婚。」

  氣氛似乎稍加緩和了一些,孔昊文手裡也端著茶杯,兩人悠悠閑閑喝了半杯茶水,孔昊文道:「王爺可有陛下的聖旨?」

  瑞定搖了搖頭。

  「手諭?」

  瑞定接著搖頭。

  「虎符?軍令?信物?」

  瑞定一樣都沒有。

  孔昊文冷下臉來,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摔,「王爺這是來消遣我的!這裡是燕京大營,沒有陛下的旨意,您從這兒連個兵毛都要不出去!」

  瑞定臉上的表情變都沒變,依舊淡定從容。

  孔昊文聲音稍稍低了下來,端起茶杯道:「王爺還是請回吧,今日我就當沒見過王爺。你不說我不說,陛下日後也不會怪罪的。」

  瑞定笑了笑。

  「進忠、費嘯威、李思遠、樂楓、秦清、姚琪、李崖德……」

  隨著這一個個名字念了出來,孔昊文的臉色變了。

  等到瑞定念了四十多個名字之後,他臉上更是出了一層的冷汗。

  瑞定念的是什麼,是他從小到大這十幾年裡,收集到的所有皇帝密探的名單,裡面不乏已經捐軀的前輩們。

  孔昊文眯了眯眼睛,道:「王爺方才說要兵力去做什麼來著?」

  瑞定微笑,卻沒按照孔昊文的思路往下走,「孔大人進來也有二十餘年了,又身居高位,見父皇的次數想必也不少。父皇做事情是個什麼風格,孔大人想必也略知一二。」

  孔昊文臉上顯了幾分感慨,輕輕點了點頭。

  「父皇明處是派我去江南處理林大人的身後事,孔大人在江南居住多年,想必也是知道的。」

  孔昊文又點了點頭。

  「但是實際上卻另有目的,就像上次本王帶著費嘯威去江南密會孔大人一樣。」

  孔昊文心裡一驚,瑞定看見他微微一顫,知道將人唬住了。

  單單說一條,林如海從去年年底便報了重病,半個月一次說自己快死了,死到今年六月還好好的,甚至還處理了幾宗販賣私鹽的大案,雖然前面的確是病了,但是從表面上行看起來,這就是從頭到尾都在裝。

  瑞定故意停了許久,留給孔昊文思考的時間。

  果真,他面上越發的恭敬了。

  瑞定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察覺到孔大人的呼吸刻意的放緩了,知道他已經信了七八分,不過瑞定決定再加一把勁兒。

  「本王離京之際,父皇便將這些人交到了我手上,有了這些名單……」瑞定又頓了一頓,「難道還不夠嗎?」

  孔昊文眼珠子轉了轉。

  瑞定又道:「況且燕京大營,京城三大營,從來都是父皇的私軍,什麼時候調動私軍,還要發明旨了?」

  這句話說完,孔昊文臉上的冷汗流的越發的厲害了。

  瑞定道:「天氣炎熱,孔大人可要去梳洗一番?」

  孔昊文尷尬的笑了笑,道:「王爺見笑了,臣去擦擦汗。」

  說完,孔昊文站起身來,轉去帳子後半個了。

  瑞定笑了笑,一邊喝茶,一邊想。

  這次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他。

  當初他不控制著順和進京的速度,一定要這個消息在太子動手之後在傳到京裡,就是不想大亂太子逼宮的計畫。

  皇帝在謀算,他也一樣。

  瑞定不想當了皇帝之後,還有幾個礙手礙腳的兄弟,還得顧忌著父皇的心情不敢動他們,正好趁著這一次將他們一舉拿下。

  該□□的□□,或者就乾脆關在京裡的王爺府中,從此再生不了半點波瀾,這才是當個堂堂正正皇帝的正確姿勢。

  況且這一次,太子初一逼宮,瑞定一路不算太趕的到了燕京大營,一路過來,今天已經是初四早上。

  燕京大營平平靜靜,京城三大營也是跟往常一樣,這說明什麼問題?

  這說明他多疑又自負的父皇玩脫了,宮裡的局勢現在……

  不過好在早年父皇管得嚴,就算那幾個兄弟們都起了念頭動了兵,手上的資源也差不多。

  況且……慶陽伯帶了他一批人進去,今天又有他的侍衛裝成平安州守備的兵馬,由里安的人帶進宮去。

  瑞定笑了笑。

  孔昊文出來,又坐在瑞定對面,小聲問道:「王爺……難道您詐死也是陛下……」

  瑞定看了看他,停了許久才道:「本王出京帶了四船的侍衛,還有父皇賞賜的五百人,況且……孔大人仔細想一想,這麼久沒發喪難道不奇怪嗎?」

  當然在瑞定猜測裡,到現在沒發喪也是宮裡局勢僵持住了的表現,但是跟孔昊文就不用這麼說了。

  「當然消息靈通之人已經知道本王遇刺身亡了,不過隔著最後一層窗戶紙罷了。」瑞定看著孔昊文的表情,知道他也聽說了這個消息,便道:「要知道本王是五月二十五夜裡遇刺身亡的,現如今都已經六月初四,早就過了頭七。」

  瑞定歎了口氣,「若是本王真死了,就是死不瞑目,已經成了孤魂野鬼了。」

  雖然瑞定一句「這是父皇的示意」都沒說,但是孔昊文心裡剩下的那點疑慮已經一點不剩了,而且他方才去了內室,便已經穿上了鎧甲,現在更是急忙站起身來,道:「王爺稍帶片刻,臣這便去調兵。」

  「慢著。」瑞定又將人攔住,道:「不用很多人,本王幾個兄弟……每人手上充其量也就是兩三千人馬,況且又是各自為政,對上這等一萬出頭的散軍,孔大人覺得帶多少人夠用?」

  孔昊文鄭重其事道:「幾位王爺的侍衛……臣也見過幾個,要是這麼說……帶上三千精銳足以。」

  瑞定點了點頭,「既如此,本王便放心了。不過這次是處理皇子謀逆,必須要做得隱秘,不能走漏一點風聲,孔大人還是帶上一萬人馬為妙。」

  孔昊文急忙點頭,瑞定又道:「此事不能為外人知道,孔大人記得都帶上心腹。」

  孔昊文急匆匆出去找副將安排人手了,瑞定這一杯喝了許久都沒喝完。

  說起來只要孔昊文帶了兵出現在皇城裡,不管事情怎麼解決,他都只能上自己的船了。

  孔昊文是皇帝的心腹,燕京大營又是京城的最後一道防線……孔昊文私自出兵……

  瑞定笑了笑,將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來,決定等會再去京城三大營如法炮製。

  也不知道救了父皇出來……他臉上會是個什麼表情。

  等到下午,瑞定已經騙了三萬一千精兵在手。

  燕京大營一萬,神機營、五軍營還有三千營各七千人馬。

  他們一路小心走的都是荒涼沒什麼人煙的地方,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終於到了京城周邊。

  瑞定道:「等天黑在走。」他拿了權杖在手上把玩,道:「出其不意方能致勝。等到天黑之後,本王差人去叩開城門,剩下的事情……」

  「全聽王爺做主!」

  孔昊文回答的斬釘截鐵,速度快到瑞定覺得他已經覺察出一點端倪來了,所以才這麼聽他的話。

  不過……已經上了賊船,就沒那麼容易下去了。

  天漸漸黑了。

  嚴格來說,現在已經到了六月初五的淩晨,離朝會最多還有四個時辰。

  養心殿裡的氣氛越發的凝滯起來,不僅僅是太子,連早先最沉得住氣的里安都在坐立不安,在那裡不住的抖腿了。

  養心殿被幾位皇子的人手團團圍住,只能進不能出,出初一到現在都沒洗漱過。別說妃子們了,連皇子都覺得身上不好受了。

  況且西側殿裡還放著虞嬪的屍身……

  太子吸了吸鼻子,覺得已經能聞見味道了。

  「不能再等了!」太子猛然間站了起來,兩步走到龍床邊上,一把抓著進忠的頭髮,直接將人從皇帝身上拖了出來!

  進忠雖然年老,不過算起來也有一百來斤,就這麼從皇帝身上碾壓過去,皇帝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跟進忠跪在一處伺候皇帝的海忠下意識叫了一聲,不過等反應過來立即禁了聲,縮在龍床裡厚重的布簾陰影中,裝作自己並不存在。

  「你這老東西!父皇平日裡離不了你,你必定知道玉璽在哪裡!快說,否則要了你的老命!」

  跟其他幾個皇子不一樣,皇帝一旦遭遇不幸,太子繼位是名正言順的,雖然他有將大臣們縮在乾清宮的舉動,但是如果能拿到玉璽,也能抵消一二。

  但是其他幾個皇子就不一樣了,他們要登上皇位,首先的先勝了,最好……剩下的人都死了。

  進忠從初一開始,每天不過睡上一兩個時辰,那張滿是褶子的臉已經熬得越發的枯黃了,他抬眼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不是已經找過了嗎?何苦再來問老奴!」

  太子冷哼一聲,這幾天的對峙早就將他的耐心熬得一點不剩了,他直接從侍衛腰間抽了大刀出來,架在進忠脖子上。

  「說!玉璽放在哪裡!」

  進忠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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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瑞清站起身來,兩步走到進忠跟前。

  太子原以為瑞清是來阻止他的,誰知瑞清也抽了刀出來,架在進忠另一邊脖子上,「說!」

  哪知進忠就像是沒感覺一樣,左右搖頭,口中說不知道。

  瑞清的刀掌握的倒還好,沒割到進忠脖子上,太子那柄刀架得極其近,進忠不過扭了三四下頭,脖子上便是一條血跡。

  太子嚇了一跳,急忙將刀往外挪了挪,隨即又大怒起來,「你不要以為孤不敢動你!你不是就仗著父皇他——」太子哼了一聲,「父皇已經昏迷了三天,太醫也說了,三天要是醒不來,那這輩子醒過來的機會也不大了!」

  「你再想想虞嬪!」太子繼續威脅道,「她是怎麼死的,你沒忘了吧。」

  進忠聽了這話一點反應都沒有,至少沒太子期盼的反應。

  太子已經被無視了好些天,不僅是進忠,還有他的這些弟弟們,早已怒火中燒。

  早先他的打算,就是堵了父皇,拿了玉璽,他專門選了這個日子,就是想著離下一次朝會的日子比較久,能在朝會之前一切塵埃落定。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動手沒多久,瑞清也來了,還有瑞明、瑞啟,甚至連里安那個裝了十幾年的病秧子也摻和了一腿。

  這就夠讓人憤怒的了,現如今連個太監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太子熱血上頭,一把推開瑞清,刀子又重新抵在進忠脖子上,「孤最後問你一次,你說是不說!」

  進忠頭一偏,雖沒說話,但是整個動作表情只有一個意思:寧死不屈!

  太子冷笑,將刀舉了起來,「你不說我也知道,養心殿,乾清宮,如今唯一沒搜的地方……」太子狠狠盯著進忠,見他果真慌亂了一下。

  「也就只有這龍床了!」太子突然一句,如驚雷一般,眾人都愣了愣。

  進忠立即起身想擋在龍床前,可惜太子看見他的反應,已經決定不留他了。

  「你敢對陛下不敬!」進忠厲聲道。

  太子二話不說,一刀便從進忠胸腹間刺了過去,太子貼身侍衛的佩刀,鋒利無比,再加上太子自打有了逼宮的意圖,也是勤練武藝,不過稍稍用力,刀便將進忠刺了個對穿。

  進忠兩隻乾癟的手緊緊抓著刀,太子喝道:「那你便去死吧!」

  說完,太子一腳瞪在進忠身前,用力將刀抽出。

  鮮血四濺。

  進忠的身子緩緩倒下,一張嘴口鼻都冒出血來。

  死不瞑目!

  除了真正見過死人的瑞清,剩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子紅了眼睛,舉著刀兩步就想往龍床上走。

  還跪在床上伺候皇帝的海忠大叫一聲,從另一頭奔下來床。

  「太子殺人了!太子殺人了!」

  他連鞋也顧不得穿,赤著腳便奔出了皇帝的寢殿。

  要說屋裡的人,多半都被嚇住了,竟然沒人攔他。太子顧著玉璽,瑞清攔著不叫太子找到玉璽,至於剩下的幾個皇子,那是回過神來也要奔著玉璽去的。

  沒有皇帝的明旨,誰能搶到玉璽,那就多一分勝算,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要奔到床上去了。

  「攔住他們!」發話的是第二個上床的瑞清。

  話音剛落,便見他兩個貼身侍衛拔了刀出來,見狀,剩下的侍衛們也都不甘示弱,一一拔刀相向,大戰一觸即發。

  再說奔到院子裡的海忠,一路叫著「太子殺人了」往前跑。

  只是跑著跑著,連話都只說了一半,就突然止了聲音,栽倒在地。

  幾個在院子裡守衛的侍衛見狀嘲笑道:「每種的也能算是男人!」

  兩人笑了兩聲卻同時覺得不對了。

  要說這兩天……太子在皇帝寢殿殺的太醫一隻手都數不過來,他按理說也見了不少了,怎麼還這般的驚慌失措?

  除非……除非太子殺的人有問題!

  就在侍衛們提起心來的時候,皇帝寢殿裡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

  「不好!」眾人拔腿就跑,也往寢殿沖去。

  早先是因為僵持住了,所以每個皇子都只帶了兩個人進去,現在裡面明顯打起來了,又看海忠這表現,裡面明顯死了不一般的人,眾侍衛生怕死的是自己的主子,也顧不得上當初的協定了,都往殿內沖去。

  混戰開始了。

  等到院子裡沒了人,海忠一溜煙又爬了起來,往門外跑了。

  在東側殿等著的嬪妃們,一一看著皇后,雖然各有各的兒子,只是她們出去除了拖後腿再沒別的用途了。

  「翠竹,帶人將門關了,上門栓!」

  剩下幾個嬪妃的大宮女們都一一反應過來,幫著翠竹將東側殿關了起來。

  至於在西側殿的吳妃,也是一樣的準備。

  乾清宮裡,眾位大臣們正為了推舉誰做皇帝爭得面紅耳赤。

  從早上太子帶人來了之後,他們的飯食停了,飲水也停了。

  大夏天的,況且殿裡的氣味著實算不上是愉悅,所以沒吃的到不怎麼難過,可是沒水就很是難熬了。

  「要我說,不如推選七皇子!他是唯一一個沒動手的!」

  「你這明顯是要顯七皇子于危難之中!」

  「你這就不對了,剩下幾個皇子勢均力敵,選誰他們都不能答應,不如選七皇子!」

  「等一下,你們聽外面!」

  眾人止了言語,只聽見不遠處刀劍相交的聲音,還有侍衛的怒吼和人垂死時的呐喊。

  「這是……有人來救咱們了?」

  這話一說出口,便被所有人唾棄,離門口最近的那個大臣沿著兩扇門間的縫隙看了過去,隨即回頭驚喜道:「他們都走了!」

  可是門依舊打不開。

  那個大臣也沒跟人商量,直接拍門道:「開開門,我們商量好了,打算推舉七皇子繼位!」

  只是這話說出去門外依舊沒什麼反應,只能看見一群侍衛的背影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之後幾個大臣一一扒在門口,都看過之後神色凝重道:「養心殿裡……能出什麼事情。」

  太子逼宮,四王謀反,現在養心殿裡更是打了起來。

  一會來開門的勝利者又會是誰呢?

  大臣們心裡有些恐懼,都避開了大門。

  正在這時,又有兩隊人馬到了皇城的兩個門前。

  名義上是六皇子從平安州守備那裡借來的兵馬,連帶賈赦從神武門進來,而瑞定帶著他從皇帝那裡挖的牆角,從西華門進了皇城。

  西華門進來是屬於皇太后的養老區域,太后已經死了好幾十年了,現如今這裡幾乎是空無一人,況且太子逼宮,幾個留守的太監宮女都恨不得將門鎖死,再也不出來了。

  所以他們還算順利的繞著慈甯宮前面的小花園,再過去一個宮殿,便是養心殿了。

  就在這個時候,瑞定看見一個熟人。

  海忠。

  海忠看見瑞定也是嚇了一跳,只是他反應極快,又看見瑞定身後烏黑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立即迎了上來。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道:「王爺您總算是回來了,養心殿裡現如今打了起來,太子殺了進忠!」

  海忠抹了抹眼淚,「奴才給您帶路,您在不來,可就要晚了!」

  瑞定一路到了養心殿,剛好在殿門口看見了張得力,張得力立即上來行禮,叫了聲主子,便也跟在瑞定身後,往裡走了。

  孔昊文看見這個,面上越發的恭敬了。

  殿外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縱然是養心殿前後三進的院落,很是寬敞,但是好幾千人死在裡面,幾乎都沒下腳的地方了。

  養心殿裡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張得力走在瑞定前頭,時不時給院子裡還在掙扎的人補上幾刀。

  瑞定走到後殿前,立即聽見西側殿的大門開了,吳妃哭著跑了出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吳妃跑到瑞定身前,狠狠將他一摟,在他耳邊低語道:「皇后殺了虞嬪,你父皇氣得吐了血,太醫說是卒中之相,昏迷三天未醒。」

  「我的兒!」吳妃又去摸了摸瑞定的臉,又將人一摟,「虞嬪生了個兒子,太醫說活不過一年了。」

  吳妃將該說的話說完,鬆開瑞定,道:「你先去看看你父皇。」

  瑞定前面兩個侍衛開道,一直到了皇帝的寢殿內。

  唯一站著的人,就是躲在門背後的老七瑞誠了,看見瑞定進來,他先是一驚,「你沒死!」隨後又往後縮了縮。

  瑞定沒工夫管他。

  太子一臉血倒在龍床上,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

  瑞啟的刀砍在瑞清腿上,瑞明的刀在瑞清肩膀上。

  瑞明肚子裡插了一把刀,眼看他胸口已經沒了起複,應該是活不成了。

  瑞啟的腿彎的角度很是古怪,想必是已經骨折了。

  而里安,瑞定找了找,跟一堆侍衛的屍首滾在一起,翻過來一看,臉色已經成了青白色,似乎是這些兄弟裡面最早死的一個。

  瑞定眼神一使,身後上來幾個侍衛將人一一拉開,又去探了探鼻息。

  太子除了身上的傷疤,臉上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眼睛似乎也瞎了一隻。

  瑞清還活著,瑞啟也活著,只是瑞啟已經昏迷過去。

  而里安和瑞明兩個,都已經斷了氣。

  還有進忠,倒在龍床邊上,被一群屍體壓在最下面,只有一隻手伸出來死死抓著床上的被褥。

  瑞定小心翼翼朝前走著。

  父皇還在龍床上躺著,胸口起伏,除了身上許多不屬於他的鮮血之外,一點傷痕都沒有。

  瑞定伸手給皇帝拉了拉被子,小聲叫了一聲,「父皇,父皇。」

  哪知昏迷了三天的皇帝突然睜開眼睛,聲音虛弱但是不乏威嚴。

  「你們在朕的寢宮做什麼!」

  瑞定立即跪了下去,「父皇,兒臣與燕京大營孔將軍、五軍營竇將軍、神機營齊將軍和三千營孟將軍救駕來遲,請父皇責罰!」


第143章  大結局

  皇帝其實在進忠被殺的時候就醒了,那幾滴火熱的鮮血滴在他臉上的時候,他便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了。

  要說恢復神智,還要再早一些,早到讓他將這些兒子們的心思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過能控制住身體之後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聲張,而是等待。

  一來他躺了三天,手腳無力,連頭都是暈的,皇帝也是人,同樣需要一段時間摸清形勢。

  二來混戰之中刀劍無眼,這些兒子們想的都是皇位,是玉璽。但是他們都不著急要找到玉璽,而是先將其他兄弟們幹掉,那個時候他們都已經殺紅了眼,若是他貿然出聲,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他了。

  所以皇帝決定等下去,等到他們決出勝負的時候,那才是他出聲的最好時機。不管是誰勝出,留著他這個皇帝證明才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皇帝聽見瑞清殺了瑞明,混戰中里安被亂刀砍死,瑞永受傷了,瑞啟腿斷了……

  然後……

  瑞定進來了。

  皇帝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來,之後他便聽見了許多熟悉的聲音,然後皇帝出聲了。

  「你們在朕的寢宮做什麼!」

  之後瑞定的回答,讓皇帝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瞭解這個兒子,他的心腹愛將,皇帝私軍居然被他策反了。

  瑞定跪在地上,他帶來的人馬也都跟著他跪下。

  皇帝環視一圈,道:「你們起來吧。」

  寢殿裡只剩下了一個太監,海忠急忙上前去給皇帝穿衣,皇帝歎道:「朕去看看虞嬪。」

  瑞定起身,他扶著皇帝左手,海忠扶著皇帝右手,「父皇,虞嬪娘娘的屍身在西側殿停放,還有……新出生的八皇子。」

  皇帝一驚,「才七個月!」

  說著便著急想往外走,不過躺了三天,這一步邁了出去,便要往下栽倒。

  瑞定趕忙將人扶住,只是他看見父皇的左手不住的顫抖,連左腳也是抬起來就抖的架勢,想起方才母妃說過的話。

  卒中。

  所以父皇這是偏癱了?瑞定小心用了力,將父皇手背上都掐出個紅印來,可是皇帝竟像是毫無知覺,繼續拖著身子朝前走。

  出了寢殿,在東側殿的各位嬪妃們一見皇帝,立即便是震天的哭喊奶爸向前沖。

  「陛下!」

  皇后也是一樣,只是她的聲音裡全是驚恐。

  瑞定扶著皇帝出來,那她的兒子呢!

  她的太子呢!

  皇后像是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兩步踉蹌朝後跌去。

  「娘娘!」翠竹急忙將她扶住,「您得振作起來,所有人都看著呢!」

  只是現在養心殿被瑞定的人接管,大刀出鞘,那些嬪妃們雖然已經打開了門,但是沒有一個敢往外跑的。

  「陛下!您總算是醒了!」

  皇帝皺了皺眉頭,只是瑞定看他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只有右半邊臉在動,左邊……全部僵在那裡。

  「把門關上。」皇帝發話了,然而那幾個守門的侍衛卻朝瑞定看過來。

  皇帝悄無聲息的歎了口氣,瑞定道:「關門,不許出聲!」

  西側殿只有四口人,外加一具屍體。

  看到這兒,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原想去看看虞嬪,可是空氣裡彌散著的*氣味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他情願記憶裡一直是那個美貌嬌豔的虞嬪。

  吳妃紅著眼圈抱了八皇子過來,道:「這兩日……苦了這孩子了,沒奶吃,只有米糊等物。」

  皇帝並沒接過孩子,只是看了看他那張皺巴巴的臉。

  皇帝還是第一次見到新生兒這個樣子,他跟虞嬪的鳳芷公主,生下來三天就長開了,雖然還有點皺,不過臉上紅彤彤的,一看就很是健康。

  可是這個他盼了許久的兒子,臉上比才生下來的孩子還要皺,顏色更是紅中透著蠟黃。

  跟他和虞嬪哪個都不像。

  皇帝一陣頭暈,閉了閉眼睛,歎息道:「她……後來可說了些什麼?」

  吳妃啜泣兩聲,「她說,總算是生了兒子下來,還說……陛下答應她生下來就封王的,安樂親王。」

  皇帝又閉了眼睛,掩飾了已經掛在眼眶的淚。再睜開的時候皇帝面色已經沉穩了許多,看著瑞定道:「你隨我過來。」皇帝看了看天色,語氣已經再不復早先的意氣風發,而是變得頹廢無比,「還有一個時辰便要早朝了,總得在早朝之前把這件事情解決掉。」

  瑞定和海忠兩個又扶著皇帝回了寢宮。

  只是趕緊去,便見守在寢宮的張得力匆匆奔了出來,「陛下!王爺!臣失察,請陛下和王爺降罪!」

  在皇帝面前,瑞定從不冒尖,只沉默的站在一邊。

  不過這人皇帝從來沒見過,肯定是瑞定的人,然而一想到這一點,皇帝不免自嘲的笑了笑。

  瑞定的人,過了今晚,連他的燕京大營和京城三大營都要易主了,這宮裡……進忠死了。

  海忠雖是進忠選上來的,可是……進忠死的時候他匆匆奔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便帶著瑞定的人手,他是誰的,不言而喻。

  「說吧。」皇帝聲音裡滿是疲憊,「怎麼回事。」

  張得力跪在地上,聲音裡有幾分刻意裝出來的恐慌,「陛下跟王爺走後,臣等想著先將寢殿收拾收拾,只是那幾位王爺……」他頓了一頓,畢竟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直接便道:「我手下一搬動,四王爺和二王爺同時醒來了。四王爺口中大叫,你殺了三哥,便一刀朝著二王爺刺了過去。」

  張得力低了頭,「臣等幾個都被嚇呆了,救援不及,二王爺死了……臨死前他也捅了四王爺一刀……兩人都沒氣了。」

  「救援不及?」皇帝重複道,隨即笑了笑,低語道:「死得好,死得好。」

  瑞定急忙給張得力使了個眼色,張得力讓開路,瑞定和海忠扶著皇帝走了進去。

  寢殿被草草收拾了一遍,屍體都抬了出去,彌散在殿裡的血清氣似乎也小了一些。

  「海忠出去。」

  「你跪下。」

  瑞定跪在皇帝面前,皇帝看著瑞定的頭頂許久沒說話。

  「你說說……朕就剩了你們幾個兒子,這皇位……究竟給誰比較好?」

  一瞬間瑞定想了許多,比方皇帝的卒中是因為虞嬪之死,又比方那個不用母妃告知,是個人就能看出來活不了多久的孩子。

  再比方……

  孩子滿了一周歲才能起名字,起了名字才能上族譜,才能有供奉,才能有香火。

  又或者,他這般挖了父皇的牆角,雖然沒什麼可怕的了,但是嚴格說來,他假死之事……算是把自己爭皇位的心明明白白,而且用一個讓人幾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方式攤開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只要活著一天,便會不遺餘力找他的麻煩。

  許久……瑞定抬起頭來,已是滿臉的淚痕,「父皇,兒臣覺得應該封八弟為皇!虞嬪娘娘品德出眾,理應以皇后之位下葬!」

  哪怕只當一天的皇帝,死後牌位便會入了奉先殿,世世代代享受子孫供奉。

  皇帝一聲歎息,指了指枕頭,道:「玉璽在枕頭裡。」

  到了這個時候,瑞定就算再克制,臉上也不免浮現了一絲笑容,他從枕頭裡掏出那枚象徵著至高無聲皇權的玉璽,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又歎了口氣,道:「你去吧,再叫太醫過來給朕看看,一會朝會……在奉天殿舉行。」

  瑞定起身,拿著玉璽出門了安排去了.

  皇帝坐在空無一人的寢殿裡,想起虞嬪那個自打懷上便開始期待的兒子,還有這麼些年因為他姑息養奸,沒生下來便死在娘胎裡的皇子皇女們,不由得歎了口氣.

  海忠帶了太醫進來給皇帝把脈。

  皇帝又仔細打量這個小太監,想起在瑞定身邊伺候多年的順和。

  風水輪流轉。

  太醫還在號脈,門口便又竄進來一個太醫,身上不少血跡,他跪在皇帝面前,驚慌失措道:「陛下!太子……重傷不治……已經去了!」

  皇帝仰天長歎,終於還是落了眼淚下來。

  建元四十一年六月初五,瑞定的時代正式到來了。


番外

攝政王(一)

  天亮了,離朝會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乾清宮的大門在事隔四天之後再一次打開了。

  大殿裡的官員們無一不緊張,直到門口進來一個人。

  昭豫親王,據說已經遇刺身亡的昭豫親王瑞定。

  瑞定只在門口晃了一下身子,讓裡面的官員看清楚是他,便朗聲道:「一會兒在奉天殿朝會。」

  說完,瑞定便離開了。

  隨著他的身形消失,大殿的門徹底打開了,後面進來兩排宮女太監。太監手裡抬著屏風,宮女手裡有溫水毛巾等物。

  在六月的炎夏裡,看見這東西著實讓人熱淚盈眶了。

  「還是我那外甥好!」慶陽伯的聲音雖不大,但是自打看見瑞定的身影之後,乾清宮裡就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因此他這一聲,幾乎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同樣被太子誆騙進了皇宮的內閣首輔高景林,抬眼極其隱晦的掃了過去。

  王爺這個時候出現,除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再沒別的解釋了。高景林想著前面看見的守在殿外的人,還有三天過去皇帝都沒派人過來……

  他搖了搖頭,陛下想必已經不能理事了,七個皇子,怕是有五個都要折在這裡面,剩下五王爺和七王爺……

  七王爺明顯爭不過五王爺的。

  高景林用溫熱的帕子在脖子上擦了擦,仔細回憶一遍方才推舉新帝的整個過程,他很確定從自己的嘴裡絕對沒說出來七王爺可堪大用之類的話。

  高景林松了口氣,不過能這麼想的人不止他一個,有些據理力爭說七王爺好的,已經開始臉色發白了。

  「王爺真是思慮周全。」人群裡傳出來一個哽咽的聲音,「這派來的都是慈甯宮和福壽堂的宮女太監。王爺這份心,臣永生不忘。」

  高景林又拿餘光掃了掃,說話的是方才極力推舉過七皇子的工部侍郎。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王爺的確思慮周全。

  旁邊的宮女又給高景林換了新水和新帕子,他不緊不慢的整理著衣裝,腦子裡飛快的思考。

  慈甯宮和福壽堂的下人。

  這兩處都是先帝后妃養老的宮殿,考慮到當今皇帝今年都六十了,先帝的後妃剩下的也就只有排位了。

  所以這兩處宮殿,裡面的下人是沒人能認出他們的。

  高景林歎了口氣,王爺的確給他們留足了面子。

  ……也許他上位也是一件好事?

  況且五王爺在幾個皇子裡是能力最出眾的一個,高景林又想起來早先江南洪水,他跟五王爺共事的那一段時間,不由自主的又歎了口氣。

  高景林作為內閣首輔,可以說是對皇帝的心意揣摩的最透徹的一個。皇帝想廢太子,改立五王爺他也略知一二。

  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局面,他也不得不歎一聲,要是陛下早下決斷就好了。

  殿裡絕大多數官員都整理好了衣裝,只是畢竟好幾日沒梳洗過,衣服也早就有些皺了,若是擱在往常,怕是要得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了,不過現在……倒是沒人將心思放在這個上面了。

  門口的日冕已經到了時辰,門口進來兩個太監,道:「請各位大人去奉天殿。」

  高景林走在第一批,不由自主的又用餘光四處打量了。

  奉天殿門口站的便是五王爺,正和幾個一身紅衣的下人說話。

  一身紅衣?

  高景林心裡一驚,這種打扮的……只有跟著慶陽伯進宮的下人了,難道?!

  高景林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控制不住回頭去看慶陽伯。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破罐子破摔……或者裝瘋賣傻的呢……

  只見瑞定在領頭那人肩上拍了拍,又說了兩句什麼,便又太監上來將人帶走了,瑞定一個閃身,進了奉天殿。

  早朝開始了。

  奉天殿這地方,一般都是皇帝登基、禪位,又或者舉行重大典禮的地方,換句話說,一旦進了奉天殿,這事兒就小不了。

  眾位大臣按照次序一一站好,在太監大聲的「上朝」聲中,不少人都抬頭看著前面那一排理應是皇子站的地方……還有高高在上的龍椅。

  原本七個皇子……現在只剩下兩個了。

  還有坐于龍椅上的皇帝,形容憔悴,臉色蠟黃,連原本挺的直直的腰板,此刻也彎了下來。

  龍椅寬大無比,不管是誰坐在上面,兩邊的扶手都是靠不到的,可是現在皇帝緊挨著左邊坐著,借著扶手的高度,勉強直了直身子。

  高景林借著磕頭起身的那一瞬間掃到了龍椅之上的皇帝,原本緊張的心弦,此刻是越發的緊繃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

  五王爺,就是他了。

  皇帝出聲了,雖然大殿裡安靜無比,再小的聲音都能聽見,不過眾人都能聽出來皇帝聲音裡的虛弱,還有疲憊。

  「去給瑞定搬把椅子來。」

  太監愣了一愣,皇帝身邊得用的太監一共四個,早就在宮變之時被殺了個乾淨,唯一剩下曾經陪著上過早朝的就只有海忠了,不過海忠為了表示他是個有用的人,現在正在養心殿裡收拾殘局。

  「椅子。」皇帝又緩緩但是堅定的說了一遍。

  朝堂之上賜座賜椅子,這還是第一次,往常不過一聲賜座,然後由太監搬個小凳子就算恩賜了。

  椅子被放在了龍椅之下的高臺上,瑞定不卑不亢謝了座,背對著皇帝,面對著群臣坐下。

  皇帝掃了他的背影一眼,開口說話了。

  「朕自繼位已有三十餘載……近些日子深感體力不支,恐辜負先皇厚愛,所以決定傳位給——」

  皇帝故意頓了頓,果然看見下面不少朝臣都抑制不住抬頭,雙眼放過看著瑞定。皇帝笑了笑,咳嗽兩聲,「傳位給八皇子瑞樂。」

  八皇子瑞樂!

  這是誰?

  下面的竊竊私語也傳到了皇帝耳朵裡,瑞定自然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過跟傳位相比,瑞定倒是沒想到皇帝會先說這個。

  按理來說,先說的都不是重要的事情,好戲總是在最後的。

  瑞定早先想過,父皇早朝上無非就是幾件事情,太子謀反,虞嬪以皇后之禮下葬,傳位給瑞樂,他做攝政王。

  特別是虞嬪和瑞樂的事情,必須得從皇帝嘴裡說出來才行。

  瑞定想到這兒,倒是越發的同情虞嬪娘娘了。他的父皇雖是好計策,勉強也算是算無遺策,可是皇帝終究沒預料到皇后居然會喪心病狂的沒等一切塵埃落定,便先去整治虞嬪了。

  倒是可惜了虞嬪,瑞定想起母妃早些時候跟他說過的約定,心中越發的惋惜。

  之後皇帝便是全盤皆輸,反而讓他借機上位了。

  瑞定看見孔將軍出列要說些什麼,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僅是孔將軍安靜了,早已經投靠瑞定這一批官員也都安靜了。

  包括站在高景林身邊的文淵閣大學士齊大人。

  高景林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出列行禮道:「敢問陛下,八皇子瑞樂是何人所出。」

  皇帝歎了口氣,「虞嬪。」

  在場的大臣們,不少人都是在宮裡一直被關到現在的,聽見這話,都選擇了暫不出聲。

  皇帝又道:「想來你們也都能猜到一二。」皇帝頓了許久,久到不少臣子都忍不住抬頭了,才道:「太子逼宮,二、三、四、六幾位皇子……刀劍無眼,也在混亂中丟了性命。」

  這句的信息量太大了!

  比方瑞定,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內情,就能聽出來皇帝這是打算讓太子一人背鍋了。不過剩下的幾個人……瑞定輕輕搖了搖頭,他也不打算放過,橫豎他的日子比父皇要長,比他的八弟也要長。

  但是對於高景林這等在宮裡被關了許久的大臣來說,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太子背鍋,而是那個「也」字。

  換句話說,太子,還有二、三、四、六全部死於混戰中了。

  高景林眯了眯眼睛,對於這個問題,他決定裝傻了。

  當然不會有不識相的人在這個時候開口。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瑞永廢除太子之位,楊氏廢除皇后之位。虞嬪……以皇后之禮下葬。」

  皇帝一口氣說完,又看見坐在他身前不遠處的瑞定的身影,道:「吳妃升貴妃,總覽後宮事項。」

  瑞定立即起身,「兒臣替母妃感謝父皇恩寵。」

  「陛下。」禮部尚書猶猶豫豫道:「貴妃之位……只能有一個。」現在那上面還有人呢。

  皇帝臉色冷了下來,「是啊……那就廢了李氏的貴妃之位。」

  禮部尚書抹了抹汗,又回去佇列裡站著了。

  「瑞定,你站起身來。」皇帝聲音裡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朕無力朝政,新帝年幼,從今日起,瑞定便是攝政王了!」

  皇帝拼著最後一點力氣站起身來,將早朝之前瑞定還給他的玉璽,又當著朝廷重臣的面前交還給瑞定。

  瑞定跪在皇帝身前,雙手接過玉璽,道:「兒臣必不辜負父皇期盼!」

  皇帝沖他無力的笑了笑,方才那一番動作似乎已經將他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他拍了拍瑞定的肩膀,聲音小了許多,「下面……」皇帝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奉天殿。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臣們跪在地上,正式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瑞定兩手托著玉璽,等到大臣們行完禮起身,道:「把椅子拿下去。」

  太監的動作比方才搬椅子出來麻利了許多。

  瑞定緩緩走到龍椅前面,轉身站立,掃視了一圈,面無表情道:「你們……多數都曾與本王共事過,一切照舊便是。」

  這話說完,瑞定聽見下面一陣如釋重負的出氣聲。

  他笑了笑,道:「父皇的話方才你們也聽見了。你們先回去梳洗,兩個時辰後,內閣學士、六部尚書、還有翰林院編修,來禦書房草擬聖旨。」

  高景林不由自主松了口氣,不過氣還沒出完,便聽瑞定道:「文華殿曹大人就不用來了,你身為東宮輔臣……」瑞定摸著手上的玉璽,「革職查辦。」

  瑞定扭頭示意,立即有侍衛上來將人拖走了。

  「慶陽伯,還有鴻臚寺卿吳大人——」瑞定故意頓了頓,立即看見不少幸災樂禍的眼神瞥向他兩個舅舅。

  「慶陽伯升一等公,吳大人封一等公。」因為是站在高臺之上,方才幸災樂禍的那些人瑞定看得分外清楚,「只是封號得等到下午才能出來了,兩位舅舅委屈了。」

  雖然能上朝的官員都在三品之上,而且混到這個品級的,沒一個年輕的,但是聽了這話,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立即有人回想起早上被他們忽略的那一幕。

  慶陽伯帶進宮的……其實是攝政王的人。

  慶陽伯站直了身子,「多謝攝政王。」

  瑞定又看向幾位將軍,朗聲道:「孔將軍、竇將軍、齊將軍還有孟將軍四位,救駕有功,封一等公。這兩日怕是京中不安定,幾位將軍幫著在街上巡查,等到新帝的繼位大典過去,幾位將軍再回去燕京大營可好?」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不過沒一個人敢說不是,就算是禮部尚書,想說一下就封了六位國公不太好,還是直接封的一等公,可是看見瑞定手上的玉璽,也立即啞了聲。

  瑞定又環視一周,側眼看了身邊的太監,太監朗聲道:「退朝!」

  勉強算瑞定主持的第一次朝會便在如此和諧友好的氣氛下結束了。

  再說馬上就要禪位的皇帝從奉天殿裡出來,一路坐著轎子回到了養心殿,一進院子大門,便聞見一陣濃烈的血腥氣,抬眼便是一地的屍首,排在前面的是他的五個兒子。

  失血而亡,臉色蠟黃,皇帝被這麼一沖之下,立即後退了幾步。

  這時,海忠急忙從院子裡跑了出來。

  「陛下,這些……也不知道究竟按照什麼規格下葬,奴才一時間無措,只是這幾位都是一身的刀傷,不能抬出去讓人看見,所以才擺在了這裡。」

  皇帝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終究什麼話都沒說出來,直挺挺的向後倒去了。

  「叫太醫!叫太醫!」海忠看起來一臉焦急,急得團團轉,「誒呦,真是的。再去差人稟告吳妃娘娘。」說完他又搖頭,道:「是吳貴妃娘娘,攝政王現在何處?」

  立即有小太監回報,「方才下朝,攝政王往後宮去了。」

  海忠想了想,「還是咱家親自走一趟吧。先去看看太醫怎麼說。」

  瑞定這時候已經到了承乾宮裡,新上任的吳貴妃正抱著新皇帝跟又夏不住的唏噓,「奶媽怎麼還沒到!看這孩子瘦的,虞嬪拼了命將他生下來,到現在連口奶還沒喝上。」

  瑞定去看了看那個七個月便被生下來的孩子,的確不太好。

  看見兒子來了,吳妃將孩子遞給又夏,拉著瑞定的手坐下來,「瘦了。」

  瑞定道:「沒事,這都是累的,歇兩日便好了。」說完,瑞定又跟吳貴妃講了後宮的封賞,還有給兩個舅舅的國公之位。

  吳貴妃開心極了,只是說起來不免有兩句埋怨,「直接封了國公……會不會太過了?」

  「怕什麼。」瑞定笑道,「兩位舅舅受了不少委屈,況且國舅……這是他們應得的。」

  吳貴妃本來就是表面上推辭一下,聽見兒子這般堅定,不由得又笑了笑,道:「你趕緊回家去看看,黛玉現如今有了身子,你先去安安她的心。」

  瑞定點頭,道:「這兩日我就先不叫她進宮裡,等宮裡收拾好了再說。」

  「理應如此。」吳貴妃表示同意,「宮裡都是血腥氣,等法師高僧做過法了再讓她來,省得衝撞了。」

  瑞定站起身來,道:「那我先回去說一聲,下午還要在禦書房議事呢。」

  吳貴妃看著兒子的背影很是驕傲,回頭又看看又夏懷裡無比瘦弱的八皇子,咬了咬牙,「我們去看看皇后。」

  「前皇后。」吳貴妃咬牙切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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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二)

  母子兩個一前一後出了承乾宮,正好遇見一路從養心殿小跑過來的報信的海忠。

  海忠見到這兩位從今往後就要開始做主的貴人,面上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王爺,貴妃娘娘。」笑完又覺得自己要說的事情沒什麼可喜慶的,轉瞬之間又愁眉苦臉起來。

  「陛下……太上皇又暈了,太醫說……怕是不太好了。」

  就算嚴格來講太上皇已經沒什麼用了,不過大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母子兩個立即放下手頭的事情,又往養心殿去了。

  皇帝躺在龍床之上,就算不用太醫說,就看他一眼,便能猜個七七八八了。

  瑞定昨夜剛回宮的時候,皇帝雖然也是從卒中裡清醒過來,而且還有點後遺症,比方一側手腳無力等等。

  但是現在,皇帝半個臉都歪了,這可不是小卒中了,這分明就是偏癱了。

  太醫對上這位能一開始詐死脫身,後來又帶著皇帝私軍回宮的王爺,除了敬佩……就是恐懼了。

  因為說起來只能有兩種可能,一是皇帝早就屬意于五王爺,將來繼承大位的是他,二來……皇帝的私軍全部被五王爺收編了。

  太醫給皇帝診脈的時候還稍稍走神想了想,兩條相比較,他情願是第一條。不過如果真的是第一條……皇帝現在怎麼能落到這個田地。

  宮裡昨天死的人……比太醫進宮這些年見過的死人都要多。

  太醫抖了一下,跟瑞定彙報皇帝病情的時候越發的小心翼翼了。

  「陛下本就有卒中之相……原該好好休養才是萬全之策。臣觀陛下脈象,是情緒太過激動之相,眼下……」太醫小心翼翼動了動陛下臉上的銀針,又道:「現在怕是要花大工夫了。」

  瑞定對宮裡太醫說話的技巧早就心知肚明,也不點破,問:「父皇什麼時候能醒。」

  剛說完這一句,便見皇帝眼皮子眨了眨,睜開眼睛了。

  可是……

  他口裡嗚嗚嗚的不知道說些什麼,手腳用力但是卻起不來身。

  海忠不用人吩咐便上前來將皇帝扶起,又給他身後墊了幾個墊子。

  「父皇,父皇。」瑞定小聲叫了兩句,誰料皇帝一點反應都沒有。

  瑞定側眼去看太醫,太醫的頭都快折在胸口了。「經此一病,陛下怕是不認得人了,還得小心伺候才是,晝夜身邊都不能離了人。」

  瑞定歎了口氣,吳貴妃在龍床邊上坐下,眼裡含著淚水,「陛下……可憐瑞樂才生出來就……虞嬪妹妹……」

  不過就算吳貴妃提了瑞樂和虞嬪,皇帝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雙眼依舊渾濁無光。

  瑞定將母妃攙起,道:「您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後宮百廢待興。」

  吳貴妃抹了抹眼淚,直起了身子。

  瑞定又看海忠,「早先進忠在的時候便誇你遇事沉著,能獨當一面。進忠現在不在了……這養心殿大總管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雖然瑞定說話的語氣沒什麼變化,甚至語速跟平常也無異,但是海忠生生從裡面聽出來一點警告的意味來。

  等到太醫取了皇帝臉上銀針,又跟了小太監下去開方子,海忠急忙跪在地上,「王爺,都是奴才的錯兒!奴才原想著不好讓皇家之事搞的人盡皆知,便將幾位元皇子的屍首全部推在了養心殿,想著等到朝堂上商量個議程出來再好處理,哪知便驚了陛下呢。」

  海忠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不過養心殿裡鋪的全是寸餘的地毯,他再用力也不過是沉悶的響聲罷了,海忠想要的磕出血來的效果一點都達不到。

  「你起來。」瑞定眯了眯眼睛,要說一個口不能言連人都認不得的太上皇,和一個義憤難平,整日指手畫腳的太上皇相比,自然是前者對他更為有利一些。

  「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瑞定笑了笑,「不過你記得……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將來瑞樂當了皇帝……你可還是養心殿的大總管。」

  海忠欣喜若狂,又磕了三個頭這才起來,「奴才明白。」說是明白,他心裡卻知道,八皇子那個身子骨,早產三月,生下來三天別說奶了,連米湯都沒吃兩口,能活過一歲都難,所以這個人是不用出手了。

  瑞定拍了拍他的肩膀,扶著吳貴妃出去了。

  時候已經不早了。

  瑞定出了城門往王府去了,吳貴妃帶著人去了坤甯宮。

  方才雖說是試探皇帝,可是提起來虞嬪,一想起來她的慘死,又想起來瑞樂那副樣子,吳貴妃便義憤難平,一腔怒火沖到了坤甯宮。

  皇后坐在主殿寶座上,雖然穿了全幅的皇后披掛,頭上金冠寶簪相映生輝,可是依舊掩蓋不住她衰敗的臉色。

  皇后身邊翠竹站著翠竹,看見吳貴妃進來,道:「大膽,見了皇后還不行禮!」

  吳貴妃冷笑一聲,「不是了。今早早朝之上,陛下已經廢了你的皇后之位,他與你生不同衾死不同穴。想不到吧,虞嬪被提了皇后之位,將來是要躺在陛下身側了。」

  皇后原本安靜平和的臉色,在聽見虞嬪二字之後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那個小賤人!死了活該!讓她當皇后?陛下也不怕禦史參他!」

  吳貴妃也不用人招呼,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皇后娘娘。」嘴角上翹,語氣裡滿滿的都是諷刺,「禦史現在是顧不上了……」

  「對了,皇后娘娘現在消息想必是沒有以前靈通了。又夏,你跟皇后娘娘好好說一說。」

  又夏面無表情道:「楊氏廢除皇后之位,虞嬪以皇后之禮下葬——」

  不過沒等她說完,皇后就出言打斷了她,「你只會鸚鵡學舌不成?你主子說過的消息也值得再說一次。」

  又夏笑了笑,「太子謀反,廢除太子之位,八皇子瑞樂繼位,五王爺升攝政王,吳妃升貴妃,總攬後宮之事。」

  「不可能!」皇后抓起身邊的杯子就朝吳貴妃扔了過去,不過吳貴妃本來就是耀武揚威來的,這次人帶的特別多,立即有太監上去擋了杯子。

  「那個病秧子,當不了兩天的皇帝便要……」皇后話沒說完便回過味兒來,臉上卻越發的猙獰了,「他怎麼敢?他怎麼敢?為了那個小雜種能有供奉!為了那個小雜種不被當成孤魂野鬼。」

  皇后淚如雨下,「那我的孩子怎麼辦!我的孩子怎麼辦。」

  吳貴妃知道她說的是早先那個沒生出來便流了的孩子,只是面上還是裝傻,假惺惺的擦了擦根本就沒有的眼淚,「你說太子?唉……太子不治身亡,不過謀反大罪……多半是要開除宗室的。」

  皇后爆發出一聲悲慟的嚎叫,站起來就撲向吳貴妃,「都是你!都是你兒子!不然我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還有我的瑞永!瑞永!」

  「哼!」吳貴妃冷笑,「你拖著虞嬪走了大半個宮廷就該知道會有今天!你手上害了那麼多的龍子就該知道會報應在你兒子身上!」

  吳貴妃扭頭,「去扒了她身上衣服,她現如今不是皇后了,這身衣裳她穿不得!」

  立即便有宮女太監上去,兩個人拉著不住掙扎的翠竹,剩下的人一點面子都不給先皇后留,將她身上的正裝頭飾扒了個乾乾淨淨。

  「吳氏!你敢!」皇后畢竟年紀大了,不過幾下便沒力氣掙扎了,「你兒子這麼好的謀劃也當不了皇帝!哈哈哈!要是瑞樂死了,都是他害的!你們記得!不出一年,瑞定必會害了瑞樂性命!」

  吳貴妃倒還沒什麼,旁邊的太監已經快要嚇死了,立即上去狠狠抽了先皇后兩個嘴巴,楊氏一嘴的血,牙也掉了兩個,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不多時,太監宮女的活兒幹完了,留下楊氏和翠竹兩個抱在一起流淚。

  吳貴妃深吸了兩口氣,道:「走!」

  走出坤甯宮,吳貴妃看看天,道:「可算是暫時出了一口惡氣!」又跟守在坤甯宮的宮女太監說:「好好看著她,別讓她尋了短見,我要讓她活著受折磨!」

  這時候瑞定已經到了王府門口,開門的是張得力,一見王爺回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笑道:「恭喜王爺!」

  說完,便有小廝去拿了一萬響的鞭炮去放了,整個王府一改早日的陰沉,全部變得喜氣洋洋起來。

  「衝衝晦氣。」張得力笑道,

  瑞定拍了拍他的肩膀,「府上都是你照顧,前後幾批人也都是你安排的,辛苦了。」

  「不辛苦。」張得力笑得眼睛都擠在了一起。

  「我先去看王妃。現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你們也能輪換著休息了。」

  張得力笑著離開了,再沒什麼比主子上位更值得下人高興的了。

  從出宮瑞定便是快馬加鞭,進了王府更是快到要跑起來,誰知到了主屋門口反而有點猶豫了。

  他吸了口氣,推開了門。

  「你回來了。」黛玉就站在門口不到一丈的地方,紅著眼眶看他。

  瑞定心頭一熱,上去就將人狠狠攬在懷裡,「我回來了。」

  黛玉錘了他肩膀幾下,道:「小心孩子。」只是聲音越來越小,手也在幾下捶打之後悄悄換上了瑞定的脖子。

  「啊!」黛玉一聲驚呼,瑞定將人抱了起來,笑道:「快要抱不動了。」

  黛玉嚇得臉都有點白了,不過回過神來立即將頭靠在了瑞定胸膛。

  瑞定將黛玉放在床上,自己也上了床,兩人靠在床頭,緊緊相依。

  黛玉拉著瑞定的手放在肚子上,「方才肚子便動得厲害,原來是你回來了。」

  瑞定輕輕摸著她的肚子,在她臉頰上一吻,「以後再不會分開了,去哪兒都帶著你。」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緊緊抱著瑞定不說話了。

  兩人溫存了沒一會,黛玉便從瑞定身上起來,揚聲道:「異雀,雪雁,去端熱水來,再去廚房要些清淡的飲食來。」

  「再陪我躺一會。」瑞定又想拉黛玉下來,黛玉推了推他胸口,「我知道你這會回來必定是抽空,一會還得進宮。」黛玉摸了摸瑞定的臉,「才短短幾日,你都瘦了一圈了,先吃些東西再說。」

  「不急,我記得時辰呢。那些大臣家裡都比我們遠,來得及。」瑞定還是拉著黛玉又躺了一盅茶的功夫,這才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臉,有點懊惱道:「我這一身的塵土,應該先去洗了再來的。」

  黛玉只是微笑看他。

  「熱水盆子都準備好了。」異雀笑道。

  瑞定又去側間洗澡,不過剛坐在盆子裡沒一會,便聽見有人進來,睜眼一看,卻是黛玉。

  「你怎麼進來了?」瑞定道:「這裡悶得很,小心身子。」

  「沒事。」黛玉摸了摸肚子,「孩子一不見你便動得厲害,而且……」

  「我也想你了。」

  雖然這五個字聲音小到跟歎息一樣,但是瑞定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他不由露出個笑容,聲音也放緩了許多,「那你坐到靠門口塌上,別悶著自己。」

  「嗯。」黛玉點了點頭。

  稍稍安靜了一會,瑞定跟她講了宮裡的事情,又道:「我跟母妃商量了一下,這兩日便不讓你進宮裡,等到收拾乾淨了再說。」

  黛玉點了點頭,道:「一切以孩子為重。」

  瑞定洗完了,嘩啦啦從水裡站起身來,黛玉雖然還是有點害羞,不過依舊上前將毛巾蓋在瑞定背上。

  瑞定擦了擦手上的水,拉著黛玉又去摸她肚子,「我們孩子六個月了。」

  不多時瑞定穿戴完畢,兩人又手把手出來,坐在桌邊,飯菜已經製備好了,不冷不熱,正是入口的好時候。

  雪雁在一邊伺候著,道:「王爺回來可真是太好了,這兩日王妃吃不好睡不香來著——」

  「雪雁!」黛玉又羞又惱。

  瑞定拉了拉黛玉的手,黛玉立即不說話了。瑞定看了一眼雪雁,柔聲道:「你先出去,這兒有我便是了。」

  「你再陪我吃點?」瑞定跟黛玉道:「下午事多,估計要天黑才能回來了。」

  黛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又去給瑞定添飯,「王爺多吃些。」

  托著王府離皇宮特別近的福,瑞定吃完飯,又歇了半刻鐘,這才啟程進宮,黛玉一直將他送出了二門。

  瑞定道:「我晚上一定回來,不過你也別等我,要是困了就先睡。」

  黛玉嗯了一聲,又給瑞定理了理衣服,道:「王爺小心。」

  下午便是禦書房議事了,不過大體方向上,因為有皇帝發話,所以也不算太難。

  至於參會人數,比早上瑞定點名的多了一個。

  理親王。

  看見他也在列,高景林不由得想到理親王的身份,除了親王,他其實是管著皇室宗親的族譜的,換句話說,就是皇家的族長,他要是來了……

  難道攝政王是想將太子開除出宗族?

  大家辦事的思路其實都差不多,先定下來好辦的,之後再把有爭議的地方拿出來討論。

  歸到這一爛攤子事情上,就是先看了禮部選好的日子,十日後登基大典。

  然後就是幾個瑞定要封國公的人,商量了封號。

  至於新帝的年號,瑞定說了安樂,也沒什麼人反對,誰都知道那個小孩子不可能是真正掌權的人。

  雖然還有個皇帝,雖然在場的人都不知道他已經偏癱,別說認人了,連床都下不來了,但是他不出現,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事兒是全交給攝政王辦了。

  之後便是虞嬪下葬,皇帝說「以皇后之禮下葬」,在場的也都聽見了,沒人反對,吳貴妃的升貴妃典禮,被瑞定以父皇病了,還有皇后的葬禮為由推了。

  這些事情,不到一個時辰就解決了。

  高景林松了口氣,知道下面才是要扯皮的事情了。

  不過說不定也不用扯很久,畢竟雖說是太子謀反,但是他們這些被關在宮裡的人都知道,剩下幾個皇子也都不乾淨,甚至這一位攝政王……

  想歸想,高景林是不敢說出口的。

  果然,瑞定笑了笑,「先太子謀反,廢除太子之位,開除宗族,全家流放三千里。」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不過沒有反對的。其實這裡面還有深究的,比方太子的家產肯定是要抄掉了,但是要不要給他們留一些。

  還有所謂的流放三千里,也是有說法的,一是西北邊境半沙漠半戈壁的地方,二是東北苦寒之所,三就是南方房陵、上庸一帶了。

  這三處地方,各有利弊,也不知道攝政王會選哪一處。

  瑞定看了一眼理親王,理親王道:「這麼處置很是合適。」

  瑞定點了點頭,似笑非笑看著幾位大臣,像是知道高景林所想,道:「太子謀反,流放之事自有宗族去辦……至於流放之地,未免有人起了歹意,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高景林心頭一震,雖然覺得攝政王說的很是有理,但是心裡不免還是起了一絲警惕。

  只聽瑞定又道:「瑞清、瑞啟、瑞明還有里安……開除宗族,抄家,流放三千里。」

  幾位大臣齊齊抬頭。

  「你這是要排除異己!」負責記錄的翰林院編修道。

  瑞定笑了笑,「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排的。」

  只見那年紀看著至少已經上了五十的編修道:「王爺,此事萬萬不可。幾位王爺都是手足,何苦要自相殘殺,況且陛下只說了廢除太子之位,若是您這麼大的動作?讓人看出端倪,怕是有損於皇家臉面。」

  瑞定哼了一聲,「他們做都做了,怎麼現在反倒讓本王替他們遮掩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他們身上的王位也要廢了!」

  編修直接出列,跪在地上磕頭了,「請王爺收回成命。」見瑞定不搭理他,他又道:「況且陛下還沒發話,王爺怎可代俎越庖!」

  瑞定看著他,「本王倒是忘了,你不過一個小小的編修,想來廢太子成親倒是沒請過你的。」

  編修脖子一直,高景林只覺得不妙,急忙訓斥道:「編修之職在於文書記錄,卻無議政之權!」

  瑞定咳嗽了一聲,揚聲道:「倒些茶來,說了這一下午,想必幾位大人口渴了。」

  只是隨著瑞定話音,進來倒茶的不僅僅有太監,還有……

  掌管皇帝私軍的四位將軍,早上才封了國公的幾個。

  幾位將軍都是穿著鎧甲進來,濃濃的警告意味。

  高景林不由得埋怨起那編修來了,要說攝政王是皇帝欽點的,有什麼好質疑的,況且這編修不過一句話,卻將屋裡十好幾個人都拉下水,怪不得這麼大年紀還是個編修。

  瑞定道:「帶他去養心殿見父皇。」說完便有兩個侍衛進來將人架了起來,瑞定又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去問本王父皇去!」

  得益於幾位全身武裝的將軍,還有早先被幾位王爺聯合關起來的經歷,沒有一個人敢出聲的。

  瑞定笑了笑,「這麼一來就快多了,幾位前王爺流放——」那個前字,瑞定重重的讀了,「幾位大臣沒有異議吧。」

  幾位尚書還有內閣學士們都一一應了。

  「對了,內閣學士少了一位,我想想補誰上來好。」

  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小太監回報。

  「王爺,簡甯王求見。」

  「嗯?讓他進來。」

  簡甯王便是他的好七弟瑞誠了,在瑞定去江南的那段日子裡,皇帝給剩下的幾個皇子都封了王爺。

  雖然表面上他沒參與謀反,不過……

  老七的心眼是最多的,不過怎麼能在混戰裡逃脫?當時屋裡一群混戰,除了跑出來的海忠,床上的皇帝,就只有他一個人毫髮無傷。

  瑞誠一進禦書房,便跪在地上,道:「五哥,臣弟在宮裡卻不能保護父皇,致使父皇被廢太子還有幾位哥哥所迫,實在心中愧疚,自請廢去王爺封號,去看守皇陵!」


攝政王(三)

  瑞定看著跪在他前面的七弟瑞誠,一時間沒有說話,連動作也沒有一個。瑞誠跪的久了,不免有些尷尬。

  按照瑞誠原來的設想,他新當了攝政王的哥哥應該很是禮賢下士,親自將他扶起來,然後……

  他們兄弟算上剛生出來的那個皇帝,一共八個人,到現在剩下的也就他們三個了,瑞定就算是為了掩人耳目,也不會對他趕盡殺絕的,不然……八個兄弟就剩下瑞定一個,就算史書上隻字片語不提,朝堂上,野史上的非議也不小。

  瑞定為了自己的名聲,必定會好好留下他這個兄弟。

  但是對瑞誠來說,這不過是緩兵之計。

  太子謀反的時候,瑞誠從頭看到尾。那個沒到日子就生下來,一生下來就死了娘的瑞樂,就算沒太醫跟他說,瑞誠也知道他絕對活不過兩三歲。

  他先借著守皇陵的名義遠離京城,養精蓄銳,等到瑞樂死了,才是他跟瑞定一決勝負的時候。

  瑞定能拉來五軍營的將軍,他想必也能策反一二,況且……皇帝私軍能被皇子策反,本身就說明這些人的忠心程度有限。

  可是瑞定完全不按照他的想法行事,他在地上已經跪了許久,讓瑞誠不免有些心慌。

  禦書房裡鴉雀無聲,直到一聲輕笑。

  敢在禦書房裡笑的,整間屋子連大臣帶太監一共不下於二十人,除了瑞定不做他想。

  「守皇陵?」瑞定緩緩重複一句。

  守皇陵一向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險的差事。從古至今,皇子去守皇陵無非只有兩種。

  第一種是奪嫡失敗,被上位者貶去守皇陵;第二種便是皇帝的心腹,被派去守個三五年的皇陵,回來便是一飛沖天了。

  不過瑞誠哪一種都不算。

  「父皇還在,你守什麼皇陵?」瑞定反問一句,又道:「不過皇后新喪,你若是有這份孝心……去守個三年再回來吧。」

  瑞誠臉色變了,這根當初想的不一樣。

  虞嬪是死後封後的,這個差別就大了。

  只是……瑞誠決定先低一頭,道:「臣弟遵旨。」

  瑞定笑了笑,「不過……你的幾位哥哥做下這等事情,我想了想,要給你改個封號。」

  瑞誠臉色又變了,瑞定接著道:「還是王爺,只是簡寧二字不得用了。」

  瑞誠松了口氣,只是瑞定下面的話讓他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不如將你的封號改成忠順二字如何?忠順親王,聽來很是順耳。」

  這個封號聽起來有點掩人耳目的意思,幾個朝臣都沒反對,高景林甚至還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五個皇子謀反,說出去太丟人了。

  瑞誠左右看看,咬牙切齒道:「一切都聽從攝政王的吩咐。」

  瑞定笑了笑,大臣們是不知道宮裡的太監多以忠、順二字為名的,而且宮裡的太監,無一不以做到「忠公公」為榮,可是自小長在宮裡的瑞誠是清清楚楚知道這一點的。

  瑞定歎了口氣,雖然已經沒有了「壞了事的義忠老親王」,但是忠順親王還在,也算他做的好事了。

  瑞定點了點頭,再一次打擊了瑞誠,道:「我們在這商量要事,你請去守皇陵本王已經答應了,這便離去吧。」

  瑞誠僵了僵,小心的左顧右盼幾下,低著頭離開了。

  朝臣們沒有一個替他說話的,非但如此,眾臣們都很是謹小慎微,力求眼神不跟新出爐的忠順親王對上。

  話說他們被關在乾清宮議事的時候,沒說推舉七皇子為帝吧……

  眼下最主要的事情便是新君的繼位大典,要說這繼位大典還是比較容易的,畢竟是老皇帝活著的時候繼位,因此不用葬禮跟大典一起舉行,輕鬆許多。

  雖然有個新皇后的下葬儀式,不過畢竟是僅僅以皇后之禮下葬,沒那麼麻煩。

  瑞定心知這些朝臣們被關了四五天,一個個精疲力盡,因此將整個流程過了一遍之後,大體上沒什麼問題裡,便道:「今日便到這裡,眾位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辰時二刻禦書房議事。」

  眾臣一一告退。

  後宮裡,虞皇后的靈堂已經佈置好了,就在她生前所居的永壽宮裡。

  吳貴妃本來想將靈堂佈置在交泰殿裡,也順便噁心噁心前皇后楊氏。不過轉念一想,交泰殿這地方是歷屆皇后舉辦宴會,接受外命婦朝拜的地方,這眼看著不出幾年就是自家兒媳婦要用了。

  所以最終還是佈置在了永壽宮。

  吳貴妃看看佈置的富麗堂皇的靈堂,想想養在她宮裡那個分外瘦弱的孩子,還有癱在養心殿裡的太上皇,不由得歎了一句,「還有什麼用。」

  說著,又夏上前取了三支香點燃,遞給吳貴妃。

  吳貴妃上前進香,口中小聲道:「當日我救不了你的命,現如今……你的兒子我也……」吳貴妃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麼,便見她宮裡的宮女在門外晃悠。

  吳貴妃給又夏使了個眼色,又夏去問了,回來一臉凝重道:「趙妃死了,說是上吊死了。」

  吳貴妃臉色一變,隨即道:「她倒是——你去看看,先叫安排了棺材再說。」

  不多時,吳貴妃正看著奶娘給瑞樂餵奶的時候,又夏回來了,她道:「趙妃回去之後哭了兩日,又聽說六皇子身亡,家眷流放三千里,這才上吊了。」

  吳貴妃冷冷哼了一聲,「六皇子還有個兒子呢,她連孫子也不要了?」

  又夏道:「侍妾生的,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孫子。」

  「老六可就這麼一個後。」吳貴妃讓奶娘將瑞樂抱下去,又道:「她病了一輩子,選在這個時候死,真是……老六就這麼一個侍妾,帶著個不滿一歲的兒子……」

  吳貴妃歎了口氣,道:「你去老六宮裡看看,橫豎是要流放了。他那侍妾看著怯怯懦懦的,孩子又只有一歲……告訴她別帶金銀首飾,衣服多準備一些,銀票縫在貼身的衣服上……」

  又夏一一答應了,「娘娘心善。那其他人也差人去說一說?」

  「我這不過是……」吳貴妃猶豫片刻,歎道:「他們都不住宮裡,我管那麼多幹什麼?況且為他……不也不過是看在稚子年幼的份上罷了。」

  又夏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吳貴妃歎了口氣,心裡不免有些矛盾。

  說起來她一方面盼著兒子能早日當上皇帝,不過心裡也知道最好過了這一陣子,少說也得過了年才好,不過另一方面又期盼著虞嬪留下來的這個孩子能長命百歲。

  「去叫太醫來。」吳貴妃吩咐道,「叫鳳芷公主身邊的人過來。」

  又夏去了北五所,迎春正抱著自己一歲的兒子哭個不停,看見又夏過來,急忙抱著孩子跪在了地上。

  「求姑姑可憐可憐我們母子。」迎春哭訴道:「他還這麼小,離了宮就是死啊。」

  又夏看見孩子在她懷裡也跟著一起哭,不免有些心酸,只是想起來當日虞嬪被一路拖行,血流滿地的場景,心腸不免又硬了幾分。

  「這都是命。」她低聲道,「我依著娘娘的吩咐來囑咐你們幾句。」說完,她將吳貴妃說的幾條一一跟迎春說了,只是看著迎春不住的哭,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又夏說完便離開了,臨走之時不免心軟,又加了一句,「宮裡是不用想了……六皇子犯的是謀逆之罪,沒讓全家陪葬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若是你娘家有人……看在你不過是個侍妾,孩子又年幼的份上,官差倒是能松一些的。」

  迎春跟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不等又夏徹底出門,便大聲道:「司棋!司棋!快去派人出宮,去找老祖宗,去找我父親,求他們救救我和我的孩兒!」

  「我們出不去宮啊。」司棋也是抹著眼淚,要說迎春無辜,她比迎春更無辜。

  「使銀子。」迎春大聲道,「求能出宮的小太監們遞消息出去!」她看司棋還愣在那裡抹眼淚,將人推了一把,道:「快去!也就這幾天的功夫了,等到登基大典完了,就該處理我們這些人了!」

  迎春突然爆發出來的力氣很大,司棋被推得一個踉蹌,快跑兩步去找小太監了。

  禦書房裡,瑞定送走了一批大臣,又差人去請周將軍了,也就是他姐姐的公公。

  說實話,瑞定雖然連番趕路,又接連策反了四位屬於皇帝私軍的將軍,也是累得半死,不過眼下雖然勉強算是塵埃落定,但是還有些能夠錦上添花的事情。

  外敵入侵,就是其中一件。

  按照早先得來的消息,賈璉去聯繫了北方蠻夷,從平安州入侵,里安又差賈赦去聯繫平安州守備,讓他帶兵進京。

  現在蠻夷是已經聯繫好了,估計不日便會入侵,但是平安州的守備,還好好守著國土。

  要說平日裡,特別是大旱之年,平安州總是有外族蠻夷來掠奪糧食等物的,雙方各有輸贏,不過總體來說,還是他們這一邊的兵力較強。

  所以這一條提前知道外族入侵,便是個建功立業刷資歷的好機會了,瑞定想了想,要提拔的人很多,就怕不夠分啊。


番外:蠻夷之戰(一)

  周將軍進來的時候,瑞定正看著疆域圖。

  「王爺。」

  聽見周將軍的聲音,瑞定轉過身來,笑道:「本王這裡有一樁差事,想來想去,還是周將軍最為合適。」

  周將軍的態度很是恭敬,「王爺有何吩咐?」

  「平安州守備密報,北方蠻夷在城外三十餘裡處集結兵力,怕是要南下攻城了。」

  周將軍臉色一變,急切道:「何時的消息?王爺要早作打算。」

  「因此本王叫了周將軍過來。」瑞定站起身來,「請周將軍領兵,擊退外族入侵!」

  周將軍卻沒立即答應,他臉色變了又變,語速也沒上一句那麼快了,語氣裡還帶了一絲詢問,道:「王爺是何時得知的消息?打算派出多少兵馬?探子可曾說過外族兵力如何?此去平安州至少也要五天,平安州守備可否能守得住?」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瑞定就知道他沒看錯人,他請周將軍坐下,將六皇子跟外族勾結一事說了。

  周將軍聽完這席話,長久的不做聲。

  「王爺……」他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將思緒拉回來,道:「既然如此,還是早先啟程的好。」

  瑞定道:「六皇子雖與蠻夷勾結,不過六皇子名聲不顯,我料想就算蠻夷出兵,一來人數不會多,二來也不會是精兵,先期不過是試探。」

  周將軍點頭,「王爺說的極有道理,這個時候……不是南下掠奪錢糧的時候。況且若如王爺所言,平安州守備已經嚴陣以待,他們討不了多少便宜。」

  瑞定笑道:「正是。」說完他換了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神色凝重道:「本朝剛經大亂,政局不穩,急需一場大勝來穩定人心。」

  瑞定說的誠懇,而且又是實在的不能在實在的理由,周將軍不由自主的立了軍令狀,「王爺放心,臣必定不負王爺所托!」

  瑞定拍了拍周將軍肩膀以示鼓勵,快步繞回桌子後面拿了玉璽,在已經寫好的聖旨上蓋了下去。

  「此去平安州,周將軍可帶幾名先鋒副將。」瑞定的表情變得輕鬆許多,笑道:「新帝登基,我姐姐也要升了大長公主,這時候正是姐夫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說的便是周將軍的小兒子周喜德了,周將軍也跟著笑了笑,這些年都沒什麼仗可打,好容易盼來了這一次,又是個必勝之局,王爺肯放他兒子去跟著混資歷,周將軍十分感激。

  「王爺放心。」周將軍再次強調,「臣早年也是常駐北方關卡的,必不辱命!」

  瑞定將手上聖旨遞給了周將軍,道:「打的便是出其不意,將軍帶人悄悄的出城便是,軍馬已經備好,正在燕京大營等著將軍。」

  周將軍跪在地上,接了聖旨。

  送了周將軍出去,瑞定在心裡盤算。

  押運糧草的是張得力,五個先鋒裡面也有兩個是他五軍營裡的副將,瑞定點了點頭,基本是萬無一失了。

  這時候,在司棋不要命使銀子的份上,終於有小太監鬆口,答應替她們去報信了,只是……銀子要的不少。

  五千兩。

  里安是皇子,當然是不缺銀子的,只是最近這一年,為了所謂的大業,早些年的積蓄也花的差不多了。

  一陣翻江倒海之後,迎春只搜出來了三千兩現銀,又拿了幾件首飾,勉強算是上了四千兩,讓司棋送去了。

  「我們家主子是國公府出來的,見了國公夫人和侯爺自然少不了你的賞賜。」要說司棋多年跟榮國府還有賈府的下人爭鬥,板起臉來還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小太監半信半疑接過東西,道:「咱家明天出宮,到時候去一趟便是。」

  第二天一早,小太監換了腰牌出宮了。

  按照迎春的說法,先去了賈府。

  賈府住著國公夫人,榮國府住著賈侯爺。這個順序倒也算是長幼有別,小太監不疑有他。

  可是到了賈府……坐在廳裡等人的時候,小太監心裡不免生了幾分狐疑。

  這賈府著實不像是個有家底的人家,家僕自由散漫,院子裡收拾的也不是很乾淨,傢俱看著略顯單薄,端上來的茶水點心也不像是好物。

  更別提賈府還在外城區了,這可是本朝第一家住在外城區的國公。

  壞了!

  小太監一拍大腿,想起這似乎就是前些年母子兩個撕破臉,扯皮到大理寺去分家的那一戶了。

  不過……難道真能看著自己孩子去死不成?

  還真能,小太監想想自己也是被爹媽買進宮裡去當太監的,不由得對迎春多了幾分同情。

  只是同情歸同情,銀子還是要的。小太監又回想了一遍說辭,流放是肯定要流放了,不過是想求著家裡打點一二,讓她們路上不要太過辛苦,最好是能派上幾個僕人一起上路,照顧她們母子二人。

  這個要求……小太監盤算了一下,若是有關係,也就是幾千兩銀子的事兒,若是沒關係……

  正想到這兒,賈母進來了。

  早先還在榮國府的時候,她是不必出來見客人的,只是現在……王夫人裝模作樣的說自己不過是嬸娘,李紈又說自己做不了主。

  賈政覺得見太監丟臉,全家的希望——賈寶玉天亮了就去書房讀書,雖然讀什麼不知道,也沒空閒,所以這差事落在了賈母頭上。

  小太監一見出來的是個白髮蒼蒼,拄著拐杖,還要有人攙扶的老人家,立即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可是國公夫人?」

  賈母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笑道:「公公看著面生,想是第一次來我府上。」

  寒暄兩句,兩人分別坐下,小太監直接道:「咱家這次來,是受府上二姑娘所托,來報信的。」

  賈母臉色變了變,雖然她們早已脫離了那個圈子,不過八皇子登基,五皇子上位,六皇子死了這等消息還是知道的。

  而且六皇子早先的計畫……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兩日正在揪心,期盼別將她們扯進來,不然抄家都是清的。

  「公公請講。」賈母打算先探聽些詳細的消息,之後具體該怎麼辦再說。

  「您府上的二姑娘是六皇子的家眷,判了流放三千里之罪,她的意思,是想求國公夫人打點一二,能讓她去個稍微好一點的地方,路上也別太辛苦了。」

  賈母一驚,「流放!」

  聽到這個消息,她緊緊握了握手,拿指甲在掌心狠狠掐了兩下,裝作若無其事,很是擔心孫女的老祖母一般,哭道:「我苦命的孫女兒!」

  這一哭上便半天說不了一句話了,小太監有些著急,他出宮是有時辰的,雖然回去榮國府是順路,不過也得道:「您老別光顧著哭了,先想想辦法才是。」

  賈母又啜泣兩聲,鴛鴦給她稍稍收拾了一下,賈母才道:「我這孫女兒……唉。」她不住的歎氣,又暗示道:「攝政王的王妃,是我的外孫女兒,算起來也是宮裡貴人的表妹了,她不會不管的。」

  小太監卻有點不以為然,他們這些在宮裡頭的人見得多了,就算他年紀輕沒什麼見識,聽也聽了不少。

  六皇子屋裡的侍妾是攝政王妃的表妹,六皇子還是攝政王的親弟弟呢,還不是該流放就流放了。

  小太監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站起身來,「咱家還有要事在身,不敢誤了回宮的時辰,這便告辭了。」想想又加了一句,「夫人還是早些活動的好,宮裡人估摸著差不多過了登基大典,流放的人就該起身了。」

  賈母也跟著起來,給鴛鴦遞了個眼色,鴛鴦道:「我送公公出去。」

  兩人出了大廳,鴛鴦遞了個荷包給他,道:「辛苦公公跑這一趟了,小小銀子不成敬意,公公喝茶。」

  小太監捏在手裡,覺得有點輕,只是不好當人面打開,又想說不定是金子呢,只是走出大門一看。

  哼,二兩的銀錁子,怪不得說喝茶呢,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小太監坐上馬車,一路又去往榮國府,不過這一次他打算改變策略了。

  坐在榮國府的偏廳裡,小太監暗暗點了點頭,這是家有錢的。

  小太監原本想著詐一詐榮國府,可惜坐了許久,只一個婆子出來說了兩句話。

  不過這次紅封倒是大了些,五兩銀子。

  榮國府裡能做主的賈赦,算是知道內情的,一聽來人是打著迎春的旗號,想起早先分家時候她在自己心上捅的一刀,根本就沒打算見。

  邢夫人就更不用說了,銀子是僅次於兒子的東西,直接將兒子往賈赦懷裡一放,道:「快讓你爹爹抱抱。」一句勸的話都沒有。

  若是賈璉腿還沒斷,王熙鳳還沒被禁足,小太監說不定還能詐到點兒什麼,但是現在……賈璉躺在後院偏僻地方靜養,王熙鳳被關在屋裡幾日都沒見過太陽,所以這銀子,自然也就沒有了。

  小太監回宮一說,有冷嘲熱諷來了兩句,「您的這些父親祖母,嘖嘖,跟咱家當初的爹一樣,不頂事。」

  又將兩個銀錁子拿出來給迎春看,迎春一見便再也止不住淚水,哭得暈了過去。

  賈赦雖打發走了小太監,不過第二日一早,便又有個大麻煩上門了。

  賈母。

  賈母看著榮國府的牌子,心裡感慨萬千。

  雖然早就發誓總有一天要大兒子哭著喊著求她回來,只是眼下情況緊急,也顧不了許多了。

  抄家滅族之禍近在咫尺,不商量個對策出來,她寢食難安。

  賈政和王夫人兩個一左一右扶著賈母,進了榮禧堂。

  不過短短數年,再來已是物是人非,賈母坐定,歎了口氣,道:「你看著也老了許多。」

  賈赦眼中精光一現,他這麼憔悴,完全是因為連夜趕路,幾日沒睡的原因,不過他還是順著賈母的意思說了下去。

  「這兩日……不等塵埃落定,怕是睡不著了。」

  聽見此語,賈政很是焦急問道:「那位已經死了……我們怕是牽扯不進來了吧。」

  「如何牽扯不進來!」賈赦冷笑道:「去見外族使者的是誰?去平安州的又是誰?」越說賈赦越覺得不忿。

  見使者的是賈璉,去平安州的是他自己,更別說六皇子的侍妾還是他的庶女了。若是按照賈母的謀劃,出力的都是他們,犯了事也是他們占大頭,更別提現在已經分家了,真是……賈赦再一次生出來這不是親媽的想法。

  果真,賈母道:「我這次來也是為了你,若是不脫個乾淨,祖宗基業,這榮國府的牌子就要倒了!」

  聽了賈母這番「發人深省」的言語,賈赦話也不想說了,道:「既然如此,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盼著平安州守備不要將我們供出來,那個外族使者也不知道璉兒是誰才好!」

  結果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賈母走出榮國府,狠狠撇下一句,「那就別怪我狠心了!」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瑞定白天進宮,晚上回府,忙的不亦樂乎。

  黛玉整日想著給他做些什麼補身子,又安排收拾東西,準備搬進宮裡去住,雖過得忙碌,但是胃口比以前好了許多,也不用擔驚受怕,很是開心。

  這天,府裡下人回報,說是有一位姓賈的姑娘求見。

  「是三姑娘。」雪雁出去看了看,回來跟黛玉道。

  「真是鬆懈了。」黛玉嗔道,「府上的人不少被王爺送去北邊了,原先說的不見讓賈府的人來,也不做數了。」

  「我這便去回了她。」雪雁急忙道。

  「不急。」黛玉一邊說,一邊想起上回探春在門口求見,她眯了眯眼睛,低語道:「若是真進了宮,往後的日子……還是得先把她解決了。」

  雪雁沒聽清,道:「王妃說什麼?」

  黛玉看她一眼,道:「叫她進來,去準備上等的茶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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