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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K)第四分室日常》作者:子易【完結】

檢討的場合

  時間:體育場事件當晚十一點整。

  地點:Scepter 4屯所主樓情報室。

  人物:北野美紗紀和伏見猿比古。

  「……我說,都這麼晚了,你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向終於品夠茶的宗像室長作完今日特別行動的報告後,差點失去耐心的伏見捏著因過度勞累而嘎嘣直響的手腕,打算回情報室去解決後續事項。結果,剛走進半虛掩著門的情報室,卻發現本該一片黑暗的工作區內竟然亮著一盞光線黯淡的檯燈。

  用筆帽頂著太陽穴的美紗紀正埋頭冥思苦想中。

  聽到耳熟的嗓音,她連忙抬頭,然後就看見了呈手搭門框式經典造型的伏見。

  美紗紀趕緊放下手裡的筆,起身打招呼:「伏見先生。」

  「我就說是誰這麼蠢,臨走前也不關好門。」

  伏見一邊揉著有點僵硬的後頸,一邊把一遝文件扔到他專用的小圓桌上。

  稍早被伏見訓過一頓的美紗紀無法從他冷淡的語氣中得知他現在情緒是好還是壞,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像罰站似的立在桌邊一動不動。也許是早前淋了雨,她喉嚨發癢,想咳嗽,又不敢出聲,於是忍住不適,費力地輕輕「嗯」了一下。

  伏見「啪嗒」一聲擰開桌上的小檯燈,接著啟動了電腦。

  「……你是笨蛋嗎?」半天沒得到來自美紗紀的回應,伏見無奈,「問你話呢。」

  美紗紀畢恭畢敬,表現得無懈可擊:「我不是笨蛋,伏見先生。」

  「……嘖!」伏見深吸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我看你就是笨蛋!啊、啊,我是問你,這麼晚了為什麼還不回宿舍休息!」

  ——還不都是因為伏見先生你非讓我寫什麼「萬字檢討」嗎?!

  簡直要被檢討的恐怖字數逼瘋的美紗紀默默抹淚:她可是從來不知檢討為何物的乖孩子,第一次上手就挑戰高難度的萬字檢討,會不會太強人所難?偏偏做出這番無理要求的人是她的新搭檔兼上司君,哪怕只是為了維護上司的面子,也得含淚吃下這份檢討帶來的苦惱。

  半晌後,悶悶的、帶著些小小委屈的聲音才從情報室一隅傳來。

  「因為……伏見先生讓我寫檢討……而且還要求一萬字什麼的……」聲音越來越小,「實在沒辦法嘛……」

  ——什麼?這笨蛋!

  伏見快煩死了:「沒人讓你明天就交吧?」

  那邊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更委屈了:「可是……伏見先生不是說讓我深刻反省嗎?既然是深刻反省,總要拿出我最大的誠意,肯定是越早交越好嘛。」

  伏見真心被她打敗:「嘖,之前讓你歸隊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聽話?」

  某人小小聲:「已經讓伏見先生髮過一次火了,總不能再……」

  「你——」

  伏見頓感自己全然敗落,但是又不能不表態:「我要工作了,隨你愛怎樣就怎樣。總之別來打擾我。」

  角落裡再度傳來弱弱的回答:「是,知道了啦。」

  片刻後。

  一忍再忍、忍了又忍,挑燈夜戰的美紗紀最終還是熬不過嗓子裡那股鬧心的癢癢勁。

  弓背把頭埋進臂彎,她捂著嘴克制地咳嗽了幾下。

  不過嗓子癢癢這種感覺是越想控制就越難控制的。可憐的美紗紀正想緩緩憋著的氣,卻一不小心被口水嗆個正著,隨即咳得撕心裂肺、驚天動地,連腦袋都震到有點眩暈了。

  伏見打字的手指微微一蜷。

  他甩開錄入中的檔:「我說過了吧?不、許、打、擾、我。」

  好不容易咳完的美紗紀深感抱歉:「十分對不起!」

  伏見瞄都不瞄她一眼:「道歉有意義嗎?如果你不能保持安靜,那就馬上離開好了,別影響我的工作。這裡已經夠忙了,不要隨便添亂啊。」

  離開?離開了還能去哪裡?一旦回到溫暖的宿舍、一旦看見柔軟的棉被……檢討絕對寫不完。

  美紗紀懇求道:「伏見先生,真的對不起!拜託你讓我留在這裡把檢討寫完吧!我保證我再也不發出一點動靜了……咳嗯。」

  說著說著,她的嗓子就很不給力地又癢起來。她奮力喘了一大口氣,硬生生地把已經湧至喉嚨的咳意強行壓下。

  伏見煩得要命:「快回去。檢討之類的無聊東西,我現在沒時間看。」

  美紗紀哭喪臉:「可是,室長說他很好奇檢討長什麼樣子,所以希望我今晚寫完之後,明天先交給他過過目。」

  「嘖!湊什麼熱鬧啊……」伏見更煩了,「室長那邊有我在,你的檢討先不必寫了。反正你也是個積極認錯、下次再犯的傢伙。寫沒寫檢討有什麼兩樣……」

  美紗紀努力挽回自己的好隊員形象:「伏見先生,我才沒有這麼無視紀律呢。再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寫檢討,我也很難過的!如果不是伏見先生的要求,我也不會這麼認真對待,因為連世理姐都建議我只對室長作個口頭檢討就可以了。」

  ——嘖,又是室長。

  伏見的聲音突然拔高:「去啊!」

  美紗紀嚇了一大跳:「……伏見先生?」

  伏見,難得的持續爆發:「啊啊!既然有這麼多的不滿,就去對宗像室長口頭檢討吧!在這裡囉嗦些什麼!別總是來煩我啊!」

  美紗紀張了張嘴,卻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在得知自己似乎被伏見討厭了的這一瞬間,她有點想哭。

  最近又是生病、又是加班,今晚冒雨出勤,最後一個人躲在黑黢黢的情報室裡補檢討,居然還被新搭檔嫌棄。大概女孩子都有容易情緒化的時候,美紗紀的眼眶微微發酸了一下。但她不是這麼脆弱的人,何況今天的行動確實是她有錯在先。所以她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情,開始收拾攤在桌面上的紙筆。

  她的沉默令伏見稍稍有些介意。

  「喂,你……」伏見醞釀了半天,「……把你的檢討拿來。」

  過了一會兒,美紗紀才垂頭喪氣地低聲說道:「我還沒寫完。」

  伏見鼻子裡哼氣:「本來也沒指望你能寫完吧……行了,拿過來。明天我直接幫你交給室長就可以。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

  美紗紀磨磨蹭蹭地靠近伏見,把只湊了一千多個字的檢討悄悄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謝謝伏見先生。感覺我很沒用呢,總是麻煩伏見先生,給伏見先生增加了很多額外的負擔。」

  「嘖,負擔什麼的……」伏見嘀嘀咕咕,「很煩……不要……」

  美紗紀沒聽清:「什麼?」

  伏見故意將視線牢牢地固定在電腦螢幕上,不想搭理她。

  美紗紀很有探尋真相的精神:「請伏見先生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既然伏見先生都認為我是笨蛋了,那麼如果我這個笨蛋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伏見先生直白地指出來。」

  伏見依然不打算看她:「我說,自從調入特務隊以來,你好像沒有對道明寺用過敬語吧?既然都是同組搭檔,為什麼到我這裡就……嘖,是你自己先厚此薄彼的吧?還敢說讓我指出你的不足之處?好歹也給我有點身為搭檔的自覺性啊。」

  「這……」美紗紀傻眼,「這個……」

  伏見乾脆把話挑明瞭:「是你讓我說的哦,不能怪我挑剔啊。因為年齡、性格等緣故,你自己本身也沒怎麼真的把我當成前輩吧?所以,每次你用『先生』稱呼我的時候,聽起來都很諷刺啊。」

  美紗紀慌忙解釋:「不,我並沒有諷刺伏見先生的意思!所以……」

  「所以就說了,」伏見強調,「不要叫我『先生』啊,很刺耳。」

  ——姓氏也好、名字也罷,無論怎樣,不都只是代表一個人的符號嗎?

  美紗紀無意識地歪歪頭:「那……伏見君?」

  伏見低頭,來回翻著一份僅有兩頁紙的文件:「嘖,勉強馬馬虎虎……嘖,隨你好了。」

  ——他這是同意了的意思,還是不高興的意思?

  美紗紀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想起另外一件貌似更重要的事情:「伏見先……君,我的班次表是不是在你這裡呢?」

  伏見隨手從電腦旁邊的資料夾裡抽出一張紙遞給她。

  美紗紀接過自己的班次表。

  出於客氣,她又問道:「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我和伏見君畢竟是搭檔,如果只有伏見君一個人忙到很晚的話,似乎有些過意不去。」

  伏見歎:「身體不好的傢伙不要在這裡幫倒忙啊。」

  美紗紀據理力爭:「可是我已經康復了!」

  伏見揮手趕她:「大病初愈的人不能熬夜,這是常識吧?快走快走。——嘖,真是的,要不是你耽誤我的時間,這些檔早錄完了,我也不用加這麼久的班啊。」

  ——什麼嘛!明明是你挑三揀四的……

  美紗紀內心吐槽,語氣裡不自覺地也帶了點小抱怨:「真是抱歉。那麼,我先告辭了。」

  「哼。」

  雖然伏見說還要加很久的班,實際上他很快就把工作完成了。將最後一份報告扔進那堆解決完的文件裡,伏見打了個哈欠,拿起筆來,開始研究美紗紀寫的檢討。

  鐘錶的時針又向前邁了兩大格。

  已經淩晨兩點了。

  因熬夜而愈發煩躁的伏見終於解決掉所謂的「萬字檢討」。但是,他接下來還要把這份長長的、由兩人合力完成的檢討輸入電腦,形成電子稿並列印出來。

  ——啊啊啊!真是的!我究竟為什麼讓那個笨蛋寫這麼麻煩的檢討啊!

  嚴重睡眠不足的伏見君幾欲抓狂。


爆炸的場合

  繼昨晚的全員出動之後,Scepter 4今日又經歷了雞飛狗跳的一天。

  不知是出於什麼考量,宗像並沒有把美紗紀用在夜刀神身上的追蹤器當一回事,而且只派出了一部分值夜班的隊員協助警視廳搜查。結果因為天氣的緣故,各方的追蹤都以失敗告終。即使追蹤器確實起了一定作用,可是警視廳方面依然無功而返。

  據美紗紀推斷,室長此舉應該是有原因的。或許為了引出幕後黑手,或許為了其他理由,總之室長絕對不會在這種大是大非上出錯。

  她如此堅信著。

  下午,情況果然有變。那個名叫伊佐那社的少年從一名Scepter 4隊員手中搶走了通信終端機。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

  彼時,隸屬第三小隊的隊員築紫正進行著追蹤調查,他負責的區域是體育場附近,本以為沒什麼大問題了,不料竟遭遇仍在體育場周圍盤桓的夜刀神等人,猝不及防之下被對方偷襲成功。儘管只是輕傷,但築紫的通信終端機卻不知所蹤。另外,現場留下了線索——寫有「1400」的紙片一張。

  伏見在截獲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就趕往室長辦公室彙報詳情。

  淡島和伏見的前後離開令無所事事的道明寺完全感受不到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身體向椅背一靠,他蹺起二郎腿,兩手抱後腦勺,撅著嘴巴用鼻尖和上唇夾住鋼筆,哼哼唧唧地思考該用什麼語言把昨晚的行動組合成一份像樣的報告書。

  ——哎呀哎呀,要不是伏見先生搶走了我的小美、加茂又堅決不肯替我寫……

  道明寺痛苦萬分,求救地看向美紗紀。

  美紗紀正聯繫救護隊,詢問築紫的具體傷勢,以便確定他是否需要申請工傷假。

  「您好!是救護隊嗎?我是特務隊的北野。關於第三小隊的築紫隊員負傷這件事情,我想向您那邊確認一下……嗯,沒錯,只是例行詢問而已……是的……啊,並不嚴重嗎?好的,我明白了……對,他本人的意願也應該考慮在內……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那麼再見。」

  在與隊醫交談的過程中,美紗紀的電腦正巧接收到一條新資訊。她一邊用臉頰和肩膀夾著終端機,一邊雙手飛速敲擊鍵盤。

  道明寺嘴上的鋼筆滑落。他覺得這一幕帶來的即視感強烈衝擊了他的腦神經。

  ——為、為什麼小美特別像伏見先生啊?

  道明寺心慌慌。

  眼看美紗紀切斷了內線通話,道明寺剛想喊她幫幫忙,卻見她又按了一下衣領上的通訊器:「伏見君,築紫情況得到確認:行動無礙。直升機小組發來消息:準備完畢,隨時候命。」

  也不知道伏見那邊回復了什麼,總之美紗紀應了一聲「是」,然後抱起桌上的文件就朝外跑。

  道明寺陶醉捧臉:認真工作的小美也很可愛呢!

  ——不過「伏見君」是什麼鬼?!

  另一邊,秋山和弁財以眼神交流起來。

  ——伏見「君」?居然敢和室長用同樣的稱呼,北野還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昨天晚上還是伏見「先生」吧?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劇情啊?

  兩位成熟穩重的隊員一面嚴肅跟進案件調查,一面暗恨八卦太少。

  送完文件的美紗紀幾乎是一腳跨進情報室就接到來自伏見的緊急出動通知。

  原來搶走築紫終端機的人竟然在下午兩點整的時候給室長打了個電話,表示第一王權者與十束被殺事件有關,還說他蒙受了不白之冤,要求Scepter 4讓第一王權者到地面上來接受審問,弄清全部真相,否則他絕不會乖乖地束手就擒。

  因為他使用的是Scepter 4隊員的終端機,這代表著可以對築紫的終端機展開反追蹤。

  可惜在封鎖了附近所有路口、並由伏見親自領隊突擊的情況下,依然沒有抓住夜刀神狗朗和伊佐那社及那名權外者少女。

  日高氣得要命:「出動了這麼一大群人,癱瘓了整條五號高速公路,結果卻被耍了嗎?」

  「唉——」道明寺長歎,「感覺我們最近採取的行動一直不太順利啊。」

  美紗紀上前挑起經過簡單處理的裝置,認真研究了一下:「嗯……這人好像還蠻有頭腦。」

  伏見對此嗤之以鼻:「哼,小把戲而已。」

  「不管怎麼說,他的小把戲至少達到了欺騙我們的目的——沒想到這人的手段還挺強硬呢。」美紗紀扔掉手裡的簡易裝置,「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伏見抬頭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低聲說道:「……逮捕十束多多良被殺事件的重大嫌疑人,第一王權者白銀之王。」

  美紗紀也學他望天:「連這位都市傳說都被牽扯進來了?真是意料之外。」

  問題是,他們沒有對第一王權者所在的飛船天國號進行搜查的許可權吧?御前大人會允許嗎?他們能同時招架來自兩位王權者的責難嗎?

  ——而且,這明顯又是「大家一起來加班」的節奏。

  伏見煩得不行:「嘖,所以才要突襲。總之,先全員集合。」

  於是這場本該抓捕嫌疑犯及其同夥的行動到最後居然演變成針對第一王權者的逮捕行動。為突入第一王權者所屬領地天國號飛船、拘捕白銀之王阿道夫·K·威茲曼,本部緊急召回正在執行追查任務的從第一小隊到第五小隊的全體隊員。

  自宗像擔任室長以來,這樣全方位大規模的作戰等級還是第一次出現。

  由於本次逮捕行動需要避開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用室長宗像的話來說就是「在被制止之前盡可能將行動最大化」,因此Scepter 4有一半人採取了秘密突襲的方式。負責強行突入天國號飛船的若干架直升機也必須從屯所外的鈴穀機場起飛。

  美紗紀跳下運輸車,與其他隊員一起列隊站好。

  在對人員進行調度前,伏見先把室長的命令傳達了一遍:「先禮後兵!如果無法說服對方在指定的機場降落,那麼就強行突入,直接逮捕他。」

  眾人齊聲:「是!」

  將各隊員安排完畢後,伏見喊住美紗紀:「北野,你留下來負責地勤工作。」

  已經做好登機準備的美紗紀聞言,不禁奇怪地問道:「啊?為什麼?」

  暮色.降臨,直升機場內的邊界燈與泛光燈同時開啟,白色的強光打在美紗紀臉上,把她疑惑中夾雜著茫然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伏見越過她,走向一號機:「……沒有為什麼。」

  美紗紀趕上他:「請給我一個理由!難道是室長讓我負責地勤的嗎?」

  「……不是。」伏見加快腳步。

  美紗紀也隨之小跑起來,沖到伏見面前,攔住他的去路:「伏見君!如果沒有合理的理由,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伏見:「嘖,你好煩。哪來這麼多理由?」

  「特務隊全員登機,憑什麼只把我一個人排除在外?」美紗紀爭分奪秒地將自己的心聲表達出來,「這個時候,請不要說什麼『男女有別』,我拒不接受!我是通過測試被堂堂正正選拔進特務隊的北野美紗紀!才不是什麼碰到一點小事就退縮的膽小鬼!」

  伏見瞪她:「你這個熱血笨蛋!」

  美紗紀反過來瞪他:「因為我是伏見君的搭檔,所以我要和伏見君同進退!」

  「……嘖!我現在沒有時間陪你廢話!」伏見覺得和這傢伙搭檔簡直又惱火又窩火,真是煩透頂了,「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總喜歡自說自話也不管別人想法的人啊……」

  「小美!」

  兩人路過三號機時,道明寺從艙門探出頭來:「小美要和我在一架直升機上嗎?」

  伏見立即行使他的調度權:「……北野,五號機!」

  「是!」

  全員就位後,九架直升機依次起飛。

  頭戴通話耳機的美紗紀一邊托著鋼索槍,一邊聽伏見利用機上通話系統下達指令:「各機保持隊形!室長發佈最終通告後,只待機三分鐘!若飛船高度沒有下降或不回應發光信號,無論以上哪種情況,各機一律射出鋼索,強行突入!」

  耳機內先後傳來道明寺等人的「收到」聲。

  美紗紀瞄準飛船:「五號機收到!」

  直升機部隊由遠及近,漸漸向飛船天國號靠攏,位於飛船左側的七號機卻忽然失控。

  伏見帶著怒火的聲音自耳機內轟開:「是哪個笨蛋?!給我飛穩一點啊!」

  七號機非但沒有因為伏見的怒氣回歸正軌,反而更加橫衝直撞。

  伏見大怒:「到底是哪個白癡?!室長還沒有發出通告啊!」

  七號機的失控佔據了與之同側的五號機的航道,美紗紀迅速讓飛行員聯絡七號機上的隊員。沒想到信號還沒發送出去,七號機就迎面撞來。

  五號機飛行員的操作水準絕佳,機智躲開。

  美紗紀正想舒一口氣,就在此時,天國號突然爆炸。沖天的火光瞬間籠罩了為躲避七號機而不得不靠近飛船的五號機。

  親眼目睹五號機覆滅的道明寺喊得撕心裂肺。

  「小——美——!」


安全的場合

  天國號的爆炸聲蓋過了道明寺的呼喊。

  同樣是飛船左側的直升機,伏見所在的一號機與美紗紀所在的五號機中間隔著一架三號機。不過負責指揮空中作戰的一號機位於整個機隊的最後方,以便隨時掌握各機情況,因此伏見和道明寺一樣見證了五號機被捲入天國號大爆炸的全過程。

  然而偏離航道的七號機也沒有倖免於難。爆炸後尚不足十秒,巨大的天國號就像一團熊熊燃燒、永不熄滅的地獄業火,如流星般帶著慘遭牽連的五號機和七號機一起自高空墜落。

  「北——」

  伏見的心臟幾乎停跳。

  他扔掉鋼索槍,轉身奔至艙門,完全忘記自己正身處百米高的半空中,將可能面臨的危險全部拋之腦後,一把拉開艙門就要衝出去。

  「伏見先生!」

  「伏見先生請住手!」

  前排的兩名乘員大驚失色,當即出聲制止伏見。

  寒冷的冬風迎面撲來,吹得伏見額前的頭髮亂糟糟。

  沒等伏見做出跳機這種肯定會讓他在腦子清醒後痛感悔不當初的傻事,他就看見了足以讓他重新撿回理智的一幕。

  在照亮半邊天空的通紅火光中,有一道與天國號飛船相比顯得十分渺小的青色光圈一閃一閃地漂浮著。仔細一瞧,便能發現那其實是一個閃爍著青色光芒、呈結晶狀的立方體,裡面裹有三名已經張開降落傘的青服隊員,保護著他們免受爆炸帶來的強烈氣流和飛迸碎片的傷害。

  作為第一時間打開背後降落傘包的青服隊員之一,美紗紀將佩刀豎於胸前,為另外兩名隊友撐起了防禦罩。

  腦袋發懵的伏見呆呆張嘴,卻冷不防被倒灌了滿肚子的風。他連忙抿緊嘴唇,全身肌肉僵硬了好半晌,才終於從被嚇到極點的震撼中回神,原本高高吊起的心臟也逐漸歸位。

  一手扳住艙門,一手揉著額角,伏見半是驚訝、半是無奈,不知不覺間露出一絲疲憊的笑意:「嘖,這個喜歡亂來的傢伙……」

  「……呃,伏見先生?」飛行員試探性地問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伏見默默斂笑,表情嚴肅地用力甩上艙門,走回控制室。

  「任務死——嗯咳咳,失敗。先通知各機組立即掉頭返航。」短時間內情緒大起大落的伏見一不小心舌頭打結,吃了個螺絲,卻依然面不改色,咳嗽一聲繼續往下說,「啊,記得通知地面部隊派搜查小組去營救五號機和七號機的乘員。」

  「是!」

  在伏見的指揮下,直升機小隊安全返航。

  九架直升機降落了七架。

  儘管按淡島的想法,沒有全軍覆沒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但那是建立在成功突入天國號基礎上的預測,與現在這番不尷不尬的境況全然不同。

  直升機甫一落地,急得團團轉的道明寺就跳出艙門,拔腿跑向剛剛組成的臨時搜查小組,非要加入尋找五號機乘員的行列——他關心則亂,都忘掉只要美紗紀能拔刀,一切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半小時後,五號機三名乘員均安全歸隊。

  經過隊醫一番細緻入微的檢查,除了髮型有些亂、手上擦破了一點點皮之外,既沒受傷也沒受驚的美紗紀健康得很。

  不停念叨著「這真是奇跡啊奇跡」的隊醫把一小瓶消毒水送給美紗紀,讓她自己抹在傷口上。

  道明寺眼淚狂飆,扯著美紗紀的衣袖不撒手:「嗚嗚嗚嗚嗚!小美!你嚇死我啦!」

  被道明寺揪住不放的美紗紀一邊沖路過的隊友們微笑致意,一邊從他手中奪回自己衣服袖子的所有權:「我不是沒事嗎?別哭了,會讓大家笑話。」

  道明寺的眼淚收放自如:「好吧,既然你沒事,那我……」

  「北野。」

  抱著胳膊斜靠在情報車邊的伏見語氣冷冷地強行打斷道明寺與美紗紀之間的對話。

  經道明寺提醒,美紗紀才遲鈍轉頭:「……啊?伏見君?」

  伏見冷眼瞥:「上車。室長找你。」

  美紗紀只能看見他嘴唇翕動,但聽不清他說了什麼。於是她果斷拋棄淚包道明寺,走近伏見,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剛才的爆炸聲太響,我到現在還有點耳鳴,所以……能請伏見君再重複一遍嗎?」

  伏見驀然站直,聲音拔高許多:「耳鳴?隊醫怎麼說?」

  美紗紀搖頭:「沒什麼,純屬正常,很快就能好。」

  「真的?」伏見將信將疑,又瞅了她幾眼,發現她確實不像有問題的樣子,這才彆彆扭扭地在心裡悄悄松了一口氣,「室長找你,上車吧。」

  說完,他移開視線,不再理會美紗紀,卻終究忍不住漸漸上湧的煩躁,習慣性地伸手使勁撓了撓鎖骨附近的傷疤。

  伏見的異常舉動引來美紗紀的關注。

  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在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間,幾條血印子觸目驚心地橫於鎖骨之上,美紗紀不必用眼睛刻意捕捉就能抓住他想要遮掩的痕跡。

  「……伏見君受傷了?」

  美紗紀的疑問令對自己下手頗狠的伏見手指陡然一僵。

  ——明明以往都能在她面前控制住的……

  伏見十分不耐煩地咂咂舌:「嘖,並沒有。——快點上車,別讓室長久等!」

  「嗯。」

  知道伏見不想多說,美紗紀也相當識趣地沒再多問,不過上車前還是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那個,真的不需要抹點藥消消毒什麼的嗎?」

  伏見的視線就是不肯落在她身上:「……囉嗦。」

  宗像沉穩的聲音自車內傳出:「北野君、伏見君,關於『消毒』的事情,可以請你們這對搭檔稍後再慢慢詳聊嗎?」

  美紗紀被宗像說得臉紅起來,低頭鑽進車廂。

  宗像手指互抵成塔狀,面帶讚賞:「北野君無需拘束,請坐。」

  情報車的車廂壁隔音效果不錯,因此車內比外面安靜很多。雖然耳鳴依舊,不過美紗紀大體上能聽清宗像在說什麼。迎著淡島略顯擔憂的目光,她回以一抹安撫的笑容,表示自己無礙,然後恭恭敬敬地按照宗像的要求坐在對面,像小學生上課似的把手放好。

  伏見悄然無聲地坐到距宗像最遠的另一頭。

  「臨危不懼、鎮定自若。在最短的時間裡準確估算自身能力,並將能力最大限度地發揮出來,從而避免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宗像對此十分滿意,他兩手交叉,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姿勢,「北野君這次表現得尤其出色,堪稱我們Scepter 4的應急楷模。」

  淡島表情舒展,看起來相當贊成宗像的話。

  美紗紀被誇得手足無措,既羞澀又感覺無比榮幸:「謝謝室長!您太過獎了!」

  無視車廂某處傳來的幾不可聞的「嘖」聲,宗像心情愉悅地說道:「不必自謙,北野君確實擔得起這些讚美——這足以證明我當初並沒有選錯人呢。」

  美紗紀雙頰爆紅,睜得圓圓的眼睛亮亮的,一看就知道她十分開心。

  宗像失笑:「此番請北野君過來,主要是為了諮詢一些事情。」

  美紗紀就差搖尾巴:「室長請講!」

  再次無視車廂某處傳來的「嘖」聲,宗像開口問道:「從北野君所在的五號機的角度,應該能觀察到前方的七號機。那麼,在脫離航道前,七號機有什麼異常嗎?」

  「這……」美紗紀努力回想,「若說異常的話……」

  危難時刻見真章。當發現近在咫尺的天國號竟然開始爆火花的時候,美紗紀以前所未有的鎮定申請了緊急拔刀。儘管在狹小的機艙內施展能力並不是明智的舉措,她仍舊拼盡全力展開了防禦。雖然很想說身為Scepter 4特務隊的一員,美紗紀已經做好隨時殉職的準備了,但是生命可貴,她不願放棄任何一個求生的機會。

  不過,展開防禦前,美紗紀記得自己確實瞄了一眼那架倒楣催的七號機。

  「……室長,我認為……」美紗紀開始挖掘回憶,「七號機上的三名隊員可能被掉包了。負責駕駛七號機的全都是男性隊員,而我最後看到七號機的時候,裡面跳出來的人有一個頭髮很長,並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我們Scepter 4的隊員。」

  「哦?是嗎。」宗像沉思。

  美紗紀又確認了一遍自己的記憶:「是這樣的。」

  「這樣啊……」宗像沉吟片刻,「事已至此,我們只好先從機場這邊入手了。伏見君,立即帶人搜查整座機場,不要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明白。」

  伏見沒精打采地應聲下車。

  見狀,美紗紀也匆忙向宗像告辭,緊隨其後,跳下情報車。

  「伏見君!請等一下!」

  伏見假裝沒聽到,快速走、快速走。

  他現在很煩,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堵在心裡的種種情緒究竟是什麼。也許是懊惱,也許是慶倖,總之攪得他心神不寧,所以他暫時不想面對那個不聽話的笨蛋。

  劫後重生的美紗紀感覺自己好像只晚了一步而已,但是伏見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本想為伏見鎖骨邊的傷口上塗點藥,不過——

  美紗紀遺憾地把剛從衣服口袋中掏出來的消毒水又塞了回去。

TOP

保護的場合

  「北野,幹得漂亮!」

  「能做到那種程度,真是厲害。」

  「不錯不錯,很有潛力。」

  「據說你最後拔刀的那一下帥呆了,你救的那兩個傢伙簡直把你當神一樣膜拜啊哈哈!」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不過你的壯舉已經傳開——拯救人類於危難之中的美少女戰士!」

  「嗯……萬萬沒想到系列之我們中間竟潛藏著像北野這樣的牛人。對了北野,下次我也替你求個護身符吧,能消災避難呢。」

  「身體沒事嗎?沒有受傷吧?」

  返程途中,福大命大的美紗紀獲得來自隊友的親切問候。聽說她被爆炸聲震得耳鳴眼花,加茂還很有老前輩架勢地主動幫她攬下提交緊急拔刀書面說明的活。

  道明寺酸溜溜:「加茂好偏心啊!為什麼從來不幫我提交報告呢?」

  加茂打擊他:「如果你也像北野今晚這樣這麼能幹,並且還光榮負傷,那麼我絕對二話不說,直接幫你寫一整年份的報告。」

  道明寺哼哼唧唧:「我明白嘛。照顧年紀小的後輩嘛。可以理解的嘛。但是我年紀也不大嘛。怎麼就不見你多照顧一下嘛。」

  「道明寺先生的『嘛』用太多了啦!」

  「所以說,哪來這麼多『嘛』?」

  日高和佈施同時吐槽。

  被吐槽的道明寺張牙舞爪地沖日高和佈施揮拳表示抗議。

  無意間把心中所想付諸實際言論的日高撓頭傻笑,佈施則翻著白眼朝道明寺吐舌頭。道明寺的火力由此集中到佈施身上,一邊假裝自己很無辜,一邊趁運輸車大拐彎的時候故意伸腳踹他。佈施早看穿了道明寺的小把戲,於是動作靈活地從座位上躍開,成功躲過他的惡意攻擊,卻又不小心踩到對面的五島。五島無端被踩,陰沉著臉,一掌推得本來就沒怎麼站穩的佈施。佈施一頭撞進榎本懷裡,把正戴著耳機愉快地沉浸在音樂世界中的榎本嚇得哇哇大叫。

  問題兒童四人組重現江湖,車廂裡都亂套了。

  最年長的隊員加茂趕緊站出來主持局面。

  秋山對這群問題兒童時不時就發作一次的幼稚行徑頗感無語,既然有加茂出馬,他乾脆置之不理了,轉而體貼地問坐在身旁的美紗紀:「你明天是早班還是晚班?需要我代班嗎?」

  與美紗紀隔了一個座位的弁財也說:「北野,如果你感覺哪裡不舒服,別自己忍著,我們大家都能幫你。」

  「謝謝二位的好意。」美紗紀十動然拒,「不過還是不用了吧。隊醫說,只要好好睡一覺,我的耳朵最遲明天就能恢復。而且,今晚行動失敗,說不定明天又要全員加班,到時候大家都一樣了。」

  秋山:「……有道理啊。」

  弁財深有同感:「唉,這次的事件一天解決不了,我們就一天不得休息啊。」

  正如弁財說的那樣,十束被殺事件得不到解決,特務隊的加班便無休無止地繼續下去。第二天,耳鳴現象有所好轉的美紗紀也被淡島抓來整理報告了。

  美紗紀一邊審閱著隊員們遞交上來的任務報告書,一邊將合格的報告錄入電腦存檔——這本該是伏見的工作,不過搭檔的作用有時候也體現在互幫互助方面,所以美紗紀毫無怨言。

  情報室的大螢幕裡播放著今早的新聞報導。就昨天下午六點多發生的爆炸事件,警視廳給出的解釋很有粉飾太平的味道,什麼「警視廳所屬直升機在進行演練時與國際資產家阿道夫·K·威茲曼先生的飛船相撞並造成雙方同時墜落」之類的,一聽就很官方口氣。

  而Scepter 4這邊則有著區別於官方的、屬於自己的情報來源。由副長淡島等人負責的直升機墜落現場和飛船墜毀現場分別傳來消息,經伏見之手,再轉發給宗像。

  「很嚴重呢,昨天的事故。」榎本歎氣,「兩架飛機報廢,不包括我們的隊員在內,共有十二名重傷輕傷人員,還損毀了五棟民宅。連兔子都驚動了,副長他們肯定找不到有用證據啦。」

  美紗紀驚愕:「非時院?如果現場被他們掌控,那我們的調查豈不更加障礙重重嗎?」

  「非時院」是黃金氏族中最為頂尖的能力者集團,也是黃金之王的親衛隊。因為非時院的成員一律以兔子造型的面具遮臉,所以也被大家戲稱為「兔子」。兔子們的制服後腰統一別著模仿兔子尾巴的白色絨球,單從裝扮上看,似乎還挺萌。不過黃金氏族的情報管制力度很強,並且兔子們握有消除人類記憶的能力,因此一旦摸清這群兔子的行事準則,就會明白「萌」字與他們無緣。

  若想與兔子打交道,必然——

  榎本再歎:「室長現在正準備拜訪御前大人。」

  與其他王權者不同,住在七釜戶禦柱塔的黃金之王才是真正支配著這個國家的人,他擁有對國家各個機構下達命令的優先權力,這就使得Scepter 4在各方面都可能受他轄制。幾十年來,被尊稱為「御前大人」的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封殺了無數與異能者相關的情報,手段不容小覷。如果這位御前大人打算干涉Scepter 4的調查,估計問題就很難解決了。

  美紗紀心裡清楚,卻和榎本一樣不能明說,只得跟著一起歎氣。歎完氣,再接著審閱報告書。

  ——畢竟很多事情不是她這個小小隊員能隨便置喙的。

  過了一會兒,美紗紀又問:「七號機情況如何?」

  榎本用餘光瞄瞄忙得腳不點地的伏見:「據伏見先生講,七號機的三名乘員被發現時都呈昏迷狀態,恢復意識後都表示他們在登機前就被人打暈了。」

  「……哈。」美紗紀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那麼,駕駛七號機的究竟是誰?」

  她的疑問無人解答。

  然而沒過多久,尖銳的警鈴聲就襲擊了整棟Scepter 4主樓。

  情報室裡頓時炸鍋。

  「緊急戒備!緊急戒備!」

  「拘留所有異!第三王權者周防尊強行越獄!」

  「緊急封鎖!緊急封鎖!」

  「封鎖完畢!」

  伴隨著拘留所內警報器越來越尖利的警告,一道道封鎖閘落下。

  可是厚重的封鎖閘擋不住赤之王前進的腳步。

  赤紅色的火焰轟開了封鎖主樓的鐵門,最後一道封鎖線也被突破,這代表著無人能再阻擋周防的離去。

  淡島和伏見帶著今日當值的全體隊員退守到主樓外的空地。周防的火焰餘威極強,衝擊得眾人連連後退,爆破揚起的塵埃鋪頭蓋臉地落在他們身上。

  被伏見擋住視線的美紗紀嗆咳著低聲說道:「伏見君,室長不在,恐怕沒人能制服周防尊。」

  眼見周防一步一步踱出主樓,所到之處皆成火海,伏見表現得很鎮定。

  不過他的語氣中還是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的意味:「『就算那傢伙有所行動也不准動手』——室長離開前確實是這麼命令的。」

  美紗紀咬牙:「但是……」

  她轉頭望向不遠處的屯所大門。

  副長淡島親自率領所有還能戰鬥的隊員嚴陣以待,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要與周防頑抗到底的堅毅神情。Scepter 4是大家的驕傲,沒有人可以隨意踐踏Scepter 4的尊嚴,哪怕對方是以強悍著稱的第三王權者也不行。如果眼睜睜地看著周防在Scepter 4的地盤上肆意破壞卻無動於衷,那真是奇恥大辱。不用吠舞羅的人笑話,他們先自己一頭撞死謝罪算了。

  ——抵抗不了不是錯,不抵抗才是大錯特錯。

  面對明知無法取勝的局面,眾人無畏無懼,個個滿懷戰意。此情此景,饒是伏見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就知道會變成這樣」的了然於心的微笑:「呵。」

  ——這才是Scepter 4啊!

  美紗紀用手背蹭掉嘴邊的灰塵,喃喃自語:「事關臉面,這次就算室長不允許也不行……」

  伏見拿眼角瞥她:「待會兒記得靠後一點啊,笨蛋。」

  美紗紀握緊刀柄:「謝謝,但我不需要伏見君保護。」

  伏見輕哼。

  只聽淡島嚴厲警告道:「第三王權者周防尊!你的人身自由如今正由Scepter 4管制!沒人准許你外出!停下!」

  周防壓根不理她,自顧自地向前走著。

  淡島連揮兩刀,厲聲呵斥:「沒聽見嗎?我!叫!你!停!下!」

  兩道青色利芒在半空中化作一張龐大的光網,聲勢淩厲地撲向周防。誰知周防一點都沒受這張光網的影響,直接以身上不斷外湧的赤色火焰穿破了淡島的攻擊。

  淡島大驚失色。

  周防終於停住步伐,開始蓄力。在他腳下,堅硬的石磚地面都被燒出了一個大坑。由無數火焰激發的力量蜂擁而出,刺得眾人睜不開眼。周防雙手併攏,威力十足的陽炎自他掌心誕生,仿佛無堅不摧般地呼嘯著朝淡島襲去。

  發現呆立原地的淡島正魂不守舍中,美紗紀不計後果地沖上前,連緊急拔刀都沒來得及申請,以一己之力替淡島接下這堪稱致命的一擊。

  哪知伏見的動作比她更快,直接擋在她面前,劈手甩出一排匕首釘在地上。每把匕首剛一落地便立刻湧出大量青色陽炎,霎時形成一堵堅實的防護牆,將美紗紀保護在內。

  不過這都是徒勞的。

  周防不留餘地的火焰依然衝開眾人、轟毀了Scepter 4的大門。

  伏見清楚自己不可能抵禦得了周防這雷霆一擊,所以他早在甩出匕首張開防禦牆的時候就立即轉身抱住美紗紀,為她擋下了後面的衝擊。

  眾人紛紛狼狽倒地。

  唯獨伏見還堅持半跪著的姿勢,因為他懷裡有個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摔下去的人。

  「白癡嗎你啊?!」伏見在美紗紀耳邊大吼,「都說讓你靠後一點了,聽不懂人話嗎?!」

  伏見半屈著的膝蓋硌得美紗紀背疼,她捂著耳朵痛苦呻.吟:「嘶……伏見君……你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哪知伏見根本不管她耳膜破沒破,連周防越過他走出大門都懶得再去理會。

  「歸根到底,就是你太不自量力了吧!」

  伏見氣得要命,鬆開美紗紀,回頭高聲呼喊:「救護隊!馬上!」

  淡島自廢墟中勉力抬頭:「不……不用了……」

  在Scepter 4屯所幾乎全毀、隊員全部受傷的慘痛代價下,眾人還是沒有攔下越獄離去的周防。這令淡島十分惱怒。她甚至拒絕用任何理由為自己開脫,打算一力承擔所有責任。

  ——異常的事態仍在繼續。


待命的場合

  越獄的周防與其氏族成員吠舞羅匯合,直接朝葦中學園進發。

  由於Scepter 4的受損情況相對比較嚴重,因此先在伏見冷靜而有條理的指揮下採取了一些應急處理措施。但時間有限,大家稍事修整便重新集合了屯所內所有還能繼續戰鬥的隊員,準備隨時追擊吠舞羅。待宗像從七釜戶回來並下達出動命令後,他們馬不停蹄地匆忙趕往學園島。

  經過簡單包紮,淡島額上的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她表情裡帶著揮之不去的怒氣,滿懷屈辱地向室長宗像謝罪。

  不過宗像顯然認為,自己的得力助手淡島君的過錯並不在於她沒能阻攔赤之王周防尊,而在於她竟有膽量貿然行事、妄圖攔下第三王權者,導致Scepter 4差點失去一位能幹的副長。

  周防的行為算得上是對Scepter 4的挑釁,道明寺對此抱怨連連:「可惡!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無視我們的存在,明目張膽地越獄!」

  日高咬牙切齒:「簡直把我們當傻瓜耍啊!早知道就該……」

  弁財表情嚴肅地截斷他的「早知道」:「不要說傻話!能阻止王的只有王,就算我們出手,也不過是增加更多的傷患罷了。」

  ——確實。

  弁財言辭犀利,戳破了大家心中.共同的疤,於是整個車廂裡的特務隊成員都不吭聲了。

  氣氛開始沉重起來。

  見此情形,佈施有意想活躍活躍氛圍:「嘛!我可是,完、全沒料到日高居然還趁機對我們的副長小姐來了個公主抱呢!」

  稍早之前,淡島被周防的火焰衝擊掀翻在地,因傷及頭部和腿部而暫時無法動彈。日高急得當場將淡島打橫抱起,跑去找救護隊的隊醫為她治療。

  佈施說的就是這件事。

  日高的臉「刷」地一下紅成猴屁股:「我、我才……才……不、不是趁人之危……我就是、就是想幫幫小世理……」

  「又沒說你趁人之危,急什麼?」佈施捂嘴竊笑,「噗!『小世理』什麼的……」

  「我、我……你……你……」頂著一張番茄臉的日高結結巴巴,「你太、太過分了啦!」

  儘管周防強行越獄時給Scepter 4帶來的陰影並沒有完全消散、儘管此番前去學園島還不知將要面臨何等困境,但這都不妨礙大家借開開隊友的玩笑轉移心中的沉重與不安。

  道明寺隨後加入打趣日高的行列:「日高,二壘啊二壘!越過一壘了喲!」

  不甘落後的真·採訪員五島蓮也參戰了。他像模像樣地把拳頭舉到日高嘴邊當話筒:「您好!這裡是《第四分室月報》特約記者五島!請問剛剛完成二壘任務的日高選手目前心情如何?有沒有什麼感言?接下來,日高選手打算朝哪個方向繼續發展?」

  頭頂快要冒煙的日高整個人都熱得能蒸熟雞蛋了:「你、你們這、這群可惡的傢伙……」

  弁財仗義執言:「喂!我說你們幾個,適可而止!這裡還有北野啊,注意你們的措辭!」

  無端被點了名的美紗紀呆呆呆:「……嗯?嗯?我嗎?哈哈,大家無視我就好、無視我就好。」

  因為宗像坐進了指揮情報車,所以美紗紀這個「多餘人」就被伏見趕到後面的運輸車上。她從上車後就沒怎麼說話,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結果弁財一句話把她拉回現實,害得她想躲開話題都難,只好裝傻——畢竟她的確沒有聽清日高等人的對話。

  日高卻終於找到同盟者:「啊!對了啊!我記得那個時候,伏見先生不是也抱住北野了嗎?要不然北野能毫髮無傷地坐在這裡?就說了只是出於好心而已!好心幫助落難中的隊友,難道有錯?為什麼你們非要把如此純潔的好心往邪惡的方向亂扯?」

  ——所以你為什麼非要把如此無辜的我扯進你們的話題?

  剛剛被伏見「好心幫助」了的美紗紀:「日高君,請慎言。伏見君已經有喜……呃!」她突然反應過來不能洩密,連忙收聲住嘴。

  道明寺幽怨:「小美,我前天就想問你呢,你什麼時候和伏見先生的關係變得這麼好了?」

  詞窮的美紗紀:「這……我和伏見君的關係很好嗎?其實……也算不上有多好吧?」

  話雖如此,遲鈍但自認雙商還不至於太低的美紗紀在認真思考了一番之後,深感伏見的所作所為仿佛有跡可循,值得懷疑的地方好像真不少。

  然而她實在沒膽量自作多情。

  ——想想看,伏見君怎麼可能會……啊哈哈哈哈……

  美紗紀心虛又心慌,乾脆垂下腦袋不吱聲了。

  少根筋的日高恍然大悟般地用右拳一捶左掌,無意中就替道明寺緊追不捨了一回:「說起來還真是這樣!如果關係不好,伏見先生怎麼可能會替北野擋災?那可是伏見先生啊!從來不屑搭理我們的伏見先生啊!誒?想想看……伏見先生是不是對北野……」

  聽他猜得越來越離(靠)譜,一直閉目養神的秋山感覺自己此時應該開腔替伏見掩飾:「日高,安靜!我們已經快到葦中學園,精神不要過於鬆懈!」

  他的解圍令美紗紀幾乎感激涕零:秋山先生大好人!

  Scepter 4的出勤車隊最終停在學園島與外界相連的聯絡橋附近。

  前方是吠舞羅的警戒線,如果他們再前進一步,勢必會與吠舞羅發生正面衝突,那麼本次事件將迅速演變成青赤氏族之間的大規模械鬥,到時候難免傷及無辜。要以學園島上的學生們的人身安全為重,因此Scepter 4這邊暫時不能輕舉妄動,只在淡島的帶領下原地待命。

  「但凡吠舞羅方面沒有特別異動,我們就必須等到明天早上!」淡島如是說。

  五島嘀嘀咕咕:「吠舞羅那群傢伙也真是的,找個人而已,用得著這麼聲勢浩大嗎……」

  榎本把最新得到的消息分享給大家:「吠舞羅拆了葦中學園的鐘樓,逐一盤查各班學生,說是要找個『朋友』,找到了就撤離。現在學園裡的男生正自發組織抵抗。」

  ——普通學生抵抗異能者?

  「聽起來不太妙……」美紗紀有些替學生們擔憂,「如今吠舞羅正在氣頭上,如果學生的反抗刺激到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站在聯絡橋檢查口邊的伏見皺眉不語,將手悄悄伸進衣領裡,使勁撓了撓。

  道明寺一邊咕噥著「這回事情可鬧大了」,一邊湊到榎本身邊去看終端機上傳來的消息。佈施碎碎念:「也不知道裡面的情況究竟如何……」

  伏見煩躁回頭,大聲訓斥:「不要囉囉嗦嗦個沒完沒了啊!吵死了!」

  「對、對不起!」

  眾人嚇得立即道歉,然後通通噤聲。

  天空漸漸飄起細細的雪花,夜幕緩緩降臨。

  從車裡跑到外面陪淡島「罰站」的美紗紀踮著腳朝聯絡橋的另一頭張望:「室長還沒回來?」

  從宗像表示想要「偶爾任性一下」並獨自進入學園島至今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淡島對此憂心忡忡,受她影響,美紗紀心裡也開始有點惶惶不安。

  ——室長為什麼孤身一人前往被吠舞羅全面佔領了的學園島?

  「難道要試圖說服赤之王嗎?」美紗紀自言自語,「但是赤之王怎麼可能聽從……遇害的可是十束多多良啊!」

  聽到她自言自語的內容,一直冷著臉的淡島不禁長歎:「即便如此,室長也要嘗試,畢竟袖手旁觀不是室長的風格。赤之王像一枚隨時會引爆的炸彈,無色之王又捉摸不定、無法預測——現階段的狀況實在是太危險了。」

  劍是王的象徵,赤之王周防尊的威茲曼偏差值瀕臨極限,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早已破損不堪,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墜落。如果這次的事情確實與無色之王有關,以周防的性格,他必將選擇親手殺死無色之王。到時候——

  美紗紀怔然:「……赤之王真的準備弑王?」

  淡島輕微點頭:「恐怕是的。」

  一想到這番驚.變會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美紗紀就不敢說話了。

  弑王之罪的負擔太重,赤之王必定承受不住。室長明知道自己會做無用功,卻仍然義無反顧。所以,室長究竟是擔心迦具都事件再次發生,還是單純地想要拯救周防尊這個人呢?

  美紗紀琢磨不透。

  ——王的心思,如此的難以揣摩。

  最終,美紗紀都不知道宗像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在宗像下達「全員保持臨戰狀態、繼續對學園島進行監視」的命令後,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這十幾個小時熬得眾人眼睛發澀。

  東方曙光微露。

  天,亮了。

  守候整夜的隊員們既疲倦又按捺不住急欲攻進學園島的衝動,紛紛用熱切的目光看著淡島。作為其中的代表人物,日高率先發問:「副長!什麼時候展開突擊?」

  淡島警告般地投給他一個眼神。

  眼眶泛黑的伏見「嘖」了一聲:「用直升機或者船不就行了嗎?」

  淡島冷冷回復:「是嗎?被吠舞羅用火一燒就完了。」

  「所以就這樣,」伏見語調拖長,「等、下、去?」

  正說話間,學園島方向又傳來一陣巨大的爆炸聲。滾滾濃煙籠罩了大半個學園島。

  「什麼?赤之王又開始了嗎?!」

  「這樣下去怎麼可以?!」

  「我們是不是該快點沖進去啊!」

  待命中的隊員一片譁然,繼而在淡島的視線威壓下轉為竊竊私語。

  靜立于眾人前方、一直未曾表態的宗像此刻終於轉身。

  「全員,準備突入。」


分析的場合

  身穿便服的美紗紀提著一籃水果,安靜地沿走廊朝位於西棟一樓最深處的資料室行去。

  明媚的陽光仿佛能穿透天地間一切的悲傷。

  走著走著,腳步漸緩。

  美紗紀停在窗邊,透過玻璃外密密的樹枝看向蔚藍的天空。

  ——距「那件事」過去已經有幾天了。

  那天早晨,在突入學園島後,Scepter 4隊員與吠舞羅展開械鬥。當時,赤之王周防尊的異常波及到其下屬氏族成員的身上,導致吠舞羅成員力量暴走,差點釀成大禍。赤紅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堪重負、傷痕累累,簡直是周防尊本人的寫照。後來,真正的第一王權者現身,連同無色之王在內的四個王權者會面,這還是迦具都事件以來的第一次。而他們Scepter 4則和吠舞羅眾一起被夜刀神奉命送出學園島,遠離了那片註定成為戰場的是非之地。最終,四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全部消失,類似迦具都巨坑那種規模的災難並沒有再次降臨。

  美紗紀從來不知道在短短一天內居然可以發生這麼多大事——大概誰都沒有料到十束被殺事件竟然能以這麼出人意料的方式宣告結束。赤之王殺死了擁有附身能力的無色之王,而室長又殺死了即將承受達摩克利斯之劍懲罰的赤之王。

  正當大家情緒低落地認定室長必將與赤之王同歸於盡的時候,安然無恙的室長從容歸來。

  學園島事件引發的問題太嚴重,直接造成兩位王權者死亡、一位王權者失蹤,島上損失更是不計其數。聽說葦中學園目前正積極組織重建中,也不知那樣的斷壁殘垣要重建多久才能恢復如初。

  ——這樣的結局,也許是傷害最小的結局。

  美紗紀敏銳地覺察到,經此一事,宗像室長的氣場似乎有所改變。不過具體哪裡改變,她也說不清。倒是近幾天罕見地沒有莫名冒出的權外者惹是生非,整個東京平靜得有些詭異。

  如果說美紗紀無法理解孤獨走在單行道上的王,那麼搭檔的心情,她總是可以理解的。

  在美紗紀看來,伏見最近情緒不算太好。據她推測,這應該歸結于赤之王的隕落。

  然而美紗紀正自顧不暇中,所以她暫時並不打算庸人自擾地把伏見情緒的好壞考慮在內。

  默默歎口氣,本想文藝小清新一回的美紗紀頗有自知之明地收回自己傻傻望天的視線,重新拎起水果籃,準備穿過前面那段昏暗破舊的走廊,繼續向資料室進發。

  難得碰上一個不用加班的休假日,美紗紀卻各種糾結,好像無論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在烘焙點心卻掀翻半筐雞蛋、清洗床上用品卻扯爛兩條被罩、打掃宿舍衛生卻失手摔碎整套瓷娃娃之後,荒廢了一上午時間的美紗紀終於下定決心遠離這些讓她更加煩惱的事情,跑到屯所外面的超市買了一大堆水果,從中揀出品相最好的幾個裝進籃子裡作為伴手禮,帶去探望善條。

  ——此番她就是要找善條來幫她解決內心的迷惑。

  午飯又是慣例的蕎麥面。

  資料室左右兩側擁擠地排放著為數眾多的資料櫃與儲物櫃,簡直像迷宮的圍牆。在這片圍牆的夾擊下,美紗紀艱難地把快被文件壓塌的書桌收拾乾淨,然後將蕎麥面與碗筷擺到桌上。

  「這段時間堆積的檔意外地多啊。」

  善條苦笑解釋。

  他對這些需要操作電腦的庶務很不擅長,甚至可謂是不擅長到了極點。

  對這位長輩,美紗紀總能做到善解人意:「沒關係的,善條叔叔。正巧我今天休班,下午我幫您打字吧,兩個人一起總比一個人強。」

  善條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低頭卻發現吃蕎麥面的必需品少了一樣:「啊,我還沒配醬料!你先坐在這裡等……」

  美紗紀快速起身,趕在他前面邁進小廚房:「我去就行。善條叔叔才是該坐在這裡等著的人。您塊頭太大了啦,別把好不容易才收拾整齊的文件碰歪哦!」

  善條的疑問追了過來:「我看你手上有傷?」

  美紗紀壓根沒將這點小傷放在眼裡:「擦傷而已。」

  對美紗紀這種完全沒有女性自覺的舉止,善條覺得很是為難。他真心不想讓老隊友家唯一的女兒變成淡島副長那樣能徒手接活人的女漢子。

  美紗紀並不知道善條心中所想。

  由於身高所限,她必須踮起腳,努力抻長了胳膊去勾被善條放在櫃子最高層的調料罐。然而剛把胳膊抬高,背部就傳來一陣鈍痛,拉扯得美紗紀無法繼續使勁——她忘了自己背後還有一片尚未痊癒的瘀傷。

  「嘶!」

  美紗紀倒抽一口氣,但還是克服了困難,忍痛將陶罐和醋瓶分別從櫃中取出。

  ——只是有點疼!只是有點疼!

  她一邊在心裡自我暗示著,一邊疼得齜牙咧嘴:伏見君的膝蓋是鋼鐵鑄造的嗎?一定是的吧!

  自那次任務結束後,美紗紀就感覺背部略有不適。回到宿舍,她趁洗澡的時候偷偷照鏡子,發現背後一片青紫,十分嚇人。印象中她沒有被人擊中後背,想來想去都沒找到這片瘀傷的來源。直到洗完澡的美紗紀擦著頭髮走出浴室,她才猛然醒悟:是伏見君!

  ——被救了自己的人傷了,這滋味……

  所幸聽力倒是如隊醫預料的那樣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單從受傷程度來看,美紗紀算是特務隊裡最輕的一個。

  ——果然應該感謝伏見君。

  不過一想到伏見,美紗紀的腦袋又開始犯渾,手裡的醋瓶子險些上演落地開花。嚇得她連忙將「伏見」這個名字連同伏見這個人一起摒除在腦海之外,趕緊一把抓起剛剛調製好的醬料奔出小廚房。

  片刻後。

  善條清清嗓子:「……我說,這個醬料,是不是調酸了點啊?」

  自知理虧的美紗紀默默吃吃吃。

  勉強吞咽完一頓食不知味的蕎麥面,就又到了飯後水果談天的時間。

  終於從「牙酸腮也酸」的酸爽中解脫出來的善條邊吃邊問:「前幾天隊裡挺忙的吧?也真是難為你了。」

  美紗紀手拿牙籤,對著盤子裡切好的蘋果塊使勁戳戳戳:「嗯……之前太忙了,一直沒抽出時間來看望善條叔叔……那個,我其實……」

  吭哧吭哧了半天卻說不到重點,於是善條明白,她又有難以啟齒的真心話想要告訴他了。好在善條早已習慣美紗紀有事沒事就跑來找他傾訴的毛病,小姑娘沒把他當外人總歸不是一件壞事。

  美紗紀心理建設了許久:「我……我覺得……我可能……也許……大概……說不定……」

  善條:「什麼?」

  「就是說呢,我……」臉微紅的美紗紀閉上眼睛,「我、我對我的搭檔有些介意!」

  「啊,這個啊。」善條不以為意,「嗯,道明寺那小子還算可以。你介意他哪點了?不會是他惹你不高興了吧?」

  「不不不!」美紗紀連連擺手,「對不起,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我剛換了一位搭檔。」

  善條:「……誰?」

  美紗紀艱難報出新搭檔的名字:「伏、伏見……猿比古……」聲音越來越小。

  「所以,這個小子又怎麼惹著你了?」善條伸手去抓盤子裡的水果,「他的性格,我有所耳聞。據說不太好相處。」

  「不不不!」美紗紀再次擺手,「伏見君人挺好的!」

  善條奇怪了:「那你到底介意他什麼?」

  「就是……哎呀,就是我覺得他可能……是不是……是不是對我有好感什麼的?」美紗紀終於紅著臉把自己想表達的內容說清楚了,「我自己呢,對此好像也很介意的樣子。」

  善條停下抓水果的動作。

  ——在這麼逼仄的資料室談論這種少女心小粉紅的話題?

  身高將近兩米的中年壯漢善條剛毅氏表情僵住了。

  幸好他有顆經過多年風雨吹打而日漸細膩的心。總之,在僵化了不到三秒鐘後,善條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個消息……聽起來似乎有些令人不快啊……」

  美紗紀先呆愣後驚訝:「誒?誒——?可、可是……為什麼呀?」

  善條語氣篤定:「你的新搭檔哪裡好?比起他,我倒認為像秋山和弁財這樣的真漢子才更適合照顧你。再不濟也還有道明寺,雖然問題多多,但好歹知根知底。對了,道明寺的父親當年和你父母可都是隊友呢!」

  美紗紀的注意力被他帶跑:「是嗎?是有聽說過啦,但我完全不記得了。」

  善條煞費苦心地持續轉移話題:「你啊!道明寺的父親當初還給你買過糖——雖然最後是我幫他捎給你的。唉,這麼快就忘了嗎?」

  美紗紀的注意力又一次被帶偏:「誒?我居然真的忘掉了!不過……哪能記這麼清楚嘛,那個時候的事情。唔……我只記得小時候有一對比我大好幾歲的雙胞胎喜歡捉弄我,可惜我至今沒弄清他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善條特別想替湊氏兄弟點蠟——如果他懂「點蠟」是什麼意思的話。

  「發色不同吧,他們兩個。」善條歎息,「唉,你小時候到底有多笨……」

  美紗紀語氣堅定:「因為他們拒絕接受室長,所以我對他們印象不好,就算現在能分出來,我也絕對不會搭理他們。」

  話說到這個份上,任是善條也無語了。不過有些事情還是得解釋一下的:「鹽津自有他的難處。那個時候他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去管那對兄弟。所以,沒必要過於苛責他們。」

  美紗紀興致缺缺地表示:「我對鹽津先生和湊氏兄弟的選擇不做評價。」

  因為他們追隨的是前代青之王羽張迅,而美紗紀追隨的是現任青之王宗像禮司。沒有必要展開對比的兩派人,又如何能互相評價呢?

  在這方面,美紗紀的頭腦足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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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的場合

  結果那場談話直到最後也沒談出個「結果」。

  通過善條几次的刻意回避,美紗紀隱約感覺他似乎並不太喜歡伏見。至於原因是什麼,美紗紀也不知道。

  對美紗紀本人而言,現階段的她同伏見之間的關係若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那麼「一朝回到解放前」倒還挺貼切的。那些「十分介意新搭檔」的話語言猶在耳,美紗紀卻故態復萌,與伏見單獨相處的時候又不敢和他對視了,並且她能躲就躲,極力避免著與伏見單獨相處。

  於是原本就很煩的伏見更煩了。

  週五下午,宗像突然蒞臨情報室。

  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宗像以一種「大家本該如此」的語氣和一副「室長我很欣慰」的表情笑著做出如下感言:

  「哦呀,難得都在這裡呢——沒有出勤任務真是太好了。」

  「……」

  「……」

  室長的到來簡直嚇壞正因太過無聊而蹲在情報室裡插科打諢的道明寺等人。歡脫無比的道明寺和手舞足蹈的日高瞬間蔫掉,兩人姿勢僵硬地轉頭。隔著老遠,美紗紀都能聽到他們兩個人的頸椎發出了可怕的嘎嘣嘎嘣的脆響。

  就連正試圖利用職權攻破吠舞羅內部電腦系統的伏見也被嘴裡的一口咖啡嗆得撐著鍵盤劇烈咳嗽起來:「室……噗——咳咳咳咳咳咳!」他一邊咳,一邊不忘光速切換程式頁面。

  伏見的咳嗽聲驚醒了其他人。

  阿宅榎本趕緊關掉播放中的動畫視頻,把終端機塞進口袋。一臉愜意的五島默默放下手裡捧著的茶杯,由前一秒鐘的愉悅享受狀態迅速調整成嚴肅工作模式。佈施則眉頭緊鎖,苦大仇深地盯著面前的電腦螢幕,幾乎要盯出一朵花兒。

  圓瞪了眼睛的道明寺像受驚的狗崽,與同樣擅離崗位(電腦)的日高一起動如脫兔般奔至各自的電腦旁,假裝自己確實在認真工作,剛才的打鬧仿佛只是個幻覺。

  小規模的混亂過後,室內一片安靜。

  唯三還能堅持住公務員形象的秋山、弁財和加茂早已起身恭迎室長的大駕光臨。

  藏身於角落的美紗紀瞅準時機,偷偷將拼圖碎片扔到室長看不見的地方。

  存在感爆表的宗像嘴角微微一翹,對這種由自己短短一句話造成的超混亂局面感到很滿意——抑或是……感到很有趣?

  他環顧四周:「嗯……淡島君呢?」整個情報室裡唯獨不見淡島。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搭話。

  方才伏見咳嗽的時候,美紗紀擔憂的目光只落在伏見身上一瞬,卻被宗像抓住。現在宗像的問題無人能答,美紗紀只好硬著頭皮小聲說道:「世,副長去資料室了……」

  「哦,是嗎?」

  看樣子,宗像並不怎麼在意淡島的去向。他一邊親切地用手勢示意眾人落座,一邊慢條斯理地推推眼鏡,笑眯眯地問道:「北野君拼的是人物畫像?歌德嗎?很不錯的選擇。」

  ——啊啊啊!出現了!室長的蜜汁笑容!Scepter 4最難攻克的TOP3之首!

  如臨大敵的特務隊隊員們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像跳蚤一樣跳起來逃跑。當注意到宗像這次關注的焦點竟然是美紗紀時,其他人紛紛拋卻義氣和友情,儘量讓自己縮成一隻鵪鶉:對不起了,北野。你,要加油啊!

  作為被室長當眾點名的偷懶現行犯,美紗紀誠惶誠恐:「萬分抱歉!身為特務隊一員,我不該在工作期間……」

  「我個人並不反對在工作之余培養一些小愛好,甚至我本人也十分熱愛拼圖。」宗像的臉上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不過,我之前送給北野君的那套拼圖,怎麼沒見你嘗試一下呢?」

  美紗紀頭皮發麻、兩腿打顫:「我……那個……」

  ——嗚嗚嗚!室長求放過!

  黑雲壓頂的美紗紀欲哭無淚,可憐巴巴地來回扭著手指。

  作為情報室的一方霸主,實在看不下她這種自我虐待行為的伏見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室長,請問您這個時間到情報室來有何指示?」

  滿屋隊員都在為伏見點贊:伏見先生好樣的!

  在這全員緊張兮兮的大環境下,只有宗像一個人既閒適又輕鬆:「哦,正好。——伏見君,最近工作比較少呢。」

  伏見歪了歪嘴:「……哈啊?所以?」

  「所以,你這周應該有空吧?」

  伏見頓覺背後一涼:「……要我加班?」

  宗像耐心解釋:「並不是加班,只是我個人有些事情需要找人幫忙。我想,以伏見君的智慧,這種小事肯定能手到擒來。」

  伏見立即神煩:「還是加班。嘖,我沒空。」

  有求于人的宗像耐著性子進一步解釋:「不會太麻煩,真的只是……」

  伏見忽然暴走:「請不要找我!我沒興趣!我、拒、絕!」

  宗像:「……」

  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動作統一地「咕咚」一聲咽了一下口水,深感無論從哪方面看,伏見都算得上是Scepter 4首屈一指的強人。

  不過被拒絕了的宗像倒也不生氣。

  「是嗎?真是遺憾。那麼——」他的視線掃過特務隊眾,最後落在秋山身上,「秋山君?」

  秋山立正:「室長,十分抱歉。中午家裡剛給我打來電話,我曾祖父身體不適,所以我這周要代替父母回老家探望曾祖父,在他老人家床前盡孝。」

  宗像鏡片微閃:「弁財君?」

  弁財為難:「室長,十分抱歉。我妹妹的生日又到了,這段時間太忙,我很久沒有回去看她,所以這次的生日會,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

  宗像嘴角下撇:「加……」

  加茂敬禮:「室長,十分抱歉。至今為止,我連續三次英語考試過關失敗,再這樣下去就無法拿到證書了,所以我週末必須去輔導班補習英語。」

  不待臉色發黑的宗像再繼續逐一詢問下去,另外幾個人麻溜搶答。

  榎本:「報告室長!我要去參加漫展!已經訂好門票!」

  佈施:「報告室長!我要幫朋友搬家!已經說好時間!」

  五島:「報告室長!我要給波蒂洗澡!已經買好浴液!」

  日高:「報告室長!我要到鞋店修鞋!已經選好工匠!」

  宗像深呼吸,看向道明寺:「……道明寺君?」

  只比其他人晚了小半步的道明寺感覺自己被一條劇毒無比的眼鏡蛇王盯上了:「我、我我……我要幫小美提包!」

  說著,他回頭尋求美紗紀的認可:「呐呐?小美?」

  美紗紀秒懂:「啊啊,對對!那什麼,我明天要去購物,後天要去福利院做義工!因為實在沒找到有時間能陪我一起逛街的女性,所以順便就把安迪拉上了!」

  情報室內再次陷入令人尷尬的安靜。

  獲救了的道明寺從宗像逮不到的角度悄悄沖神隊友美紗紀豎大拇指。

  一片寂靜中,只聽伏見發出了一個很響的「嘖」聲。

  宗像的臉色黑得徹底:「……北野君!」

  美紗紀嚇傻:「是!室長!」

  以理(權?)服人不成的宗像深吸一口氣,開始醞釀感情,打算以情動人。

  「北野君啊,女孩子的購物欲總是無休無止的,我認為,很多物品以後再買也不遲,何況我們還能通過網購買到更多更好的東西呢?至於去福利院做義工,你大可以調整到明天。這樣,後天你就能空出一天的時間,幫幫我這個孤立無援的可憐人了。」

  美紗紀遲疑:「這……」

  眼看美紗紀有要動搖的意思,宗像表情真誠:「請不要拒絕我的請求,北野君!」

  頂著來自室長的巨大壓力,美紗紀很想搪塞過去,然而她的精神力實在比不上青之王,只好繳械投降:「……遵命。」

  宗像露出勝利的微笑:「那麼,道明寺君?」

  道明寺握拳:「是,我會一直追隨室長!」然而他內心早淚如雨下:小美!嗚嗚嗚!

  伏見倍感牙疼地「嘶」了一聲。

  兩天后,伏見在青雲寮門外巧遇同樣準備去打卡上班的美紗紀。

  「你……」難得看到美紗紀萎靡不振的樣子,這令伏見有些錯愕,但他很快明白過來,「哼,室長到底讓你和道明寺幫他什麼忙了?」

  美紗紀眨眨眼,腦袋微動,目光呆滯,連自己該躲著伏見這件事都忘掉了:「室長……讓我和安迪……幫他……搭建天守閣……」

  伏見瞠目:「什——?!」

  美紗紀語速緩慢地補充:「啊……手工版的……」

  伏見:「還好是手工——等等不對,那你怎麼會……?」

  美紗紀呵呵:「一比十的比例哦,一比十。伏見君應該知道的吧,天守閣原本的高度。」

  伏見驚得鏡框都滑歪了:「所以,三米?!一天?!你們三個人?!」

  美紗紀沉重點頭:「嗯……三米的天守閣……三個人一天搭完……熬夜忙到天亮……」

  昨晚,不堪重負的美紗紀幾乎累到跪哭。然而室長那恐怖的鏡片反光與可怕的鬼畜微笑讓她和道明寺敢怒不敢言,只能拼命搭搭搭、建建建、黏黏黏。到最後,手腕都要斷掉了。

  美紗紀累覺不愛:「室長太討厭了嗚嗚嗚……」

  對於宗像的惡趣味,曾深受其害的伏見頗有心得體會。起初的震驚過後,他動作自然地推了推黑邊鏡框,氣定神閑地說道:「被耍過幾次的你也該長長心眼了。既然有這次的經驗教訓,那麼下回室長再讓你去幫忙,記得千萬要學會拒絕。——聽見沒有?」

  美紗紀含淚點頭:「嗯,記住啦!」

  可惜她沒有注意到,當她點頭的時候,身邊某個人的眼鏡片也在反光。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完。

  伏見:室長威望傷害達成。

  下章就是喜聞樂見的忘年會了哈哈哈!然而美紗紀不能喝酒,否則醉酒play就……


同意的場合

  一切好像又回到正常軌道。

  年底已至,該忙的不該忙的全忙完了,最後再把報告啊總結啊什麼的愉快一交,基本上就沒什麼工作了。

  今年的Scepter 4與往年不同。由於十二月初發生了大事件,接下來,一系列棘手事件更是接踵而至,讓大家措手不及、疲於奔命,本該月中舉辦的忘年會都拖到月底了也沒人主動提出。

  於是特務隊的隊員們抱著僥倖的心理私下議論起來。

  「所以……我們今年是不是可以躲過一劫?」

  「不好說。如果在新年連休前還沒動靜的話……」

  「依我之見就是不開了。新年會這種東西,哼哼哼。」

  幾個人充滿幻想地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抓著一遝財務報表準備交給室長過目的秋山恰巧路過,無情地打碎了他們的美夢:「副長昨天已經去預訂包間了。」

  成功換來一片哀嚎:「秋山先生!拜託了!別這樣!」

  弁財添柴:「聽說是一家高級料理店哦,人均花費的預算在兩萬円左右。」

  「哦不!弁財先生,這是真的嗎?!」

  「好糾結……我到底要不要去……要不要去……」

  「哎——不去貌似太吃虧,可是如果去了,就又……」

  被這一壞一好的兩條消息暴擊了的日高、佈施和五島開始搖擺不定。

  榎本二話不說,直接計算起這筆鉅款能買多少本漫畫。要不是道明寺今日輪休,肯定會和榎本想法一致,只不過他算的是能買多少遊戲光碟。

  自工作後才逐步脫離貧困的美紗紀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錙銖必較,但是至今沒有擺脫勤儉節約的思維模式。她對錢的認知境界不高,因此關注點明顯與這幾個大男生不同:「哈哈,我們Scepter 4還真是財大氣粗啊……」

  聽到她的有感而發,榎本笑著說道:「北野是第一次參加特務隊的忘年會吧?看樣子,你還不知道大家為什麼對忘年會避之不及呢!」

  美紗紀搖頭表示自己確實不清楚。

  「難道伏見先生沒有告訴你嗎?」榎本想了想,用相對比較溫和的方式讓美紗紀明白忘年會的可怕,「一般忘年會也就是找個居酒屋之類的地方,大家一起聚餐聊天喝酒什麼的,而Scepter 4特務隊的忘年會……室長要求每個參加的隊員都必須準備節目,展示自己的隱藏才藝。」

  美紗紀迷茫臉:「我知道,忘年會上經常有表演節目的環節。」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榎本歎氣:「不,你不知道。室長的表情每次都很……各種意義上……總之,只要你去過一次就知道了。」

  從榎本「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中,美紗紀大概能猜出一些真相了:「這樣啊。」

  「嘛,反正不要輕易答應室長的邀請。」榎本告誡她,「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榎本剛告誡完美紗紀沒多久,宗像就在晚飯前宣佈了一個令特務隊全體隊員虎軀一震的決定。

  「為歡迎今年新加入的北野君,我認為特務隊必須全員出席明天晚上的忘年會。」

  被拿來當藉口坑害(?)隊友的美紗紀真心一臉血:「……室長,謝謝您的好意,但是大家可能都有自己的……」

  「北野君不必擔心。」

  去年屬下們利用各種奇葩理由推掉忘年會的經驗促使宗像早就想出了對策:「秋山君,這次你應該不需要回老家探望病危的曾祖母了吧?而且你上周也探望過曾祖父了呢!」

  秋山汗顏:「……啊哈。」

  宗像笑眯眯地接著折磨下一個人:「弁財君,你妹妹的生日已經過去了呢。」

  弁財冷汗:「……是的。」

  「加茂君,想必你也不用再去學英語了吧?」

  加茂僵硬:「……唔嗯。」

  宗像微笑著挨個數了過去:「道明寺君,今年再買遊戲光碟的話,可以上網預訂;榎本君,電視劇請儘早錄好;佈施君,如果又借了錄影帶,請今天下午歸還;五島君,遛狗也好、遛貓也好,一概改為空氣更加清新的早晨吧;日高君,既然鞋子修好了,那麼明天不要缺席。」

  道明寺:「……」

  榎本:「……」

  佈施:「……」

  五島:「……」

  日高:「……」

  特務隊八名隊員去年用來推掉忘年會的理由全被開啟神煩嘴炮模式的室長翻了舊賬。被逐一擊破的眾人噤若寒蟬,戰戰兢兢地沖宗像猛點頭。

  「伏見君,」宗像終於把視線落到伏見身上,「今年,還請別再半路逃跑。」

  伏見小聲嘀咕:「嘖,誰要參加這種無聊的宴會。——啊,我還不餓。各位,告辭。」

  說完,他就落荒而逃。

  宗像輕笑:「就算伏見君拒絕也沒關係呢。嗯,還是明天再說吧。」

  眾:「……」

  美紗紀:我、夥、呆。

  翌日,草草彙報完近期工作的伏見剛想拔腿就走,卻被宗像喊住了:「伏見君,請等等。」

  伏見慢慢轉身:「……是?」

  「關於今天晚上的忘年會,伏見君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宗像笑眯眯、笑眯眯,不動聲色地設下陷阱並拋出誘餌,「畢竟是北野君自加入特務隊以來第一年出席這樣的聚會,身為搭檔的伏見君如果不去,是不是顯得有點……也不知道北野君心裡怎麼想呢,大概會很傷心的吧。」

  ——因為少了搭檔而暗自傷心?嘖,確實是那傢伙會做出來的傻事。

  伏見煩煩煩:「……不去。」

  「哦,伏見君確定嗎?」宗像樂呵呵,「據說北野君可是準備好節目了呢,不欣賞一番嗎?萬一像前年的淡島君那樣穿著緊身衣念……」

  伏見把拳頭抵在嘴邊:「咳!不好意思,室長,您剛才一定是聽錯了。我、說、我、去。」

  ——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室長、青之王宗像禮司,又一次大獲全勝。

  然而身為屬下的伏見猿比古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稍後,他回到情報室,低聲朝自家搭檔抱怨道:「你是笨蛋嗎?連秋山他們都知道要找藉口避開忘年會,為什麼你還要去湊熱鬧?準備什麼節目啊!笨蛋!」

  無辜挨訓的美紗紀:「誒?節目?可是我還沒有想好要表演什麼節目呀!」

  無故遭受會心一擊的伏見:「……嘁,上當了嗎……可惡……」

  過了好半晌,伏見才重整旗鼓:「明年絕對不許再同意室長關於舉辦忘年會的提議!」

  美紗紀眼神躲閃,就是不肯看他:「哦。」

  停頓片刻,美紗紀小小聲補充:「如果世理姐同意呢?我和世理姐說好了要陪她……」

  伏見微微惱怒:「副長哪次沒把室長的話奉為圭臬?你沒必要和她綁定在一起。再說了,副長去年就因為其他事情沒參加忘年會。」

  想起自己對室長的敬畏,美紗紀不禁哭喪臉:「可是……可是我不敢拒絕室長呀……」

  伏見又煩心了:「……嘖,沒出息!」

  美紗紀淚目:「對不起,我就是這麼沒出息,因為那是室長。」

  聞言,伏見煩躁更甚,並且他完全沒有想要掩飾的意思,就這麼直白地顯露於神情之中,讓美紗紀不用看都能感受到環繞在他周圍的低氣壓。

  美紗紀小心翼翼地瞄了伏見一眼:「伏見君?這裡有一份庶務課的來年預算申請,需要你先審核一下。」

  伏見皺著眉頭,卻還是伸手接過美紗紀剛剛列印出來的預算表。

  見他還願意工作,美紗紀松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伏見就將預算表甩給她:「第四行最後一欄裡有個小數點點錯了,改過來。重新列印之後再讓秋山交給室長。」

  ——才不到一分鐘而已,怎麼可能……

  將信將疑的美紗紀找到伏見指出的地方,按前面的資料又計算了一遍:「……啊,伏見君心算好厲害!」

  伏見呼吸一頓:「……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吧。」

  美紗紀認真:「確實很厲害,伏見君不要謙虛嘛!」

  伏見淡定瞥她:「因為你太笨。」

  作為曾經在小學階段和中學階段連續跳級的人,美紗紀莫名地就是不想被伏見小瞧,所以低聲抗議道:「我才不是笨蛋。」

  「對,你不是。」伏見相當敷衍,「還有,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和副長表演一樣的節目。」

  他話題轉移得如此之快,讓美紗紀幾乎抓不住接話的竅門:「誒?」

  伏見嘴裡咕噥著「緊身衣什麼的嘖嘖嘖」,然後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我是說,你最好不要和副長演同一個節目,因為這樣會很可笑。」

  終於能聽懂搭檔的話,美紗紀安心回答:「怎麼可能和世理姐一樣嘛。」

  伏見:「總之不行就是不行。」

  美紗紀:「是、是,知道了。」

  ——她真是越來越懂得該怎樣順搭檔的毛了。


抽籤的場合

  下午,隨著時間點滴推移,大家的表情也越發凝重。甚至有人希望快點來個超大型事件,最好是必須全員出動的那種。

  可惜天不遂人願,直到下班,出勤警報也沒有響哪怕一次。

  「……嘛,要下班了……」

  「……啊哈哈,今天天氣真不錯啊……」為毛不下大暴雪!

  「……就是哈,連權外者們也……」都不出來惹事嗎混蛋!

  「……所以哈,我們是不是……」該收拾準備去忘年會了?

  垂頭喪氣的特務隊隊員們強笑著彼此打趣,但是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起來離開情報室。難得他們爆發出如此強烈的工作熱情,卻一腔熱情無處使,只能坐等受死。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大步走進情報室的淡島副長則為這個「悲傷的故事」添磚加瓦了一把。

  「諸君,按往年慣例,我們Scepter 4今年依然執行連休三天的年假計畫。但是——」淡島目光犀利、表情嚴肅,「某些無視秩序的權外者可不會因為新年的來臨而停止他們的破壞行為!」

  幾乎秒懂的佈施兩手一攤:「又該排值班表了啊。」

  日高苦兮兮:「話說去年是我抽中了簽王……」

  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並沒有影響淡島的發言:「有鑑於此,新年連休期間,每個部門都安排了至少兩名值班人員留守屯所。作為精英戰鬥部隊,室長規定特務隊要有兩組共四名隊員同時在崗。」

  日高驚呼:「真假啊?」

  淡島冷眼瞄他一下,冷靜回答:「如有疑問,可自行向室長求證。」

  日高瞬間萎靡。

  秋山提出的問題比較現實:「副長,是否要安排大家輪流值班?」

  淡島聞言沉吟起來:「唔……可以考慮。」

  弁財反對:「那所有的隊員都無法好好享受三天連休帶來的樂趣了。與其這樣,不如今年選兩組值班,明年再換另外兩組,以此類推下去。」

  加茂附議:「弁財的辦法既公平公正又能讓大家不必每年都在屯所和老家之間來回折騰。」

  淡島皺眉思索:「聽起來確實……」

  道明寺腦子轉得飛快:「可是如果弁財先生今年值班了,明年卻換了個還沒值過班的搭檔,那又該怎麼辦呢?」

  ——年底剛被室長強行更換過搭檔的道明寺安迪君顯然怨念深重。

  ——被室長強行指派了搭檔的伏見猿比古君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

  佈施提議:「老規矩吧,抽籤。抽完再組成臨時搭檔好了。」

  日高第一個跳起來舉雙手贊成:「好呀好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我的手氣還能像去年那麼差!」

  榎本斯文地扶扶眼鏡:「好吧。」

  道明寺笑嘻嘻:「和去年一樣嘛!我同意哦!」

  加茂點頭:「可行。」

  秋山:「只要大家贊同,我沒意見。」

  弁財:「嗯,我也沒意見。」

  伏見:「……嘖,隨你們。」

  於是五島應景地掏出一打竹簽,放在桌上鼓搗了一會兒,抽走其中一根,然後裝進筆筒:「我們一共十一個人,十一根簽。只有四根底部塗成了紅色,誰抽中誰值班。」

  淡島及時表態:「你們抽你們的,我就不參與了——我已向室長申請跳過此次連休,等年假結束後再慢慢補休。室長的意思是,不包括我這個副長在內,另外再選四名值班隊員。」

  五島從善如流地取出竹簽,再抽走一根,接著重新塞回筆筒。

  新參者北野美紗紀原本打算默默服從組織安排,但當佈施的話被其他幾名隊員採納之後,得知可以臨時拆夥的她就開始低頭琢磨:既然不用擔心自己會拖累同組的伏見君,而且無家可歸的她只能一直住宿舍,在哪裡過年都一樣,那麼……

  聽聞淡島申請跳過年假、回頭再補,於是打定主意的美紗紀也表態了:「世理姐,值班的人先算上我一個吧,反正我又不回家。」

  道明寺一愣,隨即心疼:「小美不要這樣說嘛!可以到我家去過年哦!我們家的道場每年都可熱鬧啦!人很多的喲!」

  美紗紀笑笑:「還是不了。謝謝你,安迪。」

  伏見秒哼。

  淡島秒瞥。

  不想用抽籤這種幼稚的方式解決問題的伏見抄起手,一瞬不瞬地緊盯著電腦螢幕,語氣懶怠地對淡島說:「副長,值班什麼的,也算我一個好了。嘖,反正都是優先考慮不用回家的人對吧?」

  淡島意味深長:「是嗎?那麼——伏見組確定完畢。」

  五島趕緊挑出兩根紅尾簽:「好了,來抽吧。」

  其餘人圍了過去,向代表著命運的一簽伸手。

  而伏見則避開淡島的「意味深長」,劈裡啪啦地敲打起鍵盤,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壓根不管那邊的抽籤活動有多火熱。

  幾秒鐘後,原以為能抽中紅尾簽的道明寺果斷扔掉自己剛剛抽出來的空白竹簽:「我也要陪小美值班!」

  一個大大的「煩」字浮現在伏見臉上:「……哼。」

  在伏見音量小卻清晰的「喂喂誰說要陪笨蛋一起加班了不要隨隨便便誤解別人的話啊」背景聲中,美紗紀哭笑不得地勸止道明寺:「安迪,別任性。」

  道明寺寬麵條淚:「小美,別拒絕這麼快嘛!」

  不幸抽中紅尾簽的榎本有氣無力地揮揮手中竹簽:「道明寺先生,請不要搶走我的工作。」

  道明寺退而求其次:「那好嘛!不過,以後有機會的話,小美一定要去我家玩哦!」

  這回,伏見抱怨的內容變成「啊啊嘰嘰咕咕的煩死了」。

  早察覺到他情緒不太對勁的美紗紀為此忍笑忍得很辛苦。她不想驚擾到某只正沉湎於碎碎念的程式猿,只無聲地以口型朝道明寺說道:「謝謝,以後再說吧。」

  道明寺扁扁嘴。

  除了已經確定新年值班的伏見和美紗紀,另外兩名值班人員是日高和榎本。

  再度中獎的日高情緒低落,蹲在角落種陰暗小蘑菇:「怎麼又是我……怎麼又是我……怎麼又是我……」無限迴圈。

  同樣中獎了的榎本一邊笑著哭一邊悄聲安慰他:「至少你還能陪著副長……我卻不能陪著我的女主角們了……」越安慰越傷心。

  眼看他倆即將變身「怨氣四溢二人組」,秋山有點不忍心:「那個……如果你們不想值班,我可以替……」

  五島斬釘截鐵地否決道:「不行呢,秋山先生。自己抽的簽,跪著也要值完班。」

  日高回頭噴淚:「阿島!我和你什麼仇什麼怨!」

  頗有大將風範的淡島視室內騷動如無物,冷靜依舊地將日高和榎本的名字記在值班表上,同時不忘提醒他們:「白天一組,晚上一組,你們自己先安排好,也不必再彙報給我了,到時候直接在表後簽名即可。」

  美紗紀鄭重點頭,表示明白。

  罔顧日高和榎本「……」的心情,伏見懶洋洋回答:「是——聽、到、了。」

  「順便,」臨走前,淡島輕描淡寫地扔下一枚重磅炸彈,「請諸君務必好好準備今晚的忘年會。室長剛才暗示我,對於不肯乖乖合作的隊員,他會採用嚴酷的懲罰措施。」

  眾人齊齊驚呼:「什——麼——?!」

  伏見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無所謂姿態,預備關機走人。但在聽聞此噩耗時瞬間暴露的錯愕還是出賣了他。

  日高等人恨不得即刻臥倒在地、裝死躲債:但求速死!

  尚未摸清其中利害的美紗紀也關了電腦,跟上伏見。

  兩人前後走出情報室。

  伏見沒好氣地問:「你跟著我幹什麼?」

  美紗紀無辜眨眼:「我不知道世理姐說的那家料理店在哪裡,只好尾隨伏見君了。」

  「這種事你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行吧,不要擅自決定跟著我走啊。哪怕我現在想回宿舍,你也打算繼續尾隨嗎?」

  「誒?伏見君現在不去嗎?」

  伏見無奈:「誰會願意這麼早就跑到那裡去受罪……弄得好像很期待似的……而且,你不回去換一身衣服?就這麼穿著制服直接去?嘖,哪有你這樣缺少自覺的女孩子……」

  「因為我認為我們不該讓室長久等。」美紗紀雙手合十,期盼地望著伏見,「伏見君,拜託了,請帶我一起過去吧!」

  「……麻煩死了。」

  伏見轉臉,大步向前走走走。

  美紗紀得意笑,自己對自己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喂。」

  剛出屯所大門,伏見的問題就輕飄飄地砸到美紗紀腦袋上:「你準備了什麼節目?事先說明,我沒有好奇的意思,只是不想被笨蛋搭檔拖累……如果……你可以……」

  美紗紀故意不告訴他:「是秘密。」

  「什麼秘密啊真是無聊到家了……」伏見低聲咕噥了半天,不過還是有些在意美紗紀的節目究竟是什麼,「喂,你真的不說嗎?出了問題,我可不負責幫你圓場哦。」

  美紗紀失笑:「因為是隱藏才藝,肯定要事先瞞住所有人嘛!提前說了就沒意思了。」

  探究未果的伏見:「嘖,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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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性的場合

  等人到齊了才發現,大家全都穿著制服。

  ——儘管一開始是打算回宿舍換身便服來著,不過轉念一想,果然還是算了吧……

  以上,每名(不包括被「強拉走」的伏見)隊員的心聲。

  既然人已到齊,那麼這場只(竟)有十二個人的辭舊迎新的忘年會就在室長宗像的主持下輕鬆而愉快(?)地正式開始了。

  背後陰雲密集、頭頂遍佈黑線、臉上盈滿消沉,這是特務隊隊員們的真實寫照。

  幸好宗像並不怎麼喜歡在飯前長篇大論,所以他簡單講了幾句類似「大家來年繼續再戰」的鼓勵話語,接著就大手一揮,點菜點菜。

  淡島拿著菜單,抬頭巡視眾人:「諸君有什麼忌口的食物嗎?」

  大家動作整齊劃一地搖頭,於是唯一沒跟風搖頭的伏見十分顯眼。

  自覺坐在伏見身邊的美紗紀側目以對。

  雖然只同組搭檔了不到一個月,但觀察力不錯的她早已知曉伏見有多麼難伺候,這絕對不僅僅是口頭上的領教,更是實質上的認清。伏見的原則是不喝果汁不喝牛奶不喝與「茶」字沾邊的東西、不吃蔬菜不吃生魚片不吃糖醋豬肉中的竹筍,拒絕接受一切勸說,堅決抵制咖啡裡的糖和奶——即使給他泡咖啡的人是美紗紀也不行。

  美紗紀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全員都是小天使的Scepter 4特務隊會冒出伏見猿比古這只超級無敵大奇葩。就算其他人稍微有些與眾不同的小習慣,可是像伏見這樣挑食挑得如此登峰造極又理直氣壯的……

  井底蛙美紗紀自認活得短見識少。

  這廂,美紗紀還在自作主張地為某人的挑剔操碎心;那廂,淡島已然自動無視了向來意見多多的伏見,自顧自地開始點菜。作為一名合格的副手,淡島一邊點菜一邊徵求宗像的意見,不過基本上都是她一個人在說,宗像笑而不語,似乎只負責默許。

  淡島點完菜,一直沒表態的宗像忽然開口:「淡島君,麻煩你把菜單遞給北野君,也讓她選幾樣自己喜歡的東西吧。」

  室長對待女性隊員的紳士風度感動了所有人。

  可惜他下句話就打破了這份感動:「順便伏見君也看看菜單,不要再像去年那樣胡亂點了一桌菜卻沒吃幾口——挑食的伏見君太任性了呢,很浪費的啊。」

  面對宗像的大爆料,伏見從容不迫:「瞭解。」

  ——原、原來伏見先生的挑食程度已經深到連室長都忍不住要吐槽了嗎?

  正致力於裝鵪鶉的特務隊眾默默瞥向據說「既挑食嚴重又愛浪費食物」的伏見。後者坦然自若,完全不受旁人視線的影響,還真就奉室長之命低頭和美紗紀同看一本菜單。

  伏見的氣息剛一靠近,美紗紀就不自在了。目光滑過海鮮這一欄,她的表情頓時糾結起來。

  高級料理店最大的弊端就是每道菜都特別昂貴,區區一碗普通烏冬面也敢身價百倍,何況是特色海鮮?

  美紗紀的手指劃上其中兩道菜,不知不覺地就在這兩道菜的圖片之間來回徘徊。

  伏見輕聲提示:「如果拿不定主意,就兩個都選好了。」

  因為伏見正垂著眼皮和美紗紀一起看菜單,所以說話的時候呼吸難免會掃到她的耳朵。美紗紀先發了一下呆,繼而表情更加不自在起來:「呃……不太合適的樣子……很貴的說……」

  「貴?」

  伏見懶得與美紗紀爭辯。他坐回自己的位子,毫不客氣地用完全沒有起伏的語調背起菜單:「生蠔、北極貝、烤鰻魚、長腳蟹、酸汁鯛魚、海膽刺身、大蝦天婦羅、木魚花沙律、鮮果軟殼蟹卷。暫時先這些吧。」

  捧著功能表苦苦研究的美紗紀:「……伏見君,這樣會不會太……?」你點的全是最貴的啊!

  伏見思索一秒:「再追加一道海鮮湯。」

  美紗紀無言以對。

  「……!」這是被伏見的獅子大開口嚇傻了的隊員們。

  即使淡定如淡島,此時也不禁大皺其眉。她目含徵詢地看向端坐于上首的宗像,唯盼在場最具權威的室長能夠出言阻止伏見的間歇性任性。

  宗像顯然不想辜負手下得力幹將對自己的期望:「伏見君,你一個人能吃完這麼多菜?」

  伏見答曰:「不是還有北野嗎。說起來,是室長讓『我們兩個人』點菜的吧?」

  宗像歎息:「可是你根本沒把選擇權交給北野君——獨.裁專斷會讓女孩子討厭的哦。」

  各種躺槍了的美紗紀覺得自己必須站出來澄清:「室長,我並沒有反對伏見君的意思;伏見君,菜真的太多,我認為我們兩個人合作也吃不完。」

  伏見任性屬性已點滿:「不用替室長省錢,反正我們Scepter 4的預算早就多得讓其他部門都眼紅了,公費報銷毫無壓力。」

  美紗紀:「伏、伏見君……你說笑了……」

  ——眾目睽睽之下,你說出這樣的話真的好嗎?!

  淡島無奈扶額。

  宗像的鏡片反光厲害。

  至於美紗紀……她已經和她的小夥伴們一起在心裡瘋狂吐槽了:就算這是Scepter 4上下公開的秘密,你也不能這麼直白地一語道破啊!

  眾人齊刷刷埋頭裝死,無法直視室長那詭異的臉色。

  美紗紀感覺自己被伏見嚇著嚇著就嚇習慣了。

  稍後,美紗紀一邊肉疼地品嘗著據說是來自北海道的新鮮柔滑的生蠔,一邊想笑卻又不敢笑地欣賞著由特務隊眾人傾情奉獻的節目。

  淡島今次沒再穿上她的緊身衣,而是換了一套維尼熊人偶裝,憨態可掬地學起維尼熊的動作。這與她平時強硬而嚴謹的做派大相徑庭,其中的反差萌不言而喻。等淡島摘下維尼熊的腦袋並冷著一張微紅的臉對大家說「讓各位看到這樣糟糕的表演真是太失禮了」時,美紗紀注意到,現場至少有三個人被她萌得眼冒金星,又至少有三個人被她嚇得口吐生魂。

  宗像由衷評價:「淡島君很有表演天賦。」

  淡島很不好意思地退回座位。

  接下來,秋山和弁財合作表演了一段不知笑點在哪裡的漫才。不過,以這兩人的性格,居然能想到表演漫才,確實已經很努力了。

  隨後,加茂大展身手,向眾人展示一百種壽司的做法;道明寺利用包間裡的衣服架子講解何為時尚穿衣法,贏得單身漢們一致好評;榎本的落語融合了諸多動漫梗,聽得大家一頭霧水;佈施的雜技耍盤子前所未有地成功,聽說他私下裡因苦練功夫而不幸摔壞了好幾十隻盤子;五島唱了一段荒腔走板的歌劇,獲得宗像「沒料到五島君竟有如此高雅的愛好」的評價;日高磕磕巴巴地用古英語朗誦了兩首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招來一片善意的噓聲。

  到最後,只剩遲遲不肯登場的伏見和新人默認壓軸的美紗紀沒有展示隱藏才藝了。

  伏見從褲袋裡掏出一副撲克牌。

  宗像及時喊停:「請等等,伏見君!」

  伏見:「……哈啊?」

  「不能重複去年展示過的才藝哦。」宗像笑容滿面地提出了無理要求,「我記得呢,去年伏見君可是用過了啊,撲克魔術。」

  伏見臉色陰沉。

  冷場。

  ——哦哦!終於又要掐起來了嗎,伏見先生和室長?

  因為有室長坐鎮而不敢開懷暢飲的眾人至今仍保持清醒,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擁有一顆熱切盼望看戲的心。

  伏見甩開撲克:「啊,正好。」

  宗像微笑:「伏見君不想參加的話,那麼請接受懲罰:吃掉整盤生魚片。」

  伏見拒絕:「才不要。——北野,該你表演了。」

  這番變故來得如此突然,傳說中入口即化的海膽卡在美紗紀的喉管裡,不上不下的,害她想咳不能咳,被噎得直抽氣。

  伏見滿臉嫌棄,一巴掌朝她背後拍去。

  拜他所賜,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海膽「咕咚」一下落進美紗紀的胃裡。

  美紗紀邊咳邊說:「謝、謝謝!」

  伏見:「嘖,麻煩。」

  美紗紀腹誹:「麻煩」這個詞可以不用明著說出來的謝謝。

  宗像有趣地看著他們兩人的互動,然後貌似好心地提議:「伏見君,以北野君現在的狀態,恐怕暫時不能進行才藝表演了。不如你換個節目先替她爭取一點休整的時間?」

  伏見冷笑:「好啊。」

  他亮出數把匕首,很是愉悅地朝對面坐著的秋山等人咧嘴一笑:「我記得副長之前曾經有想過要讓諸位剪個更清爽些的髮型吧?可惜受種種原因所限,一直沒有實行。趁今天有機會,不如就讓我來為大家……」鋒利的匕首映出他扭曲的笑容。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冰涼。

  好久沒有直面鬼畜版的伏見,美紗紀都快忘掉這個人的身上其實還自帶鬼畜因數。似乎不在危險圈內的她先松了口氣,然後驚覺不對:伏見君這是要……?!

  宗像沉聲命令坐在伏見身邊的美紗紀:「北野君!請立即擒住伏見君!不能讓他得逞!」

  接到命令的美紗紀四肢先於大腦、行動早于理智,就地執行任務。不料她跪坐的時間有些長,兩腿麻軟,兼之起身時又用力過猛了一點點,導致下盤極度不穩。

  而後果嘛……

  衝勁過大的美紗紀自側面撲倒正打算給某些隊員修剪劉海的伏見,將他整個人壓在了榻榻米上。

  從某種意義上講,她確實「擒」住了伏見。

  並且一招制敵。


判斷的場合

  驚.變就在一瞬間。

  其實在聽到宗像讓美紗紀出手的時候,深知美紗紀必然會服從命令的伏見就提高警惕、暗自防備了。

  他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

  餘光瞟見美紗紀迎面撲來,伏見起初以為這是對方的擒拿戰術,根本沒考慮別的可能性。不過電光石火間而已,等伏見終於意識到美紗紀撲過來的姿勢似乎有點不太對勁,卻已經錯過營救她的最佳時機,只來得及把匕首悉數扔遠,免得誤傷某個連最基本的飛撲都做不好的笨蛋。

  因為沒時間調整落地角度,伏見被美紗紀撲得側翻過去,腦袋著陸,眼鏡也撞歪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觸感使伏見立即明白這只笨蛋身上的哪個部位正和自己的肩膀親密接觸。大腦足足當機了好幾秒,伏見也沒從一堆亂碼中挖掘出關於此類突發事件的解決辦法。於是他就保持著這種古怪喜感的女上男下姿勢,與已然呆滯的美紗紀隔著眼鏡片四目相對。

  僥倖逃過被伏見「匕首削劉海」的眾人驚魂甫定,通通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著跌成一團的伏見和美紗紀。

  一刹那,全場靜默。

  淡島好像依然很淡定的樣子,然而她的嗓音顫抖:「這……這……」

  昂貴的海膽從筷間掉落也沒能制止宗像湊熱鬧的決心:「哦呀?北野君,你還要『擒著』伏見君多久呢?已經可以了喲!現在,請放過快要惱羞成怒的伏見君吧。」

  被「惱羞成怒」的伏見:「……嘖。」好煩。

  靈魂出竅中的美紗紀總算清醒過來:「……啊?啊!對、對不起!伏見君!」

  伏見低聲抱怨:「很沉啊,你。——快點起來。」抱怨歸抱怨,但是他的語氣聽起來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美紗紀雙頰爆紅,仿佛整張臉都在充血。她試著挪了挪身體。可是受羞愧羞澀羞惱等諸多情感因素干擾,她胳膊軟得出奇,而且雙腿還麻著,無法正確使力,差點橫蓋到伏見身上。

  不想被室長繼續當笑話看,伏見動作略顯粗暴地推開美紗紀——在控制了力度的前提下。然後他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坐好,順便還扶了扶掛在臉上搖搖欲墜的眼鏡,接著相當鎮定地再三強調道:「剛才只是個意外,意外而已。是意外啊懂不懂?意外。」

  美紗紀低頭,努力將自己縮進實際並不存在的烏龜殼。

  宗像笑容滿面:「伏見君,不用強調這麼多遍,我相信大家都能聽懂。」

  被「聽懂」的眾人:呵呵呵,我們不想聽懂怎麼辦。

  從美紗紀撲倒伏見的那一刻起就要衝出去的道明寺被左邊的加茂和右邊的榎本悄悄扯住,加茂甚至還相當有先見之明地往他嘴裡硬塞了一塊壽司。

  榎本動動嘴角,以氣音勸阻道明寺:「道明寺先生,衝動是魔鬼!」

  塞了滿嘴壽司的道明寺掙扎著發出一串「唔唔唔」聲:我要去救小美!再不衝動,小美就是魔鬼的了!

  見榎本快要堅持不住,弁財趁起身如廁時路過他們身後,乾脆俐落地送了道明寺一記手刀。

  世界頓時清靜。

  美紗紀抬頭,正巧看見坐在對面的道明寺不聲不響地倒下,不禁嚇了一跳:「……誒?安迪他怎麼了?」

  弁財收手,撒謊不眨眼:「啊,可能吃太多生魚片,醉了吧。」

  ——幹得漂亮!

  弁財的善意謊言榮獲來自室長、副長和秋山等明眼人的點贊。

  「既然你還有工夫管別人的話,」二度祭出匕首的伏見似乎很想把他的隱藏(飛刀削劉海)技能激發出來,「這次不要再妨礙我了啊。」

  美紗紀好不容易才消褪了紅暈的臉又一次爬滿晚霞。顯然,她還沒有忘記自己剛才是怎麼「妨礙」伏見的。

  淡島真擔心她再這樣下去會自爆而亡,於是好心岔開話題,向宗像提議道:「室長,我認為伏見君的才藝暫時不必展示了吧?」

  看夠好戲的宗像:「嗯。雖然我個人挺期待大家的清爽新髮型,不過……北野君,接下來該由你表演節目了呢。」

  美紗紀慌慌張張:「有!」

  從沒參加過職場忘年會的美紗紀第一次出席就鬧出這麼大的笑話,撲倒了前輩加搭檔加上司加也許對自己有點好感的人,這令她沮喪萬分又尷尬萬分。面對宗像、淡島和其他隊友,因為緊張,也因為方才發生的那件糗事,當眾唱起德語歌的美紗紀聲調微微發顫,撐著一口氣才算頂上這首曲子的高音部分,卻也十分丟人地破了音。

  ——明明試唱練習的時候都沒出現過這些問題……

  自覺沒有唱出真實水準,美紗紀有些懊惱。

  一曲終了,日高等人很給面子地使勁鼓掌叫好。

  宗像看出了美紗紀的懊惱,所以他點評得比較直接:「北野君的歌聲很好聽,不過在座的沒有幾位能聽懂德語吧?」

  淡島微微一笑:「北野大學主修德語,應該是我們Scepter 4唯一會說德語的隊員。」

  美紗紀面露惶恐:「十分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周全,選擇了這麼一首德語歌……」

  秋山代表其他人溫柔安慰道:「可是這不唱得挺好嗎?北野真厲害呢!」

  在眾人紛紛釋放善意的大環境中,只有伏見的觀點別具一格、獨闢蹊徑:「嘖,難聽死了。」他小聲嘀咕著,卻遺憾地沒被任何人聽到。

  酒未足飯已飽。一個晚上內心跌宕起伏如坐過山車般的特務隊隊員們總算熬到忘年會即將散場的時間。

  孰料宗像意猶未盡:「諸位,我們要不要嘗試一下最近十分流行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風化了:室長您腫麼了!您的畫風為何改變了!「真心話大冒險」這種詞彙和您英明偉岸的形象根本不符啊!求問您是抱著何等心態將這個遊戲的名字說出口的?!

  伏見直言:「室長,您是小孩子嗎?」

  宗像笑眯眯:「我對此挺感興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臉上都明晃晃地寫著「我們意下不如何」這行大字。

  宗像心懷遺憾:「唉,看起來我的提議並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呢。——那麼,今天就暫且先到這裡吧。」

  說著,宗像臉色一正,切入室長模式:「感謝各位在過去一年對Scepter 4的付出,希望大家明年能再接再厲!佩劍者以劍制敵,我等大義不容污點!」

  眾人齊聲回答:「是!」

  ——本屆忘年會圓滿落下帷幕。

  稍後,自覺沒臉見人的美紗紀低著腦袋,落在眾人後面走出料理店。

  年長組的秋山、弁財和加茂沒能喝到這家料理店的名產清酒,所以三人商量著找家相熟的小酒館來個二次會。日高單手拖著道明寺,高呼「我一定會替加茂先生把道明寺先生送回家」,卻被五島「說得好像你知道地址一樣」的吐槽打擊得體無完膚。榎本和佈施忙著趕回屯所值夜班,因此無暇參與秋山他們的二次會。

  率先離開的宗像出門便不見人影,淡島則表示想去經常光顧的酒吧坐坐。

  到最後,一大群人走得竟然只剩下伏見和美紗紀。

  兩人站在寒風中相顧無言。

  美紗紀還是沒有放下之前的尷尬:「如果伏見君有事要忙……可以不用管我……」

  伏見兩手抄著口袋,掉頭朝屯所方向走。剛走出去沒幾步,卻發現美紗紀沒跟上,語氣裡登時染上了些許無奈:「喂,這麼冷的天,你不回宿舍,是打算在外面露宿一晚嗎?」

  弄明白伏見這是要讓她跟緊他的意思,美紗紀連忙小跑著拉近與伏見之間的距離。

  兩人沿人行道默默往回走。

  等紅綠燈時,一直盯著斑馬線的美紗紀忽然問:「伏見君,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冷不防被她問到,伏見愣了一小下,不知怎麼就想歎氣:「……我說,這個問題問得本身就很笨啊。」

  美紗紀緊盯斑馬線不放鬆:「哦……可是,我好像有點在意伏見君對我的看法。」

  伏見這回是真的歎出氣來了:「……你這個笨蛋。」

  美紗紀低著腦袋小聲抗議:「如果伏見君以後再說我是笨蛋,那我就真要生氣了。」

  伏見再歎,很沒原則地妥協:「是、是。以後不說你是笨蛋,這總行了吧?」

  美紗紀不說話了。

  綠燈亮起,伏見和美紗紀隨著行人一併穿過路口。

  街邊商鋪閃爍的霓虹燈投映在他們臉上,讓表情都變得不真切起來。美紗紀偷瞄伏見,又在被抓包之前趕緊低頭假裝看路。

  如是再三,伏見被她偷瞄到煩心:「……給我好好走路,別四處亂瞧!」

  美紗紀沒理他的色厲內荏。

  種種跡象表明,她的感覺沒有出錯。雖然不一定就是純粹的喜歡,但至少……身邊這個正滿臉煩悶的傢伙願意包容她。儘管他可能也包容過其他人,可是美紗紀相信自己的判斷。

  ——伏見猿比古,這個人在彆扭地表達他的好感。

  ——那麼,她該怎麼辦才好呢?

  美紗紀陷入沉思。


值班的場合

  美紗紀沒有親人,自然沒有由親人組成的「家」;而伏見則從來沒把那個所謂的「伏見家」當做自己真正的家。兩人都不必陪家人跨年,因此在大晦日這天下午就把榎本和日高趕回去了。

  美紗紀趕人的理由特別充分:「你們至少也要和家人一起迎接初詣啊!」

  榎本猶豫:「今晚的夜班……」

  「不是還有我和伏見君嗎?榎本君和日高君記得明天早上來接班就好。」美紗紀朝兩人一笑,然後回頭看向伏見,「對吧?」

  伏見目不斜視地截取著網上的資訊,似乎沒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裡:「嗯……」

  盛情難卻,榎本和日高只得懷著感激之情各自簡單收拾了一番,匆忙回家與親人團聚。

  在Scepter 4,算得上是美紗紀親人的只有善條。傍晚,美紗紀本想找家附近的餐館請善條一起吃頓飯,權當慶祝即將到來的新年,卻被庶務課的吉野告知善條請假外出尋訪舊友去了,說是要很晚才回屯所。

  ——這個時間找「舊友」喝酒?善條叔叔大約是去見他的那些老隊友了吧。

  美紗紀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准不准,不過要和善條吃一頓年飯的想法倒是無法實現了。對她本人而言,每年除了和雪野交換一下新年禮物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特別的事情要做。

  當然,在年假正式開始的前一天,美紗紀已經和雪野約好時間碰過面了。雪野純這次難得沒念她的戀愛經,美紗紀一度認為好友終於改邪歸正,結果卻發現這傢伙終端機不離手。追問之下才得知雪野和她喜歡的人正漸入佳境中,真是可喜可賀。

  「感覺……最近的事情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呢……」

  整整一天都沒碰上緊急任務的美紗紀精神放鬆,一不留神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今晚情報室裡只有兩個人,顯得有些空蕩蕩的,與以往的忙碌景象全然不同。美紗紀這句話聲音不大,卻很清晰地傳進伏見的耳朵。

  伏見提不起勁地吐槽道:「喂喂,哪裡就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啊?話說別人都休息一個星期,為什麼Scepter 4在只休三天的情況下還要安排人值班,這點你從來沒有考慮過嗎?」

  美紗紀抗議:「伏見君這麼說太失禮了哦!我在來之前可是有好好研究過往年的值班記錄呢!其實權外者也不一定會選擇新年初詣的時候製造騷亂,他們只是享受這種被很多人懼怕的快感,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監控人群聚集的地方,防止權外者趁機惹事。」

  她如此一點就透,以至於無話可說的伏見必須默默關閉嘲諷模式:「……嘖,算你明白。」

  「那麼,接下來……」美紗紀解除電腦的鎖屏狀態,輸入指令,調出東京幾大繁華街區的監控錄影,隨後又打開預備放送紅白歌會的頻道,將它們整齊地排成十幾個同時可見的視頻視窗,「一邊看錄影,一邊等著紅白歌會吧。」

  ——她是有多閑?

  伏見委實忍不住自己在面對美紗紀時源源不斷往外冒的吐槽欲:「紅白歌會有什麼好看的啊?不就是一群人在舞臺上又唱又跳的作怪嗎?而且收視率也是每年都在持續走低吧?看這種老人家喜歡的東西?昭和時代?」

  ——什麼嘛,明明紅白歌會集合了歌壇最有實力、最旺人氣的歌手,怎麼到伏見君這裡就變成不值一提的老古董了?

  為表不服,美紗紀搜腸刮肚地尋找著伏見的弱點:「比起不知道ARASHI、KinKi Kids、T&T這些有名組合的伏見君,究竟誰才是生活在昭和時代的老人家?」就算是老古董,也有非凡的價值!雖然不追星,她也要為馬上開播的紅白歌會爭一口氣!

  ——這都是什麼什麼和什麼……

  伏見不動聲色地對美紗紀所說的名字進行檢索,結果卻跳出來一大堆男子組合。

  「……嘖!」伏見瞪著螢幕上圖片中長得勉強還算湊合的男人們,「所以你看紅白歌會就是為了這些無聊的人?」

  美紗紀呆:「啊?」無聊的人?誰?

  伏見關掉搜尋網頁面,眼不見為淨:「……嘛,算了。你愛看誰看誰吧。」

  美紗紀並沒有聽懂他的意思:「哦。」

  伏見:「……哼。哼!」

  哼完後,伏見也不理美紗紀,自己帶著電腦和資料坐到另外一張桌子邊。

  美紗紀起初以為伏見是嫌她看紅白歌會打擾了他的工作。然而,沒過多久,觀察力還不錯的美紗紀就發現,動不動愛鬧彆扭的伏見君似乎又耍小脾氣了,被他敲得震天響的鍵盤和被他翻得亂糟糟的檔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又在抽什麼風呢?

  美紗紀揣摩了半天也沒從剛才的對話中找出不當之處,頓覺伏見的脾氣來得真是毫無道理。她默默心想:如果和伏見君進入交往模式,一旦因為某些小事而吵架冷戰,那該怎麼辦?Scepter 4的地盤大歸大,也總會有碰面的時候,這未免太尷尬了。

  ——難怪室長禁止辦公室戀愛!真的很有道理!

  美紗紀捂著臉各種設想,連紅白歌會正式開始了都沒注意。

  紅白歌會上半場接近尾聲時,淡島推門走進情報室,對室內僅有的二人說道:「柴公園附近有若干名權外者意圖破壞公共設施,警視廳方面請求幫助。伏見,確認一下現場情況。」

  「現在正在聯絡。」

  淡島話音未落,伏見就迅速切入工作模式。

  美紗紀疑惑:「既然是警視廳方面的請求,為什麼沒有經過情報室這邊?」

  淡島缺少情緒波動的臉上露出一絲無語:「中間傳送資訊的某個環節出現了一點問題,警視廳的電話打到室長那裡了。」

  美紗紀可以想像那群求助無門、最後只能壯著膽子給室長打電話的員警有多可憐。

  淡島任由美紗紀聯想,不欲將真相告訴她。

  真相是宗像以「讓他們兩個人多一些獨處空間」為藉口,硬把通往情報室的所有電話全部切斷,直接轉入室長辦公室。因此,警視廳的值班人員在聯繫Scepter 4時才會驚動宗像。

  淡島覺得自己未來一年內都不會忘記室長命人去切斷情報室電話線時的表情。

  ——這也是她今晚長時間滯留於室長辦公室的原因。

  畢竟那位專注牽線事業一百年的青之王可是相當熱衷於助攻,簡直可謂樂在其中,哪能讓淡島回情報室去耽誤他的百年大計?

  有這樣的上司,淡島也是心累。

  柴公園距椿門不算遠,並且這次的任務有宗像壓陣,很快就順利解決完畢。儘管如此,等出勤的隊員回到屯所,預示新年來臨的一百零八下鐘聲也已經敲完,他們都錯過了除夕夜之鐘。

  最後一記鐘聲停歇的時候,正是美紗紀剛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

  鐘聲的停歇就意味著新年已至。

  美紗紀回頭對伏見笑道:「新年快樂哦,伏見君。——我肯定是今年第一個祝福你的人,說不定還是唯一一個?」想想看,去年伏見生日那天,道明寺和日高好心祝他生日快樂卻獲得這個人嘲諷的一笑,美紗紀就覺得今年恐怕不會再有人敢祝福他什麼了。

  一如美紗紀所想,伏見控制住毒舌吐槽技能的發作,不是以不屑一顧的表情笑話她的祝福,而是以彆扭到不行的表情撇開臉,小聲咕噥著「別指望我會像你一樣說新年快樂之類的傻話這都是用來騙人的吧想也知道怎麼可能一年都快樂啊真是太可笑了」。

  美紗紀煞有介事地點頭附和:「沒錯,這其實就是用來騙人的話。不過,反正這樣的謊言大家都心知肚明,逢年過節時說上幾句也開心嘛!所以,伏見君不打算當第一個祝福我的人嗎?我可和伏見君不一樣哦,明早絕、對會有很、多隊友來祝福我啦!」

  「……嘖。」伏見一邊快步朝情報室走去,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什麼。

  美紗紀聽得真切,那是——

  「新年快樂。」

  於是美紗紀十分開心地決定暫時還是不要再去挑戰某人的極限了。

  然而伏見被迫道出根本不符合自己人物形象設定的祝福,內心的吐槽衝擊波早已滿天飛。他憋著一股氣走進主樓,卻猛然停住腳步。

  ——又出現了,這種好像被野獸盯住的錯覺。

  伏見抬眼掃視四周,及閘廊外站著的人對了個正著。他認出這個人是庶務課資料室的室長善條剛毅,同時還是某只笨蛋十分倚重的長輩。

  因為所屬部門不同,伏見很少碰到善條。

  而現在,這位曾經被稱為「鬼之善條」的人壓迫感極強地遙遙向伏見頷首致意,隨即用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眼神繼續盯著他看,看得伏見差點炸開渾身的汗毛。

  ——什、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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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戰的場合

  隨著年假的結束,Scepter 4的隊員們陸續銷假歸隊,安靜了三天的道場也熱鬧起來。

  在Scepter 4,實力至上。

  為保證個人能力不斷提升,戰鬥部隊的成員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一般而言,白天的道場裡有不少外勤隊員自主參加柔道、劍道、合氣道和空手道等訓練。除此之外,每週還有一次全員必須參加的大訓練。這項訓練與平時的自由訓練不同,隊員們需身穿道服、手握竹刀,扔開所謂的防具,拋棄繁文縟節與對戰規則,絕不心慈手軟,打到力竭為止。這樣的訓練看似毫無章法可言,卻能提高隊員們的實戰水準,可以說在最大程度上還原了實際戰鬥中碰到的難題——畢竟惹事的權外者們才不會循規蹈矩地用老掉牙的套路和你過招。

  正因如此,每週的大訓練都要誕生一批腰酸背痛、鼻青臉腫的傷患。如果不想被打,那勢必要熟練掌握靈巧回避敵方攻擊的招式,否則只好自認倒楣。

  新年新氣象,年假過後的第一次大訓練顯得尤為重要,連宗像都出席講話了。

  成百名外勤隊員聆聽完來自室長的鼓勵,接著就像以往那樣,向副長和顧問行禮之後,在這兩人的監督下開始熱身。

  等淡島一聲令下,隊員們便展開了混戰模式。

  所謂的「混戰模式」其實就是允許參戰者自由使用各類招式進行練習,並不拘泥於哪個流派、哪種套路。不過隊員們要一邊注意防禦,一邊或橫向或縱向移動著更換交戰對手。由於同時參戰的人數眾多,在被面前的對手攻擊時,也可能會被左右近旁、後方或處於其他死角的隊員碰撞到,萬一不小心被竹刀劈個正著,虧就吃大了。

  落在道場木地板上的腳步相當紛亂,半空中竹刀交錯,響起不絕於耳的「劈啪」聲。

  在隊員們的呼喝聲中,淡島緩緩巡視著場內的對戰,時不時拔高嗓音提醒隊員不可鬆懈。

  而往日便不喜多言的善條此番更是一語不發,先環視了一遍道場,然後低頭思索了良久,這才拎起身側的竹刀,默默看向已經被其他人排除在混戰圈外的特務隊陣營。

  每次混戰,以秋山為首的特務隊隊員附近都能騰出一塊真空地帶,出於對特務隊的忌憚,其他隊員很有自覺性地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震懾力太強沒辦法。

  特務隊眾人對此表示很無奈,只好內部消化戰鬥。

  機會難得,偶爾也有一些試圖挑戰權威的普通隊員刻意接近這個小圈子,以求技能的長足進步。但是他們往往在接受指導的同時,還會苦兮兮地被各種吊打。

  起初,有些不知內情的新隊員認為美紗紀是個女孩子,平時說話又文文弱弱的,看著就和冰山副長不一樣,所以本著諸如「撩撥啦性別優越啦沒事找點存在感啦等等」的心態去挑戰美紗紀。

  然而美紗紀一旦抓起竹刀就兇殘得不像女孩子,生動詮釋了什麼叫做「真人不露相」,並且她絕不手下留情,總會打得挑戰者們哇哇亂叫,卻又礙於面子不敢抱頭鼠竄。

  久而久之,聲名遠揚,到最後只剩特務隊的人還敢和美紗紀對打。

  ——這都是血和淚的教訓啊!

  不過嘛,總有某些不怕死的真漢子高舉挑戰旗號湊上去挨打。他們究竟是想提升個人技能,還是想借此機會在妹子面前混個臉熟,這就不好說了。

  「小美,」道明寺臉上笑意盈盈,手上卻毫不含糊地揮刀卸掉美紗紀氣勢洶洶的進攻,「步法不穩了哦!最近是不是又偷懶沒鍛煉呀?要不要明天早上一起去晨跑?」

  美紗紀板著臉:「看招!」

  道明寺一時不察,腰上挨了一記。

  淡島嚴厲的呵斥緊隨而來,幾乎響徹全場:「道明寺!少說廢話!」

  日高無聲地吹了個口哨:「道明寺先生,不要小瞧女孩子哦!放水倒大黴的哦!」

  道明寺斜跨一步,躲過美紗紀的竹刀,強勢頂開正與日高交鋒的榎本,瞬間更換對手,氣呼呼地追著日高狂砍。

  對手被搶的榎本:「道明寺先生你……」

  對手搶人的美紗紀:「安迪你……」

  一小時後,混戰停止,全員集合。淡島挑出幾條需要注意的重點強調了一遍,隨即宣佈解散。

  像往常一樣,解散離去的只有普通隊員,特務隊九人都留在了道場。

  從現在起,才算正式啟動針對特務隊的更高層次的對戰。這也是淡島和善條商量了近半個月後制定的新計畫:特務隊每週強化訓練,隨機兩兩組隊,拼盡全力、只打一場,對戰時間不限,但要有品質;另外,每次訓練將會選一名隊員和顧問善條或副長淡島對戰一次。

  淡島把訓練內容簡單講解了一番。

  一直保持沉默的善條忽然提問:「伏見猿比古為什麼沒來?」

  眾人面面相覷。

  道明寺反應挺快:「伏見先生很少來參加訓練的啦!很少哦!」

  善條看向淡島,瞧他的意思是希望她給個合理的解釋。

  淡島說:「伏見屬於情報人員,室長特別准許他可以自由選擇是否參加隊內組織的訓練。」

  因為宗像本人「十分中意」伏見,從而給予了伏見很多特權,這只是其中之一。說實在的,有時候淡島都會對此感到一定的困惑和困擾。

  本以為解釋清楚了,善條會就此作罷。不料平日不聲不響的人此刻變得斤斤計較起來:「即使屬於情報人員,只要不從事後勤工作,那就代表著他必定有拔刀的可能——除非他沒有佩刀。」

  ——不但有刀,而且還是申請「緊急拔刀」的常客。

  ——他完全就沒將限制拔刀令當一回事的吧?

  ——根本是說拔刀就拔刀的任性鬼啊!

  眾人內心閃過大段大段的吐槽。

  就連淡島也不得不承認善條的話很有道理。她拿起終端機,撥號。

  於是五分鐘後,一臉不情願的伏見趕至道場。

  打著哈欠走進道場的伏見抱怨連天:「啊、啊,副長,話說我只是個負責搜集情報的非戰鬥人員吧?為什麼我也要參加訓練?」

  美紗紀剛想說些什麼,就被瞎起哄的日高截走了話頭:「哎呀!事到如今,伏見先生還說什麼非戰鬥人員?明明每次都沖到最前面的吧?尤其是碰到吠舞羅的八……唔啊好痛!」

  弁財見狀不對,機智地屈肘擊中日高胃部,讓他沒機會把剩下的話說出口。

  伏見扭頭用超恐怖的表情盯著日高。

  日高嚇得不敢喊疼,只捂著肚子縮回腦袋不再吭氣。

  為防意外,淡島直接對伏見下命令:「馬上去換衣服。」

  伏見拖長語調:「了——解——」

  所幸伏見換衣服的速度挺快,不消片刻,便穿上一身道服出現在道場。他毫無幹勁地提著竹刀站在最後面,仿佛只是來湊數的。

  淡島徵詢了善條的意見,決定這次先讓善條出面選人對戰。

  這個獨臂的漢子目光犀利地掃過特務隊眾人,最後將視線落到伏見身上:「就你了。」

  伏見推著眼鏡的手指一僵:「……哈啊?」

  擋在前面的五島擺出「我絕對沒看熱鬧」的表情,禮貌讓路:「伏見先生辛苦了,請吧。」

  伏見毫無防備:「……呃。」

  日高不知怎的就突然熱血沸騰了:「伏見先生加油!」

  榎本兩眼發光,幾乎刺穿鏡片:「伏見先生加油!」

  ——這兩位是真·伏見粉。

  特務隊另外一個隱藏「伏見粉」道明寺毫無自覺地就拉起了仇恨值:「是呢是呢,伏見先生雖然是情報課出身,但身手相當出色啊!也來讓善條先生磨練一下嘛!」

  伏見開始眯眼:「……嘖。」

  ——這群作死小分隊!

  美紗紀堅決裝死中,悄悄躲到人群後面。據伏見分析,她也打算作壁上觀。

  伏見無奈極了。

  他剛準備醞釀幾句場面話,卻聽淡島極具威嚴地說道:「伏見,出列!」

  「……是。」

  伏見歎著氣,終究還是走到善條面前,站定:「請多指教。」

  善條舉起竹刀,不動如山:「請多指教。」

  他結實而健壯的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不是一般人能輕易承受得了的,雖然不曾做任何威脅的動作,可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散發出異常強烈的存在感。善條的厲害之處與宗像不同,他是一個單憑外在的氣勢就足以震懾敵手的強者。

  伏見不想認輸。

  但是——

  可惡啊!似乎只要與這個人面對面地站著,就已經被壓制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啊!

  伏見在心底狠狠地嘖了一聲,低喊出一句「失禮了」之後,就率先發起攻擊。

  「哈,眼神不錯。」善條尚有餘力點評,「可惜……」破綻太多。

  壓根不去管已經揮至眼前的竹刀,善條只四兩撥千斤地一挑一刺,正正擊中伏見的手腕。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善條的動作,迫近對手、攻勢兇猛的伏見就被他逼得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而善條卻依然穩立原地,退回揮刀前的起勢動作。

  「哇啊——」

  有人驚歎。

  伏見抿著嘴唇捂住手腕,在心裡盤算起正面攻破善條防禦的幾率有多大。令伏見尤為不爽的是,他計算出來的資料實在太低,這代表著他明顯不可能獲勝。眼前這位曾經在前代Scepter 4中親身經歷過無數次實戰、經驗豐富非常的老前輩,確實是個當之無愧的棘手人物。

  「嘖,真是麻煩……」

  伏見拒不承認自己踢到鐵板。

  「哼,沒用的。」

  善條輕鬆化解了伏見角度刁鑽的進攻。

  兩輪防禦過後,善條終於主動出擊。然而善條的主動宛如猛虎出柙,儘管他身軀龐大,卻十分靈活,歲月並沒有讓他的身體老化,反而為他增添了更多足以擊潰敵人的威力。竹刀只向前送了一下,竟然就正點在伏見防禦的軟肋處,逮住空隙便窮追不捨,哪怕伏見橫刀抵擋,也沒能架住善條這千鈞之力的一刀。

  頃刻間,伏見再度敗退。

  ——啊啊,好煩!

  無論如何也不願放棄,伏見緊繃著臉,心裡早已不知暗暗抱怨了多少次,卻硬是咬住牙關,一句話也沒說。他腦海中掠過無數條或進攻或防禦的方案,然而不管哪一條,在最終將其付諸實踐時,無一例外地全被見招拆招的善條挫敗了。

  ——所!以!說!我為什麼這麼聽話地跑到道場來?!我今天到底抽什麼風了非要在這裡被他當猴耍?!太!可!惡!了!啊!

  大冷天裡,只穿了一身單薄道服的伏見額頭上冒出了顆顆汗珠。

  面對善條的伏見不可謂不認真,可就算拿出十二萬分的認真,他仍舊被獨臂的善條虐慘了。比起伏見這種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水準,善條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伏見擅長的是暗器,在佩刀方面又疏于練習,自然比不過精煉多年的善條。並且這不是稍遜一籌,而是相差甚遠。

  到最後,伏見已然忘記面子尊嚴之類的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好勝心的支配下徹底甩開包袱,竭盡全力,結果卻被各種打趴在地。

  特務隊眾人表示今天可算大開眼界一回了:雖然一直都知道伏見先生能打,但是沒想到原來他這麼能打。

  當淡島喊停的時候,正是伏見又一次被善條撂倒的時候。

  幾乎脫力的伏見臉朝下貼在地上,忿忿握拳,不服輸地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善條的臉上也有不少汗。用手抹掉快要流到眼睛裡的汗水,他沉聲評價道:「你爆發力尚可,防禦不行!久坐不鍛煉,體力太差!不過還算敏捷,好歹彌補了體力不行的缺陷。」

  伏見費力地爬起身,使勁一抹嘴角,破皮的地方傳來陣陣刺痛。他心情十分糟糕,尤其是當著某人的面被打得無招架之力這件事,令他相當不爽。

  美紗紀有點為他的傷勢擔心,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方便直接跑過去噓寒問暖。

  如果說善條的武力值稍微打擊到了伏見的自尊,那麼善條接下來的一句話簡直給他帶來了毀滅性打擊:「依我之見,你再這樣下去,估計連她都打不過吧。」

  說著,善條伸手指了指美紗紀。

  美紗紀:「……」

  ——善條叔叔!

  她發出責備的眼神。

  善條扛起竹刀,默默躲開她的瞪視。

  待全員開始對戰之後,伏見與日高被分到一組。

  發現伏見臉色不好的日高自以為他還在為方才善條的話而生氣,便出言安慰道:「伏見先生不用把善條先生的話放心裡去,因為北野的天分真心超級好!儘管類型不同,但在劍術方面,恐怕整個特務隊裡能打敗北野的只有秋山先生和道明寺先生了呢!」

  伏見垂眸:「……嘖,道明寺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完。

  輕風若水扔了一個地雷,謝謝親愛滴~~~

  昨天,在全國大降溫的情況下,我們社區竟然停水停電一整天!簡直心累!手機沒法充電,筆記本只堅持了半個小時,連網都上不了,哭瞎!關於伏見對戰善條的這段,看過文文的長評之後,我自認詞窮,完全不敢下手了。如果想看這段對決,請移步去長評區,無論動作描寫還是心理描寫,都絕對精彩~

  上章提到幾大男子組合,沒有貶低的意思,「長得勉強還算湊合」只是為了表達伏見的醋,萬望粉絲諒解。


掉線的場合

  「緊急出動!緊急出動!十點三十分,都內多家金融機構被屬性不明的權外者入侵!特務隊員請速速趕往現場!重複一遍——都內多家金融機構被……」

  …………

  又是忙碌的一天。

  「哇啊,終於快下班了啊!」日高伸個懶腰,「我說,中午要不要去資料室找善條先生?我今天有在食堂預訂便當哦!」

  榎本:「算我一個。」

  佈施:「算我一個。」

  五島:「算我一個。」

  ——以上,四人敢死隊成立。

  美紗紀把桌面上雜七雜八的東西收拾乾淨:「也算我一個。」

  「好的哦!」

  幾個人商量完畢,一邊向外走,一邊議論起剛剛解決的權外者入侵金融機構事件。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件貌似都是從網上接收行動指示?」

  「嗯。而且主犯至今不明,真是討厭呢。」

  「說起來,如果是通過網路接收的話……該不會又是Jungle的那些傢伙?」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可能:是。」

  「不過伏見先生最後解救人質時的那一刀可真夠厲害的!我感覺那個權外者好像還手了啊?也不知道伏見先生有沒有受傷……」

  「應該沒事吧?」

  聽他們討論得起勁,美紗紀回頭想插句話,卻注意到從任務結束後就不見蹤影的伏見正朝醫務室的方向而去。

  美紗紀停下腳步。

  「北野?」經過她身邊的榎本發現了她的異常。

  伏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另一側。

  美紗紀心不在焉地說道:「你們過去吧,我還是在食堂隨便吃點東西好了……唔,我忽然想起來我的報告少了幾行字,一會兒吃完飯趕緊補上……」

  「好吧。那我們先走了。」

  「嗯。」

  脫離大部隊的美紗紀目送榎本等人離開,然後轉身直奔醫務室。雖然臨時被派去負責封鎖現場的美紗紀沒有直接參與方才的行動,可她隱約記得伏見上情報車前是托著胳膊的。因為覺得伏見的動作有些奇怪,美紗紀還遠遠看了他一眼。

  ——所以,是受傷了嗎?

  美紗紀越想越認為自己的猜測正確,於是加快腳步。然而她沒有想到只這片刻的工夫,一臉無趣的伏見又低著頭從醫務室出來了。

  「……伏見君?!」

  美紗紀沒刹住車,險些在醫務室門口撞上伏見。幸好她躲得快,兩腳一錯就輕巧地跳到一旁。即便如此,她也幾乎是擦著伏見的肩膀跳過去才算站穩的。

  伏見被突然冒出來的人嚇到了:「……北野?」

  美紗紀單手扶牆,有點驚魂未定:「誒?啊對,伏見君,你受傷了嗎?這麼快就包紮完啦?」好在她迅速抓住重點。

  伏見很有點受不了的樣子歎著氣:「啊——裡面根本沒人。」

  「今天值班的隊醫都不在?」

  「就是這個意思吧。」

  得到肯定回答後,美紗紀的視線順著伏見的胳膊下移,落在他挽起袖子的肘邊。因為比平常男生白皙許多,有血絲滲出的傷口就顯得十分刺眼了。

  「因為沒人,所以伏見君也沒及時治療嗎?」美紗紀無奈,「這樣不行哦。」

  伏見不耐煩地別開臉:「嘖,那又怎樣。」

  像是想起了什麼,美紗紀撲哧一笑:「如果伏見君不嫌棄,就讓我來暫時充當一回隊醫?總之請安心好了,以前我在學校參加部活的時候經常受傷,處理擦傷扭傷什麼的不在話下。」

  伏見皺起眉頭:「……別多管閒事啊。」

  美紗紀反駁:「才不是閒事。」

  說著,她推開門,硬把伏見拉進醫務室。

  伏見滿臉「啊啊啊你好煩啊」的嫌棄,卻也挺配合地乖乖被美紗紀扯進了醫務室。

  美紗紀輕車熟路地從落地櫃裡找到急救箱,打開箱蓋,拿出噴霧劑和繃帶等物品,然後開始幫伏見處理手肘附近的擦傷。

  伏見被動地站著。

  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使伏見很容易就能看到美紗紀的發頂。後者的左手托著伏見的前臂,右手忙來忙去,一會兒用鑷子夾著沾了消毒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一會兒撈啊撈的去抓桌子上放得有點遠的噴霧劑。

  片刻後,止痛噴霧劑噴出的水霧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刺鼻的味道讓發愣中的伏見清醒了許多:這、這傢伙突然這麼溫柔,真不習慣啊……所以她到底發什麼病了?難道不該躲著他才對嗎?尤其是上次忘年會時……的那個撲倒……

  不可抑止的複雜情緒像周圍的藥水味一樣,漸漸彌漫上伏見的心頭。

  ——視線完全無法從她身上挪開了啊!可惡!該怎麼辦!

  終於意識到這點的伏見狼狽收回盯著對方的視線,扭臉,抬起沒有受傷的胳膊,習慣性地打算推推眼鏡框,結果卻越推越歪。最後只得放棄抵抗,就這麼自暴自棄地站著,任由她擺佈。

  這一切,忙碌中的美紗紀並不知道。

  一旦靠近了看,就能發現除了手肘處的傷口,伏見的胳膊上還有其他幾片即將褪色的淤青,看樣子像是前不久剛受的傷,已經在漸漸好轉。

  「伏見君最近受傷的次數比以往多了。」美紗紀一邊單手纏繃帶,一邊用食指輕輕點了點伏見胳膊上最大的一片瘀傷,「上周訓練時留下的?」

  自那回被善條當眾打趴之後,伏見一反常態,開始認真對待每週的大訓練,場場必到。然而善條仿佛和他杠上了似的,五次抽查中至少有四次點伏見的名,弄得伏見總是一身傷。即使沒和善條對戰,伏見也未必能躲開來自善條的襲擊。比如上周,在美紗紀的印象中,當時善條的竹刀剛錯開道明寺的進攻,卻「不小心」偏鋒擊向伏見。若不是伏見反應神速地架刀抵擋,那麼這一下可能會直接敲碎他的後腦勺。饒是如此,善條威力十足的一擊還是穿過伏見的防禦,打中了他的胳膊。

  伏見小聲嘀咕:「嘖,我是因為誰才這麼倒楣的啊……」

  他又不傻,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時間長了,哪能看不出善條針對他的原因是什麼?

  不過,讓伏見厭煩的事情不在於此。

  由於伏見被善條單方面完虐的消息不脛而走,導致曾經領教過伏見毒舌和壞脾氣的隊員們再在路上碰到他時,都覺得這位三把手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甚至還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同情,距離感瞬間消失不少——而這種微妙的同情讓伏見很是火大。

  「啊,好煩。」

  想到這裡,伏見不禁嘟噥出聲。

  正把噴霧劑和用剩的繃帶收回急救箱的美紗紀聞言,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伏見君對我有什麼意見嗎?真是對不起,我就是這麼煩人。」

  伏見低頭審視綁著繃帶的手肘:「……又沒說你。」

  他小幅度動了一下胳膊,發現包得平整服帖的繃帶確實不會影響正常活動。正想稍微挑揀幾句表達謝意的話,卻聽到某人念咒似的念了一大串「不許」。

  「既然伏見君受傷了,那麼請記得定期換藥。另外,不許傷口沾水、不許喝黑咖啡、不許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不許只吃能量補充食品……最重要的是!不許不吃蔬菜!直到傷口痊癒為止!」

  伏見嘴角一撇:「……嘖,你管得真寬。」

  美紗紀「啪嗒」一聲將急救箱的蓋子合上:「伏見君不好好照顧自己可不行。」

  「哼,之前又是生病又是受傷的人究竟是誰啊。」伏見犀利反擊,「有資格對我說教嗎?」

  他說得如此有理,堵得美紗紀強詞奪理:「那、那都是去年的事情啦!」

  「什麼去年,分明就是上個月。」

  「說了是去年就是去年!上個月也是去年!」

  「喂,你……」

  沒料到美紗紀拒絕認清現實的段數竟然這麼高,伏見不禁無力又心煩地想:所以說,我為什麼要像笨蛋情侶吵架一樣和她鬥嘴?啊,好煩。明明還不是……可惡……

  下意識地按著纏在手肘上的繃帶,伏見煩得要命,一句本來不該在這種場合下說的話衝口而出:「只搭檔了一個月而已,對你而言就像一年了嗎?」

  ——誒?

  剛把急救箱放回櫃子的美紗紀徹底呆掉:「……伏見君?」

  伏見的心躁動不已,乾脆破罐子破摔地用自我厭棄的語氣輕聲說道:「可惜室長今年沒有換新的班次表,你很遺憾吧?和我這樣的人同組一天也覺得煩,難道不是嗎?」

  「啊?我沒有……」

  伏見進入碎碎念階段:「比起我,你更習慣和道明寺搭檔?或者說是喜歡?訓練的時候也是這樣吧?一直都和道明寺一起什麼的……」

  「不,那只是隨機……」

  「隨機?是誰在隨機?善條先生吧?啊啊,我就知道,連他也認為我不行啊。」

  眼看伏見變得不可理喻,自認對他的口是心非拿捏得還算到位的美紗紀也無奈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伏見君的歇斯底里症又要犯了嗎?

  幸好自弄清伏見「也許對我抱有好感」這件事情之後,美紗紀就點亮了與伏見對話的技能,堪稱得心應手——儘管她自己彆扭了好幾天才慢慢忘記「勇猛撲倒」伏見的那一幕。

  「伏見君,」美紗紀硬把「你是不是吃醋了」這句話咽回去,「說到這個問題,在伏見君指責我之前,其實我也想質問伏見君呢!既然伏見君認為我不習慣和你搭檔,那為什麼不給我習慣伏見君的機會?我們畢竟是搭檔,不習慣彼此的存在肯定不行的吧?現在的我們,根本就完全無法配合吧?」

  原本咄咄逼人的伏見登時啞口無言:「……哼。」

  一般來說,普通的出勤任務和巡邏都輪不到伏見這個情報課的總負責人,因此美紗紀的出勤次數相應地大大減少。而當需要動用伏見的時候,往往代表著室長和副長也差不多該出馬了。近期,但凡有宗像室長親臨現場的事件,伏見絕對會把美紗紀趕到後面的運輸車上,更過分的是他總派給美紗紀一些不必接觸前線戰鬥的協助工作。作為Scepter 4獨行俠的代表人物,即使偶爾有幾回聯合行動,也都是伏見一個人搞定全部難題,根本用不著美紗紀動手。在上周的某個任務中,美紗紀和伏見難得配合了一下,結果兩人完全不相容,差點把惹事的權外者放跑,堪稱一生之恥。

  ——會出現這樣的問題,難道不是伏見君的消極抵觸造成的?

  美紗紀甚至開始懷疑他究竟對她有沒有那方面的好感了。

  「伏見君,」美紗紀一臉正直,「如果你願意的話,那麼我們以後就一起訓練?搭檔要彼此熟悉才可以。」

  伏見,掉線:「……」

  美紗紀的笑容格外燦爛:「總之,伏見君稍微釋放一點友好吧!沒准我們還能成為最有默契的搭檔呢!當然,這要建立在伏見君認可我的情況下。」

  她自顧自地拍板決定了一起訓練的計畫,說是讓伏見考慮,實際上卻不由伏見考慮。

  伏見,還在掉線:「……」

  「另外再聲明一點:我完全沒有討厭伏見君的意思。」美紗紀打出最佳直球,「和伏見君同組也從來沒有覺得煩。這都是伏見君自己的想法而已,不要強加在我的身上。」

  ——至於伏見?

  伏見猿比古,持續掉線中。


節分的場合

  「看來我們Scepter 4對節分還挺重視的……」

  節分當天下午,在一片「哇哦好可愛」、「天這麼冷還穿這麼少」、「小孩子都不怕冷啊」的竊竊私語聲中,和其他隊員一樣端著滿滿一盒豆子的美紗紀發自內心地做出如上感慨。

  每年立春的前一天,因為是分開兩個季節的日子,所以又叫「節分」。在這天,最重要的活動就是撒豆驅鬼。

  今年庶務課承辦了整個驅鬼儀式。

  用從倉庫搬來的長木桌臨時充當主席臺,吉野彌生一身清涼的鬼裝打扮,拖著一根與她可愛外表完全不符的狼牙棒,興高采烈地站在臺上大聲為全體隊員普及節分常識。

  伏見同樣端了一盒豆子,臉上寫滿「這個世界真無聊」的表情。

  聽到美紗紀的感慨,他小聲吐槽道:「與其說是對節分的重視,不如說是室長的惡趣味又……嘖。」

  「不過,讓彌生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來當鬼,有點殘忍吧?」一想到戰鬥部隊的這群糙漢子要追著柔弱的吉野跑遍整個屯所,美紗紀不禁為她接下來的遭遇而憂心,「能不能換個人?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大家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彌生嗎?她可是個女孩子啊!」

  ——難道你不是女孩子?

  伏見:「……哈。」

  「北野,我該從何吐槽……」這是完全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榎本。

  日高得意笑,卻又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悄悄說道:「沒關係的喲!我可是一早提醒過吉野小姐了呢!既然節分是我們的特別訓練任務之一,那麼扮演惡鬼的人就必須是實力超強者!若論實力……嘿嘿嘿嘿,也只有『那位』了吧?統領戰鬥部隊的雄獅、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強者——」

  美紗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莫非你是說……世理姐?!」

  日高一派「快來誇獎我快來誇獎我」的得意,尾巴都要翹上天了:「必須噠!」

  佈施和五島紛紛捂嘴偷笑,一邊笑,一邊在後面捶日高:「噗!幹得漂亮!」

  連榎本阿宅的語氣都開始蕩漾了:「副長的COSPLAY!超期待的說!」

  美紗紀扶額而歎,她的關注點明顯不在淡島的清涼惡鬼裝束有多麼驚人這方面:「話說,世理姐能用『雄』獅來形容?」

  日高搖搖食指:「不必太在意這種小事啦!吉野小姐已經答應我們要去拜託副長了喲!」

  「……原來如此。」伏見半耷拉著眼皮,根本就是幹勁全無,「所以你們才這麼興奮——真是不知所謂。」一群腦袋被白色豆餡燉豆腐踢了的笨蛋。

  剛想到這裡,就聽美紗紀說:「你們是被白色豆餡燉豆腐踢傻了嗎?世理姐怎麼……」

  ——哦,好默契。

  伏見低頭默默看手裡裝著豆子的紙盒。

  美紗紀後半句「……可能扮惡鬼」還沒說完,身穿全套制服的淡島就登上了臨時主席臺。

  吉野清脆的嗓音猶回蕩在眾人耳畔:「現在開始節分儀式!請各位拼盡全力撒豆子吧!首先,有請淡島副長發表講話!」

  日高:「哎?」

  五島:「嗯?」

  佈施:「啊?」

  榎本:「咦?」

  四人全部傻眼:為、為什麼……那位會……

  隊員們騷動起來。當某中年壯漢頭頂鬼角、身穿鬼服、肩扛狼牙棒,一腳踏上主席臺時,台下頓時一片譁然。

  美紗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善條叔叔?!」

  伏見:「嘖。」

  「肅靜!」淡島用足以嚇退惡鬼的凜然氣勢宣佈了一個打得日高等人措手不及的消息,「特務隊所屬某隊員彙報說希望今年的節分儀式能以訓練的形式舉行!這份氣魄非常值得表揚!另外,該隊員同時提議『惡鬼應由有實力者擔任』!綜上所述,特別請來了實力和經驗的表率——善條剛毅顧問!諸君,請盡情以他為對手吧!」

  台下騷動更甚。

  這一瞬間,仿佛有銀河系降落在日高等人的頭頂。

  伏見眉頭皺得死緊:「喂喂,開什麼玩笑啊……」

  美紗紀也皺起眉頭:「善條叔叔應該沒事吧……」

  「那麼!儀式正式開始!」淡島大聲命令,「列隊!準備!抓豆子!」

  在滿頭大汗的日高「啊啊啊總感覺很對不起善條先生」的道歉和無精打采的伏見「嘖好無聊能不能放我回去」的抱怨中,淡島發出號令:「開打!」

  所有人都自盒中抓起一大把炒好的豆子,使足吃奶的勁,朝善條和吉野這兩隻「惡鬼」的身上砸去。

  大家一邊奮力撒豆,一邊還氣貫長虹地大吼:「福在內!鬼在外!」

  一分鐘後——

  「赤鬼和青鬼逃到西樓去了!」

  「各隊合作追擊!」

  「竭盡全力!要知道手下留情就是無禮!」

  「是!」

  在這激動人心的全員作戰大環境下,伏見只意思意思地撒了一把豆子,然後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惡鬼」身上時悄悄遁走。

  ——嘁,誰陪你們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與伏見相反,美紗紀玩得十分開心,一路撒著豆子就跑遠了。

  伏見無聊至極,雙手插兜,悶頭往回走。走著走著,卻突然發現後面有幾個隊員竟沒跟緊前方的撒豆部隊,反而蹲在地上鬼鬼祟祟地撿掉落的豆子。

  「喂,你們幹什……」

  伏見一句話還沒問出口,就看到這幾個人你推我搡的,嘴裡念念有詞——

  「這邊有一顆!誒嘿!這邊也有一顆!」

  「放著我來!該我撿啦!」

  「等等!這是誰撒的豆子?美醬的豆子在哪裡?」

  「滿地豆子都長一個樣的哎!分不出來!」

  「莫非在這裡?」

  「混蛋!別推我!不許搶我的豆子!」

  「蠢材快住手!那是道明寺先生撒的啦!」

  「我記得可清楚!這片絕對是秋山先生的豆子!」

  「天啦我的美醬信封裝不滿了怎麼辦?!」

  「哎呀可惜世醬今年沒參加!」

  …………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伏見滿頭黑線。

  當他聽到「伏見先生保佑我成功黑掉情敵的終端機」這句話時,腦門上的青筋已經和黑線結成一團徹底不分家了。

  「我說,」伏見抱起胳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群簡直像掃雷的小鬼子一樣趴伏在地上各種搜撿大豆的愚蠢人類,「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撿豆論斤賣嗎?」

  「蠢貨!當然是……」被問到的隊員大驚小怪起來,同時體會到何為「智商優越感」。

  伏見眯眼,打斷他的話:「哦?你說誰蠢貨?」

  該隊員終於醒悟:「啊啊啊——?!伏伏伏伏見先生?!對對對對不起!我我我我不不不是故故意的!」他轉身撲倒,土下座跪求伏見饒恕。

  其他人也嚇得趕緊扔掉豆子立正站好,擺出隨時接受上司檢閱的正經姿態。

  伏見圍著他們繞了半圈,抽出他們極力想要藏到背後的信封。

  幾個撿豆兵無一例外地全都死死攥緊手裡裝有豆子的信封:「伏、伏伏見先生!十、十分抱歉!但是……唯獨這個不能給您!」

  ——絕不能讓伏見先生沒收這些「愛的信封」!

  刹那間,每個撿豆兵心裡不約而同地下定決心要誓死保衛大豆(什麼鬼)。

  伏見哼了一聲,「刷」地亮出匕首:「是你們自己交給我呢,還是我親自『請』你們?」

  ——嗚嗚嗚!伏見先生好可怕!麻麻我要回家!

  不想被揍得哭爹喊娘連爹娘都不認識的隊員們只好含淚乖乖上交全部信封。

  伏見逐一查看,發現信封皮上標有特務隊隊員的名字。有的寫著「秋山大人」,有的寫著「道明寺大人」,有的寫著「美醬」,甚至還有一個信封上寫著「伏見大人」。

  「……這是什麼?」伏見臉色不好地沖撿豆兵們甩了甩信封。

  撿豆兵們一臉肉疼的樣子,視線隨伏見的動作左右挪移,生怕他甩掉了信封裡裝著的寶貝豆。

  伏見喪失耐心:「說!話!啊!」

  撿豆兵們瞬間驚醒。其中一人壯著膽子回答:「這這這這是是是……是護身豆!」

  伏見嗤笑:「供起來能消災免難?」

  冷汗:「不不不不不!這這只只只是一種寄寄託!真真真的!我們發誓!所所所以……」可憐巴巴又眼巴巴地瞧啊瞧。

  伏見面露不屑,隨手將信封扔給為首的隊員:「哼,無聊。」

  「謝謝伏見先生!」

  撿豆兵們大喜過望,急忙湊過去扒拉自己帶出來的信封。

  「……誒?我的美醬信封呢?」

  「啊!我的美醬信封在哪裡?」

  「啊啊!我的美醬也沒有了!」

  短暫的混亂過後,有撿豆兵怯怯望向伏見:「伏見先生?這……好像少了幾個啊……」

  伏見一記眼刀捅過去:「沒收。」

  「伏見先生,求你了!」

  ——還我美(信)醬(封)!

  「伏見先生,拜託了!」

  ——就算你是伏見先生也不可以奪走我的美(信)醬(仰)!

  面對撿豆兵們逆流成河的悲傷與期盼,伏見冷笑連連:「男隊員也就罷了。北野這傢伙的……誰敢再撿試試?」

  ——這種充滿男主氣場的威脅是什麼情況?超可怕啊!救命麻麻我要回家!

  撿豆兵們心懷酸楚。

  沒(私)收(吞)全部寫有「美醬」的信封後,伏見想了想,又回頭抽走寫著「伏見大人」字樣的信封:「沒收。誰准你們擅自做主了?」

  叮!伏見BOSS展開單向沒收攻擊模式,追加傷害玩家一萬點。

  ——情敵的終端機還能黑嗎?!這絕望的人生!

  撿豆兵們抹著眼淚「啪嗒啪嗒」逃走。

  對此,伏見相當滿意。

  夕陽西下。

  「列隊!」

  集合的號令終於被氣喘吁吁的隊員們盼來。眾人累得吭哧吭哧,眼珠翻白,臉上的表情都像簡筆劃似的,寥寥幾筆盡顯「勞資累成狗」之本色。

  淡島的嗓音響徹前庭:「節分是順應季節變化而生的驅逐邪氣的儀式!萬望諸君重振精神,今後在公務上再接再厲!到此為止,以惡鬼退出正門宣告任務結束!全員拔刀!向辛苦扮演惡鬼的善條顧問致敬!」

  副長一聲令下,身穿青服的隊員們同時忘卻身體上的勞累,動作整齊劃一地莊重拔刀,在胸前呈以刀致敬的跨立姿勢。

  遠遠望去,刀刃林立,直指天空。

  善條躬身回禮。

  淡島收刀:「儀式結束!解散!」

  節分儀式結束後沒多久,夜幕降臨。

  累得不成樣子的佈施幾乎癱倒,一邊抖著衣領,一邊喘著粗氣抱怨連天:「這個絕、對比以往的訓練難度要高很多啊!善條先生的腿腳怎麼能這麼快!」

  剛洗完澡的榎本正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聽他的抱怨就笑了起來:「哈哈,但是大家都玩得挺開心啊!」

  早就回宿舍洗完澡並吹幹頭髮、只等去上夜班的美紗紀扔給榎本一瓶水:「嗯,超級開心!」

  鬥雞眼道明寺追著伏見到處跑,邊追邊不停揮舞胳膊,大有「你不好好解釋我就和你沒完」的架勢:「伏見先生你去哪裡啦?竟然半路偷懶嗎?太狡猾了啦!好過分!」

  伏見任憑道明寺鬧騰,全然無視之。

  美紗紀被道明寺的樣子逗樂了,於是忍笑仗義執言:「伏見君,不要欺負安迪嘛。」

  伏見懶懶回頭:「我才沒欺負他。」

  「是是,你沒欺負他。」美紗紀喝一口水,「不過,追『惡鬼』的時候,一轉身不見伏見君,心裡還稍微有點空蕩蕩的呢!明明說好了搭檔一起行動,結果卻被伏見君中途拋棄了。」

  伏見表情寡淡:「是嗎。」原來還記得回頭看看搭檔在不在啊,你。

  「是啊。」

  伏見不無怨念:「哼,我以為你只有在訓練的時候才想起來我是你的搭檔——是故意欺負我打不過你?」而且下手特狠,簡直哪疼敲哪。她比善條顧問更兇殘。

  ——啊哈哈哈哈……這……

  美紗紀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故意欺負?怎麼可能!我才是打不過伏見君的人呢,只是比較擅長劍術而己啦!伏見君的暗器,我又接不住……所以,以後進行無差別對戰時,伏見君千萬不要扔暗器哦!那是犯規啦,犯規。」

  伏見撇嘴:「狡辯。」

  美紗紀:「誒?才沒有。」

  伏見:「……哼。」再嘴硬,撿回來的豆子什麼的,不還給你了喲。

  ——嘛,反正也沒人在乎這些吧,伏見君?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完。

  伏見怎麼能允許別人癡漢「他·的·Misaki」?必須禁止!

  兩章內放出伏見番外~番外放完,劇場版劇情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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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的場合

  熱鬧的節分剛過去沒幾天,大大小小的突發事件就又接二連三地光顧Scepter 4。

  繁重的工作壓得當班隊員抬不起頭來。

  忙碌的一天尚未過去,日高唉聲歎氣,甩甩累得發脹的胳膊,感覺自己快被堆成小山的報告書折磨瘋了:「我說,上次這麼忙還是去年吧?結果發生了吠舞羅的『那件事』,赤之王也……」

  即使已經寫報告寫到想嘔吐,五島仍然能保持自己的悠哉步調:「日高,別這麼烏鴉嘴啊。」

  因為連續熬夜加班,黑框眼鏡也遮不住濃重的黑眼圈。頂著這樣的一對熊貓眼,雙目充血的伏見脾氣愈發暴躁:「都給我閉嘴幹活!」

  日高和五島立即噤聲。

  而獨霸桌面、鎮守文件的美紗紀則埋頭奮筆疾書,甚至連插半句話的心情都沒有,直接當情報室裡的其他隊友不存在,已然進入最高水準的「無我境界」。幸虧最近加茂道明寺組很久沒與伏見北野組同時在班,否則一旦碰上,道明寺的報告必定又要由美紗紀來修改潤色。

  今天又一直忙到下午下班。

  工作量實在太大,以至於根本做不到「今日事今日畢」,然而美紗紀並不想馬上離開,總之能多解決一點是一點。不過這也由不得她說了算——淡島一通電話把她召進了室長室。

  十五分鐘後,心事重重的美紗紀拖著沉重的腳步返回情報室。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了半天,卻怎麼都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專注於手邊的工作,美紗紀不禁想起方才室長對她說的那番話。

  「北野君,雖然這麼說很不好意思,但是綜合對比過所有隊員的條件,Scepter 4只有你最適合。因此,關於我剛才提出的事情,我由衷希望北野君能考慮一下。這樣吧,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北野君認為如何?」

  ——而她又是怎麼回答的呢?

  「室長,我接受調派,不需考慮,願意服從命令。」

  ——現在回憶起來,貌似答應的有點太快,完全沒往深處多想啊!

  美紗紀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

  她支起下巴,開始苦苦思索室長究竟要派她去德國軍方執行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務,甚至在她再三確保自己絕對能夠前往德國執行任務之後,室長才發佈任務的具體內容和相關資料,並且特別要求她在附近沒人的情況下看完資料,然後立刻將其銷毀。

  從未被上司如此委以重任的美紗紀稍微有些小怯場。

  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再後悔也不可能。再者,美紗紀認為宗像室長絕對不會派她去做她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而她的能力到底如何,室長肯定清楚。

  由此可見,只要認真對待,這次的任務必然不會搞砸——儘管執行任務的隊員似乎僅她一人。

  ——哈哈,糟了啦,為什麼越想越怯場啊哈哈哈……

  美紗紀一頭倒在桌上,腦袋敲出「砰」的一聲悶響。

  伏見微驚,莫名其妙地看她:「喂……」好好的發什麼神經?

  美紗紀默默裝死中。

  翌日,黑眼圈從伏見那邊傳染到美紗紀這裡。

  昨晚偷偷躲在被窩裡看完宗像室長傳來的資料後,美紗紀整個人都不好了。且先不論她從來沒有出過國,更別提是那麼遙遠的德國,只「歸期不定」這一條就足夠讓她心肝亂顫。沒想到第一次出差就抽中這麼恐怖的高難度任務,美紗紀緊張得愣是一夜沒睡著——哪怕她下個月才正式動身。

  一想到自己即將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國家執行一項不知歸期的特殊任務,美紗紀便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值夜班的弁財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早啊,北……你臉色怎麼這麼差?難道又生病了嗎?」

  不是他少見多怪,因為對方臉色的確太糟。

  美紗紀遊魂般飄過弁財,連嗓音都跟著空靈了許多:「早安……弁財先生……我很好……請不必擔心……謝謝……」

  一股惡寒遊走全身,弁財眼神發虛:「不,北野,你到底——而且今天不該你上早班吧?」

  「嗯……不是我上早班呢……」美紗紀繼續空靈著,「我啊……今天有事要找室長哦……所以我就提前來了……」

  弁財不明覺厲。

  美紗紀自覺狀態欠佳,意識混沌地蹲在休息室待了一會兒才去找宗像諮詢本次任務的詳細步驟,結果卻被淡島告知宗像今天外出,有事明天再說。

  「世理姐,」美紗紀兩眼無神,「我沒當過臥底,怎麼辦?」

  即使淡島並不準備自告奮勇地為美紗紀解惑,卻也認為她這番迷茫無措的樣子實在不能入眼。所以當美紗紀抓住她想傾訴點什麼的時候,淡島毫不客氣地直指問題核心:「北野,你已經被你的搭檔寵得不像話了!據我所知,室長並沒有強人所難,只是派你去德軍內部調查德累斯頓石盤而已,另外還有吠舞羅的草薙出雲一同前往,你又在害怕什麼?臥底之類的更是無稽之談。如果是原來的你,會發表這種垂頭喪氣的言論嗎?你的銳氣呢?」

  話雖如此,美紗紀實際上類似刺探情報的間諜,就算宗像打點得再妥當,難免也會碰到麻煩,或許有些麻煩還將危及她的人身安全。但誠如淡島所言,如果是原來的美紗紀,她絕對欣然領命,勇於直面生命中的一切挑戰,不知瞻前顧後為何物。

  ——自己果然被伏見君寵壞了。

  美紗紀頓時慚愧不已,淡島的訓斥堪稱振聾發聵,使她心中的猶疑被一掃而空。

  見美紗紀的表情由擔憂轉為堅毅,淡島便明白她已下定決心。

  於是淡島告訴美紗紀:「室長昨天命我先不要忙著幫你準備出國的相關證件。不過我認為,既然答應了室長的請求,就不該再動搖。說句實話,自從室長將他的想法告訴我之後,我一直堅信著,比起臨時找個不可靠的人來完成這項任務,你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謝謝世理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帶著淡島的信任,美紗紀整個人仿佛輕鬆了許多。有時候,她可能只是缺少那麼一點鼓勵,或者是那麼一點推動。一旦被人給予厚望,她就能充滿正能量地繼續堅持下去。並非愛聽讚揚的話語,只不過是自己的努力得到認可了,因而十分開心。

  幾天後,特務隊的成員們都聽說美紗紀將要離開一段時間的消息了。

  秋山等人送上了祝福,日高還哥倆好地拍拍她的肩膀:「要加油啦,北野!」

  道明寺反應最大:「為什麼嘛?小美要去哪裡啊?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呀?」

  榎本很是為她擔心:「據說是要出國的吧?不管去哪裡,北野都要多多注意安全。」

  五島難得忸怩:「那個……如果方便,還請北野你幫我留意看看當地有沒有什麼值得收藏的類似護身符這樣的紀念品……」

  美紗紀笑著一一回答:「是公派出差,更具體一點的就不能說了哦,抱歉……對,要出國呢,謝謝榎本君,我會注意的……放心吧,到時候給大家帶禮物回來。」

  隊友們並不吝嗇於表達自己的關切之情,這使美紗紀在短時間內收穫無數問候。然而這些問候中唯獨沒有來自伏見的隻言片語。

  伏見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似的,既不驚訝也不好奇,一副置之不理的樣子。若非美紗紀事先得知這次的任務僅她和草薙兩人參與,並且只有室長和副長知曉任務詳情,說不定她就要猜伏見也是其中一員了。

  如果隊裡的其他人不關心她的離去,美紗紀大約只是稍微有些小失落。可是伏見的不表態,卻讓美紗紀很是失落。

  隨著時間的推移,美紗紀越來越提不起情緒——儘管她正有條不紊地籌備著出國的事宜。

  最後,美紗紀徹底不抱希望了:反正伏見君就是這樣的人,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不過還是想和他見識見識怎麼辦……

  美紗紀心裡糾結得厲害。

  另一方面,因為她的交際圈很狹窄,在出遠門前,除了向有限的幾位隊友和善條告別外,剩下的竟然只需通知雪野純一人即可。

  「誒,這樣啊。」

  在美紗紀說出「我近期被派出差,估計有半年左右的時間無法與你聯繫」後,雪野一邊分神盯著終端機,一邊驚訝咂嘴。

  「那你什麼時候走?好歹讓我去送送你啦!」

  美紗紀為難:「抱歉啊,送行大概是不可以的。」畢竟身負機密任務,不能透漏一切訊息,為此她連隊友都瞞著,更別提與Scepter 4無關的雪野純了。

  「誒?連送行都不可以?」雪野這下子可沒閒情再看她的寶貝終端機了,「呐呐!是不是意義非凡的大任務?比如拯救人類什麼的?」

  美紗紀哭笑不得:「怎麼可能!」

  「不是嗎?」雪野一臉「我居然猜錯了」的遺憾,「不過,美紗紀要去哪裡呢?」

  美紗紀遲疑:「呃……」

  雪野秒懂:「我知道了,這個也不能說。」

  「……抱歉。」

  「哎?這有什麼可道歉的嘛!我沒事的!長期出差嘛,長期出差。可以理解噠——美紗紀是超厲害的公務員呢!誒嘿!」

  雪野萌萌噠沖美紗紀比了個剪刀手,然後接著低頭擺弄起她的終端機。

  見她確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美紗紀釋然。

  過了一小會兒,雪野突然低呼:「太好啦!又升級啦!」

  美紗紀直覺不對:「……嗯?什麼升級?」

  雪野抬頭,笑得明媚動人:「當然是我玩的遊戲咯!剛才升級到大魔法師啦!美紗紀也看看嘛!真的很好玩哦!」說著,她把終端機遞到美紗紀面前,與好友分享起她的喜悅。

  美紗紀謹慎地將雪野終端機上的遊戲介面來回瞄了好幾遍,最終也沒發現與Jungle有關的任何標誌,這才放下心來。

  告別雪野、回到屯所後,美紗紀在樓梯口巧遇抱著胳膊的伏見。

  「伏見君。」她打了個招呼就想走。

  「還在和那個所謂的『朋友』保持著聯繫嗎?」伏見面無表情,「不都告訴過你了,小心身邊的人。」

  ——他是有多煩!

  美紗紀決定要在離開前把「伏見猿比古」這個名字踢出腦海。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正視伏見:「伏見君,作為普、通、的、搭、檔,你是不是管太寬了?連最基本的臨別問候都說不出口的話,又有什麼資格對我的交友狀況指手畫腳?」

  伏見臉色難看:「你……」

  美紗紀心下氣惱,面上微笑:「對不起,我很忙。如果伏見君沒什麼事,我先告辭啦。」

  ——讓你再不理我?我才懶得理你!

  美紗紀也學伏見那樣犯起重度傲嬌病。

  伏見:「……嘖。」

  如此這般,美紗紀硬是晾了伏見許久,然而並沒有取得實質上的勝利。

  三月,是宗像為美紗紀定下的最後登機期限。具體什麼時間,這要由美紗紀自己來選,為的就是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坐哪班飛機飛往哪個國家。

  對美紗紀而言,這大概是一場說走就走的任務。

  帶著些許對未知困難的不安、帶著些許對伏見冷淡態度的不滿,她獨自坐上前往德國的飛機。

  無人送行。


伏見番外

  事情的起因是聒噪的道明寺。

  「呐!呐!」語氣神秘兮兮的,還多此一舉地壓低了嗓音,「你們知道嗎?我昨天去訓練場轉了一下哦!結果……誒嘿!你們猜怎麼著?」

  ——好煩,誰會猜。

  「哦哦,怎麼著?」聽起來像日高在捧場,「道明寺先生別賣關子嘛!快說快說啦!」

  ——有什麼可猜的,不就是多了個新人。

  「鏘鏘鏘鏘!咱們Scepter 4又多了一位女隊員咯!」自帶背景音樂的道明寺揭曉答案。

  ——嘖,早知道了,而且叫什麼什麼「MISAKI」……哼,無聊透頂。

  「道明寺先生,只是多了個女隊員而已,興奮什麼?」這是源自佈施的吐槽,「庶務課那邊就有好幾位女隊員。」

  ——呵,說得好,確實沒有什麼值得興奮的地方,完全不懂道明寺這傢伙的大腦回路。

  「這次的不一樣啦!絕對不一樣哦!新人好年輕的說!可能比我還小呢!最重要的是!長得好可愛!」道明寺星星眼捧臉,「是真的啦!鼓起包子臉跑隊形的時候超級可愛的說!小小的一隻!唉,可惜忘了問她叫什麼名字啦!所以,」星星眼握拳,「下次一定要和她搭上話!」

  這回換五島吐槽:「哼哼哼,就算再可愛,能進戰鬥部隊的女性,也和淡島副長沒兩樣。」

  榎本弱弱提醒:「五島君,不要這麼說副長,太失禮了……不過確實很久沒有新隊員加入擊劍機動課部隊了,而且又是女孩子,會不會很辛苦?」

  佈施撓撓頭:「女孩子哦?不知道新來的這位隊員水準如何。」

  日高興致勃勃地提議:「要不要等會兒下班的時候結伴去圍觀一下新人?」

  道明寺傻笑:「哎?好呀好呀!我順便去問問名字!」

  ——啊,真煩。

  低氣壓魔鬼伏見終於發飆:「我說你們幾個!不幹活就別唧唧歪歪個沒完沒了啊!」

  「誒?是——!十、十分抱歉!」

  在伏見大魔王的超低壓黑暗雲團籠罩下,問題兒童四人組(包括善後達人榎本在內)都不敢再發表議論,只能用眼神互相傳遞資訊。

  ——嘖!什麼新人長新人短的,煩死了。如果肯把多餘的精力放在工作上,那麼這種不知所謂的報告書也就不會再出現了吧?

  伏見捏起一份畫著火柴人和閃光炮的二次元報告,目露猙獰:「道!明!寺!」

  「有!」道明寺慌慌張張,「伏見先生?」

  「我說過很多次了吧,正式檔裡不能用『哢嚓』『嘩啦』『啪嘰』之類的擬聲詞!更不許用簡筆劃代替文字部分!莫非你聽不懂嗎?莫非你比大猩猩還蠢嗎?」伏見氣得直接歎氣,根本懶得再跟道明寺計較,然而有時候不計較也不行,「不要人為增加我的工作量!返工!現在,立刻,馬上!」

  「是!」

  道明寺大猩猩雙手接過被伏見駁回的報告書,揮灑一把辛酸的淚水,再度踏上修改報告的漫漫征程。

  角落裡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道明寺先生好倒楣……」充滿同情。

  躲到旁邊的道明寺一邊吸著鼻子假裝抽泣,一邊抓著鋼筆拼命檢索腦內匱乏的詞彙,妄圖從中找到合適的詞語填入報告書。

  ——這就是個白癡啊。

  即使道明寺表現得再如何可憐,伏見也不打算縱容他養出寫得一手糟糕報告的壞毛病。因為這個白癡本身已經罹患一堆重症不治的壞毛病,繼續放任下去的後果太嚴重,伏見才不想替他擦屁股。

  說起來,要是有個明白人願意幫道明寺這傢伙提交任務報告就好了,相應的也能減輕自己的許多負擔啊。

  至於現在——

  反正白癡的恢復能力快,熬夜改稿必然不在話下。

  伏見不負責任地如此想道。

  事實證明,伏見的想法完全正確。前一晚被報告折磨得蔫噠噠的道明寺第二天又煥發了活力,喜滋滋地表示自己終於如願以償,成功獲得新隊員的第一手資料。

  「她叫北野美紗紀哦!真是個好名字呢!今年才十九歲!十九歲就大學畢業啦!果然和我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啊!」以世間的標準而言,道明寺有點類似于自信過頭的樂天派傻瓜,「而且我覺得她真心超眼熟!名字也很耳熟呢!究竟在哪裡……唔……我要想想……」

  ——嘁。

  早把對方資料全部濾了個遍的伏見雖然做不到將那些無趣的內容背得滾瓜爛熟,卻也足夠讓他記住很多一閃而過的片段——並不是刻意為之,實在是他記性不差。因此,新隊員從姓名到年齡再到其他具體資訊,伏見都十分清楚。

  老實說,除了名字比較特殊,勉強能稍微吸引伏見的一點點注意力之外,伏見不認為這個新隊員有什麼特殊的人格魅力。

  ——擊劍機動課百年難得一見的女性隊員?

  伏見冷笑表示呵呵噠:副長這樣的,也算女性?所以,趁早還是打消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吧!

  可歎伏見這番睿智的真知灼見並不能被其他隊員心有靈犀地接收到。才短短幾天的工夫,北野美紗紀的名字就在特務隊常駐的情報室和休息室裡刷開了,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這其中又以道明寺刷得最來勁。

  「小美今天……」

  「小美她啊……」

  「小美又要……」

  ——小美小美小美!沒完沒了的「小美」!這個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的北野美紗紀到底給他灌了多少迷魂湯?

  深受其害的伏見簡直快被道明寺每日必念的「小美經」煩死:不就是前代青之氏族的後人嗎?所謂的「青二代」什麼的,真是夠了!

  道明寺的干擾力太強,擾得人無法儘快完成工作。伏見深感自己需要找一個清靜的、沒有人在耳邊碎碎念的地方。

  然而作為一個思想巨人,伏見同時也是行動矮子。最終,他半是鬱悶半是認命地妥協了——儘管壓根沒人注意他的煩躁,更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妥協。

  其實道明寺本來沒有別的意思,充其量是想找個聊天的話題。結果吵吵嚷嚷了一段時間後,在他的帶領下,原第四小隊公認的問題兒童四人組竟然都和新隊員混熟。連秋山和弁財等年長一些的隊員也被驚動了,並且看起來他們對新人的評價還挺高。

  在某次道明寺又各種炫小美的時候,秋山難得附和了一回:「北野確實很有天賦也很努力,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分隊裡的佼佼者吧。」對於肯上進的隊員,他總是不吝欣賞。

  弁財補充:「潛力無窮。指不定以後還能進特務隊。」

  ——嘖,一個兩個的,都在添亂啊……

  伏見快被滿耳朵的「北野美紗紀」煩死:所以說,不就是一個女隊員嗎?用得著這麼驚天地泣鬼神嗎?完全不明白這群人的價值取向好嗎?

  ——真是受夠了!

  自此,「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寂寞感便不斷侵擾著Scepter 4情報課總負責人伏見猿比古先生。

  春末夏初的某天傍晚,伏見去資料室翻找幾份舊文件。

  室內燈光太暗,他不得不靠在窗邊借夕陽的餘暉仔細辨認檔上的數字,用比常人快許多的速度逐條分析這些資料。

  資料室的隔音效果和光照條件一樣差,只分析了不到三行,耳畔就傳來一陣呼喝聲。放眼望去,窗外櫻花樹環繞的操場上,身穿制服的隊員正在統一訓練跑位,他們並肩而立,個個脊背緊繃、站姿挺拔。

  在那中間,有一名隊員最特別,因為她明顯比其他平均身高超過一米七八的隊員矮半個頭,簡直像玉米地裡站錯隊的一株麥苗,很是惹眼。

  這抹青色的身影被旁邊又高又壯的男隊員襯托得無比纖細,但行動時的反應卻不比男隊員慢。哨聲方落,她便用堪比貓咪的靈巧步伐騰挪到正確的位置,其精准度之高,可謂不差毫釐,即使是眼光挑剔的伏見也找不出這顆雞蛋裡的骨頭。

  ——嘖,這麼好的苗子,難為室長能從一群面試的蠢材裡扒拉出來了。

  伏見搖頭感慨。

  然而頭剛搖到一半,他就如夢初醒般地想起這根被室長摘回來的好苗子……貌似就是那個叫什麼什麼「MISAKI」的新隊員?

  「……嘖。」

  空無一人的資料室內,伏見這輕微的一聲「嘖」響得險些嚇到他自己。

  好吧,他必須承認他確實被道明寺那撥人影響了,居然也隨大流地開始關注起小新人。不過這個新人……

  姑且算夠瞧,沒有辱沒她的名字。

  伏見收起手中文件,轉身離開昏暗的資料室。

  幾天後,伏見大晚上的出去買飲料,回來時途經青雲寮附近的道場,發現還有人在練習。雖然沒開燈,但黑暗的道場裡的確傳出了竹刀破空的聲音。

  ——是人是鬼?

  儘管知道是鬼的可能性不大,伏見仍然稍微有點在意。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道場,借照進道場的月光看清了裡面的情況。

  漆黑的道場內,穿著道服的短髮少女正專注地練習著揮刀。她出刀的姿勢相當與眾不同,堪稱古怪至極,仔細一瞧,倒有幾分像是西洋劍的進攻套路,流暢而自然,似乎沒有多餘的動作,但每個動作卻又充滿力量與美感。

  ——她在幹什麼?笨鳥先飛?晚間的刻苦訓練?哈,笑死人。

  ——話說回來了,這樣認真訓練的傢伙最無趣。哼,真可笑。

  伏見默默發動吐槽技能。

  結果,當伏見驚覺不對的時候,他已經盯著人家看了不知有多長時間。

  ——只是出於好奇才多瞄幾眼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伏見收回視線,耳根有一些發燙。

  ——嘖,這無聊的世界,這無聊的傢伙。

  嘴上說著無聊,心裡也想著無聊,可伏見卻慢慢養成一個新習慣:看MISAKI。

  也不是故意就跑過去看,只是……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促使他不得不途經北野美紗紀所在的地方。

  也不是故意就停下來看,只是……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說服他不得不放慢腳步觀察北野美紗紀的一舉一動。

  ——恐怕美紗紀永遠不會料到,她還沒加入特務隊,伏見就已經單方面見過她好多次了。

  等威武霸氣的北野君美紗紀妹子打遍分隊無敵手、成功晉級特務隊,忍不住去圍觀隊內選拔賽的伏見震驚得眼鏡框都歪掉:這哪是道明寺口中「小小的一隻美少女」啊?

  可惜已經掉坑的伏見此時再後悔也晚了。

  何況他並不打算後悔。


歸來的場合

  九月,隨著權外者作案數量的不斷上升,治安也開始變得相當糟糕。

  Scepter 4的標杆人物宗像室長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休息了——不是休息日的那種「休息」,而是睡覺的「休息」。按淡島和伏見忙碌的情況看,宗像可能甚至連閉目養神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忙到心生厭倦的伏見忍不住想道:還說什麼「王是不會累的」,就算不累,處理這麼多文件也該眼花了吧?

  將一遝批閱後的檔歸進左手邊的檔堆裡,伏見又從右手邊待審的文件堆裡抓出另一遝厚厚的檔,認命般地歎口氣,繼續低頭研究。

  自美紗紀走後,伏見沒再申請調換新搭檔。於他而言,搭檔是可有可無的生物,他並不會因為少了個人就無法展開工作。

  當然,這其中還有其他因素。

  原以為只在一起合作了不滿三個月,重新回來玩單機遊戲也沒問題,反正他從進入Scepter 4後一直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現實卻狠狠扇了伏見一巴掌。

  起初,他總會下意識地一邊喊著「北野」一邊給這個早已遠在異國他鄉的搭檔分派任務;接著,他開始懷念有人幫忙把雜亂無章的資料分門別類地排好順序的日子;後來,連續失眠很久的伏見異常焦躁,恨不得所有人都別來煩他;最近,伏見終於度過艱難的戒斷期,日漸沉寂,像壺中煮沸的開水,一旦滅火便漸漸趨於平靜。

  看起來戒斷反應是暫時消失了,然而伏見猿比古這壺水依然滾燙。習慣一個人在身邊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曾經習慣過八田美咲的伏見如今又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

  不過比起之前試圖戒掉八田依賴症時所經歷的痛苦,至少這次戒掉搭檔依賴症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艱難。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放棄去期待了?還是說他已經提前預料到,即使滿心期待,結局也未必是皆大歡喜?

  ——世間的事情本就如此。

  伏見無奈地歎著氣,又重複了一遍放文件、抓文件的動作。從上午到現在,他處理完的檔摞起來能有半人高。

  目前的吠舞羅正處於半解散狀態,近期也沒再興風作浪,可是伏見卻莫名地懷念起當初吠舞羅在外面各種尋釁滋事的時光。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遇到八田,心裡似乎儲存了一些由輕微失落帶來的極度不爽。而且——

  轉眼間,那傢伙離開日本也有半年光景了。

  伏見繃著臉將一份不合格的報告書揀出來扔到一旁,打算稍後再找釀造該報告的白癡好好談談。

  ——果然,沒有那傢伙的私自協助,某個白癡寫報告的水準就一落千丈了嗎?

  說實在的,道明寺寫報告簡直就像兒戲。稍早之前,大約是出於「這人太可憐了我還是幫他一下吧」的同情心,與道明寺搭檔的美紗紀多次主動負責修改他的任務報告,雖然寫完的報告書一般都由道明寺交給伏見,但伏見對此事心知肚明。即使後來美紗紀和道明寺拆夥,她也沒讓道明寺出品的報告書荼毒伏見脆弱的神經。於是伏見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番來自搭檔的體貼。

  隨著美紗紀的一走不回,伏見脾氣見長,很多原來還能稍微忍受一下的煩心事,現在竟然快要忍不下去了。

  伏見再翻過一頁檔,心頭默默躁動起來:啊啊啊!怎麼又變成這樣了!我為什麼總是在想那傢伙!

  ——好煩!

  伏見賭氣扔開手裡的筆,無聲捶了一拳桌面,然後洩氣般地把額頭抵在手背上。

  ——嘖!怎麼還不回來啊可惡!

  ——不回來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老套地上演杳無音信這樣的戲碼?究竟是想怎樣啊?!

  理智告訴伏見,美紗紀不聯繫任何人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

  ——但是!那傢伙居然真的就不聯繫任何人嗎?!

  對於美紗紀斷絕音信的樂不思蜀(別亂用成語啊你)行為,伏見表示心煩到極點。

  「才懶得管你……」伏見小聲咕噥著,「才懶得想你啊……」

  等伏見恢復正常工作,偷偷聚集在情報室一隅的幾個人做賊似的探頭探腦。發現伏見的情緒總算相對平穩許多,他們也活泛起來。

  日高的聲音輕之又輕:「總覺得……北野走後,伏見先生的脾氣就更……唉。」

  榎本點頭:「看著好辛苦。」

  論說悄悄話的本事,佈施也不遑多讓:「是不是沒有搭檔幫忙,伏見先生太累啦?」

  五島意味不明地「哼哼哼」了一陣:「這你們就不懂了,伏見先生其實……」

  伏見憤怒轉身:「嘁嘁喳喳的煩死了!通通給我閉嘴!」

  「是——!」

  ——在特務隊眾人眼中,今天的伏見先生依然陰晴不定。

  午休時,懶得動彈的伏見沒去食堂,躲在休息室裡擺弄著永遠搜索不到德國信號的終端機。

  不一會兒,淡島推門而入,一邊走進休息室,一邊低聲說道:「是這樣沒錯……我知道……我明白了,我會警告草薙出雲,讓他注意把握分寸。不用擔心,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很清楚……啊,你剛起床吧?也對,畢竟隔著七八個小時的時差呢……這次的調查真是辛苦你了,室長的意思是等你回來就讓你……呀?!」

  兩隻露出桌沿外的黑色靴子把淡島嚇得聲音都變了。

  待她定睛一瞧,卻發現那是橫躺在幾張並排擺放的椅子上的伏見。後者一手拿著終端機,一手擋住視線,仿佛剛剛睡醒,正被窗外的陽光照得眼花。

  「伏見!你、你為什麼在這裡?」淡島驚魂未定。

  因為聽到「畢竟隔著七八個小時的時差」這句話而豎起耳朵的伏見此刻放下遮著眼睛的手,慢吞吞地起身坐直,重新戴上眼鏡:「副長,我可是,從一開始,就在這裡的啊。」

  耳邊傳來「世理姐你怎麼了」的焦急詢問,淡島呼出一口氣,對終端機那頭的人說:「沒事。總之以後再聯繫。我先掛了。」她迅速掛斷電話,生怕被伏見借機追蹤。

  伏見假裝不在乎地問道:「副長在和北野通話?」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為防止洩密,美紗紀的聯繫方式只有宗像和淡島兩人知道。在這期間,美紗紀堅持不與外界聯絡。正是因為明白這點,伏見才刻意忍著不去打探她的行蹤,因為那會給美紗紀帶來麻煩,甚至是危險。

  他很想用更隱晦的方式刺探一番,但是話剛問出口,伏見自己都能感覺到語氣中的彆扭與違和。

  淡島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伏見,看得他先是心虛,繼而冒火,乾脆把臉轉向另外一邊,直接用行動表示他並不介意淡島的回答是什麼。

  就在伏見以為淡島絕對不會透漏任何訊息的時候,淡島接話了。

  「伏見,」她看著眼前這個滿心擔憂卻不自知的傢伙,「你這是作為Scepter 4一員的提問,還是以其他別的什麼身份發起的提問?」

  「……這個問題,我一定要回答嗎?」

  似乎感到他的反問十分有趣似的,淡島微笑了:「如果你只是作為Scepter 4的一員發起提問的話,請恕我拒絕回答。如果是以其他身份,說不定我可以稍微考慮一下。」

  伏見默然片刻:「……那麼,副長考慮的結果是?」

  淡島臉上的笑意收起:「果然還是拒絕。——抱歉了呢,伏見。」

  伏見牙癢癢:「……嘖,瞭解。」

  「不過有一件事不妨先告訴你。」關鍵時刻,淡島鬆口了,「最遲月底,北野就能回來。對此,你有什麼想法嗎?」

  伏見:「……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幾天後,伏見在向宗像彙報屯所周邊部署的時候,冷不防被言語襲擊了一回。

  「嘛,也不知道北野君在德國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呢。會不會碰上解決不了的難題呢?」宗像交叉雙手,笑眯眯地看向伏見,「哦呀,伏見君,你看起來……不怎麼開心啊?」

  伏見語氣淡漠:「看起來是這樣嗎。」

  宗像肯定道:「看起來是這樣的。」

  伏見不欲與他爭辯:「那就是看起來的『這樣』吧。」

  宗像笑容和藹,語氣卻狡猾如狐:「哼哼,不用說我也知道,一定是因為伏見君的過度思念導致了……」

  伏見不悅地一推眼鏡:「室長,與工作無關的閒話說完了嗎?請您現在開始工作。」

  宗像眼彎彎:「這樣好嗎?本來我可是準備透漏幾句北野君的消息呢。」

  不想再被室長取笑的伏見斷然拒絕:「不必了。——請、您、工、作。」

  就在同一時間,成田國際機場。

  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拖著一隻碩大的行李箱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外耐心等候前來接應她的專車。該女子短髮及肩,戴著一副遮住小半邊臉的墨鏡,從走路和站立的姿勢來看,她的身上有種軍人式的幹練,氣質非同一般。

  沒過多久,她摘下墨鏡,塞進襯衣的口袋,然後緊盯著前方來者不善的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一步步逼近,嗓音嘶啞地威脅:「乖乖交出你手裡的行李箱!否則……」

  「啊哈,什麼嘛,我提前回國的事情難道不是絕對保密的嗎?」

  年輕女子——北野美紗紀——先愣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滿臉好笑。

  「剛下飛機就附贈驚喜大禮包?很好,這封戰書,我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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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假的場合

  由機場傳來的消息得知美紗紀已經坐上特意派去迎接她的專車,宗像隨便找了個藉口就把伏見支走了。說「隨便」,其實也是經過考慮才這麼決定的。畢竟發生了疑似Beta級別的事件,確實需要淡島和伏見同時前往現場指揮。

  於是,順理成章的,伏見錯過與美紗紀久別重逢的機會。

  「過去的半年真是辛苦你了,北野君。」在聽完美紗紀關於德累斯頓石盤及其研究資料的詳細報告後,宗像露出一抹屬於上位者的微笑,「在機場外遇到麻煩了嗎?沒有受傷吧?」

  在德國待了半年的美紗紀似乎染上德國人嚴謹古板的行事作風,用彙報工作式的語氣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多謝室長關心。我並沒有受傷,只損失了一箱無關緊要的小東西。據我初步猜測,對方可能認定我隨身攜帶的行李箱裡有他們需要的資料。不過,為防止德國軍方在我臨走前突擊檢查隨行物品,我已將紙質版材料悉數轉交給吠舞羅的草薙出雲,由他秘密帶回——草薙出雲的具體歸期大約在下個月十號左右,屆時,他會與淡島副長再行聯繫。」

  這半年中,美紗紀與草薙二人分別以學員和探子的身份一明一暗打入德軍研究所內部調查德累斯頓石盤,希望能有斬獲。由於兩人調查的方向幾乎一致,因此經常暗中來往、共用資訊,在友好的互相協助下,取得不少有用的情報。此番為保安全,美紗紀早就與草薙商量好要提前回國,最大限度地避免意外發生。

  事實證明美紗紀的選擇是明智的。剛下飛機,她就和敵人交手了。如果她沒記錯,那個眼熟的蒙面人應該是之前解救吠舞羅成員千歲洋時碰上的傢伙。儘管美紗紀這半年來絲毫不敢鬆懈,在德國軍方研究所打著學習的幌子四處明察暗訪之餘,也沒放棄過體術訓練,但是沒帶防身武器的她依然無法從本就比她略勝一籌的蒙面人手中討到半分好處。這導致對方成功劫走她的行李箱。幸而裡行李箱裡沒有貴重物品,不過她買的小禮物全在裡面,這下子,她可拿不出德國特產送給特務隊的大家了。

  ——如此看來,那個蒙面人還真是有夠讓人討厭的啊。

  想起自己那滿滿一箱的禮物,美紗紀腹誹不已。

  宗像倒是認為只要人沒事就好。

  重要的資料沒有落入旁人之手,他不禁對美紗紀的未雨綢繆感到十分滿意。

  ——能幹的下屬總會得到一些好處。

  「這次的任務,北野君一走半年,連本該休息的時間都耗費在調查上了。作為補償,接下來,北野君將擁有為期二十四天的帶薪長假。如果北野君不想待在宿舍裡浪費大好時光,而是打算出去散散心的話……為彌補北野君回國後的巨大損失,我可以替你申請公費旅遊。」

  ——室長萬歲!

  美紗紀心中的喜悅之情沸騰翻滾,卻不好意思直接表現出來,只有一雙突然明亮許多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小激動:「謝謝室長!」

  於是,順理成章的,伏見再次錯過與美紗紀久別重逢的機會。

  等伏見解決完這樁實際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就能搞定的小型事件、火大地回到屯所後,整整失聯半年的美紗紀終於回國覆命的消息早已傳遍特務隊上下。

  與前組執勤隊員交接完畢的道明寺一聽到這則喜訊,當場嚷嚷著要給美紗紀接風洗塵,準備請客吃拉麵。

  佈施一腳邁入休息室,聞言立即強力吐槽:「道明寺先生每個月工資那麼高,竟然只請北野吃拉麵嗎?誠意在哪裡?虧你之前還天天念叨著『小美快點回來吧』這樣的話呢!」

  榎本笑著說道:「就是啊,道明寺先生不能太小氣喲!」

  「誒嘿!這就不用你們管啦!不過……小美人呢?」

  道明寺替焦躁的伏見問出了他現階段特別想問的事情。

  知曉內情的秋山先是眼神漂移,默默瞄了一眼靠在桌邊閉目養神(偷聽)的伏見,然後才斟酌著回答:「北野她……去北海道度假了。」

  道明寺傻眼:「北海道?」

  榎本結巴:「度、度假?」

  佈施哀歎:「這個時候?」

  伏見勃然大怒:「開什麼玩笑!」

  弁財歎氣:「伏見先生,是室長准的假。所以……」不是開玩笑。

  他和秋山一個小時前正巧在路上碰到覆命完畢、即將離開的美紗紀。聽說她這次回來就算圓滿完成任務了,兩人都為半年未見的美紗紀感到高興。結果,同久違的隊友聊了沒幾句,他們便驚訝於室長竟然在人人忙到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的情況下給了她二十多天的假期。

  ——必須不科學啊!

  機智如弁財,這回也猜不中室長心裡在想些什麼。

  也許……只是為了照顧因特殊任務而精神高度緊張了足足半年的北野?或者……是為了故意折磨死活不肯承認北野很重要的伏見先生?

  弁財覺得自己快要觸摸到真相了。

  ——總之,室長絕不做虧本買賣。

  在這一瞬間,秋山和弁財的腦中同時閃過如上觀點。

  而怒氣值分分鐘破表的伏見已經出離憤怒地跑去質問宗像為何不讓美紗紀立刻投入緊張的工作中來。

  面對伏見殺氣騰騰的質問,宗像的回答充滿浩然正氣:「伏見君,即使是我,也不能無理地要求屬下過度工作呢。最近淡島君睡眠不足,皮膚都失去光澤了,這對女性而言是多麼大的傷害啊!有鑑於此,我認為稍微尊重一下勞動基準法未嘗不可。」

  伏見夾槍帶棒地嘲諷道:「最近我們這裡的情況根本和法律無緣吧?」

  ——別說勞動基準法,連最基本的工時都無法保障啊魂淡!在這全民大加班的重要時刻,為何單把那傢伙排除在外?

  抓狂的伏見幾乎要暴走給宗像看。持續半年的「MISAKI不足」使他隨時處於火山噴發的邊緣,好不容易熬到某人回歸,卻又……若美紗紀再推遲半年回國,伏見未必不能繼續忍耐下去,但美紗紀的「回而不歸」顯然就是引燃伏見這串爆竹的導.火.索。

  宗像不為所動:「哦呀?那是誰說的『並不會因為忙碌而抱怨連天』?所以現在伏見君是在向我抱怨什麼嗎?」

  伏見臉色陰得能滴水:「室長,請讓她回來。」

  宗像哈哈一笑,壓根沒把他的要求(威脅?)當回事:「怎麼可能?我已經答應北野君,讓她盡情享受這二十多天的假期呢!」

  伏見背後泛起一團肉眼可見的不詳黑氣:「讓、她、回、來。」

  宗像似乎感到很有趣的樣子:「不行的哦,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去打擾北野君。」

  伏見深呼吸,再深深呼吸。有那麼一瞬,宗像以為他要徹底爆發,但他錯估了伏見的耐受力。

  「……既然如此,告辭了。」

  伏見說走就走,出去的時候還不忘把辦公室的門關得震天響,仿佛這樣能發洩他內心對上司的種種不滿。

  「真是個急脾氣的人呢,伏見君。」

  完全沒被嚇到的宗像笑容滿面地收回桌上放著的備忘錄。

  「如果能晚走一會兒的話,我就把北野君的聯繫方式告訴他了呢。嘛,看起來,伏見君並不需要這種説明啊。」

  ——室長,這樣折磨你忠心耿耿又任勞任怨的屬下,真的好嗎?

  另一邊,已然踏上北海道之旅的美紗紀心情大好,沿途拍了很多漂亮的花圃,順便又買了不少伴手禮,預備回去的時候當做禮物送給大家。畢竟從德國帶來的東西全被(十惡不赦的)蒙面人一股腦搶走,想來也不可能再還給她,所以她這次格外精挑細選了一番,算是對自己一時失手而害得大家無法收到來自異國的禮物的道歉。

  美紗紀細心地按每個人的喜好選購禮物,然而她選來選去,就是不知道該送伏見什麼。

  ——伏見君的話,喜歡什麼東西呢?

  她咬著嘴唇回憶了半天。

  伏見討厭的東西數不勝數,但若是非要較真地找出一樣他喜歡的東西……難上加難。

  最後,實在沒辦法的美紗紀決定打個電話問問地球另一端的草薙。

  雖然草薙聲稱「我可是定期提供進度彙報,作為交換,才獲得了你們Scepter 4對我們吠舞羅的適度照顧」,但是兩人在德國共事時,偶爾有空,也會聚到一處交流一下各自所得的資料。而他們之間的話題除了德累斯頓石盤別無其他,時間一久,自然有些無話可談的尷尬。美紗紀看出草薙對淡島格外不同,所以相當聰明地圍繞淡島的日常趣事說個不停。作為回報,草薙也相當聰明地聊了不少伏見以前在吠舞羅的事情。

  美紗紀覺得,說不定草薙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報。

  「嗯?你說他喜歡什麼啊?唔……這個我也不清楚呢!抱歉啦!不過我倒是有個推測:他不會拒絕你送的任何東西。」

  草薙一語道破天機。

  哪怕隔著終端機,哪怕隔著千山萬水,美紗紀依然窘得不行。

  「知、知道了……」停頓一下下,「……謝謝草薙先生。」

  草薙磁性的笑聲傳來:「不用謝喲!哦對了,如果真想謝我,記得幫我在小世理面前多說幾句好話啦。」

  美紗紀一口答應:「好的,沒問題。」


攤牌的場合

  長假剛滿二十天,美紗紀就接到伏見「玩夠了吧,你差不多也該回來工作了吧」的非正式加班通知。

  伏見陰鬱的語氣幾乎穿透終端機。很久沒聽到這把熟悉的嗓音,美紗紀還真有點不適應。雖說出國前她與伏見鬧了些小矛盾,不過現在想想看,貌似只是她單方面晾人?總之,半年過去,期間一直千方百計地利用各種手段調查德累斯頓石盤的大忙人美紗紀早將這些小事情拋之腦後,導致她如今根本找不回當初那種置氣的感覺。

  換言之,美紗紀她……完全忘記自己應該繼續生伏見的氣了。

  於是,遠在北海道公費度假中的美紗紀自覺放棄剩下的四天假期,帶著幾分歸心似箭,搭上飛往東京的飛機。

  抵達Scepter 4本部並銷假歸隊後的第二天早上,美紗紀時隔半年再度穿上青色制服。望著鏡子裡那身既熟悉又陌生的打扮,她知道,自己即將重溫並不輕鬆的無限制加班了。

  在前去主樓的路上,美紗紀收穫無數來自同僚的問候,大家無一例外地全用「天啊你終於回來了嗎」作為開場白。由於她昨晚挨個敲開特務隊成員的宿舍,將禮物分別送到他們手中,所以秋山等人已經知道她的回歸。今早碰上的都是不瞭解情況的普通隊員,表現得稍微驚訝一點也在所難免。

  比起這個,美紗紀倒是有點好奇至今尚未露面的伏見跑哪裡去了。昨晚他不在宿舍,今早也不見人影。明明他才是把她提前喊回來加班的人,現在卻不知所蹤。

  ——真過分啊。

  好不容易才忘掉過往不愉快的美紗紀決定繼續按走前的晾人計畫進行下去。

  直到秋山好心過來為找不到同組搭檔的美紗紀解釋事情的始末,美紗紀才知道自己錯怪了伏見。

  「伏見先生昨天中午被室長派往學園島,負責協助島內新建識別系統的安全檢測工作,大概明天才能回來,隨行的還有榎本和情報課其他幾位隊員。」

  美紗紀恍然:「難怪我昨天也沒見到榎本君。安全檢測嗎?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日高爽朗大笑,拍拍她的肩膀:「北野,你可缺席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啊!」

  美紗紀也笑:「比如——你們原本打算喊來庶務課的女孩子們一起賞賞櫻花順便聯聯誼,結果卻被迫陪室長玩起他期盼已久的『國王遊戲』;心心念念想把常勝不敗的室長拉下國王寶座,結果卻被行使了國王權力的室長命令去幫忙幹雜活;然後,因為被逼著戴上鼻眼鏡而心懷怨恨的伏見君大殺四方,成功掀翻室長逆襲國王,結果卻沒按你們設想中的那樣喊停遊戲,反而興致高昂地報復室長,讓室長也受到懲罰、戴上了鼻眼鏡;最後呢,又被世理姐追著制裁了很久……日高君指的是這種『有意思的事情』嗎?」

  她一口氣將今年春天發生的「賞花盛會」的全部經過概括得淋漓盡致、不差分毫。

  日高秒頹:「求別提。」

  佈施驚呼:「北野,你才走了幾天,為什麼黑得這麼快!外國人對你進行了什麼改造?!」

  五島陰笑:「哼哼哼,我比較想問問究竟是誰出賣了我們……」

  知曉此事的每一個特務隊隊員都有嫌疑,道明寺的嫌疑最大,儘管他當時並不在場。

  美紗紀忍俊不禁:「所以,這都是真的?大家真的陪室長玩國王遊戲了?真的去打掃前庭的綠化帶、修好資料室的門並且還幫食堂搬運米麵蔬菜了?」所以安迪昨晚沒騙她?

  日高還在頹廢:「那不是賞花,那是噩夢……」

  佈施無奈攤手:「當然是真的咯!不然你以為呢?」

  「是道明寺先生吧。」五島觀察了美紗紀一會兒,接著以肯定的語氣如此問道,「是道明寺先生告訴你的吧。」

  美紗紀撲哧一笑:「我可不想告訴你們,免得你們報仇。」

  ——絕對是這只大嘴巴泄了密!

  日高、佈施和五島三人心中同時升起熊熊火焰:燒死什麼都對北野說的道明寺安迪!

  可惜大嘴巴道明寺今天休息,他們這群在班人員總不能丟下工作跑回青雲寮當面責問他。

  下午,秋山口中「大概明天才能回來」的伏見提前完成任務。

  說實話,一推開情報室門就看到眼神放空的伏見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對著電腦作沉思狀,美紗紀還挺懷念的。

  「伏……」

  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美紗紀想用更正常平穩的語調簡單打個招呼,可是當伏見的視線從電腦螢幕挪到她身上時,她居然不明原因地膽怯了。

  「嘖,終於知道回來了嗎。」

  伏見站起身。

  午後的陽光照進情報室,灑下一片燦爛。伏見的身影在陽光的映照之中顯得尤為奪目,美紗紀覺得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逐漸坍塌。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呃,午安……」

  美紗紀的笑容慢慢僵硬,手指微微蜷縮一下,突然就緊張得不知該放哪裡才好。

  伏見的眼珠子簡直要粘死在她身上。

  為了找到這個說跑就跑的傢伙,他也是蠻拼的。鎖定終端機所在方位,卻發現她竟然沒把原先使用的終端機帶走。無法探明她目前使用的終端機,唯識系統又不可隨意開啟,僅憑秋山一句「去北海道度假」的提示,再加上登機資訊,伏見大海撈針,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從茫茫人海中挖掘出美紗紀的蹤跡,繼而獲取她現在的聯繫方式,這才有了打電話命她速歸的機會。

  「什麼『午安』啊,對半年不見的搭檔就說這樣無聊的話嗎?真是受夠你的遲鈍了……」天天擔心某人卻總也等不到某人消息的伏見抬腳走向正僵在門口充鴕鳥的傢伙,「明明應該覺察到了吧,我對你的……啊啊,反正事情已經這樣,我也不打算再譴責你的故意無視了。因為,」他歎氣,停在美紗紀面前,低頭凝望著她,「你也不是第一次不肯乖乖聽話吧。」

  儘管伏見並不可能帶來多大的威脅,可是美紗紀依然感到有些窒息。

  「什、什麼遲鈍……」美紗紀被伏見的不按理出牌糊了一臉心虛,「我才沒、沒有故意無視……所所以,伏見君你……呃!」

  她蒼白無力的自我辯護戛然而止。

  因為伏見俯身抱住了她,而且抱得很用力,仿佛一鬆手她就會掙開似的——然而實際上,美紗紀根本就沒想到自己還可以靠強大的武力值試著掙扎一番。

  「伏、伏伏見君!」他如此主動,美紗紀始料未及,「你你你!」

  「真是笨蛋啊,你。」伏見歎息著,似乎感到很疲倦的樣子,「我到底……」看上你這個笨蛋哪裡呢?

  不知為何就聽懂了他未竟之語的美紗紀徹底呆掉:說有好感就有好感了,說彆扭就彆扭了,說攤牌就攤牌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美紗紀呆呆呆。

  伏見的氣息籠罩著她,強勢得不給她留下一絲空間。時間可能只過去了不到一分鐘,對美紗紀來說卻像已經歷經一年。

  她睜大眼睛,但是也只能越過伏見的肩頭傻傻望向他身後天花板上的華麗吊燈。她能感受到伏見的嘴唇就在自己耳畔,因為他說話的時候,呼出的熱氣全撲上她的耳垂。

  環住她的雙臂就箍在她的背後,被伏見緊緊按進懷中的美紗紀聽到了他的心跳。

  ——很快,也很有力。

  這個擾亂她心緒、讓她苦惱許久的人……也會緊張的嗎?

  美紗紀忽然就心理平衡了。

  手悄悄揪住伏見的衣服,她將額頭抵上伏見的肩膀,竭盡全力才擠出一句破碎的回答:「你先鬆手……」

  「不松。」伏見表情兇惡。

  大腦格外清醒的美紗紀終於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救命這可是情報室啊等會兒就要來人的好不好拜託你快別這麼任性了行不行!

  她開始思考對伏見成功使用過肩摔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最終美紗紀也沒捨得動手。

  「伏見君,先放開我啊。」她清晰而小聲地妥協,帶有幾分撒嬌的意味,「拜託啦。」

  「不放。」伏見簡直喪心病狂。

  美紗紀想哭了:「這樣很……很……」她「很」了半天也沒「很」出下文。

  「很什麼?」伏見決定將賴皮進行到底,「已經很明顯了吧,所以你想繼續裝不懂?如果你打算這麼做,那我就讓特務隊所有人包括室長和副長都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哦。我是認真的。」

  美紗紀這回可真要哭了:「伏見君!」

  伏見說:「除非你親口承認你明白我這麼做的意思。」

  ——為什麼這個人耍無賴耍得這麼順手?早該知道他本質就是癡漢!

  又氣又羞又害怕的美紗紀乾脆豁出去了:「好,是伏見君讓我承認的,那我就承認吧:我啊,一直以為我的理想型不應該是伏見君這種。」

  話音剛落,美紗紀就感覺到某人的胳膊繞得更緊,大有一副要活活把她纏死憋死悶死的節奏。

  「但是,」她輕聲呢喃,「『喜歡』這種感情,果然毫無道理可言。」

  這次,美紗紀感覺到某人的呼吸亂了一拍。

  「伏見君,請放開我吧。」她又一次提出要求。

  「……」

  伏見沉默著鬆開手,表情呈空白狀盯著眼前的地面。看樣子……有點驚嚇(喜)過度?

  過了好一會兒,敢抱不敢直視的伏見一手握拳抵在嘴邊:「你說真的?」

  ——哼,哪有人這麼強迫告白?

  美紗紀開始秋後算帳:「什麼?」

  「就是……你說喜、喜歡什麼的……」

  美紗紀不想讓伏見太得意:「誰說喜歡了啊。」

  伏見皺眉瞪她:「你敢反悔?」

  美紗紀越過他走向自己的位置,臉熱得可怕:「我也沒說反悔啊。」

  「……嘖。」

  十幾分鐘後,姍姍來遲的秋山和弁財剛進情報室就發現了某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他們Scepter 4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三把手先生一沒有敲鍵盤、二沒有看檔,半垂著腦袋坐在那裡貌似嚴肅地神遊天外。

  而情報室內另外一名隊員北野美紗紀則很忙很忙很忙,讓人完全看不懂她到底在忙什麼。但見她一會兒打翻水杯、差點弄濕電腦,一會兒踢翻椅子、差點自己絆倒。

  ——這是怎麼啦?

  秋山和弁財面面相覷,卻只從對方眼中讀出一團迷茫。


忙碌的場合

  因為忙,也因為思緒亂,美紗紀整整一個下午沒再與伏見對話。

  剛剛拿起闊別半年的佩刀,掉隊許久的美紗紀在工作方面確實有些跟不上節奏。她花費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才弄清如今的形勢,大致瞭解了權外者四處惹事的現狀。

  說來也巧,特務隊之前加班加得怨聲載道,偏偏警報器從美紗紀回來上班後連響都沒響一下。大家閑得出奇,卻又覺得倍感不適。

  ——噫!這會不會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啊?

  眾人的第六感開始發揮作用。

  迫切希望能早點掌握近期工作要領的美紗紀一心撲在各種檔資料上,抓起這個放下那個,忙得不亦樂乎。中途,她還試著調查蒙面人的身份,無奈對方捂得太嚴實,又像傳說中的忍者一樣會穿牆術,哪怕機場外的監控錄影也逮不住此人去向,實在無法下手,只好悻悻然地就此作罷。

  好不容易將最近幾天發生的事件研究完,美紗紀長舒一口氣,打算暫時先告一段落。

  她無意間抬頭,正與伏見的目光對上。

  ——有、有有有什麼可看的啊?

  美紗紀觸電似的閃開視線,徹底完成轉變,方才認真工作時的心無旁騖一秒碎成渣,心裡充斥著既甜蜜又苦惱、總之就是一鍋大雜燴的情緒,不足為外人道也。

  然後,她想起自己還沒把帶回來的禮物送給伏見。

  正如出國前要與朋友告別一樣,回國後也要依次通知大家。善條也好,雪野也好,他們都知道美紗紀已經歸來,並且都收到了禮物。送給宗像的是花田拼圖,送給淡島和雪野的都是薰衣草精油,送給善條的是老年人按摩器(善條老人家心情略複雜:才三十多歲的我已經是「老年人」了嗎),送給其他隊友的一律是六花亭的招牌點心,連榎本那份也由同宿舍的佈施代為轉交了,可就是屬於伏見的六花亭點心至今仍在美紗紀的新行李箱裡寂寞地躺著。

  可惜即使想起來這件事,美紗紀也認為目前的她沒有自信能和伏見正常相處,更別提去他一人獨住的宿舍送東西了。

  ——真心做不到!

  下班時間剛過,不待別人提醒,美紗紀就跳起來往外跑,一溜煙消失在走廊盡頭,其速度之快堪比受驚的兔子。

  伏見默默收拾桌面,默默關上電腦,默默超級不爽:「……嘖。」

  美紗紀這一拖就拖到第二天。

  傍晚,陰沉沉的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反正隨時都可能會有加班任務,特務隊的下班組都不想動彈,全當自己被雨困在休息室回不去了。

  「雨什麼時候停啊……」

  「唉……」

  不知是誰問了這麼一句,結果引得眾人跟著直歎氣。

  天色漸晚,雨也越下越大。

  大家放棄紮晴天娃娃的愚蠢念頭,各自找個舒服的位置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特務隊的隊員們把休息室的長桌占得滿滿的。

  秋山與弁財低聲討論起工作,加茂苦大仇深地看著英語原文書,道明寺歡快地打著遊戲,榎本頗為享受地喝著紅茶,無聊的佈施正用終端機流覽網頁資訊,五島望天發呆,日高趴在桌子上補眠。

  唯有伏見不知所蹤,大概還在情報室那邊玩電腦。

  美紗紀一臉鬱悶,很想把某個總喜歡往她腦子裡鑽的傢伙驅逐出去,但是不太成功。

  正當眾人無所事事的時候,刺耳的警報突然大作。討論工作的、看原文書的、打遊戲的、喝紅茶的、流覽網頁的、發呆的、補眠的、鬱悶的……通通精神一振。

  前一秒鐘還懶懶散散的特務隊隊員立刻進入備戰模式。

  擴音器一邊迴圈警報鈴聲,一邊迴圈任務通知:「緊急出動!緊急出動!禦柱塔被襲!禦柱塔被襲!我等Scepter 4將緊急趕至現場儘快平息此事!請第一小隊至第五小隊及特務隊全體值班人員即刻前往第二第三停車場集合!重複一遍!禦柱塔被襲……」

  通知尚未播完,秋山和弁財就一馬當先推開門跑了出去。

  值班隊員從不同的休息室接二連三地跑上走廊,一路朝停車場奔去。

  「現場在禦柱塔!」

  「黃金氏族遭到攻擊?」

  「什麼情況?!」

  「快點!不要磨磨蹭蹭!趕緊行動!」

  雜亂的腳步聲和紛亂的議論聲自四面八方彙集而來,吵得美紗紀腦門生疼。

  ——真的是好久沒有體驗這樣的感覺了啊!

  美紗紀一邊感慨,一邊毫不含糊地快速奔跑,不一會兒便超過好幾個普通隊員,趕上前方的秋山和弁財。

  當然,為了不讓某程式猿再找藉口硬把她趕下車,美紗紀這回十分識趣地跟著秋山等人直接坐上情報車後面的運輸車。

  數輛大型車駛出屯所。

  道明寺向車窗外的夜空張望了一陣:「嘛,看樣子,直升機小組也出動了呢。」空中一閃一閃的航行燈就是證據。

  美紗紀直覺此舉欠妥:「這麼大的雨,出動這麼多直升飛機,是不是有點……」

  道明寺聳肩攤手:「畢竟是禦柱塔那邊發來的求救信號,不重視不行吧。」

  加茂補充道:「何況連『非時院』都解決不了的麻煩,絕對不是一般襲擊。」

  眾人集體沉默,深感不安。

  又過了片刻,大家再度小聲交流起來。

  秋山:「雨下得真緊啊。」

  弁財:「嗯,是啊。」

  加茂:「沒想到居然有人有膽挑戰御前大人。」

  秋山:「話說回來……那邊可是黃金氏族的領地,我們插手真的沒問題嗎?」

  弁財:「如果處理不好,就會演變成王權者之間的問題了。」

  秋山:「也許這就是他們的陰謀。」

  日高:「先別管陰謀不陰謀!——真是的,也不為我們這些可憐的人著想一下,大半夜的非要攻入『御前』的大本營?究竟在想些什麼呢!去找無敵的『非時院』兔子們幹架,這是哪裡來的無腦集團?」

  榎本:「啊,估計是……」

  五島:「哼哼哼,Jungle。」

  佈施:「話說……好困!」哈欠。

  美紗紀插話:「各位先等等,我有點聽不明白。最近Jungle的行動又大幅度升級了嗎?我記得我走前他們製造麻煩的水準還停留在小打小鬧,現在竟然敢擅闖禦柱塔?吃熊心豹子膽啦?」

  弁財生動形象地作了個比喻:「原來是小貓叫喚,如今是狗膽包天。」

  「聽起來不太妙……」美紗紀茅塞頓開,「所以這就是大家每天都有加不完的班的原因?」

  弁財喟歎:「啊,正是如此。」

  榎本說:「實際上綠之氏族Jungle的滲透力很強,有很多普通市民都是Jungle的低級成員。而且他們一直保留著給我們Scepter 4製造麻煩的老傳統,我們也早就司空見慣了……只是沒料到他們製造麻煩的升級速度這麼快而已。」

  不用多費腦子,美紗紀就想到一個可能:「這次襲擊禦柱塔的必然是U級幹部,甚至是J級別的成員。那麼問題是……身為最強王權者的最強氏族成員,戰鬥力爆表的兔子們怎麼可能打不過綠之氏族的幹部?」

  日高竟然還有心情開開玩笑:「唔……莫非偉大的黃金之王今晚不在家?」

  ——孩紙,你真相了。

  待全員順利抵達七釜戶後,美紗紀匆匆跳下運輸車,在其他隊員井然有序地列隊執行任務時,她自覺朝前方的伏見靠攏。

  「和禦柱塔方面的警衛部聯繫上了嗎?」

  「趕快聯繫轄區員警!」

  「這裡是Scepter 4,請求回答!」

  「準備突入,檢查裝備!」

  「確認御前大人在哪裡了嗎?這是最優先要做的事情!」

  耳邊淨是嘈雜的聲音,伏見正拿著對講機站在情報車後面進行人員調度:「特務隊據守正門,剩下的人在四周拉好警戒線……」

  他有條不紊地下達完指令,回頭對身旁的兩名隊員吩咐道:「不要讓記者靠近!」

  接著他又拿起對講機:「得到室長的命令才能突破防線,現在不准輕舉妄動——務必謹慎!」

  兩名肩負遣散記者任務的隊員趁伏見忙著的時候,姿勢標準地沖美紗紀敬了一禮:「您好!我是情報課的田中/村上!向您致敬!」

  美紗紀不明所以:「……哈?」致什麼敬?

  左邊那個隊員一臉見偶像的夢幻表情:「美醬……哦不!北野小姐,您可是我的夢中女……」

  伏見抬了抬眼皮,打斷此人對美紗紀的示好:「嘖!不是讓你們兩個去阻攔記者嗎?還在這裡磨磨唧唧的幹什麼?」

  兩名隊員慌裡慌張地道歉跑遠。

  ——情報課裡居然還潛藏著那傢伙的後援會成員?是時候該清理門戶了。

  收起對講機的伏見眯著眼睛如此想道。

  旺盛的求知欲暫時蓋過心裡那點小小的羞澀,美紗紀認為伏見明顯屬於知情者,於是問道:「伏見君,作為當事人,我很想弄明白他說的『美醬』是個什麼鬼。」莫非又是一個愛慕者之類的?

  不是美紗紀自作多情,而是伏見的存在給予她無限的勇氣。

  趁周圍無人注意,伏見抬手揉亂她的頭髮:「別傻了,你以為除我之外,還能有誰這麼不開眼啊。」

  被他小瞧的美紗紀奮起反駁:「才不是吧!至少他剛才和我說話的時候臉紅了吧!」

  ——哦?臉紅?很好。

  情報課負責人伏見先生臉色晦暗不明,決心回去就把「清理門戶」這項議程提上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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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呼的場合

  當前,禦柱塔無端遭遇敵襲,且無法探知塔內具體情況如何。幾乎每個隊員都認為宗像會直接下達突擊指令,以儘快解除黃金氏族的燃眉之急。

  結果宗像只用一句「維持現狀,原地待命」就將突襲準備工作喊停。

  天亮了,雨也停了。

  在團體配合作戰方面,沒有任何一個組織能贏過Scepter 4的擊劍機動部隊。然而他們出動上百號隊員將禦柱塔圍了個水泄不通,到最後竟然什麼都沒做,只是眼睜睜地看著禦柱塔內部被綠之氏族攻破,別提心裡有多憋屈。

  奇怪的是黃金氏族居然能耐著性子按兵不動,根本沒有反擊的意思,這和他們一貫的強硬作風大不相同。

  不過更奇怪的還是敵方陣營。

  既不向外界發表聲明,也不向相關機構提出要求,大張旗鼓地佔領了禦柱塔的綠之氏族突然低調起來,像地鼠似的躲在塔內忙著倒騰資料庫。

  三方人馬就這樣保持「綠不出來青不進去黃金撒手不管」的默契,以禦柱塔為據點,陷入了有點尷尬的膠著狀態。

  因為王權者之間互不侵犯領地的協定,宗像確實不能隨意讓Scepter 4直接攻入禦柱塔,所以他便代替至今尚未出面擺平麻煩的黃金之王與各方聯絡,積極協調有關部門對此事進行妥善處理。

  伏見隨行。

  淡島則繼續負責控制禦柱塔現場。

  所幸目前對媒體報導的管制還算成功,「禦柱塔被武力攻陷」這條爆炸性新聞並沒有流傳開,總算沒讓普通民眾騷動起來。

  ——禦柱塔事件標誌著Scepter 4戰鬥部隊的加班強度步入一個新階段,並且接下來他們只會更忙更累。

  就在禦柱塔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草薙搭乘直達航班歸國。淡島派熬了一晚、即將換班的美紗紀去接應草薙。

  快到機場的時候,美紗紀才得知草薙已經自行離開,沒接著人的她只好掉頭再回屯所。

  美紗紀原以為伏見不在屯所,不料她剛進主樓,就聽某個正靠在樓梯扶手邊接電話的傢伙用聽起來就很煩的語氣說:「報上名來,這個號碼我可沒存過啊。請問您是哪一位?」

  對方嗓音不小,伏見終端機的話筒裡斷斷續續地傳出怒吼。還沒上樓,美紗紀就從他們的對話內容中推測出此人身份。

  ——吠舞羅已經落魄到需要求助於向來看不順眼的Scepter 4的地步了嗎?

  美紗紀心情略複雜:原來這就是失去王的氏族的悲哀……

  若想前往情報室或休息室的話,必然要經過伏見所在的這條主樓梯。這時候,不管美紗紀是假裝沒看見還是沒聽見,似乎都不太合適。

  ——該用什麼姿勢路過他呢?不如等他打完電話再說吧!

  美紗紀為難地停下腳步。

  大概是美紗紀步伐過於輕盈的緣故,伏見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想要我做你的對手的話,可以先轉到其他王的手下去啊……你所謂的『吠舞羅』,不都解散了麼……就是因為你們太依賴夥伴了才會變成這樣……嘖,我可不是你的線人……」

  默默站在樓梯口聽了一會兒的美紗紀實在忍不住,尤其當對方吼出「我已經想不出辦法了,只剩下找你了,而且你也不恨安娜吧」這句話時,美紗紀簡直恨不得敲開伏見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被中二病毒全面攻佔。

  ——嘴上嫌棄著曾經的朋友,實際上都快哭了啊!那樣難過的表情,那麼空洞的眼神,還敢說不在乎?騙誰呢?

  美紗紀不能忍。哪怕一樁普通的兒童綁架案,只要牽扯上能力者,Scepter 4就有插手的資格,這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何況她本來就對吠舞羅的安娜小蘿莉很有好感,哪能坐視不理?

  眼看伏見準備掛斷電話,忍無可忍的美紗紀幾步跳上臺階,劈手奪過伏見的終端機:「你好!是吠舞羅的八田君嗎?」

  伏見手裡一空,驚訝轉頭:「喂,你……」

  「女、女、女、女女人?!為、為……為什、什麼會、會有女人的的聲音?!」終端機那頭傳來少年慌裡慌張的叫喊,「猴、猴猴子你……怎、怎麼變、變成女人了?!等、等等等!」他終於聰明一次,「你、你……你是誰?」

  美紗紀一邊輕巧躲開伏見欲奪回終端機的右手,一邊告訴對方:「八田君,請別介意,我是誰並不重要。聽說你們那邊的安娜被綁架了?不過請不必擔心,我相信伏見君會在太陽落山前——不,以他的能力……嗯,我相信伏見君會在半個小時內給你答覆,請耐心等待。」

  「誒?什麼?你說的是真……」

  這回,不等反應過來的八田吼完,美紗紀就單方面中斷了通訊。

  伏見也不急著搶回終端機了:「喂!不要多管閒事!」

  美紗紀將終端機塞回伏見手裡,不顧形象地翻了個大白眼:「伏見君總說別人無聊,我看你才是天下第一無聊。既然決定要幫忙了,何必故意說那種惹人嫌的話?如果擔心,就好好說出來;如果幫忙,就好好表達出來。最起碼,你要讓對方知道你在想什麼,而不是用語言傷害對方。」

  伏見死鴨子嘴硬:「誰說我答應幫忙了!這和你沒關係吧?」

  ——什麼話!

  美紗紀沒好氣地瞪他:「對呢,確實和我沒關係呢,畢竟我和伏見君可是什、麼、關、系、都、沒、有、呢。」

  說完,她渾身散發著冷氣,重重踩在臺階上,一層又一層,帶著具象化的怒火爬起樓來。

  伏見自知失言,卻又拉不下臉說軟話,只得跟在她身後往回走,邊走邊乾巴巴地擠出一番言不由衷的抱怨:「嘖,幹嘛這麼陰陽怪氣……別以為這樣就能讓我點頭同意,我才沒答應要幫他……再說了,什麼叫『什麼關係都沒有』?鬧小脾氣也該有個限度吧?」

  ——究竟是誰在鬧小脾氣?

  美紗紀回頭:「事到如今,伏見君說這些話有意義嗎?我認為不管從哪方面分析,伏見君和我之間最多也就是搭檔和上下級的關係。」

  伏見皺眉:「什麼?」

  「我是說我們並沒有在交往。」美紗紀想了想,補充,「而且室長強調過的,不允許出現辦公室戀情。所以我會將一切可能掐死在繈褓中。」哼,總讓女孩子主動,真是太過分了!

  「……喂!」

  其實前天下午的氣氛恰到好處,可伏見既沒明確承認自己的感情,也沒提出交往的要求。此時此刻,他才驚覺自己好像搞砸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也許只是順序弄錯了而已……話說現在去暗殺室長還來得及嗎?

  不願直面慘澹人生(?)的伏見試圖挽救:「這種規定,誰會當真……比起這個,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為什麼其他人都有收到禮物,連室長也……單單沒有我的份啊……總之你不能……」

  伏見絮叨了半天,越說越來勁,剛打算抬頭嚴詞指責某個沒把他當回事的笨蛋——

  氣勢恢宏的樓梯間空空蕩蕩,美紗紀早走得沒影了。

  「……嘖。」

  伏見耳根發燙,倍覺不爽又無趣。他握緊終端機,狠狠地咂了一下舌。

  稍後,莫名其妙就生起悶氣的伏見獨自一人窩在電腦前敲打鍵盤,搜集各方情報,以便確認襲擊禦柱塔的綠之氏族成員的真實身份。

  考慮到有其他途徑(八田:阿嚏!)請求支援,伏見最終還是稍微調查了一下車站附近的監控,找到安娜被劫的錄影,截取其中一部分,打算用來當做向宗像彙報時的參考資料。

  端著馬克杯路過的美紗紀本不想搭理伏見,但是錄影上的蒙面人卻讓她止步了。

  「誒?這不是搶我行李箱的傢伙嗎?」這個綠之氏族的成員衣著打扮如此有特色,又曾經與她交過兩次手,美紗紀想認不出來也難,「之前從德國給大家帶回來的特產全讓這傢伙搶走了,還差點害我出車禍……哈,現在竟然又幹起綁架的勾當!天誅啊!」

  伏見的嘴角撕扯出一抹笑容:「哦,是嗎。」

  美紗紀總感覺他笑得不懷好意,但又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惡意。於是她轉移話題,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室長不是說過要多多注意其他氏族的動向嗎?伏見君,這個可以算異常情況了。綠之氏族的人綁架赤之氏族的櫛名安娜,雖然目的不明,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伏見眯眼:「你不說,我也知道。又要採取行動了……嘖。」還是先去向室長彙報一下吧。

  不過——

  「以後不用喊那傢伙『八田君』。」

  在離開情報室前,伏見扔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美紗紀一愣,旋即開始琢磨伏見這番(笨拙的)勸告想要表達的內涵究竟是什麼。

  「……那,該怎麼稱呼他?八田鴉?還是……MI、SA、KI?——呃,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感覺好可怕……」

  雞皮疙瘩掉一地。


致敬的場合

  伏見剛走沒兩分鐘,美紗紀就被他一通電話喊到室長室。

  然後,匆匆趕至室長室的美紗紀被迫圍觀了一場伏見猿比古大戰宗像禮司(並不)的戲碼。

  伏見以「已經確認襲擊禦柱塔的Jungle成員的真實身份」為開場白,詳細地向宗像彙報了他的調查結果,包括Jungle的一些基本設定和氏族構成,他也分析得相當清楚。

  忽略室長桌上那幅即將成型的日本浮世繪美人圖,忽略室長那句「和伏見君一樣能使用兩種顏色的能力嗎」的微妙感慨,美紗紀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忽略眾多值得吐槽的點,卻終究忽略不了伏見用全息影像迴圈播放某段監控視頻時,突然就來精神了的室長先是眼睛眼鏡同時閃亮亮,接著便總也抓不住重點地揪著「忍者」這個莫名其妙的梗不撒手的奇葩行徑。

  並且這兩人的對話絕對有毒。

  宗像:「哦——?這不是……」

  伏見:「如果成為高等級氏族的話,就可以使用綠之氏族的改變能力,讓人改變物理法則,尤其是這個蒙面氏族成員……」

  宗像,完全無視伏見針對綠之氏族的解說,兩眼放光:「哼嗯,是忍者呢。——真有趣。」

  伏見,完全無視宗像針對忍者的蜜汁趣味,低頭繼續:「……這個蒙面氏族使用了『改變』的能力,像這樣穿牆而過,那麼禦柱塔的安全系統在這一招面前就形同虛設了。」

  宗像,依然抓不住重點:「哼嗯,這就是忍者的穿牆術呢!哼哼。」鏡片閃光。

  伏見,完美地用同樣的鏡片反光駁回來自上司的精神攻擊:「這個蒙面人……」推推鏡框。

  宗像雙手搭起,心情非常好:「這個忍者……」糾正可愛屬下的錯誤。

  伏見握拳于唇邊,重重一清嗓子:「……咳!」截斷無聊上司的鬼話。

  「這個蒙面氏族成員的能力先暫且不說……」

  宗像堅持:「不,所以說這其實是忍術……」

  忍無可忍的伏見終於提高嗓音:「能、力先暫且不說!問題是……」他指出視頻中本該引起重視的一環:與蒙面人一起、或者說是被蒙面人劫持了的原赤之氏族的櫛名安娜。

  帶著一臉「你為什麼不讓我發表意見」的悵然傷懷,宗像頗為遺憾地「哦啊」了一聲。

  全程旁聽、一字不落的美紗紀簡直不忍直視室長的表情。她倍覺自己憋笑憋得好痛苦:伏見君,你為何總要跟室長對著幹?室長,您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巍巍王者風範呢?

  以及……

  ——啊啊啊!我究竟為什麼要崇拜這樣的室長?!為什麼我崇拜的室長變成了這樣?!

  美紗紀悄悄掀了下眼皮,偷偷瞄了一眼伏見。

  ——而且,為什麼我喜歡的人也是這樣!

  貌似有點絕、望、了。

  稍後,結束匯(戰)報(鬥)的伏見說:「……以上。關於這個蒙面氏族成員的更多情報,可由北野來向您說明。——北野。」

  「是。」

  美紗紀抱著智能板上前一步,語調平平:「去年十二月初,我與道明寺隊員曾在例行巡邏時與該蒙面人交鋒,牽扯其中的還有原吠舞羅成員千歲洋。具體經過詳見行動報告書。」

  說著,她用智能板調出一份報告,投映出相關內容。

  「另外,今年九月中旬,我從德國回來時,又與該蒙面人在成田國際機場外遭遇。此事已向室長彙報,不再贅述。」

  宗像流覽著報告,抬手示意美紗紀繼續講。

  美紗紀手指不停滑動,點開綜合能力解析柱狀圖,另附幾張同等級能力者的縱向對比圖:「從兩次交手的情況來看,我認為該蒙面氏族成員的等級僅次於J級的禦芍神紫,應當屬於Jungle內部的U級成員。以上。」

  宗像意味不明地「唔」了一下。

  美紗紀摸不清室長的想法,只能沉默著退至伏見身旁。

  伏見幾不可聞地歎氣:「室長?」你倒是說話啊。

  被伏見這麼一催促,宗像支起下巴,好整以暇地望著對面並排而立的兩名青服隊員:「你們二位真不愧是情投意合的搭檔呢。明明是忍者,偏偏非要說什麼『蒙面人』。」

  ——槽點太多怎麼吐!

  顧不得抓住這吐槽室長的大好時機,伏見兀自嘴硬:「嘖,哪裡情投意合了。」

  美紗紀握緊智能板,窘得低頭直盯腳尖:「哪、哪裡情投意合啊……」

  宗像笑容滿面:「哦呀,二位默契十足嘛!」

  於是美紗紀不敢吭聲了,免得多說多錯。

  伏見目露譴責,充滿殺氣地怒視宗像,在心裡開始計算暗殺室長的成功概率是多少。

  心滿意足的宗像不再逗可愛的屬下,轉而下令讓特務隊全員即刻趕往禦柱塔待命,準備採取相應措施,全力解決禦柱塔被襲事件。

  「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出發了。」宗像如是說道。

  伏見和美紗紀領命跟進。

  抵達七釜戶後,美紗紀才從道明寺口中得知,方才吠舞羅的八田美咲和白銀氏族的貓狗組合衝破防線,闖入禦柱塔。

  同一時間,負責週邊警戒的淡島也將三人硬闖禦柱塔的事情告知宗像。

  得知此事的宗像略作思考,然後命令全體隊員繼續原地待命。

  注意到淡島臉上疑問不解的表情,宗像無奈地笑歎:「有吠舞羅的二把手草薙出雲在,想必不會出什麼問題。接下來,我們能做的就只剩等待了。」

  被室長一語點破草薙也在禦柱塔內的事實,淡島大為羞窘:「對、對不起,我……」

  宗像揮手制止她的道歉:「淡島君不必為私自放吠舞羅相關人士進入禦柱塔而介懷——我倒很支持你這麼做呢。畢竟……那是吠舞羅內部的問題,我們也不便過多插手。」

  這個時候,不作為就是最大的作為。並非作壁上觀,而是無從置喙。很多事情不是想插手就能插手的,比如……

  宗像抬頭望向高聳入雲的禦柱塔。

  ——在德累斯頓石盤意志下誕生的新任王權者。

  不知又過了多久。

  隨著赤紅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轟然現身於夜空之中,駐守禦柱塔外的Scepter 4隊員們紛紛表示自己被嚇到了。

  「喂!不會吧……」

  「天啊!怎麼回事?!」

  「新的赤之王出現了嗎?」

  由於王權者之間存在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被驚動了的宗像從指揮情報車下來,面無表情地注視空中那把嶄新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逐一排除塔內不可能成王的人,美紗紀心裡有個很了不得的猜測:「莫非是……」安娜?

  伏見小聲說道:「嗯,也沒有別的可能了吧。」

  美紗紀覺得這真是不可思議:「但她才十一歲……」而且會很辛苦!尤其那還是最難駕馭的第三王權者的力量,讓一個年紀尚小的女孩來承擔這一切,未免也太讓人替她擔憂了。

  伏見明白她的意思:「王是不分年齡的。她可以做到。」

  沒過多久,禦柱塔的塔頂崩塌,碎石掉落。看樣子是綠之氏族和白銀氏族及赤之氏族之間展開了鬥爭,一群武力值爆表的氏族成員們開始強拆禦柱塔。

  混亂中,淡島和伏見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張開防禦!進行躲避!伏見!」

  「瞭解!後撤二十米重新吊起隔板!」

  宗像獨自立于前方,任憑碎石自頭頂砸下,巋然不動。

  很快,無數電流以肉眼可見的形式竄過每個人,在禦柱塔的上空集結成一個光團。事態嚴重,已經發展到第三王權者與第五王權者的力量比拼階段。

  空中爆出驚人的「劈啪」聲,眾人咬牙挺住。雖然可以勉強站穩,卻不能再張開足以與之抗衡的聖域自我保護。

  淡島被綠色的電流光團刺得幾乎睜不開眼,她循聲找到宗像所在的位置:「室長!」

  宗像身後霎時青芒大作,青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費吹灰之力便化解了綠色光團帶來的巨大威脅,一場災難就此消弭。

  「幸、幸好有室長……誒?伏見君……去哪裡了?」

  美紗紀體會了一把劫後餘生的感覺,抬頭卻發現剛才還以保護者姿態展臂將她遮住的伏見此刻已然原地消失。

  晨曦初現,曙光降臨。

  鏖戰整晚的三人——八田美咲、草薙出雲以及新的赤之王,櫛名安娜——自禦柱塔內走出。

  消失十幾分鐘的伏見不知何時又重新歸隊。

  美紗紀站在他身邊,低聲問道:「伏見君幹什麼去了?」

  伏見的回答十分巧妙:「找東西。」

  美紗紀:「……哈啊?」

  淡島凜然的聲音響徹塔前廣場:「向新任第三王權者致敬!全員,禮儀拔刀!」

  「日高,拔刀!」

  「榎本,拔刀!」

  「五島,拔刀!」

  「佈施,拔刀!」

  「道明寺,拔刀!」

  「加茂,拔刀!」

  「弁財,拔刀!」

  「秋山,拔刀!」

  「伏見,拔刀!」

  「北野,拔刀!」

  「淡島,拔刀!」

  林立於塔外的佩刀閃爍著青色的光芒,直指蒼穹。

  草薙制止了滿臉不爽的八田。他們一起跟在安娜身後,穿過由致敬的Scepter 4特務隊隊員組成的儀仗隊,向前方的宗像走去。

  八田停在伏見面前,彆彆扭扭地開口:「謝、謝……」

  伏見比他更傲嬌,直接把臉撇開了。

  美紗紀見狀,用刀鞘戳戳伏見。

  伏見轉頭怒瞪美紗紀。

  美紗紀收刀回鞘。出於禮貌,她沖八田友好地笑了笑。

  八田的臉立即爆紅,紅得連美紗紀都開始擔心他會不會爆體而亡了。

  完全沒料到吠舞羅的八田鴉是這種容易害羞的體質,美紗紀愣了一下才好心問道:「八田君,你……沒事吧?」

  伏見同樣收刀:「嘖。」

  八田大驚失色,哆嗦著手指著美紗紀:「你你你……是、是你!電、電話裡的那、那那個女、女女女女人是、是是你!」

  美紗紀微笑:「嗯,是我。幸會了,吠舞羅的八田鴉。我是北野。」

  八田腦袋冒煙,徹底當機。

  伏見:「……嘖。」


禮物的場合

  大清早的禮儀拔刀致敬尚且年幼的新任赤之王,對於Scepter 4的隊員們來說也算奇事一樁。

  等雙王就管理禦柱塔和德累斯頓石盤的意見達成高度一致後,雙方人馬整合一下,除了被留在禦柱塔外負責安全戒備的執勤隊員,其他人都各回各家了。

  漫長的兩天終於過去。

  美紗紀三天兩夜沒合眼,雖然連續不眠不休地工作多少使她感到有些疲憊,但精神總體還好。在德國軍方調查的日子可比現在辛苦,她依然能挺住,人的潛力果然無窮。

  坐上回屯所的車後,美紗紀才知道伏見中途消失十幾分鐘是為了去拘捕劫持安娜的蒙面人。

  儘管平時表現出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樣子,實際上自帶毒舌屬性的伏見在工作方面相當可靠,僅他一人便完成了針對名為「平阪道反」的綠之氏族上級成員的拘捕,接下來需要做的無非就是把平阪押回屯所進行審訊。

  可惜禦芍神趁亂逃走,若逮住了他,說不定能從他嘴裡審出更多關於綠之王的情報。

  鑒於白銀氏族的夜刀神狗朗和未知權外者少女至今仍然下落不明,又抓不住他們的行蹤線索,特務隊這邊也只好就此作罷,暫時停止對他們的大規模搜尋。

  審問完畢,將平阪收押到拘留所,難得清閒下來的特務隊成員們蹲在休息室裡聊起最近發生的幾件大事。

  結果聊著聊著就跑題了。

  經常和美紗紀跑理髮店的日高抓抓耳邊有點偏長的鬢髮,決定趁哪天沒事的時候去修理一下:「北野,剪頭髮記得喊著我。」

  美紗紀伸手向後攏了攏已經能落到肩膀上的頭髮,隨口回道:「好啊。」

  秋山遲疑:「……北野,你不覺得……像副長那樣把頭髮留長也挺不錯的嗎?」女孩子的話,果然還是應該留長髮才比較合適吧?

  「可是那樣很麻煩,每天早上要花費時間把頭髮盤起來。萬一沒盤結實,還容易散開。」美紗紀的回答毫無女性自覺,「出任務的時候,感覺散開的頭髮挺礙事。」

  眼見秋山被美紗紀的歪理帶跑,弁財保持了清醒的頭腦:「這可不是礙不礙事的問題,這是女性該不該留長頭髮的問題。話說連副長都知道長髮飄飄才美,北野你可不能輸給副長啊!好歹給我拿出一點女孩子的樣子來!」別這麼暴殄天物啊北野!

  佈施歎:「不是我打擊你們,我認為副長只是覺得每個月剪一次頭髮太麻煩了而已……」

  日高托著下巴,若有所悟:「原來如此。」

  佈施奇怪了:「你又明白了什麼?」

  太清楚日高大腦回路的道明寺不禁壞笑著捅了捅日高的肩膀:「日高只是明白了副長為何要留長頭髮吧?他對副長的情報可是相當上心呢!」

  道明寺的這番調侃成功引來其他隊員的竊笑和日高「道明寺先生不要胡說啊啊啊」的抗議。

  戲弄完日高,時尚達人道明寺安迪拖著椅子坐到美紗紀旁邊,湊在她腦袋後面研究她的發質,挑起她的發梢,再用手比劃一下頭髮的整體長度,然後提出了中肯的建議:「小美原來的髮型確實太樸素啦!要不要試試燙髮?和我一樣的就好嘛,反正這個長度是足夠啦!」

  美紗紀甩頭將自己的頭髮從道明寺手中拯救出來:「安迪別鬧。再說了,比起你這種卷毛,我更中意弁財先生那種髮型。」

  「噗!」弁財立時噴茶,趕緊四處查看伏見是否藏在休息室的某個角落裡暗挫挫地偷窺他們。

  「卷、卷毛……?」道明寺遭受會心一擊,「小美!」

  終於有機會報一箭之仇的日高指著道明寺捧腹大笑:「道明寺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卷毛哈哈哈哈哈哈!」

  美紗紀也沒忍住。於是她邊笑邊道歉:「對不起啊,安迪,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我確實不想弄這麼複雜,即使留長頭髮,也是隨便找家理髮店稍微修修型就可以了。」

  耿直的秋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就算你要剪,至少也別比伏見先生還短啊。」

  美紗紀:「……什麼?」

  道明寺:「……什麼意思?」

  秋山連忙試圖補救:「咳咳咳,我的意思是……你們看,北野至少不能像伏見先生那樣不修邊幅吧?」

  「嗯,確實呢……」道明寺以專業的眼光評價起伏見的造型,「伏見先生的話,他那明顯就是用手一梳就完事了,根本沒注重個人形象的提升!」

  秋山暗自呼氣:幸好。

  可是一轉頭就發現美紗紀正懷疑地盯著他。

  「……呃,北野?」秋山心裡敲小鼓。

  美紗紀心下疑慮,卻還是搖了搖頭:「沒事。」

  秋山淡定著擦把冷汗,決心不再發表言論,免得被隨時有可能進來的伏見聽到。

  弁財滿臉「與君共勉」的表情,拍拍秋山,表示自己和他一樣都該慎言慎行。

  一直沒說話的五島此時站出來總結:「哼哼哼,總而言之呢,在男人眼中,女孩子留長頭髮才更耐看喲!」

  他的好意,美紗紀心領:「謝謝五島君提醒,我會考慮。」

  ——所以說,特務隊裡的大多數隊員都注意到伏見先生和北野之間的化學反應了嗎?

  秋山與弁財默默對視一眼,心裡有底了。而且他們很清楚,哪怕以他們為首的明白人對此事樂見其成,也難敵一撥搗蛋鬼的窮攪和。

  ——照這樣下去,伏見先生大爆發也是遲早的事吧……

  秋山不無憂慮地心想道。

  並不知秋山心中所思的美紗紀在午休時跑回宿舍,從行李箱裡拿出六花亭特製禮盒,準備去送給伏見。

  沒辦法,再不送就顯得好像故意要忽視某人似的。以某人的脾氣,肯定又會各種找茬。

  打定主意的美紗紀趁四下無人時將禮盒朝伏見手裡一塞:「伏見君,這是我從北海道帶回來的禮物,請務必收下。」

  伏見繃著臉接過禮盒,只看了一眼就語帶嫌棄地說道:「我不喜歡吃這種甜食。」

  美紗紀實話實說:「因為北海道那邊沒有適合伏見君的特產,況且伏見君又這麼愛挑剔,我也是沒辦法了嘛。如果確實不喜歡,那就送給別人吧。但是不許私自扔掉!千萬不能浪費糧食哦!」

  伏見煩悶:「啊啊,知道了,我不扔就是了。——好麻煩。」

  言出必行的伏見君不(舍)能(不)夠(得)把美紗紀的心意扔掉或者送人,最後決定一天嘗一小口。就這樣,他吃了將近半個月才算勉強把這盒點心全送進胃裡。

  當伏見終於自點心的牢籠逃脫出來,也到十月底了。

  這天,宗像帶著淡島和伏見前往禦柱塔視察修復工作。

  由於Scepter 4的主要力量近期全部集中在禦柱塔這邊,屯所只剩榎本和佈施處理公務,所以一聽說室長又要組團去刷禦柱塔副本,已然累到半死的榎本和佈施簡直給跪。

  「一個也好啊!只派回來一個人支援我們一下也好啊!」佈施在例行聯絡的電話裡崩潰大吼。

  早被調往禦柱塔協助監督維修進度的美紗紀對此表示愛莫能助。

  比起在禦柱塔這邊同脾氣古怪的各位藝術家級的專家們打交道,她倒是寧可回屯所處理公務。不過,對比一下正與兔子們協商討論禦柱塔業務交接事項的加茂和道明寺,美紗紀又覺得自己算是幸福的人。

  因綠之氏族襲擊而損壞的禦柱塔總會有修好的那一天,請來修復外部建築與內部裝潢的專家們再難伺候,用真摯的表情和誇張的語言口頭吹捧幾句就能讓他們飄飄然了,因此修復工作算得上是順利進行中。可兔子們卻軟硬不吃,堅持不願透露半分黃金之王的消息,甚至在商討過程中都不肯摘下他們的兔子面具。

  連續多日的談判將喜歡直來直去的道明寺折磨得不輕,神經衰弱到眼袋都冒出來了。

  又一次結束與兔子們的對話,道明寺出門直沖頂樓,淚奔著去找正查看屋頂花園受損情況的美紗紀訴苦:「嗚嗚嗚!小美!兔子們好可怕!都怪小美啦!這本來就不是我的活嘛!」

  重建禦柱塔的屋頂花園是一個浩大的工程。美紗紀剛聯絡完景觀設計專家、與之定好下午見面時再詳談相關事宜,轉身就見道明寺一路飆著圈圈淚跑來尋求安慰了。

  這幾天哄道明寺已經哄出經驗的美紗紀像哄寵物似的放軟語氣:「乖啊,別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哦——我們如今可正站在非時院的地盤上呢。」

  道明寺閃爍著淚汪汪亮晶晶的星星眼:「小美,我們換一下好不好!」

  美紗紀揮揮手中資料:「當初世理姐安排你負責監督修復禦柱塔的時候,是安迪你自己不想幹才推給我的吧?」

  道明寺幾乎哭瞎:「嗚嗚嗚我知道錯了嗚嗚嗚!小美求你原諒我啦!換換吧!」

  美紗紀一口拒絕:「不行。」

  道明寺死命扯住她的胳膊哭唧唧:「小美好絕情!」

  「……懶得理你。」美紗紀頗有伏見作風地撕開硬貼在自己胳膊上的道明寺,「室長快來了,我要去向室長報告最新進度。再見。」

  無情(?)扔下道明寺的美紗紀繞回下面的石盤之間。

  剛進屋,她就被已經抵達禦柱塔多時的淡島以前所未有的姿態急速抓住:「北野!請和我一起回老家!」

  美紗紀:「……啊?」

  向來不喜在人前示弱的淡島居然用懇求的語氣低聲說道:「我要和室長回老家,可是伏見不想去。如果只有我的話,實在太尷尬……所以想請你與我同行。北野,拜託你了!」

  ——等等!這什麼情況?

  自認接受能力還不賴的美紗紀石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完。

  卿漣扔了1個地雷,蕁蘇蘇扔了1個地雷,謝謝親愛滴們~

  昨天是伏見君拜年,今天換人。【回頭:小美~

  美紗紀:恭祝大家新年快樂,猴年萬事如意!

  室長:哦呀?那麼我也來祝大家新年快樂。另外,北野君,小猴子什麼時……

  伏見:室!長!請!不!要!隨!便!亂!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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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場合

  讓我們把時間往前撥二十分鐘——

  宗像、淡島和伏見三人正在石盤之間強勢圍觀終於露出廬山真面目的擇王利器德累斯頓石盤。圍繞現階段能否合理使用石盤神秘力量的問題,頭腦帝宗像和技術帝伏見探討了一番。

  德累斯頓石盤是選擇王權者並給予其能力的秘寶,在推動這個國家進步的同時也帶來了莫大的危險。它擁有神秘的力量,充滿謎團,即使是深入調查過石盤的人也無法確定情報的準確性。而未知有時候可能代表著威脅。這塊石盤如今在宗像手上,即便只是暫時代理,宗像也是石盤的管理者,也是曾經運作著整個國家中樞的禦柱塔的主人。

  ——也許,室長會變得更強也說不定。

  就在淡島和伏見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升起如上念頭的時候,石盤之間的門被有節奏地敲了兩下,然後,額角滴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五島和日高現身於門外。

  五島語氣發虛:「不好意思……」

  日高底氣不足:「那個……有一位先生說要見室長……」

  屋內三人轉身:「???」

  「喲!禮司!」

  一個包著頭巾、擁有爽朗笑容的高個男人越過五島的頭頂,扶著門框大聲地沖宗像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淡島和伏見登時瞠目:禮、禮……司?!

  宗像看起來顯得十分驚訝:「哦呀?哥哥,你怎麼在這個時候過來了?」

  淡島和伏見再次瞠目:哥、哥……哥?!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宗像向兩名屬下鄭重介紹了他的兄長宗像大司先生。

  看到另外兩人,宗像大哥熱情無比地握住他們的手上下搖動,並且語出驚人:「二位是禮司的同事嗎?這小子在工作上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如果不是一邊冷汗一邊與宗像大哥握手的副長搶先回答了「哈……啊……沒有的事……您說笑了」,伏見真的很想告訴室長的哥哥:「這傢伙給我們添麻煩的地方簡直數不勝數!」

  原以為宗像大哥有事來找弟弟,在聽說他竟然是景觀設計專家,此番專程趕來維護禦柱塔的屋頂花園後,伏見甚至暗中猜測是不是宗像假公濟私,利用職務之便把自家親人安插.進來。

  結果宗像大哥一句話嚇翻一群人:「我和國常路老爺子有點交情,老爺子挺喜歡我修剪樹枝的手藝。」

  短短幾分鐘內,淡島和伏見第三次瞠目:老爺子?!

  ——他他他居然敢稱呼那位「御前大人」為「老爺子」?!天啦嚕!

  Scepter 4的副長和三把手的世界觀於今日被刷新若干次。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宗像大哥表示老媽很擔心小兒子云云,以「正所謂『好事不宜遲』,要是因為工作忙便往後推,人生就一事無成啦」為由,要求宗像今晚回家探望父母,並順便打電話將此事告知家裡人。

  連宗像都被他這神來一筆打得措手不及:「啥?」

  ——瞧這行動力,不愧是室長的哥哥!

  不料宗像大哥熱情得過分,爽朗笑著對在場另外兩名青服隊員說:「難得禮司回老家一趟,你們也跟著來吧!」

  淡島和伏見,第四次瞠目:回老家?!

  反應神速的伏見立即打算先撤。

  淡島逮住伏見,像甩幹衣服似的奮力搖晃著他:「伏見!你怎麼能拋下我一個人!」

  伏見裝傻:「不想去的話,副長你也拒絕啊。」

  淡島暴躁:「我怎可對室長的哥哥如此無禮!」

  「……那我就不管了。」

  「伏見!你必須去!」

  「不要。我才不去。」

  「伏見!你必須去!」

  「不要。我才不去。」

  兩人正拉鋸戰中,特意前來彙報工作進度的美紗紀敲門進來。

  ——所以才有淡島抓著美紗紀,要求她陪自己和室長一起回老家的那一幕。

  然後,淡島語無倫次地解釋了半天,終於讓美紗紀弄明白他們這是準備回室長的老家。聽完淡島的解釋,美紗紀這才知道對面那位從未見過卻又有些眼熟的男人是室長的哥哥宗像大司,同時也是她即將接待的景觀設計專家。

  只是美紗紀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提前抵達了禦柱塔——明明說的是下午才來。

  出於對專家的尊敬,美紗紀十分有禮地對宗像大哥欠了欠身,微笑道:「您好,宗像先生。我就是之前通過電話與您商量禦柱塔屋頂花園修復事項的北野。幸會。」

  宗像大哥頓覺眼前一亮:「啊!幸會、幸會!哈哈哈,在電話裡聽聲音就知道北野小姐是個可愛的女孩子!沒想到果然如此啊!北野小姐也是禮司的同事嗎?太好啦!跟我們一起走吧!」

  美紗紀:「……」好像有哪裡不對?!

  宗像一錘定音:「嘛,機會難得,北野君也一同前往吧!別客氣!」

  伏見「喂」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美紗紀就在淡島強烈期盼的目光下艱難地點頭答應了:「多、多謝室長的好意……請恕我斗膽打擾……」盛情難卻,卻之不恭,恭敬不如從命。

  淡島以勝利者的姿態瞥瞥某人:「伏見?」

  伏見低頭咬牙:「……我、去。」

  討論完修復禦柱塔屋頂花園的具體過程後,淡島等人回屯所換上便服,坐進了宗像大哥的工作用車。

  淡島和美紗紀原本想帶點禮物過去,但宗像大哥堅決不肯讓她們破費:「招待弟弟的同事們到家裡玩,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怎麼好意思讓客人買東西!」

  伏見一路的表情都凝固在「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上。覺得自己拖累了伏見的美紗紀壓根不敢看坐在旁邊的人。

  下車後,宗像大哥一馬當先,推開家門:「我回來了——還把禮司和他同事帶回來了哦——」

  宗像家是典型的日式民居,小小的庭院被家中兩位園藝師的巧手收拾得十分雅致。

  美紗紀沒能仔細欣賞就被淡島拉進了玄關。

  兩個孩子「噠噠噠噠」地從裡面跑出來。

  「啊!是叔叔!」其中紮著兩隻沖天辮的小女孩異常開心地飛撲到宗像面前,一邊蹦蹦跳跳地圍著宗像打轉轉,一邊歡呼雀躍,「禮司叔叔回來啦!回來啦!叔叔!叔叔!叔叔!」

  另外一個滿臉憂鬱的小男孩慢吞吞地跟在她後面,悄悄攥緊宗像的衣袖,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歡迎:「叔叔好。」

  淡島&伏見&美紗紀:叔叔……?!

  ——恭喜Scepter 4瞠目結舌小分隊裡又增加了一名新成員。

  受到熱烈歡迎的宗像笑眯眯地挨個摸摸孩子們的小腦袋。

  「這是我的女兒和兒子。」宗像大哥蹲下,攬過兩個孩子,「羽實,快,跟叔叔阿姨打招呼。」

  明顯比弟弟宗像快要開朗許多的宗像羽實甜甜地笑著沖門口仍在石化中的三人問好:「叔叔阿姨們好!」

  淡島被迫解除石化狀態:「……你、你們好。」

  美紗紀也解除了石化狀態:「呃……你們好……」

  只有伏見還沒回魂:「……」

  等大哥和侄女侄子進屋後,宗像問道:「我家如何?」

  淡島:「十分完美!」

  美紗紀:「十分溫馨!」

  總算回魂的伏見:「要說如何……挺好的……很普通。」

  宗像笑了:「嗯,確實很普通。」

  三位客人被迎進會客室。

  進屋後,美紗紀感覺自己的手腳都沒地方擱。伏見已經開始在小聲嘀咕著「好想走人」。淡島則恭敬地與上司的母親聊起上司的親切與能幹。

  起初,美紗紀雙手握拳抵著膝蓋,相當拘謹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當聽說室長的母親和大嫂要為他們準備晚飯時,她誠惶誠恐地站了起來,強烈要求下廚幫忙。

  淡島也計畫加入她的幫廚陣營。

  宗像和伏見臉色泛青,試圖制止淡島。

  為了大家的胃著想,美紗紀也不得不搶救現場:「世理姐,我想室長家大概沒有紅豆沙呢!沒有這個的話,世理姐也無法發揮正常水準吧?對吧?」

  淡島:「唔……你說的有道理……」

  在美紗紀豁出去了的勸阻下,淡島這才就此作罷。

  晚飯前,他們又有幸認識了宗像的父親宗像治郎先生。面對室長父親「怎麼回事啊」的問話,淡島緊張答道:「我、我是室長的部下淡島!」

  完全不擅長應對這種劇情的伏見弓著背,臉朝桌面:好想回去……

  然而矮腳桌下卻突然冒出一顆小腦袋——沉默寡言的快拱起伏見腳邊的暖被,探出頭,蠕動蠕動蠕動,一直蠕動到伏見的身前才慢慢坐好。

  伏見一驚:「……這?!」

  宗像大哥感興趣地笑了起來:「哦?快平時可是很認生的哦!」

  宗像也跟著笑:「伏見君很有孩子緣。不過……也許是伏見君身上陰暗的部分和內向的快的波長共鳴了呢。」

  伏見頓時心灰意冷:好想回去……可惡……

  與被迫陪孩子玩的伏見類似的是美紗紀目前的境況。

  廚房裡,宗像的母親自從親眼見證了她的廚藝並得知她的年齡後便不停地誇獎她:「哎呀呀!真是心靈手巧呀!是呀?才二十歲就是公務員了呀!真是年輕有為的好姑娘呀!有沒有在交往的男朋友呀?」

  美紗紀快招架不住了:「那、那個……湯好了,我端出去……」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宗像家的兩位成年女性相視一笑。

  「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呢。」

  「嗯,而且年齡也合適。」

  稍後,她們也分別端著麵食和最後一道菜走出了廚房。

  菜上齊了,大家圍坐在矮腳桌邊,開始享受這頓豐盛的晚餐。

  ——不,也許只有宗像家的人享受。

  當被宗像媽媽問到「醃茄子味道怎麼樣」的時候,淡島像課堂答題似的用最標準的答案回復:「非常美味!」

  當被右手邊的宗像大哥問到「哎你怎麼都不太動筷子啊」的時候,伏見磨磨蹭蹭地斟酌用詞:「嗯……因為有很多菜……吃不下……」

  不太懂讀取周圍氣氛的宗像大哥豪邁地「啪啪」拍打著伏見的肩膀:「什麼嘛!挑食的話,可是會長不大的哦!」

  伏見一臉火大卻不敢發作,手都氣抖了。

  ——噗!別這樣!

  坐在伏見左手邊的美紗紀咬著筷子忍住笑:絕對不能笑!否則被伏見君記恨的後果很嚴重!

  宗像媽媽熱情招待著客人們:「趁熱乎趕緊吃呀!」

  說著,她又誇獎起美紗紀:「多虧有北野小姐幫忙,我們才能做出這桌飯菜呢。北野小姐真的是位很賢慧的女孩,以後誰娶了她,絕對會很幸福的呀!」

  美紗紀連忙自謙:「不不,您過獎了,我這點水準,完全比不上您的手藝。」

  宗像媽媽話鋒一轉,又開始操心起小兒子的另一半,話裡話外都透露出對美紗紀的喜愛和對小兒子不找女朋友的抱怨。

  ——傻瓜也能聽出她的意思了!

  伏見胃疼,眼刀像淬了毒似的紮向某個看戲中的上司。

  美紗紀超級尷尬,求救般地望望淡島。淡島視而不見,或者說……根本就沒見?

  總算看夠好戲的宗像趕在忠心的屬下徹底發飆前打斷了自家母親的種種暗示:「母親,最近天氣不好,您多喝點熱湯驅驅寒。」

  宗像媽媽:「嗯嗯?好呀!來,大家都喝呀!」

  做父親的也瞧出了一些門道,於是開始問起工作上的事。

  淡島立即放下碗筷,敬禮,嚴肅回答:「是!室長為了宣揚不可動搖的大義、維護這個國家的秩序而領導著我們在正確的道路上前進著!」

  ——尷尬。

  ——超尷尬。

  餐桌上陷入一片謎之沉默。

  尷尬症又犯了的美紗紀盡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副長!不要這麼誇張好不好!室長的家人明顯還不知道室長這位青之王到底有多厲害啊!

  事實上,美紗紀並沒有想錯。迄今為止,宗像大哥對弟弟的工作的理解僅僅停留在「類似員警小組長」的淺薄層面:「什麼嘛!有夠誇張的啦!不過能被一起工作的同事這麼評價,讓人覺得還挺自豪的嘛!」

  隨即,他笑著對淡島說:「禮司從小時候起就很不合群呢,搞砸了很多事情啊!」

  宗像大哥的話成功引來淡島對室長過往的好奇心。於是,吃完晚飯,收拾了碗筷之後,淡島就特別積極地陪著宗像媽媽翻看宗像小時候的相冊去了。

  等宗像快小朋友留著口水睡倒在伏見的膝蓋上時,背靠紙拉門的伏見已然一臉生無可戀:好想回去……已經可以撤了對不對,可以了對吧……

  泡完澡的宗像穿著浴衣走出來:「伏見君,北野君呢?」

  伏見煩躁:「嘖,誰知道。別問我啊。」

  宗像臉上掛著微笑:「你看起來好像很想找個人吵一架。從剛才吃完飯的時候,你的臉色就很奇怪。難道是因為我母親說的那些話嗎?」

  伏見避開宗像的視線:「……嘖,才不是。」

  停頓片刻,宗像又開口了:「北野君大概是給你買水去了吧。方才她對我說,你從下午到現在沒怎麼喝水,晚飯時的蔬菜湯也不肯碰一口,然後又問我這附近哪裡有賣純淨水的地方。」

  伏見沒吭聲,只默默看著庭院裡修剪得錯落有致的草木。

  宗像打算刺激一下這只不開竅的程式猿:「北野君的想法很有意思呢。她說,不敢吃青菜的伏見君是膽小鬼。」

  伏見終於有反應了:「……才不是不敢,是討厭。」

  宗像罔顧伏見微弱的抗議,侃侃而談:「討厭和不敢有什麼兩樣嗎?在我眼中,伏見君有時候確實是個膽小鬼呢,不過我不會像北野君那樣直接點明就是了……」

  ——喂!你這還叫沒有直接點明?!

  伏見腦門上爆出一條青筋,抿嘴不語。

  「……雖然有些人能包容你,但包容不是無限度的,如果對方認為自己累了,可能就扔下包袱孤身前行了。所以,偶爾試著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吧,即使只是『一點』。——伏見君知道嗎?」

  伏見欲蓋彌彰:「這種事請……知道了也沒用吧?」

  宗像的一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間所有的虛張聲勢。

  為不使伏見感到壓抑、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宗像不再繼續刺激他,而是起身走進屋,只留下一句「如果在意的話,伏見君自己好好想想吧」。

  「……」

  廊外一陣沉寂。

  片刻後,伏見抬手半遮住眼鏡,小聲嘀咕:「嘖……怎麼可能不在意啊……」

  ——然而,說不出口。

  「所以,我確實是個膽小鬼……嗎……」

  伏見略微失神地仰望著沒有月亮的夜空,自言自語。


答應的場合

  「不愧是室長的哥哥,才五天而已,他一個人就把損毀程度最嚴重的屋頂花園變回原樣了。」

  禦柱塔最後的修復工作已於昨日全面完成,專司此事的美紗紀又被淡島調回屯所協助哭喊著要人支援的榎本和佈施處理公務,宗像大哥那奇高的效率令她不禁心生欽佩。

  「哦,是嗎。」

  和美紗紀一起巡查屯所直升機停機坪的伏見興致缺缺。

  不怪伏見態度冷淡,實在是因為美紗紀已經念叨好半天了。從兩人走出主樓開始,她就各種讚美室長的家人。直到他們轉完大半個看起來沒有絲毫異常的停機坪,她還在發出類似「室長的哥哥真是一位颯爽磊落、不拘小節的真漢子」這樣的感慨。

  這段時間大家忙得要命,伏見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與美紗紀細談兩人之間的事情。況且他本來也不習慣打這種高難度直球,談話什麼的更是不在行。幾次想用迂回一點的辦法求交往,都被美紗紀不軟不硬地堵回去了。

  ——可惡,要麼就是說不出口,要麼就是被堵……

  伏見各種盤算著要不要趁今天的巡查先把兩人的關係落實一下,以及該採取怎樣的手段落實才更容易一擊即中。

  不清楚伏見正想些什麼的美紗紀仍舊一臉仰慕:「……感覺室長的性格和家人很不一樣呢,與父母說話時也用如此無可挑剔的敬語。儘管有時候室長挺脫線的,不過果然……」

  「嗯、嗯。」

  伏見表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幾個字,心裡早煩得不行:喂!搞個人崇拜也該有個限度吧?雖然室長是王,但他是人不是神,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美紗紀的即興演講還在持續中:「……室長從小就表現出與眾不同的一面,據宗像先生說,室長以前上學的時候就特別理智。難怪能勝任代表秩序和理性的青之王,確實是……」

  「我說,」既想聽對方說話又不願聽對方總說室長如何如何的伏見一個沒忍住就強行中斷了某人的即興演講,「『特別理智』什麼的,你確定你在形容室長?」

  ——這傢伙平時很少這麼嘮叨,怎麼像副長似的一提室長就神煩人?

  伏見也是服氣。

  美紗紀奇怪地看著他:「對啊。難道伏見君不這麼認為嗎?」

  「嘛,該怎麼說呢……」

  經過一陣強烈頭腦風暴的醞釀,伏見深吸氣,然後不帶停頓地一口氣吐槽到底:「室長曾經一邊喊著『為了大義』一邊把黃金氏族研究所研發出來的用在權外者身上的特製強化手銬銬在了自己手腕上結果卻因為只有他自己的指紋和掌紋才能打開手銬而害我不得不幫他致電研究所相關人員來解決這個問題。」

  在美紗紀訝異的目光中,伏見頗有成就感地反問:「——現在,你還認為室長是一個『特別理智』的人嗎?」所以那就是個逗比吧。

  「呃,難以置信……」美紗紀費了好大工夫才消化掉伏見披露的這條秘聞,「這就是所謂的『王的思慮』麼……」

  伏見頭疼:「……你和副長都自帶美化室長的功能?」算了,懶得跟她計較。

  美紗紀抗議:「什麼嘛!在我心中,親自把我帶進屯所的室長可是能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伏見拉長臉:「你把他當英雄?」

  ——那明著暗著保護過你那麼多次的我算什麼?啊啊,知道了,反正我根本就不可能有英雄之類的無聊設定。嘁。

  伏見很是不爽地朝停機坪西面走去,打算借查看備用油桶的方式來平息自己心中的憤懣。

  才走了沒幾步,他就發現美紗紀站在原地沒跟過來。伏見無奈,只得默默停下腳步。等了一會兒,卻仍不見她有挪動的跡象。最終,伏見歎著氣,認命般地回去撿拾掉隊的某人。

  「在這裡發什麼呆呢?走了。」

  美紗紀小小聲:「把室長當英雄是因為……室長很像我爸爸,長相和性格都……」

  「……嘖。」

  這下子,伏見也沒辦法繼續與她作對了。儘管伏見個人並不認為父親是什麼值得敬仰的存在,但他好歹能理解普通人對「父親」這一角色的心靈需求。

  提起已逝的父親,美紗紀情緒有點低落。她的父親人很好,和隊友們相處得也很融洽。然而她小時候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出任務就是在準備出任務。其實這也是美紗紀回避伏見、糾結自己是否該接受他的原因之一。不是她想得太多太遠,而是她覺得自己必須考慮未來。如果從一開始就無法保證是否會歷史重演,那不如從一開始就斬斷一切可能。

  美紗紀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以後也品嘗到自己當年品嘗過的孤獨。

  ——被父母丟在一旁的孤獨。

  因此美紗紀很矛盾。雖然她必須承認自己對伏見的感情是喜歡,或者更多。

  「想什麼呢,你。」美紗紀正沉浸在對過往的追思,伏見卻打碎她對宗像室長的定位,「把現有秩序按他所理解的方式重新組合成他想要的樣子,室長其實是統治世界的終極邪惡BOSS吧?哪裡像什麼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

  「……伏見君你這麼誇獎室長,室長一定會很欣慰的。」美紗紀覺得自己真是智商感人,竟然能從伏見的話裡聽出他想表達的真意。

  伏見打算扭頭不再理她。不料他一轉臉就發現了一個絕對不該出現於此地的人。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美紗紀了然:「伏見君,我們是不是該……?」她低聲問著伏見。

  伏見「嘖」了一下,接著便悄無聲息地靠近此人,拔刀抵上他的頸項:「喂,你在這裡偷偷摸摸的幹什麼。」

  「……伏見猿比古?」

  翻過防護網、潛伏在油桶後面張望著停機坪的傢伙——夜刀神狗朗——認出了伏見。他剛想起身解釋自己的來意,另一把刀就從另一邊架上他的肩頭,與伏見的佩刀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無縫,將他的去路徹底堵死:「夜刀神狗朗,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哼。」

  夜刀神顯然並不畏懼伏見和美紗紀的聯手,在空間允許的情況下,他稍稍調轉一下腦袋,讓自己儘量不那麼被動。不過他挺配合,完全沒有突破封鎖發力反擊的意思。

  伏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擅闖他族領地,夜刀神狗朗,你想窺探什麼?」

  夜刀神的遣詞用句依然正式得要命:「非常抱歉,貓不見了,我想她也許會到這邊,所以擅自決定過來找她。」

  美紗紀正色:「無論出於何等理由,你都不該採取這種無腦行動。如果需要找人,請走正常的拜訪程式,否則我們有權將你拘捕!」

  「萬分抱歉!我敢以名譽擔保: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夜刀神似乎挺著急,「那麼,請問二位有無看到貓呢?」

  伏見收刀:「嘖,沒看見。」

  美紗紀側首:「伏見君?」她的佩刀仍舊穩穩架在夜刀神肩上。

  伏見揮手。

  得到指示的美紗紀俐落收刀。

  夜刀神這才能站起身來。不知怎麼,他總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作為一個懂禮貌的好青年,他決定自己必須再次向面前這兩位青服致歉:「貿然闖入你們的領地是我不對,如果……」

  伏見略顯粗暴地打斷他的道歉:「我很忙,沒空逮捕尋找迷路貓咪的傢伙。——那個女人的能力是個大.麻煩,給我把她拴好!不要讓她出來惹事!」

  夜刀神為難且遲疑:「……可是貓她……生性自由,無拘無束,不願意委屈自己,也從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要說服這樣的人,有點……」說著說著,他自己都覺得說不下去了。畢竟站在對方的角度看,沒有約束好貓是他失職在先,如今再說什麼都像推脫責任。

  於是夜刀神歎口氣:「抱歉,其實主要還是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對。」

  美紗紀:「對不起,我沒太聽懂。」她對其他氏族內部的恩怨情仇不感興趣。

  夜刀神倍覺難以啟齒:「這個說來話長……」

  伏見乾脆利索地截斷他的話頭:「那就別說了,我沒閒情聽。」他同樣不感興趣。

  就在此時,不遠處忽然傳來極其微弱的鈴鐺聲響。三人同時回頭,卻見一隻脖掛鈴鐺的白色小貓正悄悄、悄悄地從他們身後的牆角溜過。

  「貓?!」

  被夜刀神一語點破身份的貓驚慌失措,「喵喵喵」地叫著撲騰起來,四處亂竄。

  「你果然在這裡!快跟我回去!」

  夜刀神就這樣在兩名青服的注視下開始了他的貓狗大戰。

  伏見怒道:「你們!別在別人的領地裡搗亂啊!」

  夜刀神一邊忙著捉貓一邊不忘附和伏見:「沒錯!這樣會給別人添麻煩!貓,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

  眼看場面即將失控,美紗紀一手扶住刀鞘,一手搭上刀柄,隨時準備緊急拔刀,以便制裁這對幾乎攪成一團的貓狗組合。

  深感大事不妙的貓立即「喵嗚」著施展她的異能,待「嘭嘭嘭」的輕響過後,三人腳邊擠滿了一模一樣的白色小貓,耳朵裡全是鈴鐺的「叮鈴叮鈴」聲和貓咪的「喵喵喵喵」聲。

  伏見猛一後退:「喂!」

  夜刀神大驚:「……糟了!」

  可以閉上眼通過聽覺感知貓咪的美紗紀能夠做到不為幻覺所困。然而即便是她,現在也無法逮住上躥下跳中的白貓。並且另外兩人正受知覺干擾的影響,不管美紗紀指向哪裡,在他們眼中都是一大群毫無差別的貓。因此,就算美紗紀準確形容出貓的方位也於事無補。

  「這麼多貓……也就是說,只是幻覺而已?」病急亂投醫的夜刀神豎起兩指,雙目緊閉,「應該能通過精神的凝聚力來破除!」

  可惜他的精神凝聚力不怎麼管用。

  又是一陣「嘭嘭嘭」的輕響,滿地小貓全部變成長髮裸.體少女,光溜溜的一.絲.不.掛。

  除了精神力不足,夜刀神的定力估計也不夠強大。他既羞愧也羞惱更羞憤,整張臉紅得像煮熟的龍蝦,哆哆嗦嗦地指著這些裸.體少女:「太……太……無恥了啊啊啊啊啊!」叫聲驚天動地。

  ——毫無防備就上演羞恥PLAY嗎?!

  美紗紀簡直快被這超級震撼的一幕嚇傻,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轉頭去看伏見有沒有表現得心猿意馬。

  伏見沒有心猿意馬。

  伏見的怒氣值已經突破天際。

  哪怕擺在他眼前的是一群肌膚賽雪、凹凸有致到足以令所有男人狂噴鼻血(連美紗紀都覺得鼻子有點熱乎乎的癢癢)的裸.女,伏見也懶得給予關注。

  他面色森然:「黑狗!快點給我破解了這個幻術!」

  嘗試數次都不見成效,夜刀神自我厭棄般地捂住臉:「對不起……我……我還太年輕……」

  美紗紀歎氣,打算申請緊急拔刀以儘快鎮壓騷動,免得引來其他人流著口水意.淫.裸.女。

  結果美紗紀還沒動手,伏見就亮出寒光閃閃的匕首扔啊扔,「咻咻咻」地命中周圍目標物,紮紮紮、刺刺刺,瞬間進入黑化狀態。

  被匕首擊中的少女們尖叫著化作片片粉色花瓣。

  夜刀神試圖阻止伏見的瘋狂舉措:「住手!你這樣會傷到真正的貓!」

  伏見臉色泛黑,目露凶光:「要是真能傷到施術者,知覺干涉也就消失了吧?你放心好了,不會死人的。」大概。

  「……」

  這回換美紗紀捂臉:糟糕,伏見君的鬼畜模式又開啟了!

  夜刀神倍覺不妙:「等、等等!請用更穩妥點的……」

  失去理智的伏見已然聽不進任何勸阻。於是夜刀神迫不得已,只能一邊手忙腳亂地幫貓打飛伏見的匕首,一邊大聲勸貓趕緊和自己一起離開此地。

  苦命的美紗紀則一邊嚴防夜刀神和貓襲擊伏見,一邊留神附近有無異常狀況出現,生怕被可能隨時冒出來的隊友圍觀。

  到最後,三人都沒抓獲名為「貓」的白髮少女,還是讓她逃掉了。

  伏見氣焰囂張地扯住夜刀神的領子威脅他:「下次要是再出現在這裡,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一律逮捕!」

  等從頭到腳都散發著黑暗氣息的伏見成功把夜刀神趕跑後,美紗紀後知後覺:「……這次不用逮捕他們嗎?」

  「比起黑狗,」伏見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向美紗紀,「你是不是該先擔心一下自己?」

  「誒——?」美紗紀後退幾步,「伏、伏見君?」

  「為什麼看見女人的裸.體就臉紅?你到底在想什麼?反正不管怎樣,你是從來不會顧及我的心情對吧?」伏見步步緊逼,「你這個笨蛋,下次再碰到類似的情況,給我先捂上眼睛!」

  美紗紀猶自嘴硬:「都、都說了……我不是笨蛋……」

  ——伏見君!回頭是岸!我們還有好幾桶備用油沒檢查完呢!

  美紗紀擔驚受怕地後退再後退,直到她被逼得無路可退,脊背貼上防護網。網片結構的防護網被她靠得微微外凸,「嘩啦」了一小下就又彈回原狀。美紗紀緊張得兩手死死扣住鐵網的網眼,仿佛抓得再緊一點就能借來對抗伏見的力量。

  伏見卻對她的逃避視而不見。如果不是方才發生的事情刺激到了伏見,也許他更傾向於像之前那樣用暗示的方式處理他和美紗紀之間的問題。

  「北野。」

  美紗紀視線遊移:「……什、什麼事?」

  伏見貼近她,低頭盯著她。美紗紀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但又不想示弱,因為那樣未免太丟臉了。而她這副外強中乾的樣子在伏見眼中就是她又打算回避。

  「都是你不好啊。」

  伏見啞著嗓子抱怨著,只偏了一下角度,嘴唇便輕輕印上美紗紀的眉心。然後,他強勢地、不容拒絕地,將美紗紀禁錮在由他親手打造的小天地裡。

  美紗紀瞬間手指無力,鬆開了鐵網。

  伏見的懷抱誘惑實在太大,她只能繳械投降。

  「所以,在一起吧。」伏見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在她耳邊呢喃著,「答應我吧。」

  「……嗯。」

  這個時候,什麼想法、什麼原因、什麼矛盾、什麼顧慮,統統都敗給了伏見帶給她的心疼。耳內和腦內同時炸開無數禮炮,美紗紀感覺自己真是徹底栽在伏見手裡了。

  她用比伏見更小的聲音回答:「這次……答應你了哦。」


調侃的場合

  又逢雨天。

  「最近總在下雨呢……」

  美紗紀望著窗外密密斜織的雨幕,無聲歎氣。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緣故,室長也心不在焉的。昨天我去室長室彙報Jungle下級成員走私事件經過的時候,室長手邊的茶杯都打翻了……會不會是太累了呢?」

  ——所以你只關注別人。

  同美紗紀一起站在休息室飄窗旁的伏見喝一口咖啡,沒有接話。

  「……啊,說起來,因為前幾天發生的權外者挾持兒童事件,伏見君不是要和世理姐陪室長一起去七釜戶那邊的幼稚園探望孩子們嗎?什麼時候去?」

  美紗紀終於想起自己似乎應該稍微分出一點精力放在新鮮出爐的男朋友身上。

  伏見繼續喝咖啡:「……哼。」

  上周,日高率擊劍機動課小隊追捕幾名未知級別權外者時不慎誤闖七釜戶幼稚園,結果卻給了歹徒可乘之機,當場以幼稚園裡的孩子作為人質要脅他們,情況十分危急。即便特務隊稍後出動了除留守禦柱塔的秋山和弁財之外的所有隊員也無濟於事。後來還是宗像親自出馬才平息此次挾持事件。由於特意從附近的禦柱塔趕往幼稚園的宗像只用一分鐘就搞定全部壞蛋,他被孩子們奉為英雄。

  二三十個孩子歡呼著將宗像團團圍住,那場面用「蔚為壯觀」來形容都不過分。

  連特務隊這群出力不討好又無人問津的隊員都開始嫉妒自家室長:什麼嘛!明明我們也是正義的夥伴啊!

  大受歡迎的宗像被戀戀不捨的孩子們揪住不放,為及時返回禦柱塔,宗像與他們定下了「不久後還會再來玩」的約定。

  再次拜訪幼稚園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是宗像準備的「拜訪」並非一般禮節性的拜訪,至少不是伏見能接受的那種。

  想起某人的惡趣味,伏見原本就不太好的臉色變得更加糟糕。

  ——冠冕堂皇地說著「要把孩子們的心牢牢抓住、讓孩子們綻放笑容」,其實只是為了滿足他的惡趣味吧?

  自從伏見無意中發現宗像竟然用公款購買了好幾套布偶裝後,他就隱約猜到這個無聊的王想幹什麼了。情報課昨天送來的情報顯示,網購的布偶裝到貨拆封,不僅拆出牛、狐狸和企鵝的布偶裝,還有海葵、蘑菇甚至霸王花的布偶裝!

  ——無法想像!

  伏見認為,只是憑空想像一下室長擬定的拜訪名單上的人穿著布偶裝的樣子,就已經是對腦神經的巨大戕害。所以,即使宗像上午發出了「不如午休時大家一起到我辦公室來排演節目吧」這樣的軟命令,伏見他也毅然決然地……跑路了。

  開什麼玩笑!現在每個人都這麼忙,哪有閒工夫陪他排演用來逗小鬼頭傻樂的節目?

  伏見握緊馬克杯的杯把,暗自決定這次一定要堅決拒絕室長提出的一切無理要求,包括穿任何種類的布偶裝!

  沉浸於個人世界的伏見很快又被自家女朋友的言論吸引:「不過我有點不明白,如今的我們,哪還有時間去幼稚園和孩子一起玩呢?」

  的確,因為黃金之王不在,所以Scepter 4不僅要擔負起保護石盤和禦柱塔的責任,還要應對頻繁發生的權外者案件。包括行政、司法等在內的多方事務都由宗像接手,他代替的是那位曾經無所不能的御前大人。現階段,日本治安幾乎是宗像室長一個人在維持著。

  「我們被委託接管的……可是第二王權者的全部家當啊!」

  一想到那座無論什麼時候看都十分壯觀的禦柱塔,美紗紀便忍不住要擔心:萬一綠之氏族捲土重來了怎麼辦。

  「不用顧慮太多,反正黃金之王自己都不急。」

  伏見放下馬克杯,掏出口袋中正不停震動的終端機瞟了一眼,然後彎腰在毫無防備的美紗紀唇上留下一個帶著淡淡咖啡香味的吻。

  「測量資料出來了,我先去情報室一趟。」最後不忘舔舔女友嘴角的伏見難得心情不錯,於是又稍微鬼畜一下,「對了,記得把你新設的密碼改掉啊,那種程度的密碼……嘖。」

  伏見說完就走。

  徒留被他突然襲擊的美紗紀雙手捂臉,倚著牆壁慢慢、慢慢地蹲到地上。

  ——被發現了!好丟人呐!

  ——以及,為什麼又在休息室這種半公共場合……

  把宿舍通行密碼設為「11070401」的美紗紀腿軟腳軟。她手指下滑,無比懊悔地摸著嘴唇。

  說懊悔是因為這都是她自己闖出來的大禍。

  在兩人剛剛確定關係並進入交往階段後,伏見的生日就到了。完全沒時間準備禮物的美紗紀也不清楚自己當時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在祝伏見生日快樂後又踮腳親了一下他的臉——也許她是想用更直白一點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伏見的祝賀,也許她只是害怕親眼看見伏見的臉上露出他曾經對祝他生日快樂的隊友露出的那種不屑的笑容。

  隨便亂動嘴的下場比較慘。

  美紗紀被一躍而起的伏見強按在牆上吻了很久很久,久到簡直快把她的三魂七魄吸走一半。並且從那之後,伏見經常一逮住機會就吻她,美紗紀躲都躲不掉,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復她以「室長禁止辦公室戀情」為由不肯公開兩人最新關係的緣故。

  ——該慶倖屯所這邊沒有安裝監控器嗎?!

  美紗紀感覺自己好像不小心撞開了伏見身上一個很了不得的開關。

  不過……

  ——伏見君這幾天有些奇怪,仿佛一直在擔心著什麼。

  即使美紗紀和伏見忙得沒空約會,但他們至少在每天午休時可以聊幾句。美紗紀不敢保證自己能做到盡數掌握伏見情緒上的變化,然而該看出來的,她一樣沒落。

  今天早上,美紗紀在走廊裡聽情報課那邊的監測員談起伏見讓他們仔細測量某項資料的事情。具體是關於什麼的資料,這幾個監測員沒講,所以很有可能是被伏見下了封口令的機密數據。剛才伏見說「測量資料出來了」,應該和她聽到的是同一組資料。

  ——在大家忙到人仰馬翻的時刻,伏見君能讓專職監測威茲曼偏差值的隊員測量什麼新資料?

  美紗紀心裡漸漸浮起一個令她渾身發冷的答案:莫非……室長的威茲曼偏差值……

  這個猜測令她不寒而慄。

  稍後,美紗紀旁敲側擊地從淡島口中得知室長最近的異常源於眼鏡度數的提升,不安了半天的心情總算能放鬆下來。

  「……誒?狐狸布偶裝?噗!」

  聽說宗像預備讓伏見穿狐狸布偶裝去幼稚園表演節目,美紗紀不厚道地噴笑了。

  第二天午休的時候,既然能抓住機會反擊伏見這些天來對自己造成的傷害(?),美紗紀自然不願錯過,於是她帶著幾分看戲的心態作死:「伏見君,據說你要穿狐狸布偶裝?如果伏見君不、敢、穿也沒關係,我可以替你去幼稚園慰問孩子們——保證不拖後腿。」

  伏見「切」了一聲:「我兩條腿都不夠你拖,你還打算去拖誰?」

  美紗紀一愣:「我才沒有……」

  「哦呀?確實呢,只有淡島君一位女性,孩子們說不定會很失望。既然北野君主動請纓了,那麼這項提議可以列入考慮範圍。」

  不知何時從何地突然冒出來的宗像笑眯眯地介入伏見和美紗紀兩人之間。

  美紗紀趕緊立正站好:「室長!」剛才她有沒有說不該說的話?

  她正由衷希望偉大的無所不知的室長並未發現她不聽話地和三把手戀愛了。

  伏見無奈轉身:「……室、長。」不要隨便當電燈泡啊。

  他正由衷希望煩人的無所不在的室長能立即原地消失留下空間給他們兩個。

  宗像無視兩人的心理活動:「北野君也一起來吧。狐狸布偶裝有伏見君一人穿足矣,如果北野君對陸地生物感興趣,那麼可以試試蘑菇、霸王花之類的植物布偶裝。若是喜歡海洋生物,我想小龍蝦是個不錯的選擇——哦,還有可愛的企鵝布偶裝,我認為很適合你喲,北野君。」

  ——不!室長!我只是在和伏見君開玩笑啊!

  美紗紀心中淚如雨下:「……謝、謝謝室長,我……我……那個……」

  救場不能的伏見只得旁觀女友作大死,無法出言相助。

  宗像一本正經地微笑道:「嗯?所以北野君這是同意了吧?我認為這是很好的鍛煉方式,畢竟北野君早晚會組成屬於自己的家庭嘛!先親身接觸幼稚園裡可愛的孩子們,體驗一下帶孩子的感覺,以後不就有經驗了嗎?」

  感受到來自室長的深沉惡意,伏見別開臉:「……嘖。」

  美紗紀則恨不得挖個洞鑽到地底下再撒上土把自己埋起來:「……室!長!」

  宗像哈哈一笑。

  美紗紀這回可真要淚目了:室長!求您別笑了!您這中氣十足的鬼畜笑聲太嚇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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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的場合

  由於今年特務隊有三名隊員先後年滿二十歲,正朝「日本好室長」這一目標努力奮進的宗像曾經提議要辦個成人禮為他們慶祝一番,不料卻被三位當事人聯名上書制止。其中又以討厭聚會的隊內墊底·伏見和生日尷尬的四月一日·美紗紀拒絕得最徹底,六月生人·道明寺只算跟風的。

  宏偉計畫胎死腹中,宗像對此頗感遺憾,於是他一腔熱血全撒在造訪幼稚園、與孩子們同樂這件事情上了。

  拜訪完七釜戶幼稚園後又過了幾天,美紗紀接到雪野純的電話,約她出去逛街。

  上一次與雪野見面還是美紗紀剛從北海道回到東京的時候,轉眼一個月過去,也不知對方近況如何,相當重視友情的美紗紀決定拿出本周僅有的一天休息日來陪雪野逛街。雖說休息日是情侶約會的大好時機,不過就算美紗紀不加班,大忙人伏見也沒辦法抽出時間。他們兩個自交往之後就沒有真正約過會,每次穿著情侶裝(制服)同時邁出屯所大門都是任務行動中。

  何況……

  美紗紀一點都不覺得伏見的字典裡有「約會」這個詞。即使趕上休息日,比起無聊老套又浪費時間的手牽手壓馬路,他大概更喜歡在宿舍裡宅著。

  因此,當雪野語氣小心地試著詢問她有沒有空時,美紗紀答應得毫無壓力。

  正如美紗紀所想,休息日那天,伏見又被宗像喊去加班。既然連他的人都沒見著,美紗紀就不打算對伏見說明自己今天陪好友出門逛街的事情了。反正他不在屯所,也不可能隨時掌握她的動向,說和不說沒什麼兩樣。

  總算有時間逛街的美紗紀決定這次要好好研究一下,爭取找到與伏見相稱的東西,給他補一份像樣的生日禮物。

  於是,秉持女子愛美天性的雪野拉著美紗紀往服裝專櫃和化妝品專櫃跑,漂亮的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口紅的顏色選了一種又一種;堅守實用至上原則的美紗紀卻老是想轉刀具專櫃和數碼電子專櫃,看見突擊刀就愛不釋手,瞄到新品藍牙耳機就走不動道。

  換句話說,她們二人的喜好完全不相容。

  幸虧美紗紀都是趁雪野忙著試裝或試妝的時候悄悄溜到其他樓層去尋寶,不然雪野絕對要教育她如何成為一名「合(敗)格(家)女性」。

  待雪野拽著美紗紀轉戰各方專櫃近四個小時後,她終於大發慈悲,放過了肚子餓得咕咕叫的美紗紀。後者左手掛滿購物袋、右手托起包裝盒,簡直像購物狂女朋友逛街時硬拉來的苦力男,既累身又累心,別提有多疲憊。

  雪野自己也拿了不少東西,她一抬胳膊,用購物袋一指廣場對面街角的露天咖啡館:「美紗紀,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美紗紀二話不說,直奔目的地。

  順利入座後,兩人把戰利品——大多是衣服和化妝品——放在腳邊,各自點了一杯飲料,又追加兩份蛋糕,這才帶著放鬆的心態長出一口氣,隨即相視而笑。

  「這麼多東西……」美紗紀覺得自己好像剛剛結束一場激烈的戰鬥,「你一個人怎麼帶走?還是我幫你送回去吧。」

  雪野搖頭:「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不過美紗紀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每次我從試衣間出來想讓你幫我參謀一下好不好看,你都逃得遠遠的,好過分!」

  「別把人說這麼壞啊,我可沒逃哦。」美紗紀失笑,指了指腳下的兩隻紙袋,「因為有想買的東西嘛。」

  「那也不行!真的太過分了啦!」假裝生氣的雪野板起臉,結果自己撐不住也笑了。

  在等候飲料和蛋糕上來的時候,美紗紀一邊欣賞路邊商店櫥窗裡陳列著的毛絨玩具,一邊和雪野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近況。雪野這次倒沒有終端機不離手,只是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捏著吸管,用粉色的吸管攪著玻璃杯裡的冰塊,一下又一下,直至冰塊漸漸變小、消失在杯中。

  「呐,美紗紀。」雪野彈開吸管,向前探身,用她那一雙充滿魅力的大眼睛緊盯著美紗紀,似乎想從美紗紀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真相,「之前只知道美紗紀是隸屬於法務局戶籍科的公務員,偶爾出出任務什麼的,沒想到……你是『那個』Scepter 4特務隊的隊員呀!」

  美紗紀沒聽出她話裡隱藏的深意:「嗯,我記得我提過幾次吧。」並非她遲鈍,而是源于對朋友的信任。

  「很厲害呢,Scepter 4。」雪野笑容滿面,「你們的室長可是『那位』青之王宗像禮司。」

  直到此時,美紗紀才覺察出幾分不對勁來。

  按理說,普通人一般不怎麼瞭解這些事,最多就是把王權者們當成高高在上的神秘人物或茶餘飯後的都市傳說。一旦跳出能力者的小圈子,沒有人會刻意去調查擁有世俗身份的王背後究竟掌控著怎樣龐大的力量。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在普通市民眼中,宗像不是「青之王」這樣中二的設定,只是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的室長。一介小小的政府底層官員,比起總理大臣可差遠了。然而事實上,在德累斯頓石盤王權體系下產生的第四王權者青之王所代表的權力絕對遠遠高於總理大臣。

  美紗紀不清楚雪野從何處得知這些情報,但這不妨礙她升起警惕心:「是誰告訴你的?」她怕有人借機利用雪野,讓雪野陷入未知的危險。

  雪野收起好奇,笑得無害極了:「我聽鄰居說的嘛!我家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先生可是曾經在禦柱塔里面工作過的社會精英喲!順便一提,鄰居先生很帥很養眼的啦!哎呀我的一顆少女心!又為他砰砰跳動了呢!」

  美紗紀無語良久:「……你又換目標了?」

  雪野自顧自地笑著,也沒解釋,更沒有像以前那樣大肆讚揚她的新歡。

  坐了一會兒,一杯橙汁下肚的美紗紀起身,打算去洗手間。雪野表示自己可以看好東西,接著又問道:「要不要把終端機放在這裡,我先幫你看管著?免得掉進馬桶裡去哦!」

  她說得似乎挺有道理,並未深思的美紗紀本來已經將手伸進外套口袋了,結果不知怎麼,伏見提醒她注意身邊人的話突然在腦中回蕩起來。

  伏見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而且美紗紀完全找不到伏見與雪野作對的理由。

  ——那麼,她真的……?

  看著雪野笑得開朗燦爛的樣子,違和感逐漸爬上美紗紀心頭。

  「我……」她有些糾結,亦有些懷疑,「還是算了吧,說不定只是去洗手間的五分鐘裡就會接到緊急加班任務……最近我們挺忙的。」

  「誒——?是嗎?」雪野扁扁嘴巴,「好吧,你快去快回哦!我也想去洗手間了呢!」

  美紗紀胡亂點了個頭,伸進口袋裡的手卻緊緊握住了自己的終端機。

  雪野目送美紗紀走入咖啡館店鋪,自言自語似的問著:「美紗紀的話……最近在忙什麼呢?」

  說著,她便拿出終端機,開始用Jungle的任務搜尋引擎檢索「北野美紗紀」這個名字。

  「……啊,沒想到美紗紀竟然值兩千八百點,比吠舞羅的八田美咲只少二百點……」雪野臉上浮現出一抹既困惑又困擾的笑容,「哎呀,這該怎麼辦呢?還差三千點就能升級了,要不要取走美紗紀的點數呢?」

  ——畢竟,如果她可以再升一級,就能距那個人更進一步了呢。

  雪野雙手捧著下巴,作沉思狀。

  美紗紀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這一副「該客戶正用腦中」的造型。

  「回來啦?」發現美紗紀一枚的雪野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呐,我們走吧。」

  「……不繼續逛街了嗎?」美紗紀有點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也不去洗手間了嗎?」

  雪野笑:「嗯,不去啦。既然已經買了這麼多東西,再逛下去也沒必要了呢!剛才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麼,美紗紀,我們下次再約好時間去看電影吧!」

  「……嗯。」

  得到美紗紀的回答後,雪野就開心地拖著大包小包離開了。

  回到屯所後,美紗紀把自己精心挑選的刀具護理套裝送給伏見。伏見顛了顛沉甸甸的盒子,也不跟她客氣,直接下手拆開包裝。

  「這種禮物……真虧你能想得出來……」伏見滿臉「被你打敗了」的無奈,不過看樣子他並不討厭美紗紀選的禮物,「嘛,姑且說聲謝謝吧。——感覺還不賴。」

  他肯收,美紗紀就放心了。

  於是她打算坦白從寬,順便爭取情報獲得權:「我今天……去逛街了……」

  伏見瞥她:「我想也是。」要不然禮物哪來的?

  「那個……」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表述才好,美紗紀開始費盡心思組織合適的語言,「伏見君,其實我……」

  「什麼事?」

  伏見那「別吞吞吐吐的快說啊」的催促表情在一定程度上鼓勵了美紗紀。為了心中的大義,也是為了Scepter 4,美紗紀決意暫且拋開懷疑朋友的罪惡感,相信伏見的判斷:「伏見君,我想拜託你幫我調查一個人。」

  「……誰?」

  美紗紀閉了閉眼:「雪野純。」

  伏見「哦」了一聲表示明白,並不像美紗紀想像中的那樣嘲笑她交友不慎、認人不清之類的,而是挑起眉毛戲謔地問她:「報酬?」

  「……哈啊?」美紗紀傻眼。

  伏見嘴角微勾:「我是說,你打算用什麼來酬勞我?」

  「可……為、為什麼還要報酬?」美紗紀覺得自己跟不上伏見的思路,「這難道不是解決潛在隱患的最佳方式嗎?排除一切可能的危險因數,這不是我們本該做的事情嗎?」

  伏見嗤笑:「沒有報酬,我可是不會額外加班的哦。」

  美紗紀福至心靈,迅速反擊:「也沒見室長給你報酬。」

  伏見歎氣:「那不一樣的吧?」

  「……所以就說了,哪裡不一樣啊?哼。」

  面對自家女友略帶不滿的小小抱怨,伏見伸手捏了捏她微微鼓起的腮幫,用「真是拿你沒辦法」的寵溺語氣說道:「好吧,那我就先記著了。以後再讓你……慢、慢、還。」


結束的場合

  沒過幾天,伏見就把有關雪野純的詳細資料以郵件形式傳到了美紗紀的終端機上。

  看完這份資料,美紗紀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不死心也不甘心的她給雪野打了個電話。雖然美紗紀起初更希望能當面向好友求證,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勇氣。儘管難以相信,但很多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美紗紀清楚自己這麼做只是想進行最後的確認,充其量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

  當美紗紀直截了當地向雪野提出「你是不是Jungle的N級成員之一」這個問題時,雪野供認不諱:「是的呀!現在還差兩千點就能升到U級了喲!很厲害的對不對?才半年的時間呢!因為我很努力地在做任務啦!之前一直不敢說,怕美紗紀生氣……對不起哦!美紗紀會原諒我的吧?只是每天做幾個小任務而已,並沒有玩其他遊戲啦!」

  美紗紀艱難地問道:「所以……在我出國前,你已經……」

  「對呀!」雪野語氣輕快,完全感受不到美紗紀的痛苦,「畢竟我喜歡的人也在Jungle嘛!志同道合的愛情多麼美妙!他說,只有一直升級,我才能見到他,我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沒辦法,美紗紀不讓我玩Jungle推薦的遊戲,我只能靠做任務來升級了。」

  「可是你做的任務其實是在助紂為虐!」美紗紀混亂的大腦中所能搜索到的唯一一句話聽起來如此蒼白無力,「Jungle會害了你!」

  雪野前所未有地鄭重:「目標所至,需披荊斬棘,方可抵達。為了我的愛,我什麼都不怕。」

  美紗紀沉默半晌:「……那麼,至少告訴我,這個人究竟是誰。」

  雪野道歉:「對不起啦,美紗紀。就像美紗紀的秘密任務不能告訴我一樣,我的小秘密也有不能告訴美紗紀的哦,不然我喜歡的人會生氣的。」

  話已至此,無需再談。

  因為已經沒有繼續勸下去的必要了。

  美紗紀眼眶泛紅,卻強忍著不肯掉淚。五指扣緊終端機,她啞著嗓子問道:「小純,你打算放棄我們之間的友情嗎?!」這是她最後的呼喚,也是她帶著絕望的期盼發出的呼喚。作為在漫長的學生時代曾給予她無限溫暖的朋友,「雪野純」對美紗紀來說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名字。

  「哎呀,怎麼可能嘛?」雪野天真依舊。

  昨天都沒有完成「借來最好朋友的終端機」這個任務呢!明明耍個賴就能從美紗紀手裡借走終端機,可她覺得這樣不好——她才不會為了完成任務而罔顧朋友的意願呢。

  於是雪野笑著說道:「美紗紀放心好啦,你的點數,我不搶。我永遠不會與你為敵的啦!」

  ——不,當你選擇了你的愛,你就選擇了與我為敵。

  美紗紀握著終端機的手僵硬著緩緩下滑。

  哪怕雪野後面又做出諸如「如果美紗紀很介意的話,那等我升到最高級之後,就再也不接任務了好不好」的承諾,美紗紀也不想聽了。她甚至沒辦法按照原計劃對雪野解釋Scepter 4和Jungle之間的陳年宿怨。

  終端機發出「嘀」的一聲。

  她默默結束通話,同時結束這段珍貴的友情。

  「再見了,小純。」

  美紗紀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仿佛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孩子。

  接下來,美紗紀度過了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天。

  她渾渾噩噩,伏見喊她好幾次才回神,還差點因此失手打碎已經加滿開水的咖啡壺。最後伏見只抿了一小口咖啡,就苦得皺著眉頭問她到底放了多少咖啡粉。連午休時伏見把自己便當中的蔬菜全挑揀出來偷渡到她的便當盒裡,她都沒注意,只顧機械地往嘴裡塞著米飯,食不知味。

  親手將雪野純加入Jungle的證據發給美紗紀的伏見自然能推測出她心情低落的原因。可惜沒有暖男屬性的伏見找不到開解的辦法,最多用「再這樣我就吻你了哦」來嚇唬她,但是不管用。

  伏見自覺沒趣,乾脆就真吻上去了。

  ——不信你沒反應。

  然後美紗紀確實有反應了。她的反應是痛踩伏見,再甩給他一對大白眼。

  兩天下來,伏見比美紗紀的心情更糟:嘖,只是這種程度的背叛,你就受不了了嗎?

  伏見無言地瞪著桌面上亟待解決的一堆堆文件,恐怕連他本人也說不清自己在煩什麼,總之就是煩煩煩。

  自本周起,與異能相關的案件開始激增,尤其是Jungle下級成員頻繁鬧事,而他們又因為人手不足而東奔西跑,平均出勤次數是以前的三倍有餘。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美紗紀無法迅速調整好狀態,依然沉浸於自我情緒之中,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何況伏見與淡島一樣,近期一直在為宗像不穩定的威茲曼偏差值而煩惱(擔心),沒有閒情兼顧其他。

  出於某種賭氣的幼稚心態,伏見在加班審查庶務課送來的全體隊員最新登記資訊時隨手就把美紗紀的宿舍通行密碼改成了比較順眼的一串數字。

  這導致並不知情的美紗紀在吃完晚飯回宿舍後打不開宿舍的門了。

  連續輸入密碼兩次,兩次都顯示「錯誤」。美紗紀不信邪地又重新輸了一遍,然而還是不行。

  要說美紗紀的宿舍通行密碼也算多災多難,中途不知改過多少次。並非她善變,而是每次改密碼都直接或間接與伏見有關。這次,因為伏見嘲笑她把密碼設為兩人的生日,所以她才在羞惱之餘又匆忙換了一組沒有任何意義的數字。沒有特殊意義代表著很難被記住,即使每天開門時都要熟悉一遍,美紗紀也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在輸入新密碼的時候又弄錯了某個數。

  進不了宿舍的美紗紀站在門外默念了好幾遍新換的密碼,再三確定正確無誤,然後一個數一個數地按著數位鍵,並且還很認真地又核對了一次,這才敢按下確認鍵。

  「嘟——」的一聲提示音過後,限制輸入錯誤密碼四次的房門被鎖定。

  美紗紀驚呆:怎麼回事?!

  原以為是按錯某個數的杯具,這下子演變成被拒之門外的餐具。

  眼看有宿舍進不去,美紗紀咬著嘴唇躊躇半天,又試著輸了一次密碼。結果這次房門連提示音都欠奉,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好跑去找庶務課的宿舍管理部門。

  由於女生宿舍的通行密碼系統是去年安裝的新式武器,自安好後從沒有誰因為這種弄錯密碼的烏龍來找管理員幫忙,女隊員們最多就是忘了帶鑰匙,所以今晚值班的管理員也弄不清這種高大上的東西該怎麼玩。

  管理員十分遺憾地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並建議美紗紀最好求助於隊內與電子設備相關的技術負責人。

  美紗紀在榎本和伏見兩人之間左右搖擺了十秒,最後決定去找伏見。

  聽美紗紀說明來意之後,伏見拒絕:「不要。」

  美紗紀完全沒料到他會給出否定的回答,一時愣住:「……為什麼?」不幫我開門,我今晚可就進不了宿舍啊!不回宿舍,我去哪裡休息啊!總不能沒人管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

  「沒有為什麼。」伏見表現得相當任性,「我很忙,沒空。」

  美紗紀此刻倒是能拿出耐心來了:「沒關係,反正你早晚會忙完,我可以等。」

  消極怠工的伏見忙啊忙,一直忙到晚上十點,期間支使著美紗紀為他泡了至少三次咖啡。本著要對動不動就開啟鬼畜模式的男朋友好一點才能不被他鬼畜的心態,美紗紀任勞任怨,可謂有求必應,還幫他分擔了一部分文件的錄入工作。

  時針又跳過一大格。

  早已哈欠連天的美紗紀將打完的檔檢查存檔後傳給伏見,然後關機,撐著腦袋勉強睜大眼睛盯他:「伏見君的氣消了嗎?」

  ——他表現得如此明顯,如果再看不出他正生氣,那她也不用繼續當他女朋友了。

  伏見冷哼:「別隨便亂猜,我沒生氣啊。」

  「……是是是,伏見君沒生氣。」有求於人的時候,美紗紀總是能屈能伸,「那麼,請問伏見猿比古先生現在有時間幫幫我這個可憐的沒有去處的人嗎?」

  伏見掃她一眼:「沒時間。」

  美紗紀了然點頭,打著哈欠起身準備走人:「那好吧。該幹的活我都幫你幹完了,如果還想喝咖啡,請自己泡。——哦,夜色不錯,今晚我去找世理姐吧。」

  伏見懶懶地:「副長外出,明早回來。」

  ——世理姐大晚上的能去哪裡?

  美紗紀才不信他的鬼話,扭頭離開情報室。

  十分鐘後,她面色難看地回到情報室。

  淡島確實不在宿舍。不會輕易被現實打倒的美紗紀靈機一動,又打算去吉野的宿舍借住一晚。不料吉野的床上擺滿了各種雜物,一時半會兒收拾不乾淨,連吉野本人都要睡在地上,滿屋裡根本就沒有美紗紀能插腳的空。

  考慮到時間已晚,美紗紀也不方便再去打擾其他隊員,只得跑回來繼續磨伏見。

  伏見正斜倚在情報室門口抱著胳膊百無聊賴地數天花板上的雕花。

  他這副等到不耐煩的樣子騙得了別人,騙不了美紗紀。

  美紗紀路過伏見,沒有停下腳步。

  「……嘖,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某人果然忍不住。

  美紗紀邊走邊好脾氣地回答:「世理姐不在,我去休息室湊合一晚。」

  伏見:「……」

  再十分鐘後,如願以償請來技術帝支援的美紗紀站在宿舍外靜候技術帝幫她解決難題。

  伏見用比美紗紀設想中更快的速度搞定了被鎖死的房門。

  「密碼……以後就這個吧。」伏見當著她的面輸入一串數字,十分淡定。

  ——這不是之前被他嘲笑過的密碼嗎?!

  美紗紀以目光發射強烈譴責波:「伏!見!君!是你讓我改掉這個密碼的吧?是你先說這個密碼不好的吧?」

  伏見撇臉:「……才沒說過。」

  兩個人的生日放在一起當密碼的感覺,似乎並不壞。當然,伏見堅決不會承認這是自己的真實想法。反正只要目的達到就足夠了。

  無緣無故就被折騰了的美紗紀實在沒精力再和伏見計較。她推開已經成功解鎖的房門,當著伏見的面就打算關上。

  伏見忽然問她:「喂,你和你的那個朋友……」

  美紗紀關門的動作一停:「……伏見君好奇?」

  伏見煩躁頓生:「……嘖。我才不關心這些。」咳咳,其實還是有點關心。因為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心情現在有沒有稍微好一點。

  「分道揚鑣了哦。」美紗紀答得很輕鬆,「不用安慰我,我並不傷心。」

  然而伏見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間,美紗紀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但她終究沒哭。


開始的場合

  進入十二月後,連續不斷的陰雨天終於過去。

  久違了的陽光照進休息室。

  五島忙裡偷閒,一臉愜意地品著茶。日高窩在長桌邊,抓緊一切時間補眠。連美紗紀都暫時放棄修改道明寺出品的奇葩報告,秋山和弁財這兩個工作狂好不容易才回來洗個澡換了身衣服,竟然又討論起上次事件的報告書有沒有總結完。

  耳畔不時傳來富有節奏感的「噠噠噠噠」、「哢哢哢哢」的聲音,那是某個翹著二郎腿的傢伙正敲擊鍵盤、滾動滑鼠——會把電腦這種萬惡之源帶進休息室的人,除了伏見不做他想。

  五島一杯茶還沒見底,剛剛結束任務的道明寺便推門而入,人未到聲先至:「累死啦!總算能回來啦!」

  方才在歸隊途中,道明寺和加茂又被淡島指派去處理市區爆炸案件的現場,忙得腳不點地。從早晨起來因執行任務離開屯所後,他們就沒摸著屯所的門邊,直到現在。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榎本笑歎:「就是啊。」

  和榎本同時邁進休息室的佈施耷拉著眉毛抱怨道:「每天都這樣,真受不了呢。」

  「最近好忙,我都睡眠不足啦!唉,精力超級差,看什麼都眼花的說……啊啦!小美!原來你沒出勤?」道明寺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幾句,轉頭看見安靜坐在長桌另一側的美紗紀,立即興奮得手舞足蹈地奔過去,一巴掌拍上美紗紀面前的桌子,目露熱切,「呐呐!我的報告書改好了沒有?再不交就要挨駡了呢!」

  如果隊員不按時上交報告書就會發動「訓到你狗血淋頭」技能的伏見響亮地「嘖」了一下。

  加茂原本累得都不想說話,聞言不禁實力吐槽:「是道明寺你平時睡太多了吧!還有,不要每次都讓北野幫你收拾爛攤子啊!」

  若論睡眠不足,比起活蹦亂跳精神抖擻的道明寺,眼睛下面已經出現頑固性黑眼圈的淡島似乎更有說服力。

  「道明寺先生一天睡不滿十個小時就不行呢。」日高被他們吵醒,也加入聊天陣營,「不過最近確實太忙,每個人連續出勤的次數都很多,報告根本就寫不過來!」

  「是呀是呀!」道明寺狂點頭,然後用繼續熱切的目光看著美紗紀,「小美?改好了沒?」

  美紗紀翻翻手邊的報告書,肯定地搖頭:「還沒有。」

  伏見臉色稍霽。

  秋山、弁財和加茂開始計算大家的出勤日期。纏人鬼道明寺開始賴在美紗紀桌前不走,讓她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報告書解決掉。

  伏見沒工夫搭理道明寺對美紗紀的騷擾,皺著眉頭試圖在不驚動綠之氏族的情況下黑進Jungle的網站。

  這段時間事件頻繁發生,今天剛被捲入市區爆炸案件的夜刀神狗朗又一次憑空消失,負責現場的榎本和佈施兩人費了老大的勁也沒挖掘到有用的情報,看樣子他是打算把行蹤完全隱蔽起來,畢竟綠之氏族近期的幾次大型行動主要是針對白銀氏族,其他挑釁只算小打小鬧。

  即便如此也夠讓Scepter 4的隊員們煩心了。如果說赤之氏族是他們的「宿敵」,那麼綠之氏族就像他們的「天敵」。迄今為止,僅已知的就有上千起事件與Jungle相關。那群傢伙動不動就做任務掙點數,一旦任務失敗,底層氏族成員還可以通過被迫清零點數的作弊手段變回沒有能力的普通罪犯。因為拿他們毫無辦法,所以只能把這群人移交員警處理,到最後也無法獲得有用的口供。

  「啊,完全不明白這些人的想法!」日高支著下巴,困惑不解地看向五島,「阿島,你說綠之氏族究竟想幹什麼呢?」

  五島淡定喝茶:「哼哼哼,我也不知道呢。」

  伏見歎氣:「是笨蛋嗎,你們幾個?」

  ——哦哦哦!出現了!伏見君大殺四方的群嘲技能!

  美紗紀極力忍笑,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和其他求知欲旺盛的隊友們一起眼巴巴看伏見。

  於是伏見講堂開課了:「暫且不提綠之氏族的高級幹部,他們下面的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想法』吧,只是一味地四處惹是生非,卻未必清楚『任務』究竟代表了什麼。」

  「誒?」日高一驚,率先提出疑問,「怎麼回事啊,伏見先生?」

  伏見又「嘖」了一下,然後將電腦翻過來推給日高:「這是綠之氏族的成員使用的地下網站。嘛,對他們來說,這些隨機發佈的任務不過是遊戲而已。」

  美紗紀也湊過去研究這個傳說中的網站。

  類似「欺負黑狗」、「惹火吠舞羅」、「將青服耍得團團轉」這樣的任務,在這個地下網站上比比皆是,而且他們運用了匿名度頗高的程式,借此引發各種騷亂,給Scepter 4帶來了許多麻煩。

  因為近期Scepter 4進入全面警戒狀態,巡邏力度的增強使他們經常碰到吠舞羅。在昨晚的調查中,美紗紀他們就遇上了吠舞羅的幾個成員,並且還起了點衝突。幸好有草薙出面擺平了這件事,大家各退一步,這才沒有真正動手。

  ——總歸就是矛盾重重。

  也不知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眾人的情緒都不高漲。

  當天下午,以鎮目町為中心的通信網和城市網全被駭客入侵,各處都在迴圈播放著「吠舞羅要完蛋啦」的遊戲視頻。

  為應對綠之氏族連日來的種種挑釁,Scepter 4的隊員們早已疲憊不堪,原以為這次網路駭客侵襲事件也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環,然而事情永遠不會如此簡單。

  等伏見神速追蹤到發信源地址後,答案才水落石出。

  「在視頻資料中隱藏著位址,是一年前我們和吠舞羅交過戰的地方。」伏見將追蹤結果投映到情報室的大螢幕上,並圈出發信源頭,「鎮目町東側塔樓。」

  美紗紀注意到那是去年吠舞羅為了找出十束被殺的線索而襲擊黑手黨據點的地方。她不禁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模仿的痕跡未免也太重了。所以……

  果不其然。

  宗像沉思片刻:「……唔,也就是說……嗯,這應該是Jungle送來的挑戰書吧?」

  淡島接話:「是送給吠舞羅的嗎?」

  「對。」宗像胸有成竹地微笑起來,「而且也是送給我們Scepter 4的。——淡島君。」

  「室長?」

  「通知下去,全員出動。」

  淡島立正敬禮:「是!」

  在室長宗像的親自帶領下,特務隊全員奔赴現場。抵達目的地後,伏見跳下車,罔顧淡島的集合命令,轉眼就消失在塔樓門口了。

  稍後,與隊友們跟隨室長走進塔樓的美紗紀目睹年度大片「我男票有病系列」的上映。

  說實在話,美紗紀覺得伏見一旦碰上八田,整個人都變得沒營養起來。她真心不明白自家男朋友為何總是如此熱衷於惹人嫌,尤其是惹八田嫌。

  好吧,她必須承認自己完全搞不懂伏見那脫韁野猴般的思路。

  美紗紀站在淡島身後,一邊肅穆以對,一邊默默吐槽:虧伏見君還好意思笑話八田君上當了,他自己不也一樣跑來找線索嗎?明明想好心勸解為前任赤之王之死而難過的八田,卻偏偏要用那種瞧不起人的語氣說出來。

  ——真是笨蛋一隻,白癡一個。

  正因美紗紀成功解讀了伏見掩蓋在毒舌攻擊之下的真意,她才愈發不能理解伏見這番非要與八田死磕到底的精神究竟源自何方。

  ——就、不、能、好、好、表、達、清、楚、嗎!

  也是心累。

  眼看伏見和八田從嘴仗模式進入武鬥狀態,雙方家長(?)分別喊停。

  草薙:「八田!到此為止!」

  淡島:「伏見!退下!」

  與特務隊有序的隊伍不同,吠舞羅成員的站位依然十分隨意。在淡島說明情況並要求接下來的事情交由Scepter 4處理即可後,草薙表示他們想夠通過「烤問」肇事者的方式解決問題,用不著外人插手。

  這是談崩了的節奏。

  宗像笑了:「嘛,從各種意義上講,我們還真是被小瞧了呢。對方會選擇這個地方,一定不是偶然為之。那麼……」

  突然,青之王與赤之王同時看向二樓。

  安娜發出警告:「有人。」

  宗像也說:「不要作壁上觀了,出來。」

  一群看起來就是專業小嘍囉三十年的傢伙現身于二樓。為遮人耳目,他們都戴著頭盔。其中一人流裡流氣地踩上護欄,似乎是這群頭盔男的小頭目。

  「這麼明顯的誘餌,還真的把你們釣上鉤了啊!」他得意地舉起手裡的終端機,對準一樓大廳裡的赤青兩組成員,「哇!」

  像他一樣用終端機掃描點數的頭盔男們立時沸騰,鬼哭狼嚎起來。

  「青之王宗像禮司,Jungle點數十萬?!」

  「赤之王櫛名安娜,Jungle點數十萬?!」

  「好棒!只要能幹掉他們就可以一口氣連升三級啦!」

  「啊哦?那個大胸女人是淡島吧?居然值六千點?!」

  「那個叫草薙的眼鏡男也是六千!」

  耳力不錯的道明寺很難忽略這群人的對話。他聽了半天,不禁低聲咕噥道:「伏見先生四千?那我幾千啊?可惡,為什麼沒人說?難道我不值錢?」

  美紗紀也是無語。

  無視脫線的道明寺,她看向站在對面的那位身材矮小卻氣場強大的赤之王。

  半個月前,安娜竟然不顧王權者不可侵犯他族領地的協定,半夜跑到Scepter 4屯所的馬廄裡去探望白色豆餡燉豆腐,正巧被值夜班的伏見和美紗紀逮到。身為赤之王,此舉可謂膽大至極。不過,安娜是抱著善意來的,因為她擔心宗像的情況,所以才過來看看。由於美紗紀無意間發現伏見在監測室長的威茲曼偏差值,故而她聽懂了安娜的言外之意。

  美紗紀收回投注在安娜身上的視線,再望著筆直挺立于前方的室長。

  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崩毀就是墜劍前的倒計時。據美紗紀猜測,室長的聖域可能已經不受控制,所以監測出來的資料很不穩定。不管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什麼,作為一個普通的特務隊隊員,美紗紀甚至連對室長說「請您不要再過度使用能力了」的資格都沒有。況且,不讓宗像使用能力根本就是癡心妄想——現狀不容他們鬆懈半分。

  那個時候,安娜提醒她和伏見:「你們要成為他的後盾。」如果可以,美紗紀也希望能成為室長的後盾,並且她相信特務隊的大家都與她懷有相同的意志。

  因此,當宗像說出「佩劍者以劍制敵,我等大義不容污點」時,美紗紀的右手堅定地握上刀柄。

  在淡島「全員拔刀」的號令下,眾人的佩刀紛紛凜然出鞘。

  「北野,拔刀!」

  ——為了心中的大義,我願追隨室長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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