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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紅樓)紅樓之逆襲攻略》作者:蘭桂【完結】

第28章 王夫人PK林哥哥(二)

  王淑嫻陪賈政說了會兒話,見賈政有些困頓便讓金釧兒幾個給賈政換了寢衣扶上床休息,「老爺,早些歇著吧,明日還要去衙門。」

  賈政點點頭閉上了眼睛,王淑嫻悄悄松了口氣,揮手命眾人退去,自己把寢衣的帶子打了個死結爬到床裡側躺下睡覺,心中慶倖大戶人家的規矩大,她和賈政一人一床被子,中間間隔足有半米,給了她足夠的空間,權當是自己一個人在睡。至於賈政會不會半夜化身禽獸……她覺得她配的藥安眠效果應該不錯,九成把握總是有的。

  說是藥,其實只是用燉補湯的那些藥材搭配出來的,不然被廚房的人發現可不得了。王淑嫻翻了個身,面對著牆壁歎了口氣,幸虧她的公司是弄中藥的,如果弄西藥她現在就兩眼一抹黑了。不是沒想過讓賈政去別處睡,但今日老太太剛敲打過,賈政也過來和好,就算做給外人看也必須讓賈政留宿在正房,而且將來留宿的次數越多越好,這關係到她在賈家的地位!王淑嫻無奈的笑笑,很快閉上眼睡了。

  第二天王淑嫻起了個大早,狀似關心的命丫鬟們忙裡忙外的伺候賈政,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說,早膳也全是賈政愛吃的東西,捧得賈政走時還揚著嘴角,說回來要給她帶城東醉仙樓的烤鴨呢!

  王淑嫻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笑容不變,眼裡充滿了諷刺。這麼容易就飄飄然了,怪不得當個小官就再沒升遷過,白癡!下人成群就是好啊,她不過耍耍嘴皮子,手都沒伸,賈政就把功勞全算在她頭上了,賈家人若都是如此,她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悠閒了!

  「走吧,老太太也該起了,去伺候著,對了,端上那盅開胃湯。」王淑嫻理了理衣袖,扶著彩霞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

  邢夫人正在賈母門口候著,王淑嫻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大嫂,等很久了?老太太還沒起嗎?」

  邢夫人不咸不淡的應了聲,「我也是剛到,老太太昨晚上沒睡好,這會兒還沒起身呢。」

  話音剛落,王熙鳳就到了,請過安上前挽住王淑嫻的胳膊笑嘻嘻道:「姑媽怎地沒叫我?方才問了彩雲才知道您先過來了,可叫我好等!」

  「是姑媽不好,急著來服侍老太太,忘了去叫你。」王淑嫻拍了拍王熙鳳的手敷衍過去,眼角瞥向邢夫人,果然見她臉色沉了下來。

  這時進屋通報的翡翠出來了,笑著給她們打了簾子,「老太太起身了,大太太、二太太、二奶奶快進吧。」

  邢夫人一甩帕子當先走了進去,賈母已經梳洗好了,正坐在桌前等著上早膳,可見並不是剛剛起的。邢夫人撇撇嘴,哼,她站了半天裡頭一聲沒有,姓王的一來就立馬讓進屋,這差距還真大!兒媳婦也整日巴著二房,吃裡扒外!

  王淑嫻同記憶裡一樣低眉順眼的給賈母請安,然後站在賈母身後準備幫她布菜伺候她用飯。賈母享受著她們的服侍,連最喜歡的王熙鳳也沒得著個座兒。用過飯,王淑嫻注意到賈母從一開始就喜氣滿面的樣子,微微笑道:「老太太可是有什麼喜事兒?」

  賈母笑看她一眼,「就你眼睛尖,可不是件喜事嗎?林姑爺已經答應讓瑾鈺和黛玉上京了,估摸著兩個月左右就能到,到時你們可要多照應著些。」

  王熙鳳湊上前打趣,「瞧老太太偏心的,表弟表妹還沒來,我們就被擠到邊兒上去了,等表弟表妹到了,老太太哪裡還看的見我們?」

  賈母伸手拍了她一下,哈哈大笑,「你個猴兒,哪裡都有你!」

  「老太太只管放心,鳳丫頭辦事一向妥帖,我們當長輩的也會多照看孩子們的。」王淑嫻笑容不變的回了一句,心裡卻已經驚住了,林家怎麼會多出個男丁?林妹妹為什麼多了個哥哥?她連忙翻找原主的記憶,終於尋到了為數不多的一點印象,賈敏在林黛玉之前竟然生了個男孩兒,比林黛玉大七歲,這次賈敏的小兒子夭折,賈敏隨之而去,賈母就去信說想照顧兩個外孫一段日子,讓他們來京散散心,現在看來林海已經同意,林家的一兒一女很快就要進賈府了。

  原著裡林家肯定是沒有男丁的,這位林哥哥聽說在一年前曾患了很重的病,當時賈母收到信還傷感了一陣,後來不知怎地又痊癒了。看來,林哥哥就是那個時候被穿越了吧?這個世界還有另一個穿越者,幸虧她昨晚沒露出什麼異常,不然被林哥哥戳穿之後還不知會經歷怎樣的折騰。

  王淑嫻走出西院的時候出了一身冷汗,低調,必須低調!只要她的所作所為符合大家主母的言行,誰也不能懷疑她,現代的一切她都不能透露出半點,夢話都不能說!

  王熙鳳追趕上王淑嫻,小聲問道:「姑媽,您說老太太把那兩個孩子接來是想做什麼呀?我看還有長住的意思!敏姑母已經去了,這林姑父也不知會不會續弦,往後咱們兩家關係走不走還兩說呢。」

  「興許老太太只是為敏妹妹傷心,才想讓兩個孩子承歡膝下,尋尋安慰。別多想了,既然是老太太喜歡的人,咱們敬著就是,兩個孩子而已,虧不著什麼,」王淑嫻想起那句風霜刀劍嚴相逼的詩,順口提點了兩句,「你呀,且記著,凡是老太太喜歡的人兒,照顧妥帖了少不了你的好處。敏妹妹去時,老太太哭暈了兩回,可見心裡有多看重,咱們府裡那些下人最愛嚼舌頭根子,你且敲打敲打,莫怠慢了老太太的貴客。」

  王熙鳳想想也對,不過說句話的事兒,能討好老太太自是好的,「那姑媽你說將他們安排在哪裡住下?可用給他們再配些伺候的人?姑媽別笑話我,我從前沒招呼過外地過來的親戚,少不得要向姑媽取取經的!」

  王淑嫻想了想,道:「璉兒不是去接他們了?你給璉兒去封信,問問他們帶了多少人多少東西來,依我看,他們要長住還是收拾個院子出來得好,咱們顯得重視,他們也住得舒坦。」

  王熙鳳想起賈璉覺得靠不住,「問他?說不定人到了我還沒收到回信。算了,下人先選好備著,用不用看他們,住處梨香院就挺合適,有個偏門還可以直接出府,那我就叫人把梨香院收拾了,到時候缺什麼擺設還要來麻煩姑媽了。」

  王淑嫻贊許的點點頭,「如此甚好,缺什麼就來尋我,回頭我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行了,老太太喜歡這兩個外孫,必要讓她老人家滿意才是。」

  王淑嫻不太記得林黛玉在賈府都受了什麼委屈,不過住處和下人的閒話肯定是有的,這些那位林哥哥必定也清楚,她先處理好了,也算避免賈家和林家的衝突。還有賈寶玉,這個讓人頭疼的孩子現在是她兒子了,她該不該管,要怎麼管都是個難題。

  回到榮禧堂,王淑嫻頓了頓腳步,小侄女好像曾咬牙切齒的指責二房竊居正堂,把大房擠到了馬棚邊上,現在自己就是那令人唾棄的二房中人,不過大房那邊挺大的,修的也很漂亮,怎麼說也沒有馬棚邊上那種淒涼感,看來小侄女的話也不全可信。

  王淑嫻搖搖頭,想著有機會還是勸賈政搬個地方,身份在那裡,住哪個院子都一樣,免得將來有什麼事被禦史參一本在朝堂上丟人!

  趙姨娘和彩雲幾個站在門口閒聊,見王淑嫻回來了立即起身行禮,趙姨娘表情不自然的上前打了簾子,對自己這種卑微很是不忿。王淑嫻目視前方,理都沒理她,直接走進了房間,「彩霞、彩雲來給我換衣裳,金釧兒、銀川兒去廚房取些點心來。」

  其他小丫鬟開始打水、倒茶,屋裡的眾多丫鬟都動了起來,唯獨趙姨娘沒得到吩咐不知該做些什麼,看周姨娘在幫忙扇扇子,連忙也拿了個扇子做做樣子。

  王淑嫻自顧自的更衣洗手,儘量忽略身邊的一群人,開始琢磨怎麼把身邊的障礙肅清。

  吃完點心,王淑嫻走到書案後翻開帳冊,開口道:「兩位姨娘每日在我這裡立規矩辛苦了,往後便無需到正房來,十日請一次安就好。」

  趙姨娘一愣,本能的覺得王淑嫻是在為之前的事發脾氣,立馬垂下頭笑道:「能在太太身邊伺候是妾身的福氣,哪裡會累?太太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妾身,讓妾身也在太太跟前兒沾沾福運。」

  周姨娘也道:「太太心善,妾身卻不敢壞了規矩,服侍老爺、太太是妾身的本分,若妾身有什麼做的不妥當的,太太只管處罰。」

  王淑嫻笑著搖搖頭,「就按我說的做,你們是老爺的姨娘,只要養足精神服侍好老爺就是了,我這裡這麼多伺候的人,不需勞累你們。有空便好生養養身子,為老爺開枝散葉才是正經,你們再推辭可就是硬要我做個惡人了。」

  周姨娘抿抿嘴不再說什麼,趙姨娘卻是心裡焦急,不知王淑嫻在耍什麼手段,可已經說到了這份兒上,不答應還能怎麼辦?只得憋屈的應下了。

  王淑嫻看著她們笑了笑,第一步,遠離所有小妾,眼不見、心不煩!


第29章 王夫人PK林哥哥(三)

  趙姨娘和周姨娘兩人戰戰兢兢的等著王淑嫻的手段,結果王淑嫻什麼動靜都沒有,沒有在賈政面前說是非,也沒有克扣她們的份例,甚至連賈環都不必再去抄佛經,賈探春也不必日日做女紅。

  十日後兩位姨娘去正房請安,王淑嫻受了她們的禮隨口說兩句話就打發了她們,讓她們漸漸放下心來,有好日子過誰願意去為奴為婢?就算以後王淑嫻再讓她們立規矩,大不了也就是和從前一樣罷了,吃不了虧。賈環很高興,下了學就和小廝滿花園瘋跑著玩,賈探春卻開始愁眉深鎖,她已經有幾日沒和王淑嫻說上話了,在嫡母面前失了寵,她這個庶女將來還有什麼好?想到這她就對趙姨娘生起氣來,賈環能跟在嫡母身邊練些字那是福氣,趙姨娘卻要找老爺鬧,現在好了,賈環整日的胡混早晚成個紈絝,她也被生母親弟給連累了!

  賈探春越想越不安,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便趁天剛有些黑的時候,悄悄來到趙姨娘的院子。

  趙姨娘正收拾繡線打算休息,見她來了還很高興,「探丫頭今兒怎麼來了?快進來坐,小吉祥去給三姑娘泡茶!」

  「不必麻煩,我不想讓人知道我來過。」賈探春面無表情的攔住她,坐在桌邊低聲質問,「你還笑得出來?你覺得這次你贏了太太是不是?你覺得自己日子好過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將來,現在太太只讓我請個安就退下,話也不跟我多說一句,顯見是不待見我了,你是想讓我落得和迎春一樣嗎?還有環哥兒,太太不管了,老爺也不過問,難道你能管嗎?沒人盯著他學功課,他連字都認不全,將來能做什麼?混吃等死?」

  「你!你滿口胡咧咧什麼?我還當你終於長心了知道回來看看我這個娘,沒想到竟是來數落我的!呸!老娘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都多,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你自己沒本事哄不住太太關我什麼事?屎盆子別想往我頭上扣!」趙姨娘最受不了女兒這副德行,氣得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賈探春鼻子就罵!

  「你——你——」賈探春氣得滿臉通紅,聽她言語粗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眼眶裡的淚水直打轉,「我好心提醒你,你不聽便算了,你算哪門子的娘?半個主子罷了,我娘是太太王夫人!我到底是跟在太太身邊長大的,太太為了面子也不會太虧待我,你那寶貝兒子就慘了,老爺太太不聞不問,你等著他長廢吧,哼!」

  賈探春怕吵下去引來下人注意,說完就帶著侍書快步離去,趙姨娘追到門口到底沒狠下心在外面嚷嚷,只是被親生女夾槍帶棒的訓了一頓,氣得心口直疼。賈環小心翼翼的看了會兒,湊到趙姨娘身邊安慰她。

  趙姨娘揪著兒子問他這些日子有沒有好好學功課,是不是真像探春說的那樣只顧著玩。賈環年紀不大,撒謊也瞞不嚴實,沒兩句話就被趙姨娘問了出來,想那小廝還是她親自挑選的,現在竟帶壞了她兒子,簡直是在打她的臉!但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覺得這就是王淑嫻的手段,不知不覺就廢了她一兒一女,真是好打算!

  趙姨娘忍不住氣,揚聲叫小吉祥去請賈政過來。

  賈政此時正在王淑嫻房裡用晚膳,他覺得王淑嫻被他罵了一頓倒是明理許多,比從前更賢慧了,說話熨帖,準備的吃食也合口味,讓他的日子十分享受。雖然這些日子看王淑嫻調理身子,一直沒有同房,但夜裡睡得安眠上衙門精神也好,自然也願意留宿。

  小吉祥在門外求見,彩霞剛說一句老爺太太在用膳,小吉祥就哭喊起來,「老爺快去看看我們姨娘吧,姨娘她身子不舒服得緊……」

  賈政皺眉放下筷子,王淑嫻漱了口拿帕子擦擦嘴角,不緊不慢的說:「這丫鬟可真有趣,在我這主母門前就敢叫喊,也不知是跟哪兒學的規矩。趙姨娘病得那麼重不急著請大夫,來請老爺算怎麼回事?也不怕過了病氣,這上不了牌面的人就是沒規矩!」

  賈政本有些著急,聽了她這話倒冷靜下來,從前趙姨娘也時不時的說不舒服,他去了看著也沒怎麼樣,甚至還纏著他留宿。細想王淑嫻的話可不是這個道理嗎?真那麼難受不找大夫找他幹什麼?當即便不想去了。

  王淑嫻笑著起身命人給賈政穿外衣,扶著他邊往外走邊說,「老爺還是去看看,不然趙妹妹有個什麼事又說是我攔了老爺,我可是有口說不清了。方才我聽下人說探丫頭去看過趙妹妹,現在趙妹妹就難受成這樣,也不知是不是太想女兒了,到底是母女親情,割捨不斷。唉,這些年是我想左了,就算教導探丫頭也不必非要她住在我這邊,就讓探丫頭搬去趙妹妹旁邊的院子吧,讓她們兩母女好生親近親近。待過幾年探丫頭出嫁前再將探丫頭記在我名下充作嫡女,對她的將來也有好處,您說呢?」

  賈政走到門外瞥了一眼小吉祥,覺得厭煩,拍拍王淑嫻的手欣慰道:「你有心了,如此甚好,探丫頭在你身邊這麼多年學得很是規矩,你教的很好,既然她們母女想要親近,就如你說的叫探丫頭搬過去吧,環哥兒那你也多費費心。」

  王淑嫻微微笑著,「環哥兒我倒是也有打算,還沒來得及跟老爺說。別人家像環哥兒這般年紀早就獨住個院子一心向學了,先前趙妹妹捨不得我也不好硬分開他們母子,唉,本想拘著環哥兒在我那裡學些字,沒想到趙妹妹誤會我虐待孩子,我真是不敢多管了。只是這兩日聽說環哥兒和小廝混在一起,整日的渾玩,我就有些擔心,老爺,這事兒還是得您拿個主意,看是讓趙妹妹多管著環哥兒,還是給環哥兒配些伴讀、小廝搬到外院去?老爺……您也知道,寶玉他……唉,寶玉有老太太護著,我管不動,心裡也是無奈,如今看到環哥兒又這樣,實在是不好受啊,咱們二房的孩子總不能都不讀書,要是珠哥兒還在……」

  王淑嫻說的合情合理,完全是為著賈環打算的樣子,聽得賈政有些羞愧,又見她提起寶玉和賈珠,心也軟了,「淑嫻,是我誤會你了,趙氏一個奴婢能懂什麼,就會添亂!環哥兒的事你緊著安排,就讓他搬去外院,在我旁邊我也能看著些。」

  「是,有老爺親自管教咱們家少說也能出個進士,我明兒就讓人收拾院子。」王淑嫻這些天一點沒閑著,把手裡的帳本看了個遍,府裡諸事也全都捋順了,可以說,現在只要她不願意就沒人能看出她和原主的不同,但該解決的事還得解決,庶子庶女礙不著她,她給安排好了誰都得誇她一句,何樂而不為?至於小妾,那是隨便就能打發的女人,不惹事她就養著,惹她不痛快她也不是軟柿子!

  走到趙姨娘門口聽著裡頭若隱若現的哭聲,王淑嫻低頭冷笑,這院子裡她原主的眼線多得是,賈探春偷偷找趙姨娘,馬上就有人稟報給她。現在她把話先給賈政說全了,看趙姨娘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老爺,您可算是來了,您再不來,我們娘仨可就要被欺負死了,老爺……」趙姨娘聽見賈政進門,拿帕子捂著臉就撲到賈政懷裡哭訴,被賈政推開才看到旁邊的王淑嫻,頓時噎住,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賈政也是滿臉尷尬氣惱,被王淑嫻看到趙氏這舉動還不知怎麼想,他和正妻也不會在門口就摟摟抱抱!

  王淑嫻端莊的笑著,「趙妹妹,你這是怎麼了?你們娘仨被人欺負了?說出來給我和老爺聽聽,若真受了委屈我們自會給你做主。」說著,她扶賈政走到桌旁坐下,瞥了趙姨娘一眼,「咦?小吉祥不是說趙妹妹難受得緊,這會兒看著倒是不像,請了大夫沒有?」

  趙姨娘見賈政懷疑的眯起眼,心裡一咯噔,暗罵王氏不安好心,豁出去的跪倒在賈政腳邊大哭,「老爺啊,妾身是心裡難受啊,妾身自己如何都認命了,可環哥兒和探姐兒都是老爺的親骨肉啊,現在太太不喜他們,對他們不聞不問,半分不教導,這不是明擺著要養廢他們嗎?老爺您可要給妾身做主啊,只要兩個孩子能好,太太就算想要妾身的命也行啊!」

  王淑嫻斂去笑容沉著臉,看向賈政的眼中卻隱隱帶著委屈,讓賈政一陣心疼,一腳將趙姨娘踢開!

  「住口!你是什麼身份?太太也是你能編排的?我看就是太太對你太好了才讓你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有你這個姨娘才真是養廢了環哥兒!環哥兒明日便搬去外院,你就去小佛堂念經三個月給孩子祈福!」賈政說完轉身就走。

  趙姨娘大驚失色,忙爬過去抱住賈政的腿,哭道:「老爺您別惱,您知道妾身見識少,妾身有什麼不對的您說,妾身會改!您別讓環哥兒搬走,環哥兒是妾身的命根子啊!老爺,求求您了,妾身再也不敢說太太不是了,求老爺不要讓妾身進小佛堂啊!」

  賈政怒極反笑,「從前環哥兒跟在太太身邊,你說太太虐待他,現在讓環哥兒搬去外院有我親自管教,你又說環哥兒是你的命根子!呵,你這是想留著環哥兒自己教?既然不讓我和太太插手,你有何面目指責太太不聞不問、半分不教?」

  「這……這……」趙姨娘沒想到賈政會這麼說,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話來。

  賈政看她一驚之下忘了哭,整張臉也沒幾滴眼淚,方才的哭喊根本是裝的,且還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像極了賈環做錯事時的樣子,心裡下定了決心,決不能讓這蠢婦教歪了賈環,太太說的對,寶玉有老太太護著管不了了,他們二房總得有一個兒子好好管教!

  「來人,送趙姨娘去小佛堂!」

  王淑嫻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婆子上前強硬的將趙姨娘扶起來往外走,趙姨娘這次是真的嚇到了,涕淚橫流,不管不顧的亂罵起來,全是指責王淑嫻狠毒的難聽話。

  賈政回頭看到王淑嫻挺直了脊背坐在椅子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仿佛有什麼事都能一個人堅強的撐下來,受了這麼大委屈也依然不哭不鬧,他心裡不知怎麼就有些堵,想自己從前寵愛趙姨娘、為了趙姨娘去訓斥王淑嫻的時候,王淑嫻是不是就像今日一樣受了委屈不開口,只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甚至被氣病了都不能發脾氣?

  男人都有一顆憐香惜玉的心,今日王淑嫻和趙姨娘對比如此明顯,一個是端莊知理的大家閨秀,一個是粗俗惡劣的不安分姨娘,賈政的心穩穩的偏向了王淑嫻。

  再看向趙姨娘,糊掉的妝容,猙獰的表情,這樣的人,到底憑什麼讓他寵?「還不堵了趙氏的嘴?在我面前就敢如此辱駡太太,私下裡還不知要如何!我竟是今日才知你如此小人之心,我便告知與你,太太早已為環哥兒、探姐兒打算周全,環哥兒由我親自教導自不會差,原本太太憐惜你與探丫頭母女情深,決定讓探丫頭搬來與你同住,待出嫁前再記做嫡女抬高身份,你補感念太太的恩德,卻污言穢語的辱駡,哼,藐視主母,罪加一等,你就在小佛堂好生悔過,什麼時候改了什麼時候再出來!帶下去!」

  趙姨娘聽了賈政的話回不過神來,很快被帶走了,小吉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王淑嫻瞥了她一眼,隨口道:「趙妹妹那裡也不能沒人伺候,就讓小吉祥跟過去吧,她們主僕相處得久,該是最瞭解趙妹妹心思的人。」

  小吉祥連忙磕頭,語無倫次的求情,「太太,姨娘最掛心三少爺,求太太允奴婢伺候三少爺,求太太……」

  「你這是對我的安排不滿?少爺身邊自有懂規矩的伺候,彩雲、彩霞,往後你們就跟在環哥兒身邊,小心伺候著。」

  彩雲、彩霞聽了忙出來向見禮,賈環看著最喜歡的彩霞姐姐,想要反對的話全咽了回去,小吉祥失了希望,哭哭啼啼的被送去了小佛堂。

  賈政搖搖頭,心想趙姨娘連個忠心的丫頭都沒有,可見平日裡有多刻薄!

  事情了了,賈政和王淑嫻攜手回了正房,賈政自覺看到了妻子隱忍的一面,心中憐惜,難得說了幾句好聽的話。王淑嫻這次沒有想辦法避開,而是讓廚房上了碗補湯,裡面讓人加了鹿肉,然後便同他演起夫妻情深的戲碼,趁機吐露這麼多年的不容易和無子女陪伴身邊的苦楚,賈政心軟的說讓王淑嫻再生個孩子,王淑嫻半推半就的同他做了親密之事。

  經過今日,王淑嫻算是明白兒子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了,那趙姨娘憑藉一個賈環就敢在賈府裡興風作浪,她若沒有兒子將來能過什麼好日子?原主的大兒子死了,二兒子寶玉被老太太養廢了,她必須有個自己的兒子才能放心的依靠,放心的親近,幸好原主身子養得極好,就算年紀不小,想來懷孕生子還是沒問題的。

  再說與賈政同房是早晚的事,她成了王夫人身不由己,且她也不可能守一輩子活寡,在現代她已經快四十歲,早過了相信愛情的年紀,賈政的容貌還算俊朗,就當給自己找個牛郎吧,有鹿肉和各種補藥,做這種事她也虧不著自己!

  第二天王淑嫻就安排了兩名伴讀四名小廝給賈環,丫鬟除了彩雲、彩霞就都是粗使丫頭,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搬去了外院的松竹院,離賈政的書房很近。賈政對此十分滿意,接著連續一個月都宿在正房,自從見過了妻子的另一面,他仿佛回到了新婚時,對妻子充滿了興趣,想要重新瞭解一番。

  不過王淑嫻猜測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周姨娘保養不好,容顏不再,賈政不願意娶周姨娘屋裡歇!不管怎樣,她暫時是不會給賈政納新寵的,怎麼也要保證備孕這段日子乾乾淨淨的不是?

  二房所有人都知道太太重新得寵了,趙姨娘被禁足、周姨娘被冷落,現如今二房就是太太說一不二,連吵鬧的人都沒了!賈探春讓侍書打聽了事情的經過,無數次後悔自己沉不住氣跑去找趙姨娘,想到太太要讓她去和趙姨娘住,她滿心的都是不自在,雖然太太說日後會將她記做嫡女,但離她出嫁的日子還早得很,過幾年誰還會記得這事兒?看來這次她是把太太得罪狠了,太太要整治她呢!可恨這麼久她都無法近太太的身,討好寶玉也同樣無用,真真是無計可施!

  金釧兒收了賈探春一支銀簪,在伺候王淑嫻用膳後就隨口提了幾句,「三姑娘繡的那本孝經真是頂頂好的,太太日後看了定也會喜歡。」

  王淑嫻抬頭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道:「探丫頭也大了,我整日忙忙碌碌的,這孩子生母又不在,想必心裡委屈的很。你便過去她身邊伺候,同侍書一起好生照顧探丫頭,賞賜少不了你的。」

  金釧兒大驚,「太太?奴婢是太太的丫鬟,自然要伺候太太,換了旁人怕不清楚太太的喜好,奴婢……」

  「習秋,把匣子裡那枚銀簪拿來賞給金釧兒,我做母親的自然要想著孩子,金釧兒你素來穩重懂事,記得要照顧好探丫頭,下去吧。」王淑嫻不鹹不淡的說了句,扶著映夏的手走進內室。

  金釧兒看著王淑嫻賞賜的銀簪同賈探春塞給她的一模一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暗恨自己一時貪心毀了前程,從主母的大丫鬟變成不受寵庶女的丫頭,不知要有多少人笑話她!

  王淑嫻把金釧兒調走,又把金釧兒的妹妹給了賈寶玉,理由是現成的,賈環、賈探春那裡她都給了大丫鬟,賈寶玉自然也不能少,一碗水端平,她這全是為了孩子好。如此,她身邊瞭解原主喜好的貼身丫鬟終於都打發了,新提拔上來的習秋和映夏便是她自己的心腹了!

  周瑞家的莫名覺得不安,辦事越發盡心,收利錢半分不通融,還不上錢還要叫人上門打一頓,討好的稟報給王淑嫻,卻被王淑嫻狠狠罵了一頓!

  「我們不過求財而已,你當他們是你的下人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既然賬全收回來了以後也不必再放,有你這等仗勢欺人的經手,說不得哪日就弄出人命來給我招禍!這有十兩銀子,去給那被打傷的人家認錯,要是讓我在外頭聽見榮國府欺壓百姓的流言,你就等著去邊疆做苦力吧!」

  周瑞家的心裡一顫一顫的,也不敢多話,拿了銀子立即退下,越想越覺得憋屈,也沒打算去給什麼人賠禮認錯,反正這些事太太也不清楚,這十兩銀子就當她的壓驚費了!周瑞家的走著走著,聽到假山後兩個小丫頭在說閒話,言語間竟有些瞧不起她!太太罵她,她不敢出聲,這種小丫頭也敢欺到她頭上來,活得不耐煩了!

  「誰在裡頭?給我滾出來!」

  裡面兩人見勢不妙,拔腿就跑,周瑞家的眼明手快的揪住一人不放,另一人卻頭也不回的跑沒了影兒,周瑞家的在小丫頭身上連打帶掐,喊了附近的婆子壓住狠扇了十幾個耳光,累了就坐在一邊石凳上讓兩個婆子打,「給我掌她的嘴,哼,狗嘴吐不出象牙,連我也敢編排,今日不收拾你還當我是好欺負的!」

  兩個婆子諂媚的說著好話,手上用勁兒扇在小丫頭臉上,沒一會兒小丫頭的慘叫聲就弱了下去,迷迷糊糊的幾欲暈倒,周瑞家的看著她的慘像,心裡那股火氣才算消去了些。那逃跑的丫頭藏在拐角偷偷看了一眼,心中焦急,急忙跑去正院尋大丫鬟習秋。

  「習秋姐姐,求你救救葉兒吧,是我們不對,說了幾句閒話,但現在周姐姐要把翠兒打死了,你菩薩心腸,求你幫忙說一說吧!」

  習秋頓時一驚,「快打死了?你莫要誇大其詞,你也知道周姐姐可是太太身邊兒的,惹著了她沒什麼好下場。」

  「習秋姐姐,我本來已經跑掉了,要不是人命關天,我怎麼會自己說出來?求求你了習秋姐姐,她真的快把葉兒打死了,我聽著葉兒都沒聲兒了!」小丫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淚流滿面。

  這下習秋放下了懷疑,忙轉身進了裡屋去稟報太太,這些日子她在太太身邊伺候,深知太太已經對周瑞家的不滿了,同是做下人的,聽到周瑞家的如此欺負人不免心寒,若能讓周瑞家的失去勢力,對她們都有好處。

  王淑嫻正躺在榻上休息,聽習秋一說,氣不打一處來。這哪是為了幾句閒話打人?這是在這受了氣,找人洩憤呢!原本還想著慢慢抓個把柄再處置周瑞家的,既然她這麼不知好歹,那就儘早讓她滾蛋!


第30章 王夫人PK林哥哥(四)

  周瑞家的還在悠閒的處置丫頭,看著小丫頭淒慘的樣子心氣兒也順了,誰知一抬頭竟看到王淑嫻帶著十幾個丫鬟婆子快步走過來。

  周瑞家的一驚,急忙起身行禮,「太太這是要去哪兒?有什麼事吩咐奴婢就是了。」

  王淑嫻寒著臉,「哼,吩咐你?若我今兒個不來,竟還不知你什麼時候成主子了,想教訓誰就教訓誰,周瑞家的,誰給你的權力!」

  「這……這,稟太太,奴婢方才從這兒經過,聽她和另一個丫頭在嚼舌根子,編排主子,奴婢也是想殺雞儆猴,這才下手重了些……」

  找習秋求救那個丫鬟倒是重情義,立即哭喊道:「你胡說!我和葉兒說閒話是不對,但給我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編排主子,我們只是說看不慣你成日的欺負人罷了,我們可沒說假話,看葉兒被你欺負成這樣,嗚嗚……求太太給葉兒做主啊……」

  王淑嫻看向葉兒,雙頰紅腫,嘴角溢出血絲,這麼多人吵鬧也沒反應,已經暈過去了。王淑嫻倒吸一口氣,這丫頭就算不死,用不起好藥怕也會容顏有傷,對一個女孩子來說,若臉上留下什麼疤痕,一輩子差不多就毀了!雖然她穿越到封建沒人權的社會,但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現實,赤|裸裸的揭示著這裡和她曾經的世界完全不同了!

  「映夏,安排人將葉兒送回去,請大夫來仔細診治,一定要把她的傷治好。我們賈家是慈善人家,決不能出現虐待下人之事!」王淑嫻很快冷靜下來,開口安撫人心,眼中已漫上了怒火,她冷冷的看著周瑞家的,「至於你,哼,你跟在我身邊多年,年紀越大卻越糊塗了,前頭剛警告你不許仗勢欺人,你轉頭就要把小丫頭打死,你這是心裡不服?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王淑嫻冰冷的視線掃過在場所有人,「看來是我念佛念久了,讓你們忘了下人的本分,今日我也來個殺雞儆猴,誰再敢犯了規矩,就同周瑞家的一樣!來人,堵了她的嘴關進柴房,一家子及三代內姻親全部發賣!」

  「太……」周瑞家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習秋堵了嘴,幾個婆子沖上去將周瑞家的捆緊連拖帶拽的走向柴房。

  幫周瑞家的欺負葉兒的兩個婆子被各打十板子攆出府了,下人們看著王淑嫻如結冰一般的面容,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賈府好久沒有主子發威了,誰也沒想到這次會這麼嚴重,回想她們平時的多嘴多舌,全都夾起尾巴老實的當差,生怕成為下一個被攆的。

  王淑嫻為避免夜長夢多,回房立即寫了封信,讓人送去王家親手交給王子騰,同時送過去的還有周瑞一家子。記憶裡這個哥哥做事還是很靠得住的,信裡她特地交待,讓王子騰派人把周瑞一家送去偏遠的小鎮,發還賣身契,只要一輩子不回京不多言。

  「太太,咱們常用的人牙子陳婆來了,太太可要見見?」習秋換茶的時候輕聲問道。

  王淑嫻搖搖頭,「不見了,你拿二十兩銀子給陳婆,告訴她那幾房姻親是被人連累,給他們選個厚道的主家。」

  辦完這件事後,王淑嫻揮退了下人,疲憊的躺到床上。周瑞家的不是什麼好人,但做過的很多缺德事卻是聽原主吩咐才做的,就算她想把原主的心腹弄走也沒法心安理得的打殺發賣,就儘量給他們安排個好些的去路吧。這次發作心腹順勢立威,只要以後再嚴格些,賈府的下人必定不會如原著那般鬆散了。

  王淑嫻發作心腹陪房的事只一下午就傳遍了賈府,眾位主子反應不一,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沒什麼人特地過問,只有王熙鳳,一聽到信兒風風火火的就跑來找王淑嫻。

  「姑媽,您今兒怎麼發這麼大脾氣?可是那周瑞家的做了什麼事氣著你了?」

  王淑嫻喝了口茶,笑著搖頭,「不過是個心大的奴才,仗著在我身邊久了便背著我作威作福,我還想過些安生日子,府裡不能留這樣的人。」

  王熙鳳懷疑的看了她兩眼,試探的問,「到底伺候姑媽多年了,深知姑媽的喜好,近日姑媽身邊一下去了這麼多貼心人兒,姑媽能適應嗎?」

  「有什麼不適應的?不過吩咐兩句話的事兒,習秋、映夏都是聰慧的,我滿意得很。」

  「這樣啊……」王熙鳳揮手讓丫鬟退下,輕咳了一聲,「姑媽,這府裡越來越不好管了,畢竟是奢侈慣了,一家子人花銷太大,我沒法子已經開始往裡賠嫁妝了,嗚嗚……姑媽,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男人靠不住,連嫁妝也守不住,這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王淑嫻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勸道:「你還年輕,待有了經驗就好了,誰家的媳婦不是這麼過來的?不要著急。」

  王熙鳳見哭訴不管用,也不再裝了,抹幹眼淚搖搖王淑嫻的手臂,「姑媽,從前您將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定是有什麼訣竅吧?還望姑媽指點一二,若是有那私下裡賺錢的法子,姑媽您可不要藏私,我這都是為了府裡好呢。」

  王淑嫻笑著拍了下她的手,「鳳哥兒別急,你是我親侄女,我自然要幫著你的。不過什麼私下裡賺錢的法子?你莫不是聽了別府的陰私?鳳哥兒,你可不能犯傻,這私下里弄錢的法子都是違法的,咱們這樣的人家最是注重名聲,一旦暴露那可是禍及子孫的大事,到時咱們再親,我也保不住你!」

  「哪……哪有違法的事?我不過這麼一問罷了,可沒想著去做什麼,只是這府裡的花銷……」

  「鳳哥兒,如今莊子收成不好,鋪子收益也在下滑,這些都要用心去管,想些賺錢的主意,不行就模仿京裡最賺錢那家鋪子,堅持做下來總能得些益處。這府裡啊,能管家的不過就是你我,其他人根本挑不起擔子,既然入不敷出,你跟老太太直說便是,老太太發話了,府裡上下自然能儉省些。」王淑嫻見她臉色有些不好,又笑道:「不過你輩分小,在老太太面前說這些有些不合適,就由我去說吧,都是一家人,有困難就要共渡難關才是。」

  王熙鳳張張嘴不知還能說什麼,想著如果老太太能發話儉省倒也是好事,便點頭應下來,「那就麻煩姑媽了,到時我同姑媽一起。」

  「嗯,你往後多用心,你公公是襲爵人,這榮國府啊早晚是你和璉兒的,可得打算好了。」

  王熙鳳眼前一亮,嘴角微微揚起,還沒等高興,又聽王淑嫻說道:「說來這一次我決心處置周瑞家的,也是不想讓自己當個聾子瞎子。往常什麼事都交待她去辦,下頭的事也都是她和我說的,真真假假我竟是分辨不出了,若不是今日湊巧,我還不知她竟表裡不一。你也要多留個心眼兒,別太依賴一個心腹,我聽著下人對你的行事頗有微詞,說你厲害潑辣,他們全都怕了你,有什麼事都求著你身邊的平兒?」

  「平兒?」

  「平兒沒少在你跟前給犯錯的下人求情吧?」王淑嫻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了,慢慢品著茶,要是這樣王熙鳳還不開竅,那她也懶得管了。血脈相連,她和王熙鳳都嫁在賈家,這輩子是斷不開關係了,若能阻止王熙鳳走歪路還能得到一個助力!想必王家也是樂見她們親近的。

  王熙鳳腦子轉得快,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她平時說發作下人,平兒卻過來勸她消氣給下人求情,她無所謂的應下,那些下人卻沒人會記她好,只會記得是平兒給他們求情的!呵,怪不得那些下人總是不服。還有賈璉,平時賈璉想瞞她個什麼事,平兒竟也幫忙瞞著,實在暴露了就在中間勸和,惹得賈璉對平兒很是憐惜,敢情有平兒這麼個和善人兒在,襯得她越發面目可憎了?!

  王熙鳳氣得在屋裡直轉圈,「姑媽,我……我眼瞎了這麼久,居然都沒發現,不行,這種心機重的人我不能留!」

  王淑嫻輕笑一聲,「瞧你,可不就是個急脾氣的人嗎?我也沒說平兒怎麼樣,誰沒有點私心,何況你還讓她當了璉兒的通房。平兒雖然性子如此,倒也不至於故意害你,你用心培養身邊的幾個丫鬟,別單重視一個,摸清了她們的性子,用起來也順手不是?」

  王熙鳳平靜下來,只是臉色還是不好看,「我且想想,姑媽你突然跟我說這些,我心裡難受著呢。」

  「這些本該你娘教你的,可女孩子一旦嫁人,輕易也見不著娘家人,難得你我能在一處,我怎能不照看你?過去我是看著你性子不穩重,怕是不愛聽我嘮叨,如今你也吃了不少苦頭,別再不管不顧的任性了。單是潑辣、善妒這兩樣,你可得改了。」

  「是,我知道姑媽是為了我好,我聽姑媽的。」

  王熙鳳感激的向王淑嫻道了謝,直到回了住處才猛然想起她找王淑嫻是想打探放印子錢的事,怎麼說到自己性格上來了?不過以前好像就是周瑞家的幫王淑嫻放印子錢,現在周瑞家的被打發了,說不定這種事真做不得!而且她現在看身邊的人都不可信,還是老老實實調|教出幾個心腹才好!

  王淑嫻本想找一天跟賈母說府中奢侈之事,但想到林家兄妹馬上就要到了,要是那位林哥哥發現紅樓夢裡那些經典菜色都不見了,會不會起疑?她換丫鬟這種事,林哥哥一般不會留意,但若吃食變化大,卻很容易發現,還是再拖些日子,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日子過得很快,除了在賈母吃飯是立規矩幫忙布菜,其他時間王淑嫻還是很輕鬆的。她雖然在整頓嫁妝裡的幾個鋪子,但呆在家裡動動嘴皮子和親自上陣管理相差特別大,她也想明白了,上輩子她就是事必躬親才會過勞死,這輩子丫鬟成群,她要是不享受都對不起這次穿越!

  在鋪子剛剛提高收益的時候,林家兄妹終於到了!

  王熙鳳有心討好老太太,聽了王淑嫻的建議對林家兄妹很是重視,船沒靠岸,賈家派去的幾輛馬車和二十位奴僕就等候在一邊,恭恭敬敬的把他們接回了榮國府。

  林瑾鈺坐在馬車裡拿扇子挑起簾子看著榮國府的牌匾,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心道這榮國府當真比林家氣派,可惜啊,除了門口的兩座獅子,竟是無一處乾淨地兒了!

  「哥哥,你在看什麼?」林黛玉好奇的問了一句,捏著帕子的手有些緊。

  林瑾鈺沖她笑笑,「沒什麼,已經到了。妹妹不必緊張,我們又不是來打秋風的,是他們三催四請非要我們來,我們腰杆應該挺得直直的!」

  林黛玉微微蹙眉,「我只是因為要見到從未見過的親人才有些緊張,哥哥這話莫要再說了,外祖母也是憐惜咱們。」

  林瑾鈺嗤笑一聲,並不多解釋,只說,「你還小,很多事你不懂,你只要記著林家有我和父親,我們都是你的靠山,沒人能欺負你就行了。咱們來京做客是盡盡孝心,如果有人欺負你,咱們也不是好惹的,我已經派人把林家在京裡的老宅收拾出來了,大不了我們住老宅去。」

  林黛玉驚訝的看著他,張口想勸勸,又想到這是連父親都頭疼的哥哥,還是算了,哥哥總歸是為自己好的。

  林瑾鈺見妹妹如此乖巧,高興的摸摸她的頭。

  他本是二十一世紀一個剛剛考入大學的學生,沒什麼朋友,只喜歡宅在家裡打遊戲、看小說,沒想到一次車禍穿越進了紅樓夢!誰不知道紅樓夢是個愛情悲劇?賈寶玉那小子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妹妹的,最後和別人成親把黛玉氣死,簡直是個窩囊廢!還有賈寶玉的親媽王夫人,因著晴雯長得像黛玉就把晴雯攆出府,明裡暗裡看不上黛玉,哼,什麼東西?現在黛玉成了他妹妹,他說什麼也得護好了!

  雖然林瑾鈺穿越後沒發現什麼金手指,但他堅信老天不會讓他白白穿越的,總該有點主角光環在身上,慢慢的果然發現自己記憶力變得奇佳,學起東西來特別快,考秀才、考舉人都容易得很,這讓他越來越自信,想要改變原著的劇情,最好一輩子不進賈府才好。

  沒想到小弟還是夭折了,而母親也哀慟過度跟著去了,黛玉還是被狠心的父親送進賈府,只不過這一次他以參加科舉的名義陪同黛玉一起進京,誰也別想欺負他妹妹!

  王淑嫻和邢夫人早就在賈母處等著了,兩人陪賈母閒聊,但賈母明顯的心不在焉,說兩句就要往外看上一眼,隔一會兒便讓鴛鴦出去問問。

  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是把人給盼來了,大家都松了口氣!

  「瑾鈺給外祖母請安!」

  「黛玉給外祖母請安!」

  「不必多禮了,瑾鈺、黛玉,快到外祖母這兒來讓我好好看看!都這麼大了,咱們娘仨卻是頭一回見著,可憐你們母親……到底沒回來看我一眼……」賈母高興的叫兩人上前,沒說幾句話卻忍不住掉了眼淚。

  林黛玉想起去世的母親,無比傷感,眼淚不斷的掉下來,同賈母一樣止也止不住。

  林瑾鈺拍拍林黛玉的肩膀,說道:「玉兒快別哭了,看你惹得外祖母傷心,母親泉下有知也不會安心的。」

  王淑嫻聽這句話有點彆扭,用餘光撇過去果然發現林瑾鈺眼中的不耐煩,愣了一下,這個穿越者和她想像中有些不一樣,起碼還做不到情緒收斂,顯然不夠成熟。

  賈母沒想那麼多,聽了這話就連忙擦眼淚,攬住黛玉說道:「是外祖母不好,勾起玉兒的傷心事了,玉兒莫哭,如今到了外祖母這裡,外祖母定會好生照顧你們,定不讓你們再受委屈。」

  王淑嫻和邢夫人也跟著勸了兩句,大家才露出笑模樣。鴛鴦適時的投了帕子給兩人擦拭,除了微紅的眼眶便看不出先前還狠哭過。

  「我來晚了!該罰該罰!」外面傳來王熙鳳的聲音,只見她風風火火的走進屋裡,笑容滿面,「方才有事耽擱了一陣,竟沒趕上迎接貴客,還望表弟、表妹勿怪!」

  賈母笑道:「這是你們璉二哥家的。」

  林瑾鈺和林黛玉口稱二表嫂同王熙鳳見禮,王熙鳳上前拉住林黛玉又一番稱讚,她最會說話,如今想要捧著林家兄妹,說的自然都是喜人的話,一時間屋子裡笑聲不斷。

  林瑾鈺一直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待她們笑過一陣,突然命人呈上一個匣子,拱手道:「外祖母,此番到府上拜訪實是我兄妹二人叨擾了,這裡是五千兩銀票,權當我兄妹二人在府上的花銷,還請外祖母收下。」

  賈母頓時板起了臉,「瑾鈺你這是做什麼?自家人走動說什麼銀錢?快收回去,不然外祖母可生氣了!」

  林黛玉不安的拽拽林瑾鈺的衣袖,林瑾鈺卻仿佛沒看見大家的臉色一般,執意讓賈母收下,「外祖母,瑾鈺知道您是心疼我們,那這銀錢也是我們對外祖母的孝心,外祖母不收可不是傷了我們的心嗎?況且我兄妹二人從未離開過家裡,第一次來這麼遠的地方做客,若外祖母不收,我們住的也難以安心啊。」

  賈母當真有些生氣了,「這是林海讓你們拿的?我寵愛女兒,寵愛外孫、外孫女,難道圖他那點子錢不成?」

  王熙鳳扶著賈母的手勸道:「老祖宗莫氣,今兒見著表弟、表妹可是大喜事呢,別為著這個生氣啊!表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是我賈府請過來的,這銀票你快拿回去,不然叫外人知道了還道我們揭不開鍋要算計親戚的銀子呢。」

  林瑾鈺表情不變,「表嫂放心,家父並不知此事,一切都是瑾鈺主張的,旁人也不知曉。」

  王熙鳳接不上話,她只是隨口一說,怎麼到表弟嘴裡好像她真在惦記人家的錢財一般?

  王淑嫻見林瑾鈺堅持此事,想著也許是原著裡那些下人編排林黛玉寄人籬下的劇情讓林瑾鈺印象太深,這才弄了這麼一出,總僵持著也不是個事兒,王淑嫻便上前一步勸說賈母,「老太太,瑾鈺年紀還小,只是太過謹慎了些,您可莫生氣。至於這銀錢,為了讓瑾鈺安心您就收下,回頭您再還給林姑爺就是了。」

  賈母定定看了林瑾鈺一眼,揮了下手。鴛鴦低頭將裝銀票的匣子接過放入內室,賈母微笑著,比之前略微冷淡了一點,不再提這件事,「你們也累了,去見過你們大舅舅和二舅舅便回房歇著吧,等晚膳的時候,咱們一大家子聚在一塊兒熱鬧熱鬧。」

  「是。」

  眾人離開西院,邢夫人帶著林家兄妹去見賈赦,王淑嫻就同王熙鳳先回去了。王熙鳳路上還在說,「沒想到林表弟如此見外,聽說他這次是來考科舉以後當官的,姑媽,你說他這性子真能當官?那得得罪多少人?」

  「應對也很得體的,只是方才在銀錢上堅持了一些,許是他們背井離鄉心裡不安吧。林姑爺就是官員,想來他對自己的兒子要求也高。對了,梨香院都收拾妥當了吧?」

  「妥當著呢,我看了他們帶來的人,還真不少,幸虧當初有姑媽提點,不然我要是沒準備好住處,這次可就要丟人了!」

  王淑嫻笑笑沒說話,回房後就讓人通知賈政別忘了要見林家兄妹,她自己則交待習秋把準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剛才林瑾鈺突然交銀子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賈母提早讓他們散了,根本沒提及賈寶玉,把摔玉哭鬧那一幕給揭過去了!這樣很好,不然她要是看見賈寶玉大鬧,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嚴厲管教,到時跟老太太對上可不是什麼好事。

  沒一會兒,林瑾鈺和林黛玉就過來二房見了賈政,之後賈政留林瑾鈺在書房說話,林黛玉獨自到王淑嫻房裡問好。

  王淑嫻把禮物交給她,笑道:「黛玉只管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缺什麼少什麼可以找你二表嫂,也可以來找我,平時都是我們倆管這些瑣事兒的。」

  林黛玉站起福了福身,「黛玉謝過二舅母。」

  「黛玉累了吧?離晚膳還有些時候,你和瑾鈺先回房睡一會兒吧,到時會有人叫你們的,往後日子還長著,若無聊了就過來玩。」

  「二舅母也辛苦了,那黛玉就先回房了。」

  王淑嫻並沒多做什麼,林家人畢竟不姓賈,跟她以後的生活沒多大關係,現在有了林哥哥就更沒關係了。她只要保證自己這一房儘量不和穿越的林哥哥對上就成了。

  「習秋,你去看看寶玉下學了沒?等他回來讓他先來我這裡,我有事要同他說。」王淑嫻對賈寶玉還是不大放心,決定拿賈政的名頭先嚇唬住他,以後找機會還是要改改這便宜兒子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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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王夫人PK林哥哥(五)

  「請太太安,習秋說您找兒子有事?兒子聽說林姑媽家的表哥和表妹來了,太太見過了嗎?可是在老祖宗那裡?」賈寶玉一身大紅色裝扮,笑嘻嘻的進門給王淑嫻請安,這段日子母親不像過去看他那麼嚴厲了,讓他輕鬆不少。

  王淑嫻笑著招呼他坐,「先歇歇,今日在學裡都學了什麼?可都記著了?」

  賈寶玉有些心虛的喝了口茶,回道:「還不就是那些東西,我都學著呢。」

  「嗯,老爺幾日未見著你了,正好這會兒有空,你便隨我去給老爺請個安。」王淑嫻說完不管賈寶玉變白的臉色,站起身往外走。

  賈寶玉連忙拉她胳膊,「太太!太太!我,我還沒去見老祖宗呢,這,我還是先……」

  王淑嫻拍拍他的手截住了話頭,「老太太那裡日日見,今日就到老爺跟前盡盡孝心吧,我知你不願見到老爺,但你這麼大了,還不如環兒陪在老爺身邊的時日多,唉,到底是生分了。」

  賈寶玉羞愧的紅了臉,沒法子再推辭了,「太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王淑嫻不想廢話,帶著他直接去了賈政的書房,不管賈政人品怎麼樣,至少是真心想管教賈寶玉的,在這方面比賈府裡任何一個人都靠得住。

  賈寶玉磨磨蹭蹭的想拖延時間,可還是沒多久就見到了賈政。

  「寶玉給老爺請安。」賈寶玉低著頭弱弱的喊了一聲。

  賈政本來還欣喜于兒子主動來請安,但一看他那有些膽怯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王淑嫻適時的上前打圓場,「老爺,寶玉在學裡跟先生學了不少東西,只是這學裡孩子太多,寶玉有些地方記不牢,便想來跟您請教呢。難得孩子想上進,您可不要嚇到他!」

  賈寶玉在王淑嫻身後瞪圓了眼睛,看到賈政緩和的臉色以為母親是在幫自己,心生感激,當即大著膽子上前一步,「寶玉愚笨,還望老爺不要生氣。」

  王淑嫻心裡一樂,又加了把勁兒,「老爺您看,寶玉可是誠心來求教的,您要多用心,咱們兒子將來能不能考狀元可就全靠你了!」

  賈政面露微笑,捋著鬍鬚滿意的點頭,「好,我兒總算是開竅了,往後你便每日下學後到這裡來,讓我看看你學到些什麼。」

  賈寶玉愣住了,結巴道:「考……考狀元?」

  王淑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讀書人自然都想考狀元的,即使考不到也沒什麼,我們做爹娘的只希望你多學些東西,往後就算我們不在你身邊,你也能照顧自己,畢竟我們年紀大了,不能護你一輩子。哎,看我,說這個做什麼!你還小,不懂這些,只要跟著你父親和先生好好學就是了,總不能連探春幾個丫頭都比不過對不對?她們可都跟著女夫子認真學呢。」

  賈寶玉還不滿十歲,雖然不喜讀書,但他卻被王淑嫻一套一套的話給繞暈了。他一直覺得他不想參加科考,讀書也是沒用,何況他不喜歡書中的東西,還不如和姐妹們一處玩來的有趣。但聽了母親的話,這都是父母一片心,他若不讀書好似就傷了父母的心了,而且父母年紀大,護著他的祖母年紀不是更大?

  賈政把他的沉默當做贊同,欣慰的看著他,「你母親說的對,之前我對你大哥要求太高,總想著讓他去科舉,結果害他熬壞了身子骨,一病去了……唉,如今我也不指望你將來如何,只盼著你讀書明理,好過渾渾噩噩紈絝一生……」

  「老爺,珠兒的事不怪你,是我沒有照顧好他。」王淑嫻瞄著賈寶玉的表情抹了抹眼淚。

  賈寶玉感受到了父母二人身上的哀傷,頓時覺得自己不孝極了,忙起身安慰他們,「老爺、太太,寶玉聽你們的就是,我會學的。」

  「好!好!老爺你看,我們的寶玉真是乖孩子,都知道為我們著想了!」

  賈政的目光越發柔和,「嗯,不錯。」

  賈寶玉受寵若驚,他還從沒見過父親對他如此和顏悅色,到底是個孩子,對父愛、母愛還有所期盼,見自己只要肯讀書就能讓父母這般高興,賈寶玉覺得那些討人厭的文字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王淑嫻看第一次聯絡父子感情成效不錯,就轉而提起了正事,「老爺,今日您見過妹妹的一雙兒女了吧?覺得他們如何?」

  「嗯,兩個孩子很是懂規矩,只是瑾鈺少年成才,難免有些傲氣,我見他文采非凡,想來此次林家能一門雙探花了!」

  王淑嫻看著賈寶玉笑笑,「寶玉,你林姑父當年就是考中了探花,如今你表哥年紀輕輕便有此學識,當真是為祖先爭光了,旁人提起來還不知要如何羡慕呢!」說著,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表情一正,「對了,你表妹也是個乖巧可愛的姑娘,你做表哥的,見了可要多照顧些,你表妹身子弱,聽說生氣或被嚇到夜裡就會睡不安穩,咳嗽不止。這會子見了你,我就要叮囑你些,你可不要在你表妹面前胡鬧任性,更不要大喊大叫故意捉弄她,不然將她氣病,你表哥和林姑父可是饒不了你的!」

  賈寶玉怔了怔,不自在的小聲嘟囔,「我,太太,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混帳?我讓著她就是了,平日裡和姐妹們玩,我也是讓著她們的。」

  賈政也覺得王淑嫻有點小題大做,不過想起從前賈寶玉哭鬧的樣子,還是附和了一句,「聽你母親的,既然你表妹身子不好,你見著她就收斂些。」

  「是,寶玉記住了。」

  「你可要當真記在心裡才行,還有你表哥、表妹上門是客,你要好生招待,萬不可做出失了禮儀之事。不然,惹客人反感,我們可第一個不饒你。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你別總往前湊著說話就好了,」王淑嫻又說了一遍,加強他的印象,然後指著他胸前掛著的玉佩笑道:「你這玉佩有些來歷,但咱們也不過是尋常人,只自家知道就算了,你可不要拿著到處跟人顯擺知道嗎?不然旁人還當你沒見過好東西,自吹自擂呢。」

  賈寶玉十分意外的低頭看看自己的玉佩,「你們不是說它是個寶貝?」

  「寶玉啊,我們覺得它貴重主要是因為那份意義,你想啊,這玉佩是和你同時出生的,就相當於你的孿生兄弟一般親密,多有意義的一件配飾啊!何況上面刻著吉祥話能夠保佑你,我們做父母長輩的自然珍惜了。你自己也要好生珍惜,上天賜予我們的任何一件東西都要珍惜。」

  賈寶玉拿起玉佩摸了摸,露出個笑容,「是,我記得了,太太。」

  王淑嫻忽悠完小孩看沒什麼事了就讓他去老太太那裡,太久不過去怕賈母不高興。

  賈政在賈寶玉走後,疑惑的問王淑嫻,「你怕寶玉會惹事?他平日去學裡讀書,外甥和外甥女住梨香院,能惹什麼事?」

  王淑嫻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樣子,「老爺您忘了?老太太曾動過和林家結親的意思,想讓寶玉和黛玉湊成一對兒!」

  賈政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是年前妹妹和老太太通信商量的,後來妹妹病重就沒再提了,我記得你當初不太贊同,怎麼反而叮囑寶玉在黛玉面前規矩有禮?」

  王淑嫻撲哧一笑,「我贊不贊同也得讓寶玉懂禮啊,不然丟人的還不是賈府?我只是覺得他們年紀不算小了,不該在一處胡鬧,寶玉那孩子最喜熱鬧,見了這般可愛的表妹還不整日的裝病不上學?到時衝撞了黛玉,耽擱瑾鈺科考就罪過大了,對林姑爺那邊也不好交代。我現在跟寶玉說清楚,讓他收斂著,就算得罪人也不會有什麼大錯處,往後不管結不結親都好說。」

  「還是你考慮的周全,得此賢妻,夫複何求?」賈政握住王淑嫻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透著溫柔。

  王淑嫻垂下眼避開他的眼神,臉上露出笑容,「能為老爺分憂解勞,是我的福分。」

  賈寶玉高高興興的回了賈母的住處,請過安就回房換了常服,賈母拉著他左看右看,試探著問道:「聽說你母親把你叫去你父親書房裡了?可是有什麼事?有沒有訓斥你?」

  「沒有,老爺和太太說要不要科舉可以隨意,但想讓我多讀寫書做個明理的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往後每日去老爺書房裡跟老爺學些東西。太太還囑咐我好生招待表哥和表妹呢,太太說表妹身子不好,讓我仔細些,別嚇到表妹,」賈寶玉拉住賈母的衣袖搖晃著撒嬌,「老祖宗,您說我哪有那麼混帳?我怎麼會嚇到表妹呢?我對姐姐妹妹可是最好了!」

  「是是是!我的寶玉最懂事了!不過你表妹的身子確實不大好,要好好養著,你就聽你母親的不要氣著她。」賈母笑眯了眼,對王淑嫻的行事滿意得很,在她看來,王淑嫻這是在表明態度,不反對兩個玉兒的婚事了!

  林海在朝為官,林瑾鈺馬上也會榜上有名,寶玉若有這麼個岳家扶持,往後的日子必定錯不了!而黛玉年幼失母,後院亂七八糟的事哪裡能靠的上男人?就算以後林海娶個繼室也不會真心對黛玉,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黛玉娶回自家,有她看著,誰也欺負不了黛玉,如此,她也對得起早早離世的女兒了!

  賈母想著兩家結親的事,被林瑾鈺鬧出的那點不愉快就拋在腦後了,不到晚膳時間就讓人去梨香院看看,若林瑾鈺和林黛玉歇好了立即請過來同大家敘話。

  眾人再次聚到賈母房裡說笑,林家兄妹是最後到的,一進門賈母就免了禮,指著他們給賈寶玉介紹,「你不是說想見表哥、表妹?這就是了,快快去見禮!」

  賈寶玉抬頭看去,頓時愣住了,「這個妹妹……我……」

  「咳!」林瑾鈺出聲打斷他的話,看著他的眼神很銳利。

  賈寶玉回過神來尷尬的笑笑,下意識看了王淑嫻一眼,想起母親叮囑那些話,理理衣袖上前拱手做禮,「寶玉見過表哥、見過表妹,方才覺著表妹有些眼熟,一時失禮了,望表哥、表妹莫怪。」

  林瑾鈺也拱了拱手,「無妨,想來表弟只是認錯人了,畢竟我與妹妹此次是第一回進京,並未同表弟見過。」

  王熙鳳在賈母身邊笑道:「到底是一家人,見了就覺著面善!」

  賈寶玉立刻點頭,「正是!正是!」

  王淑嫻笑看著賈寶玉,提醒了一句,「寶玉,還不請表哥、表妹坐下?」

  賈寶玉懊惱的招呼他們,突然覺得自己確實哪裡都不好,怪不得母親要叮囑他那麼多,表妹這般瘦弱,萬一被他氣著了可怎麼是好?想到這他倒不敢隨意開口了,只坐回賈母身邊偶爾附和賈母的話,心裡想著怎麼才能接近林妹妹而不失禮。

  林瑾鈺喝著茶,不動聲色的觀察眾人的神情,發現自己竟什麼也看不出來。這賈府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狠毒,面上卻都和善得很,真會裝!看來以後要更防備些,不能被她們算計了!

  賈母拉著黛玉說話,察覺她手很涼,想起她身子不好的事,「玉兒,外祖母這裡有些上好的人參養榮丸,過會兒讓你二舅母拿給你,往後你若需要什麼東西只管去尋你二舅母拿。」

  王淑嫻點頭道:「黛玉別不好意思,缺了什麼跟我說一聲就是。」

  林黛玉感激的笑笑,「多謝外祖母和二舅母的關心,哥哥說讓我多鍛煉身體,已經不服用養身子的藥了,外祖母把藥留著吧,若黛玉需要再同二舅母說。」

  「哦?鍛煉身體?這人參養榮丸就是補補身子,你從南方過來又突然斷了藥,可以嗎?找大夫看過了嗎?」賈母記得賈敏說過林黛玉要日日服藥補身子,現在林瑾鈺說不用服藥有依據嗎?她覺得林瑾鈺主意太大了,簡直就是在胡鬧!

  林瑾鈺介面道:「外祖母放心,已經問過大夫了,那些大夫也說不出個什麼來,讓他們給黛玉調理,這麼久也沒調理好,可見是法子不對。把身體鍛煉好了,健壯一些,自然不會生病。」

  「是啊外祖母,我覺得好些了。」林黛玉乖巧的看著賈母,其實她的身子還是那樣,不好不壞經常咳嗽,不過為了安大家的心,她只能這樣說了。

  王淑嫻心裡歎了口氣,覺得就算有林哥哥護航,林黛玉年幼喪母、背井離鄉,還是迅速的成長了起來,比同齡人不知聰慧多少。這個年紀在現代還是懵懂無知滿學校瘋跑的年紀,卻已經懂得看臉色安慰人了。有這麼個不穩重的哥哥也不知是好是壞,再怎麼是藥三分毒,林黛玉已經習慣了從小就日日服藥,突然斷了身體到底能不能受得了?

  王淑嫻放在腿上的手滑過小腹,心中柔軟,便好心勸了一句,「老太太,咱們京裡可是有天下最好的大夫啊!改日您請來太醫為黛玉仔細看看,說不定能有合適的方子呢!」

  林瑾鈺眼皮一跳,莫名想起什麼人參鬚子做的藥丸、摻了□□的藥丸等等橋段,有人就懷疑過王夫人用人參養榮丸害林黛玉,現在這麼好心說請太醫,莫不是想收買太醫來害他妹妹?

  「不必!我是說無需勞煩外祖母了,父親已經請了太醫,過些日子就會來給黛玉診脈的。」

  賈母聽了林瑾鈺的話只覺心裡堵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的!她覺得這已經不是自己的錯覺了,一次兩次的,這個外孫子敢情是拿她當外人防著呢!現在黛玉住在賈府,請太醫還要讓外人請不成?這算什麼事兒?多年不見林海,難道這女婿越來越糊塗了?

  林黛玉覺得氣氛有些僵硬,不安的看了眼哥哥,對王淑嫻笑道:「多謝二舅母,既然父親有了安排,便不必多麻煩了。」

  王淑嫻不在意的點點頭,她剛才只是覺得這些都還是孩子,能幫什麼就幫一下,沒想到林瑾鈺反應這麼大,那她也懶得再管。

  賈寶玉此時已經陷入了討厭林表哥的情緒中,直覺的感到林表哥不喜自己的母親,母親還總要自己懂禮,林表哥才是不懂禮的人呢!有了關注糾結的物件,賈寶玉就沒有盯著林黛玉不放,也沒有觸發靈感想要給黛玉取字顰顰,大概也因為現在的黛玉有哥哥在一旁心境不一樣,舉止神態也少了小心翼翼,多了大家閨秀的姿態,與那個字的含義已經不符。

  眾人又說了幾句丫鬟便開始擺飯,林瑾鈺起身行了一禮道:「外祖母,孫兒去同舅父一起用膳了,」說完他看向賈寶玉,「表弟,我們一起去吧。」

  賈寶玉一愣,「表哥去吧,我就在這裡用膳就好了。」

  林瑾鈺不贊同的皺起眉,「男女七歲不同席,你我都大了,怎麼能在這裡用膳?」

  「我……」

  王淑嫻走過來說道:「寶玉,陪你表哥去你父親那裡,要好好招待表哥。」

  她開口了,別人就沒再說什麼,賈寶玉不太高興的往外走,他就住在賈母這裡,現在去賈政院子裡,一會兒還得再回來,上了一天學晚上還要折騰,真累人,這表哥果然很討厭!

  林瑾鈺臨走時又說了林黛玉要養身子,飯後不可立即喝茶,賈母隨意的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林瑾鈺這才不放心的同賈寶玉走了。

  林黛玉看出外祖母有點不高興,心中忐忑,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也有些納悶哥哥自從進了賈府後為何就頻頻失禮?見外的讓她都覺得不妥了,想起哥哥曾在母親重病時指責母親只看重弟弟,不負責任之類的話,她又覺得哥哥可能只是不擅長表達關心,對自己的親人太過在意了些。

  那次哥哥明顯是想激起母親的求生意志,才說了那麼多母親偏心沒盡到母親義務的話,誰知母親不止沒好,反而難過的吐了口血,病得更重了。那之後哥哥頹廢了好幾日,想來哥哥有時說話太直真不是故意的。

  王淑嫻服侍老太太用過飯,終於能回自己房裡休息了,僅僅一天時間的相處,她便知道林瑾鈺不會對她造成威脅。今日林瑾鈺沒發現異常,那麼以後他也不會發現任何異常!她的言行舉止完全符合這個年代的女人特性,就算和原著描寫的略微不同,也不值得懷疑,畢竟書是死的人是活的,書不能把人物的方方面面都寫出來,那變成了現實的人物自然可以和書上有所偏差。

  所謂一千個人看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林瑾鈺肯定會認為是他自己的小蝴蝶翅膀改變了所有的劇情,這正是她想看到的,她不關注林瑾鈺有沒有主角光環,會不會稱霸天下。她只想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有錢有閑就是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了。

  王淑嫻挨上枕頭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這時候梨香院的林家兄妹正在說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哥哥,父親真的請了太醫嗎?哪一天來?」林黛玉看著林瑾鈺,眼中流露出些許期盼。

  林瑾鈺卻是抱歉的搖搖頭,「父親沒提此事,是我不想用別人找的大夫,大夫開方子可是大事,我們還是親自找大夫診治才能放心。」

  林黛玉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哥哥,你竟然說謊騙外祖母?那你說的過幾日便有太醫來要怎麼解決?再說,外祖母也不算外人,她請太醫很方便,哥哥你為何這般防備?」

  林瑾鈺不知該怎麼解釋,「總之你防著他們就行了,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可以互相信任!你可別傻傻的被他們騙了,說什麼就信什麼。」

  林黛玉急了,「哥哥,是否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母親一直很希望回外祖家看看,經常說外祖家的好,我也覺得外祖母待我們好是真心的,難道我們和外祖家有什麼仇怨?哥哥,你若知道什麼秘密可要告訴我啊!」

  這下弄得林瑾鈺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我真的就只是不相信陌生人而已,妹妹,你要記得,不管我們和他們是什麼關係,大家畢竟第一次見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這是最基本的道理,你一定要記著!」

  林黛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又覺得他說的不對,賈家畢竟不是陌生人而是親人,「哥哥,我們防什麼呢?我本來就身子不好,他們若讓大夫來害我那是圖謀什麼呢?我真的不大明白。」

  「圖——」林瑾鈺卡住了,他想說當然是圖謀林家家業,但隨即想到現在林家有他在,賈家根本謀不到林家家業,這點完全不成立,那賈家還害黛玉做什麼?確實說不通!難道真是他小人之心了?

  不!不可能!王夫人不是不喜歡黛玉嗎?主動找太醫肯定有圖謀的,就算他想不出來也要嚴密防備著,決不能有一絲懈怠!


第32章 王夫人PK林哥哥(六)

  林家兄妹就這樣在賈府住了下來,林瑾鈺畢竟不小了,平時不方便在後院裡同姐妹們在一處,所以林黛玉多是同三春在一起讀書的。賈寶玉見此自然想方設法的留在家裡想和黛玉多親近,他是真覺得自己見過這位妹妹,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他不自覺的就想時時陪在黛玉身邊。有好幾次被林瑾鈺逮到直接領去梨香院讀書,賈寶玉怕黛玉生氣並不敢得罪林瑾鈺,也就跟著去了,只是晚上回到住處要衝丫鬟們發一頓脾氣。

  賈母看不得寶貝孫子受委屈,委婉的跟林瑾鈺提及,林瑾鈺卻義正言辭的表示男兒當以學業為重,此時多讀書,三年後剛好參加科舉,他看表弟聰慧才想傳授表弟一些經驗。賈母無話可說,總不能說賈家的孩子胸無大志不愛讀書吧?那可真是被林家完全比下去了,為著那點臉面,賈母也不能說這種話,只能無奈的勸賈寶玉好生去學裡讀書,不要在家裡碰到林瑾鈺。

  王淑嫻得知後,真是好氣又好笑,賈寶玉懂事的時候是很乖巧,頑劣的時候那真是個小紈絝!

  這日賈寶玉下學回來,照常到賈政書房裡讓賈政檢查功課,賈政聽了王淑嫻的話並不逼他一定背會書,只看他的學習態度,所以比從前寬容許多。而賈寶玉見父親不再嚴厲,也就不怕到書房背書的事了,每天都要在書房裡呆上半個時辰,倒真把基礎記牢了。只是一直沒機會留在家裡玩,讓賈寶玉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從書房出來,賈寶玉垂頭喪氣的回了房,聽屋裡的丫鬟們說幾位姐妹今日又玩了什麼,有多麼開心,他忍不住煩躁的發起脾氣,「你們能不能不要吵?哪裡這麼多話?」

  「寶二爺,您怎麼了?」

  「是啊,您不是最愛聽這些趣事兒了嗎?我們也是想讓你開心啊。」

  丫鬟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反駁,話裡還透著微微的埋怨。

  賈寶玉哪裡有心情跟她們耍花腔?往床上一躺皺眉轟她們出去,「去去去!讓我一個人呆著,誰都別來煩我!」

  有臉皮薄的丫鬟被他一罵就紅了眼眶,站在原地卻沒等來寶玉的道歉,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難堪的掉下眼淚。

  這時在外聽了一會兒的王淑嫻走進門笑道:「這是怎麼了?誰惹咱們寶玉生氣了?你們這些丫鬟不盡心伺候主子,在這兒哭給誰看呢?還等著主子哄你們不成?」

  丫鬟們頓時一驚,跪地磕頭認錯,「求太太贖罪,奴婢知錯了。」

  賈寶玉最不喜這種罰下人的事,翻身坐起看向王淑嫻,「太太您怎麼來了?她們又沒犯錯,快些讓她們起來吧。」

  王淑嫻板著臉坐下,「沒犯錯?那她們剛才在做什麼?你呀就是沒個主子樣,慣的她們一個個不把你放在眼裡,今日我要是不教訓她們,她們將來還不爬到你頭上去?」

  賈寶玉賭氣的喊道:「太太!她們是我屋裡的,我說沒犯錯就沒犯錯!」

  「習秋,將她們帶下去關進柴房一日不許吃飯,明日此時再放出來!」王淑嫻眼神嚴厲的掃向幾人,冷聲道,「誰若不服氣就出府去尋別的差事!想繼續留下就認清自己的身份,別想在主子面前充千金小姐,再讓我看見下一次,皮肉苦都是輕的!」

  「太太!什麼主子不主子的,你——」

  「寶玉!」王淑嫻拖長了音威嚴的叫住他,「你莫不是還真把她們當姐姐了?」

  賈寶玉惱怒的瞪著她,「太太你怎麼能這樣做?」

  「我為何不能這樣做?她們的賣身契在我手裡,我想把她們發賣了都行,這就是主子的權力!你若想保住她們,等你什麼時候有能力賺錢養著她們買下她們賣身契的時候再說吧!」

  賈寶玉聽出她是想說讓自己上進,以後才能做主,頓時把這些日子心裡的憋屈都爆發出來,「太太!你別跟我說什麼大道理!我就喜歡現在這樣,我不愛讀書,不愛去學裡,不愛被老爺考校,我就想和姐妹們在一處玩!你還說不逼我讀書,你騙我!」

  王淑嫻半點沒對他的不敬不滿,只是勾起嘴角道:「你哥哥賈珠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是出口成章、知事懂禮,你卻只想著和姐妹一處玩。你見這府裡除了你可還有一個男孩子要和姐妹玩?環哥兒、琮哥兒哪個纏著姐妹們了?」

  「他們……他們,姐妹們不喜他們……」

  王淑嫻搖頭笑笑,「呵,可如今姐妹們也不想和你一起玩。你忘了那天你表哥說的話?男女七歲不同席。」

  「太太,你怎麼說出如此迂腐的話?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兒便覺污濁!」

  「哦?那你便只想著整日泡在女孩子堆裡才舒坦?那你同那色中餓鬼有何區別?同那採花賊有何區別?」

  賈寶玉臉氣得通紅說不出話來,不可置信的瞪著王淑嫻。

  王淑嫻微眯起眼,「覺得這個詞侮辱你了?那你覺得你為何只喜歡往女孩子跟前湊?我還聽你說過什麼女孩子是珍珠,嫁人之後的就變成死魚眼珠?你這是罵我和老太太都是死魚眼珠?你是這麼想的嗎?」

  賈寶玉一驚連忙搖頭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說你和老祖宗……」

  「我們不就是嫁了人嗎?那你是什麼意思?你這麼說有沒有想過你以後的妻子?你妻子嫁你之前是珍珠,嫁你之後就變成死魚眼珠了?那你嫌棄死魚眼珠是不又要去尋那沒嫁人的小姑娘?難不成要一輩子禍害不嫁人的小姑娘?」

  賈寶玉又被王淑嫻繞暈了,最近他覺得只要同母親爭論什麼,最後輸的肯定是自己。而且他這會兒確實想不通自己的妻子嫁人後會不會變死魚眼珠,想起來都覺得可怕。

  王淑嫻又說:「你年紀慢慢大了以後,陪著你的妻子也會慢慢老去,到時她容顏不在,像李嬤嬤一樣變老,你是不是就嫌棄她,不顧多年陪伴的情分要去尋水靈的小姑娘了?」

  「太太,我怎麼會那麼無情無義?」

  「那你為了小丫鬟訓斥你乳母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就算你乳母有再大的不是,難道那些丫鬟就沒有了?你乳母幫你管教丫鬟,你不樂意,還幫著丫鬟教訓乳母,你自己想想是為什麼?」

  「反正,反正我不是色鬼!」賈寶玉哭喊了一聲,趴到床上嗚嗚哭起來,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王淑嫻目光柔和了些,上前拍著他的背,慢慢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嗎?寶玉,那天我說不希望你成為一個紈絝,你大概覺得這很容易,根本沒放在心上對不對?所以又不想用心讀書了。」

  賈寶玉狡辯道:「我本來就不會成為紈絝,我才不喜歡打架生事,不喜歡在外面瞎轉。」

  王淑嫻笑起來,「你以為那樣的才叫紈絝?寶玉啊,你覺得府裡的大老爺如何?大老爺小時候跟你一樣,很得他祖母喜愛,在祖母跟前如珠如寶的長大,不喜讀書,只喜歡漂亮丫鬟和一些古董玩物,後來他長大成家了,娶了妻沒多久就厭了,整日和漂亮丫鬟們玩,氣得他妻子夜夜哭泣,抑鬱而終。璉兒是他的兒子,他卻不管,又娶了現在的大太太回來,還是沒多久就厭了,如今他年紀大了,你看他還是整日在院子裡和一堆漂亮丫鬟玩樂,他一直沒有好生讀書,你告訴我,你覺得他那樣好嗎?你想要像他那樣嗎?」

  賈寶玉想到賈赦,渾身一激靈,哭都忘了,結結巴巴的道:「我跟他不一樣……我……」

  「你跟他哪裡不一樣?你說說,都不讀書,都和丫鬟胡混,都不會賺錢也不會參加科考,以後除了花府裡的錢在院子裡玩樂還能幹什麼?」

  賈寶玉愣在原地,王淑嫻也不催他,她特地等了許久,等到今日賈寶玉爆發趁機來教導他,即便沒什麼出息,也希望他能明辨是非,稍微成熟一點,這樣她這個當娘的就放心了。

  賈寶玉心裡掙扎,當真想不出自己同賈赦有何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賈赦花天酒地,而他對女孩子好都是真心的。他並不太理解男女之間的愛情,只是看表面他現在確實和賈赦越來越像了!這個結論讓他驚恐,他一點也不想成為賈赦那樣的人!

  王淑嫻很滿意這樣的效果,其實賈赦那些事她是半真半假說出來的,但她覺得如果賈府不倒,繼續發展下去,賈寶玉很有可能變成第二個賈赦,正好拿這個來嚇唬他!

  王淑嫻端起杯子潤了潤喉,覺得他想的也差不多了,又說道:「好了,我知道你是個聽話乖孩子,咱們從現在開始改,往後不做大老爺那樣的人便是了。我看你這些日子在府裡悶得很,就同你舅舅說了,你舅舅剛巧這幾日有空,要和同僚聚聚,有不少同齡人,不如你跟著他出去玩玩,散散心?」

  賈寶玉愣了下,立即驚喜道:「出去玩?老祖宗會同意嗎?」

  「沒事的,你跟緊了舅舅別惹事就行。」

  賈寶玉眼前一亮,急忙應下來,「太太放心,我不會給舅舅添麻煩的!」


第33章 王夫人PK林哥哥(七)

  賈寶玉想到可以出去玩就把這些日子的鬱氣都散了,喜得什麼似的,王淑嫻看他那樣子心裡歎了口氣,雖說剛穿來的時候她不打算管其他人,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看著這些孩子還這麼小,她真沒辦法眼看著他們走向原著一樣的路,她不能讓賈寶玉變成男女不忌的懦弱紈絝子,不能讓探春傳出不認生母親舅的名聲,更不能讓賈環長成一個小凍貓子!

  她雖然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但卻不能對原主的感情感同身受,所以賈府的所有孩子在她眼裡都是一樣的,什麼嫡出庶出、大房二房,不過只是一群還不滿十歲的孩子,孩子們都好了,賈家才能日漸興盛起來,而這些事對於她這個當家太太來說,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何樂而不為?甚至在有餘力的情況下,她還希望給府裡的女孩子們都找個合適的夫家。她從來不是個心軟的人,但這個年代對女子太苛刻了,想到她們淒慘的下場她就不能袖手旁觀。玉不琢不成器,她現在完全把他們當做自己的下屬來調|教,成不成才不一定,至少衣食無憂應是沒問題的吧?

  王淑嫻心情愉快的回了榮禧堂,卻見映夏臉色不大好的站在門口,腳步不由的就頓了一下,眼睛看向屋內。

  映夏見了她急忙跑上前小聲稟報,「太太,老爺回來了,奴婢去小廚房取糕點,回來卻見鈴兒在屋裡服侍老爺……」映夏抬眼瞧了瞧王淑嫻的臉色,猶豫了一下道,「又是端茶又是捶肩,奴婢看她好似擦了粉特地打扮過的,老爺……老爺還時不時同她說兩句話。」

  習秋扶著王淑嫻勸道:「太太別氣,此時老爺心情正好,若惹了他不快對太太不利,那個鈴兒,回頭打發了便是。」

  王淑嫻臉色都沒變一下,反而還彎起了嘴角,「打發了作甚?既然她有心,那便如了她的意又如何?她以為這半個主子是那麼好當的?我倒要看看她能如意多久!」

  「太太……」

  「放心,我自有打算,趙姨娘被關了,咱們二房也該抬一位新人上來了,不然老太太也會不高興,走,進去吧,怎麼也不能讓人髒了我的屋子。」王淑嫻手一抬止住了二人的話,抬步往屋裡走去。

  鈴兒一身淡粉色的衣服顯得嬌俏可人,柔軟的小手正在賈政肩上輕輕的按揉,滿臉羞紅,口中還撒嬌似的問著,「老爺~鈴兒按得怎麼樣?舒服嗎?」

  賈政半闔著眼,拍了拍她的手,「嗯,按得不錯,輕快了許多。」

  王淑嫻走進門輕笑一聲,「既然老爺覺得好,便讓這丫鬟去伺候老爺吧。」

  賈政一下子睜開眼,有些尷尬的回過頭,「咳,你去寶玉那裡了?這孩子可是又鬧脾氣不肯讀書?」

  「哪裡會?只是突然用起功來,沒什麼閒暇玩樂,一時間不習慣罷了,寶玉沒吃過苦,總要適應適應。」王淑嫻走到賈政對面坐下,又把眼神落在緊張的鈴兒身上,「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裡當差的?」

  鈴兒低著頭手心冒出了汗,「回太太,奴婢鈴兒,是在小廚房當差的。」

  王淑嫻挑了下眉,「哦,小廚房……今日我屋裡的丫鬟怠慢了老爺,竟沒盡心服侍,幸好鈴兒機靈才沒讓老爺空等。映夏,回頭你可要好生感謝鈴兒一番,今日你失職,便扣你半月月錢吧。」

  映夏笑著福身,「是,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定會好生感謝鈴兒妹妹!」

  王淑嫻端著茶喝了一口,笑道:「鈴兒以後就去書房服侍老爺吧,不然這麼好的手藝放到小廚房可是埋沒人才了,現在下去收拾吧。」

  鈴兒大喜,忙磕頭謝過,強壓著喜色瞄了賈政一眼匆匆去了。

  賈政此時對鈴兒的感覺倒是降下不少,從王淑嫻的話他就聽出今日鈴兒出現是預謀已久的,不然不可能時間抓得那麼巧。只是他已經近兩個月歇在正房,有些心虛的同時又心裡癢癢得很,對王淑嫻的安排也沒阻止。

  王淑嫻眼中的諷刺一閃而過,不再提這件事,而是說起寶玉,「老爺,寶玉這段日子表現很好,只是到底不定性,一味的強迫我怕會讓他逆反,正好我大哥最近有空,我想讓寶玉過去住幾日散散心。」

  賈政沉下臉,「散心?這才老實多久就不耐煩了,如此讀書能讀出什麼?」

  「欲速則不達,往常他也是邊學邊玩的,一下子改不過來,萬一委屈起來,母親那邊定要過問的。依我看寶玉現在已懂事許多,慢慢教還不晚,讓他出去好好玩兩日,回來也能心甘情願的讀書了,豈不兩全其美?」王淑嫻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就如同老爺,白日裡在衙門公務繁忙,回到家也想要鬆快鬆快。」

  賈政不自在的喝了口茶,「既如此便讓他去吧,不過回來之後要把功課補上。」

  王淑嫻達到目的,蹙起眉揉了揉額頭。賈政見了忙問她怎麼了,王淑嫻歎了口氣,「許是午睡時吹了風,這會兒頭疼得緊。」

  「那便早些歇息吧,明日尋了大夫來看看。」

  王淑嫻點點頭,看著他抱歉的笑笑,「也不知是不是得了風寒,莫要給老爺過了病氣兒,今日老爺便歇在書房或去周妹妹那裡看看吧。」

  賈政感動的看了她一眼,關心的道:「那好,我就去書房歇了,你好生養著,明日我再來看你。」

  送走了賈政,習秋和映夏傳晚膳服侍王淑嫻用飯,見王淑嫻吃了沒幾口就放下筷子,習秋擔心的勸道:「太太多用些吧,何必為那起子人動氣?」

  映夏氣不過的嘀咕,「太太就是心善,這種心大的丫頭直接揪了錯扔出去就是了,如今給了她機會她必定爬上去,往後還不知要多得意呢!在咱們院裡就敢動心思,不知死活!」

  王淑嫻笑笑,「我哪裡有生氣?映夏你就是脾氣急,跟習秋多學學,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沉穩。老爺早晚要有姨娘的,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咱們府裡這些姨娘,哪個有好下場的?我讓她去當姨娘跟推她進火坑差不多,怎麼會生氣?」

  習秋和映夏對視一眼,看王淑嫻確實不像生氣的樣子,有些疑惑,「那,太太怎麼會沒胃口……」

  王淑嫻微笑著摸了摸肚子,面容柔和起來。映夏臉上一喜,「太太有身孕了?!」

  王淑嫻緩緩點了下頭,「前些日子時日尚短,我也不是很確定,便沒有說出來。如今已近兩月,想來是沒錯了。」

  「那,那太太方才怎麼沒告訴老爺,老爺知道了肯定會大喜,說不定鈴兒是誰都不記得了!」

  習秋推了映夏一把,「貧嘴!老爺的事也是你能說的?太太如此自有道理,你我只管聽著就是。」

  映夏吐了吐舌頭,向王淑嫻告罪,「奴婢也是太高興了,在外頭不會亂說話的。」

  王淑嫻不在意的搖搖頭,「我方才說了有什麼用,老爺是忘了鈴兒,可我有孕就必須給老爺安排房裡人,一時間到哪裡尋一個?我是覺得當姨娘通房比不上給人當正頭娘子,若隨意指一個小姑娘那就是在害人,如今鈴兒自己願意,心思又不好,這樣的人安排給老爺我倒不會難過,正好。」

  習秋和映夏萬萬沒想到主子是這麼想的,在她們這些下人眼裡,能當上姨娘那可是大榮耀,說不得家中父母、兄嫂都能因此得個好差事,若再生下兒子身份上又抬高一截,一輩子都不用愁了。她倆對王淑嫻忠心,自然沒想過爬床,但也沒想過當姨娘會和進火坑一樣,不過現在聽了王淑嫻一番話,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是這麼個理兒!

  王淑嫻看了她們一眼,「你們還不到年紀,我再留你們幾年,到時候選幾個好的讓你們挑,往後有我給你們當靠山,想來你們的夫家如何也不敢欺負你們。」

  兩人臉騰地紅了,「太太說什麼呢,我們還小呢!」

  「行了,總之我不在意此事,你們也不必放在心上,見了鈴兒萬不可甩臉色,憑白招了記恨。」

  「是,奴婢記住了。」

  王淑嫻把飯菜賞了她們,待她們出去後躺在床上靜靜休息,忽然覺得屋子裡又空曠又安靜,到底她還是只有一個人。

  這兩個月的朝夕相處,賈政對她還算不錯,也一直沒去別的女人那裡,她原本想如果賈政能改造一下,以後不再碰其他女人,一心一意和她過日子,那麼她一定會好好經營他們的家庭,把賈母和其他女人都攔阻在外,可今日賈政的表現讓她瞬間放棄了這個想法。

  動心還不至於,希望總會有那麼一點點。前世她沒遇到想要相伴一生的人,這一世卻強迫性的有了一個丈夫,在無法離婚、極重名聲的古代,她別無選擇,作為一個女人還是希望能讓自己的家庭圓滿些,現在看來卻是她想多了。也許她多費些心、多用些心計,總有一天會讓賈政愛上她只對她一個人好,但她對此沒興趣,她一向是剛強的,幹嘛把心思用在搶男人上?有那閒工夫把店鋪開好了、把兒子教好了收穫會更大。

  肚子裡是個兒子最好,如果不是,她還可以教好賈寶玉,教不好她還能依靠賈蘭,在極重孝道的古代,她其實還是有很多保障的,不用愁……

  王淑嫻最近開始嗜睡,腦子裡轉過幾個念頭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原本有可能被她當做家人的賈政早已被拋在腦後,且再也沒機會讓她看重一分。

  小睡了半個時辰,王淑嫻被習秋叫醒說老太太找她過去,她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皺起眉,天都快黑了叫她過去做什麼?待映夏拿帕子給她擦過臉之後她才清醒過來,想起之前賈寶玉的鬧騰和她處罰那些丫鬟,大概就是為了這個吧?說不定還會趁機敲打她一頓!

  王淑嫻有了身孕不敢走太快,等她到賈母處時,賈母已經等的有點不耐煩了,自然沒什麼好臉色,「老二媳婦,聽說你今日發作了寶玉屋裡的丫頭?是因著什麼事?我叫寶玉來問,他倒沒不高興,還說要去他舅舅家玩,到底怎麼回事?」

  王淑嫻站在一邊恭敬的低著頭,「老太太,寶玉這孩子玩兒性大,往常就喜歡跟探春她們在一處玩,如今有個沒見過的表妹來府裡做客,他更新奇的想湊上去了,只是瑾鈺看不慣他不守規矩的樣子,總要拉他去讀書,他心裡煩,回來就拿丫鬟們撒氣呢。」

  「這我知道,林家書香世家,這方面大概比較忌諱,我只當他們都是孩子,又是自家親戚,誰知瑾鈺如此介意。寶玉是個乖孩子,沒跟他表哥鬧彆扭,回屋發發脾氣也使得,免得氣壞自個兒。只是那些丫鬟也可憐見兒的,你不賞些東西安撫就罷了,怎還罰上了?咱們府裡可不興那苛待下人之事。」賈母說著板起臉看向王淑嫻,等她的解釋。

  王淑嫻面不改色的說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那幾個丫鬟哪裡是伺候寶玉的?怕是想著盡讓寶玉哄她們呢?明知道寶玉心情不好,也不知安慰著些,寶玉叫她們退下,她們還委屈的站著不動,只紅著眼看著寶玉不動彈。老太太,不是我心狠,您沒見她們那樣子,實在是……寶玉就是平時太慣著她們,才讓她們一個個當著副小姐,無法無天的,這樣我怎麼能安心讓她們照顧寶玉?」

  「有這事?那倒是她們的不是,你沒做錯。」賈母點了頭,臉色卻更不好,只因賈寶玉屋裡的丫鬟有大半都是她安排的,現在那些丫鬟不安分豈不是打了她的臉?

  「那寶玉要去王家小住又是怎麼回事?」賈母話頭一轉,把丫鬟的事揭過去。

  王淑嫻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寶玉不算小了,我兄長近日剛好有空,要和一些同僚聚聚,我想著讓寶玉跟去多認識些人,對他日後大有好處,說不得還能讓寶玉上進些。您知道的,兄長公務繁忙,這種機會難得。」

  「如此,便讓寶玉去吧,只是寶玉極少離家,兩三日便接寶玉回來。」

  「是。」

  賈母看了王淑嫻一眼,轉著杯子沒說話也沒讓王淑嫻坐。這些日子她總覺得二兒媳婦變了些,比從前聰明了,做什麼都是滴水不漏,讓她覺得無法像從前一樣什麼都掌握在手中了,而且王熙鳳明顯比從前更聽王淑嫻的話。二房本就壓大房一頭,但大房襲爵、王熙鳳管家,兩房算是持平,如此她這個老太君才能把著大權,可如今王淑嫻明顯在漸漸攬去大權,這怎麼行?必須打壓一下。

  賈母兀自沉思了半晌,邢夫人爛泥扶不上牆,王熙鳳靠不住,只能想辦法讓王淑嫻自亂陣腳了。她眯起眼睛狀似隨意的問道:「趙姨娘關進小佛堂很久了吧?可知錯了?」

  王淑嫻一愣,隨即回道:「這兩日似乎安靜了些,不再鬧了。」

  「嗯,到底生了環哥兒和探春,關久了兩個孩子面上也不好看,若知道錯了就放出來吧。」

  王淑嫻微微笑道:「是,兒媳也正想著跟老爺提呢,只是之前老爺對趙妹妹十分惱怒,兒媳也不敢再讓老爺生氣。周妹妹不得老爺喜歡,趙妹妹又在小佛堂,兒媳唯恐服侍老爺不周,今日剛尋了個伶俐的去伺候老爺,只是這名分……老爺做官最重名聲……」

  「你考慮的是,老二已經兩個姨娘了,不能再多,就安排成通房吧。不早了,你也回去歇了吧。」

  「是,母親也早些休息,兒媳告退。」

  賈母皺眉看著王淑嫻的背影,心口堵得生疼!原本想讓她同趙姨娘爭鬥自亂陣腳,沒成想她會主動給賈政安排通房,這和以往善妒的模樣可不同,莫非連這個都不在乎了?

  賈母閉目回想,說來王家的姑娘性子都差不多,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一樣能幹也一樣善妒,只是王夫人這麼多年收斂了性子戴上了面具,處置下人必要揪住錯,整治姨娘也整治在暗地裡,而王熙鳳卻還是張揚的年紀,行事不得章法。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瞭解這對姑侄,把她們拿捏得死死的,如今卻忽然發現這兒媳婦越來越看不透了。

  就連她拿來牽制兒媳的寶玉似乎也被而兒媳籠絡了回去,若繼續下去,總有一天她會被兒媳壓制住……賈母眉頭越皺越緊,開始認真思索打壓王淑嫻的辦法。

  王淑嫻走出院門,回頭看了一眼,無奈的歎口氣。賈母在,不能分家,不然她真想早早分出去自己當女主人!賈府這麼大,後宅女人那麼多,女主人卻只能有一個,老太太現在既不想費心管家又想把話語權牢牢抓在手裡,哪兒那麼便宜?自己要是不能當真正掌家的人,還憑什麼費心管賈家這一大攤子?反正也不是二房的家。

  王淑嫻現在就把賈母當成競爭對手,沒有太大的矛盾,也不可能相安無事,反正見招拆招,她還是要掌握權力盡力不讓賈府抄家。路過梨香院的時候,王淑嫻往裡看了一眼,隨口問道:「表少爺和表小姐最近怎麼樣?」

  習秋回道:「表小姐還是日日同幾位姑娘在一處,吟詩作對倒也有趣,只是表小姐似乎換了地方還有些不適應,偶爾會咳嗽休養一日。表少爺近日出去的比較頻繁,昨個兒連表小姐病了都沒發現。」

  「嗯?本以為是個在意妹妹的……」王淑嫻話沒說完,轉頭吩咐道,「明日你從庫裡拿些上等的藥材給表小姐送過去,另讓廚房每日準備些湯品給表小姐補身子。之前表少爺說要請太醫也不知請了沒有。」

  王淑嫻搖搖頭,自己嘀咕幾句也就罷了,她作為一個舅母左右沒什麼失職的地方。

  林瑾鈺是真在意妹妹的,這會兒已經後知後覺的發現林黛玉病了,正懊惱的給林黛玉賠罪,「都是哥哥不好,整日的往外跑疏忽了妹妹,你可是在賈府住不慣?如果哪裡不喜一定要告訴哥哥,我們搬回京裡的老宅也一樣。」

  林黛玉忙搖頭,「咳咳,哥哥,你別多想,咳,我沒什麼不喜的,只是京裡沒揚州溫暖,才涼著了,咳咳,沒什麼的,過兩日便好,哥哥不必憂心。」

  林瑾鈺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真的嗎?那個賈寶玉是不是趁我不在又往你跟前湊了?真是個討厭的,若不是顧忌著親戚情分,我必要狠狠揍他一頓。」

  林黛玉心裡一驚,「哥哥?哪裡有如此嚴重?」

  「怎麼不嚴重?你不知道,這小子整天跟女子混在一處,不管小姐丫鬟,往後名聲也好不了,你若跟他走得近可不就帶累了你的名聲?他賈府自己的幾個女孩不在意,我們可不能不在意!女子的名聲最重要!」

  林黛玉還小,不懂這些,也沒人教她,聽了哥哥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便點頭保證,「哥哥放心吧,我自己會注意的,平日只和表姐妹在一處,若表哥去了,我就尋藉口回來。」

  「嗯,如此甚好,你就和幾個小姑娘一起玩吧,其他人離遠些。」林瑾鈺看看時辰,起身說道,「天晚了,你快休息吧,都怪我又拉著你說這許多話,你別多想,什麼事都有哥哥給你頂著呢,早點睡。」

  「好,哥哥也早點休息,不要看書看得太晚。」林黛玉笑著看哥哥出門,拉好被子睡了,雖然哥哥說的很多東西她不理解,但能得哥哥如此愛護還是讓她感覺很溫暖。

  林瑾鈺回到自己房裡長出了口氣,自責沒有保護好妹妹,想到林黛玉強忍著咳嗽對他笑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混蛋。

  之前他拒絕了王淑嫻請太醫的提議,說林海已經請了,但事實上卻根本沒這回事,他只能自己想辦法去請太醫。這些日子他便是出去拜訪林海的舊友,只是像走了黴運一般,舊友沒拜訪成,還招惹了一個惹不起的人。

  那人喜怒不定,不知為何對他起了興趣,屢次壞他好事,偏偏他因著對方身份不能報復回去,頂多氣急了言語諷刺一番,結果這幾日鬧騰下來竟連黛玉病了都沒留意。想著黛玉的病和原著裡的結局,林瑾鈺握緊拳頭,決定下次見面就第一次頭,先讓那人派個太醫來再說。

  第二日林瑾鈺一大早就出了府,直奔北靜王府而去,走到半路又不甘心表現的太急切,腳步頓了頓,轉身走進這幾日常去的茶樓。

  早上來喝茶的人極少,林瑾鈺喝了一壺茶水,幹坐兩個時辰才見北靜王水溶慢悠悠的走進了茶樓,坐到他面前。

  林瑾鈺開門見山,硬邦邦的說道:「瑾鈺之前多有得罪,還請王爺見諒。實是瑾鈺求醫心切,不知王爺可否幫瑾鈺請位太醫為舍妹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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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王夫人PK林哥哥(八)

  水溶此時還年少,見素來的驕傲的林瑾鈺在他面前低頭,驚訝之餘收了逗弄之心,隨口應下,「太醫之事好說,明日我便讓太醫上門。」

  「多謝王爺!今日瑾鈺在外逗留已久,掛念家中幼妹,先行告辭,改日再備禮像王爺道謝!」林瑾鈺不自在的說了幾句客氣話,匆忙走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直視過水溶。

  水溶靠在窗邊看著他隱沒在人群裡,輕笑出聲,「有趣,有趣!」

  旁邊的小廝不滿的嘀咕,「王爺,這人有什麼趣啊?在王爺面前也敢囂張,奴才看他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水溶拿手中摺扇敲了他一記,「你懂什麼?與人相處貴在一個誠字。只要性子真,何種態度都是有趣!方才的話你聽到了,叫張太醫明兒去一趟,若需要什麼藥材只管到王府來取。」

  小廝張張嘴,最後只應了聲是,左右主子也沒什麼事,有這麼個解悶兒的人也挺好。

  第二日張太醫早早就到了賈府給林黛玉診脈,王淑嫻聽習秋打探回的消息,說林黛玉是先天不足,只能仔細調養,平日裡衣食住行都有許多禁忌,只要注意著,有個兩三年差不多就能養好。而每日服用的補藥需要天山雪蓮做引,賈府沒有,林瑾鈺卻出府半個時辰就弄了回來,王淑嫻有些好奇他是在哪里弄的,甚至懷疑他會不會自帶空間,不過觀察幾日過後發覺他只是結交了貴人,穿越者嘛,總要有點特殊的地方,就算林瑾鈺結識了皇上她也不會奇怪的。

  林家兄妹安安靜靜的在梨香院住著,王淑嫻也沒重點關注,最近賈母正頻繁的給她使絆子,還有意把掌家之權交給邢夫人,抬舉大房來打壓二房,王淑嫻以不變應萬變,只要把二房自己的院子守好,其他也不大在意。

  賈政很快就把鈴兒收了房,王淑嫻撥給鈴兒一個小院子讓她當了賈政的通房,依然在書房伺候幹著大丫鬟的活。賈政貪著新鮮勁兒心裡滿意,鈴兒日日陪在賈政身邊自然也滿意,而王淑嫻眼不見為淨,過著自己的自在日子。鈴兒受了寵,一朝翻身成了半個主子,難免自大起來,對丫鬟們頤指氣使,想要給自家父兄謀好處,王淑嫻當即把趙姨娘放出來,讓她們兩個女人去鬥,自己權當看戲。

  只是王淑嫻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女人,不是深諳宅鬥之道的後院太太,她的思想還停留在現代和平年代的模式,不知道後宅女人為了那點權力可以六親不認、殺人不見血!

  於是,當林瑾鈺拿著兩樣藥材跑來質問她的時候,她真是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瑾鈺,你冷靜一下,這藥材怎麼了?」

  「冷靜?你給我妹妹下藥還想讓我冷靜?現在就跟我去外祖母那裡,此事賈家必須給我林家一個交代!」林瑾鈺怒瞪著王淑嫻,毫不退讓。

  王淑嫻皺起眉,斥了一聲,「住口!下藥二字豈可胡說,莫說我是你的長輩,即便我只是你一晚輩,你也不能無憑無據的往我頭上扣罪名!我與你林家無冤無仇為何要給黛玉下藥?再說我下了什麼藥?」

  林瑾鈺將手中兩種藥材扔到桌上,冷笑一聲,「別說你不認識,這兩種藥材外形極像,不懂藥材之人難以分辨,平日用錯只會出些小毛病,可若同天山雪蓮一起便會改變藥性,還用我繼續說下去?」

  林瑾鈺的眼中是滿滿的憤恨和鄙夷,似乎是證實了這王夫人果然是紅樓裡的大惡人,也似乎是終於抓住了這個惡人的尾巴,所以一得知藥材是王淑嫻送的,便直奔榮禧堂而來,不顧輩分的差距,怒聲質問。他想著本來大家相安無事,賈府不惹他,他也不會理賈府,但現在王淑嫻惹了他,他必須讓王淑嫻付出代價!

  王淑嫻反應慢半拍的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倒吸了一口氣!她本來就很懂中藥材,看到桌上的兩種藥材又聽到天山雪蓮立馬明白怎麼回事了,這藥弄混了給身子弱的黛玉服用必會使黛玉病情加重,服用多了說不定半年就會香消玉殞。

  她急忙解釋,「這裡面有誤會!我雖命人往梨香院送過藥材,但只說選些補身的藥材,並未指定是何種藥材。此事許是下頭的人拿藥時弄錯,也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但有一點,我吩咐人送藥材的時候你尚未請來太醫,我怎麼會故意送與天山雪蓮相克的藥材?」

  「你以為我會信?我不與你多說,只看外祖母如何做主!」林瑾鈺拿起桌上的兩種藥材轉身大步離去。

  王淑嫻無奈,只得扶了習秋的手跟在他身後去了賈母處。路上她細細想了,又問過習秋,如果此事不是意外的話,她覺得便只有一人會如此急切的想要對付她了,那就是即將給他們主持公道的老太太!

  想到這她倒是冷靜了下來,這次的事是她疏忽大意被鑽了空子,她沒證據證明自己絕對清白,但林瑾鈺也沒證據證明肯定是她做的。老太太既然敢設這個局,最後就必然會有替死鬼,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讓賈家二房的主母背上這罪名的!

  踏進房門的時候,王淑嫻嘴角噙著冷笑,今日她也算長見識了,什麼寵愛女兒?什麼寵愛外孫女?老太太就是個自私自利什麼都能利用的偽善人,吃一塹長一智,早晚她要讓老太太後悔今日的舉動!

  「外祖母,孫兒與妹妹替已逝的母親來府裡盡孝,向來不敢給外祖母添麻煩,只此事實在無法容忍,若不是嬤嬤發現的早,妹妹她已經服下此等害人之物,到時不只妹妹要受苦,我們林賈兩家只怕也無法繼續走動了!」林瑾鈺面無表情,近乎強硬的指控這賈家。

  賈母面上焦急之色盡顯,「玉兒她現下如何?可有受到驚嚇?無論如何,玉兒在府中遇到這種事都是我賈府的過錯,瑾鈺放心,此事我老婆子定會查清給玉兒一個交代!」

  林瑾鈺冷冽的眼神掃過王淑嫻,「妹妹自然是不可置信,她一向敬重二舅母,哪裡想到至親之人會如此害她?哼!」

  賈母也隨之看向王淑嫻,陰沉著臉喝問:「王氏!瑾鈺說的可是真的?你——你竟去害你的外甥女?你……」

  「老太太,我並未害過黛玉,天地可鑒!」

  王淑嫻的話擲地有聲,面色極其坦然,弄得賈母一愣,一堆準備好的指責之話倒說不出去了,只能冷冷的道,「若與你無關,瑾鈺為何會不顧尊卑質問於你?你既說此事與你無關,那便說清楚,我倒要聽聽你有和解釋。」

  王淑嫻將之前跟林瑾鈺解釋的話又說了一遍,之後似笑非笑的盯著地面慢悠悠的說道:「黛玉聰慧可愛,我一見她就喜愛得緊,怎會喪盡天良做這等害她之事,看她病痛我都不忍心。依我看,這害她之人必定心腸冷硬,黑心黑肺,才會做這等遭雷劈、下地獄的事!聽聞黛玉出生之日花開滿樹,說不定黛玉便是那天上的仙子,這人膽敢去害仙子,必遭天譴,說不定下輩子投胎都會去畜生道!」

  「王氏!你給我閉嘴!」賈母厲喝一聲,急促的咳了起來,指著王淑嫻怒駡,「你在這胡說八道些什麼?」

  王淑嫻滿臉驚訝的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她,「老太太,我是在詛咒那想害黛玉之人啊?我是個信佛的,既能說出這等話,說明黛玉必不是我害的!只這人害黛玉還要牽扯我,往後我每日在佛祖前念經之時必要詛咒一次,說不定佛祖見我心誠,當真會讓那惡人遭天譴呢!」

  「你——!我讓你解釋你自己的事,你胡言這許多做什麼?你——」賈母話還沒說完,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王淑嫻象徵性的往前走了幾步,口中喊著,「快去叫大夫啊,別把老太太給急壞了,鴛鴦、琥珀快扶老太太進去躺下!」

  林瑾鈺臉色鐵青,他一個男人自然不懂後宅女人的彎彎繞繞,剛才聽她們說了一通,最後也沒給出他想要的結果,只覺得這對婆媳就是在拖延時間,也許現在已經有人去掃清證據了。賈母和王夫人乃是一丘之貉,他林家人在賈府怎麼可能得到公平?

  看到賈母暈過去被扶到內室,他心裡悶了一口氣,他壓根不信誰能說暈就暈,之前不是還在中氣十足的喝罵?還有王夫人,哼,有沒有證據不重要,他自有法子對付她們!

  徹底誤會的林瑾鈺拂袖而去,可憐被認定偏心裝暈的賈母過了足足兩刻鐘才被銀針刺醒過來。她確實身康體健、中氣十足,但架不住急怒攻心啊!任誰聽了那麼一大堆詛咒能無動於衷?何況她還是個一腳踏進棺材的老太太,那句「畜生道」真真是把她嚇到了!

  賈母暈倒在賈府算頭等大事,各房主子都聚集在賈母處焦心的等著,王淑嫻在他們來之前用力揉了揉眼睛,看上去滿臉憂心自責之態。賈政見她這副樣子到口的指責就咽了下去,板著臉坐在一邊。王熙鳳扶住王淑嫻小聲問著事情經過,竟是在場唯一一個真心關心王淑嫻的人!

  賈母一醒眾人忙湊到床前,王淑嫻看賈母憤怒的目光掃過來,忙欣喜又虛弱的開口說道:「老太太您總算醒了,兒媳看見您暈倒真是嚇壞了,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話音剛落,王淑嫻晃了晃身子向一邊摔去,賈政看到急忙伸手扶住,皺眉看向大夫,「快來給太太看看,是不是前陣子風寒未好?」

  賈母冷笑,讓鴛鴦扶著自己坐起,等著在眾人面前貶斥王淑嫻掌家無道,收回權力。

  王淑嫻靠著賈政坐到一邊,伸手讓大夫把脈,過了一小會兒,只聽大夫恭敬的說道:「恭喜政老爺,恭喜老太太,二太太已有孕兩月,此番只是受了刺激,有些動了胎氣,服幾副安胎藥便可。只二太太年紀不輕,若想平安誕下子嗣還需靜心養胎,切不可再心急動氣了。還有些個需注意之處,老夫會一一寫下來……」

  大夫還在說著什麼,賈母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她滿眼震驚的瞪著王淑嫻,準備的那些打壓的話就這麼堵在了嘴裡,一個字也吐不出!大夫都說了不可再心急動氣,她此時訓斥王淑嫻豈不是讓賈政不滿?且只有她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算計的,跟王淑嫻半點關係沒有!

  賈政呆愣片刻,反應過來就是大喜,抓著王淑嫻的手笑容滿面!雖然他一妻兩妾,但已經數年沒再有過子嗣了,如今他孫子都已讀書,卻又再次有了孩兒,怎能不激動歡喜?

  王淑嫻也故作驚訝之後滿臉驚喜的撫著小腹,邢夫人咬牙切齒的在一旁扯著帕子,小聲嘀嘀咕咕的說著酸話,王熙鳳在恭喜之後也忍不住心裡犯酸,同是王家女,姑媽已經有二子一女一孫,如今又懷上,而她自己呢,只有個一歲大身子不怎麼好的女兒。

  眾人各懷心情的說了幾句話,賈母看王淑嫻略微蒼白的臉色,不甘心的說要徹查藥材之事。

  王淑嫻坦然的點頭笑道:「老太太說的是,在府中竟出現了這種害人之事,若不徹查清楚,將來說不定便會害了誰的命去!這次是從大庫房拿的藥材,怎麼說也算我的疏忽,且如今大夫也說要我靜養,我看這庫房鑰匙便歸還給老太太吧。」

  賈母一愣,管理庫房可以做假賬弄私房,哪個後宅女人不想管?她先前為著臉面把掌家諸事都分配下去,如今有機會拿回庫房自然願意,當即沉吟著點了頭,「子嗣是大事,既然大夫如此叮囑,那我老婆子就先管著,你只需養好身子便是。」

  王淑嫻附和著說了兩句便做出疲憊的樣子,賈政立刻勸她先回去休息,賈母也擺了擺手放他們走了。王淑嫻坐上軟轎晃悠悠的回了榮禧堂,和去賈母院裡的時候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交出庫房只是以退為進,舍一部分留一部分,賈母在意的金銀珠寶她只要好生經營鋪子就能賺來,無需偷偷從中公里拿。比起財物她更在意的是對牌,手持對牌給管事娘子們分派差事才是她要緊緊捏在手裡的,她需要的就是管理府中下人,一步步把賈府梳理個乾淨。

  二太太懷孕的消息傳遍了賈府,梨香院當然也聽說了,林瑾鈺在書房怒摔了杯子,「哼,懷孕?懷了孕就想輕輕揭過?做夢!我可沒聽過賈寶玉還有嫡親弟妹,想來懷了孕也生不下來!」

  他起身在屋子裡來回焦躁的走著,想到王熙鳳好像是放印子錢、包攬訴訟,王夫人是她姑媽肯定也是一夥的,賈府如此對林家人,他就提前把賈府的醜事揪出來!

  林瑾鈺立刻招來身邊的小廝,吩咐他出去打探賈府的事,重點是放印子錢,這個好查一些。待小廝出去後,他又坐回原位回想著賈府還有什麼醜事。扒灰、養小叔子、王熙鳳害死賈瑞、金釧兒死、晴雯死、賈寶玉和秦鐘、賈璉國孝娶尤三姐、賈赦害死石呆子……這些事似乎還不到時間,並未發生,而許多人推測的賈府害死林黛玉侵吞林家財產就更不會發生了,這樣一看,除了印子錢和包攬訴訟還找不到其他的把柄。

  林瑾鈺把桌上失去溫度的茶一飲而盡,即使只有這兩樣也足夠讓王氏進大牢了!水溶那個傢伙也會幫他的!

  賈母休息了一日之後,就命王熙鳳徹查藥材之事,將經手之人一一找出來嚴加審問。剛開始眾人的供詞是模棱兩可,找不出什麼重點,根本證實不了王淑嫻的清白,幾日過去,就連王熙鳳都忍不住暗中懷疑是不是跟王淑嫻有關了,但王淑嫻就像不知道一樣,在自己的院子裡安安穩穩的養著胎。

  等林瑾鈺忍不住又去找賈母要給交代的時候,終於有人發現了一個丫鬟的異常,據說是幾人關押在一起時,那丫鬟夜裡發燒說胡話被聽見了,這才發現藥材是那丫鬟悄悄換的,只因那丫鬟曾被王淑嫻重罰懷恨在心,所以才想陷害王淑嫻報復一下。但在審問時,那丫鬟堅決不承認藥材和天山雪蓮相克的事,堅稱自己只知道這兩種藥材相似,隨便換了的,其他一概不懂。

  林瑾鈺聽到這種徹查結果怒極反笑,「這就是外祖母給我們林家的交代?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丫鬟?」

  賈母微微眯起眼,「瑾鈺,此事查了這些日子,如何查的也並未瞞你,確實是這丫鬟膽大包天,妄圖陷害主子才惹下這等禍事,差點連累了玉兒。我便將她重打八十大板扔去荒郊自生自滅,瑾鈺覺得如何?」

  林瑾鈺抬起眼嗤笑一聲,「賈府的丫鬟膽色過人,瑾鈺佩服。不知是何等仇怨,讓一個簽了賣身契的丫鬟不甘至此,敢於報復高高在上的主子?而這丫鬟竟還能碰到藥材,當真如此不得主子的眼?」

  賈母歎了口氣,「是你二舅母疏忽了,我已禁了她的足命她在房中思過……」

  林瑾鈺忽然起身,「外祖母,此事您既有了決斷,多說無用,孫兒尚要讀書,先告辭了。」

  「瑾鈺?」賈母惱怒的盯著他的背影,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她本計畫事發後給林瑾鈺主持公道,先拖幾日壓住王淑嫻的氣焰,在王淑嫻慌亂、賈政震怒之後再假意讓丫鬟發燒說胡話,證明一切只是個丫鬟報復王淑嫻鬧出來的。最後雖證明王淑嫻無罪,但也讓大家看到王淑嫻管不好下人,當不好家。如今……一切全亂了!

  林瑾鈺派人調查數日,根本查不到王淑嫻和王熙鳳放印子錢的證據,包攬訴訟更是沒影兒的事,加上他自己也有些不順,變得極其煩躁,決定帶著黛玉搬去林家老宅,不再給賈府臉面,要讓林賈兩家絕交!

  賈母聽他提出要搬走大吃一驚,「你們兩個孩子怎麼能獨自住進老宅?此事萬萬不可!」

  「還望外祖母見諒,賈府人多事多,妹妹正在調養身子,孫兒實不願再出任何差錯擾到妹妹,相信娘親在天之靈也是希望妹妹能早日好起來的。」林瑾鈺表情淡淡的看著賈母,完全不像在看一個親人。

  賈母最不喜他這副樣子,不耐的擺了下手,「正因為玉兒在調養,我才不放心讓她離開,到了老宅誰照顧她?你們已多年不回老宅,留在老宅那些下人也不知還忠不忠心?哪裡能服侍好你們?」

  林瑾鈺皺起眉,遲疑了一下,又堅定的說道:「請外祖母放心,家父同北靜王府有些交情,北靜王已經派遣了管事和嬤嬤去老宅打理一切,我林府也有管事隨行,定不會出任何差錯。」

  賈母愣住,「北靜王?」

  「正是。」

  搬出了王爺,賈母沒法再留他們,只好讓王熙鳳去忙前忙後的幫著搬家,心裡卻疑惑林家何時同王府搭上線的。

  王淑嫻從王熙鳳那裡得知這些消息,立刻松了口氣,走了好,走了基本就不會有牽扯了,不然有個認定自己是大惡人的林哥哥,她還真是要時時防備。

  林家兄妹搬出賈府,王淑嫻高興的多吃了半碗飯,可惜剛放下碗筷就收到王子騰差人送來的急信。信中說林瑾鈺正在暗查她過去放印子錢的事,且日日同北靜王見面,不知北靜王是否會插手,雖然過去那些痕跡已經被王子騰抹去,但若被王爺盯上,日後私下裡就什麼都不能幹了,但凡有一點不合規矩的事都會成為把柄。

  王淑嫻看了信漸漸皺起眉頭,沒人喜歡被盯上,而且曾跟她借過貸的人那麼多,若有一個漏網之魚被林瑾鈺尋到,可能就會通過王爺把她問罪!王淑嫻隨手將信件燒光,心裡暗恨賈母沒事找事,惹得林瑾鈺把她當成眼中釘一樣恨不得除之後快。

  王淑嫻摸著肚子回想王子騰說的那些消息……嗯?林瑾鈺日日同北靜王見面,且……偶見姿態曖昧?

  林瑾鈺……林哥哥……

  王淑嫻嘴角一抽,忽然想起前世小侄女跳腳的怒斥,好像是說林哥哥、林弟弟都是讓林家絕後的主,不知道安排當男丁有什麼用,還不如把財產都給黛玉當嫁妝了!這種林家男丁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去賈府啪啪打臉,加速賈府的滅亡。

  王淑嫻仔細琢磨了一下,林瑾鈺雖然閱歷不夠,但本人是聰慧的,最近明顯越來越不沉穩,有失分寸。如果說他為情所困的話……倒是能夠解釋了。

  這麼久的時間王淑嫻也培養了一些自己的心腹,她想明白之後立即派心腹去林瑾鈺附近盯梢,幾日後得出結論,林瑾鈺確實和北靜王是一對「情侶」,並且那兩人還在致力於找出她的把柄來「報仇」。

  於是王淑嫻覺得自己作為一個長輩,有義務把這邊發生的一些事告訴林瑾鈺的家長林如海了!


第35章 王夫人PK林哥哥(九)

  王淑嫻給林海去的信是用左手寫的,最普通的紙、最普通的墨,然後由王子騰派人送出,十分穩妥的「告密」。自她穿來之後,同王子騰聯繫越來越多,王子騰與其他世家子不同,能身居高位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可惜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在朝堂,對家人的約束是有心無力,導致家人一個個全是拖後腿的貨,讓他在官場上如履薄冰。

  如今太上皇還在世,皇帝想要掌控所有勢力,太上皇卻不甘心全部放手,兩方一直在暗中鬥法。王子騰一直都是太上皇那邊的,但王淑嫻知道皇帝本就想對付世家,若王子騰偏幫太上皇就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所以很是下力氣勸了王子騰一番,賈元春現在就在皇帝的後宮裡,這也算一個契機。王子騰作為賈元春的親舅舅,因著這一層關係轉投皇帝也不算什麼稀奇事。

  但牆頭草向來不會有好下場,所以王子騰在仔細斟酌之後,決定不著痕跡的投入中立派,不會明顯的幫皇帝,但也絕不聽太上皇的話給皇帝使絆子,然後找准一個機會外調幾年,脫離爭鬥漩渦,只要保住王家,日後的興盛才有可能延續。而王淑嫻讓王子騰帶著賈寶玉多認識年輕有為的世家子弟也給王子騰提了個醒,他再能幹,兒子不成材也沒用,總不能在老了之後眼睜睜看著兒子敗光家業!所以王子騰打算退出兩皇的爭鬥漩渦,專心教導兒子。

  王淑嫻趁著懷孕不宜動氣的機會,命心腹和王熙鳳嚴查了府中下人,那些偷奸耍滑的一率發還賣身契,讓他們帶著私下攢的東西直接離去,對外就說要為她肚子裡的孩子祈福。這是恩典,不是懲罰,求情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何況王淑嫻聽煩了就說累,肚子不舒服,自然沒人敢多打攪她。

  賈母對此頗有微詞,而王熙鳳一直跟在王淑嫻身邊,學了不少,做事也成熟了不少,趁機就將府裡入不敷出的情況報給賈母,賈母驚怒的同時只能同意給府裡節流,改變從前過於奢華的生活,心裡卻越來越不舒坦,總覺得自己要被王氏姑侄給架空了,偏當初找了邢夫人這麼個小戶之女,根本幫不上忙,鬱結的夜夜失眠。

  賴大這個管家是家生子,賴家幾代都是賈家的心腹,非常有臉面,難得的是王淑嫻發現賴大這個人非常識時務,表面聽賈母的,暗中卻已經在給王淑嫻示好。世家的管家不好當,錯綜複雜的關係,即使是王淑嫻也不能說換就換,看到賴大有意投靠,便時不時敲打幾句,不讓他出什麼簍子就算了。

  賈府上下氣氛全變了,再沒有隨意吃酒耍賭的婆子,也沒有嘴碎亂傳瞎話的丫鬟,王熙鳳見到效果後對這個姑媽佩服的五體投地,每日都要過來陪王淑嫻說笑一會兒,王淑嫻順勢勸她抓緊養身子生個兒子傍身,不要總因著通房姨娘跟賈璉吵個沒完,賈璉改不了,強求也沒用。

  王淑嫻懂得配藥,也知道許多方子,勸說王熙鳳之後就開了幾張溫補調養的藥方讓王熙鳳試試,說是自己從前得的偏方。王熙鳳早就覺得姑媽身子好,很會生孩子,如今得了偏方自然大喜,偷偷找大夫確認是好方子後立刻抓藥認真服用。求子心切,自然也沒空閒去盯著賈璉和賈璉吵架,兩口子倒是意外的和諧了不少。

  王淑嫻看到這個膽大的侄女越來越消停,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之前她本打算讓王子騰幫幫忙,給賈政動一下位置,給賈璉也弄個實職,這樣賈家地位也能更穩些。但想到王熙鳳膽子太大,如果賈璉當了官,王熙鳳說不定就敢包攬訴訟,到時被林瑾鈺抓到把柄,他們整個賈府都要受牽連,而賈政本人能力不行,又在鈴兒和趙姨娘之間左擁右抱,她心裡對賈政沒任何好感,最後就把求王子騰的想法放下了,賈家的男人沒能耐也好,等抄家危機過去後,賈寶玉這代人也長大了,她靠兒子靠孫子跟舒坦。

  想通這些,王淑嫻就開始專注的教導賈寶玉、賈蘭和賈環,這是她二房的男丁,必須培養好。族學裡亂七八糟的,王淑嫻故意安排兩個小廝說笑,把族學混亂的情況透露給賈政知道,賈政忍怒去族學觀察了半日,氣得狠狠敲打了賈代儒一頓,另請兩名先生進族學教書。

  而王淑嫻就借此機會跟賈政說族學裡人太多,學習進度不一樣,耽誤了孩子,不如請先生住在府裡專門教授幾個孩子,賈政親眼見識了族學裡的不堪,想也不想的答應了。王淑嫻便讓王子騰介紹了兩位講課靈活不死板的先生進府,束脩豐厚,教導幾個男孩,連大房的賈琮也一起叫來了。同時還請了教導琴棋書畫的女夫子給三春上課,另安排她們跟著府裡最好的繡娘學刺繡,每日跟在王熙鳳身邊學一個時辰的管家理事之道。

  王淑嫻對孩子們的培養任誰都看得到,因藥材掉包一事產生的影響已經完全消失了,除了賈母和邢夫人就沒人討厭王淑嫻的。

  期間賈寶玉又鬧了一次,從小就被溺愛長大的孩子沒那麼容易掰過來,雖然之前認識許多世家子弟讓賈寶玉知道了自己的不足,讀書開始認真,但讀書是件很枯燥的事,和賈蘭幾人一起在家裡讀書之後更是少了很多樂趣,漸漸厭煩起來。

  王淑嫻看他鬧彆扭的樣子就有些頭疼,跟他打了個賭,說他在家中金尊玉貴得到那麼多寵愛全靠他的身份,如果他沒了這層身份他就什麼都不是,而這層身份便是他先祖憑著本事拼出來的,如果他今日不努力,將來他的子孫必會怨他。

  賈寶玉自然不服,他自覺自己詩詞歌賦都很不錯,又比旁人聰穎,怎麼可能只靠一層身份?

  於是王淑嫻讓他換了一套村子裡帶著補丁的破舊衣裳,雖洗的乾淨,但因顏色暗沉看上去仍有些髒兮兮的,然後把他的臉抹黑了些,弄成一副村小子的模樣讓他去街上逛,看清自己的身份。當然為了他的安全,侍衛、小廝都在他前後不遠處盯著。

  賈寶玉就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事,覺得有趣,當即應了,換好裝扮興沖沖地跑出了府。開始是新奇的逛著大街,遇到小攤就湊上去看看,但在他被幾個攤主先後趕走之後,終於漸漸意識到他可能真沒那麼得人疼。走得久了雙腿很累,肚子又餓,想去酒樓和點心鋪子都被趕了出來,連話都沒來得及說,最後看到街邊有人拿銅板買包子吃,只得有樣學樣的也掏出些銅板買了兩個包子。

  吃慣了山珍海味,這滿是肥肉的包子讓賈寶玉咬了一口直接吐到了地上,賣包子的大漢登時怒了,擼起袖子嚷著要教訓他,嚇得賈寶玉扔掉包子急忙跑了,回頭時卻見兩個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爭搶著撿起包子往嘴裡塞,震驚的他久久不能平靜。

  又餓又累的他心裡充滿委屈,又不甘就這麼回去認輸,便換了個地方繼續走,此時他已沒了閒逛的心情,急切的想要證實自己是被人喜愛的,看見一些姐姐妹妹便湊上前去笑著搭話。誰知那些姐妹沒有臉紅羞澀,反而都是怒瞪他呵斥他,甚至在他情急拉住一位姑娘衣袖時還被那姑娘反手扇了一巴掌,罵著登徒子!

  賈寶玉被驚住了,原來外面的世界和府裡完全不同,他原來真的一無是處,平時那些捧著他說好話的丫鬟小廝竟都是騙他的嗎?經歷了痛苦的一天,賈寶玉失魂落魄的回到賈府,腦子裡一團亂,認知早已翻天覆地!

  王淑嫻不敢打擊得他太狠,在他休息了一日之後,又帶著他去了早就準備好的一個胭脂鋪子,從怎麼制胭脂到怎麼賣胭脂讓他看了個遍,這是賈寶玉喜歡的,頓時引出了他的興趣。王淑嫻告訴他就算是做胭脂也需要懂得很多學識,如果他能把書讀好,她就弄些跟胭脂有關的書籍和方子給他,如果有一日他能考中進士,她就把這胭脂鋪子送給他,並且在家中爭取到讓他開鋪子做胭脂的機會。

  賈寶玉大喜過望,從小到大他只要表現出對胭脂的喜歡就會被父親打,從沒想過母親會理解他、支持他,就只要他能考中進士。從前他的生活太過優越,沒有動力,喜歡的東西全是被否定的,心中很是壓抑,如今有了希望,那些八股文對他來說也不再討厭了,讀起書來甚至比賈蘭都賣力!

  最難教的賈寶玉終於搞定了,其他孩子只要適當引導就緊緊的抓住了王淑嫻給的機會,可以預見賈府下一代人不會出現任何酒囊飯袋!賈母眼睜睜的看著王淑嫻得盡人心,眼睜睜的看著賈寶玉說要用心讀書搬去了外院,眼睜睜的看著三春越來越懂事卻不再像從前那般討好她,賈母無能為力,因為她發現她的心腹雖在,但心腹下面能用上的那些人卻有大部分被王淑嫻放出府了,而鴛鴦、琥珀等的家人卻在王淑嫻的莊子裡做事,賈母已經無法再對王淑嫻做什麼!

  王淑嫻的日子越來越舒心了,知道薛姨媽獨自帶著兩個孩子便去信讓他們到京城來,這樣也免得薛蟠無法無天,日後鬧出人命官司。

  薛姨媽決定變賣家產舉家搬遷的時候,揚州的林海也正在變賣家中的鋪子準備搬往京城。這半年多的時間他先後收到了好幾封信,剛開始他傷心過度,怕自己照顧不好黛玉便同意讓黛玉去賈府住一段日子,瑾鈺不放心以科考為藉口也跟著去了,他一下子清閒下來,緬懷愛妻之余開始覺得孤單。

  這時他收到了賈母來的信,隨同送到的還有五千兩銀票,當他從信中得知瑾鈺竟在進賈府第一日奉上五千兩銀票說當做兄妹花用時,十分吃驚,畢竟那是孩子們的外祖家,哪有走親戚還要自備銀兩的,這不是打親戚的臉嗎?看著賈母言詞中透出的不滿,林海只能苦笑,這個兒子自兩年前病重痊癒後就極有主意,雖讀書更加努力,但時不時冒出的想法總讓他感到無奈。可這個兒子去鬼門關走了一遭,沒有性情大變已經很不錯了,加上他和愛妻要操心病危的小兒子,也沒精力多管,也不知讓兒子去京城時好時壞。

  林海擔心兒女在京城的生活,漸漸從失去愛妻的打擊中走了出來,結果又收到林瑾鈺的信說要帶著妹妹搬進京裡老宅,說王淑嫻給黛玉下藥想要害死她,原因極有可能是不想要黛玉當兒媳婦,與老太太鬥法拿黛玉開刀。雖然林海對王淑嫻要害黛玉的事並不那麼相信,但林瑾鈺如此肯定應當也是有根有據的,一時間他對兒女的擔心達到了頂點,想要接兒女回來,又覺得江南此時不安全。剛好他任期已到,便上下打點想要調回京城。

  而沒過多久林海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裡面詳細說明了藥材掉包的來龍去脈,雖只是表面的東西,但林海當官多年,還是看出這可能是賈府陰私波及了黛玉,並不是王淑嫻故意要害死黛玉。而在信的最後,林海看到兒子和北靜王斷袖分桃,頓覺五雷轟頂!

  他林家幾代單傳,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竟是斷袖,這讓他如何能接受?何況在任何家族這樣的事都是醜事,一旦被人知曉,不僅林家名譽被毀,連黛玉的名聲也全毀了!好好的外祖家不住,兄妹倆獨自住在老宅,而兄長竟是北靜王相好,老宅裡也有半數僕人是北靜王所派遣……這等事若傳出去,旁人會如何議論?往後誰還會求娶黛玉?

  林海氣急攻心,知道賈家管不了林瑾鈺,立刻吩咐管家整頓行李,並成為保皇黨只為儘快回京。皇帝正是用人之際,急需將朝中大臣收為己用,如今林海從中立轉為保皇,他自然高興,當即發了調令命林海速速進京。

  王子騰在朝中剛剛得了外派的機會,也算轉為了保皇黨,知曉林海即將進京,很快告訴了王淑嫻。王淑嫻幸災樂禍的吃了頓大餐慶祝,她其實並不討厭林瑾鈺,大家都是穿越者,難免有種老鄉的感覺,而且一男一女又不是一家人,基本不存在競爭關係。但,自己是女人,只要走錯一步就要萬劫不復,如此不自由的生活,對方還要盯著她動不動想打臉,換誰都要怒了!

  她知道怪不得林瑾鈺,以前從小侄女嘴裡聽到的也都是怎麼打二房的臉,怎麼大快人心,怎麼讓林家崛起看賈家覆滅,而且原主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她沒必要承受這些,她可沒做過壞事。本來要費心扭轉賈府的命運就很累了,林瑾鈺還來添亂,她巴不得他離遠點才好,誰知離遠了也要盯著她,那她就給他找點事做,也算幫林家挽回名聲。

  林海進京後並沒來賈府,想必正和林瑾鈺鬧著,沒空閒過來拜訪。正好薛姨媽也到了京城,賈府全都忙著接待薛家人呢。梨香院一直收拾得很好,林家兄妹搬走了,此時給薛家人住正好,薛蟠出入也方便。

  薛姨媽看見王淑嫻大著肚子十分驚訝,「妹妹,你這是?恭喜恭喜啊!我看這樣子定是個大小子,恭喜妹妹又添一子。」

  王淑嫻笑著拉她的手,「我也沒想到時隔多年會又懷上,是男是女都好,只要能平安生下來我就知足了。」王淑嫻說著轉頭去看薛寶釵,「寶釵也長成大姑娘了,看著就極懂事,姐姐才是好福氣。」

  薛姨媽聽她誇獎女兒,滿臉都是笑,「寶釵這丫頭倒是懂事,自她爹爹去了就一直貼心的幫我掌著家,她哥哥是個頑皮的,全靠我這女兒我才能好過些。」

  王淑嫻看了薛寶釵一眼,笑道,「姐姐放心,如今你回了京城,我們互相照應著,以後再不叫你受苦了。哥哥雖外調出京,但離得不遠,乘馬車一日就到,年節的時候便能見面,平日裡你們在京裡煩了也可去哥哥那兒玩上幾日,哥哥定十分高興的。潘兒不定性,且讓他跟寶玉他們一同讀書,不聽話便送去哥哥那裡管教一陣,有哥哥在,不怕的,過陣子我打算給府裡的姑娘們請教養嬤嬤,到時少不了寶釵的,姐姐往後只享福就是了。」

  薛姨媽不知道進京還有這諸多好處,雖覺得妹妹有些變了,但這是變得好了,讓她驚喜不已,忙拉著寶釵道謝。待寶釵回房休息,只剩王氏兩姐妹時,薛姨媽又拉住王淑嫻感謝了一番,說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有意送寶釵入宮中,若有了教養嬤嬤對寶釵是大有好處,早就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我該早些來投奔你才是。」

  「說什麼投奔不投奔的?薛家是皇商,只要潘兒立起來在京城站穩腳跟,你就等著當老封君就是了,好日子都在後頭呢,莫急。只是寶釵進宮,你可想好了?」王淑嫻拍拍薛姨媽的手,認真的看著她,「姐姐,你知道元春進宮也有幾年了,我現在真是後悔啊,我乖巧懂事的女兒如今連見一面都難了,宮裡哪是那麼好呆的?步步驚心、如履薄冰,想起來我就心疼的不得了,你當真忍心讓寶釵去嗎?」

  薛姨媽猶豫了一下,無奈的歎口氣,「我就只一兒一女,寶釵還如此貼心,自然捨不得再見不到的,可寶釵好強,我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等潘兒懂事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他不闖禍就好了,如何頂得住門戶?可惜寶釵生為女兒身,又能做什麼?她不甘心,想著要拼一拼,若能走出一條青雲路也算不枉此生。我聽後大為感動,實在說不出攔阻她的話。」

  王淑嫻也不知該說什麼,她前世就是個女強人,年近四十還沒結婚,說閒話、勸她的人數不勝數,可她有自己的想法,別人覺得為她好那些事對她來說根本不在意。如今面對寶釵,她也沒辦法去阻攔,如果寶釵的夢想就是那份尊貴的榮耀,她就不能說出什麼入宮不幸福的話。再說在這個年代,女子想要幸福談何容易?至少她還沒見著不納妾沒通房的男人,那個據說癡情的林如海,不也有兩房妾室?

  笑了笑,王淑嫻安慰著薛姨媽,「左右還有幾年,若幾年後寶釵還是想入宮,我和哥哥都會幫忙的,咱們做長輩的能做的也就是多教孩子些東西,往後的路到底還要他們自己走。姐姐放心,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咱家姑娘隨意被人欺負的。」

  薛姨媽得了她的話松了口氣,元春也是在宮中,若寶釵入宮便要爭寵了,薛姨媽也怕王淑嫻不滿,不過看著王淑嫻並不介意此事,還承諾會幫忙,頓生感激之心,想著日後也要回報妹妹一些才是。

  王淑嫻真沒覺得薛寶釵入宮會對賈元春有什麼影響,賈元春是個才女,心思細膩,其實並不太適合後宮,在裡面很是艱辛,而薛寶釵穩重圓滑,心機也夠,只要給她機會,王淑嫻相信她定然能夠在後宮闖出一條路來,到時說不定賈元春還要靠薛寶釵多照應些。

  為了日後打算,王淑嫻很快請了太醫為薛寶釵看診,那個冷香丸雖說奇特,但怎麼樣也掩飾不了寶釵有疾的事實,若有其他辦法不如早日根治,那麼傳奇的冷香丸不用也罷。

  太醫比金陵的大夫自然高明不少,黛玉的病症能治,寶釵的也一樣能治,依然是要仔細調養,需要個兩三年的時間,剛好可以在入宮前治癒,讓薛家人十分高興。

  自此,薛家三口暫時借住在梨香院,薛蟠跟賈寶玉他們讀半日書,其他時間跟著一位老掌櫃學著打理鋪子,而薛寶釵跟三春一同上課,待教養嬤嬤請回來後,又用心學習各種規矩。只是薛姨媽知曉賈母和妹妹有些不合,也不好長住,便買下一處宅院開始翻修,只待修好之後全家搬過去。

  薛家安頓好之後林海終於帶著林瑾鈺和林黛玉來賈府拜訪了,大家表面其樂融融,賈母更是提起賈敏哭了一場,仿佛林賈兩家依然很親密,但只有林海心裡知道他已經打算疏遠賈家了。不管什麼原因,黛玉在賈家差點被害,瑾鈺在賈家做客最後卻和北靜王混到了一起,他當初把兒女託付給岳母,岳母就是這麼照顧的孩子,這讓他無法釋懷,對賈家也十分不滿。

  在看到王淑嫻的時候,林瑾鈺眼中閃過驚異,他沒聽說過賈寶玉有弟妹,所以當初知道王淑嫻懷孕,他就以為早晚會流產,沒想到現在肚子這麼大了,看著依然很健康的樣子,這點頗為奇怪,讓林瑾鈺忍不住看了王淑嫻好幾眼。

  同樣驚異的還有林海,賈政比林海還要大上幾歲,王淑嫻的年紀也不算小了,竟然還能有孩子!林海一瞬間想到了自家的不孝子,林家不能絕後,他管教不了兒子卻不能做林家的罪人,也許是該續弦的時候了!


第36章 王夫人PK林哥哥(完結)

  林海雖生了續娶的心思,但兒子畢竟養了十幾年,還是不願意就這麼放棄。回到林府之後,林海讓黛玉先回去休息,自己留林瑾鈺在書房想再勸一勸。

  「瑾鈺,以你如今的學識,中舉必能在前列,他日封侯拜相也不無可能,如今你與北靜王……你這是在自毀前程啊!」

  林瑾鈺坐在林海對面垂著頭,雙手放在膝上握緊,倔強的不肯說話。

  林海煩躁的閉閉眼,又耐心的給分析,「即便你不在意自己的前程,不在意林家的名聲,那北靜王呢?北靜太妃會允許北靜王不娶妻嗎?若將來北靜王娶妻納妾,生兒育女,到時你又該如何自處?」

  林瑾鈺渾身一震,眼中閃過驚慌,口中卻堅定的說,「不會的!水溶已經說過他不會娶妻,他會說服太妃。爹,我知道您擔心我,但,但我……爹,若他將來真的娶妻納妾,我必離他而去,可如今他不負我,我怎能負他?」

  「你!」林海急喘了兩口氣,壓下心中怒意,「你想的容易!皇家之人豈是你說合就合、說分就分?且你是我林家獨子,你如此作為,莫不是想讓我林家絕後?你怎麼對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你讓我死後有何臉面去見先祖?」

  林瑾鈺緊抿著唇,既覺得有些內疚,又覺得這是自己的人生應該由自己做主,沉默半晌才擠出一句,「爹就當我不孝吧,我死後自會去向祖先請罪!」

  林海猛地站起,指著他怒道:「好!好啊!我管不了你,林家養育你十幾年,你卻絲毫不顧林家,是我的錯,是我沒教好你,你自私自利、無情無義,可恨我聰慧懂事的黛玉就因你這個哥哥名聲盡毀,若她將來有什麼差錯,此生休想我會原諒你!」

  「爹!我也是您的兒子,我不喜歡女子,難道您就為了什麼名聲、什麼子嗣就要強逼我做我厭惡的事嗎?您與娘夫妻情深,您應當能理解這種感情的啊!如果不是遇到了想要真心相伴的人,也許我這輩子也就認命了,可如今……爹,黛玉是我唯一的妹妹,有我和水溶在,必不會讓她將來的夫家欺了她,您就成全兒子吧。」

  「荒謬!你置祖宗禮法於不顧,竟還言辭狡辯!你為了一個男子拋棄家族,讓家族斷子絕孫,你就是林家的罪人!」

  林瑾鈺痛苦的搖搖頭,「爹,你始終無法理解我,就像你明明愛著娘卻還納了兩房妾室,你可知你納妾之時,娘她有多痛苦?這就是你的祖宗禮法?傷害自己的愛人?」

  林海雙目通紅,怒極的瞪著他,指向門外,「滾!你給我滾出去——我林家沒有你這種不顧家族的子嗣!」

  林瑾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挺直脊背慢慢的走出了林海的視線,從頭到尾沒再多說一個字。

  林海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滿臉淚痕,「夫人……瑾鈺為何會變成這樣……是我沒教好他啊,我不能任由他敗壞林家門風……夫人啊,唉……」

  林瑾鈺只背了一個小包袱,趁夜離開了林家。林海不認兒子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幾個知情人耳中,北靜王很快在客棧裡找到了林瑾鈺,好說歹說將林瑾鈺拉到了北靜王府,而北靜王太妃奇異的沒有對此表示不滿。

  皇帝得知此事無奈的搖頭,「水溶這小子從小就頑皮,沒想到還拐了林大人的獨子,不像話!」

  旁邊侍立的總管太監笑著說道:「北靜王是真性情,換了旁人就算真有什麼怕也要壓在心底。」

  皇帝勾了勾嘴角,「聽說林家的小子也夠堅持,這兩人若真心,倒也匹配,朕也不能做那棒打鴛鴦之事。林家那邊,朕為水溶給些補償吧。」

  總管太監眼觀鼻、鼻觀心,不再接話,他看得出皇帝對此滿意得很。幾個外姓王都是太上皇年輕時封的,傳到現在已無用處,皇帝看著礙眼得很,早有計劃要剷除。如今北靜王成了斷袖,自毀前程,連兒子都不會有,自然不會再惹皇帝忌憚,若能一直如此,皇帝怕是願意養他們一世,之後便可自然而然的收回王位,北靜王才是真正聰明識時務的人。

  林海在書房關了幾日,接到了聖旨,被任命為戶部尚書,心中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臉色很難看,卻只能接受現實,放棄了林瑾鈺這個兒子。林海在京中分析了朝中形勢之後,選了李家的姑娘做續弦。這位李氏二十二歲,算起來還是李紈的族姑,因著望門寡被傳為克夫之人,至今未尋到合適的婚事,林海托官媒去提親,對方很快就應了下來。

  三個月之後,林海娶李氏為繼室,每半月便請太醫至家中為夫妻診脈,急切的想要為林家延續血脈。

  王淑嫻對林家發生的事只是粗粗瞭解一些,她沒想到在這樣的社會裡林瑾鈺和北靜王能這般堅定,如今林瑾鈺已經沒心思管她了,她也不再關注林瑾鈺的生活。這幾個月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夜裡睡不好覺十分辛苦,左盼右盼,終於在熬了兩個時辰之後生下一個六斤重的兒子!

  看著懷裡軟軟糯糯的孩子,王淑嫻心裡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就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是自己在這一世最深的牽絆!原來做一個母親是這麼幸福,幸福到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給孩子,這種不求回報的付出只有真正當了母親才能瞭解。王淑嫻甚至有些後悔,前世近四十歲都沒想過要一個孩子,只把可愛的小侄女當自家女兒,卻到此時才知道親自生下的孩子終究是不同的,幸而她還能夠感受到。

  王淑嫻為賈府再添一男丁,全府上下都很高興,在滿月宴上王熙鳳聞到魚腥味突然幹嘔不止,尋了大夫來看,竟診出已有孕兩個月,可謂是雙喜臨門!王熙鳳好不容易懷上孩子,見識過王淑嫻養胎時的謹慎,自己也不敢再忙裡忙外了。王淑嫻順勢接過她手裡的大事小事,總攬了整個賈府的內務。

  五年時間匆匆而過,王淑嫻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小兒子身上,盡心教導,無論學識、禮儀都要甩旁的孩子幾條街,如今已是開始跟著先生讀書了。王熙鳳也得償所願生下一子,甚至林海也在娶妻兩年後得了一個健康的兒子,總算沒有斷絕林家血脈。薛寶釵已經進宮一年,從小選當宮女到現在成為皇帝身邊泡茶的大宮女,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但也讓眾人看見了她的能力。薛姨媽怕薛蟠給寶釵招禍,狠下心直接將薛蟠扔到王子騰的手下當兵,好生磨練了一番,再出來雖然經商還沒什麼天賦,言行卻極是規矩,整個變了個人一般。

  五年裡,王淑嫻身邊發生的事幾乎都算是喜事,她在深宅大院輕易不得出門,閒暇時便琢磨府中的下人,把賈家圍成了鐵桶一般,且在與賈母幾次暗中交鋒後,真正架空了賈母,成了賈家真正的當家主母。

  這一年,賈寶玉要參加科考,與他同時參加的還有賈環和賈蘭,三人都已是舉人,在賈家大族裡已經算是出息的了,讓榮國府的地位隱隱高於甯國府,成了族裡的核心。

  王淑嫻知道科考很累人,給幾人都精心準備了飯食點心、香包、糖水等物,坐馬車親眼看著他們入場。她也算看著他們長大的,五年的時間足以讓她將他們當成真正的晚輩,心裡的重視一點不少,真心是盼著他們能一次中舉,無論日後當不當官,都能從那繁多的書本中解脫。

  王淑嫻在場外停了一會兒,剛準備離開,眼角掃到了徐步走過的林瑾鈺。她掀了簾子看去,之間北靜王陪同在一旁,正笑著同林瑾鈺說什麼,林瑾鈺面上很自信的樣子,從下人手中接過籃子,擺手讓北靜王回去,逕自進了考場。

  王淑嫻看著林瑾鈺的背影笑了笑,五年了,看上去林瑾鈺和北靜王之間似乎十分親密默契,也許這個「老鄉」穿越來這裡就是為了找到真愛呢!可是自己穿越來又是為了什麼呢?為了照顧賈家那一大堆人?

  搖搖頭,王淑嫻釋然的笑了,不管因為什麼,她現在的日子比起前世是悠閒太多了,而且她有了自己的兒子,只這一點便足夠讓她心甘情願的留在這個世界了。回程的馬車上,王淑嫻想著自己這麼多年忙忙碌碌終於把所有可能抄家的源頭都掐掉了,以後應該真的能過安穩日子了吧?她這個竊居榮禧堂的二房太太也該想辦法從正堂搬出來了。

  科考的成績很快公佈了,林瑾鈺被欽點為探花郎,林家父子雙探花也傳為一段佳話,因皇上直接讓林瑾鈺進了工部,眾臣看出皇上對林瑾鈺的重視也不敢議論他和北靜王的斷袖之事。賈寶玉為二甲第一,賈蘭、賈環都中了進士,王子騰幫忙走動了一下,賈蘭進了翰林院,賈環外放到一處富饒之地做縣官,而賈寶玉無心朝堂,王淑嫻就按當初約定的那般將準備的胭脂鋪子送給了他。

  賈寶玉的選擇在賈家炸開了鍋,賈母訓斥王淑嫻,賈政也氣得暴跳如雷。

  「我還當寶玉這些年學好了,沒成想你們母子倒是早有約定,二甲第一!整個賈家都沒出過這麼出息的進士,你居然讓他去做胭脂!你——!慈母多敗兒!荒唐!荒唐!」賈政在王淑嫻面前走來走去,滿臉怒氣。

  賈主機板著臉坐在上首,怒瞪王淑嫻喝罵,「從前我寵著寶玉一點,你便說要讓他讀書,不可寵溺,沒想到你竟敢允諾讓寶玉玩物喪志,他堂堂賈府嫡子,中了進士是光宗耀祖的事,怎能轉而去經商,做那下等之事?我決不允許!」

  一直不敢開口的賈寶玉見他們這般怪罪王淑嫻,有些聽不下去了,「老祖宗、老爺,是我無心官場,與太太無關。你們也知道,我從小便喜愛胭脂,不喜讀書,我的性子也受不了同人虛與委蛇,若真去當了官說不定會給家中招禍。老祖宗疼孫兒,就允孫兒做自己喜歡的事吧,賈家有蘭哥兒和環弟就夠了,我可以為賈家賺錢,同樣是為賈家做事。」

  賈政指著他氣道:「你——!賺錢哪裡需要你去?士農工商,你怎能棄士從商?再說那胭脂就是女人家的東西,你弄這些傳出去還要不要臉面?」

  王淑嫻安撫的看了賈寶玉一眼,「老太太、老爺,孩子們大了,想要做什麼總要讓他們心甘情願才好,不然強行讓寶玉去做官,他不喜歡,只會出紕漏,到時皇上怪罪下來,我們全都擔不起責任。比起隔壁那位煉丹的,我們寶玉只想開鋪子賺些錢實在是再正常不過。寶玉是少爺,凡事也不必親力親為,對外並不會宣揚鋪子是寶玉掌著呢,權當是給寶玉這些年用功的獎勵了。若幾年後寶玉大了再想做官,我們活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不必急。」

  王淑嫻沉穩的樣子讓賈政不自覺的冷靜了下來,這幾年他也習慣了聽王淑嫻的意見,若不是這次太震驚他是不可能同王淑嫻發脾氣的,此時見木已成舟,妻子和兒子語氣堅定,他也只能無奈的搖頭不管了。賈母想管也管不了,除了大罵王淑嫻一頓,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賈寶玉如願得到了屬於他的自由,前幾年沉浸在讀書考進士中,如今又沉浸在研製更好更香的胭脂中,對身邊眾丫鬟並沒那麼糾纏,王淑嫻徵求他同意後把他身邊的人換成長隨和小廝,只留四個丫鬟伺候飲食起居,且都是老實本分、長相清秀的,襲人、晴雯等心高嬌貴的丫鬟都被她賞了銀子發還賣身契,賈府不需要副小姐,賈寶玉也不需要這些姐姐妹妹來分心。

  科舉過後沒多久,王淑嫻聽說林瑾鈺在工部研究出很多新東西,水泥、水車這類有利民生之物紛紛問世,似乎終於開啟了穿越者大開金手指的模式。不過林賈兩家如今的關係不遠不近,一年也就見個一兩次,她和林瑾鈺終於毫無瓜葛了,偶爾看著林瑾鈺研究出的那些東西,還會產生懷念的感覺,只是她一直謹記永遠也不能洩露關於現代的一切,她是女人,出了賈府就毫無勢力的女人,永遠都不能任性。

  這天她終於等到皇上大封後宮,賈元春被封為賢妃,薛寶釵被封為德妃,二人皆已懷孕。所有人都為薛寶釵晉升的速度驚歎,同時賈、王、薛三家也更加緊密,聯合起來動用所有資源支持宮裡的兩位娘娘。

  王淑嫻借著這個契機,在賈政最高興的時候試探著勸道:「老爺,如今孩子們個個都出息了,依我看,我們應當早日搬離榮禧堂。」

  賈政一愣,接著就皺緊眉,「你在說什麼?這榮禧堂我們都住了半輩子,搬離做什麼?」

  「老爺,我們畢竟不是襲爵的,住在榮禧堂不合適。過去到無妨,左右是自家的事,外人不會在意。但如今蘭哥兒和環哥兒入朝為官,元春在後宮也闖出了名堂,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們出錯呢,我們幫不上孩子什麼忙,這些小事上總要仔細些,不能被禦史抓住了把柄胡說。」

  「這……當真會有影響?」

  「自然,」王淑嫻靠近賈政悄聲說,「老爺,後宮向來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元春又有了身子,不知有多少人想揪她的小辮子呢,咱們一把年紀住哪裡不是住?」

  賈元春成了皇帝的妃子,目前在賈家算是最榮耀的了,賈政也因女兒的緣故從六品升為五品,心裡對女兒是極看重的,聽王淑嫻又勸說了一些,最終有些不甘願的點頭同意搬出榮禧堂。

  王淑嫻怕他後悔,特地選了院子好生翻修了一次,住著絲毫不比榮禧堂差,雖然失去了那份「當家人」的代表,但兒女出息讓賈政在外人面前很是驕傲,便忽略了心中那點不甘。賈赦倒是嫌棄這邊沒有他大房那邊修葺的好,並沒搬進榮禧堂,榮禧堂成了家中有重大事件時聚集商議的地方。

  沒多久,皇帝提出了讓妃子回家省親,賈元春和薛寶釵當了妃子,每月有一次機會可讓有誥命的家人進宮見面。王淑嫻進宮面見二人隱晦的商議了一番,將京郊的莊子修成了江南風格的園子,地方不大,但十分精緻,順利的完成了省親之事。原本賈母和賈珍等人對此頗有微詞,但後來皇帝突然發難,將兩個大肆建園的世家給抄了家,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言行不自覺的謹慎了不少。

  賈母眼看著府中諸事都插不上手,身子愈發差了,又提起兩個玉兒結親之事。王淑嫻自知林海不喜賈府後宅的環境,是不可能將黛玉嫁進賈府的,所以也不反駁,就讓賈母自己去折騰。而她私下裡則詢問幾個孩子欣賞什麼樣的人,想著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儘量不讓他們盲婚啞嫁。對於寶玉和黛玉二人,她一是怕近親結婚不利於後代,二是怕黛玉見到寶玉會順應命運的還淚。

  據說黛玉三歲的時候,和尚道士曾去林家說過,若想黛玉病好便不可見外男。這些年有林海和李氏在,黛玉一直長在深閨,沒機會見外男,身子也全好了,她可不希望讓兩個孩子湊在一塊天天還淚壞了身子。所幸林賈兩家來往越來越少,賈寶玉也一直在幹正事,很少想起姐姐妹妹,木石良緣和金玉良緣似乎就這麼在無意間消失了。

  孩子們在王淑嫻的威逼利誘下說出了自己喜歡的類型,王淑嫻用盡心思相看,選中了再找機會讓他們偷偷的看看,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把幾個孩子的婚事定下。四大家族不再聯姻,王淑嫻找的親家都是保皇黨或穩妥的中立黨,不僅礙不到皇帝的眼,關鍵時刻說不定還能拉賈家一把,算是助力。三春也都選了關係簡單、人品可靠的人家,只待她們及笄就出嫁。

  王淑嫻無法保證給她們選的夫婿將來不納妾,只能儘量教導她們如何坐穩主母之位。轉過頭要求賈寶玉等男丁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偷偷給他們講了許多後宅陰私害人害己的事,把還年輕的幾人給嚇到了,乖乖的應下了王淑嫻的話。

  看著孩子們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王淑嫻覺得自己的家庭開始有些枝繁葉茂的趨勢了,孩子們聽她的話沒有納妾收通房,所以兒媳、孫媳都對她很尊敬,後宅相處起來也很融洽,雖然少不了勾心鬥角,但並沒有太過陰毒之事。又過了十年,王淑嫻的小兒子已長成了翩翩公子,金榜題名中了頭名狀元,讓賈府又風光了一回。

  賈母看著賈家越來越興盛,已經超過了當年國公爺在世之時,終於慢慢解了心結。在賈母逝後,大房二房分家,王淑嫻當上了老太太,整日的含飴弄孫,真正過上了悠閒的日子,再沒什麼遺憾。

  而另一個穿越者林瑾鈺也在後來賈府避過抄家風波後,對賈府眾人有些懷疑,但林賈兩家關係漸遠,他自己也被林海趕出了家門,所以沒再費心查探,只專心過好自己的日子。他在工部發揮所學,弄出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東西,不管北靜王是為了他這個人還是為了他這個才,幾十年的相伴,北靜王當真沒有娶妻納妾,兩人磕磕碰碰的竟也過完了一輩子。

  只是終其一生,林海也沒再認回他這個兒子,林黛玉嫁給了林海的門生,有林海看顧並未受過什麼委屈,林海的小兒子順順當當的長大,順順當當的娶妻生子,看到林家孫輩降生的那一刻,林瑾鈺心裡的愧疚終於消散了些。

  林瑾鈺穿越而來獲得了想要的愛情,卻失去了溫暖的親情,說不出是對是錯,總歸是他自己的選擇,並不後悔。年老時,偶爾想起初入賈府的年輕氣盛,也只剩下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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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一)

  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攤販在高聲叫賣,買主在討價還價。一位灰袍僧人慢慢走過,看著周圍各人臉上喜怒哀樂的表情,眼中無一絲波動,就這樣走出了城門,消失在遠處山林裡。

  守城門的一個侍衛眯眼看了看,推推旁邊的兄弟問道:「哎?剛出去那個有些眼熟啊,是不是知府請來的那位仙人?聽說仙人救過不少人啊,真的假的?」

  被問到的侍衛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他們,才神秘兮兮的湊近悄聲回話,「我跟你說,你可別洩露出去啊。我表姨不是在知府夫人身邊伺候嗎?我聽我表姨說了,這位僧人手段確實不錯,不過這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啊!前兩天僧人剛把知府家的小少爺就醒,昨個兒那小少爺就掉進池塘裡淹死了!他們女人那些手段,嗐,不說這個……聽說知府找不到害小少爺的人,就怪那僧人是個假和尚,是災星,這不,定是被知府給趕出來了。」

  侍衛抖了一下,「大戶人家真是不拿命當回事啊!這僧人真無辜。」

  「得了吧,沒把他關牢裡去就算他幸運了,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放心放心,我嘴有多嚴你還不知道?做夢都不會說夢話!走,換班了,咱喝酒去!」

  賈寶玉如今五感奇高,雖走進山林,卻還是能聽到兩個侍衛的對話。他盤腿坐在山洞裡,微微苦笑,做善事也這麼難嗎?還是世人的命運當真無法改變?

  當初黛玉身死、賈府抄家,他隨那一僧一道遁入空門,希望能化解自己身上的罪孽。見識到一僧一道的神通之後,他也曾怨過,他們屢次與林賈薛三家接觸,為何救人不救到底,只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就撒手不管?這般眼睜睜的看著三家覆滅就絲毫不覺得不安嗎?

  聽他們說什麼命運,什麼下凡歷練,他只覺得可悲。他們這一群人悲歡離合受了這麼大的苦,哪裡是一兩句命運和歷練就能撇得開的?何況那些女子的命還是因他而喪。

  他想不開,忘不了,所以也無法回歸天庭,一僧一道說他有執念。

  他開始跟著一僧一道修煉,隨他們踏遍大江南北,之後有一天一僧一道忽然被抓走了,他就只剩下一個人,默默的穿梭在人群中,體會他過去所不懂的一切。

  朝堂謀略、後宅陰私、商賈奸詐、貧農苦悶……他不知已過了多少年,經了多少事,本該在歲月中逐漸淡然,他卻偏偏愈加痛恨曾經的自己。

  通曉了世事,方知自己罪孽深重!

  生而富貴,受寵異常,他卻從未珍惜,從未真心回報家中長輩;聰慧機敏,他卻不肯用心讀書,荒廢大好時光,在闔家落難之時無能為力;懦弱膽小,無法保護心愛的女子,也無法保護待他真誠的下人、朋友;不通世事,天真的以為一切都是美好,卻被身邊之人算計著另娶她人,使心愛的女子吐血而亡。

  他想他大概永遠都看不開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的無知害了那麼多人,害的黛玉死不瞑目,他憑什麼忘卻紅塵?他永遠也得不到原諒,只能一個人如苦行僧般默默贖罪,為黛玉和那些相識的人誠心祈福,而這些卻絲毫不能減輕他心中的痛苦。

  回想著往昔的賈寶玉忽然心有所感,知道自己大限已至,閉上眼靜靜的等待圓寂,沒有欣喜,沒有懼怕,心中只餘下無盡的遺憾和愧疚……

  在高床軟枕上醒來,賈寶玉心生恍惚,看著頭頂奢華的床帳感覺熟悉又陌生,不知今夕是何夕。

  「二爺醒來了?這會兒正端了桂圓湯來,二爺出去嘗嘗吧。」

  賈寶玉循著聲音望去,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丫鬟,也看到了華麗精緻的房間,定了定神,點頭坐起身。這一動他立時尷尬的僵在原地,褻褲內的濕濡讓他想起了自己在何地,正是那年在秦可卿房中做了羞夢之時。

  賈寶玉一時間又是驚又是喜,心中翻湧不已!他不知是否在夢中,但能重新看到親人看到黛玉,即便是在夢中他也是欣喜的,寧願不再清醒!

  「二爺?」秦可卿的丫鬟又叫了一聲。

  正好襲人走了進來,對那丫鬟笑道:「姐姐快去前頭伺候吧,這裡有我就成了。」

  襲人上前來服侍賈寶玉起身,為他整理衣服。系褲帶之時不小心碰到了大腿處,只覺冰涼一片沾濕,唬的忙退出手來,「這是怎麼了?」

  賈寶玉回過神來立時後退一步,皺了皺眉,「無事,老祖宗那邊叫人了吧?快些過去吧,今日我想早些回房歇著。」

  襲人本就比寶玉大些,漸通人事,此時見寶玉避開只當他是羞的,不覺也漲紅了臉,不敢再問,只為他理好衣服。

  賈寶玉沒有看襲人,大步往外走去,他曾無數次回憶在賈府那些日子,早已發覺襲人想要往上爬當姨娘的心思,如今不管他因何又回到這裡,他都不想再跟其他女子有任何牽扯。

  賈母周圍有許多客人圍著說笑,賈寶玉見到疼愛自己的祖母雖有些激動,但褲子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也不好被人發現,便同前世一樣在角落胡亂吃了口飯,帶著丫鬟小廝回房了。

  襲人趁奶娘和其他丫鬟不在,取出一件中衣想為賈寶玉換上,賈寶玉伸手接過衣裳,阻止了她的動作,「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換就好。」

  「你自己怎麼穿得好?還是我來吧,」襲人含羞笑問,「你夢見什麼故事了?是哪裡流出來的那些髒東西?」

  賈寶玉眯了眯眼,冷淡的道:「今日之事不要同他人提起,你出去吧。」

  襲人又驚又惱,「你這是怎麼了?我,我……」

  「退下!」賈寶玉不耐煩的喝了一聲。

  襲人再不敢多言,委屈的看他一眼,抹著淚跑出門去。

  賈寶玉自嘲一笑,俐落的換了衣裳。當年他怎麼就看不懂呢?那些曖昧不清的話哪裡是一個丫鬟該說的?他當時是不懂,可她也當真不懂嗎?怕是想借機成了好事才一提再提吧!

  幸好,一切都來得及。

  賈寶玉如今已經完全清醒,他輕輕摩挲頸上掛著的玉佩,也許他前世執念太深,歷練失敗,無法回歸天庭。所以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重新來過,在一切錯誤都未發生之前。

  走到桌邊,拿起夾在書中的一張詩詞,賈寶玉眼中微微濕潤,聽說黛玉死前將所有詩稿全都燒毀了,她那時是多傷心多痛苦?風雪刀劍嚴相逼,他怎麼就沒注意過黛玉在府中的苦悶呢?那些在他眼中純真美好的姐姐妹妹,話裡話外又將黛玉諷刺過多少次?而他自以為為大家好的左右相勸到底傷得黛玉多深?黛玉才是他心中最深的執念,是他最對不起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目的對他好的人,既能重來,這一世他再不會讓黛玉受半點委屈,什麼還淚?什麼天意?他前世沒順過天,今生也要逆天而為!

  收拾好東西,他換上一身素淨淡雅的衣裳,往黛玉常去的亭子走去。襲人、晴雯等人問他去哪,都被他隨口打發了,一路上看著依然繁盛的賈府,他心裡五味雜陳。就是這麼光鮮亮麗的表面,掩蓋了內裡污濁的腐朽,也蒙住了眾人的眼睛,等到一切掀開來的時候,再挽救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家人也許胡作非為,也許算計過他,但不可否認,家人對他都很寵愛,那些好不能因過錯而抹殺,他沒資格怨恨,他只能盡自己所能扭轉灰暗的將來,回報真摯的親情。至於那些大丫鬟,前世因著命運都圍繞在他身邊,沒什麼好下場,這一世他便早早將她們放還自由身吧,不再接觸,不再影響她們。

  賈寶玉停下腳步,看到亭子裡正對著一地落花發怔的黛玉,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就算為了黛玉他也不會再和其他女子有任何牽扯,他再也不會同前世那般愚蠢,讓黛玉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悲苦無助!

  林黛玉抬起頭來,驚訝的發現賈寶玉淚流滿面,急忙走上前擔心的問道:「你怎麼了?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就哭了?出什麼事了?」

  賈寶玉笑著搖頭,擦掉臉上的淚水,強忍著不去拉她的手,「我沒事,只是看到你不高興就覺得想哭,表妹,你以後不要再一個人難過了好不好?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我不會讓人再欺負你的。」

  林黛玉微微睜大了眼看他,「表妹?你叫我?」

  賈寶玉點點頭,「你本來就是我表妹,覺不覺得這樣叫更親近些?以後你就叫我表哥,誰敢欺負你,你就報表哥的名字,保管嚇得他們抱頭鼠竄。」

  林黛玉忍不住笑了,「又在渾說!」

  「只要你高興,說幾句話算什麼?」賈寶玉看了眼她有些蒼白的面容,忙解下披風給她系上,「咱們回吧,你下次出來可要多穿些衣裳,這會兒有風呢,別著涼了。」

  「哪有那麼容易病,我沒覺著冷。」林黛玉嘴上這麼說,卻還是跟在他旁邊一起往回走,摸摸身上的披風,心裡暖暖的。

  賈寶玉把她送回住處,見襲人正在院門口等著,便開口吩咐道:「去廚房拿些熱湯過來,溫補的,速去速回。」

  襲人看看他又看看林黛玉身上的披風,抿抿嘴道:「二爺,天色不早了,先回吧,不如讓雪雁去取一趟。」

  賈寶玉斂去笑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在這等著,你立刻去取來,什麼時候我吩咐的事一定要說兩遍才行?我這個主子說話不管用了?」

  襲人眼眶一下子紅了,咬咬唇見他這副模樣,不甘心的轉身去了。

  林黛玉奇怪的看著賈寶玉,「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平日裡襲人不是最得你心的?怎麼連她也訓上了?再說我也不想喝湯,沒得麻煩廚房。」

  賈寶玉搖頭笑笑,「真沒什麼事,只是突然發現我屋裡那些丫鬟都嬌貴得很,吩咐她們做事都要說上三五遍,當差不盡心,我做什麼要哄著她?你剛吹了冷風,待會兒把熱湯都喝了,早些休息,自己的身子自己要當心,好了,你快些進去吧,天涼著呢。」

  林黛玉走了兩步見賈寶玉還停在原地,頓時一愣。賈寶玉小聲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哪有男子隨意進女子房裡的?是我錯了,給表妹賠個不是,往後我再犯錯表妹只管罵我就是,我一定改!」

  林黛玉略微紅了臉,瞪他一眼,匆匆進屋去了,心裡卻覺得今日的賈寶玉大為不同,不知又在玩些什麼。想到賈寶玉說的那番話,她一時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從前她便覺得賈寶玉對屋裡的丫鬟太過放縱,慣的她們沒上沒下,只是賈寶玉常姐姐妹妹的哄著,她也不會多說什麼,今日看,賈寶玉不知為何突然想管教下人了,也算是件好事吧!而不進房裡這事,讓她覺得很高興。她寄人籬下不好提些規矩出來,只能自己心裡不痛快,如今賈寶玉能明白過來,讓她心頭輕鬆不少。

  滿腦子想著賈寶玉為何突然變了,林黛玉倒是把之前生出的愁緒忘得一乾二淨,等襲人端了湯回來,趁熱喝了,又泡了個熱水澡,夜裡難得睡得很安穩。

  而襲人這一夜則哭紅了雙眼,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想不通哪裡得罪了賈寶玉,卻當真不敢再放肆的詢問了,她直覺若再像往常那般,賈寶玉是不會哄著她的。

  第二天一早晴雯見了襲人微腫的眼睛,立時樂了,「哎呦,姐姐這是怎麼了?昨個兒你不是一直跟在爺身邊伺候的嗎?難不成做錯什麼被爺給訓斥了?不能啊,歷來就只有姐姐你一人會服侍爺,咱們原都是不會服侍的,若姐姐你都服侍不好爺,咱們姐妹們可怎麼活呀!」

  襲人忍下心中的不喜,勉強扯出笑來,「好妹妹,我不過是有些想家沒睡好罷了,爺可起身了?我們快些去伺候著吧。」

  晴雯冷笑一聲,「姐姐快些去吧,姐姐可是說過一時你不到就要出事故兒的,我們粗手笨腳的哪裡比得上姐姐貼心!」

  襲人惱恨的低下頭,沒讓人瞧見眼中的憤怒,這時房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賈寶玉走出來淡淡看著她們,直到她們有些不自在方開口,「大清早的在門口吵什麼?成心不讓我睡覺!晴雯有空閒便去領了針線給我做兩身衣裳,就用前些日子鳳姐姐送的那兩匹素淨的緞子。襲人既然想家了,便放你兩日假,今兒便收拾收拾回家去看看吧。」

  兩人怔住了,看著賈寶玉冷漠的樣子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襲人忍著淚恭恭敬敬的行個禮就回去收拾東西,晴雯自覺是受襲人連累,嘟嘟囔囔埋怨了幾句轉身做衣裳去了。

  賈寶玉皺眉歎了口氣,招茗煙過來打水梳頭,便拿了書本去賈母處請安。

  賈母一見賈寶玉就笑著叫他過去,「寶玉今兒怎麼起這般早?可用過飯了?」

  「還沒,這不是急著來給老祖宗請安嗎?老祖宗這兒有什麼好吃的,我可是餓了。」賈寶玉壓下心中的激動,笑著上前湊趣。

  賈母慈愛的拍拍他的頭,吩咐鴛鴦趕忙擺飯,笑道:「難為你心裡這般惦記我,怕是有什麼事想讓我同意吧?你且先說說,若是你老子那邊的事,我可是不管的。」

  賈寶玉哭笑不得,扶著她往桌邊走,「哪裡有事?孫兒孝順老祖宗都不行嗎?往後我日日來給老祖宗請安,好生讀書不教您操心。」

  賈母呵呵一笑,根本不當回事,「好,我等著看,我孫兒這是長大了,好,好!」

  賈寶玉先給賈母夾了她愛吃的水晶包,這才自己慢慢吃起來,再次嘗到這樣精緻可口的美食,他心裡卻無半分波動。經歷了那麼多,他早已沒了口腹之欲,真正要珍惜的是身旁這位祖母的慈愛之心,即便最後祖母配合母親騙了他,但祖母依舊是最疼愛他的人,誰也反駁不了,他不會讓祖母像前世那般絕望而終。

  賈寶玉看了賈母一眼,忽然問道:「老祖宗,我屋裡的下人都屬於我的嗎?」

  賈母笑看著他,「自然是,為何想起問這個?」

  賈寶玉笑道:「我聽說下人都有賣身契,誰拿了他們的賣身契誰才是他們的主子。老祖宗,我屋裡那些人的賣身契在哪?能不能交給我?」

  賈母皺起眉,聲音冷了下來,「怎麼?有人不聽話?是哪個?老祖宗幫你教訓他!」

  「不是,他們伺候得很好,但我已經長大了,我想自己管著下人。不然他們的賣身契不在我這,他們的心也不知道在哪呢,我用著也不放心啊。」

  賈母不贊同的看他,「你這孩子,咱們家裡這些爺們兒誰親自捏著賣身契了?是買是賣說一聲便是了,何苦累了自個兒?」

  賈寶玉拉住賈母的衣袖搖了搖,「老祖宗,您就給我吧,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你個猴兒,不知又鬧騰什麼!行了,他們的賣身契都在我這兒,等會兒就讓鴛鴦給你送去。你記得收好了,這東西對咱們來說不過是一張紙,對他們來說可是能拿捏性命的!」

  「我知道,老祖宗放心!」

  用過飯,賈寶玉說要去族學裡讀書,看著賈母驚訝的神色,賈寶玉笑道:「我剛剛才說過要用心讀書的,莫不是老祖宗不相信我?我昨兒晚上夢見珠大哥哥了,他怒斥我頑劣不堪,讓長輩擔憂,我仔細想過,這些年我確實很不懂事,珠大哥哥不在了,我便應當替他照顧好老祖宗和老爺、太太,我往後再不會任性了。」

  賈母怔住,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欣慰的看著賈寶玉點頭,「好,我寶玉懂事了,你珠大哥哥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

  賈寶玉又跟賈母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小廝去族學了。他要變化總得有個由頭,賈珠是他嫡親的哥哥,拿托夢當藉口也算說得過去,且賈珠本就是孝順愛讀書之人,看他頑劣特來訓斥一番並不突兀,還能讓父親心軟。只要他以後好好表現,想來父親也不會再一見他就發脾氣了。

  至於讀書,前世他中過進士,後來遊歷也學會不少東西,科舉完全不成問題。他下凡成為賈家人,為了歷盡悲歡離合連累的賈家覆滅,期間因果他不會分析,但如今他有能力,便應當為賈家光宗耀祖,頂立門戶。

  族學裡如同記憶一般混亂不堪,這些都是賈家的後代,如此得過且過將來也只能當賈家的蛀蟲!只是他此時管不到族學,路要一步一步走,他不能心急。

  賈寶玉找了個角落坐下,秦鐘跑過來搭住他的肩笑問,「今日怎地這般早?可是又被你家老爺訓斥了?」

  賈寶玉搖搖頭,退開了些,「我打算參加科舉,自然要用些心的。往後怕是沒空閒陪你玩了,你且尋他們去玩吧。」

  秦鐘吃驚的瞪著他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你?考科舉?沒發燒啊!這怎麼就說起胡話來了?」

  「不是胡話,我確實要考科舉,你父親和姐姐也很擔心你,你也不要胡混了,不喜歡讀書就尋些旁的事做,總要讓你父親安心才是。」

  秦鐘不高興的撇撇嘴,「你怎麼說起這些?像那些老頭子一樣說教,無趣!」

  賈寶玉擺好筆墨開始練字,淡淡的說道:「我是為了你好,我們長大了總要有些事做的,總不能整日裡遊手好閒。你若不想讀書便自去玩吧,我還要把這兩日的功課補上。」

  秦鐘聽他下逐客令了,自不會厚臉皮貼在旁邊,板著臉走回座位和要好的朋友玩去了。

  賈寶玉心無旁騖,似乎聽不到課堂裡的說笑吵鬧聲,工工整整的把功課完成,抬頭看看天色,知道今日賈代儒是不會來了,又把他們這些學生交給賈瑞看著,無奈的歎息一聲,叫茗煙收拾東西回府。

  他來這一趟並不是真想在族學學些什麼,只是做給賈政看的,不來族學總得有個理由,而族學的不堪就是最好的理由。

  在大街上逛了一圈,賈寶玉掐著時辰回府,正好的門口撞見賈政。賈政皺眉看他,「剛從學裡回來?」說完發現茗煙白著臉眼神躲閃,便知賈寶玉又沒安生上學,怒道,「到底從哪裡回來?說!」

  賈寶玉臉色不變,沖賈政行了一禮,「老爺,方才我去街上的茶樓坐了一會兒,今日先生病了,在學裡也學不到什麼。」

  「藉口!先生病了定會給你們留下功課,你不好生在學裡讀書竟翹課去街上玩樂?逆子!跟我去書房!」賈政罵了兩句,拂袖而去。

  茗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哭喪著臉小聲說,「二爺,怎麼辦?我這就去求老太太!」

  「不必,你回院裡去吧,我有事同老爺說。」賈寶玉鎮定的理了理衣擺,跟在賈政身後去了。


第38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二)

  賈寶玉一進書房便聽到一陣風聲,忙側身躲過,竟是一方硯臺擦過他砸在門框上,落地碎成兩半,可見賈政用力之大!

  賈寶玉眼中冷了幾分,轉過身對著賈政拱手做禮,「老爺息怒,我已準備今年參加科考,必定考中秀才不讓老爺失望。」

  一句話頓時讓賈政冷靜下來,懷疑的瞪著他,「哼,莫要說什麼大話來唬我!你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從不肯潛心向學,方才還在翹課,今年下場?呵,我看你莫要去丟人才是!」

  賈寶玉垂著眼不喜不怒,「老爺,從前是我的錯,似乎被迷障蒙蔽了眼,如今我已然清醒,知曉老爺對我的期望,此後定不會再耽于玩樂。老爺,我雖頑劣,卻從不屑於說謊,是真是假,待我下場後出了結果便知。」

  這時賈政才發覺賈寶玉的言行舉止與從前不同,面對他沒有畏縮害怕,也沒有找藉口狡辯,反而主動說要下場考回個秀才,實在不像他那不成器的二兒子!

  賈政眯起眼上下打量他片刻,眼神落在他胸口的玉佩上,心裡歎了口氣。無論在這個兒子身上發生什麼事,他大概都不會驚奇,生而含玉,離了玉便癡傻懵懂,正常人哪裡會如此?若真願讀書那也是件好事。

  賈政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既如此,你便好生準備著,三個月後下場一試。只是,你說出口便要用心去做,切不可再任性妄為,做出翹課之事。」

  賈寶玉看向他,鄭重的道:「老爺,族學裡十分混亂,請老爺為我請一位夫子回來,環弟和蘭哥兒也可同我一處讀書,就在前院設一處大書房供夫子教書,老爺可派人守在門口。」

  「族學混亂?」賈政緊緊的皺著眉,想訓斥賈寶玉找藉口不讀書,又聽到可派人監督的話,這倒真把他弄迷糊了。心裡想了想,賈政隨意擺了擺手,「此事我要問過環兒和蘭兒再說,你且先回去,但翹課還是要罰,你便將四書五經抄一遍。」

  「是,勞煩老爺了,寶玉先退下。」

  賈政看著賈寶玉遠去的背影,臉色並不好看,一是為賈寶玉突然而來的改變,不知是好是壞,二是為賈寶玉言語中透出的疏離,竟無半分孺慕之情。搖搖頭歎了口氣,賈政轉頭命人去將賈環和賈蘭叫過來問話。

  賈寶玉走進二門的時候遠遠的看見王夫人帶著幾個人急匆匆的過來了,王夫人一看見他臉上就是一喜,忙拉住他仔細打量一番,「寶玉,老爺有沒有打你?你怎麼又翹課?上次那頓打你都忘了嗎?」

  賈寶玉抿了抿唇,盯著地面,「老爺沒有生氣,只是罰我抄書。」

  「那就好,那就好!往後可不能再惹老爺生氣了知道嗎?累了吧?快去老太太那請安吧,再換身衣服歇一歇。」王夫人松了口氣,同他一起往回走。

  賈寶玉面色複雜的看了眼母親,前世母親總讓他做些不喜歡的事,還用姨娘身份收買了襲人,事無巨細的掌控著他身邊的事,他曾經對此厭煩不已,可後來見得多了,他才知道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良苦用心。他從小被祖母抱到身邊養育,母親只能獨自承受著分離之痛,用這種方式來維繫母子親情,他不能說她錯,可終歸,沒人願意被人掌控著生活。

  而後來,母親因他一句戲言將金釧兒逼死,因襲人背後說的小話兒害晴雯病死,他第一次見識到母親的狠毒!那是他所不能理解亦不能接受的狠毒!甚至滿府的下人膽敢議論黛玉小性兒、寄人籬下,何嘗不是當家主母的推波助瀾?再然後……母親連同祖母和鳳姐姐一起,騙他娶了寶釵,在他歡天喜地的牽住新娘的手時,他真正傾心的女子卻在另一處空曠的院子孤單痛苦的死去……教他怎麼能不恨?!

  聽著身邊的母親溫聲關懷的話語,賈寶玉深吸口氣閉了閉眼,鬆開緊握的手,罷了,上輩子他用進士的名頭還了生恩,不顧父母感受執意出家,有多少恨也都還回去了。這輩子,就讓他好好的回報家人的親情,只是那些手段誰也不要再妄圖用到他身上!

  看透世事的賈寶玉,冷漠了許多,對他好的他會回報,算計他的他也會狠狠報復回去,再也不會糊塗的分不清是非對錯!

  王夫人只當他是剛被賈政訓過,心情低落,所以並沒有多想,同他一起去給老太太問安,然後叮囑他用功讀書不要再惹老爺生氣才帶人回自己的院子。

  賈寶玉回房沒一會兒,鴛鴦就送了一匣子賣身契過來,丫鬟、小廝、婆子、奶娘的都有。賈寶玉仔細看過一回,將貼身伺候那幾個大丫鬟的賣身契單獨挑出來放到一邊,然後從二等丫鬟裡選了兩個老實本分的打算過些日子提拔上來……

  賈寶玉手指輕敲著桌面,默默盤算著一眾下人的去向,這些女子他負擔不了,只能盡己所能,給她們最好的安排了。

  第二日一早,賈政身邊的小廝就過來傳話,說府裡的幾位爺都不必去族學了,很快就會有夫子進府專門教導他們。之後的幾天,賈寶玉早上去賈母處請安,陪賈母用早膳,再去給王夫人請過安便回房溫書不許任何人打擾。三春和黛玉對此都有些奇怪,不過男子與女子畢竟是不同的,得知他在讀書倒也沒人來打擾他。

  賈寶玉院子裡的氣氛漸漸變得微妙,喜歡吃胭脂、喜歡嬉笑的主子突然冷漠嚴肅起來,連襲人的面子都不給,讓幾大丫鬟擔心的同時都開始暗暗爭鬥,想要得到主子跟前兒第一人的位置,不管襲人是因著什麼原因失寵,對她們來說都是一個機會!

  賈寶玉對院子裡的一切視而不見,任由她們爭鬥,心中卻將她們每日裡的錯處都記了下來。直到賈政將教書的夫子請回府時,賈寶玉趁機提出要搬去外院,且身邊要換上長隨、小廝,只餘兩個大丫鬟,其餘人皆給了銀子放出府去。

  賈寶玉這一決定讓眾人大吃一驚!賈母著急上火的把他叫到跟前連聲追問:「寶玉,你老子是不是又說你什麼了?你別怕他,有老祖宗給你做主呢,若他當真容不得你,咱們娘倆就收拾東西回金陵去!」

  王夫人雖不願兒子跟在老太太身邊,但也怕他去外院住的不舒心,便捏著佛珠沒出聲,只擔心的看著賈寶玉。

  賈寶玉安撫的抱住賈母的胳膊,笑道:「老祖宗這次可是冤枉老爺了,是我請老爺尋個夫子進府教書的,我今年便要去考秀才,族學裡學不到什麼好的,便求了老爺單請人來教我。老祖宗,您不常說我是有造化的嗎?過去我不懂事,總讓您操心,如今我清明過來,自是要考取功名讓老祖宗高興的!」

  賈母緩下情緒,笑歎了口氣,「看樣子你倒是真想讀書的,那你白日裡自去跟夫子讀書便是,夜裡還是回來歇息,有那些機靈的丫鬟照顧著,我也能放心些。小廝粗手笨腳的,哪裡知道你的喜好!」

  「老祖宗,後院是女子的住處,家中幾位妹妹都長大了,我住這許多年已是不合規矩,長此以往怕會有損妹妹們的名聲。至於伺候的人,老爺身邊不也只兩個大丫鬟伺候飲食起居?旁的還是長隨、小廝方便些,我也是男子,長大了便不喜歡身邊圍著那些個丫鬟了。離下場也沒多久了,我要用心刻苦,不願因身邊那些事分心,老祖宗不是說那些下人都歸我管嗎?您就依了我吧!」

  賈母和王夫人在後宅沉浮幾十年,自然知曉美貌丫鬟的那些心思,聽賈寶玉說不願因丫鬟分心,便想到是襲人幾個鬧些什麼把賈寶玉惹惱了,不然哪裡會說出這話來?兩人對視一眼,都對那些丫鬟十分不喜。

  王夫人皺著眉道:「是不是誰不安分耍手段了?寶玉你只告訴我一聲,或跟你鳳姐姐說也成,自會幫你處置的,很不必為這個費心。」

  賈寶玉斂了笑,「不,她們個個都是好的,只是我長大了,並不需要她們一直留在我身邊,她們這個年紀配人也是合適的,回頭我會為她們安排一番,望太太不要插手。」

  王夫人驚呼一聲,「配人?誰和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賈寶玉看著她沒說話,賈母敏感的察覺到賈寶玉對王夫人比從前疏遠了,恭敬有餘卻無孺慕之情,此時又是這個反應,興許就是二兒媳婦處置下人手狠了些被寶玉知道了吧,寶玉那個性子哪裡容得下那等陰損之事?想了想,她抬手止住王夫人的話,「行了,孩子大了自然慢慢就知道了,既然孩子自己有主意,咱們當長輩的就不要管了。寶玉說得對,姑娘們都大了,要避嫌了,左右是在府裡,若伺候的不好再換人就是了。」

  賈寶玉笑著點點頭,「多謝老祖宗,我想給丫鬟們每人五十兩銀子,這些年她們存下的東西連著賣身契也讓她們帶走,從此便不是賈府的人了,何去何從自有她們選擇。不過我聽說有的人家父母兄嫂不是好的,也許會占了她們的銀子再把她們賣一次,那樣便不是我本意了。所以我想求老祖宗指派給人幫幫她們,您看可行?」

  賈母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我寶玉心善,沒什麼不行的,就當做善事為寶玉積福了。你有什麼事吩咐賴大去辦,他必不會給你辦差了事的。」

  「是,那我回去收拾書本了,後日開始跟夫子讀書,我先搬去外院安頓好。」

  「去吧,別累著了。」

  賈寶玉好不容易說服了賈母和王夫人,回到院子時面對的卻是哭聲一片。

  「爺你不要敢奴婢走啊!」

  「是啊爺,奴婢犯了錯您只管罰,別不要奴婢啊!」

  「奴婢往後定安安分分的伺候爺,不多嘴、不偷懶,求爺留下奴婢吧!」

  「二爺你到底為什麼要趕我們走?我不服!」

  ……

  八個大丫鬟,一個個哭得梨花帶雨,跪在賈寶玉周圍就是不肯走,賈寶玉被她們吵得額角直跳,卻又不願惡言相向,忍了半晌才一拍桌子命她們住口!

  賈寶玉走到書架前翻出一張折疊的紙來,上面記錄著她們這些日子裡所犯的錯,賈寶玉冷淡的聲音一條一條念下來,有幾個丫鬟已經冒出冷汗了。再怎麼傻也聽出這是主子對她們不滿了,她們仗著主子好說話,越發沒了眼色,自以為高人一等,言行舉止把本分和規矩都忘了。

  其中晴雯和襲人被提到的錯處最多,兩人早已面色慘白,她們也沒犯過什麼大錯,只是認真論起來,竟沒有一天好好守規矩的,副小姐,副小姐,終究不是真正的小姐,生成丫鬟的命能怪得了誰?!

  賈寶玉抬眼掃過她們的面容,心中不忍,卻依然冷聲冷面,「要過好自己的日子便先要認清自己的身份,我從前只顧享樂像個紈絝一般,如今我認清了自己的身份,要改掉過去那些壞處,如此才能過得好。你們也一樣,出了府便是普通百姓,沒人哄著你們捧著你們,美貌在外面可能還會給你們招禍,要小心謹慎才是。這是你們的賣身契,你們拿回去銷毀吧,再給你們每人五十兩銀子,明日便帶上東西離開,賴管家會看著你們的家人不讓他們打銀子的主意,你們……各自珍重!」

  「二爺……」襲人伏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不明白一切都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變了,離了府能有什麼好去處?五十兩銀子又能做些什麼?她明明是老太太暗許給寶玉的屋裡人,為何寶玉剛通曉人事便將她們打發了?她竟絲毫入不了寶玉的眼嗎?

  晴雯倔強的看著賈寶玉,在他眼中沒找到一絲不舍,這才失望的流下淚來。

  賈寶玉轉開視線,又說了句如想婚配可尋他幫忙指配,便讓她們下去收拾東西去了。第二日有四個丫鬟選了府裡的小管事婚配,兩個丫鬟打算和家人回鄉蓋屋置地,過安穩日子,晴雯脫離兄嫂認了賴嬤嬤當乾娘,襲人要回家再尋出路。賈寶玉命賴大按照她們的要求將她們安頓好,從此算是斬斷來了自己同眾位女子的糾葛。

  賈寶玉很快搬到了外院,因著他的緣故,賈政命賈環和賈蘭也一同搬去了外院,身邊伺候的人全都按例補滿,那兩人倒是有些感激寶玉了,畢竟若不是他,他們在府裡還是隱形人一般的存在。如今有單獨的院子,有夫子,有伺候的人,還有賈政的關注,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走大運了!

  賈寶玉新提拔上來的兩個大丫鬟名為紅蕊、綠翹,都是十歲,面容平凡沒什麼特色,貴在安分守規矩。賈寶玉前世獨自生活了幾十年,早已不習慣旁人近身伺候,所以這兩個丫鬟就是管著他屋裡的事,起居全是他自己一個人完成的。賈母和王夫人看他整日清清爽爽的也漸漸放下心來,只每日送些補品就算了。

  林黛玉自那日見賈寶玉哭過之後就沒再單獨見過賈寶玉,每次都是大家在賈母處用膳時才能說上兩句話,平時不管他有空沒空,都沒再應過姑娘們的玩樂之事,連辦詩社、辦宴席也沒能讓賈寶玉露面。但她私下裡卻收到不少紅蕊悄悄送來的小東西,都是賈寶玉上街買回來的稀奇玩意兒。

  明明沒有以前送的東西貴重了,林黛玉卻偏偏感覺到了那份用心,她試探過三春,發覺賈寶玉除了她並沒給任何人送過東西,欣喜之餘更覺得他懂事了許多。這般避而不見讓林黛玉體會到了賈寶玉對她的尊重,女子名聲大如天,不可有絲毫損毀,而如今,賈寶玉終於學會保護她了,也許在這偌大的府裡,她終於有一個可信任依靠的人了!

  賈寶玉用言行表明著自己的態度,府裡眾人也慢慢接受了他這副樣子,紛紛感歎混世魔王也有長大的一天。而教他的夫子則欣喜的說他天資過人,考中秀才絕無問題,讓賈母等人越來越期待。

  秋試的時間快到了,賈寶玉說要考就認認真真的考一次,無需動用家中關係,直接回金陵老家從頭開始考上去就是了。他知道賈政最愛面子,這麼一說,賈政果然一臉欣慰的贊同他,駁回賈母和王夫人的意見,堅持讓賈寶玉回金陵趕考。

  此事確定了沒多久,賈母忽然收到林如海的急信,說身子不好,想要接黛玉回揚州。黛玉自見了信便心急如焚,擔憂的夜夜垂淚,恨不得立時趕回父親身邊,又痛心自己不能在父親身邊侍疾,讓父親孤單單一個人面對病魔。賈母不知林如海病情如何,不好阻攔黛玉,只得叫賈璉送黛玉回揚州,正好與賈寶玉順路,大家一路走,她也能放心些。

  賈寶玉聽說林黛玉傷心不止有些急了,沒辦法只得在天黑之後避過府中下人潛到林黛玉的窗外。林黛玉躺在床上擔憂父親的病情,紫鵑在外間榻上守夜,賈寶玉撿起一枚石子,微眯起眼,屈指一彈,正中紫鵑睡穴,紫鵑頭微微一歪便昏睡了過去。

  賈寶玉這才悄聲去喊黛玉,「表妹!表妹——我在這裡,快過來。」

  林黛玉驚得一下子翻身坐起,「誰?!」

  賈寶玉急急的說道:「黛玉,表妹,是我,寶玉!快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就回了。」

  林黛玉拿過屏風上的外衣穿好,驚疑不定的走到窗邊,「你這是做什麼?萬一被人瞧見,我可要說什麼好!」

  「表妹放心,我敢來自是不會被人發現的。紫鵑也被我弄昏了過去,你別怕。」賈寶玉連忙靠近安撫了兩句,「表妹,我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姑父只是有些咳嗽,並沒什麼大病,你千萬莫再傷心了,不然剛養好的身子又要難受。」

  「什麼?我父親……你怎麼會知道?」林黛玉皺眉搖著頭,「不可能,父親若無事怎麼會急信叫我回去?你莫要為安我的心胡說了,我,我會保重身子的,你快走吧!」

  見黛玉轉身就走,賈寶玉心裡一急,伸手就拉住她的衣袖,「黛玉!你聽我說,是我先給姑父寫了信,你在這兒住得不舒服,我都知道,可我現在還說不上什麼話,護不好你,所以就寫信讓姑父接你回去。黛玉,你也知道我即將參加秋試,要去金陵的,咱們剛好順路一同乘船去江南。待我考完了便去你家拜見姑父,我,我們……黛玉,你明白嗎?」

  林黛玉愣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滿臉通紅的呸了一聲,「我們什麼?我才不明白!咳,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父親當真沒事嗎?你若騙我,我可饒不了你!」

  「我自是不敢騙你的,我對你說的所有的話都是真的……你,我,我見了姑父自會親自請求他,請求我們的事……你放心!」

  林黛玉看他一直傻傻的看著自己,側了側臉,小聲道:「又胡說八道!你快走吧,莫要再說了!我,我要歇息了!以後也不許再來!」

  「哦,我,那我走了,表妹,你把窗子關好,別吹了冷風,安心睡一覺,這幾日還要裝一裝擔心姑父的樣子,別被老祖宗她們察覺了。好了,你快去睡,我走了。」賈寶玉戀戀不捨的看了黛玉一眼,轉身幾個離奇的步法就消失在黑暗中。

  林黛玉探頭往外看了看,忙關好窗戶躺回了床上,這會兒她已經沒了傷心的感覺,反而是心裡撲通撲通的亂跳,翻來覆去的想著賈寶玉說的那番話,難道是要去家裡跟父親提親?她抬手捂住臉,害羞的臉上發燙,可心裡還是忍不住想賈寶玉這些日子為她做過的事。

  廚房那邊要什麼有什麼,再沒推拖為難過,院子裡常見的下人也再沒聽見過嘴碎說她不是的,這些都是寶玉在背後做的,她都知道!如果此次寶玉能考中秀才,正式去家裡提親的話,父親會答應嗎?轉而又想到對她不太友善的王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王夫人在,她又沒什麼信心了。

  林黛玉抱著被子時而欣喜時而愁悶,不知不覺竟也睡著了,嘴角還微微掛著笑,怕是她進賈府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了。

  賈璉很快安排好了出行事宜,在王熙鳳不停的念叨警告中,恨不得走的越早越好!賈寶玉只帶了茗煙一人,林黛玉帶著王嬤嬤和雪雁,一同隨賈璉乘船去往江南。看著船頭戴著帷帽的黛玉,賈寶玉溫柔的笑了,女子不易,不能沒有娘家,他不會讓黛玉再成為孤女,那位姑父不管是一心殉情還是病入膏肓,他都要將對方給救回來!最好再生個兒子或過繼個兒子,以後也能給黛玉當依靠。至於姑父會不會同意親事……如果他考中狀元的話,想必能夠打動姑父吧!


第39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三)

  路上有賈寶玉偷偷準備的話本閒書,林黛玉心裡鬆快不少,看到賈寶玉沉穩的樣子,也漸漸相信了父親是真的沒事。想到離家多年,心中抑鬱無處傾訴,如今終於可以回到家鄉見到自己的父親,林黛玉就滿懷激動,連海上一成不變的景色也覺得優美極了,而這一切竟是賈寶玉在暗中促成的,心裡忍不住就生出了許多感激之情。

  而賈寶玉在表面上一直恪守禮儀,雖船上只有他們和賈璉三位主子,但下人和船員不少,人多口雜,賈寶玉從不去尋黛玉說笑玩樂,反而叮囑王嬤嬤和雪雁守好房門,絕不可出任何差錯。私下裡,每到一處港口靠岸時,他便要下去尋些好吃的好玩的,避了人悄悄送去黛玉房中,也不多留,只說一兩句關心的話就離開,從未被人發現。林黛玉緊張之餘也感覺到一絲甜蜜和新奇,對於一個閨閣女子來說,這種程度已經算是十分刺激的了!

  到達揚州時,林黛玉的行李生生多出了一口大箱子,所幸賈璉整日的飲酒作樂對他們根本不在意,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才讓她松了口氣。賈璉在半路時提議讓賈寶玉直接去金陵,先適應一下環境,免得到時水土不服耽擱了秋試,但賈寶玉堅持要先去拜訪姑父,無論賈璉如何勸說都不鬆口。賈璉無奈,想到萬一林姑父一病去了,還要操辦喪禮,以寶玉的性情說不定會直接留在林府錯過秋試,回頭老太太和二太太說不定怎麼罵他呢,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船靠岸這一日,賈寶玉縱使閱歷超出常人許多,還是忍不住心生緊張,畢竟他從沒見過這位林姑父,對其性情並不瞭解,難免怕對方看不上自己,不允這門婚事。一大早他就翻遍了行李,連換五六套才最終選定了一身湖藍色暗紋偏素的衣裳,茗煙在旁邊收拾衣裳收拾的手軟,見他總算露出滿意的樣子,忙奉承讚歎,「二爺這一身顯得豐神俊朗,林姑爺定然十分欣賞,再說林姑爺當年可是堂堂探花,最看重的必是學識,以二爺的本事不怕林姑爺不喜。」

  賈寶玉瞥他一眼,笑著理了理衣擺,「就這一身吧,借你吉言,若姑父果真欣賞我,就賞你五兩銀子!不過我留你在身邊就是看中你機靈懂事,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可要記牢了,萬一哪日犯了我忌諱……」

  「二爺放心!奴才能伺候二爺是莫大的福氣,可不敢嘴碎的!」茗煙急忙放下包袱鄭重的表忠心,開玩笑,那麼多人都被主子一句話給遣散了,他好不容易留下來怎麼可能再犯渾?不就是要把林姑娘看得比主子還重嗎,他懂!

  賈寶玉時不時敲打茗煙兩句,如今茗煙已經規矩了許多,賈寶玉看他機敏忠心便想調|教一番留作心腹,現下看著還算不錯。

  下了船,林家的管家帶著兩輛馬車並十幾個下人守在岸邊,一看就是被風吹了許久的樣子,臉色都有些不好了。走近後,林管家激動的帶著眾人向黛玉行禮,「小姐終於回來了!自小姐走後,老爺日夜憂心,十分牽掛小姐,飯也用得極少,身子骨越發消瘦了。如今小姐回來,老爺見了必定欣喜,有小姐勸著些,老奴也就放心了!」

  林黛玉頓時落下淚來,「林管家快快請起!我也是萬分思念父親的,外祖母年邁,我代母親進京在外祖母身邊盡孝,卻是忽略了父親,是我的不是。父親信中說身子不大好,可有看過大夫?可有按時喝藥?我們快快回府,沒看到父親我如何也安不下心!」

  「是,是!瞧老奴糊塗了,竟讓小姐和兩位爺站在這裡吹風,快上馬車裡暖暖,老爺在府裡等著呢!」林管家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又跟賈璉和賈寶玉行禮說了幾句客氣話,伸手請三人進身後的馬車。

  行禮和其他人自有林管家安排,賈寶玉看著黛玉被雪雁扶進馬車後,也跟在賈璉身後上了另一輛馬車,端坐在車內細想林姑父可能提到的種種問話,無意間一抬頭,正看到賈璉眼中隱含的疑惑和急切,似乎還帶著幾絲興奮!

  賈寶玉皺起眉,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片刻,出聲試探道:「璉二哥,此行護送我與表妹一路辛苦你了。」

  賈璉回頭一笑,擺了下手,「不辛苦,左右有哪些奴才打點,不用我做什麼,我也就仗著個年紀看顧一二罷了。」

  「我初次遠行,得幸有璉二哥在旁看顧才能定下心來,這份情義我自記下,他日定要回報的!」賈寶玉恭維了兩句,話頭一轉,「表妹離家多年,姑父身子似乎也不大好,此次回來怕是不會同我們回京了。不知出發之前老祖宗是如何交待的?璉二哥可是過幾日就要返京?」

  賈璉一愣,遲疑的道:「不急,老太太也掛心林姑父的身子,我總要在這裡多留些日子,給林姑父侍疾盡盡心才是。且林姑父信中說得了重病,林府又沒有其他主子,咱們做親戚的還是要幫襯著些。」

  「璉二哥說的是,璉二哥常在外做事,比我想的周全許多,我是遠遠不如!過兩日我便要去金陵趕考,這裡就要勞煩璉二哥了。」賈寶玉露出敬佩之色,輕輕的給他戴了頂高帽。

  賈璉立刻顯出幾分得色來,胸有成竹的道:「寶玉放心,有我在,旁人欺不到林家的,誰敢和京裡榮國府做對?就算在這邊,咱們四大家族也是有些勢力的!」

  賈寶玉點頭附和,發覺馬車停了便也沒再多說什麼。他心裡已經可以確定,賈璉來之前家裡定是囑咐過什麼,前世林姑父病危,也是賈璉護送黛玉回家探望,辦完喪事之後又將黛玉帶回榮國府,但林家財產卻隻字未提,府中眾人只知黛玉是孤女寄住在賈府,連下人也說什麼一針一線皆是賈府所出,卻從沒人議論林姑父留給黛玉多少家財。

  賈寶玉下了馬車同賈璉一起走進林府,瞥到賈璉有些急促的步伐,知道他是急於看林姑父病勢如何。明明信中說的是重病,之前林管家卻沒有什麼焦急悲傷之色,若林姑父已經病好,那他就是白跑一趟了,回去說不定還會被埋怨幾句,費力不討好,自然有些著急。

  心裡歎了口氣,賈寶玉對家人的行為感到無奈,也很無力。就因為身邊都是這樣的人,他才會那般珍視黛玉,只有黛玉一個人沒那麼複雜的心思,對他好就只是對他這個人好,別無他求,真心實意,讓他怎麼能不動容?而其他人,怕是沒有人把他放在第一位的,他們的心思太複雜,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知足常樂,卻不知,想要的太多隻會自尋煩惱。

  林如海雖然沒到病危的程度,但喪妻喪子心生絕望,幾年沒保重身子,還是大傷了元氣,稍有些變天就要小病一場。前兩日剛下了雨,林如海不小心感染風寒,正臥床休息,見黛玉進門,激動的坐起伸手招她過去,「玉兒!玉兒回來了!快過來讓為父仔細看看?怎地如此瘦弱?可是沒好生顧著身子?」

  林黛玉撲到床前,哽咽的看著父親耳邊的白髮,聲音顫抖,「父親,是我回來了,女兒不孝,離家多年不曾在父親身邊盡孝,讓父親在家中孤身一人,父親……」

  說到最後,黛玉已泣不成聲,她本就敏感多思,這些年壓抑在心中的苦悶在看到衰老的父親時全都爆發了出來,即使她已經努力不給父親添麻煩,父親還是日日生活在悲痛中漸漸變老,難道他們父女就要一直這樣抑鬱下去,再無歡笑的可能嗎?

  林如海看見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明顯慌了,分離多年,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女兒,頗有些無措。

  賈寶玉心疼的看著黛玉,唇抿得死緊,卻沒有出聲阻止,他知道黛玉心中的苦,若不找個機會讓她發洩出來,怕是要悶壞了。他始終忘不了黛玉是咳血而死,儘管這陣子看著黛玉開朗許多,可那些發生過的事終究還是壓在她心底的,只有盡情的發洩出來才可能淡忘。他背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忽然覺得自己對那些嘴碎的下人太仁慈了,流言蜚語也能殺人,那種滿口胡言之人就該發賣的遠遠的,讓他們也體會一下痛苦的滋味!

  賈璉不停的給賈寶玉使眼色,偏偏賈寶玉不為所動,只顧盯著林黛玉看,讓他尷尬極了。他和林黛玉不熟,說不上話,以前看著寶玉和家裡的姑娘們走得挺近,沒想到關鍵時候卻什麼忙也幫不上,果真是個沒用的!這黛玉也是,一回家就哭得這般傷心,這不是打賈家的臉嗎?難道在賈家還虧待了她不成?

  賈璉臉上隱隱發青,最後勉強的笑笑,沖林如海拱手做禮,「賈璉拜見姑父,表妹一路憂心姑父的病情,至情至孝,多年不見,一時難以自抑,不如讓丫鬟服侍表妹先去梳洗一番?」

  林如海聞聲抬起頭來,有些渾濁的雙眼微微閃了閃,到底是為官多年,一眼就將賈寶玉的關切和賈璉的不耐看了個分明,但他面色不變,只點了下頭,溫和又有禮,「兩位賢侄一路勞累了,管家已收拾好客房,且先歇息一番,待午膳時我們再好生敘話。」

  賈璉從進門就一直在觀察林如海的身體,怎麼看都不像是將死之人,心裡沒了盼頭,自然無所謂如何安排,表面客氣幾句便隨林管家離開。賈寶玉則是擔心的看了黛玉幾眼,又恭敬的給林如海行禮,「寶玉拜見姑父,表妹一路奔波,又如此傷心悲痛,怕是對身子有損,姑父且勸上一勸,想必表妹有姑父的開解定能解開心結。姑父與表妹多年不見,當有許多話要說,寶玉不便打擾,先行告退,待姑父得閒時,寶玉再來同姑父閒話。」

  林如海對這個給他寫信勸他接黛玉回家的侄子不甚瞭解,並不多說什麼,笑著點了下頭,輕拍黛玉的肩膀,「我的女兒我自會照料,賢侄不必掛心,且去歇歇吧,你還要趕考,切不可累壞了身子。」

  賈寶玉又行一禮,才擔心的退出房門,路過精美的花園也無心欣賞,滿腦子都是黛玉痛哭的樣子,不管多早慧,在父親面前還是和旁人不同的吧?根本掩飾不住心裡的脆弱。

  旁邊帶路的小廝愈加小心謹慎,明明先前這位寶二爺還溫文爾雅的樣子,怎麼見過老爺之後表情越來越冷了?莫不是跟老爺起了衝突?還是小心點伺候,萬一惹客人生氣,受罪的還是他!

  賈寶玉雖然心中有些煩躁,但該辦的正事他還是沒忘!同林如海見面那一會兒,他已經大致瞭解了林如海的病情。他曾隨一僧一道修煉,懂得許多世人眼中的神仙手段,就像曾害過他那個馬道婆,此時若出現在他眼前,他立時就能令對方魂飛魄散!

  林如海的病還不算嚴重,只要煉製些養身的丹藥,再解開林如海的心結,這身子便能漸漸好轉,有個兩三年的時間足以痊癒,常年服用丹藥的話,還能比尋常人更強健些。賈寶玉想好了合適的丹藥,便命人去將所需藥材盡數買回,他之後還要科考,一層一層往上考不知要多久再見到林如海,倒不如一次多煉製些丹藥,免得耽擱了病情。

  下人不明所以,但客人要採買藥材也不是他該管的事,就去跟管家稟報了一聲,帶著茗煙去揚州最好的藥堂買藥材。

  茗煙買齊藥材還按照賈寶玉的要求買回一個藥鼎來,藥鼎這種東西茗煙以為只有話本裡才有,沒想到珍寶閣還真賣這類奇怪的物件,主子的行為越來越古怪,剛開始他還很不安,但後來見怪不怪,只覺得主子果真是有大造化的,什麼都懂,他能跟在這種主子身邊也是他的造化了!

  賈寶玉檢查完藥鼎和藥材很是滿意,隨手賞了茗煙和那下人幾兩銀子。林如海那邊請他和賈璉過去用膳,他便將東西單拿了個箱子收起來,整理好衣飾往前廳走去。

  林黛玉是府裡唯一的女主子,就在自己的房裡用膳,桌上只有林如海和賈璉、賈寶玉三人,林如海常年生病,廚子做的飯菜偏清淡些,賈璉很是吃不慣,略用了些就放下筷子。因林如海看上去並無大礙,賈璉深感對方寫信是弄虛作假,十分不喜,此行沒撈到好處還會被罵,自然沒多大熱情。

  林如海也正想找機會同賈寶玉單獨說話,見賈璉這般便隨口提起揚州一些有名的酒樓,待賈璉意動,適時的吩咐下人給賈璉帶路,似是不願怠慢這位京城來親戚。

  賈璉在府裡悶了一下午早覺得沒趣,聽他這麼一說就像順勢出去逛逛,聽說這邊美人兒多得是,在酒樓用過飯還能玩樂一番,哪有不應的道理?笑嘻嘻的謝過林如海就起身去了。

  賈寶玉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笑看著林如海,「姑父倒是很瞭解璉二哥,此舉正合他心意,怕是接下來幾日都樂不思蜀了。」

  林如海淡淡笑道:「賈璉沒什麼城府,有些小精明卻隱藏的不深,很容易看透。反倒是你,與從前所聞大為不同,讓我看不懂了。」

  賈寶玉任他打量,面色不變,「姑父言重了,寶玉無論何等性情都是對姑父和表妹無害的,從前是,如今也是。」

  林如海表情不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玉兒雖然借住在賈府,但也是官家千金,可不是能隨意說道的!」

  「這是自然!」賈寶玉掃了一眼身旁,見屋內只餘他們二人,其餘人等都已退下,便鄭重的起身彎下腰行了個大禮,嚴肅的道:「寶玉傾慕表妹,絕無輕浮之心,此生絕不與其他女子有絲毫牽扯,必不會讓表妹再受委屈,望姑父知悉。寶玉此言不是想唐突表妹,只是表明心跡,此去科考,待高中之時,必定請家中長輩親自與姑父提親,不敢有絲毫輕慢之舉,言語失當,請姑父原諒。」

  林如海怔住,回過神來探究的盯了賈寶玉半晌,臉色很是不好。賈寶玉見狀忙又說道:「寶玉知道名聲之於女子有多重,不敢越禮,一直與表妹保持距離,請姑父放心。」

  林如海臉色緩和了些,但是真是假他也不可能只聽賈寶玉一面之詞,自從賈寶玉來信說黛玉在賈家過得不好,他便無盡的後悔當初不該聽亡妻的話把黛玉送去賈家,這些年黛玉一直報喜不報憂,還不知受了多少苦。這賈家小子肖想黛玉更讓他心生憤怒,不過和賈寶玉幾次接觸,對方一直表現不錯,他也就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只是態度冷了不少。

  「玉兒還小,不到考慮婚事的時候。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孩子自己來同我說這些已是不合規矩,待你父親來說,我再考慮一二吧。玉兒與我分別太久,我也不捨得早早將她嫁人,還要多留她幾年,你且把心用在讀書上。」

  賈寶玉苦笑了一下,知道一時間也說不通,便棄了這個話題,正色看著林如海,「姑父,實不相瞞,我出生時帶有異象,此玉佩便是同我一起出生的寶物,前些年我渾渾噩噩一直懵懂度日,如今清醒過來方知此玉可逢凶化吉、延年益壽。更重要的是,表妹的身子乃是先天不足,用藥物調理久不見好,若可佩帶此玉卻能滋養身子,緩慢調理過來,根治不足之症。寶玉此言句句屬實,可發誓為證,事關表妹,望姑父允許我將此玉佩送給表妹佩帶。」

  「胡說八道!」林如海皺眉厲喝一聲,「我感激你寫信救我玉兒,對你已多番禮讓,不計較那些胡言亂語,你竟得寸進尺妄圖私送信物,你可知此事若傳了出去,玉兒便會名聲盡毀?」

  賈寶玉又行了個大禮,不多解釋,乾脆的發下毒誓,「若此玉不能根治黛玉之病,便讓我天打雷劈、魂飛魄散!姑父,我所言句句屬實!黛玉乃我心上之人,我絕不會為一己私欲置她於不顧!」

  林如海被他一句毒誓震驚了,冷靜下來不由的開始思忖他那些話,賈寶玉出生含玉這件事他當初也聽賈敏提過,只當個笑話罷了,畢竟此事太過離奇,他更願意相信是那位王夫人的爭寵手段。即使後來聽說賈寶玉離了玉便會癡傻失魂,他也當做是小孩子不喜讀書尋的藉口。可如今看著賈寶玉真摯的模樣,聽著那狠毒的誓言,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你說讓玉兒佩帶你這枚玉佩,無需再喝藥便可自行調養好身子?多久可見成效?」

  賈寶玉想了下,認真的回道:「表妹畏寒,稍有寒涼便會夜裡咳嗽,若佩帶此玉,應會手腳溫暖,與常人無異,不再畏懼冰寒。三月後可止咳,半年後可氣血充足,之後便會愈加康健,再無病弱之態。」

  林如海聽了沉默許久,「如此,我便替玉兒謝過你了,只她佩帶此玉之事絕不可傳出分毫。若此玉當真有效,日後你有何事俱可來尋我。」

  賈寶玉沒有多言,伸手將頸上的玉佩摘下來交到林如海手中。雖然林如海說的簡單,但他知道,林如海的意思是這件事他能得到林家欠的人情,可以尋求幫忙,卻不能要求黛玉下嫁。且一旦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林如海必定會傾盡全力的報復,不留餘地。

  這也正合他意,他本來就是為了治好黛玉的病,不是想挾恩圖報,先跟林如海說就是怕私下給了黛玉太不合禮法,畢竟這玉佩算得上他的代表了,和那些隨便能買回來的小玩意可不同。如果黛玉不是下凡的仙人,他也不用這麼麻煩,神仙的手段就要用同樣的手段化解,單單吃藥是不成的,黛玉身份特殊,病痛也是命運賦予的,只能用他這塊玉佩才能扭轉乾坤,有時候他真恨讓他們下來歷練的所謂仙人,這般隨意安排他們的命運,憑的又是什麼?

  林如海拿著玉佩看了看,能感覺到玉佩的不凡,比他府中收藏的最好的玉佩還要溫潤細膩,堪稱極品,這倒是配得上那玄妙的說法,讓他心裡也踏實了些。忽然想起傳聞中賈寶玉不是離了玉就失魂嗎?抬頭剛想問問,就又被賈寶玉的話驚住了。

  「姑父,我觀你氣色不好,元氣不足,長此以往怕會毀了根基,寶玉不才,剛巧知曉些藥理,可解姑父之症,今日已買回藥鼎和藥材,三日之後便可煉好養身丹。到時姑父每日服用一粒丹藥,兩三年之後身子必會比他人更強健。」

  「你說的是真的?」林如海的病拖拖拉拉的治不好,換了幾個大夫都沒辦法,只歎一句心病還須心藥醫,沒想到賈寶玉竟能治!

  「寶玉不敢弄虛作假,姑父也該放開心思才是,表妹還需靠姑父照顧。」

  「是,是。」林如海遲疑了片刻便決定試試賈寶玉的丹藥,左右也治不好了,若有一線希望也該試試,如今他已無法獨留女兒在世,安心的去追尋亡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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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四)

  林如海對賈寶玉的說辭半信半疑,還是懷疑居多,但對他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壞處,所以就勉強接受了賈寶玉的說法決定試一試。而且若他的身子好不起來的話,黛玉也是要尋個可靠的人託付的,賈府那些親戚之前沒有照顧好黛玉,讓他再託付給賈府是不可能的,另尋他人難免會太過倉促,只恨他這一支與本家宗族太過疏離,無法相托,不然如今也不會這般為難。

  這時賈寶玉用毒誓表明對黛玉的心跡,著實讓林如海動容,便起了考驗觀察的心思,同時也打算暗中相看其他青年才子,直到他身子不成時,再從中選一位最可靠的來託付黛玉的終身,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賈寶玉明白他的想法,心裡有些急躁,又礙於身份不便多做什麼,只能努力表現,期望能讓未來岳父滿意,別出什麼岔子。在閉關三日後,賈寶玉將採買回來的藥材通通煉成了丹藥,足夠林如海服用一年的量了,此丹呈竹青色,清香撲鼻,林如海拿到之後就請揚州最好的大夫驗看,又喂了家犬一粒,確定無害才開始嘗試著服用,數日之後,表面的風寒症狀竟真的好轉了,林如海這才有些信了賈寶玉那番話。

  林如海的身子一日日好轉,最開心的莫過於黛玉了,尤其林如海讓她佩帶賈寶玉那枚玉佩,也算得上是對他們的事同意了一半,讓她提著的心踏實下來。也許是有了玉佩做信物,也許是回了自己家裡終於不再寄人籬下,林黛玉的氣色也漸漸變好,林府之前那股壓抑的氣氛已然消散得一乾二淨!

  相比于林家上下的歡欣,賈璉則是無比抑鬱,他試探著跟林如海提了提老太太想讓黛玉回京的話,卻被林如海毫不留情的給回據了,女兒留在身邊孝順父親是誰都不能指責的,老太太只不過是外祖母,哪裡比得上父親重要?賈璉被堵得無話可說,想找賈寶玉商議商議,賈寶玉卻以讀書為由整日跟在林如海前後請教學問,根本說不上話。賈璉住了十日,終於沒藉口再等下去了,只得帶上林如海置辦的禮品上船回京,整個人垂頭喪氣的,同來時的意氣風發截然相反。

  賈璉離開了,賈寶玉也是時候去金陵參加秋試了。林如海見他打發了賈家的下人,只帶茗煙一人上路,便又給他配了兩名護院跟著,一是保護他的安全,二是為了讓護院監視他,將他在別處的一言一行報回來,觀察此人的人品德行。賈寶玉對此只是微笑著道謝,毫不猶豫的收了兩個釘子在身邊,且將他們和茗煙一視同仁,從不背著他們吩咐茗煙做事,算是以實際行動在向林如海表決心。

  直到離府,賈寶玉也沒再見到林黛玉,只得到了雪雁悄悄送來的一個小香囊,裡面是林黛玉去寺裡求回的平安符,保佑他平安高中!賈寶玉坐在馬車裡輕輕的摩挲著平安符,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如今他和黛玉的相處才算正常。跟長輩表明心跡,對外人不露分毫,私下裡偶爾護送個小東西,不出意外,待年紀到了便可在長輩的同意下成為一對青梅竹馬的夫妻!這是他前世見過無數有情人和怨偶之後尋到的一種安穩幸福的道路,他想,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便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了。

  透過窗簾被風吹起的間隙,賈寶玉看到了車外飛逝的山石樹木,恍然又想起前世他徒步走在深山中四處為家的情形,如今他坐在車裡悠閒自在的趕考,頗有一種莊周夢蝶之感,只不知前世是夢,還是今世是夢……

  他並沒有糾結多久,馬車很快就趕到了金陵,賈家在金陵的老宅看上去並無衰敗,仍舊是一副興盛的樣子。茗煙上前叫門,門房的老漢打著呵欠將門開了個縫兒,抬眼一瞧他們只有一個主子三個下人,馬車也不算名貴,立時眼角就耷拉了下去,滿口不耐煩的問了一句,「打哪兒來的?找誰的?」

  茗煙皺眉瞪他,「怎麼說話的?你算什麼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瞧清楚,是京裡的寶二爺到了,還不將大門打開?晚一時便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呦呵?好大的口氣!」門房一臉不屑的上下打量茗煙,又去看賈寶玉,冷笑道,「什麼京裡的寶二爺?沒聽過!想在我趙大面前裝蒜,也得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抬頭看看咱們是什麼人家,看見了嗎?你們若真是京裡的就該聽說過榮國府,那是咱們的主家,嘿,想跑到賈府來搗亂,我倒要看看你有多橫!」

  趙大說完就回頭朝門裡喊了兩嗓子,立時有兩個明顯酒醉未醒的護院搖搖晃晃的跑了出來,「搗亂的人在哪?正巧爺爺我心裡有氣兒沒處發呢,活動活動筋骨!」

  趙大往前一指,「就這四人,大清早不讓人好好睡覺,跑咱門口叫喚,還敢跟我叫板兒!呵,給我教訓教訓他們!回頭給你們打酒喝!」

  賈寶玉抬頭看了眼天色,明明已經正午,老宅這些下人竟還一副沒清醒的樣子,看來山高皇帝遠,這些人已經將老宅當做自己家了吧?如此,還能安生的準備秋試嗎?

  茗煙被這陣勢嚇了一跳,忙後退幾步擋在賈寶玉身前,厲聲呵斥,「站住!你們膽大包天,連寶二爺也不認?什麼賈家榮國府的?我們爺正是京城榮國府二房的寶二爺!你們若敢冒犯,發賣去山裡都是輕的!」

  正往前走的護衛一愣,回頭看向趙大,「主家寶二爺?趙叔,這怎麼回事兒?」

  趙大毫不猶豫的嘲笑回去,壓根不信,「什麼少爺?咱們主家少爺出門就這麼幾個人?怎麼可能?你們沒瞧見那薛家的大爺每次出門都帶二三十人嗎?」他說著又沖茗煙吐了口痰,「少在爺爺跟前兒胡說八道,我們主家的二爺是要來,可就你們這點道行還想來冒充行騙,怕是做夢還沒醒吧?今兒就讓你們記住有些人家是不能當冤大頭的!」

  賈寶玉不耐的看著幾個下人耀武揚威,有心想轉身尋個客棧住下,又怕自己今日不管,他日這些人會仗勢欺*害百姓,遲疑間老宅的護院已經動起手來,賈寶玉身邊的兩名護院是官家的,自然不會被醉鬼難住,幾下就將對方打倒在地,氣得趙大指著他們直罵。

  「膽子肥了!肥了!你們給我等著,今兒不讓你們跪地下叫爺爺,老頭子我就不姓趙!」趙大回頭又想去叫人。

  賈寶玉冷哼了一聲,「叫你們管事的出來!我賈家居然有你們這等張揚跋扈的奴才,他這個管事是怎麼當的?」

  賈寶玉氣勢很足,趙大心裡一跳,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這時門口的動靜已經被打掃院子的下人傳到賈管事那裡了,賈管事一聽來人自稱京中寶二爺就急著往外跑,他可不是下頭那些蠢貨,這段日子寧可認錯人也不能一照面就把人得罪啊!萬一真是主子,他的逍遙日子哪還能繼續?

  賈管事匆忙的跑到了門口,見到賈寶玉有些疑惑,「這位……自稱是我家少爺,可有和證據?」

  茗煙氣不打一處來,「我們爺回自己家還要證據?京裡前些日子就派人知會你們了,你不知道寶二爺要來參加秋試嗎?」

  賈管事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這位小兄弟脾氣太急了點,難怪惹得趙大誤會。我們雖守著老宅沒見過少爺,但也知曉少爺的外貌打扮,同這位爺比起來……呵,倒真沒多大相似之處,你們是何人?因何在我賈府門前糾纏?」

  賈寶玉低頭一看,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頭髮也束起插了一根玉簪,同往常比好像確實不同。難道只有一身大紅掛著金項圈和玉佩才算是榮國府寶二爺?聽了賈管事的話,他一時間竟有些啼笑皆非。

  「茗煙,好了,不要在街上吵。將通牒文書拿出來給他看看,若不儘快證實我的身份,我怕會被他們給綁去坐牢。」賈寶玉嘲諷的看了幾人一眼,預感到自己在秋試前是消停不了了。

  茗煙不忿的拿出文書打開遞到賈管事眼前讓他看,在他伸手來拿的時候又立刻收了起來,「我們爺的東西是你隨便亂碰的?你想想怎麼跟二太太解釋吧!」

  「這……奴才也是謹慎小心慣了,還望寶二爺原諒,畢竟府裡常年沒主子在,奴才要仔細著些才行。」賈管事微躬著腰,態度立馬大變樣,而旁邊的趙大和兩個被打倒的護院則完全驚住了,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看起來窮酸的人竟真是他們主家的少爺,這下子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賈管事回身就踢了趙大一腳,背對著賈寶玉兇狠的瞪著他,「還不快去開門?你這不長眼的老貨,得罪了寶二爺就等死吧!」

  趙大立刻哭天搶地的跪下給賈寶玉磕頭,「寶二爺!奴才有眼無珠,奴才有眼不識泰山,奴才狗嘴吐不出象牙……求寶二爺饒奴才一命啊!」

  賈寶玉沖身邊的護院使了個眼色,「把他劈暈!賈管事,就勞煩你先將這三人關進柴房了,待我休息好了倒想看看他們是憑什麼這般囂張!」


第41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五)

  「老爺,你怎麼把我爹給關起來了?我爹年紀那麼大了,在柴房哪裡受的住?你這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嗎!再說讓別人知道了,我這臉還往哪裡放呀?就是老爺你面上也無光啊!」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一陣風似的沖進屋裡,趴在賈管事懷裡哭得好不傷心!

  賈管事看到才娶進門的小妾哭得梨花帶雨,哪裡還硬的起心腸訓斥?忙好生的抱住輕聲哄著,「莫哭!憐兒莫哭!我也是不想啊,但你爹頂撞了貴人,那可是咱們主家最得寵的少爺,少爺發話,我也不敢不從啊,不然我這管事當不成,心肝兒你和你爹也得跟著我受罪,我怎麼忍心?」

  「什麼貴人?什麼少爺?老爺你莫要哄騙我,這金陵誰不知老爺你就是賈家的主子,哪有人敢說半個不字?那少爺不管是誰,現下到了你的地盤還不是你說了算?」憐兒不依的仰起頭,趴在賈管事懷裡亂扭著撒嬌,「我不管!我爹拋下哥哥姐姐們不管,只跟著我這小女兒來給老爺辦差,我說什麼也不能看著他在柴房裡不管,老爺~你可憐可憐我,就把我爹放了吧,求求老爺了!」

  賈管事被她蹭的心直癢癢,聽著那些話更是得意,主家遠在京裡,他在這金陵可不就是賈家的主子嗎?算是一方土霸王也不為過,僅次於薛大少罷了,怎麼可能真的怕上個毛頭小子!不過賈寶玉到底是王夫人的愛子,他也不敢輕易得罪了,「憐兒乖,不過一兩日,我已囑咐過廚子按時給你爹送飯了,錦被也送過去兩條,不會讓你爹受苦的,來,咱們到裡屋去,老爺我這麼為你著想,你今兒可得把老爺我給伺候好了!」

  「老爺你好壞,青天白日的羞死我了,老爺既然心裡有我,何不直接將我爹放出來?那少爺要人的時候,就說老爺處罰過已經打發走了便是,左右少爺也不可能去柴房看的,我讓我爹回鄉下住上幾日,等那少爺走了再讓我爹回來辦差,如此可好?」憐兒不甘心的繼續求著,見賈管事拽著她急匆匆的往裡走,垂下的眼中滿是厭惡。

  賈管事把她摁到床上撕扯著衣服,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在哪住不都是住?少爺見了你爹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這府裡可全是我的人,你儘管放心就是了。心肝兒別再說旁的了,伺候的好了,老爺就給你買前兒個你看上的那枚金釵!」

  憐兒被賈管事粗魯的動作弄得直皺眉,強忍著疼痛在賈管事看過來的時候擺出一副沉迷的樣子,雙手靈巧的在他身上點火,勾得賈管事已然忘卻了還有個少爺要服侍,飄飄然的開始白日宣淫!

  後窗外小心藏著的茗煙無聲的呸了一下,左右看看,彎下腰悄悄的跑回了賈寶玉房裡。顧不得給主子行禮,茗煙關上門就湊到賈寶玉跟前兒把剛聽到的話繪聲繪色的學了一遍。說到最後兩人白日宣淫的時候,茗煙憤憤不平的咒駡賈管事奴大欺主。

  賈寶玉笑著拿手裡的書敲了他一記,「行了,哪兒那麼多怨氣?他再如何自大也是我賈家的奴才,難道還會收拾不了?」

  「爺!您怎地還笑?他這是瞧不起您啊,您就該把他抓起來打一頓板子發賣了!還有那什麼憐兒,奴才還從沒見過這麼倡狂的婦人,比咱們府裡的鴛鴦姐姐都要得臉,嘿,不過是個奴才的小妾……爺,這奴才也能納妾?」茗煙說到最後不解的撓撓頭,府裡的賴大似乎也有小妾,但從來都是遮著掩著藏在外頭的,金陵這個賈管事膽子還真不小!

  賈寶玉隨手把書放在一邊,拿起桌上的熱茶呷了一口,「奴才自是不可納妾的,那賈管事留在金陵看管老宅,無人管束,時日久了膽子便也養大了。之前聽他們提起薛家表哥,恐怕他這是拿自己當主子了。」

  茗煙聽了又有些擔心了,苦惱的皺著眉,「這可如何是好?方才奴才聽賈管事的意思是要敷衍爺的,只等著爺秋試走後繼續作威作福,奴才看,這段日子他必不會盡心服侍也,說不定還敢給爺氣受。可這府裡全是他的人,怕不會聽我們的,這……爺您看要不要報官或尋舅老爺家和姨太太家幫忙?」

  賈寶玉搖了搖頭,「賈管事在金陵多年,必定與此處縣官有些瓜葛,且我初來乍到也沒抓到他什麼把柄,報官不妥。而王家和薛家雖與我們是姻親,但此事乃家中小事,求助於人未免失了顏面。」賈寶玉抬頭看看愁眉苦臉的茗煙,好笑道,「方才不是說了?賈管事是賈家的家奴,你倒是煩什麼?這些事一向是太太管的,只需同太太說一聲就是了,太太拿著賣身契,還不是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茗煙驚訝的看著他,支支吾吾道,「跟太太說?那,那爺您不管了?爺您不是說要自己管著下人,咱們院兒裡的賣身契也都在爺您手裡呢,您不是想……想……」

  「想做出點事給長輩看?」賈寶玉說出他未出口的話,起身背著手站到窗前,「不,我並非想做什麼給長輩看,如今我只是個少爺,不是當家人,族學那邊有老爺處理,不安分的家奴也有太太管著,我暫且只需理好自己的事便可。你且記住,我院子裡的下人須得安分守己,不可生二心,我帶著你在身邊也是信任你,你要將其他人管好,莫讓我失望。」

  茗煙立刻有些激動的跪下磕了個頭,「爺放心!奴才定當為爺管教好下人,不許他們做出不安分的事!」

  茗煙此事心裡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些,之前主子要賣身契恐怕只是為了打發襲人姐姐等人,為的嘛,自然是那些姐姐整日的拈酸吃醋想著當姨娘呢!從前主子還小,不懂這些,也就哄著她們高興了,如今主子已通人事兒,看清了她們的意圖便乾脆的將人給打發了,主子心裡可是只有林姑娘一人呢!

  茗煙起身後想了想,又問,「爺,那您看,趙大和那兩個醉鬼如何處置?賈管事陽奉陰違,趙大可是沒受丁點苦。」

  「哪個宅院都不可能上下一心,尤其賈管事行事如此不公,這老宅必定有不服之人。你們三人且探探眾人的底,若有那對賈管事存怨之人,便帶來見我。小心這些,莫讓賈管事提前知道了,再去外頭打探一下賈管事的名聲,做過什麼惡事只管記下來。我在這邊還要住上一陣,不如找些證據來,待太太派了新管事過來就可直接將人處置了。」賈寶玉吩咐他們三人出去辦事,自己坐回桌前研磨給賈母和王夫人各寫了一封信,重點強調了賈管事為非作歹影響了他的心情,無法安心讀書如何能在秋試考出好成績?以賈母和王夫人對他的重視,他相信她們一定會很快派人來解決問題,而此事也可轉移賈母對林家和黛玉的注意力。

  賈寶玉將信封好後,想著日後出門還是多帶些人的好,前世他自己一個人走南闖北已經習慣了,很不耐煩有人跟著他,所以在林家就想著把賈府的人都留下,只帶茗煙一個來趕考,反正金陵離揚州很近。沒想到這會兒會遇著這種事,倒被家裡的奴才給輕視了!

  賈寶玉搖頭歎了口氣,拿書流覽起來。如今的他似乎遇到什麼事心裡都平靜無波,賈管事如此也引不起他的憤怒,他早知賈府內裡腐壞,要整頓也須一步步慢慢來,且他一個人是不行的。如今讓賈政和王夫人開始動手整頓也算得上名正言順,他只要時不時暗示一兩句就行了。

  只要他拿自己當藉口,不管賈母、王夫人還是賈政,都會按照他的想法走下去的吧?賈寶玉自嘲的笑笑,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在塵世走一遭,也已經學會了如何算計人心,同他們唯一的區別,大概只是他為的不是自己,而是賈家,可終歸,他也不會推心置腹的將自己所想盡數告知家人了。

  茗煙一向都很機靈,插科打諢一下午的時間就和老宅的下人打成一片,起碼表面上看,哥哥姐姐一通叫下來,大家都十分友好。而林家那兩名護院是為了監視賈寶玉而來,林如海選的自然也是機靈會隨機應變的。三人在賈管事從被窩裡爬起來之前,已經在老宅理轉了一圈,對誰是賈管事死忠,誰對賈管事不服隱隱有了個底。

  晚膳時,賈管事讓廚房整治了一桌山珍海味,諂媚的請賈寶玉品嘗一下老家的菜色,賈寶玉不置可否,隨意用過之後,僅僅說了句「不錯」。

  賈寶玉漱過口,起身往柴房的方向走,「賈管事有心了,我此次回老宅參加秋試,只要賈管事行事周全,回頭我自會在老爺、太太面前給你說好話,賞賜少不了你的!這會兒沒什麼事,正好走動一下消消食,你便隨我去看看那不分尊卑的奴才吧!我賈家治家嚴謹,絕不容忍這等奴大欺主的下人!」

  賈管事先還有些得意,想著此次事了能得什麼賞賜,待聽到後頭頓時撐不住笑臉了。柴房裡現在什麼光景他就算沒親眼看見也猜得到。那趙大仗著是憐兒親爹在府裡很是得臉,雖守著門房但每次來人都要搜刮些銀錢才給通報,府裡其他人見憐兒得寵便都捧著趙大,這會兒怕是吃得正香,說不定連床都給準備了,哪能讓少爺看見!

  「寶二爺,柴房那地兒髒亂得很,爺身份高貴,哪能去得!爺若想見那趙大,不如先去正堂稍作片刻,奴才立即著人去把趙大給爺帶來!」

  「無妨,老爺常說我過於嬌慣,很該去尋常百姓家體會體會,去一趟柴房罷了,哪裡就那麼嬌氣,又不是姑娘家。莫說了,太醫說飯後走動走動對身子好處頗大,權當養身了。」賈寶玉知道賈管事不敢明面上對他如何,只敢陽奉陰違將他當懵懂無知的少爺忽悠,所以就拿身份壓著賈管事,就不信這奴才會為了個小妾的爹跟他為難!

  賈管事確實沒敢再多說什麼,他如今的一切全是靠的王夫人,若明面上惹了少爺動怒,這管事的差事怕是就丟了!只沒想到少爺這般不好唬弄,竟要親自去柴房查看,心裡不禁懷疑是否有什麼人拿趙大的事去少爺跟前兒賣乖了。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想到了自家婆娘身上,從他開始納妾起,家裡的婆娘就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次對憐兒更是半分面子不給,有打壓憐兒的機會怎會放過?

  賈管事咬牙切齒的在心裡暗罵,想著等少爺一走,定要找個由頭把那婆娘休了!敢壞他的事兒就是找死!抬頭看著已走了一半的路,他忙沖身後的小廝比了比手勢,那小廝謊稱肚子痛,跟賈寶玉告罪後轉身跑了,到了沒人的地方,立馬直起腰一溜煙的跑去柴房,呼喝著叫人趕緊將床和錦被、吃食給拿走。

  趙大正吃了一半,抓著雞腿不肯放,指著小廝怒駡,「你什麼東西?我可是憐姨娘的爹!這是賈爺親自吩咐給我送來的,你擅自撤走擔待得起嗎?」

  「哎呦喂,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說這些呢,少爺正帶人過來說要審問你呢!被他瞧見這些東西可不是罪加一等嗎!正是賈爺命小的前來收拾的,您快鬆手吧!」小廝看不起他,也不敢得罪了,只得好聲好氣的解釋。

  趙大一怔,緊接著皺起眉,隨手扔了雞腿揪住小廝的領子,「你說什麼?少爺帶人過來?賈爺不是說我在這住兩日就把我放出去繼續辦差嗎?怎麼會跟少爺過來審問我?難不成他還想罰我?不行!我去找我閨女去,賈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把我推給少爺處罰!」

  趙大說完就往外沖,小廝急忙叫人把他拉了回來,心裡暗罵他上不得檯面,嘴裡勸著,「趙叔您儘管放心吧,賈爺既然跟著呢,哪能看你被罰啊,少爺也是心血來潮過來問兩句怕了,沒事的。得了,少爺快過來了,小的先走了,待會兒少爺回去小的再把東西給您送回來!」

  小廝交待了兩句轉身帶人就走,怕趙大跑掉還順手把柴房的門給鎖了。趙大驚慌的大力拍門,卻無人應他,想想小廝的話,也覺得賈管事會護著他,回身看著雜亂的柴房,氣惱的踢踢那兩個滿臉陰鬱的醉漢,讓他們收拾出一處乾淨的地方來盤腿坐了。

  賈寶玉到的時候看著他們倒真像被關柴房的樣子,只是小廝怕趙大跑掉沒敢開窗,匆忙之下也忘記了食物的香氣,這會兒柴房裡雖看著什麼都沒有,卻聞著滿是雞肉的味道。賈寶玉站在門口轉頭去看賈管事,似笑非笑的道:「這柴房莫不是緊挨著廚房?還是犯了錯的下人伙食這般好?」

  賈管事瞪了趙大一眼,微彎著腰沖賈寶玉笑道:「想是廚房的人到附近來過,今日為爺接風準備的飯菜皆是精品,味兒重了些也是有的。」

  「哦?」賈寶玉看了眼趙大又看向一處不甚明顯的角落。

  茗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冷笑出聲,「為爺接風的精品?那地上的雞腿怕是和咱們爺桌上用的一樣吧?趙大連嘴上的油都沒抹乾淨,真是可笑至極!」


第42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六)

  聽了茗煙的話,在場眾人頓時看向趙大和雞腿,再看趙大衣衫整潔,連頭髮都沒亂一絲,明顯是早上仔細梳洗過的,這哪是階下囚的待遇?

  跟過來的下人們靜靜的看著,突然一個婦人聲音尖銳的嘲諷起來,「趙爺不愧是憐姨娘的親爹,就算得罪了寶二爺,賈管事也照樣好生照顧著!憐姨娘真是好大的臉面,連寶二爺都比不上!」

  「放肆!堵住她的嘴,押下去!」賈管事猛地回頭厲喝一聲,盯著婦人的眼神透出兇狠。

  婦人卻掙扎著無半絲退卻,哭喊著朝賈寶玉跪下,「求寶二爺給奴婢們做主啊!趙大才來府裡沒多久,卻仗著是憐姨娘的親爹肆無忌憚的欺壓奴婢們,但凡拿點好東西被他撞見了都要被他搶走啊!寶二爺明鑒,趙大饒不得啊!」

  「慢。這婦人看來有冤要訴,賈管事,你如此急著將她捉走是否真應了她的話,是在故意包庇趙大?!」賈寶玉抬手命人放開婦人,忽然緊盯著賈管事,氣勢漸重,「賈管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應當心裡清楚,若是做的太過了……下場可好不到哪去!」

  賈管事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點頭稱是,心裡卻並沒有多少害怕。在他眼裡賈寶玉雖是少爺,卻也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經的事兒少,唬弄唬弄就過去了,根本不足為懼,早在得知賈寶玉要來金陵時,他便打聽好對付的性情了。眼角瞥向跪地抽泣的婦人,賈管事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狠戾。

  賈寶玉沒錯過他的表情,面無表情慢悠悠的說道:「趙大以下犯上,不思悔改,責三十杖!賈管事,個中內裡我便不一一追究,如此,你不會還護著個下人不許本少爺處置吧?」

  賈管事連忙點頭,「奴才自然是聽寶二爺吩咐!來人,將趙大堵了嘴杖三十攆出府去!」

  趙大驚慌之下也不知會亂說些什麼,這會兒賈管事不可能節外生枝,一個眼神過去,離得最近的小廝就一個箭步將趙大給堵住了嘴,拖到院子裡打起板子。

  賈管事鎮定的對賈寶玉行了個禮,說道:「寶二爺,這趙大沒簽賣身契,也不算府裡的奴才,此次冒犯了寶二爺,乾脆打完板子就將他攆出去自生自滅吧。」

  賈寶玉冷笑一下,不是府裡的奴才他不就沒了責罰趙大的權力?「賈管事,你這是在幫府裡省銀子?賈府家大業大,從來不缺買奴才的銀子,讓這麼個外人當門房,賈管事此舉有欠考慮啊,莫非是看了什麼人的臉面?」

  賈管事沒想到這麼快被反擊回來,一時找不到話解釋,賈寶玉也暫時沒那麼多可用之人,不想直接翻臉,便又說道:「不過既然不是府裡的人,就將他攆出去吧,日後不得再進賈府。柴房裡那兩個當差時醉酒的護院各打二十板子發賣了。」

  賈寶玉說完沒再看他們,順著路往回走,路過婦人時淡淡的吩咐道:「茗煙,將此人帶回去,讀書乏了,我也想聽聽府裡的下人有什麼冤屈。」

  賈管事沒理由阻攔,只能憤恨的看著賈寶玉將婦人帶走,心裡想著那婦人家裡還有什麼人,要如何捏住他們讓他們不敢亂說。

  賈寶玉回到住處,婦人就激動的將自家的事和盤托出,希冀賈寶玉能給她做主。婦人有個女兒,樣貌不錯,被賈管事看中要納為妾,這婦人一家都是正經人家,也疼孩子,自然不會願意,結果賈管事直接搶了人,卻只貪幾日新鮮,有了憐兒之後再沒瞧過那小妾一眼。憐兒心高氣傲,想取代賈管事正妻之位,看哪個女人都不順眼,直接把最容易欺負的給弄死了。可恨婦人的女兒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們卻抓不到證據,又有賈管事包庇,什麼都做不了。

  本來他們一直在暗中等著報仇的機會,等的幾乎絕望,沒想到賈寶玉回突然到來,他們隱約也知道一點主家的消息,寶二爺含玉而生,最為受寵是錯不了的,肯定能為他們報仇,今日見賈寶玉想處罰趙大,她立馬就忍不住沖出來說話了,壓抑的太久了,成與不成,她總要試一次,錯過這次機會,也許她以後都再無機會!

  婦人哭得哀痛欲絕,看得出來當真很疼愛已逝的女兒,賈寶玉微微動容,看著她輕點了下頭,「放心吧,此事我會為你做主的,若府裡還有旁人有冤,也可告知於我,這幾日你就小心一些,雖有我護著,也要注意別被賈管事抓到了。」

  婦人一家當日就搬到了賈寶玉旁邊的廂房裡住下,明面上是過來伺候少爺的,實際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清楚。

  老宅裡的下人被賈管事壓制了太久,一時間不敢找賈寶玉告狀,但冤屈重的多少還是動了些心思,在觀望婦人一家的結局。賈寶玉對老宅裡詭異的氣氛當做不知,每日看看書,練練字,幾乎足不出戶。

  有了趙大他們被杖責的例子,府裡眾人也都謹慎起來,沒人在賈寶玉面前出錯。過了幾日,賈寶玉收到了薛家的帖子,才想起這時薛蟠這時還沒打死人,薛姨媽就在金陵,他于情於理都該拜訪一下的。

  對薛姨媽和寶釵,他已經沒什麼想法,即使最初有過好感,也再後來的算計中消失殆盡,他們本不是一路人。他還記得寶釵的雄心壯志,想要借力上青雲,上一世他也虧待過寶釵,那麼這一世他便當這個助力,將寶釵送入宮中,日後造化如何就不是他能干預的了。

  心中做好決定,賈寶玉命人準備了厚禮,前往薛府拜訪。薛姨媽一如既往的熱情,半點沒有多年不見的生疏,看著就是個溫柔善良的人。賈寶玉聽著薛姨媽的關懷和叮囑,忽然發覺,能當得薛家主母在丈夫死後保住家業的女子怎麼可能真的那麼溫柔無害?更何況整個薛府只有薛蟠和寶釵兩兄妹,一個庶出子女都不見,這等手段連他母親王夫人也比不上的。薛姨媽在賈府表現的那樣平凡興許只是因為薛家是商,而賈家是官,薛家在京裡需要賈家的庇護,如此而已。

  賈寶玉不在意的笑笑,口中吐出的是一串串虛偽客氣的話,算上前一世,他也有幾十歲了,這些東西他也會的,並不比別人差。

  到薛家走了一趟,賈寶玉同薛蟠和薛寶釵都見過了,此時的薛寶釵還是要進宮的,沒想過金玉良緣,所以只露了個面認識一下就回房了。而薛蟠最討厭讀書,一聽說賈寶玉是來參加秋試的,頓時沒了興趣,且聽賈寶玉一板一眼的笑著說客套話他也受不了,再沒找過賈寶玉。

  沒多久,王夫人的回信就到了,一同回來的還有周瑞和幾個賈家的下人。賈寶玉看到裡面有位陳管事,就知道這是王夫人派來替換賈管事的人。賈管事不知道賈寶玉換了性子,不知道他會快刀斬亂麻的直接整頓老宅,更不知道他在第一天到達就寫了信從驛站傳回京城,所以,賈管事輸得一敗塗地,甚至被抓的時候滿腦子空白,根本想不通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般的。

  賈寶玉曾經和金釧兒說笑兩句,王夫人便將服侍多年的金釧兒杖責攆走,甚至見金釧兒跳井也沒皺一下眉毛,可見對賈寶玉有多重視。此次賈寶玉遠行堅決要獨立不帶太多人,她本就擔心得日夜難安,此時收到賈寶玉的信說老宅的管事奴大欺主,打擾他讀書,哪裡能忍得?乾脆就派心腹帶人過來處理,順便留下陪同賈寶玉直到考完回京。

  賈管事倒了,府裡被欺壓過的少部分人立刻跑到賈寶玉面前表忠心,並求賈寶玉給他們做主,添油加醋的將賈管事做過的惡事都說了一遍。賈寶玉沒想到賈管事仗著老宅沒主子,竟還狐假虎威的禍害鄉里,不止將田莊租子翻倍,還兩次強搶民女!

  這已經不是府裡下人不聽話那麼簡單了,賈寶玉二話不說就要把賈管事送官!周瑞對此很是擔憂,「二爺,送官的話必會人盡皆知,那咱們賈府的威信……畢竟賈管事也是打理老宅多年的,沒功勞也有苦勞,不如直接賜死……」

  「不,老宅換管事一事很快就會傳開,到時金陵百姓都會知曉賈家在處置奴才,到時曾被賈管事欺壓過的百姓必會想辦法報仇,甚至去衙門狀告賈管事,那豈不是更難看?還不如一開始就將賈管事送官,判刑後,我們給那些受到傷害的人家豐厚的補償,多少能挽回賈家在金陵的名聲。」賈寶玉看著周瑞,又加了一句,「我要考科舉,甚至做官,名聲很重要!」

  周瑞一聽,不敢耽擱,立刻將賈管事和他的幾個狗腿子給送了官,新來的陳管事接手了老宅的一切,按照賈寶玉的意思迅速打發掉偷懶耍滑的下人,只留老實本分的,讓老宅整個來了次大換血!

  期間那個頗為貌美機靈的憐兒姨娘還鬧騰了一次,趁大家沒來得及處理她,竟整日的跑到賈寶玉跟前兒晃悠,企圖換一個金主,攀上更高的大樹。賈寶玉將她丟給周瑞處理,周瑞在她房中搜出了助興的藥物,嚇出一身冷汗,這才相信老宅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是真的膽大包天,阻礙了賈寶玉讀書,下手再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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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七)

  賈寶玉將老宅變成了自己的地盤,讀書之余開始查看賈家在金陵所有商鋪、田莊的帳本,對周瑞只說他長大了,應當開始學這些東西,日後若能當上官也不會不通俗務。

  這理由太正當,讓人無法反駁!現在只要賈寶玉拿日後當官來做藉口,家人、下人都會全力支援,希望賈府的下一代能夠撐起門戶。於是周瑞跟在賈寶玉身邊全力輔佐,但凡賈寶玉有什麼疑問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賈寶玉裝模作樣的跟他學了一陣子,便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鋪子,佃出去的田莊也減少了租子比其他財主都低些,力圖將賈家在金陵的名聲從「白玉為堂金作馬」的奢靡豪富轉變為積德行善的好人家!

  周瑞經常會寫信給王夫人稟報金陵發生的事,王夫人並沒把金陵的財產看在眼裡,這些年金陵送上來的銀子越來越少,她早當那些東西不存在了,再加上她很願意看到兒子上進,不管是讀書還是對莊子、鋪子感興趣,只要不是胭脂和丫鬟,她都謝天謝地,自然就交待周瑞全聽賈寶玉吩咐。

  賈寶玉開始培養自己的心腹換掉虧空鋪子的掌櫃,新賬、舊賬一對比,立刻能察覺從前的虛假,賈管事和那些掌櫃私下裡貪婪拿了利潤的大半,交到京城主家的越來越少,只說是年景不好或經營不善,實際上他們買房置地全成了大財主!

  周瑞氣得咬牙切齒的同時對賈寶玉也越來越信服,他在賈府這些年看得明白,其他主子全都是不成器的,而王夫人老了,以後賈府若要風光下去必然靠的是賈寶玉,如果他能得到賈寶玉的信任,全家將來都不用愁了,自此辦事越發上心,也算幫了賈寶玉不少忙。至於那些犯了事的掌櫃和莊頭則全都綁了送官,抄家得回的財物拿出一半來做善事,賈家在金陵的名頭一下子大了起來。

  賈母、賈政、王夫人得了信兒後全都震驚了,萬分沒想到那些被他們信任的奴才私下裡如此大膽,僅僅是留下的那一半財物也足夠整個賈府花用兩三年了!而在賈寶玉縣試、府試、院試接連第一以小三元得中秀才之後,他們更是滿心驕傲,闔府歡慶,賈政自賈寶玉抓周抓了盒胭脂這麼多年來頭一次揚眉吐氣,整日面上帶笑出門與同僚飲茶聚會,無意中竟得了不少人脈。

  林如海聽著心腹回報的消息對賈寶玉也是愈發滿意,賈寶玉還要繼續考試,沒空閒去林府拜訪,只每月寫信給林如海和林黛玉,都裝在同一信封裡,給不給黛玉看全憑林如海做主。另外還送上許多辛苦搜羅到的珍品,全由賈寶玉身邊的兩名護院輪流送去林府,既能保證不被旁人知曉說嘴,又能讓護院當面向林如海稟報賈寶玉的情況。

  林如海看著心腹又送來的一個大箱子,拆開手中厚厚的信件,拿出寫給他的薄薄一張紙無奈的搖搖頭,「這小子每次就這幾句問候關懷的話,附帶一孤本給我,當真是敷衍!」

  看完信後林如海就笑起來,「這小子秋闈中舉了?還是頭名!哈哈哈,不錯!不錯!」

  護院恭敬的垂著頭,已有所指的回道:「老爺,賈公子當真聰慧,每日讀書、練字僅用一個時辰,竟能考中頭名,他日得中狀元也很有可能。且賈公子派了人回京城暗中置業,並沒讓賈府知曉,如今就算脫離賈府也可以獨當一面,完全不會受賈府控制。」

  林如海聞言笑意愈加明顯,他一直最在意的莫過於賈家之前虧待了黛玉,讓黛玉嫁過去有些不放心。但如今賈寶玉完全有能力護住黛玉,他心裡也就松了下來。這段時日他悄悄相看了十數位青年才俊,觀察許久,那些人無論辦事的能力和科舉的成績當真無一人能與賈寶玉相比,看著眼前一箱子稀奇玩意兒,林如海笑笑,拿出扣下的一下子信揚聲叫來了小廝,「去,把這個連同從前庫裡那些箱子全都送到小姐院子裡!」

  護院後退一步站到邊上,知道老爺這是同意賈公子和小姐的婚事了,心裡松了口氣。跟在賈公子身邊這麼久,看著他的為人和對小姐的思念,早就打心底覺得他會是小姐的良人,如今連老爺都松了口,想必賈公子殿試過後即便沒考中狀元也能夠商量婚事了。能夠成為一家人,對他們這種類似間諜的下人來說是最好不過了!

  林如海拿過這次收到的孤本珍惜的翻開細看,在他身後的書架上單空了一行來專門放置賈寶玉送來的孤本,如今上面已經擺了六七本,雖然嘴上說著賈寶玉是敷衍他,但林如海知道要尋到這麼多孤本有多難,對賈寶玉這份孝心是相當滿意。

  賈寶玉此時已經回到了京稱,在外奔波這麼久,免不了黑了些、瘦了些,賈母和王夫人一見他就忍不住哭起來,句句不離他在外面受苦的話,連中舉的大喜事都拋到了腦後,連賈政也在一旁擔心的看著他。賈寶玉見他們如此,心中微暖,邊安慰他們邊喊茗煙將帶回來的禮物拿上來。

  他月月給林家送東西,同時也留了不少家人喜愛之物帶回京,連賈環、賈琮都有。賈母等人見了都收了淚,紛紛欣慰的誇讚他長大懂事了。賈政第一次沒用說教的語氣斥責賈寶玉,而只是叮囑他好生讀書準備最後的春闈和殿試。賈赦一家在旁邊心裡不是滋味,可也不敢當著老太太說什麼酸話,隨便恭喜了幾句便罷。倒是薛姨媽和薛寶釵出現在這裡讓賈寶玉很是驚訝。

  一眾人詢問著賈寶玉在外頭的生活,直到用過晚膳才放他回房。這會兒茗煙已經打聽了不少消息,原來薛蟠雖然錯過了遇到香菱的機會,也還是打傷了人,為了一個花魁把人打到重傷。對方有些來頭,薛姨媽拿銀子壓不住,只得寫信向王夫人求助,王夫人知道賈寶玉如今特別重視名聲,不願因為旁人的事留下什麼把柄,就把此事又推給了王子騰。

  王子騰活動一番將受傷的人家安撫住,命薛姨媽進京,然後直接把薛蟠扔進手下的兵營裡磨練去了。王子騰外調不在京中,薛姨媽和薛寶釵就住在了梨香院,由王夫人時不時帶著寶釵在京中眾夫人面前露露臉。

  賈寶玉出息了,王夫人心裡萬分高興,但同時也感覺到了兒子和她的疏遠,她如今只這麼一個親生兒子了,怎麼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當即就想了個法子,想讓兒子娶了寶釵,寶釵是她外甥女,基本算同一個娘家,往後定會與她同心籠住兒子的,於是便時不時在薛姨媽耳邊提起。

  當賈寶玉有一天在府裡聽到下人議論什麼金玉良緣的時候,立刻冷漠的將那兩個嘴碎的下人抓住,隨便尋個由頭打板子發賣了,讓全府都看到他的態度。然後直接去見賈母,正巧碰見賈政下了衙門在給賈母請安。

  賈寶玉先給二人行了禮,賈母招他過去,他卻沒有動,反而十分鄭重的跪在了地上,認真道:「老祖宗、老爺,姨媽和薛家表妹是親戚,住在府上本沒什麼,但下人竟議論我和薛表妹即將訂婚,將來會成親為夫妻!姨媽是看咱們親近才住在府上,府裡的下人竟敢非議薛表妹毀她名聲,這怎麼行?我已將那二人教訓一頓發賣了,我們府裡也該整頓整頓,決不能再嘴碎的傳出這種謠言!」

  「什麼?居然有這種謠言?」賈母驚了一下,又看到賈寶玉還跪在地上,不由的疑惑起來,「寶玉,此事你做得對!快快起身,地上寒涼著呢,你小人兒家受不住的!」

  賈政也在旁邊點頭道:「快起來吧,你沒有做錯,我回頭跟你母親說一聲,這些下人著實無法無天了。」

  賈寶玉叩了一個頭,顯示出自己的嚴肅,「寶玉今日跪在這裡,是想求老祖宗和父親一件事,寶玉心悅林家表妹,此生只求能娶林表妹為妻!」

  賈母怔了一下,隨即欣慰的笑了,「我還當什麼事,你和玉兒都是好的,又是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這事兒老祖宗給你做主!」賈母說完就看向賈政,「政兒你看?」

  賈政回過神來,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母親決定便是,林丫頭確實是個好的。」

  賈寶玉趁機說出已將玉佩送予林黛玉佩帶之事,「我此次出行,半路曾遇見一位僧人和一位道人,他們說我與林表妹有緣,我的玉佩可治好林表妹的體弱不足之症。我原本只是憐惜林表妹受苦,借玉佩給她試一試,誰知竟真的有效,如今林表妹已不再咳嗽、不再畏寒,假以時日定能徹底痊癒,且此次玉佩離身我也並無不適,看來那一僧一道所言俱是真話。」

  「你這孩子!膽子忒大!」賈母這下急了,親自上前將賈寶玉拉起來上下打量,皺著眉責怪,「你當真沒感覺不妥?怎能隨意聽信外人之語?萬一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讓老祖宗怎麼活……呸,瞧我胡說什麼!才覺著你長大了,又這般不懂事!」

  賈寶玉笑笑,「老祖宗,我回來也有些日子了,您都瞧見了,我好著呢。您還記得林表妹三歲時曾有一僧一道要化她出家嗎?說不定我遇見的就是當年那兩位奇人,伴我出生的玉佩能治好林表妹,也說明我們確實有緣。」

  賈母定定的看他一眼,搖頭笑了,「也罷,如此你們兩個倒更相配了。」

  「老祖宗,還得勞煩您去信跟林姑父商議婚事,林表妹那般的人定有許多人上門求娶,萬一錯過了,寶玉定會遺憾終身!老祖宗,姑母是您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她不在了,我們一定要照顧好林表妹,讓姑母在天之靈也能感到欣慰。」

  賈母本就贊同這門婚事,如今又聽他提起早逝的女兒,心裡更軟了,當即保證會十分鄭重的與林如海商議婚事。賈政並未多話,他本就不像賈母她們那般在意玉佩,更不在意兒子娶什麼人,見賈母同意了,自然沒有二話。

  可隨後王夫人從賈政口中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卻覺得晴天霹靂!賈敏那個女人未出閣時就仗著會幾句酸詩常常鄙視她,如今還要賈敏的女兒給她做兒媳婦,絕不可能!


第44章 重生悔過牌賈寶玉(完結)

  賈家能管賈寶玉的就三個長輩,賈母和賈政已同意了婚事,賈寶玉一點都不怕王夫人在背地裡使什麼手段。他畢竟不再是當初那個毫無還擊之力的懵懂少年了,即便他不能做什麼傷害生母之事,也可以在賈母的庇護下保全黛玉嫁過來不受欺淩。就像王熙鳳得了賈母的寵愛,連邢夫人也不敢多說半句話一樣!

  王夫人對賈政勸了又勸,口都說幹了,換來的卻只是賈政的不耐煩,最後只好冒險拿黛玉身子弱的事出來說,賈政早從寶玉那裡得知黛玉已經全好了,不喜的打斷她的話,「黛玉本就沒什麼大病,如今回江南養了一陣已經好多了,想必出嫁時不會有什麼問題。且她從小住在府裡,與寶玉青梅竹馬,妹婿官職尚在我之上,這門婚事沒什麼不匹配的,你不要再多番阻攔,徒增是非!」

  王夫人怔愣了片刻,待回神時,賈政早已拂袖而去!她手中的帕子幾乎被揉爛,一夜都沒睡好,翌日一大早連忙跑去伺候賈母起身,想著順便推了這門親事。她心知賈母一直想將兩個玉兒湊成一對,並不直言拒絕,只是隱晦的誇讚寶玉,指出寶玉一路考上來次次榜首,極有可能考中狀元,屆時也許皇上高興了會點寶玉當駙馬或擇一世家小姐賜婚。

  妻家勢大便能幫忙提攜寶玉,林家人丁太過單薄,林如海人在外地身子又一向很差,若娶了林黛玉恐怕對寶玉沒多大助益。況且若寶玉同京中世家結親,這層關係說不得還能幫幫宮中的元春,同在京城多多走動的姻親助力可是大著呢。

  賈母本以為她是來說寶釵的事,沒成想一通話說下來全是為寶玉將來著想的,賈母不喜她排斥外孫女,但單從聯姻的角度來看,林家確實不太適合,賈敏嫁給林如海這麼多年,賈家和林家除了送禮竟再沒旁的牽扯了,說到底林家離得還是太遠了。從前寶玉頑劣厭學倒也罷了,如今若當真考中狀元,這聯姻之事……

  王夫人見賈母蹙眉猶豫,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她知道老太太看不上薛家商戶的名頭,便提也未提,編了堆瞎話來哄著老太太,只不過越說她自己也越有底氣,她兒子可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絝,有榮國府在,又是年少成材,如今京中願意聯姻的人家可是多了!

  賈寶玉從前和丫鬟們說笑湊趣的時候同這些女子關係著實不錯,雖然後來他開始不近女色,但這類不算隱秘的消息都願意通過茗煙透露給賈寶玉,一是看在從前的情分上,二是看在賈寶玉會賞給她們不少銀子。於是王夫人和賈母的對話不過半個時辰就傳到了賈寶玉的耳中。

  賈寶玉練字的手頓了頓,接著不甚在意的繼續寫下去。他重生回來其實沒少說謊話,他知道怎麼才能讓長輩們同意他的選擇,然後支持他。他在京中已經暗中開了五間鋪子,置辦了兩座宅院、一處田莊,同時也有意結交了不少世家公子拓寬人脈,很多事,他都可以獨立去做了,比如送薛寶釵進宮!

  薛姨媽這兩日沒怎麼出門,在梨香院裡愁得頭疼,她和王夫人其實並沒談攏金玉良緣之事,一直都是王夫人一頭熱,薛姨媽則在觀望考慮,到底是進宮搏富貴還是嫁給前途未知的狀元郎,事關女兒的終身她很是猶豫不決。賈寶玉打發了兩個嘴碎的下人,她一知曉立刻就想到這是王夫人特地安排的,目的就是在賈府裡把這事兒宣揚開,讓兩家不得不顧慮,沒想到剛剛開始就被賈寶玉抓到狠狠發作了,下人們自然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賈寶玉此舉是打了王夫人的臉,但也算是及時保住了寶釵的名聲,薛姨媽不知該怪他不識抬舉還是該慶倖事情還可轉圜。唯一可惜的是她本想讓王夫人幫忙,把女兒順利送進宮,請元春照應著些,如今看來,王夫人靠不住,說不定元春也不願寶釵進宮呢!

  薛姨媽正愁著要不要搬出賈府,賈寶玉卻找上了她,打著探望姨媽的名頭實際上卻將進宮的路子擺在了她面前,鄭重的問她這條路要不要讓寶釵走!薛家在走下坡路,進京後幾乎沒人將他們放在眼裡,薛蟠不成器,要想讓薛家風光下去,唯有薛寶釵去搏,他們放不下薛家的榮耀,所以他們沒有退路!

  賈寶玉給了薛姨媽三日時間,其實就是想讓她和寶釵母女仔細商議好。三日後,他從薛姨媽那得來的答覆一點都沒讓他意外,薛寶釵進宮的心意很堅定,賈寶玉聯繫了王子騰也聯繫了賈元春,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將薛寶釵送進了宮,不能做秀女但也不是普通伺候人的小宮女,而是直接在皇上寢宮最底層做事,雖然暫時見不到皇上,但賈寶玉相信以薛寶釵的能力,沒多久皇上必然會對她印象深刻。

  薛姨媽在薛寶釵進宮後和王夫人在房裡大吵了一駕,拿著欠條逼王夫人把從前找由頭借走的錢全還了回來,幾乎斷了姐妹關係,然後就乾脆俐落的走了,搬進早就收拾妥當的薛府裡,每日看看帳本,勉強支撐著薛家皇商的名頭,等待兒子女兒慢慢把薛家撐起來。

  把王夫人給氣得半死,在知道賈寶玉這段日子的動作後更是又驚又怒,終於發覺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不了兒子,這個才十幾歲的兒子越過她聯繫王子騰和賈元春,而且還越走越近,讓她覺得就算自己立時死了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影響,回頭細想更發現她與兒子的關係日漸疏遠,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反對了他親自求的婚事!

  要王夫人妥協她不甘心,但她不妥協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把她供在長輩的位子上,除了恭敬再無其他,一時間心中抑鬱難消。

  而賈寶玉則趁著過年的時候和世家公子們愈發親近,聚會一場接一場,認識了忠順王,又認識了北靜王,還有兩位和他差不多大的皇子。皇上年紀不大,其他的皇子太小,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即將出宮建府,所以才能常出宮轉轉。

  賈寶玉靠著前世的記憶知道當今皇上駕崩後,二皇子會繼位成為一代明君,所以在二皇子如今還是少年時,便刻意結交讓自己上了二皇子的大船,順便幫林如海牽線,與林如海配合著在揚州和京城多番周旋,終於在年後得了林如海升官進京的消息!

  做成這些事並不容易,但他心志堅定,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切都在按照他預想的那樣進行。在林如海帶著林黛玉進京成為二品大員之後,賈寶玉參加春闈也順利奪了頭名,他走遍大江南北所積攢下的閱歷讓皇上在殿試上直接欽點為狀元,進翰林院,常被召在皇上身邊草擬詔書。

  榮國府在皇上眼裡是個可有可無的累贅,隨時可以除掉,但賈寶玉能說出許多民生百態,提出合理的解決辦法,在他眼裡便是人才,因著這個他很願意給賈家幾分臉面,就連賈元春都被提前封為了賢嬪。

  賈家水漲船高,入了許多人的眼,想和賈家聯姻的人家也不算少,一日皇上批完奏摺,隨口打趣賈寶玉用不用賜婚的時候,賈寶玉打蛇隨棍上直接下跪叩請皇上為他和林黛玉賜婚!皇上看他這樣反而放心,覺得他到底還是少年人,有衝動不穩重的時候,這樣的人用起來才安心,很快試探過林如海的意思,下旨給賈寶玉和林黛玉賜婚。

  這是賈寶玉為林黛玉求來的一柄保護傘,讓她在賈家地位更高,不是王夫人可以隨意找藉口欺負的。這些事他算計了很久,不露絲毫痕跡。

  林賈兩家歡天喜地的辦婚事,林如海只有一個女兒,出嫁時當真是十裡紅妝,而賈寶玉給出的聘禮更是不乏珍奇之物,直到這時賈家眾人才知道賈寶玉已經有了自己的產業,而且收入頗豐。五間鋪子,一間比一間紅火,賈寶玉卻將經營最好的兩間做聘禮送給了林家,王夫人一想起就心痛難忍,卻只能慈愛的笑看著兒子兒媳拜堂完婚,聖旨不可違,這個賜婚而來的兒媳婦,她也不敢表現出任何不滿,當真憋屈!

  滿室的紅色,賈寶玉挑開林黛玉頭上的蓋頭,按著喜娘的指引坐在她旁邊,將她的手攥得緊緊的!沒人知道他此時心跳的有多劇烈!這裡是他們的新房,他們已經是拜過堂的夫妻,他們有皇帝賜婚有天下最尊貴的祝福!兩世經歷了無數歡喜與悲苦,她終於是他的妻子了!

  林黛玉被他看的羞紅了臉,不敢抬頭,他們二人年幼便在一處,待有了懵懂的情誼卻驟然分離。她本沒對他報多少信心,萬沒想到這幾年會不停的收到他的信件和禮物,她雖然從未回應,卻早已感動的慢慢傾心。如今感受到他炙熱的情意,她隱隱知道,他真的是她的良人,她真的會幸福下去!

  「表妹,我們飲合巹酒吧!」賈寶玉端起兩杯酒水遞給黛玉。

  黛玉伸手接過,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真摯和鄭重,順著他的姿勢認真的將一杯酒飲下,然後看到了他欣喜的笑容。龍鳳燭在桌上靜靜的燃著,賈寶玉和林黛玉終於成為真正的夫妻,兩人依偎在一起,發挨著發,手握著手,仿佛再也不會分開。

  翌日清晨,林黛玉緩緩睜開眼,立時看到賈寶玉正手撐著頭在旁邊看他,想到兩人已親密無間,頓時紅透了臉想要躲開。

  賈寶玉忙抱住她不讓她動作,「別急!別扯了頭髮!」

  「嗯?」林黛玉不解的看向枕上的髮絲。

  賈寶玉拿起兩人相連的髮絲笑望著她,「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林黛玉怔怔的看著他,也緩緩笑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賈寶玉拿起枕下早就準備好的剪刀將結髮剪下來放入香囊,低頭吻在黛玉的額上,「黛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一起活到白髮蒼蒼,看遍山川河流,永遠也不再分開,好不好?」

  林黛玉不知他說到「白髮蒼蒼」的時候為什麼有些哽咽,她慢慢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口中應道:「好。」

  賈寶玉婚後除了在皇上身邊辦差,其餘的時間基本都和黛玉在一起,朝夕相處,兩人的感情愈加濃厚,看得王夫人礙眼。不知是不是自己得不到幸福也看不慣別人幸福,王夫人等他們過了新婚期,立馬找機會暗示林黛玉給賈寶玉納妾,甚至連人選都已經選好了。賈母對此頗有微詞,卻覺得這陣子打壓得王夫人有些狠了,反正孫子早晚要納妾,只要是老實安分的倒也無妨,於是便勸黛玉給身邊的丫鬟開臉,退一步也算是跟婆婆處好關係,畢竟等她死後,就沒人能壓著王夫人了,不能把關係弄僵。

  賈母是為了黛玉打算,但黛玉卻臉色很難看,頭一次在出嫁後心生抑鬱。

  賈寶玉一回府就感覺出不對來,從林黛玉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好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麼這般傻?日子是我們二人過的,旁人哪裡管天管地難道還能管到房裡去?」

  林黛玉拍他一下,臉紅的瞪著他,「又渾說什麼呢!」

  賈寶玉抱住她,不正經的湊到她耳邊吹氣,「哪裡渾說了?你是我娘子,我們說房裡事天經地義。娘子,你說旁人是不是管不到我們房裡的事?」

  林黛玉沒他臉皮那麼後,頓時羞得不行,一把推開他,坐得遠遠的,「你再不好好說話我便不理你了,今晚去書房睡吧!」

  賈寶玉忙道:「不行!我在書房睡不著的!我知道錯了,娘子原諒我可好?這件事就交給我,娘子且再忍幾日,我今生只有你一人,決不食言,太太她們說的話你不必在意。」

  林黛玉雖還有些擔憂,但看他這副樣子不知怎地就放下心來,忍不住笑了。

  在王夫人等著兒媳婦低頭給兒子納妾的時候,賈寶玉趁著和皇子、公子們飲宴的時候,借酒裝瘋,立下一生不納二色的誓言,僅一日就傳揚開來。王夫人氣得臉色鐵青,找賈寶玉質問,說了一大堆開枝散葉的話,賈寶玉等到她說累了,才淡淡的看著她道:「母親,您當初是心甘情願讓父親納妾開枝散葉的嗎?既然如此,這些年您為何屢次為難環弟?還有那些沒出生或夭折的庶弟,是因為什麼而死?」

  「你!」王夫人不可置信的瞪著他,急匆匆起身看了眼屋外,命人遠遠的守著,指著賈寶玉怒不可遏,「你說的什麼混帳話?你這是在指責我?你放肆!」

  賈寶玉低頭盯著地面,「是,孩兒不孝,但孩兒不想自己的孩子無辜的死去,既然家中只在意嫡子,又何必非要納妾生下庶子?太太,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今生我絕不會納妾,請太太絕了這門心思吧。」

  「是不是黛玉攔著你不讓你納妾?看不出她竟是個妒婦!她……」

  「太太!」賈寶玉高聲打斷她,眉頭都皺了起來,「太太,我的妻子只黛玉一人,今生不納二色,若沒有了黛玉,我便出家為僧。我是否納妾並不影響太太的生活,我在朝為官,將來也會為太太掙得誥命,太太將我養大,為何不能安心的做個老封君享福?言盡於此,孩兒告退。」

  「站住!寶玉!」王夫人厲聲喊著,賈寶玉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院子,王夫人無力的摔倒在地,回想自己的一生,婆婆不慈,丈夫不愛,兒子不孝,到底還剩下什麼?

  王夫人能假裝信佛,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安穩的掌權,自然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但還沒等她再次出手,賈寶玉已經奉旨外調做官,帶著黛玉一起去上任,她就算想管也管不到了!驚怒之下大病一場,生生老了幾歲。

  賈寶玉站在新修好的府邸,望向京城的方向沉默不語,背在身後的手緊緊的握成拳。林黛玉緩緩走近為他系上一件披風,歎了口氣,「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忤逆太太……」

  「噓……」賈寶玉轉過身將她抱在懷裡,閉上了眼,「黛玉,別說。我心裡是不好受,但如果重來一次,我依然會如此。就算不是你,她也會想盡辦法掌握我的人生,她只剩下我這個兒子可以依靠,我不能說她錯,但我不能順著她的心意將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亂。這不是你的關係,黛玉,別多想。如今這府裡只有我們兩個主子,再沒旁人能干涉我們的生活了,我們應該開開心心的。至於京城那邊,你放心吧,過兩年一切都會好的。」

  林黛玉輕點了下頭,丈夫為了她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又怎麼會一個人悶在心裡胡思亂想呢?她也要堅強的和丈夫一起面對一切,無論什麼事,她相信他們都能一起渡過!

  賈寶玉也不願意把母親氣病,但他沒那麼多時間一點一點讓大家磨合,上輩子賈家被抄家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要多立功才有可能完全避開,實在沒心力時時關注著母親的情緒。

  出京前賈寶玉和賈母長談了一次,雖然賈母老了想問題有時候會想差,但他詳詳細細的跟賈母說了個清楚,裡外利弊全分析了一遍,賈母活了一輩子,哪裡有什麼看不清楚!待賈寶玉離京,賈母立刻開始整頓賈府,將王熙鳳狠狠教訓了一頓禁足一年,不熟讀當朝律法不准踏出院門一步,而那些印子錢全都只收本金清掃了痕跡。

  經此一事,賈母直接讓大房二房分了家,財產大房七,二房三,分了個清清楚楚,讓二房搬離榮國府,寶玉接手了賈家的鋪子,盈利越來越多,她根本不擔心二房,反倒是大房不成器要多留些銀錢才能安心。接著又讓賈赦上摺子把牌匾換成一等將軍府,違制的東西全部上交,還了國庫的欠銀,把賈寶玉提過的隱患乾脆俐落的全部解決了。

  大房二房對此全部震驚了,但賈母一意孤行,賈赦賈政都是孝子,就算心裡想什麼也都按照賈母的意思做了。另一邊賈寶玉提出不少利於百姓、切實可行的政策,賈元春因著有一個能幹的弟弟封為賢妃,還懷了孕,賈家終於遠離了抄家的命運!

  在林黛玉懷孕的時候,林如海身體養的好又擔心女兒日後沒依靠,終於娶了繼妻。等賈寶玉和林黛玉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林如海的繼妻也懷上了身孕,之後順利產下一子。

  又過了兩年,賈寶玉和林黛玉擁有了一對龍鳳胎,這時宮裡的寶釵被封為嬪。林家、賈家、薛家……前世那些悲劇再沒有發生,而賈寶玉也再沒有遺憾和執念。

  一輩子很漫長,可和相愛的人一起朝朝暮暮,又覺得很短暫。新婚的喜慶仿佛還近在眼前,賈寶玉和林黛玉卻已經實現了他們的誓言,活到白髮蒼蒼,不離不棄。失去知覺的瞬間,賈寶玉沒有半分害怕,他知道,這一次他們歷練完成,會一起重歸天庭,他還會找到她,繼續相依相伴……


第45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一)

  鳳安睜開眼,還沒回神就伸手捂住了腹部蜷縮成一團,眼裡漸漸滲出殺氣!水瀚!鳳九天!兩個該死的賤人!都該死!

  鳳安氣息不穩的看向四周,沒心思驚訝物件的不同,一心只想找那兩個背叛她的賤人報仇!看到屋內空無一人,頓時冷笑出聲,「呵,這是要囚禁我?想要我手中的兵符是白日做夢!我倒要看看鳳九天你能把我關多久!」

  這時房門忽地被大力推開,鳳安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宮女笑容諂媚的恭請身後的華服女子進門,「周貴人請,我們娘娘正在裡頭休息。」

  「嗯,你做的不錯,賞。」被叫做周貴人的華服女子淡淡笑著,手一揮緩緩走向鳳安,那宮女立刻激動的跪地謝恩。

  周貴人走近床邊看到鳳安一臉蒼白痛苦,故作驚訝的問道:「娘娘身子還沒大安嗎?都是臣妾的錯,那日臣妾被嚇壞了,竟說不出話來,幸而有宮人經過將娘娘救了上來,不然恐怕……臣妾本想早日來探望娘娘的,可皇上擔憂臣妾受了驚嚇,非要讓臣妾靜養幾日,昨兒個御醫說臣妾已無事才應允臣妾了出門,還望娘娘見諒。」

  鳳安見了人本想質問鳳九天在哪,沒想到這女人說了一堆亂七八糟聽不懂的話,什麼娘娘?什麼臣妾?什麼救了上來?她一句也沒聽懂!能成為大鳳朝手握重兵的王爺,她從來不是個蠢貨,這會兒清醒過來看見面前幾人詭異的裝扮和從未見過的服飾立時知道有哪裡不對!且周貴人臉上的故作羞澀和眼中的得意怎麼看怎麼像小郎君爭寵的樣子,還有周圍擺設物件無一與大鳳朝相同,她眼神閃了閃,驚疑不定,莫非是被什麼人救下帶到了別國?

  周貴人見鳳安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連客氣一句也無,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心中怒氣橫生,故意抬起手碰了碰發上鑲嵌著紅寶石的金簪,金簪一下子掉在床上,周貴人驚呼一聲緊張的捧起金簪翻來覆去的細細驗看,確認沒絲毫受損才羞澀的道:「這枚簪子是皇上憐惜臣妾受驚所賞賜的,是藩國的貢品呢,若是弄壞了可不得了。」

  鳳安眉頭越皺越緊,這麼花花哨哨的東西是皇上賞賜的?這女人還一臉嬌羞,莫非這裡的皇上有斷袖之癖?重要的是,這女人為什麼和她說這些?耀武揚威的樣子……想到這,鳳安猛地瞪向周貴人,臉氣得鐵青,這女人莫不是以為她跟皇上有什麼關係?她堂堂大鳳朝的王爺豈會給人做玩物?忍不住厲喝出聲:「放肆!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在此胡言亂語!滾出去!」

  周貴人被她爆發出的威勢駭住,不由得後退幾步險些跪下去,隨即又對自己的反應惱羞成怒,「你說什麼?讓我滾?哼!你以為封了個賢德妃就真的高高在上了?建那麼大個園子又如何?沒有皇上的寵愛你什麼都不是!我就算是個小小的貴人也不是你能教訓的!你等著皇上的訓斥吧!走!」

  周貴人繃著臉拂袖而去,伺候的幾個宮女連忙跟上,臨走前還幸災樂禍的看了一眼鳳安,認定她要倒楣了。而最開始引周貴人進門的宮女則在人走後害怕的抱怨起來,「娘娘您怎能得罪周貴人?如今滿宮裡誰不知她最得皇上寵愛,就連皇后娘娘都要給她三分面子!娘娘,娘娘您還是想辦法跟周貴人賠個禮吧,不然皇上發怒,咱們這些奴婢都要跟著您遭殃啊!」

  鳳安根本沒聽見宮女在說什麼,她正瞪著自己白嫩柔滑的雙手不知所措,她從小習武,騎射更是天下第一,手上厚厚的一層繭子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這絕不是她的手!而她發覺之前捂住的腹部也並不痛,完全沒有□□入腸的感覺,內力更是空空如也,毫無縛雞之力,縱使她如何冷靜鎮定,此時也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冒了一頭冷汗!

  「清韻!你怎麼敢以下犯上這般對主子說話?方才我看到周貴人帶人離開,莫非你讓她見主子了?周貴人一向與主子不對盤,主子尚在病中,如何受得了刺激?你——你這是要背叛主子?你以為主子失寵你能得什麼好?她周貴人還能把你要去棲梧宮不成?」

  「抱琴,你大呼小叫的做什麼!我想怎樣輪不到你來管,娘娘都沒說什麼,你操哪門子的心?哼!」

  抱琴指著清韻離去的背影說不出話,回頭見鳳安一直低頭沉默,很是虛弱的樣子,以為她被傷了心,忙關好門不敢再吵,把藥碗端去床前,輕聲勸慰道:「主子別氣,為這等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這藥是奴婢親手煎的,沒讓任何人碰過,主子趁熱喝了吧,養好身子才能重得聖寵,皇上既然封了娘娘為妃,定然不會冷落娘娘的。」

  鳳安即使理解不了,也從這些人的話裡明白了一件事:她借屍還魂,已經不再是大鳳朝的王爺鳳安了!甚至還成了後宮的妃子!妃子!

  後腦似被錘子重擊搬痛之欲裂,鳳安咬牙攥起了拳頭,指甲刺入掌心不讓自己在未知的環境中暈死過去。

  抱琴見狀慌的打翻了碗,探向鳳安的額頭只覺觸手一片滾燙,頓時大驚失色,「主子!主子您怎麼了?奴婢去請太醫,主子您等著!」

  鳳安想喊住她,卻已經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這般脆弱不堪的身子讓她心生絕望。剛出虎穴又入狼窟,難道她只能這般任人宰割?正想著,後腦的痛感卻漸漸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段不屬於她的記憶湧入腦中。

  賈元春,榮國府二房嫡長女,入宮多年,終得聖寵,被封為妃。誰知回家探親之後卻漸漸失寵,被周貴人算計落入池塘,幾乎淹死,皇上卻夜夜宿於「受驚」的周貴人處,從未看賈元春一眼,宮人踩高捧低,大宮女清韻更是「棄暗投明」,幫著周貴人來賈元春面前耀武揚威,卻不想,賈元春變成了鳳安,周貴人炫耀不成反被罵走,仇恨更濃!

  鳳安有些脫力的癱在床上,後腦已經不痛了,全身只剩下落水驚怒後的虛弱,可鳳安卻心若死灰,這不是她的世界,她再也無法報仇了……

  「主子!太醫來了!」

  鳳安透過床紗看著忠心耿耿的抱琴和麵無表情的太醫走進門,後面還跟著七八個宮女太監,臉上的表情瞬間扭曲起來,男尊女卑!抱琴是伺候人的卑微婢女,那男人卻是個太醫!皇上是男人,她卻是個後宮失寵的妃子!這是什麼大逆不道的地方!

  抱琴將床紗掀開了一角,輕輕將鳳安的手臂挪過去,在手腕上搭了個帕子,急切的請求,「馮太醫,我們娘娘額頭滾燙直冒冷汗,請您為娘娘看看是否風寒加重了?」

  馮子慕伸手給鳳安診脈,漸漸鎖起眉,片刻後搖搖頭起身寫了張方子,淡淡道:「賢德妃娘娘落水受了寒,本就該靜養,卻氣急攻心加重了病症,你每隔一個時辰喂娘娘服下一碗藥,若明日午時退熱便只需仔細調養,若午時還不能退熱,本官也無能為力。」

  所有的宮女太監都震驚的看向馮子慕,抱琴腿一軟摔倒在地,哭著爬上前抓住他的衣擺,哀聲懇求,「不可能的,馮太醫!前日我們娘娘才診過脈,身子已經好很多了,只有些鬱結於心罷了,怎麼會忽然危及性命?馮太醫您再給娘娘看看!娘娘不會出事的!」

  馮子慕不滿的皺起眉,看著她冷聲道:「是你們伺候不周讓賢德妃娘娘氣急攻心,你卻懷疑我的醫術?哼!既如此你便換個太醫來為賢德妃娘娘診脈吧!」

  馮子慕一把拂開她轉身就走。抱琴絕望的爬起來追了幾步,看到清韻忽然一巴掌扇過去,死命掐住清韻的脖子,「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居然幫外人來氣主子,害主子性命不保!我掐死你!」

  鳳安一直看著外面的動靜,女子卑微的跪地懇求,男子不屑的拂袖而去,一切都顛覆了她的認知,也真實的讓她無法逃避。聽到男子說她可能活不過明日午時,她也顧不得這是什麼世界了,總得先保住命再說,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咳咳,抱琴……」

  抱琴聽到鳳安叫她,最後扇了清韻一耳光才跑回床邊,掀了床紗勉強笑道:「主子,是不是吵到您了?奴婢這就讓他們退下,您放心,太醫說只要退熱就無事的,奴婢馬上去煎藥。」

  鳳安輕點了下頭,然後看向跪了一地的下人,「清韻忤逆犯上,辱駡本……本宮,將其送去慎刑司!呵,本宮還沒死,誰再敢生出異心,就先一步下去給本宮探路!」

  鳳安一聲冷哼,所有人都嚇得哆嗦了一下,剛剛浮起那點小心思頓時壓了下去。奴才再怎麼樣也大不過主子,賢德妃再不受寵想處置個下人也是輕而易舉,若擔了個氣死妃子的名頭怕是死後想要個全屍都不能有了!罷了,左右不過是等一日的事,若主子死了他們自會調去其他宮殿,若主子未死,他們也可以再觀望著徐徐圖之,沒必要往刀口上撞。

  殺雞儆猴,清韻很快被堵住嘴押走了,其他宮人也都退了出去,抱琴不放心的叫二等宮女卷碧守著鳳安,自己去給主子煎藥。

  鳳安閉上眼將賈元春的記憶翻看了幾遍,儘量忽略男尊女卑的詭異感,發覺這個世界除了男女變換了位置,其他的沒什麼大區別。而賈元春忽得聖寵又失寵,在她看來就是皇上的捧殺,讓人放鬆警惕露出馬腳再一舉擊殺!賈元春本人很是安分,所以這捧殺要殺的只會是賈元春的親人!

  賈元春之前回家探親,那大觀園太過奢華,比之同樣探親的周貴人家不知奢華了多少倍,且賈家無人能頂立門戶,仗著祖宗的國公名頭,內裡一片混亂,這等人家占著爵位很是礙眼,皇上定然會想要剷除。還有賈元春的親舅王子騰,手握兵權卻是太上皇一派,家中同樣混亂,同樣是皇上的眼中釘!

  身處危險之中,讓鳳安迅速擺脫了傷痛的心思,她要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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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二)

  沒一會兒抱琴就煎好了藥小心翼翼的給鳳安服下,晚膳時鳳安用了兩碗清粥總算覺得舒坦了一些。剛想問問抱琴宮裡的形勢,卷碧就小跑著進門,神色驚慌的說:「娘娘,萬公公來了!看樣子……看樣子臉色不對。」

  萬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管事大太監,鳳安皺起眉,忽然想起周貴人走前放下的狠話,不禁譏誚的笑了。她慢慢躺好,拿了塊布巾放在額上,「把床帳放下,若萬公公要傳旨或傳口諭就說我高燒不退,神志不清,已起不了身。」

  抱琴一愣,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急忙把床帳放下迎上前去,「奴婢見過萬公公,不知萬公公來鳳藻宮是……」

  萬公公板著臉掃了眼四周,「雜家來傳皇上口諭,快請賢德妃娘娘出來吧。」

  抱琴為難的福了福身,「萬公公,這……娘娘病症加重,高燒不退,馮太醫方才看過後給開了方子,娘娘這會兒服了藥正昏沉著,實在起不了身啊!」

  萬公公瞬間沉下臉,揮手命跟來的宮女去床前查看,見宮女撩開帳子看後沖他點點頭,臉色更是難看。聞著屋裡濃重的藥味兒他也不願多留,後退幾步站到門口通風處,揚聲道:「傳皇上口諭:賢德妃賈氏心胸狹隘,馭下苛刻,罰抄《女戒》、《女則》百遍,禁足三月以儆效尤,欽此!」

  抱琴和卷碧跪伏在地上全身發抖,鳳安閉著眼裝睡權當狗吠。

  萬公公重重的咳了兩聲,提高音量,「賢德妃娘娘?謝恩吧?」

  鳳安依舊沒反應,抱琴只好強打起精神哽咽道:「奴婢……代娘娘謝主隆恩。煩請萬公公見諒,我們娘娘,娘娘她……」

  旁邊的卷碧也悲從中來,介面道:「馮太醫說我們娘娘若撐不過明日午時便救不回了!娘娘落水得了風寒,重病未愈又受了刺激,氣急攻心發起高燒來,如今正是萬分險惡之時,實是起不了身謝恩了!」

  萬公公大驚,如何也沒想到好好的妃子竟要沒命了,這可不是小事!想起皇上剛剛還下了口諭責罰賢德妃,僅僅是因著周貴人掉了幾滴眼淚,不由得生出兩分同情來,「既如此,雜家便回了,賢德妃娘娘的病情雜家自會回稟皇上的。」

  「有勞萬公公了!」抱琴忍著不情願,從袖中拿出個荷包塞進萬公公手裡。

  萬公公隨手一捏滿意的笑了,帶著一票人慢悠悠的離開了鳳藻宮。

  抱琴趕緊跑回鳳安身邊,想說些話安慰主子幾句,又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明明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把主子貶到了泥裡?

  鳳安看她的樣子好笑的搖搖頭,「多想什麼?我要養病本就不能出門,禁不禁足也沒什麼差別,至於抄書,你代我抄好了,反正皇上也不會看。」

  抱琴驚得睜大了眼,「主子?這,這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你別讓人知道就好了,我睡一會兒,你們去外間歇著吧,有事我會喊你們的。」

  鳳安蒼白著臉,看上去很疲憊,抱琴見了忙幫她掖好被子,帶著卷碧去外間了。

  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鳳安很會審時度勢,在戰場上什麼苦沒吃過?如今不過是換了個國家,禁足抄書,沒什麼大不了的!正好她也不想看到這什麼皇上,哼,長得竟同那賤人一模一樣,連名字也一樣,說不定就是那賤人的轉世!

  想起臨死前的情景,鳳安就覺得腹內一陣絞痛,她知道這只是反射性的虛幻,但還是忘不了那時痛苦憤怒的感覺。她才學武功樣樣好,只因父君身份低微,母皇就剝奪了她繼承皇位的權力,一直教導她忠君愛國,輔佐下一任帝王,甚至連她的名字也只取了個安字,就是希望她安安分分的做個輔國王爺。

  母皇雖對她不公,但她並無怨言,在邊疆十年一直守護國土立下無數戰功,卻從未覬覦過皇位。回京與年幼訂婚的水瀚成婚,也並未納小,只覺離京十年當好生補償對方。沒想到太女登基沒多久,水瀚竟給她下毒,臨死前她分明看見太女走進門攬住水瀚問他兵符在哪!可笑她本就想等朝堂安穩後上交兵符,鳳九天卻根本不信她,而水瀚恐怕也早就給她戴了綠帽子!那兩個賤人!她竟再也無法回去報仇!

  鳳安抹了把臉,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管怎麼樣,她的暗衛還在,屬下還在,書房那個兵符不過是贗品,真的在密室裡只有暗衛夜一才知曉,即使她不在了,那兩個賤人也別想好過!

  感受著虛弱的身體,鳳安不得不把前世的一切都壓在心底,慢慢坐起盤好雙膝,閉眼開始修煉內功。方才她對抱琴說的那麼不在意就是因為她發現這具身體極易修煉內功,三月後必然已有小成,到時帶抱琴和卷碧逃出皇宮就是,根本不必怕那個昏君。

  至於她為什麼突然會武功她也想好了,這次又是失寵又是被算計欺壓,更連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性情大變並不稀奇,而且從記憶中看,賈元春的弟弟、表妹都有過奇遇,她也可以謊稱自己是遇到了奇遇才保住一命,這個世界似乎有神仙,什麼都不足為奇了。

  鳳安修煉的是很剛正的武功,越練威勢越強,一共十層,前世她已經練至第七層,如今重來一次,內氣運行十分熟練,才半個時辰便頭頂生煙,臉上潮紅褪去,已恢復了正常溫度。

  鳳安睜開眼活動了一下手腳,聽到外間抱琴還沒睡便揚聲命她去弄些清粥小菜來。練功很容易餓,先前吃的那點粥根本不夠做什麼的,她得儘快養好身子,練武才能事半功倍。

  萬公公已經把鳳安病危的消息稟報了皇上,皇上雖想打擊世家但還沒做好佈局,自然不希望鳳安就這麼死了,便交待馮太醫和禦膳房都仔細伺候著。所以就算天已黑了,鳳安這個不受寵的妃子想要吃食也很快就拿了回來。

  用過飯,鳳安感覺已經好了大半,見抱琴又端來一碗藥就將藥倒在了地上,「無需收拾,讓它自己幹吧,這般屋子裡的藥味還濃些。我已無礙,這些個藥都是從太醫院拿的,誰知有什麼人在裡頭動手腳。不過,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好得太快,你讓下頭的小丫頭煎藥就行了,就說你要在我身邊伺候著。」

  抱琴憂心忡忡的試了試鳳安額頭的溫度,「主子,雖說這會兒不熱了,但,但馮太醫說過每個時辰都要服一副藥的,要到明日午時,奴婢怕一個不慎耽擱了您的身子!上次藥被做了手腳,想來是清韻那個吃裡扒外的,這次奴婢一定親力親為,不會讓旁人碰的。」

  鳳安搖搖頭,並不多說,「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會有事的,你只需照我說的去做便是,你累了一天了,去歇著吧。」

  抱琴見勸不動主子,只得憂心的回了外間,卻是和衣躺在榻上怎麼也睡不著,總覺得主子好似變了很多,若是從前,此時怕是已經傷心得落淚了吧?

  鳳安放空思緒平穩的睡了一夜,第二日午時馮子慕過來時,她依然躺在床上,只露出一隻手,用內氣擾亂脈搏做出虛弱的假像。馮子慕診過脈又問了抱琴一些情況,松了口氣,道:「賢德妃娘娘已無大礙,只是傷了元氣,需仔細調養,吃食也要注意著,我列個單子,你們且好生照顧著,切不可再讓娘娘受什麼刺激。」

  抱琴聽了大喜,提了一夜的心總算放下了,取了特地準備的謝禮送給馮子慕,恭敬的將他送走,接著鳳藻宮便開始閉門謝客,過起了禁足的日子。

  鳳安大部分時間都要獨處,內功修煉得飛快,才半個月就已經練成了第一層,比前世快了數倍!有了一個極易練功的身體,對鳳安來說是最大的安慰,讓她帶著怨恨的心徹底平靜下來,能再活一次,她就要安安穩穩的長壽到老,不再受忠君愛國的束縛,她甚至生出了一種對自由的嚮往。

  只可惜在這個世界太孤單,只有她一個人是異類,就算抱琴是跟隨原主多年的忠心侍婢,但堂堂女子總是柔柔弱弱的,她怎麼看怎麼難受。想到前世從小陪她長大一直守護著她的夜一,她就感到無盡的遺憾,夜一那麼內斂的人能同她表白不知要鼓起多大勇氣,她卻為補償水瀚並不想納側君侍郎,到死都沒給夜一個回應,如今想來,什麼規矩原則,人活著還是要自己活得痛快才成!若有朝一日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她一定休掉水瀚,推翻鳳九天,帶著夜一去浪跡天涯!

  歎了口氣,鳳安收回望向窗外的眼神,她又想起前世了,可是這些都沒什麼用了。轉頭看見抱琴在收拾裝釵環的匣子,心中一動,「抱琴,你清點一下我有多少財物。能在民間典當的都算上。」

  抱琴愣了一下,「主子,您可是擔心銀錢不夠?府中太太會準備好的,讓夏公公去一趟便是。」

  「夏公公?此人油嘴滑舌,靠不住,且家中剛建了大觀園,怕是沒剩什麼銀子了。」鳳安皺起眉,差點忘了原主的親人,如果她一走了之,已經被皇上盯住的榮國府怎麼辦?


第47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三)

  鳳安前世被教導成極重責任之人,如今占了這具身子,自然無法冷血的看親人去死。雖然賈家和王家確實有些囂張跋扈、仗勢欺人,但他們自己做錯事受罰可以,卻不能是被她連累,不然恐怕原主會死不瞑目,她心裡也過意不去。

  想到賈家的一切,鳳安就覺得頭疼,她要是在賈府肯定要好生教訓他們一頓,長輩不思管教子孫,晚輩沒一個出息的,這樣的家族不落魄才怪!

  抱琴清點好財物,遲疑的看向鳳安,「主子,近些日子打點太醫院和禦膳房沒少使銀子,不讓夏公公去一趟府裡,怕是不成啊。」

  鳳安搖搖頭,「不必急,上次省親之時,老太太和母親把宮裡安排的釘子都告訴我了,咱們不是無人可用,我寫個名單你記下來,暗中接觸看看,若是得用,往後同家裡聯繫就用自己人。」

  抱琴驚呼一聲,「釘子?皇上登基後換了許多規矩,家中竟還能往宮裡安插釘子?那怎麼不直接安□□鳳藻宮?這樣主子也能多幾個人伺候。」

  鳳安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之前我差點沒命,不單是因著周貴人的挑釁,還有皇上的冷漠和家中的利用,否則我也不會性情大變。如今我已是想通了,誰都指望不上,想過舒坦日子還是要靠自己。」

  「利用?」抱琴皺起眉,聽她這麼說也明白了些,難怪主子會變化這般大,竟是心寒了!

  「不錯,就是利用。那些釘子都是太上皇在位時賈家和王家安插的,但我入宮多年未曾得寵,他們便將我視作棄子,後來封了妃才將名單告知於我,並讓我早日誕下皇子提攜家族。呵,好不容易相見了,卻是半句未曾問過我在後宮的艱險。」鳳安忍著心裡的彆扭,冷笑著抱怨了幾句,又故作釋然的歎了口氣,「罷了,我只管過自己的日子便是,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如今我封了妃,他們定不會安生,惹了禍還要連累我,你去皇后那裡請示一番,就說我大病初愈想見家中女眷。」

  「是,奴婢這就去,皇后娘娘仁善,定會准許的。」抱琴應下轉身去了,她也是在後宮摸爬滾打幾年了,見多了冷漠,聽主子說著這些之後反倒輕鬆了。主子從前就是太重情,心思太重,才會落落寡歡,如今主子大難不死,堅強起來,往後的日子定當越過越好。

  鳳安看著抱琴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抱琴是原主貼身宮女,最是忠心,一早就看出她和從前不同了,按理應當換掉抱琴的,但她發現這個世界女子地位頗低,像抱琴這個年紀又沒有親人的女子,離開她怕是沒什麼好下場的。所有忠心為主的人都應當得到善報,她只能裝作傷透了心性情大變讓抱琴漸漸適應了。

  皇后多少知道皇上用賈元春來安撫世家的意思,妃子本就可以召見親眷,賈元春又差點沒命,她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拒絕賈元春的請求。於是賈府很快就收到召女眷進宮的旨意,因著只說了是女眷,沒指是誰,老太太就想著多給孩子們爭取機會,帶著邢夫人、王夫人、王熙鳳和幾個姑娘一起進宮了,後宅的女主子們只余一個喪夫的李紈和薛姨媽在家。

  眾人先去皇后宮外磕了頭,才被引到鳳安的鳳藻宮。鳳安按照規矩要穿妃子正裝待客,但看到那一堆金釵玉簪,鳳安的臉一下子就黑了!「又不出去,只用一根玉簪好了,衣裳要素淨些的。」

  抱琴欲哭無淚,「主子,如今您已是尊貴的皇妃,要裝扮好顯出氣勢才行啊,不然落了皇家的臉面,皇上又要斥責了。」

  「尊貴和氣勢不是靠裝扮的,我現在尚在禁足,皇上不會理會我,待會兒讓那些下人退下去就是了。」鳳安不以為然的指了件素淨的衣裳,堅決不弄成塗脂抹粉的樣子。

  抱琴看著她高高在上的氣勢,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只好無奈的聽從,心裡已經在盤算要用什麼手段把可用的釘子調換到鳳藻宮來了,起碼身邊有自己人做什麼都不用太顧忌。

  待賈母一干人等進門拜見時,就見鳳安一身簡單的裝扮坐在上位,宮女們上了茶點就紛紛退出,只留抱琴和卷碧在門口守著。賈母敏銳的察覺到孫女眼中少了上次相見的溫情,忐忑的試探道:「娘娘前些日子病了,臣婦們無法進宮探望,著實焦急得緊,不知娘娘如今身子可大安了?」

  鳳安淡淡的點了下頭,沒什麼表情,「已經無礙了,老太君不必憂心,今日我召老太君進宮是有要事吩咐。」

  賈母和王夫人對視一眼,有些愕然,賈母立即反應過來,恭敬的請示,「娘娘有事吩咐,幾個丫頭……」

  「無妨,妹妹們都大了,聽著些也好。」鳳安將幾個女子挨個看了一遍,見一個比一個緊張柔弱,不禁皺起了眉,也沒心思同她們寒暄,開門見山的說道,「我雖封了妃子,但並不會得皇上寵愛,只因皇上認定我們是太上皇一系,已決定動手打壓,削減太上皇的勢力。我聽說省親後,府中眾人得意忘形,惹下不少禍事,皆因有個皇妃的面子無人管束。但這只是一時,待皇上動手之後,舊賬翻出,誰都免不了罪,抄家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大觀園太過奢華,礙了皇上的眼,想法子上交吧。」

  「什麼?!」

  眾人大驚失色,全都不可置信的看向鳳安!賈母最先冷靜下來,嚴肅凝重的問道:「娘娘何出此言?皇上已坐穩皇位,賈家也出過力,豈會因些許小事問罪賈家?娘娘可是因周貴人之事多想了?後宮沉浮皆屬尋常,實不必如此杞人憂天。」

  王夫人跟著附和,「是啊娘娘,賈家有從龍之功,皇上不會不念舊情的,而且有娘娘在,皇上多少也會給些臉面……」

  鳳安抬手打斷她,「我如此說自是已經查清一切,不止賈家,還有王家和其他幾個世家,這一次都會覆滅。老太君,我不是危言聳聽,你回府後立即查清府中眾人犯過什麼事,不牽扯人命的盡力彌補,牽扯了人命……便想辦法私下處置了,不然將來也會被抓了下獄。不要鬧大,務必將賈家整頓肅清,待此次風波過後,若賈家尚存,我自會想法子提攜族人。」

  轉眼看見寶釵、黛玉幾人,實在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女兒家也要好生教養,多請幾位夫子,文學武功都要涉及,這樣將來才能擔得大家主母。」

  眾人根本顧不上鳳安最後一句奇怪的吩咐,全都被抄家下獄幾個字壓得喘不過氣,鳳安也不管她們,自己端了茶靜靜品著。直到一刻鐘後,賈母才緩過來,卻張張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想說鳳安是被後宮爭寵給嚇到了,自己嚇自己,但看著鳳安的氣勢,分明是在保她們而不是在害怕,而且鳳安認真的樣子讓她心裡止不住的慌亂起來。

  邢夫人看看王夫人又看看王熙鳳,怒衝衝的喝道:「你們私底下幹過什麼?難道你們真的害過人命?你們王家就沒一個好東西!又狠毒又善妒,老太太,不能留著她們,回去就把她們休了!」

  賈母一拐杖敲在地上,「你閉嘴!還嫌不夠亂嗎!」

  邢夫人半分不讓,「老太太!這時候你還要護著她們?我知道你平時看不慣我,可我本本分分的,除了扣些下人的銀子什麼惡事都沒做過,你怎能如此是非不分?」

  王熙鳳臉色難看的瞪了她一眼,緊張的看著鳳安,「娘娘,真有這般嚴重嗎?這……這,也沒人故意去害人命,再說開國時咱們府裡也是有功的……」

  鳳安看著她,難得的惋惜了一番,今日見到的這些女眷,若說有誰讓她看得順眼,那就是這位二嫂子了。雖說在這個世界也是個後院女子,但多少有些大鳳朝風流世女的感覺,可惜啊,自視過高,竟是不把律法放在眼裡,保不住!

  鳳安直接對賈母說,「老太君,回去你就收了管家權吧,先查清楚太太和鳳哥兒在外頭做過什麼,此事牽涉太大,我言盡於此,你們若還不收斂,到抄家奪爵之時我也無能為力了。」

  王夫人一下子驚的站了起來,「娘娘!你在說什麼?你莫非懷疑我?我是你母親啊!」

  「若家族覆滅,母親你也是無法脫身的。你回去記得秘密轉告舅父,他手中有兵權,又是太上皇一系的,性命堪憂!你叫他謹慎些,查清身邊的奸細,沉寂下來,宮中有什麼變動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們的。」

  鳳安看著她們無法接受的模樣,也不想勸下去了,揮揮手往外走,「你們回去吧,今日之事切不可告知旁人,免得打草驚蛇,頭一個就清理賈家。」

  鳳安走了,賈母幾人又在原地坐了半晌,才勉強收起思緒出宮回府。沒人知道鳳安跟她們說過什麼,但看到她們的表情,宮裡眾位主子都認為賢德妃斥責了家中女眷,當個笑話說一回也就罷了,並不深思。

  鳳安其實不太清楚親人都犯過什麼事,只聽說過薛蟠打死人,卻仍大搖大擺的來京中定居,可想而知旁人也不會是什麼仁善之輩,果然今日一番真真假假的話就詐出些情況,王夫人和王熙鳳那樣子分明是心中有鬼!不過該提點的她都提點的,再執迷不悟,她可不會伸手管。

  抱琴以為她心情不好,拿了幾盤她愛吃的點心擺到桌上,「苦了娘娘了,但凡家中有個能頂立門戶的也不會讓娘娘這般費心,說來寶二爺當初還是娘娘親自開蒙的,如今卻厭惡讀書,當真是被寵壞了。」自從知道家裡對主子的利用,抱琴對賈家就沒了那份尊敬的心。

  鳳安想想賈寶玉的做派,倒是沒放在心上,雖然這個世界的男子是該頂天立地,但她的意識還有些轉變不過來,在她看來小男兒就該像寶玉那樣,嬉笑玩耍,擺弄脂粉。不過她對寶玉這個弟弟還是不喜歡的,感覺太水性楊花了些!

  「各種厲害都跟老太君說了,老太君歷經三朝應當知道該如何做。他們只要安安分分的別惹麻煩就行了,我倒不指望他們能掙出個名堂來。」鳳安拿了本書躺在榻上,隨口又問,「那些釘子怎麼樣?可有得用的?」

  抱琴高興的笑道:「奴婢悄悄接觸過,這些人都是忠心的,他們已經進了宮裡,若不跟著主子就會變成廢棋,都知道該怎麼選。」

  「嗯,既如此,看看他們都在哪裡當差,想法子換兩個人進來,不能多,我還在禁足,別招了旁人的眼。行了,下去歇著吧,我這兒不用伺候。」

  鳳安看女子在身邊卑躬屈膝的伺候人總是萬分彆扭,但用太監不是真正的小侍感覺更彆扭,通常都是獨處的,眼不見為淨。她翻著手中的書,裡面記錄了歷朝歷代的事蹟,她不死心的想從中找出大鳳朝的影子,卻一無所獲。

  看著看著,鳳安突然怔住,眼中浮現出巨大的驚喜,慢慢起身摩挲著書上的字跡,「大周女皇……武則天……原來這個世界的歷史上也曾有過女皇……」


第48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四)

  鳳安將大唐和大周的正史、野史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雖然沒找到半點女尊的影子,但武則天能在男尊的世界稱皇讓她從心裡佩服!

  原本她只想練回武功,待皇上找她麻煩時就出宮過逍遙日子,可賈家和王家的親人不能不顧,她一時半會兒走不得。這陣子又通讀了史書,瞭解了民間的生活,她發覺女子想在這個世界生存太難,像薛蟠那樣的紈絝子哪裡都有,仗勢欺人、罔顧人命,若她在民間無權無財,根本無法安生的過日子。

  寂靜的夜裡,鳳安躺在床上默默想著前世今生的一切,不管在哪裡,她一直都是保家衛國的,上位者如何爭鬥她不感興趣,卻始終堅定的守護著國家的疆土,真讓她放開一切什麼都不管,興許她也做不到。一旦看見貪官污吏、匪賊惡霸,她定會忍不住出手教訓,更何況這裡的皇上實在不怎麼樣,茜香國區區小國膽敢屢次挑釁,皇上竟打算和親了事!當真是個懦夫!

  鳳安握握拳頭覺得手癢得厲害,真想帶兵直接打進茜香國王宮!可恨她竟收買也做不了,只能在後宮窩著!煩躁的翻了個身,鳳安想起王子騰的兵權和賈代善在軍中那些舊部,單靠這個想造反也不夠,再說王子騰也不可能答應她,武則天登基的時候都六十多歲了,足見女子在男尊的世界掌權有多難,她也不可能一步登天。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事,鳳安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翌日一大早被抱琴給叫醒的時候還不願睜眼,「沒事就別吵我了,午時再叫我。」

  「不行啊主子!您忘了?今兒是萬壽節,早早就要到皇后娘娘那兒去請安,要見眾臣親眷的!」

  「嗯?萬壽節?」鳳安想起來了,因著皇上壽辰,皇后解了她的禁。

  鳳安接過帕子在臉上敷了一會兒,清醒過來,讓抱琴和卷碧服侍她穿衣,「禮物準備好了嗎?別出彩也別寒酸,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就好。」

  卷碧笑說:「主子放心吧,抱琴姐姐早就準備好了,喏,就在那邊桌子上。」

  鳳安看過去,桌上放著一個精美的錦盒,她之前見過,在她私庫裡算是中上等,送皇上很合適。梳妝的時候,她只能要求儘量簡單些,扣下銅鏡眼不見為淨!有了奪皇位的想法,她總要找機會結交大臣,不能不去,又不想引皇上注意,裝扮上自然要同其他人差不多。為了將來……她忍了!

  到皇后宮裡的時候,其他妃嬪都到的差不多了,鳳安對皇后行過禮坐到下首第一個位子上,皇后笑著關心了幾句,其他妃嬪則看她像在看笑話,又是禁足又是抄女戒,大家都覺得她翻身無望了。

  鳳安看不上她們這番作態,懶得理會,只應付皇后幾句,對其他人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眾人暗諷了一會兒便覺得沒意思,又笑裡藏刀互相嘲諷去了。後來一些身份高的誥命夫人前來拜見,場面更是熱鬧,讓鳳安瞭解了不少大臣的情況。過了午時,皇后帶眾人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然後入席,開始賞樂用餐。

  太上皇和太后都沒露面,皇上、皇后坐在上位,鳳安同兩位妃子坐在他們下首,往下隔了一段距離就是一邊大臣一邊女眷。鳳安看著中間穿輕紗魅惑的舞姬,嘴角抽了抽,下意識的去看席中眾臣,指望能找出幾個看著順眼的小郎君,結果卻意外的對上了一雙眸子,那種熟悉感讓她激動的幾乎端不住酒杯!

  夜一!

  是她的暗衛夜一!

  鳳安迅速瞥了一眼皇上和眾人,見他們都專注的看著藩國舞姬的舞蹈,這才小心的看向夜一,同時不著痕跡的做了幾個小動作。夜一同樣很激動,眼中充滿了喜色,但他們二人默契絕佳,知道這不是相認的地方,便都強忍著不動聲色。直到許久後有人漸漸離席,鳳安也尋了個頭暈的藉口說要散散步。

  鳳安將其餘人打發掉,只帶了抱琴和卷碧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沒一會兒果然聽見了夜一的暗號!

  「我到前面的石凳歇息一下,你們在這等著。」

  抱琴一怔,「主子,夜裡石凳太涼了,奴婢去叫人拿墊子來。」

  「不必,抱琴,你們在這守著,若有人過來便告知於我。」

  抱琴和卷碧對視一眼,已經知道主子是有事要做,忙應了下來,規矩的站好,不再往石凳的方向看。

  鳳安滿意的走進黑暗裡,以她的武功附近哪裡有人都能聽得出,讓她們守著不過是個藉口罷了。她看著站立在牆邊的人,一步步走進,神情柔和下來,「夜一……」

  夜一猛地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她,雙臂克制不住的顫抖!「王爺!王爺!你沒事,太好了!不要再拋下我!」

  鳳安聽著他的聲音裡的恐懼和喜悅,又感動又心酸,「夜一,我不會拋下你,以前是我委屈了你,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

  夜一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在她耳邊問道:「真的?你願意娶我了?」

  「是!以後只有你和我,我們做夫妻,永遠都不分開!以前是我混蛋,讓你傷心了,你還願不願意嫁給我?」

  「願意!我願意!王爺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就像做夢一樣!」夜一抬起頭緊盯著鳳安的眼睛,緩緩笑了,「王爺,這裡是女子嫁人的,是我娶你,娶你做我的王妃!」

  「王妃?」鳳安仔細看他的裝扮,「你現在……我想起來了,你現在是北靜王水溶?」

  夜一點了下頭,「是,王爺你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我一個月前來的,水溶很會藏拙,看著是個不喜權勢的閒散王爺,其實暗中的勢力不小,我安排一場火災,讓你假死出宮,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我來了兩個多月了,皇上想對付賈家和王家,我正想法子救他們,假死出宮怕會讓他們沒了指望。而且,皇帝如此昏庸,我想效仿武則天,改朝換代!」鳳安認真的看著夜一,說出自己的想法。

  夜一回想了一下,皺皺眉,「賈家和王家也不是什麼好的,子孫全是紈絝,不過賈家沒多大權力,皇上主要想打壓的不是賈家,如果收斂起來,謹慎些應當能躲過的。王家就不成了,除非王子騰立刻上交兵權,告老還鄉。不過王爺想造反的話,王子騰的兵權很重要,王爺決定了嗎?」

  鳳安點點頭,「你知道我的,看不得大好河山被毀掉,何況那茜香國也該教訓一番。」

  夜一溫柔的看著她笑,「只要是王爺想做的,我都會為你做到,忠順王也是故意自汙怕皇上忌諱,我去說服他!」

  鳳安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傻瓜,還叫我王爺?」

  「妻主……」

  夜一一手摟緊鳳安的腰,一手按住她後腦強橫的吻住她,前世他就不是什麼溫柔小郎君,這一世得了水溶男尊的記憶,讓他變得更自信,更有氣勢。他願意永遠保護她,不管是女尊還是男尊,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捧到她眼前!

  壽宴還在繼續,他們不能離開太久,擁抱著平復了呼吸,兩人又交換了手下宮人的名單,之後便先後歸席了。知道夜一和自己一同來了這個世界,鳳安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圓滿了,前世最牽掛的人能陪在身邊,那些仇恨似乎也能逐漸淡忘。且夜一成了藏拙的北靜王,還能拉攏忠順王,鳳安覺得她也許不用等到六十多歲再登基了!這麼多助力,若還鬥不過一個昏君,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鳳安現在有賈家、王家和夜一安插|在宮裡的宮人可用,共有三十餘人,消息一下靈通了許多,也開始培養他們到重要的位置當差。她每日同夜一通信,很快將賈家的事處理乾淨。榮國府牌匾換成了一等將軍府,賈赦和賈政互換了住處,王夫人歸還貪墨的中公銀子,禁足思過,王熙鳳放印子錢、包攬訴訟被關進小佛堂,賈璉、賈寶玉、賈環被扔進兵營,賈蘭請了先生教導,三春和黛玉、寶釵也請了嬤嬤和女夫子教導,而大觀園抵給朝廷還了賈家欠國庫的舊賬。

  至於王家,王子騰交出了兵權,卻在夜一的謀劃下,使得這兵符落入夜一的心腹手中。夜一本就是暗衛,從小伴鳳安長大,朝中的勾心鬥角和戰場的鐵血冷酷全都了然於心,勢力擴張的無聲無息,皇上半點都沒有發覺,還在得意於世家的退縮。

  賈家和王家暫時安全了,鳳安在後宮卻呆不下去了!皇上滿意于賈家的識相,竟想施捨鳳安一些寵愛以示聖恩,鳳安裝了兩次病,幸好馮子慕馮太醫和夜一關係不錯,她才能順利躲過侍寢,卻也知道如此不是長久之計。況且皇上已經開始暗示眾臣和親之事,南安太妃當賈家如今好欺負,直接把主意打到了探春身上,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探春去送死!也不會讓茜香國繼續囂張下去!

  賢德妃繼落水病危被斥責禁足之後,又一次惹怒了皇上,被送至皇家寺廟思過三年!

  聖旨一出,滿朝皆驚,紛紛猜測鳳安做了什麼錯事!而此時的鳳安已經女扮男裝隨夜一前往邊疆戰場!

  戰場是她的天下,此行定要讓茜香國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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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五)

  為了讓皇上同意出兵攻打茜香國,夜一費了不少力氣,表面裝作年輕氣盛,同皇上與幾名王爺議事時故作不忿,揚言要滅了茜香國。皇上本就不喜這個得太后寵愛的弟弟,聞言也不阻止,想著借此機會將夜一打壓下去,正好敲山震虎,讓其他宗室子弟也都收斂些。夜一做出下不來台的樣子,賭氣立下軍令狀,被封為振威大將軍出兵茜香國!

  鳳安女扮男裝化名為安風,與夜一同起同臥,對外只說是夜一尋來的軍師,一路上遇到兩波刺客,鳳安大展身手將夜一護得密不透風,隨行親衛俱被收服,將她視為第二個主子。待到達軍營時,即便副將與原本的軍師不服,見眾親衛如此擁護鳳安,也無法隨意挑釁。

  鳳安雖是女兒身,但在她眼中衝鋒陷陣、戰場殺敵本就應當是女子之事,所以同將士們日日操練,從不喊累,甚至比任何人都做得好。而瞭解當地情況後,又嚴密制定了幾個計畫,用兵之純熟立時征服了大半的將士!

  原軍師姓李,自鳳安出現後,幾乎泯滅于兵士中,被忽視了個徹底!他自然不甘心,便時常跟在副將身邊言語挑撥,「張將軍,沒想到江山代有人才出,大將軍和安軍師如此年輕就已經蓋過你我,當真是朝廷之幸。」

  看到張副將沉了臉,李軍師抬手為他倒上酒水,有些擔憂的說:「只是……朝廷本已決定同茜香國聯姻,聽說是大將軍執意上戰場才讓皇上改了主意。大將軍到底年輕,又是王爺,在京裡的繁華地呆久了不知戰爭的殘酷,這一戰,不知要連累多少百姓。倘若贏了還好,若輸了,我朝往後怕是都要低茜香國一頭了,唉!」

  張副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的摔回桌上,冷哼道:「黃毛小兒不知天高地厚!讀了幾本兵書便當天下無敵了!呵,本將守衛邊疆五年都拿茜香國沒辦法,他們兩個竟大言不慚的要讓茜香國俯首稱臣,本將倒要好生看著,若此次戰敗,他們還有何臉面回京!」

  「將軍慎言!」李軍師左右看看,低頭苦笑了下,「大將軍身份高貴,想來敗了也不會如何,我等還是避開為好。倒是那個安軍師,不知從何而來,朝廷若有如此賢士為何我等從未聽聞?他一心為國還好,若是別國奸細……我們怕是要元氣大傷!張將軍,大將軍到底年輕,極可能被人欺騙,張將軍在軍中一向威望甚高,還望張將軍多多留意,切不可讓我軍步入敵國陷阱!」

  張副將緊緊皺起眉,越想越覺得鳳安是個奸細,先是攛掇北靜王領兵,打一場不可能贏的戰事,之後茜香國便可名正言順的要求賠償,說不定還要賠幾座城池!

  「大將軍與安軍師確實關係匪淺,一直宿於同一帳篷,平日也形影不離……」

  李軍師狀似無意的介面,「是啊,看樣子大將軍與安軍師十分親密,想來關係極好。」

  張副將想起鳳安細滑的臉蛋,心中一凜,「哼!恐怕不止親密那般簡單!軍師,你可曾聽聞北靜王喜好男風?他們二人形影不離,默契十足……沒想到這奸細竟是使的美人計!不行!我得將此事告知王副將他們,聯名施壓廢除那姓安的!」

  張副將起身要走,李軍師急忙抓住他,「將軍且慢!不說王副將他們信不信,即使信了也未必願意得罪大將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是所有人都有將軍這般為國為民的胸懷的!將軍貿然行動怕會打草驚蛇,不如暗中觀察,一旦發現安軍師的異動便人贓並獲,讓他百口莫辯!」

  張副將沉吟片刻,坐下歎了口氣,「是本將思慮不周,李軍師心細,便麻煩李軍師多留意那姓安的,發現什麼只管來告知於我。」

  「是,保家衛國、效忠朝廷都是下官該做的!」

  兩人義正言辭的達成了共識,舉杯共飲,好不痛快!賬外隱蔽處一名只露出眼睛的黑衣男子悄無聲息的離去,幾個呼吸間便出現在軍營主帳中!

  鳳安和夜一同坐在書案前研究地圖,見黑衣男子進來,隨意的問了句,「暗一,他們說些什麼?」

  暗一單膝跪地,垂頭將張副將與李軍師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夜一聽了皺起眉看向鳳安,「此二人居心叵測,不如先除掉他們?」

  鳳安不在意的搖搖頭,「不過是小心眼兒的男子罷了,無需理會,若他們真做出什麼事來再軍法處置也不遲。」

  夜一嘟囔了一句,「什麼小心眼兒的男子!」

  鳳安好笑的揮退暗一,「是是是,我的夫君自然不是他們能比的。你培養的暗衛很不錯,輕功練得好,正適合刺探情報。」

  「可惜時日尚短,只有十人。」

  鳳安卷起地圖,拉著夜一上床休息,「你太嚴苛了,這裡本就沒什麼會武之人,暗衛的訓練只需達到大鳳朝的兩成足矣。」

  夜一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抿抿唇,道:「大鳳朝……你還想回去嗎?」

  鳳安一怔,沉默半晌後恍然的搖了搖頭,「有你陪著我就夠了,既然上天讓我們來了這裡,那些仇恨便煙消雲散吧。」

  夜一身子緊繃起來,鳳安疑惑的拍了拍他的背,「怎麼了?你想回去?」

  夜一遲疑片刻,眼一閉下定決心般說道:「屬下該死!見到王爺的屍體便發了瘋,水瀚被鳳九天接進皇宮,我刺殺不成,就拿了真正的兵符召集忠於王爺的屬下圍了皇城,逼鳳九天退位!我尋了江湖上最狠毒的毒藥逼水瀚服下,讓他足足痛了七七四十九天才七孔流血而亡,最後聯合七皇女奪得皇位將鳳九天貶為庶人發配邊疆做苦力!王爺忠君愛國,屬下卻謀朝篡位……屬下,屬下單憑王爺處置!」

  鳳安驚住了,看著夜一不知該作何反應,見夜一閉著眼,睫毛不安的輕顫,忍不住伸出手緊緊的抱住他,在他耳邊動容的說道:「傻瓜,你為我報仇我怎會怪你?說服七妹和眾多將士費了不少心吧?你為我受了那麼多苦我心疼還來不及,哪裡會責罰你?七妹自幼聰慧有城府,雖只有十五歲,但將士們若支持她,必能坐穩皇位成為一代明君,夜一,你做得對,不要多想。」

  夜一睜開眼直直的看著她,「王爺,你真的不怪我?」

  鳳安眼露溫柔,「不怪,我原本也想著若能回去,定要推翻鳳九天,報復水瀚,然後同你一起仗劍天涯。你做了我想做的事,我們是心有靈犀。」說完,她想到自己是死後才來了這個世界,臉色頓時一變,「你輔助七妹也算從鳳之功,即便不能為官也該享盡榮華富貴,為何來了這裡?」

  夜一眼神閃爍了下,避開了鳳安的目光,支支吾吾的拖了半晌才回了句話,「王爺不在,我亦不願獨活,只想儘早趕到黃泉路追隨王爺……」

  鳳安翻身壓住夜一,打斷他未盡的話語,十指相握,極盡憐惜的吻住了他!得此一人生死相隨,她鳳安此生足矣!

  知曉前世的仇恨已經被夜一瞭解,鳳安心中最後一絲鬱結終於徹底消散。如今她已認定了夜一為夫,夫妻一體,鳳九天和水瀚敗于夜一手中和敗於她手沒什麼不同。而夜一存於心底的忐忑也完全放下,至此他們二人才敞開心扉,真正的親密無間。

  李軍師察覺到鳳安和夜一的變化,見他們對視間情意流轉,對鳳安更是不屑,心裡認定鳳安只是北靜王一時無聊的男寵,瘦弱嬌嫩的,在兵營一幫大老爺們兒裡根本不值一提,不過是仗著讀了兵書忽悠旁人罷了,戰場上可不是能打就能活命的!

  觀察了幾日,李軍師總算發現了一些東西,有三個十幾歲的新兵,似乎是兄弟,鳳安對他們格外關注,時常增加訓練的時辰。他先是以為鳳安和他們有仇在刁難他們,隨即發現鳳安只是訓練他們卻不虧待他們,分明就是在培養那三人!要知道,就那三人剛來時軟軟趴趴的樣子,上了戰場就是送命!

  茜香國等不到和親郡主,囂張的開始挑釁,兩方戰事一觸即發!時間緊急,李軍師只查到鳳安關注的三人姓賈,卻不知從何而來,便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們和鳳安一樣身份不明,說不定就是奸細。又見那三人膽小,就讓幾個小兵接近他們開始若有若無的說起戰場的殘酷,等他們當了逃兵,再抓回來當著鳳安的面處決!他就不信鳳安不求情!

  鳳安和夜一緊鑼密鼓的安排出戰事宜,連續三日在夜裡潛入敵方陣營刺探軍情,不斷完善著進攻的計畫,倒真沒留意李軍師的動作。

  茜香國再次挑釁,鳳安翻身上馬,抬手命人擂起戰鼓,在城門開啟的瞬間同夜一並肩沖了出去!兩人面容冷肅,一左一右手持長刀,所過之處再無活口,霎時震驚了兩軍!連張副將和李軍師也膛目結舌,看著一地死屍沒了反應!

  茜香國兵士被嚇了一跳,忍住紛紛退後,鳳安立于萬軍之前,提起長刀指向敵方,帶著威勢的聲音響徹天際,「殺!定要茜香國俯首稱臣!」


第50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六)

  將士們被鳳安的喝令驚醒,看到眼前的景象,震驚過後就是興奮,全軍的士氣大振,立馬湧出城門,誓要將敵軍殺得片甲不留!

  戰場邊緣處有幾個小兵鬼鬼祟祟的,想要趁機逃跑,賈環嚇得雙腿發抖,「將軍和軍師好可怕!萬一發現我們,我我我們會不會掉腦袋?」

  賈寶玉直愣愣的看著倒在面前的死屍,根本沒聽到賈環說話。攛掇他們逃跑的二黑看了一眼城牆上的李軍師,猶豫片刻不高興的低吼,「你傻了?留下來才會死!趁沒人留意咱們,趕緊跑,只要穿過前頭的林子跑到山裡,他們肯定抓不到咱們的!再說戰場上死那麼多人,說不定直接當咱們已經死了,根本不會追上來,快走快走!」

  賈璉往前沖的腳步頓時停下來,扯住二黑驚異的喝問:「你說什麼?當咱們已經死了?」

  二黑嚇得一哆嗦,「對……對啊,這麼多死屍,哪分得清誰是誰?」

  賈璉回頭去看戰場,眼見著敵軍被打退,咬咬牙握緊刀往回走,「將軍勝了!我們不會死了,不用逃!」他還要回京繼承爵位,若被當成死人,以後怎麼回去?

  「哎!你怎麼變卦了?這場勝了,下一場呢?我使了多少銀子才撈著這次逃跑的機會?你不能回去!」

  「你想逃自己逃,我不走了。」

  「放屁!你不走就把我使的銀子賠給我!我現在就走,你現在就得賠!」二黑氣急敗壞,沒想到挺好忽悠的軟包這會兒突然硬氣起來。

  賈璉怎麼說也是榮國府的大少爺,面對二黑這種小混混本能的帶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氣勢,他挑眉看著二黑,哼笑一聲,「又不是我求著你的,憑什麼賠?是你一直在說要逃跑,我可沒說過!你非要拉我們一起,該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二黑臉色一變,色厲內荏的瞪眼吼道:「老子有什麼陰謀?要不是看你們幾個可憐,誰愛理會你們?」

  賈璉眯起眼,突然覺得無比清醒,二黑明顯隱瞞了什麼,跟這人逃走不一定就安全,而他自己也不想被當成死人,怎麼看都不能逃,當即下了決心,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扔過去,「賠你的銀子,趕緊滾!」

  說完賈璉就提刀沖回了戰場,這時戰事已近尾聲,他只是跟在後面跑跑,順便在死屍身上沾點血,什麼危險也沒有。賈環害怕的抓著賈寶玉的胳膊,見賈璉跑了,趕緊拽上賈寶玉想要追上去。二黑見勢不妙,哪能讓他們再跑掉?沉著臉擋住他們的路兇狠的道:「跟我走!已經有人留意到我們了,現在回去也是逃兵,不想死的就跟我跑!」

  鳳安抬手阻止將士繼續追下去,騎在馬上看著狼狽撤走的茜香國大軍,皺起眉。她沒想到邊疆的將士們戰力這般低,繼續追上去也占不到多少便宜,還不如養精蓄銳,等待下一場戰事。想要振奮軍心,把茜香國打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將士們停了下來,戰場頓時沒那麼嘈雜,鳳安耳朵微動,聽到了賈環與人爭執的聲音,轉頭看了夜一一眼,夜一會意,暗中做了幾個手勢,很快便有一名暗衛出現在二黑不遠處的樹後,拿出彈弓將石子重重擊在二黑的穴位上,二黑立時昏倒,賈寶玉被驚醒,滿眼的紅色褪去,和賈環一起混進了兵士中,學著賈璉的樣子往臉上身上抹了不少血。

  鳳安和夜一的戰略嚴密謹慎,逼得茜香國大軍不得不撤退,但他們接手軍隊的時間尚短,從前將士們沒有好生操練,上了戰場就有些力不從心,第一戰雖是勝了,卻只能算是小勝。但即使是這樣,依然是五年內第一場勝仗,很多兵士忍不住伏地哭喊起來!

  這些年茜香國屢次進犯,知曉無法攻入京城,便只攻擊一些邊疆小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像是地方的惡霸一般橫行無忌。而皇上卻像忘記了他們一般,沒有安撫也沒有支援,他們以為皇上將他們當了棄子,早晚會死在茜香國的手上,沒想到今日卻將那惡霸狠狠打了回去!一時間對鳳安和夜一不服的兵士紛紛對他們另眼相看,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期盼!

  眾人回城,張副將跟在後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夜一接手大將軍之位前,這裡的軍營一直是他掌管,夜一到來,他忽然就從將軍變成了副將,心裡的不甘可想而知。然而這兩個被他看不起的黃毛小兒卻打贏了勝仗!怎麼可能?!茜香國行事一向狡詐陰狠,可今日……想起鳳安和夜一在戰場上冷漠的樣子,張副將緊緊皺起眉,難道他真的無法翻身,要一直被那兩個毛頭小子壓一頭?

  鳳安在戰場上雖然衝鋒陷陣,但也留意了幾位重要將士的表現,其中有賈代善舊部也有王子騰舊部,還有一些其他陣營的人,誰可靠誰信不過她已經心中有數。此時身在軍營,天高皇帝遠,只有強勢起來才能整頓三軍,殺去茜香國,於是鳳安放棄了懷柔政策,論功行賞時乾脆俐落的打壓了張副將,提拔了忠心可靠的王副將等人。如此一來,張副將對他們的不滿達到了頂點,同李軍師一起將他們二人當成了眼中釘!

  空閒下來,鳳安尋了個機會單獨見了賈璉兄弟,賈璉和賈環都不明所以,以為想當逃兵的事敗露了,心裡都有些打顫。只有賈寶玉見到鳳安完全愣住了,「你……你……我見過你的!」

  賈璉立馬扭頭瞪他,賈寶玉卻仿若未覺,眼中全是得見故友的喜悅,「真的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你認識我嗎?我見了你就覺得好親切,你也是京城人對不對?」

  鳳安愣了下,賈元春回家省親時召見了賈寶玉,她如今曬黑了很多,和賈元春氣質也不同,賈寶玉只覺得她面熟倒也不奇怪。鳳安覺得他挺像前世被嬌寵長大的九皇弟,可惜在這個男尊的世界,這般心性如何頂立門戶?如何得女子喜歡?她搖了搖頭,「你我並未見過,我離京之前受人之托要看顧你們幾分,但並不是讓你們偷懶,而是成為真正的將士,上戰場殺敵立功!從今日起,我會派人訓練你們,若你們不用心,在戰場上喪了命我也不會管的。」

  賈寶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有些無法理解這般親切的人說話怎能如此冷漠!賈璉則是急忙追問,「不知軍師是受何人所托?可是王子騰王將軍?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讓我們回去?」

  「不是王將軍,你們不必在意是誰,不打敗茜香國你們是回不去的。既然當了兵,就要用心,否則即便你們有命回京,在家族裡也不會有地位。」

  賈璉驚住了,「打,打敗茜香國?那要多久?」

  「相信我,不會很久。但你們想活命就必須用心訓練,軍營裡沒有少爺,到了戰場上也沒人會護著你們,懂嗎?」

  賈璉三人面面相覷,不願相信鳳安的話,卻也知道他們在此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而且鳳安也沒必要騙他們。

  賈璉到底年長許多,又是個識時務的人,只片刻就開口應道:「軍師放心,我等會殺敵立功,定不會墮了祖宗名聲!」

  賈環不安的看他一眼,跟著應了,「是,是,不會墮了祖宗名聲。」

  賈寶玉默默的垂下頭,心裡有些絕望,他的生活已經天翻地覆,就算哭鬧也沒人來哄了,又能做什麼?

  鳳安笑了下,揮揮手,從暗處走出一名都尉,「你們以後就跟著他,他對你們會比對別人更嚴厲,犯了錯懲罰也會翻倍,受不受苦就看你們自己了,下去吧。」她看出他們是心不甘情不願,但她要的也只是他們能認清現實罷了,只要經過特殊訓練,他們絕對不會是從前那種軟包紈絝!

  這些日子觀察下來,鳳安發現這三個兄弟是有許多不良習氣,但卻沒有害人之心,單憑這點就值得她花費心思去培養。而這次在戰場上起爭執,她派暗衛去查也查到是二黑故意誤導他們,二黑已經失蹤,只從蛛絲馬跡能看出李軍師同二黑有過接觸。但她之前打壓了一些人,此時若廢掉李軍師未免太過,穩住軍心才是最重要的。

  賈璉三人自此開始了每日高強度的訓練,累癱了睡一覺爬起來繼續練,從開始的不甘到對鳳安的怨恨再到第二次上戰場憑著自己活下來時全變成了感激。慢慢的,他們不再端著少爺的架子,會狼吞虎嚥的搶飯吃,會講義氣的打群架,還會熱血沸騰的想像踏平茜香國的未來,無論從外表還是內心都被戰場所改變了!

  經過三場小勝,鳳安終於搶回了一座大熙國曾割讓出去的城池,捷報傳回京城時,皇上也終於坐不住了!打勝仗他當然高興,但打了勝仗的人是他弟弟北靜王,他就高興不了了!那個在他眼裡還沒長大的弟弟在邊疆的威望越來越高,而太上皇也公然誇讚,大有要幫扶夜一的意思,這已經威脅到他,他絕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朝中很快出現了對立的兩派,一派主張一鼓作氣打入茜香國皇宮,一派認為大熙國是禮儀之邦,既然已經勝了就該大度些休戰守好邊疆即可。兩派爭執不休,這消息很快被夜一的心腹傳到了邊疆,鳳安和夜一商量過後立刻決定趁勝追擊,同時上摺子義正言辭的表明會奪回大熙曾失去的所有城池,為皇上分憂!

  這些年下來,茜香國和大熙國已經成了仇人,特別是邊疆諸地的百姓,從前戰敗無話可說,如今打了勝仗若還主動退縮就太沒理由。那種家破人亡、深入骨髓的仇恨,只有用敵人的鮮血來償還,若官府不幫他們報仇,他們便只有靠自己!到時只怕會官逼民反,讓心寒的邊疆百姓憤而造反!

  經過幾次戰役,將士們的身手越來越好,配合也越來越默契,加上鳳安的策略,打的茜香國步步後退!接連傳回捷報讓京中不少中立的朝臣都轉投主戰派,連太上皇也有些後悔沒有仔細瞭解過幾個兒子的實力。北靜王和安軍師的名號越來越響,鳳安和夜一培養的暗衛也增加到三十人,暗中與各地重臣密切聯繫。

  王子騰已經知曉了鳳安的打算,雖然震驚,但王家已是敗落之象,他別無選擇,只有利用幾十年攢起的人脈幫助鳳安,以期將來論功行賞還能延續王家的榮華。而忠順王也夜夜笙歌,借著荒唐的表像暗中經營越來越多的商鋪,私下裡支援鳳安。王子騰為的是家族,他忠順王則是為了報仇,義忠親王乃是他親生兄長,奪嫡時被當今皇上算計中了連環計,背負著駡名含恨死去,只要有機會給皇上找不自在他都願意做!

  三年的時間,鳳安和夜一率軍攻破了茜香國皇城!茜香國皇室諸人俯首稱臣,大熙國徹徹底底的勝了,他們二人也被稱為護國雙煞,在百姓心裡成為守護國土的大英雄!期間皇上數次想尋藉口讓他們撤兵,但太上皇為了權勢寧願看二子制衡,自然要扶持夜一,又有王子騰和忠順王結交的人脈在朝中,皇上想要下達什麼命令也不能無視眾臣的想法,竟一時間拿他們沒辦法。

  茜香國的皇室子弟要帶回京中,鳳安將他們暫時關入牢裡,在茜香國的皇宮設下慶功宴。眾將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覺從未這般暢快過!熱鬧起來,紛紛上前給鳳安和夜一敬酒,雖然很多時候夜一聽鳳安的命令讓他們很奇怪,但戰場上生死家國最重要,鳳安帶他們踏平了茜香國,讓他們從戰場上保住命,他們就從心底裡信服!

  賈璉三兄弟也端著酒碗上前,趁沒人時深深鞠了一躬,賈璉笑道:「馬上就要回京,不知軍師此時能否告知是受何人之托照顧我們兄弟?」

  鳳安笑笑,「是何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已脫胎換骨,回京後切記不可再行惡事。」

  三人大聲應道:「是!屬下遵命!」

  鳳安飲下酒,視線從他們面上一一掃過,三年的戰事確實讓他們脫胎換骨,賈璉健壯硬氣,一雙桃花眼滿是堅定之色,毫無從前的風流俊俏,當真沒墮了賈代善的顏面。賈寶玉眉間一道細細的疤痕讓他再無半絲女氣,戰場上不斷失去的戰友讓他的天真懵懂消失的一乾二淨,完全成熟了起來。還有賈環,身姿挺拔,充滿自信,那個瘦弱的小凍貓子也消失無蹤了。這三人與剛來時的軟弱窩囊不可同日而語,她也多了三個助力!

  三人退去,夜一碰了碰鳳安在桌下的手,鳳安抬頭就見張副將提著個酒壺晃晃悠悠的笑著過來,「將軍,軍師,來,我老張敬二位一杯!二位當真是少年英才!那麼多年屬下都被茜香國壓著打,二位只用了三年就踏平茜香國,厲害!厲害!」

  鳳安和夜一對視一眼,笑道:「張副將喝醉了。」

  張副將搖頭,「沒醉,沒醉!來,這是屬下尋來的瓊酒,屬下給二位滿上!」

  鳳安端起酒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輕笑出聲,「瓊酒?怕是穿腸毒|藥吧?」


第51章 女尊王爺牌元春(完結)

  「毒……毒|藥?軍師這話是什麼意思?」張副將心中一驚,眼裡哪還有半分醉意!

  夜一冷哼一聲,抬手將自己的酒杯打翻,銳利的目光直射張副將,「怎麼?張副將有膽子下毒,沒膽子承認?」

  他們這邊的異動立時引起了將士們的注意,離得近些的幾位副將互看一眼,忙上前護在夜一和鳳安兩側,王副將手按在佩刀上,凝重的質問道:「張副將,酒裡有沒有毒一試便知,你還有何話說?」

  張副將臉色變了幾變,他收到皇上密旨命他除去夜一和鳳安,無論用任何手段,絕不能讓他們二人回京。他之前一直沒尋到機會,以為慶功宴敬酒他們必不會推辭,這才在瓊酒裡下了鶴頂紅,想和他們同歸於盡,卻沒想到一開始就被發現!

  張副將掃過眾人神色,心知自己已沒有活路,咬咬牙,突然暴怒的摔碎酒壺,指著夜一和鳳安大罵,「你們二人心胸狹窄、居心叵測,踏著眾多將士的性命搏軍功!你們倒是升官發財,回了京城享受榮華富貴,我們呢?那些死去的將士呢?」

  劉副將眉頭一皺,「老張你瘋了?將士們保家衛國犧牲了也是榮耀,若不是將軍和軍師帶我們踏平茜香國,我們這些人在邊疆能活多久?」

  「自願的將士我自然沒話說,但被逼死的呢?旁的不說,單說李軍師!自他姓安的來了,李軍師就被處處排擠打壓,前陣子竟還將李軍師害死!他姓安的無非是怕李軍師同他搶官位搶功勞,如此心思歹毒,就不怕遭報應嗎?」張副將心如擂鼓,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眾人神色,他已必死無疑,只希望在死前挑撥一番,鬧得越大越好。戰場上是交付性命的兄弟,下了戰場可從來都少不了勾心鬥角。

  鳳安冷笑一聲,「害死李軍師?捉賊拿髒,想污蔑我和將軍總要拿出證據來。」

  張副將憤恨的瞪著他,「你二人在軍中隻手遮天,哪裡會留下證據?今日我無法為李軍師報仇,但總有一日,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你沒證據,我這兒卻有很多證據。李軍師勾結茜香國洩露戰事機密,通敵叛國,死有餘辜!」鳳安揮了下手,立刻有人送來一遝信件,幾位副將傳遞閱覽,紛紛露出震驚和憤怒的神色。

  張副將被突然出現的證據驚住了,一時沒控制好表情,被王副將看到猛然拔刀指住他,「你為何毫無意外之色?莫非你與他是同謀?說!你今日為何謀害將軍與軍師?」

  張副將腦子嗡鳴一片,解釋的話語蒼白無力,「陷害!這是陷害!李軍師在軍中多年,怎會通敵叛國?是他們兩個偽造信件陷害李軍師的!」

  鳳安隨意的翻了翻桌上的信件,笑道:「倒是要感謝李軍師一番,正是發現他勾結敵軍,我才將計就計,讓他洩露了錯誤的軍機,輕而易舉的給敵軍設下陷阱,攻破城門。不過李軍師賣國罪證確鑿,與他勾結之人還在地牢裡,一審便知。至於你……」鳳安臉上露出哀痛諷刺之色,「張副將,這三年你時常不服軍令,看在你在軍中多年的份上,我和王爺並未處置你,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如今王爺大獲全勝,在民間威望甚高,功高蓋主,於皇上所不容,命你除掉我們,你便在酒裡下了毒想要致我們於死地!對不對?!」

  眾將士震驚譁然,張副將更是大驚失色,結結巴巴的喝道:「你……你……你血口噴人!你不敬皇上……你……」

  「拿證據!」夜一沉著臉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

  暗一渾身黑衣的悄然上前,將張副將接到的密旨呈給眾人看。張副將腿一軟癱倒在地,雙眼發直,渾身已被冷汗浸透,「不,不可能的……我明明毀了,你們怎麼會拿到密旨?不,不可能……」

  夜一是大將軍也是北靜王,鳳安雖有軍師之名,卻在出謀劃策的同時還能率將士殺敵,這些年勝仗無數,二人齊名在軍中和百姓心中都是大熙國的大功臣!無論有什麼緣由,皇上這份除去他們不得讓他們進京的密旨都透著讓人心寒的意味。在場眾將士心中只剩下「功高蓋主」四個字!

  在場很多人都被鳳安救過命,特別是經歷過幾乎被皇上放棄的邊疆老兵,一瞬間心已經偏向了共曆生死的鳳安和夜一。三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事,包括收攏軍心、包括在民間揚名、包括在朝堂中發展勢力,甚至包括了夜一有意幫鳳安立威!如此功臣,連皇上也只能暗殺,而如今,皇上心思就這麼被早有準備的鳳安暴露於軍中!

  不知是誰喃喃自語,「將軍和軍師不能回京送死!」

  附和聲立即此起彼伏的響徹皇宮,「不能送死!不能送死!我們擁護將軍!擁護軍師!」

  張副將臉上一片灰敗絕望,看到地上碎裂的酒壺中殘留的毒酒,他很想飲下自盡,可心中的一絲怯意卻讓他無法挪動分毫。鳳安看他一眼,謀害主帥,按律當斬!她隨意的揮了揮手,張副將立即人頭落地!王副將收回帶血的長刀,單膝跪在夜一與鳳安腳下,抱拳垂首,「屬下願追隨將軍!追隨軍師!」

  眾將士紛紛跪下,「屬下願追隨將軍!追隨軍師!」

  鳳安緩緩站起身,望著看不見盡頭的將士們,眼中滿是堅定!她轉頭看向夜一,在他眼中看到了滿滿的支持,外亂已平,內鬥即將開始……

  鳳安的初衷是讓百姓安居樂業,讓外地不敢入侵,同時也讓女子不再卑微軟弱,所以並不願大肆開戰連累無辜的百姓。從她決定爭奪皇位起,就不斷發展朝中勢力,有暗衛的刺探監視,彈劾掉不少貪官污吏,通過各種手段扶自己人上位,也在不停的拉攏中立的臣子。

  朝中本就不太平,皇上和太上皇之間的爭鬥越來越激烈,鳳安和夜一趁機悄然擴張了勢力,平日不顯,真正動用的時候已經不可小覷,王子騰甚至拉攏了許多太上皇一派的大臣,畢竟太上皇身子越來越差,皇上也視他們為眼中釘,此時不跟著北靜王拼一把,就只能等著被皇上清算了!

  鳳安和夜一按照明面上的聖旨押送茜香國皇室子弟回京,暗中派兩隊人馬先行一步進京隱藏。一路上各種兇險的刺殺接連不斷,讓隨夜一和鳳安一同回京的將士們愈發認清現實,心寒的徹底。而更讓人震驚的是接近京城時竟傳出太上皇駕崩的消息!

  鳳安已從暗衛口中得知了真相,太上皇身子越差越不甘心放棄權力,對皇上這個不聽話的兒子萬分不滿,知曉皇上派人暗殺北靜王后,便想讓兩個兒子鬥起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到時皇上不敢再輕易不聽話,而北靜王也要依靠他的庇護,他只需讓兩方制衡就可以大權在握。

  誰知皇上早已被殺不死鳳安兩人的消息刺激得心浮氣躁,眼見太上皇不肯放權助他,心一狠就讓御醫加重了幾味藥,加速了太上皇的死亡!鳳安和夜一發展勢力極其小心謹慎,皇上並不知他們已拉攏了太上皇的臣子,他本想施恩封爵,放棄打壓老臣來換取他們對付北靜王,沒想到此舉卻成全了鳳安!

  幾日間,皇上害死太上皇、暗殺夜一和鳳安的消息傳遍了大街小巷,民間議論紛紛,人人惶然,夜一和鳳安抵達京城外便豎起旗號,身著喪服誓要清君側、諸奸佞!皇上怒極調兵遣將,城外卻只是由暗衛假扮的將軍,真正的夜一和鳳安已經在忠順王和王子騰的幫助下,潛入京城,帶著先一步隱藏的將士趁夜攻進皇宮,與皇上的心腹兵將展開殊死搏鬥!

  刀劍聲中,鳳安和夜一殺出一條血路走入大殿,水瀚看著一個接一個倒下的護衛,心知大勢已去,他抬起頭看向威勢不在他之下的鳳安,雙目猩紅,「你到底是何人?竟連朕的皇弟都能收服!」他一直以為是北靜王想要造反,沒想到北靜王卻落後鳳安一步,誰主誰從一看便知,他怎能甘心?!

  暗一搬了把椅子讓鳳安坐下,水瀚的龍椅雖高高在上,下麵落座的鳳安卻絲毫不減氣勢,殿外皆有暗衛把守,鳳安也不再遮掩,抬手散下秀髮,淡笑著問道:「皇上不記得我了?」

  「你是女人?」水瀚震驚的站起身,如何也不能相信「護國雙煞」的另一人竟是個女人!而這女人還要奪他的皇位!「你到底是何人!牝雞司晨,水溶你也瘋了嗎?荒唐!簡直荒唐!」

  鳳安把玩著手中的匕首,漫不經心的說道:「皇上果然已經忘了我了。三年前我惹怒了皇上,被皇上發落到護國寺吃齋念佛,閉門思過……」

  水瀚睜大眼驚疑不定的瞪著她,「你……你是賢德妃?」

  鳳安勾起嘴角,「正是。」

  「怎麼可能!你果真是賢德妃?你此舉為何?朕對你不薄,封你為妃,你卻與水溶勾結造反?你就不怕連累九族嗎?」

  鳳安沉默了半晌,嘲諷的看著水瀚,將過往那些記憶重新翻了出來,「你對我不薄,所以御賜給我的安神香都加了料,夜不安寢、無法懷胎,讓我一日比一日憔悴,這就是你的不薄?玩樂般的捧殺,利用過後任憑我被周貴人欺淩,下旨斥責毀我名聲,這就是你的不薄?還要我說更多嗎?」

  水瀚指著她怒氣衝天,「你本就是後宮嬪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卻因此造反,你罪當誅九族!」

  「可惜啊,今日死的是你,而不是我。」鳳安聽到忠順王到了殿外,命暗衛將忠順王放了進來。

  水瀚不可置信的看著忠順王,「你竟是他們的同謀?為什麼?」

  忠順王滿眼陰霾,冷笑著舉起酒壺,「自然是為了親手送你去黃泉!太子哥哥等你許久了!」

  「你!你可知安軍師是誰?她只不過是後宮一介女子,你忘了你是皇室子孫了嗎?」

  「那又如何?除了太子哥哥,誰得了皇位都不關我的事!她答應將你的命交給我,我便助她奪位!水瀚,今夜你也來嘗嘗太子哥哥死前的痛苦!」忠順王並不願同他廢話,眼一凝便沖過去卸掉水瀚的下巴往裡灌毒酒!看到水瀚面露驚懼,痛苦的打滾,忠順王哈哈大笑,笑聲中卻充滿了悲涼和哀慟!「皇兄,我終於給你報仇了!終於給你報仇了!哈哈哈!」

  知曉鳳安真實身份的大臣只有王子騰和忠順王,鳳安再出現在人前時已經恢復了男裝,她沒有忘記這是個男尊的世界,根深蒂固的觀念沒那麼容易更改,何況如今無論朝堂還是民間都需要安穩,決不能再爆出震驚天下的消息。

  夜一以王爺的身份全力支持鳳安,三個月後,鳳安登基為帝,改國號為安和。又是三年的時間,鳳安和夜一減免賦稅、興修水利,落實許多利國利民之策,並嚴懲貪官,聯手恢復了朝堂的清明。

  這日下了朝,夜一與鳳安議事時顯得心不在焉,鳳安給兩人倒上茶,好奇的問,「怎麼了?可是有心事?」

  夜一遲疑了片刻,擰著眉說道:「那幫老傢伙又想奏請選秀,讓皇上立後選妃,充實後宮。」

  鳳安怔了一下,看向他打趣的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夫君吃醋了?你我夫妻,永遠不會有別人,夫君可是不信我?」

  夜一窘迫的喝了口茶,低著頭道:「我自是信你。北靜太妃也催我娶妃,她想在有生之年見到孫子。」

  半晌沒聽到鳳安回話,夜一不安的抬頭看她,「當年你說水瀚給賈元春用了無法懷胎的香料,你的身子……」

  鳳安回過神認真的看著他,從他眼中看到了隱藏的期盼,沉默了許久才握住夜一的手,「夜一,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會懷胎生子!」見夜一露出黯然的神色,她連忙抱住他,輕聲說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生,我們這一世便不會有孩子,所以登基後我便讓馮子慕暗中為我調理身子,當年的損傷如今已好全了。對不起,我不知你如此期盼一個孩子,如今朝堂安穩,我也該恢復真正的身份了,到時就封你為鳳後,我們一起治理江山,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好生教養他長大,無論男孩還是女孩,將來把皇位傳給他,我們就去雲遊四海,你說好嗎?」

  夜一掙脫她的雙臂,反手將她緊緊按在懷裡,激動的笑道:「好!好!」

  鳳安已經用自己的實力收服了許多重臣,尤其是武將對她更是欽佩。手握兵權,又有心腹朝臣和兩位王爺支持,鳳安恢復女裝雖引發爭議卻並沒激起多大的浪花。民間百姓體會到這幾年的好處更不會無故反對鳳安做皇帝,有些老古董當朝直諫,奈何並沒有多大實權,鳳安一個月就將此事平復。

  接著就是封北靜王為鳳後,並誓言再不納妃。所有人這才恍然大悟,有人說北靜王愛美人不愛江山,竟為了心愛的女子放棄皇位,也有人說鳳安這般的人值得北靜王所付出的一切,慢慢的,被民間傳成了一段佳話,皇帝夫妻恩愛也間接影響著許多人對成婚的觀念。

  鳳安和賈元春完全是兩種性格的人,所以即便她恢復女裝,也沒人聯想到多年前被貶斥的後宮嬪妃。是以她直接用了本名鳳安,如此也免去了賈家成為外戚再生事端的機會。一年後,鳳安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兒,在她和夜一的心中,女兒才是真正傳宗接代的孩子,自然沒任何惋惜,全心撫養教導女兒。

  如今的賈家已然分家,大房因賈璉有軍功在身,鳳安早已下旨將爵位不降等承襲,讓賈璉成了一等將軍。賈璉在軍中磨練一番,滿身銳氣,府中的老太太和賈赦夫妻根本做不了什麼小動作,王熙鳳也一直在佛堂裡思過。而二房的賈寶玉和賈環都在兵部當差,賈政無能,官職被免,自覺沒臉見人極少出門,王夫人和趙姨娘都接觸不到任何權利,每日吃齋念佛,賈蘭考中進士帶母親外放做了縣官。

  三春和黛玉及笄之年,鳳安賜下嚴厲的嬤嬤教導她們,並為她們招婿,言明生子可隨父姓或母姓,但夫妻雙方不得納妾納侍,若三十歲無子,方可和離各自婚嫁。皇室的公主也是如此,鳳安下令駙馬不得納妾,公主不得納侍,當不當駙馬卻全憑自願,她不會下旨賜婚。

  有皇帝撐腰,如此喜人的條件,聰慧的女子自然願意招婿,天下之大,亦能找到不在乎妾室,願忠於妻子的男子。此律一出,官家、商家等衣食無憂又寵愛女兒的人家紛紛效仿,鳳安潛移默化的提升著女子的地位,待百姓接受後再提出新的政策,保護女子嫁妝,讓女子即使被休也不會無依無靠,開設女子學堂,讓女子不再拘束於後宅的方寸之地……不知不覺間,讓世間的男子慢慢接受了更加聰慧能幫扶家族的妻子。不是每個男子都喜歡後宅妻妾成群、爭鬥不休,有了明理大方的妻子,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受一夫一妻的生活。

  大臣為了討好皇帝,效仿皇帝一夫一妻,富商為了討好官員又效仿官員的清心寡欲,而百姓直接接觸到商家,也在不知不覺間效仿。眾人漸漸發覺家族的嫡子在增多,夭折的子嗣則變少了,如此喜事又讓更多的人願意接受忠誠的生活。

  鳳安照顧了娘家的女子,自然也不會放過娘家的男子,在她眼裡,賈璉等人都是她的兄弟,就不能水性楊花,沉迷女色。於是便要求賈寶玉、賈環、賈蘭只能娶妻不可納妾,賈璉因曾經花心濫情被鳳安狠狠訓斥了一頓,只能守著已有的妻妾生活。

  王子騰一生都未說出鳳安的是賈家女的真相,他放棄了兒子,全力培養長孫,終於教導出能頂立門戶撐起王家的繼承人,賈家和王家都脫離了曾經張狂囂張的模樣。可惜薛家的薛蟠惹事生非,在剷除貪官處死賈雨村的時候也翻出了他的舊案,按律處斬,薛家沒了頂樑柱,當時賈家和王家自顧不暇,無法幫忙,家業倍受打擊。後來是薛寶釵看到鳳安支持女子招婿,才站出來打理家業,招婿延續薛家血脈,雖與進京時初衷不同,但總算可以一展才華,撐起家業,也算因禍得福。

  十幾年後,鳳安的女兒鳳逸清長大成人,文治武功無一不精,鳳安放她入民間歷練兩年,回宮時下旨禪位,將皇位傳給了十七歲的女兒。滿朝重臣皆憶起當年水瀚和太上皇的權力之爭,心驚膽戰,不想,鳳安同夜一竟在女兒登基半年後雲遊天下,再未觸及半絲皇權,讓他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感歎他們效忠的是一位好皇帝,對年輕的新帝也多了幾分期待。

  鳳安和夜一走遍山川河流、沙漠草原,甚至去了異國他鄉,遇到什麼奇人異事便讓暗衛傳回皇宮,他們成了女兒在民間的眼睛和耳朵,也讓民間又流傳出一段神仙眷侶的傳言,這一生,他們相依相伴,于國於私,都再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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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狐狸精版賈迎春(一)

  「嗚嗚嗚,廚房把奶奶的燕窩給宋姨娘端去了,我和張婆子理論了幾句,我……嗚嗚……」

  「是張婆子打的你?天!怎麼說咱們也是奶奶的陪嫁丫鬟,她怎麼敢?奶奶還沒醒,我們去告訴奶娘!」

  「別!棋菊,別去!告訴奶娘有什麼用?鬧起來只會讓老爺遷怒咱們奶奶。」

  「繡菊你別拉我,難道就白挨打了?」

  「那有什麼辦法……」

  兩人斷斷續續的對話和壓抑的抽泣聲,終於吵到了床上昏睡的女子,女子皺起眉,不耐煩的抓了個枕頭扔出床帳,「別吵!」

  繡菊和棋菊看著枕頭呆愣了一下,繡菊擦乾眼淚上前小心的問道:「奶奶可是醒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

  床帳內的女子目中無神的掃了眼周圍,看出自己已離開了原本的世界,悲痛的閉了閉眼,淡淡道:「我的頭有些痛,你們都出去,沒我的吩咐不得進來打擾。」

  「這……」繡菊和棋菊對視一眼,俱是詫異,想起前幾日老爺對奶奶的斥責,難過的勸了兩句,「奶奶放寬心,老爺是被那宋姨娘迷了心,早晚會瞧見奶奶的好的。」

  「出去吧。」

  棋菊拉了拉繡菊的衣袖,對她搖搖頭,繡菊也聽出奶奶此時不想聽她多話,歎了口氣和棋菊悄悄退了出去。

  帳中女子感覺到自身的柔弱,不高興的撇撇嘴,起身盤膝而坐,雙手快速結起繁複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沒一會兒帳內便被濃濃的白霧籠罩,白霧中央的女子身後出現九條雪白狐尾,正在靈活的擺動著。又過了片刻,白霧散去,女子也恢復了原樣,只是再無孱弱之象,隱隱還透著一股魅惑。

  待女子睜眼,眼中平靜淡然,周身透出的魅惑也漸漸隱去,成了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女子勾起唇角,似懷念又似嘲諷的笑了,「迎春?你叫迎春,我也叫迎春,你怎麼活得如此淒慘?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迎春是個好名字,看來,我當真和這名字有緣。」

  想到已逝的齊宣王和鐘無豔,夏迎春伸手捂住胸口,等待著突然而來的尖銳刺痛慢慢散去,那兩人大概已經轉世投胎了吧?糾纏了一世,看似幸福的三人心裡的苦有誰知道?她不願再遇到他們的轉世,所以用了禁術將自己放逐到千年後,她放過他們,只希望少了她的世界,那兩人當真是夙世因緣,世世幸福。

  夏迎春正在沉澱過往的記憶,突然眉頭一皺,淩厲的視線射向門口。外頭吵嚷起來,以她的耳力已經聽出是賈迎春的丈夫孫紹祖來鬧事了!

  「讓開!你們算什麼東西?敢擋老爺我的路?」孫紹祖醉醺醺的指著繡菊和棋菊,面容猙獰,嚇得兩個丫鬟白了臉,卻不敢就這般放他進去讓奶奶遭罪。

  宋姨娘挽著孫紹祖的手臂,柔聲勸道:「老爺,您消消氣,她們怎麼說也是姐姐帶過來的陪嫁,從前養在榮國府那種大戶人家,有些脾氣也是正常的。」

  孫紹祖一聽這話更怒,「呸!什麼榮國府?進了我孫家門生死就是我孫家的事!你們兩個是不是瞧不起我孫家?瞧不起老爺我?」

  繡菊和棋菊嚇了一跳,忙跪下喊冤,「奴婢沒有啊!奴婢對老爺和奶奶忠心耿耿,絕無輕視之心,求老爺明察啊!」

  宋姨娘指了兩個婆子去扶她們,「快些起來,你們這是做什麼?老爺不過一句醉話罷了,被你們這麼一說,倒像是老爺是非不分,冤枉你們似的。」

  孫紹祖瞪起眼,冷哼一聲,「來人!給我掌她們的嘴!我倒要看看從賈府出來的奴才我能不能管!今日就算你們奶奶在這也不敢攔我!」

  幾個婆子上前就摁住繡菊和棋菊,揚手要扇,卻發現胳膊如何也倫不下去,就像被人抓在半空中一般,正驚慌時主屋的房門就開了!

  夏迎春緩緩步出門外,手中的團扇輕輕搖著,「呦,這是要做什麼?你們幾個老東西想教訓我的丫鬟?問過我這個當家奶奶了嗎?」

  孫紹祖指著婆子怒道:「打!狠狠的打!本老爺要教訓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夏迎春瞥到宋姨娘眼中的鄙夷和嘲笑,不屑的嗤笑一聲,「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後宅之事就是我的事。你也別忘了,我娘家是榮國府,王子騰也是我家姻親,今日你若逼急了我,當心你官位不保!」

  「你——!你敢!哼,伶牙俐齒!先前那副懦弱的樣子竟是裝的不成?我倒要去賈家問問他們是怎麼教你的!就怕我那岳父連你長什麼樣子都忘了吧!」

  「父親忘沒忘無所謂,左右榮國府也不是他說了算。老太太和二老爺可是對我這樁婚事很不滿,若我請他們同娘娘說一聲,你說你的官還保不保得住?一個寵妾滅妻的酒囊飯袋而已,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呢?呵,可笑。」夏迎春軟骨頭似得靠在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氣死人的話,要不是原身有諸多因果牽絆,她早就滅了這幫蠢貨,哪用得著這般浪費口舌?

  孫紹祖哪能忍受平日隨意欺淩的小女子如此辱駡他,抬起手就想打她,誰知夏迎春躲都不躲,揚起臉沖著他諷刺的笑道:「打啊!狠狠的打!今日你這巴掌落下,明日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你孫紹祖虐待賢德妃娘娘的妹妹!有種你就打啊!」

  孫紹祖整日鑽營著往上爬,自然知曉孰輕孰重,這會兒聽她把娘娘都扯出來了,再如何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打上去,心裡卻憋著一口氣,「好個大家閨秀!好個溫柔嫻淑!賈赦那老混蛋竟騙了我!天長日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早晚有你受的!哼!奶奶身子不適,閉門靜養,誰也不准打擾她!」

  鬧了半晌,孫紹祖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撂下狠話禁了夏迎春的足就拂袖而去。宋姨娘得意的看了夏迎春一眼,用孫紹祖能聽見的聲音假意勸道:「姐姐這是何苦?為了兩個上不得檯面的丫鬟惹得老爺動怒,萬一氣壞了老爺的身子可如何是好?妹妹知道姐姐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素來高高在上慣了,只是姐姐既已嫁入孫家,還望姐姐日後以老爺為重。妹妹還要去給老爺燉湯補身子,先退下了。」

  夏迎春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只隨意的晃了兩下團扇,那邊宋姨娘志得意滿的踏出院子,腳下一絆,大叫著五體投地,正摔在孫紹祖腳下,孫紹祖避之不及一腳踩了上去,兩人瞬間摔作一團,哎呦直叫!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紛紛跑去攙扶,結果越扶越亂,最下頭的宋姨娘不知被踩了多少腳,披頭散髮、滿嘴污泥,比之乞丐婆子也不如。夏迎春撲哧一笑,看呆了身旁的繡菊和棋菊,她拿團扇敲了敲兩人的頭,笑道:「去將門關了,什麼野貓野狗的在外面叫,吵得我頭疼!」

  「是!」繡菊眼睛亮了亮,幾步就沖過去重重的將院門關上,隔絕了外頭嘈雜的聲音。回過神卻開始不安,忐忑的看著夏迎春愧疚道,「都是奴婢的錯,若不是奴婢同張婆子起爭執,奶奶也不會惹了老爺動怒。如今老爺將奶奶禁足,府裡都由宋姨娘管著,還不知要如何磋磨奶奶呢,他們又在門口丟了大醜,這,這……」

  夏迎春見她快急哭了卻還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頗覺有趣,「怕什麼!他們若敢磋磨我,我便想法子告知寶玉,寶玉總能求得老太太接我回去的。到時我告上一狀,老太太為了賈府的面子也不會眼看著不管的。」

  「啊?告上一狀?」繡菊驚訝的掐了自己一把,又哭又笑的說,「奶奶是想通了?太好了!就該跟老太太說說您受的苦,讓老太太為您撐腰,這麼個小小的孫府憑什麼欺負奶奶!奴婢這就想法子出去一趟,必定把消息傳到寶二爺耳中,奶奶放心!」

  夏迎春笑起來,「好,你且去吧,辦成了重重有賞!」

  賈家都是原身的血脈親人,沾染了不少因果,就算沒有今日之事,她也要儘快回去賈府的,因果不除,她在這裡就束手束腳,萬一那些人在她回去之前就死光了,對她的影響可不小呢!

  夏迎春回到房中換了身輕薄的衣裳,坐於鏡前慢慢為自己梳妝,正是她當年初入皇宮的打扮。插好發簪,她拿起銅鏡左看右看,搖頭歎了口氣,當真不一樣了,既然換了個樣貌,過往之事也當漸漸忘卻,她是狐狸精,可以一直活下去的狐狸精,有什麼事不能淡忘呢?

  夏迎春隨手拿了本書歪在榻上翻開,發現是本棋譜,這東西她還不懂,學學倒也無妨。眼角注意到棋菊在不遠處小心翼翼的打量她,她也沒絲毫動作,無論經歷過什麼,她永遠是那個骨子裡透著散漫的狐狸精,永遠不會故意去扮成他人。能接受自然好,接受不了她也不怕,連神仙她都打過,這些凡人又能奈她何?

  夜裡,孫紹祖又喝得醉醺醺的回府,路過主院時忽然想起夏迎春靠在門邊時的嫵媚風情,身子頓時熱了起來,命小廝撞開門晃晃悠悠的就往裡走。

  屋內對著月光而坐的夏迎春睜開眼,露出一抹惡意的笑容。


第53章 狐狸精牌賈迎春(二)

  守夜的棋菊嚇壞了,攔著孫紹祖很怕他再打主子,但孫紹祖人高馬大,哪裡是她攔得住的?才一個照面她就被孫紹祖給推的撞到桌角上,疼的好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夏迎春慢悠悠的從內室走出來,看了棋菊一眼,吩咐道:「老爺今兒就在這兒歇了,你下去敷些傷藥就睡下吧,其他人也不必過來伺候,好了,都散了吧。」

  孫紹祖哈哈一笑,「還不都給爺滾出去?你們奶奶可是急著伺候本老爺歇息呢,哈哈哈……」

  這話說的極不尊重,隨迎春陪嫁過來的都變了臉色,夏迎春卻依然笑著,拿扇子抵住孫紹祖靠近的身子,往門外看去,「還不退下!要忤逆主子不成?」

  奶娘和繡菊等人被孫紹祖的人攔在門外急得不得了,自主子嫁過來,孫紹祖就對主子非打即罵,沒一次好臉色,這會兒見主子言行這般反常能不擔心嗎?可她們勢單力薄,著實也沒有辦法,互相看了看,只能扶著棋菊咬牙退下了,卻不敢遠走,都留在院中聽著屋內的動靜。

  待屋內只剩下孫紹祖和夏迎春兩人時,夏迎春一旋身就退到了床邊坐下,絲毫沒將身形魁梧的男人放在眼裡。孫紹祖醉眼朦朧,也沒覺出什麼不對,笑嘻嘻的往前走,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念著,「你這賤蹄子,原來這般心急,怪不得白日裡忽然膽大起來和往日不同,竟是想勾著我來尋你!好生伺候著,若讓本老爺舒服了,自有你的好處,莫再像從前那般跟個木頭似的。」

  夏迎春冷笑一聲,將團扇在身前劃出一個半圓,屋內立時設起了一層結界,無論發生什麼事外界也聽不到異常,之後她才把團扇扇向木凳、花瓶、茶壺、銅鏡等物,屋內各種物件頓時飛起狠狠的砸向孫紹祖!

  「啊——!哎呦!誰?誰敢打我?嘶——!這什麼鬼東西?誰?!」沒一會兒孫紹祖便鼻青臉腫狼狽不堪,捂著肚子爬都爬不起來!

  夏迎春靠在床柱上樂呵呵笑起來,「這齣戲可真好看啊,讓我想想你打了迎春多少次?如今先讓你還回一點,早晚啊,我要讓你施加在迎春身上的痛苦都千百倍的嘗一遍,你說……好麼?」

  孫紹祖臉色鐵青,暴怒的拍地大罵,「來人!快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我按在地上狠狠的打!來人!」

  「嘖嘖嘖,挺大個男人連我這小女子都打不過,還要叫人壯膽兒嗎?可惜啊,你叫的再大聲也沒人聽見,他們可是不會進來的哦!」夏迎春繞著他走了兩圈,團扇遮住下半邊臉,只露出帶著興味的眼睛。

  孫紹祖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周圍淩亂的桌椅和碎裂的瓷片,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驚恐的退至牆角,「你你你,你是誰?你怎麼會妖術?你,你要幹什麼?」

  夏迎春繞著腮邊的髮絲,歪歪頭道:「我要幹什麼啊?當然是讓你嘗嘗被人淩虐的滋味了,怎麼說我也占了迎春的身子,總得為她做點事嘛!對了,我算過啦,迎春嫁了你可是一年就會喪命呢,而且是因你而死,你這麼缺德,我不回報你幾分,怎麼對得起迎春呢?」

  「你不是賈氏?你到底是誰?」孫紹祖舉著個木凳擋在身前,色厲內荏的喊道,「我可是朝廷命官,受真龍天子庇佑的!你個妖魔鬼怪膽敢傷我,定不得好死!識趣的速速離去,否則我可就不客氣了!」

  「咦?你還受真龍天子庇佑啊?那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了,有什麼手段快使出來啊。」夏迎春笑著說完又揮了幾下團扇,地上散落的桌椅瓷片又砸向孫紹祖,孫紹祖完全沒有反擊之力,只能死死抱住頭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夏迎春玩了一會兒也累了,走到唯一完好的書桌旁坐下,倒茶喝了幾杯後拄著下巴說道:「真是太弱了,我怕繼續下去你會沒命啊,唉,還是讓你先養一陣子吧,你可不要對別人說實話哦,我在你身上下了法術,被我知道你跟人說我的壞話,我就會不高興,我一不高興呢,你就會再受一遍今日的痛苦,知道嗎?」

  「知道,知道,姑奶奶饒命,小的不敢,小的不會亂說話的。」孫紹祖是真的怕了,一見她停下來急忙開口求饒,連連保證。

  夏迎春也不在乎他耍花招,揮揮手就將所有挪動過的物件恢復原狀,除了滿身血污的孫紹祖,屋內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夏迎春掩口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走向床帳,隨口道:「我要休息了,你可不要打擾我哦,也別想著什麼歪主意,否則就讓你魂飛魄散!」

  孫紹祖嚇得一抖,死死埋著頭不敢出聲。過了半晌,他覺著夏迎春差不多睡著了,才悄悄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爬到門邊使力推門,卻驚恐的發現房門紋絲不動!他通紅著眼,拼命撞門,腦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和那妖怪同處一室,要逃!必須逃!可惜他就仿佛遇到鬼打牆一般,拼盡全力也離不開這屋子!

  「呵呵呵,別白費力氣了,我不讓你出去,你就算撞得頭破血流也出不去。」

  夏迎春空靈的聲音在過分靜謐的房中響起,猶如催命的惡鬼,孫紹祖再也忍不住吼叫起來,似要把所有的驚懼都發洩出來!

  夏迎春隨手一揮,孫紹祖便掐住自己的喉嚨發不出聲來,房中總算是安靜了,夏迎春閉上眼勾著嘴角慢慢入睡,這才是開胃小菜而已,等待那渣男的遠比今日這頓打要恐怖得多,她可得養精蓄銳才能好好施法呢。

  翌日一早,夏迎春撤下結界,叫人進門服侍。孫紹祖激動的抓住小廝,哆哆嗦嗦的喊道:「快,快走!快離開這兒!快!」

  那小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擔心道:「老爺怎麼了?可是夜裡涼著了?還是先洗漱換了衣裳的好,奴才這就去請大夫來給老爺看診。」

  孫紹祖驚愕的瞪著他,「你,你沒看到我的傷?」

  「傷?!」小廝驚大了眼,急忙扶著孫紹祖上下打量,「傷在哪裡?重不重?老爺快回床上歇著,奴才去叫大夫!」

  孫紹祖呆愣的看向四周,所有人看他都沒半分異色,可他明明還能看到自己手上的傷痕血跡,為何旁人卻看不到?忽然對上夏迎春似笑非笑的目光,像在嘲笑他異想天開,竟妄圖擺脫妖怪的控制!絕望的感覺越來越重,孫紹祖心裡最後的支撐終於斷了,眼前一黑就栽到了地上!

  夏迎春只當沒看見,支使著繡菊和棋菊給她梳妝打扮。奶娘想了想,出去叫了幾個小廝把孫紹祖抬到外間的榻上,剛蓋好被子,大夫就被請了過來。老大夫一把年紀,被個小廝拽著跑了一路,吹鬍子瞪眼睛的,搭上孫紹祖的手腕一探,頓時怒的拂袖而去,「孫老爺身子健壯得緊!大清早耍弄老夫作樂嗎?我們安和堂可不是耍樂的地方!哼!」

  之前去請大夫的小廝正擦著額上的汗,聞言傻住了!有心想追著大夫多問幾句,可安和堂背後靠山大著,看老大夫氣憤的樣子,他到底沒敢上前討罵。

  這時,門外跑進個小丫頭,火急火燎的喊道:「奶奶!奶奶不好了!榮國府派了兩個嬤嬤過來,被宋姨娘擋著不讓見奶奶!就在前院!」

  小廝正有火沒出撒,上前一腳踢翻了小丫頭,「叫什麼叫!沒瞧見老爺正睡著呢?吵到老爺你擔待得起嗎?」

  「在我的院子裡教訓我的丫鬟,誰給你這麼大膽子?」夏迎春扶著繡菊的手走出來,看著小廝說道,「來人,把他拖出去打三十板子,狠狠的打!」

  小廝驚了一下,更多的卻是怒,「奶奶,老爺這會兒正歇著,還需奴才在一旁伺候,不然待會兒老爺醒了,怕是奶奶不好交待。」

  「主子們的事就不是你能管的了,你記住,我是主子,我想打你便打你,從前不跟你一般見識,可不是我怕了你!來人!堵嘴拖下去!」

  迎春從賈家帶過來的人也不少,只不過從前迎春忍氣吞聲,他們沒人撐腰全都壓著性子,這時見主子發威,自然樂得動手,這小廝平日仗著得寵沒少欺負他們,連主子都敢隨口編排,今日挨打可一點都不冤!

  小廝掙不過他們,跟著孫紹祖來的人才兩個,阻攔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大板子狠狠的落在小廝身上,幾下子就見了血!

  而夏迎春已經坐回梳妝鏡前,動手取下釵環,笑道:「繡菊,快,將我打扮得越憔悴越好,咱們可是回去告狀的,待會兒你們都跟我走,記著也打扮得憔悴些,這樣回去就能得老太太憐惜多住些日子了。」

  繡菊一怔,反應過來立時取了幾樣顯老的配飾出來,臉上滿是笑意,「奶奶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做!」

  夏迎春換了暗青的衣裳,動動扇子臉色就蒼白起來,整個人看著都抑鬱絕望起來,奶娘親自帶人去宋姨娘處請了榮國府的嬤嬤來,雙方寒暄一番,夏迎春就帶著所有自己人回了榮國府。雖然回娘家帶這麼多人很不合規矩,但嬤嬤們見他們確實可憐,也就沒說什麼。

  馬車搖搖晃晃的到了榮國府,夏迎春挑起車簾向外看去,只見榮寧二府烏雲罩頂,將逢大難,她緩緩勾起唇角,喃喃兩聲,「有趣,真有趣。」


第54章 狐狸精牌賈迎春(三)

  「老祖宗,二姐姐怎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了什麼事?莫非那孫姐夫不肯放人?這可如何是好?」賈寶玉自得了繡菊的信兒就急得團團轉,一早催著賈母打發人去接,坐立不安的等著,連學也沒上。

  賈母笑著安撫了兩句,搖頭歎道,「迎丫頭是個有福的,有你這兄弟惦著,日子差不了。你且坐下,轉得我頭暈,我接孫女回府小住幾日,孫家這點臉面還是會給的,你就安心吧。」

  王夫人僵著臉皮說道:「老太太說得對,寶玉實不必急的,再說這迎丫頭到底是嫁出去了,你這個堂弟管上他們夫妻之事卻是不妥,這兒有我們呢,你還是速速去學裡,小心老爺知道了又教訓你。」

  探春、惜春和黛玉都低下頭,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如今賈府的真正當家太太是王夫人,她若不管,迎春回來幾日又能如何?她們將來也不會比迎春好到哪去。賈寶玉忽然想起死去的金釧兒和晴雯,聽王夫人還要勸他離去,怒從心起,梗著脖子喊道:「太太說的什麼話?我和二姐姐一同長大,她受人欺負,我竟管也不能管了?莫不是舅父從不管太太之事?」

  「你!你放肆!」王夫人指著賈寶玉氣得直哆嗦,心裡對還沒到的迎春也多了幾分不滿。

  賈母皺皺眉沉聲道:「寶玉!快跟你母親賠禮認錯,你母親也是為你好,哪有這般跟長輩說話的?」

  賈寶玉坐到賈母邊上扭著頭不說話,還是一臉的怒色。這時外頭的小丫頭回稟說迎春到了,賈母忙叫人領進來,拍拍賈寶玉的手笑道:「行了,這不是到了,可不許再鬧了,迎丫頭也不願因著她的事讓家裡鬧騰的。」

  夏迎春離得老遠就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進屋瞧見賈寶玉驚喜的樣子沖他眨了下眼,便悲戚的給賈母福身見禮,哭了起來,「老祖宗!孫女回來看您了!沒想到孫女還有回來的一日,真是神佛保佑!」

  到底是身邊長大的孩子,賈母見她消瘦蒼白,一陣風就能刮走的樣子,心裡也堵得慌,連聲叫起,「快過來給我看看,好丫頭,才嫁了一個月,怎就弄成這般模樣?快!鴛鴦快去請大夫來,好生給迎丫頭瞧瞧!」

  賈寶玉起身讓出地方叫道:「二姐姐快坐這兒,我就說不能嫁!那個孫紹祖忒是過分!二姐姐你此次回來便不走了吧,留在府裡繼續過好日子。」

  賈母打了他一下,佯怒道,「去!莫渾說!你二姐姐已是孫家婦了,總要回去當家的……」

  老太太還沒說完,夏迎春捂住臉又哭了起來,「老祖宗說的是,我總要回去的,只求老祖宗憐惜孫女,留孫女多住幾日吧!」

  夏迎春抬起的雙手衣袖滑了下去,露出青青紫紫的小臂,上頭佈滿了鞭痕!

  屋內眾人俱是驚呼出聲,賈母也難以置信的拉過她的手臂,看清上頭的累累傷痕,勃然大怒道:「這是孫紹祖打的?小子倡狂,竟絲毫不將我榮國府放在眼裡!」

  夏迎春順勢撲到賈母懷裡啜泣,「老祖宗救我!那孫紹祖說我們賈家早已落魄,五千兩就賣了個姑娘過去,說不得往後還要求到他門上去打秋風!他說我不過是他買回去伺候的丫頭,比他從清白人家納回去的姨娘也不如,府裡如今都是那宋姨娘當家啊,若不是今日孫女拼了命帶人沖出來,怕是連老祖宗派去的嬤嬤也見不到了!老祖宗救我啊!」

  「滿口胡言!區區一介小官居然狂妄至此!都怨你那個不著調的老子,我賈府的名聲全被他毀了,我——」賈母聽不得這些話,一口氣上不了就倒了下去。

  夏迎春忙扶著她哭喊道:「快請太醫啊!老祖宗您可不能有事,不然孫女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屋子裡頓時亂作一團,賈寶玉和幾位姑娘已經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夏迎春看著賈母鐵青的臉色,低頭掩住了嘴邊的笑意。待迎春不好的人,她可一個都不會放過哦,老太太既然愛裝慈愛,那就讓老太太多為孫女操操心吧!

  先前鴛鴦派人請的大夫先到了,說老太太是急怒攻心,年紀大了才一時沒醒過來,過三兩個時辰便無事了,只是老人家不能再多受刺激,須得仔細調理身子好生修養才成。而給夏迎春診脈時,大夫的眉頭卻越皺越緊,搖頭歎道:「這位奶奶身子虧損得厲害,五臟肺腑都有損傷,想好全了怕是不易,日後必得費心養著,不然壽命有礙。」

  眾人沒想到會這般嚴重,後趕來的王熙鳳更是駭了一跳,「五臟肺腑都有損傷?不過才離家一個月,怎至於如此?」

  賈寶玉反應過來急忙拽住大夫的衣袖,「求大夫救救我二姐姐!什麼名貴藥材都不缺,只要將我二姐姐身子養好!」

  大夫拱了拱手,知曉自己是牽涉到後宅陰私了,不敢多言,開了兩張方子就告辭離去。老太太尚在昏迷,王夫人就讓眾人散去,自己留下守著老太太。

  賈寶玉聞言忙拉著夏迎春出門,「二姐姐,我已求老祖宗為你收拾好院子了,一應物事全是你用慣了的,我帶你去瞧瞧。二姐姐不要怕,老祖宗知曉你受了這麼多苦,定不會再讓你回去的。」

  夏迎春倒是挺喜歡這個真心對自己的弟弟,虛弱的笑了笑,「多謝寶玉了,這個家裡也只有你記掛我,此次若不是你,我還不知要在孫家受多少苦。」

  「委屈二姐姐了,你放心,老祖宗不會放過孫紹祖的!」

  幾位姑娘也進了夏迎春的院子,陪著哭了一通安慰許久才各自散去。賈寶玉看著黛玉離去的背影愣愣出神,直到再也看不見人才垂頭喪氣的低了頭。

  夏迎春挑挑眉,留了繡菊和棋菊伺候,把襲人幾人都打發了出去,笑著問道:「寶玉是怎麼了?又惹林妹妹生氣了?」

  賈寶玉趴在桌上歎了口氣,「唉,二姐姐有所不知,這陣子我也很不好過,我實不知哪裡惹了林妹妹,她已三日不肯同我說話了。還有寶姐姐,總是看著我讀書,越來越煩了,偏太太說寶姐姐身世可憐,讓我多陪著她,我,唉……」

  夏迎春把茶杯推到他面前,敲了敲桌子,「你素來聰慧,面對女子時卻又蠢得不得了,難怪會常惹林妹妹生氣。」

  「咦?二姐姐這話如何說?」

  「說來從前我也不懂得這些,但如今我已是嫁了人。你知道的,孫紹祖除了我這個妻子還有許多姨娘、通房,甚至讓一位宋姨娘管家,奪了我的權力。後宅裡每日都少不了爭風吃醋,那些個女子仗著孫紹祖的寵愛沒少欺侮我,下人們都是看主子眼色的,見我勢微,便都不將我放在眼裡,隨意編排,讓我的日子越發苦了。」

  賈寶玉紅了眼眶,輕聲勸道:「已經出來了,二姐姐莫再想那些傷心事,往後咱們還在一處,一同玩樂作詩,像從前一樣。」

  夏迎春搖頭笑笑,「都過去了,我不會再想的。我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後宅裡的女子們都是明爭暗鬥,極少有真正交心的姐妹。咱們府裡因著都是姑娘,平日在一處做耍倒也沒太大矛盾,所以你沒覺出什麼,但林妹妹和薛姑娘就不同了,」看賈寶玉一臉懵懂,夏迎春問道,「你對林妹妹好,可想過將來如何?要讓林妹妹嫁給別人嗎?」

  賈寶玉慢慢紅了臉,支支吾吾道,「二姐姐莫打趣我,我,我自是想娶林妹妹為妻,同她長長久久在一處的。」

  夏迎春抿了口茶,「那薛姑娘呢?」

  「寶姐姐?這關寶姐姐什麼事?二姐姐,你為何叫寶姐姐薛姑娘?」賈寶玉滿眼疑惑的看著她。

  夏迎春歎道,「我經此一事倒是看清了許多事,對我好的我記著,對我涼薄的我也不會忘,不說我的事了,單說你。你素來不喜俗務,清高得很,卻不知就因如此你對許多事都懵懂無知,所以才常惹林妹妹生氣,且聽我與你細細分說。」

  「二姐姐快說,只要林妹妹不生氣,叫我去學什麼俗務我也甘願的。」

  「你可知太太為何常要你陪薛姑娘?若說我們是堂姐弟,那你和薛姑娘便是表姐弟,要避嫌的,薛姑娘卻可以隨意出入你的臥房,你也可以在她病中入她閨房探望,這都是不合規矩的,除非你將來娶她為妻!從太太的意思看,她確實是這般打算的,而薛姑娘看著你讀書想必也是盼望將來夫君有出息。」

  「什麼?娶寶姐姐為妻?這怎麼可能?這,這……」賈寶玉騰地起身,在屋子裡急得直轉圈。

  夏迎春忙瞪他一眼,「噓!你小聲著點兒,這話可不能傳出去,不然損了薛姑娘的閨譽,我可就罪過了!寶玉,我這可都是感念你此次相救,才費心幫你的,你可不能把我賣了,若是太太和老太太都容不下我,我就只能回孫府受苦了!」

  賈寶玉皺眉搖搖她衣袖,「好姐姐,我知錯了,再不敢嚷嚷!你快跟我說清楚,太太當真是這個意思嗎?」

  夏迎春這回沒自己說,而是叫了繡菊和棋菊過來,「你們想來比我知道的更多些,給你們寶二爺細說說,可不許隱瞞。我們的命都是他救的,自要幫他達成心願才是。」

  繡菊和棋菊對視一眼,慢慢說了起來,她們都是府中下人,那些嘴碎的丫鬟婆子如何編排林黛玉寄人籬下,她們自然一清二楚。而薛寶釵被視為寶二奶奶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連襲人也早被定了是寶二爺將來的姨娘,在下人裡極有臉面。這些事賈寶玉不知道,林黛玉卻能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再和賈寶玉相處時見他還同其他女子那般親近,自然不安抑鬱,不敢再信賈寶玉的好了。

  賈府眾人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看法,有夏迎春和兩個丫鬟的說辭,賈寶玉終於明白了自己如今的情況,他失魂般的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為何非要如此?像從前一樣都在一處不好嗎?說說笑笑有許多歡喜,為何長大了就一定要分開,一定要生分了?」

  「寶玉,女子及笄便要嫁人,否則會被閒言碎語逼死的。你是男子,就要有男子的擔當,保護妻子,為姐妹撐腰,這才是好男兒該做的事,」夏迎春想起過往,眼神有些飄忽,「一個男子是不能同時愛上兩個女子的,那只會讓三人都痛苦,一個家裡只能有一位女主人,若想讓這女主人開心,便要同其他女子疏遠,否則將來你的妻子會痛苦不堪,甚至抑鬱而終。寶玉,做人不能貪心,你若真心對林妹妹,又怎能為了貪花好色而看著林妹妹愁眉不展?」

  「我,我不是貪花好色,二姐姐,我我,我只是憐惜她們,我……」賈寶玉語無倫次的連連擺手。

  夏迎春憶起往事,好心情全沒了,淡淡道:「在世人眼中,你如此便是貪花好色,你想讓林妹妹開心,便只能娶她一人,只對她一個女子好,將身邊旁的女子都打發了,否則以林妹妹的心性,怕是活不了兩年了。」

  賈寶玉驚怒的瞪著她,「二姐姐!你!你怎能如此說?」

  夏迎春直直的看著他,「寶玉,你真的不知?林妹妹身子不好,你且看她每次與你生氣後是不是要大病一場?你覺得一個弱女子能挨過幾次病痛的折磨?」

  賈寶玉頓時泄了氣,又驚疑不定的盯著夏迎春看,「二姐姐,你變了,你,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夏迎春嘲諷的彎起唇角,「是啊,我被孫紹祖折磨至此,沒瘋已經是萬幸了。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就在想,我退讓了這些年,一心想讓日子安生些,為何卻沒人肯放過我?既如此,倒不如活得自在些,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就算立時死了也再沒遺憾了。」

  「你……二姐姐……是寶玉的錯,不該對你發脾氣。」

  「無妨,我知你沒有壞心,自不會怨你。但你若想保護林妹妹便不能再這般了,多學些東西,快些長大吧,若什麼都要聽太太和老太太的吩咐,你拿什麼去保護別人呢?」

  「老祖宗……老祖宗也是心疼林妹妹的,她不會……」

  「老太太只對你一人好,否則怎會任由我被賣去孫家?寶玉,你且回去想想吧……」

  賈寶玉渾渾噩噩的回去了,夏迎春歪在榻上,看著窗外搖曳的樹枝慢慢閉上眼。繡菊和棋菊不安的對視幾眼,忍不住上前問道:「奶奶,您,您為何要同寶二爺說這些?若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怕是,怕是她們不會再管您的事了!」

  「為何啊?也許是因著寶玉真心對我,我不想見他難過,也許是因著看不慣三人糾纏,想成全一對兩情相悅的人,寶玉只是被寵壞了,他對人是真心真意的,不該被如此算計。」夏迎春聲音漸弱,繡菊和棋菊只當她累了,壓下心中的疑惑,忐忑的退到外間守著。

  夏迎春靜靜躺在榻上,眼角流下一滴清淚。曾經的齊宣王也只是個被寵壞的少年,不學無術、張揚跋扈,甚至好色成性,連他都能變得有擔當,寶玉有什麼不能呢?三人的糾纏只會是一場悲劇,說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寶玉、黛玉和惜春都是真心對迎春,不帶絲毫算計,她自然會好好報答他們。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不該被其他利益算計所玷污……

  不知王上和姐姐可有轉世相遇,這次沒了她,他們會幸福嗎?姐姐總以為是她破壞了他們的夙世因緣,可沒有她的搗亂,王上會放棄三宮六院,重視起姐姐嗎?

  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

  姐姐啊姐姐,你忘了我是千年狐狸精,我想解決的麻煩有誰能擋?何需讓王上屢次去求你出戰?我只想讓他更重視你罷了,是你拔出鎮妖劍救我出禁地,我怎麼會忘呢?可惜你只信你的夙世因緣,我也只能化作女兒身助你達成夙願,經此一別,後會無期,願你們康樂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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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狐狸精牌賈迎春(四)

  夏迎春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繡菊叫她的時候才發覺天已經快黑了。

  「奶奶,大老爺回來了,剛還派人來請奶奶。」

  「以後還是叫我姑娘吧,聽著親近些。」夏迎春隨口應了一句,起身洗漱更衣。

  繡菊不贊同道:「這不合規矩,在這裡還沒人挑什麼,回了孫府怕姑爺不喜。」

  「那就叫主子,這府裡人多,免得叫混了。」

  「是,主子。」繡菊仔細的為她梳好髮髻,和棋菊對視一眼,小心的問道,「主子,自從上次您頂撞姑爺之後,好似……好似變了個人一樣,和過去大不相同了。」

  夏迎春看了她們一眼,指著書架上的《太上感應篇》笑道:「你主子常看這些東西,多少悟出些道理。過去未出閣時如同透明人一般,沒人給我撐腰,我就算被下人欺負也無處說去,鬧起來怕是日子更難過。本以為出嫁後能好些,誰知竟嫁了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好懸丟了命去。如今我倒看開了,鬧不鬧都沒好日子,還不如怎麼舒坦怎麼做,你們也別怕,若我有一日當真活不下去,定要先將你們安排妥當的。」

  繡菊和棋菊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主子這是什麼話!主子心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是奴婢說錯話了。」

  「好了好了,這些先不提,我們還要在府裡住上幾日,先去拜見父親、母親吧。」

  「主子,要準備什麼禮?」

  夏迎春搖了搖團扇,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起身便往外走,「什麼都不必準備,若不是我那好母親,我如何會過的那般拮据?若不是我那好父親,我如何會被賣去孫府?我既想要自個兒舒坦,那他們總要難受些才是。」

  繡菊二人不知主子是什麼意思,總覺得有些不妥,但見主子已經走了出去,只能急急忙忙跟上去了。

  夏迎春坐著軟轎沒一會兒便到了賈赦的院子,小丫頭引著她進了花廳,賈赦和邢夫人卻不見人影。夏迎春也不覺得難堪,賈赦還要面子,上的茶都是好茶,她拿出準備好的棋譜,一邊看一邊品茶,悠閒的如同在自己房中一般。

  過了小半個時辰,邢夫人才跟在賈赦身後姍姍來遲,賈赦本還繃著臉端著架子,結果踏進花廳一看,這個女兒絲毫沒有愧疚不安,反而閒適得很,頓時火冒三丈,「嫁了人連規矩都忘了嗎?看見父母也不知道請安!」

  夏迎春慢悠悠的抬起頭,當著下人們的面給他們二人福了福身,「見過老爺,見過太太。想必老爺和太太已經知曉女兒在孫府受的罪了,太太,您往常從女兒月例中扣的銀子能不能還給女兒?太太這般慈愛,定不忍心讓女兒在孫府受苦吧?」

  邢夫人臉一僵,尷尬的笑道:「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母親何時扣過什麼月例銀子?你怕是被哪個背主的奴才矇騙了,你且放心,母親自會為你做主的。」

  夏迎春無辜的看著她,不依不饒,「怎麼會弄錯呢?明明是母親讓王善保家的每月扣下女兒的銀錢,女兒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著母親為女兒打理私房辛苦了,不敢勞煩母親罷了。且如今女兒在孫家日子不好過,沒有打點銀子,實在是……」

  邢夫人咬牙,瞪著夏迎春的目光似要將她刺穿!雖然順著臺階下來比較好,但吞進兜裡的銀子她說什麼都不會吐出來,「哪有這回事?來,你好容易回來一趟,快坐下說說體己話。」說完她又看向下人,「你們都退下吧,這兒不用人伺候。」

  夏迎春等人都走光了後,微微動了下扇子,確保不會有人聽到屋內的聲音便扭身尋了個椅子坐下,姿態隨意的讓兩人都愣住了。

  夏迎春嘲諷的看著邢夫人,「太太,你說你一個當家太太貪我那點兒銀子做什麼呢?哦,對了,太太好像還貪了許多下人的銀子呢,這可怎麼是好?若傳揚出去,人家說榮國府襲爵人的太太這般嗜錢如命,哎呦,會怎麼樣呢?」

  邢夫人騰地站了起來,「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賈赦也拍桌子叫道:「反了你了,這般不把你母親放在眼裡,是否還要編排你老子我?」

  「老爺你急什麼?我總要先跟繼太太分說清楚,雖說只是個繼太太,到底算是我的嫡母,這苛扣庶女和下人的月例銀子……我如今是孫家的人了,孫紹祖大小是個官,說不得哪日我參加什麼宴會的時候一不注意就說出去……」

  「你敢!」

  「敢不敢就要看太太怎麼做了,我看太太的金簪玉鐲都極是名貴,想來也不差我那丁點銀子。過幾日我回孫府時,還望太太把我的銀錢還來,這些年我可都記著呢,太太別私吞哦。」夏迎春歪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搖著團扇,看的邢夫人恨不得掐死她!

  「放肆!你是什麼態度!」賈赦皺眉怒道,邢夫人再如何也是他妻子,這死丫頭不敬邢夫人不就是不敬他?

  夏迎春看了他一眼,好心的說道:「老爺,我這可是為您著想啊,您想啊,太太她連我那點銀子都吞,可見對銀錢有多執著。老爺,太太可是管著您的後院呢,我今日戳穿她也是為了讓您看清她的真面目,您可得好生查查您的庫房啊,說不得早就被她吞了大半呢!」

  賈赦懷疑的目光頓時落在了邢夫人身上,把邢夫人氣了個半死,捂住臉就哭了起來,「老爺,妾身冤枉啊!這些年我哪有虐待過幾個孩子?他們哪個不是好吃好喝的長大?如今嫁了人腰杆兒硬了就來磋磨我,我怎麼這麼命苦啊,老爺你要給我做主啊,她這是仗著孫家不把你放在眼裡呢。」

  賈赦一聽孫家臉都黑了,「孫紹祖那混帳算什麼東西,仗他的勢?哼!」

  夏迎春無事他的怒氣,涼涼的說了句,「老爺,您可別被太太幾句軟話騙過了啊,她要是心裡沒鬼怎會這般作態?」

  賈赦不耐煩聽邢夫人哭,大手一揮,「去把帳冊都準備好,明兒個拿給本老爺,若有半點差池,你就拿著休書滾出去!」

  「老爺!」邢夫人驚的目瞪口呆,「多年夫妻情分,老爺當真涼薄至此?我自嫁給老爺,伺候婆婆、教養子女,沒功勞也有苦勞啊,老爺怎能隨意休棄我?」

  「你若沒做手腳,老爺自不會休你了,」夏迎春笑嘻嘻的看向賈赦,「老爺您瞧,她心虛呢!」

  「你給我閉嘴!邢氏!滾下去拾掇帳本,明早我就要看!」

  邢夫人被賈赦吼得不敢出聲,怨毒的看了夏迎春一眼,故作鎮靜的走了出去。夏迎春還在後頭小聲提醒,「太太,記著先把我的銀子還來啊!」

  賈赦狠拍了幾下桌子,「夠了!你突然回娘家來做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才出門子一個月就跑回娘家讓女婿怎麼想?」

  屋內再沒有旁人,夏迎春就連個笑容都沒了,直直盯著賈赦,像在看一個死人,「哦?女婿?誰是你女婿?你說孫紹祖?呵呵,孫紹祖說我是她買回去的一個玩意兒,不過是你這老匹夫欠了他的錢還不上,隨手拿去抵債的。我怎麼說也是一等將軍的女兒,卻只值個五千兩銀子,你說,誰會把你當岳丈?」

  「你!你!你可知你在同誰說話?我是你父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讓你嫁給誰你就要嫁給誰,其他的還輪不到你過問!」賈赦拿起茶杯就摔了出去。

  夏迎春團扇一掃,連杯子帶熱茶全砸回了賈赦手上,燙的賈赦慘叫一聲就跳了起來。茶雖不是滾燙,但他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等罪?整個手背紅成一片,火辣辣的感覺讓他扭曲的臉。

  夏迎春呵呵一笑,不待他動怒就把他堵了回去,「別吵哦,被人知道的話,我就跑出去到處嚷嚷你賣了女兒,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這個一等將軍沒出息,欠錢不還還拿女兒抵債,你說你到時還有臉面出門嗎?」

  「哼,你當你是什麼人?我若不讓你出門,你以為你當真出的去?你就不怕我把你交給孫紹祖關起來?」

  「我好怕啊!」夏迎春做了一個瑟縮的動作,又不屑的瞥他,「你有本事就關住我啊,我出不去還有丫鬟、小廝、奶娘,你有本事讓我的人一輩子都別出去,不然你的名聲可全沒了哦。」

  賈赦指著她硬是說不出話來,他年紀也不小了,越老越在乎面子,紈絝了一輩子,若最後的臉面都沒了,豈不是全讓二房得意了去?

  夏迎春也沒興趣跟他耍嘴皮子,起身理了理衣擺,說道:「不想讓我出去到處宣揚呢,也好辦,你只要別管我的事,我讓你撐腰的時候站出來撐腰,我就不會亂說話。但你要是做什麼小動作讓我不高興呢,我可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了。畢竟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什麼都不怕,誰讓我不舒坦,拼了命我也要還回去!」

  賈赦胸口起伏不定,鐵青著臉,卻對這個性情大變的女兒沒轍,他也聽說了迎春身子大虧,遍體鱗傷,若真把人逼急了鬧出什麼事來,他一輩子的臉都丟了,左右只是個小丫頭想要娘家當靠山,他隨便應付過去就行了,等往後求他的時候,他見不見還不是自己決定?

  夏迎春完全不在乎他怎麼想,鬧這一出也不過是不想讓這兩人以長輩的身份煩她,至於懲罰,自然還是法術更靠譜了。貪財的人無財,貪色的人無色,這才是最好的懲罰嘛!

  夏迎春輕鬆自在的帶人回了院子,賈赦砸了花廳不少物件之後,去小妾那裡發洩,卻驚恐的發現自己不行了!無論如何折騰都力不從心,弄得小妾看他的眼神都怪異起來,讓他憋著一口氣無處可發,連夜跑到邢夫人房裡去看帳本。當夜許多下人都聽到了賈赦的怒駡和邢夫人的哭鬧,夫妻倆很快成了賈府裡的笑話,捧高踩低的下人閑了總要私下裡編排一番。

  翌日,賈母身子好了些,便招陪嫁到孫家的奴才和去接迎春那兩位嬤嬤,細細問起迎春的情況。她本以為迎春是誇大了些,沒成想那孫紹祖竟當真非打即罵,讓個姨娘管家,迎春在孫府半點臉面都沒有。還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才拼了命的硬氣起來,派人送信回了娘家,不然怕真要沒命了!

  賈母又驚又怒,她再看不上迎春也不能任由旁人打賈府的臉。說來賈府出嫁的庶女被磋磨死的也不止一個,但都沒鬧到她跟前來,她就可以當不知道,如今迎春帶著人跑回娘家告狀,她若再不管,就那些奴才就能把閒話傳遍京城。賈家可是還有個娘娘呢!

  賈母問明瞭情況,對孫紹祖很是不滿,但對給她添麻煩的迎春更是不滿,便也沒叫人過來,只說自己病了要靜養,誰都不許打擾。

  賈寶玉滿心以為老太太醒了就會為迎春做主,打上孫家門去,沒成想老太太竟「閉門謝客」了,他是老太太最寵的孫子,當然可以隨意進出,看老太太的樣子明明沒那麼嚴重。不知怎的,這次他沒像往常那般傻傻的問出來,而是想起了迎春跟他說的話,老太太在乎的只有他一個,不然也不會看著她嫁去孫家了。

  自那以後賈寶玉便沉默了許多,認真觀察起身邊的所有人,只覺自己從前是個大笑話,旁人說不定都在心裡笑他蠢呢。

  兩日後的夜裡,風雨交加,雷霆縱橫,夏迎春推開窗看著空中的陰雲皺起了眉。她半闔著眼掐算片刻,歎了口氣,「自古帝王多薄情,什麼賢德妃?還不是說弄死便弄死?怪不得賈家這般落魄。」

  她回身弄了個幻術,做出她一直在床上睡覺假像,原地一轉便消失在房中。

  獵場一處偏僻的帳子裡,賈元春呆愣的坐在地上,盯著盤中的白綾滿臉淚痕。

  「賢德妃娘娘,請吧。」一個老太監面無表情的催了一聲,沒有同情也沒有不耐。

  賈元春眼皮子跳了跳,抓起白綾,終於忍不住搖頭哭道:「為何?本宮不信!皇上為何要如此對待本宮?」

  「美人兒,別哭啊,眼睛哭腫了可就不美啦!」

  賈元春駭了一跳!抬頭就見一個黑衣男子歪坐在桌子上看她,而其他太監、宮女竟動也不動,連眼都不眨,像突然死去了般!她驚恐的後退,喝道:「你是什麼人?你想要做什麼?」

  夏迎春一身男裝有趣的看著她,「嘖嘖,都要被逼死了你這會兒還怕什麼?我就算是索命的黑無常,你也沒得選啊。」

  「你!你是黑無常?你來要我的命?」

  「哈哈哈,美人兒,你怎麼這般好騙?我只是隨口一說,黑無常有我這般玉樹臨風嗎?」夏迎春跳下桌子在帳中隨意走著,看到什麼新奇的玩意兒就拿起看看,口中還念念有詞,「這什麼啊,一點都不精緻,比我從前宮裡那些差遠了,看來齊宣王對我還是挺好的嘛,至少比這皇帝大方!」

  賈元春實在不知該作何反應,感覺夏迎春不像要傷害她的樣子,又悲從中來,「你到底是何人?你將他們怎麼了?為首的那人是皇上身邊的公公,你出現在此處怕是會惹禍上身,你還是快走吧。」

  「我走了你怎麼辦?你不怕死嗎?」

  「我?」賈元春看著白綾落下淚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我只是一介小小妃嬪。」

  夏迎春見把人惹哭了,摸摸鼻子尷尬的道:「喂!你別哭啊!我帶你出去你不就不用死了?不過往後你就不能叫賈元春了,你願不願意?」

  賈元春震驚的看著她,「你所言當真?真能將我救出去?可,可我若失蹤,皇上必定遷怒于賈家,我……」

  夏迎春手一揮,賈元春面前就多了個稻草人,夏迎春雙指併攏在賈元春和稻草人身上比劃了幾下,賈元春眼睜睜的看著稻草人變成了另一個自己!

  夏迎春拍拍手勾唇一笑,「怎麼樣?這不就行了?」


第56章 狐狸精牌賈迎春(五)

  賈元春渾身都有些發抖,癱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面上卻是一派鎮定,直視著夏迎春,「你到底是何人?是神仙?還是妖魔?你救我有什麼目的?」

  夏迎春撇撇嘴,「沒什麼目的,你運氣好,小時候對我有一點點恩情,我今日來還給你,以後兩不相欠,就這麼簡單!好了,走吧。」

  賈元春探究的看了夏迎春半晌,終於頹然的歎了口氣,即便有目的又如何?若不是這位公子救她,她已經沒命了。賈元春爬起來,將沒有登記在冊可以重鑄變賣的首飾銀錢都拿好,最後看了一眼吊在半空的「自己」,走到夏迎春面前站定,「走吧,今日多謝你。」

  夏迎春握住她的手腕,揮揮手兩人就消失在原地,屋內的太監宮女一瞬間都恢復了知覺,為首的太監抬頭看看已經斷氣的賢德妃,拂塵一甩,乾脆的轉身離去,「賢德妃病逝,都好生守著!」

  這邊夏迎春帶著賈元春進了京郊一處小宅子裡,裡頭有一個丫鬟和一個做飯的婆子,她看著賈元春恍惚的樣子皺皺眉,伸手在賈元春面前晃了晃,「喂!你沒事吧?以後你就改名叫王春,什麼事都別出頭,時日長了自然沒人會記得你真實的身份,你自己可以吧?」

  賈元春回過神,看著眼前很小卻乾淨整潔的屋子,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我終於離了那見不得人的地方!終於不用戰戰兢兢的活著了!可你為何不早些?只要再早些,抱琴她們也不會死……你為何不早些……」

  夏迎春手上變出一把摺扇,風流倜儻的扇了扇,嘴角卻掛著諷刺的笑容,「呦,這麼快感激就變埋怨了?果真是從深宮裡出來的!若不是你對我有那麼一點點恩情,我做甚麼要去管你?這會兒還真想拿我當奴才支使不成?別忘了,你可不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賢德妃了,不過一普通民婦,還是好好認清自己身份才是。」

  「抱琴她和我從小一同長大,情分非同一般,你神通廣大,明明只需伸伸手就能救人一命,你怎能如此冷血?」

  「我又不是普度眾生的神仙,幹嘛到處救人?再說她又不是被我弄死的,你要怨也該怨你自己吧?要不是你在宮裡爭寵瞎摻和,皇上會弄死你嗎?你那一同長大的丫鬟不過是受你連累罷了,這可是你的因果,跟我沒半點關係。」夏迎春瞥了她一眼,一轉身就消失了蹤影,只留下淡淡的聲音,「恩情已還,兩不相欠,後會無期。」

  賈元春急切的跑到院中四下尋找,直到再也找不到人才驚慌懊悔的癱在地上,她不過是看那人很好說話,又要報什麼恩,想著讓那人對她心生虧欠能多給些好處,沒成想那人就這麼走了!是她自誤了,這等有大神通之人哪裡是她能拿捏的?可如今再怎麼後悔,人也找不回來了。

  夏迎春感覺到身上輕鬆了一些,知道和賈元春之間的因果已斷,心情頗好。對於賈元春的算計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幾千年的修煉,她見過的事兒多了,這點小心思還不值得她生氣。

  回了榮國府,夏迎春趕在天亮之前美|美的睡了一覺,這些日子她過得很悠閒,長輩們不管她,連晨昏定省都不用,十分愜意。二太太因寶玉的忤逆遷怒到她身上,指使下人們嘴碎亂說,怠慢迎春,但迎春回來時是帶著所有陪房回來的,本就不缺人用,廚房那邊再撒出大把銀子,怎麼可能吃苦?

  林黛玉看著坐在對面認真下棋的夏迎春,遲疑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就不在乎那些流言嗎?他們說得那般難聽。」

  夏迎春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搖搖團扇笑道:「有什麼好在乎的?他們無論說什麼也只不過動動嘴皮子罷了,他們有我過得自在嗎?有我吃得好穿得好嗎?我自己的日子舒坦就成,理他們作甚?」

  「但是……」林黛玉蹙起眉,想說什麼卻有些說不出來,真的能不在意嗎?

  「有什麼但是的?咱們日子如何都是主子,他們呢,可是簽了賣身契的奴才,主子不高興可以把他們賣掉,杖斃都沒人管,他們認不清身份居然敢編排主子,這不是找死嗎?你且看著吧,那些人早晚沒好下場的。」

  惜春在旁邊畫完一幅畫,贊同的點頭,「二姐姐說得對,那起子人就是欺軟怕硬,要我說,逮住兩個打上一頓板子賣了,看誰還敢多嘴!」

  林黛玉搖頭笑道:「又渾說,真如此怕是不過半日就會傳出榮國府的姑娘暴戾涼薄。」

  「傳不傳又能怎麼樣?左右不會比如今更差了。」惜春小聲嘟囔了一句,林黛玉的臉色也黯然下來,憑添了一抹憂愁。

  夏迎春抿了口茶,輕笑一聲,「擔憂什麼呢?你們別怕,萬事有我呢,如今我是能做自己的主了,你們兩個妹妹對我一向好,我不會看你們受苦的。如今時機未到,你們且安心等著,到了好時候,我自會帶你們離開這泥潭去過好日子去!」

  黛玉和惜春都驚訝的看著她,想不通她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來,「二姐姐,你……你還會回孫家嗎?老祖宗有沒有說要為你做主?」

  「靠誰也不如靠自己,我不但要回孫家,還要把孫家鬧得天翻地覆!」夏迎春把身子往前傾了傾,對她們二人勾勾手指,「聽我的,能攢多少銀子就攢多少銀子,要不了多久,一定能過上自在日子的。別當女子無路可走,你們看鳳姐姐多囂張?薛姨媽多自在?有了銀錢,沒什麼過不好的,別怕!」

  林黛玉聽她提到薛姨媽,眼中閃了一下,震驚的看向夏迎春,夏迎春也沒想到她一點就通,回以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看得林黛玉揪緊了帕子。這時惜春拍了拍桌子,認真的說道:「二姐姐,我聽你的,只管攢銀子,若到時沒有出路,我就出家做姑子去!決不讓他們把我胡亂配人!」

  「惜春!」林黛玉驚呼一聲,想到孫紹祖,想到迎春身上的傷,忽然沉默了,嫁給那種人,還不如去做姑子吧?那她這個孤女又會何去何從?

  夏迎春一時也沒辦法說服她們,只好拿出兩個荷包遞過去,安撫道:「這些你們先拿著,平日打點下人不要省,不管將來如何,總要把如今的日子過好了。」

  「不,我們不能要這個,二姐姐你在孫府不容易,我們怎麼能要你的銀子?」

  兩人都往回推,夏迎春板起了臉,「把我當姐姐就收下!這是我從大太太那兒要的,不用白不用!」

  黛玉和惜春面面相覷,猶豫了一會兒才伸手接下。惜春繞了繞髮絲,小心的問,「二姐姐,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探春和寶姐姐,她們做了什麼壞事嗎?」

  夏迎春端起茶慢慢喝,「那倒沒有,不喜歡也不厭惡,就和陌生人一樣。我還有許多事做,沒空和她們虛與委蛇,從前在一處玩,互相也沒有多好,後來我遭了難,誰對我親近,誰冷眼旁觀,我都清楚,再相處自然就分出了不同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林黛玉轉了轉手中的茶杯,有些羡慕迎春如今的敢愛敢恨,有一句話她覺得迎春說得很對,如今都過不好,將來又能好到哪去?指望別人永遠都只能做一根浮萍。

  屋內一時有些沉悶,夏迎春正想說些什麼逗逗她們,忽然見棋菊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主子!主子快去看看吧!姑爺來找大老爺了,他們,他們……」棋菊說著哭起來,「他們弄了個道婆來,說主子撞邪了!」

  林黛玉和惜春都驚得站起來,滿臉緊張,夏迎春卻笑出了聲,「道婆?撞邪?有趣!太有趣了!我看他孫紹祖才撞了邪,走,跟我去看看!兩位妹妹不必擔憂,這是賈家,他姓孫的想上門來打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夏迎春像逛園子般的走了出去,弄得棋菊都忘了抹淚,但看著夏迎春鎮定的樣子,她們卻奇異的感覺並不會出事,似乎一切都只是孫紹祖在做跳樑小丑。

  事實上夏迎春確實把他當做跳樑小丑,她從未在孫紹祖面前遮掩自己,就是因為沒打算讓孫紹祖活著。因果那麼多,唯有孫紹祖的最重,不死不休。但迎春受了那麼多苦,她怎麼著也得讓孫紹祖在死前嘗個遍不是?

  賈赦的書房裡,一對翁婿客氣的對坐飲茶,仿佛他們從來就不是一買一賣的關係,而一個面容嚴厲的清瘦道婆端坐在一邊,閉著眼高高在上的樣子像是看不上他們這等俗人。

  賈赦不太高興的看了道婆一眼,「賢婿,這人你是從何處尋的?迎春確實有些變了性子,但你帶人上門來驅邪……這,怕是不妥吧?」

  孫紹祖不自在的換了個姿勢,勉強笑道:「岳父多慮了,小婿也是擔憂迎春的身子,這才急了,失禮之處還請岳父海涵。」

  這句話給足了面子,賈赦滿意了,露出個笑來,「如此,今日便讓迎春隨你回去吧,你府裡每個掌家的也不成樣子。」

  孫紹祖哆嗦一下,失手打翻了茶盞,驚聲道:「不,不用了。」

  「嗯?」賈赦疑惑的皺起眉,眼中帶了怒氣,「賢婿,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我……」孫紹祖那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不敢亂說話,他之前在家裡同下人說了那夜的遭遇,結果所有人都當他中了邪,畢竟他身上沒傷,而迎春的房裡也沒任何損壞,跟他說的完全不同。可他分明能感覺到身上的痛楚,足足養了好些日子才能下床。

  這時那道婆睜開眼淡淡的說了句,「有人來了。」

  賈赦被她高人的模樣唬得一愣一愣的!才要說話,夏迎春就走進了門,眉眼彎彎的沖著孫紹祖笑,「呦,相公來了?先前我出來的時候相公還身子不舒坦,如今已是好了嗎?」

  孫紹祖連滾帶爬的躲到道婆身後,聲音中透著驚懼,「大師救我!大師,她是妖怪!快收了她啊大師!」

  賈赦驚愕的站起身看著他們,「妖怪?什麼妖怪?」

  孫紹祖顧不上他,急切的拽著道婆的衣袖,躲在後頭不敢冒頭,「大師大師!她法術很厲害的!快收她!快快!」

  道婆有那麼點點道行,但卻沒感覺到什麼不對的氣息,見孫紹祖反應這麼大,想著孫紹祖給的大筆銀子,便裝模作樣的甩了甩拂塵,開口念咒,「急急如律令!妖怪現行!」

  夏迎春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梨花帶雨的哭道:「相公!我知你想休了我,想扶正討你歡心的宋姨娘,可你,可你也不能為了個姨娘如此欺侮於我啊!這裡是榮國府,我父親是堂堂一等將軍,你找了這個道婆是想要逼死我嗎?寵妾滅妻!天理不容啊!父親,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賈赦看她哭的可憐,心裡也軟了些,關乎自己的臉面,他半點不想給孫紹祖面子,指著他們的鼻子就罵,「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榮國府不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咱們府上可是有娘娘在宮裡的,惹急了我讓你們都去嘗嘗牢飯的滋味!趕緊滾,不然叫人將你們扔出去!」

  道婆聽娘娘被搬了出來,立時猶豫了,總不能為了銀子不要命,夏迎春可是那位娘娘的妹妹啊!而且她幫著孫紹祖寵妾滅妻的話,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左右為難之際,夏迎春及時的開口了,「道婆,我一看就知道您是有大神通的!您看看我家相公,前幾日他就抓著小廝說自己受了重傷,小廝急得請回安和堂的老大夫,大夫卻說他身子健壯得很。如今他又這般模樣,莫不是……莫不是……撞了邪?道婆!您一定要救救我家相公啊,只要我家相公能好起來,多少銀子我都給!」

  夏迎春滿臉的擔憂和害怕,道婆卻眼前一亮,對啊!她只是求財,誰給的銀子還不是一樣?孫紹祖可沒什麼靠山,她幫娘娘的妹妹對付孫紹祖,好處同樣少不了,還不損名聲!

  自覺兩全其美的道婆轉身就在孫紹祖額上貼了張黃符,同他拉開距離,開始似模似樣的做法。孫紹祖驚怒的瞪著道婆,想破口大駡、想厲聲制止、想逃離賈府,可他絕望的發現他動不了!身子動不了,嘴巴也動不了,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什麼也說不了。

  孫紹祖的視線落到夏迎春身上,從她眼中看到了滿滿的笑意,她在嘲笑他!嘲笑他不自量力,自作自受!他完了!

  認清這個現實,孫紹祖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道婆繞著他走了兩圈,又取下他額上的黃符燒成灰加了水喂他服下,這才面無表情的對夏迎春道:「孫大人已經無礙,只是今年孫大人犯太歲,易招小人,夫人還是多留意些。」

  夏迎春很滿意道婆的識相,也不為難她,將孫紹祖身上的荷包解下來看了看都給了道婆,「這些夠了吧?放心,若我家相公還有什麼不適,我還會請您為他做法的。」

  道婆瞥了眼荷包中的銀票,面容難得的和緩了些,沖夏迎春施禮後一甩拂塵後離開了。賈赦已經被他們一驚一乍的樣子嚇住了,只等道婆出了門才反應過來,腿軟的癱坐在椅子上,指著蘇紹祖結巴道:「他他他怎麼了?莫非是他中了邪?那道婆對他做了什麼?一動不動的,不會是……死了吧?」

  孫紹祖臉色卻是發青,不過夏迎春覺得他應該是被自己嚇的,看了一眼賈赦,夏迎春擔心的跑上前試了試孫紹祖的鼻息,驚慌未定的拍拍胸口,「活著!他沒事!道婆說他已經沒事了,老爺您不要嚇我!」

  「我——哼,誰愛管你這些事兒!既然孫紹祖出了事,你就回去照顧他吧!」

  「不行啊老爺,我身子還沒養好,回去他若是再打我,我可就沒命了!您也聽到了,道婆說他今年犯小人,老爺您要我回去送命嗎?」

  「說什麼你都有理,我不管了,你的事別來找我!」賈赦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夏迎春蹲在地上拍了拍孫紹祖的臉,笑嘻嘻的道:「相公啊相公,既然你已經養好了身子,咱們就再來玩玩吧,可別死太快哦!」

  夏迎春命孫紹祖的小廝直接把他抬到馬車上拉了回去,自己卻以祖母病了為由要留在娘家盡孝。王夫人和王熙鳳都勸她夫妻倆不該生分,要趁機回府別被宋姨娘討了好,她卻只哭說不放心老祖宗,要看著老祖宗好全了才成,死活不走。

  賈母聽說此事恨的打碎了心愛的花瓶,她裝病就是不想看見迎春,迎春卻拿著這個藉口賴住不走,還真打量她人老了好拿捏呢!這個家裡什麼時候有人敢不聽她的話了?看來她也該快些「痊癒」了,她倒要看看這下子迎春還有什麼藉口留下,這次送走之後說什麼也不會再派人去接了,至於那孫紹祖,只要把他中邪的事傳出去就算是敲打他了,賈府的臉可不是那麼好打的!


第57章 狐狸精牌賈迎春(六)

  沒兩天,賈母的身子就迅速好了起來,又開始慈愛的把孩子們聚到跟前兒逗趣。賈寶玉經夏迎春提點之後很是用心的留意著身邊的一切,見賈母痊癒得如此及時,不得不相信老太太對其他子孫確實是涼薄得很。但更令他痛苦的是,無論老太太還是太太,對他的好都是真心的,雖然有時讓他痛苦不堪,可他卻連怨的權力也沒有。

  一屋子人說說笑笑的,王夫人知道賈母想打發夏迎春回去又不好開口,便想著由自己來說,討了賈母的好。於是笑著說道,「老太太您不知道,這幾日啊,迎丫頭擔心得很,連孫姑爺病了都顧不上,總算您沒白疼她一場,孝順著呢。迎丫頭,如今老太太好了,你也不要心裡再有什麼想不開的,到底是祖孫倆,老太太哪能不操心你的事,病倒也是意外之事。」

  一個庶女害老太君擔憂病倒,這哪是什麼孝順名聲?夏迎春撲到賈母懷裡,未語淚先流,「老祖宗!都怪孫女不好,若孫女知道老祖宗會擔憂的大病一場,說什麼也不會回來的,在夫家就算再苦再難孫女也能忍得,實在忍不下去不要這條命也就罷了,怎能連累老祖宗跟著操心?孫女實在是不孝!孫女心裡難受啊!」

  賈母和王夫人同時一僵,賈母假意怒道:「這是什麼話!你是我的親孫女兒,我不管誰管?」

  「老祖宗,您別說了,都是孫女的不是,孫女嫁了人就是孫家婦,哪裡能勞累老祖宗呢?是孫女不懂事,孫女早就沒臉留下了,只是沒見著老祖宗的面,心裡總是放心不下。如今老祖宗全好了,孫女也就能安心離去了,繡菊她們已經收拾好了行禮,老祖宗放心,孫女……孫女一定會好好活著!」夏迎春哭得悲悲切切,林黛玉和惜春都忍不住紅了眼眶,賈母卻被她噎得心口發疼。

  賈寶玉急得攥緊了拳頭,張嘴想說什麼,又想到他什麼本事都沒有,頹喪的低下了頭。林黛玉轉頭看到他的模樣,蹙起眉心中浮上幾絲擔憂。

  這時王熙鳳進了門來,打眼瞧見屋中的情況,心下了然,上前扶住夏迎春,拿了帕子邊給她拭淚邊勸道:「妹妹快別哭了,咱們都知道你受的苦,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咱們女人啊生來就不是享福的。不過你是榮國府的小姐,有娘娘在,孫姑爺想必也不會太過分的。妹妹還是儘早生個孩子,女人有了孩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你說對不對?」

  賈母有了臺階下,也不好太虧了臉面,慈愛的拍了拍迎春的背,笑道:「迎丫頭是被嚇怕了,你且放心,咱們榮國府不是好欺負的,有家裡給你撐著,諒孫紹祖也不敢再說什麼。這樣,鳳丫頭,你從賬上支五百兩銀子,再準備些首飾、布料、藥材等物拿了箱子抬著,待會兒迎丫頭回去的時候都跟著送過去,免得孫家的人狗眼看人低。」

  王熙鳳一愣,看了王夫人一眼,笑著應了,「還是老祖宗想的周全,我這就去打點,定讓妹妹風風光光的回孫家去。」

  「好,你行事素來是穩妥的,去吧。」賈母幾句話就定了迎春回夫家的事。

  林黛玉和惜春對視一眼,莫名的覺得心有些冷。賈母還在安慰迎春,「迎丫頭放心,孫紹祖那邊,我老婆子會叫人敲打他的,他以後萬不敢錯待你,你回了孫家只管好生過日子,莫再說什麼生啊死啊的話,聽得我心酸!」

  夏迎春適時的露出感激的笑容,「是,孫女多謝老祖宗,若沒有老祖宗,孫女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屋內又恢復了和樂的氣氛,只可惜還不到半刻鐘就被太監的報喪給打散了!

  「什麼?你說什麼?娘娘怎麼了?」賈母狠狠盯著來報信兒的人,抓著拐杖的手背滿是青筋。

  來人對她的失態視而不見,「回老太君的話,賢德妃娘娘薨了!」

  滿屋驚叫,王夫人當場就暈了過去,夏迎春扶著賈母的手說了句,「大姐姐怎麼比我走的還早?若她當初不入宮,就算嫁個孫紹祖那樣的人也不會這般早逝了,唉。」

  夏迎春的聲音不大,賈母卻聽得清清楚楚,不入宮?元春入宮就是她一手操辦的,是她親自教養的元春,親自將元春送入宮中去搏一場潑天富貴,難道竟是她親手將孫女送上了死路?竟還不如區區庶女嫁的個無能小官?怎麼會?!

  賈母再也受不住心中激蕩,一口血吐出來,軟軟倒了下去。夏迎春手一松賈母就摔到了地上,迎春連忙蹲在旁邊吃力的往起扶,大聲喊著,「快來人啊!老祖宗傷心得暈過去了!」

  屋子裡亂七八糟的,比之迎春回賈府那天有過之而無不及。迎春看著賈母又一次被扶進內室,勾唇笑了笑,好了,老太太十幾年的漠視和對賣掉迎春的默許,這次算是了結了。氣暈兩次又虧了身子,足夠了,怎麼說,迎春沒有夭折也算是靠著老太太,這點情誼還是要顧的。

  回頭看到榻上剛剛轉醒痛哭的王夫人,夏迎春微微眯起了眼,殺母之仇啊……迎春之母李氏當年是賈赦最寵的小妾,王夫人殺了李氏嫁禍給賈赦的元配張氏,讓賈赦徹底厭棄了張氏。王夫人要對付的人是張氏,而李氏卻成了被無辜牽連的枉死之人,連帶迎春也沒人護著,一直過著被奴才欺負的日子,這可是個大仇啊。

  賈府這些人關係亂七八糟的,若不是她回來住這麼久,還真掐算不出這許多辛密之事,要怎麼報仇呢?面上一片悲戚,心裡卻在想著用什麼法術,想了好半晌,直到王夫人要起身回榮禧堂,她才眼前一亮。

  王夫人不是喜歡掌權、喜歡名聲嗎?這個好辦!混亂中誰也沒留意夏迎春的去向,而王夫人剛回到榮禧堂,還沒邁進去,榮禧堂的房子就忽然坍塌!由東至西整個院子的房屋一下子被夷為平地!到處都是尖叫聲,王夫人被周瑞家的扶著,灰頭土臉的往外爬。

  夏迎春一身丫鬟的打扮隱藏在人群中忽然喊了起來,「天罰啊!太太竊居主屋,長幼無序,上天降罰啦!克夫克子,老爺一輩子沒升官,大爺和娘娘都是早逝啊!天罰!太太指不定還做了什麼缺德事,這可是天罰啊!快跑啊!」

  此話一出,本就驚慌失措的眾人呼啦一下全都驚叫著跑了,王夫人氣得眼前發黑,腦中嗡嗡直響,周瑞家的厲聲喝止,「誰污蔑太太?哪個不要命的賤蹄子?給我出來!老娘扒了你的皮!你們都給我停下!快停下!你們這些黑心肝的,還不快扶太太離開這兒?都停下!」

  可是無論周瑞家的怎樣叫,都無一人肯聽。甚至還有人跟著喊起來。

  「金釧兒來報仇啦!」

  「晴雯來索命啦!」

  「周姨娘的兒子來喊冤啦!」

  「太太和二奶奶放印子錢、包攬訴訟,損陰德啊!」

  「二奶奶損了太過陰德,老天爺不讓她生兒子啊!」

  這些全是伺候王夫人的,邊跑邊喊把王夫人做過的缺德事傳了個徹底,連帶王熙鳳的事都被抖出不少,畢竟是眼睜睜看著榮禧堂倒塌的,幾輩子沒塌,怎麼偏就這會兒塌了,說不是天罰都沒人信了!

  夏迎春恢復了原來的裝束,看著王夫人昏死在石堆裡,哈哈一笑,轉身以不給府裡添亂的名義帶著陪房和五個大箱子瀟灑的離開了賈府。恩沒報完,仇也沒報完,過不久她還要回來的,就是不知到時候榮國府還在不在。

  賈家鬧騰一片,孫家也好不到哪去。宋姨娘看著陰晴不定的孫紹祖,忐忑不安的笑了笑,「老爺好歹用些飯吧,這都瘦了一大圈兒了,妾身看著實在是心疼。」

  瞧著孫紹祖陰沉著臉不接話,她眼珠轉了轉,笑道:「今兒個妾身的奶娘出去了一趟,可是聽回了一個大消息,老爺,聽說奶奶娘家那位賢德妃娘娘……薨了!」

  孫紹祖轉過頭看她,眼中卻死氣沉沉的,「薨了又如何?」

  「薨……薨了,奶奶就沒靠山了呀,不止她,連賈家也沒靠山了,就他們家那幾個酒囊飯袋哪配跟老爺比?往後老爺再不用怕她回去哭訴了。」宋姨娘不知孫紹祖和夏迎春之間發生過什麼,想了想又說,「老爺,上回那道婆可有整治奶奶?您什麼時候休了她呀?」

  宋姨娘本是想哄著他要個承諾,雖說不能真正扶成正室,但讓正室當個傀儡,她來實際掌權也是一樣的啊。誰知這句話卻戳到了孫紹祖的肺管子,猛地掀翻食盤,湯湯水水潑了宋姨娘一身!

  「你個賤人!你不說我都忘了那死道婆!你找的什麼人?居然反過來說我中邪,對我施法,讓我的臉都丟盡了,你給我滾!滾得遠遠的!滾!」孫紹祖聲嘶力竭的喊聲連院子裡伺候的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宋姨娘臉色發青,羞憤的跑了出去。

  夏迎春一身素淨的裝扮和她走了個對面,見她這副模樣,夏迎春笑容滿面的道:「宋姨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被老爺罵了?嘖嘖嘖,還以為我不在府裡,你這個以色侍人的能更得老爺寵愛呢,哪知你竟是錯過了機會,生生被老爺給厭棄了,真是可憐啊。」

  宋姨娘剛受了委屈,怒氣衝天,連往日的柔弱也不裝了,對著夏迎春破口大駡,「你說誰以色侍人!你個喪門星,被厭棄的是你,你居然還敢回來,是回來送命的吧!」

  夏迎春掃了眼周圍看熱鬧的下人,故作疑惑的說,「咦?原來姨娘通房不是以色侍人的嗎?難不成……老爺抬舉你兩日,你還真把自己當正經主子了?瞧瞧,這臉色差的,你我站在一處,誰都知道被厭棄的你了,哪用我來說。不過你我身份本是不同,你落得如此倒也是應該。」

  「你!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老爺早晚有一天休了你!你等著瞧!」宋姨娘第一次發現自己無法跟主母對著幹,此時不能回去向孫紹祖告狀,周圍的奴才又捧高踩低的觀望不肯上前,她除了放狠話什麼也做不了。

  夏迎春扇了扇團扇,笑得無比和善,「宋姨娘氣病了,快把她扶回去養病,記著每隔一個時辰喝一碗黃連,若胃口不好,飯就不必用了。」

  夏迎春的氣勢太強,仿佛只是隨口吩咐了一句話,再想到剛才孫紹祖對宋姨娘那頓罵,幾個奸猾的奴才立即投向夏迎春,奉命把宋姨娘拖走了。宋姨娘尖叫著怒駡,奈何根本無人理她,夏迎春只是拿扇子指了她一下就帶人進了院子。

  「相公,我回來了,你身子養得如何了?用不用我來幫你瞧瞧?我可是懂些岐黃之術哦。」夏迎春讓繡菊和棋菊守在門口,自己進屋見孫紹祖。

  孫紹祖驚恐的縮在床腳,不停的搖頭,「不用!不用!你別過來!你別靠近我!你這個妖怪!你到底要做什麼?!」

  「相公,我好心好意顧著你的身子,你怎麼如此對我?我好傷心啊!」夏迎春西子捧心的歎了一句,又轉而笑道,「我要做什麼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我要把迎春受過的苦讓你們都受一遍啊!」

  「我……我們?」

  夏迎春一臉理所當然的說:「對啊,你,你的宋姨娘,你那兩個虛榮狠毒的通房,還有孫府裡大大小小的許多奴才,凡是讓迎春受過苦的,我都要回報一二才不枉費你們對迎春的用心啊,說來相公你真是聽話呢,這麼久都沒想過逃。這就對了,要知道我可是妖怪,縮地成寸,逃,你也逃不掉的。」

  孫紹祖憤恨起來,自知死路難逃,大聲罵道:「你在府裡施了什麼妖法?我根本就出不去!你這賤人!我是朝廷命官,皇上不會放過你的!」他現在別提多後悔了,當初能出去的時候,他還僥倖的想著找個道婆去收了她,結果不但沒成,自己反而再也出不去了,大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讓他悔的五臟六腑五一不痛!

  夏迎春揉了揉耳朵,「中氣十足,看來你確實是好了,那今日開始,你們所有人就開始享受自己種下的惡果吧,我可沒閑功夫陪你們玩呢。」

  說完夏迎春就推門走了出去,孫紹祖愣了下,回過神再撲到門前就發現門窗都被封死了,如何叫駡敲打外頭都沒反應,他知道那妖怪定是又施了法術,可他卻毫無辦法,只能在絕望中一日日活下去,簡直比一刀捅死他要殘忍千萬倍!

  夏迎春回到自己的院中就召集了孫家所有奴僕,將記憶中從未欺負過迎春的人全都派了銀子發還賣身契。眾人誠惶誠恐,夏迎春卻說這是他們的福氣,出去後想做什麼都由著他們。孫家的主子也算喜怒不定,不是什麼好主顧,眾人猶豫了一番就俐落的收拾東西離去。自那日以後,孫府除了夏迎春的院子外夜夜都是鬼哭狼嚎,孫紹祖和姨娘通房更是陷入夢靨不得解脫,偏偏誰也無法逃出府去,仿佛陷入了地獄,再也無法得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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