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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武俠+劍三)專業劇透》作者:裁風【完結+番外】

《(綜武俠+劍三)專業劇透》作者:裁風【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3319個瀏覽者
文案:

楚歌穿越了——
先是繼承了一家奇怪的酒館
隨後又撿到了一隻武力值max的二少
從此以後,就在嘴炮劇透作死的大道上一去不復返

#劇透一時爽,麻煩全靠武力擋#
#劇透有風險,嘴炮需謹慎#

傻白甜,不考據,麼麼噠

內容標籤:無限流 快穿 武俠
搜索關鍵字:主角:楚歌,葉歸程 ┃ 配角:主角團,boss團 ┃ 其它:劍三,藏劍,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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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是歸程

第一章

  把壇口仔仔細細封好,楚歌擦了擦額頭的汗,順著梯子從兩人多高的大酒缸上面下來。

  早就候在下面的杜叔一面遞了一塊溫熱的毛巾,一邊幫她解開為了便於勞作而紮起來的寬大袍袖,待她擦完臉,才問道:「小姐,這次釀的酒,如何了?」

  楚歌抬眼看看大酒缸,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嘴角一對酒窩若隱若現,道:「嗯,可……」

  話還未完,忽然頭頂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一抬頭,便見一道黃色的身影伴著四濺的木屑從天而降,「咚」地一聲落在大酒缸上,緊跟著,陶制酒缸發出一聲哀鳴,稀裡嘩啦碎了一地,酒水慢慢淌了出來,濃郁醉人的酒香瞬間彌漫了整個院子。

  杜叔欣慰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楚歌的表情直接裂了——臥!槽!尼!瑪!

  楚歌哢哢地捏著手指,一步一頓地踏著地面往前走,不顧四處流淌的酒水浸|濕她的靴子和裙擺,臉色陰沉得嚇人——

  作為一個穿越者,一來不但要面對父母雙亡,沒有姊妹兄弟幫襯的悲慘局面,還要僅憑一己之力撐起整個祖傳酒館的重擔,要釀出這麼一缸合格的酒她花了多大心力你們造麼!

  可是如今!

  辛辛苦苦的成果一朝被毀了啊!

  不把這個始作俑者給揍成豬頭並要到賠償金外加心裡補償費,她就不姓楚!

  不過還沒等她過去把人揪起來,殘破的酒缸底探出個人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酒,露出一張俊秀風流的臉,迷迷瞪瞪地道:「……好酒!嗝……再來!」

  楚歌突然頓住了。

  畢竟是獨立釀造的酒第一次被人認可,她心裡難以抑制地升起一陣喜悅。

  不過這股喜悅隨即就被滔天的怒火壓了下去——再好又有什麼用!全沒了!

  看著對方醉醺醺的神態,楚歌愈發惱火,不由分說,挽起袖子,一把拽住對方的長馬尾,把腦袋摁進酒缸底——來裡麻批!

  看著自家勤勞堅強的姑娘這麼暴力,杜叔撫了撫受驚過度的心口——酒館交給小姐,看來是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腦袋被摁進酒裡的小哥咕嚕嚕吐出一大串氣泡,一邊掙扎著,一邊口齒不清地不知道說了什麼,楚歌的心情這才好了一分,差不多了就把人撈了起來,好歹沒把人淹死。

  不過這麼一折騰,這人也徹底醉死了過去。

  楚歌打算把人拽起來,但是拉了一下沒拉動,又使勁拉了一下……還是沒動……最後使出吃奶的勁兒,臉都憋紅了,才勉強把人拉起一點,不過這一點也足夠她看清楚,那人穿了一件明黃的衫子,雖然浸了酒水,看起來品質依舊不錯,金銀繡文非常精緻,可見對方家境優渥,身後背了兩把劍,其中一把比她還寬——黃衣、輕重雙劍,這個設定有點眼熟,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為了避免「肇事者」做出賠償之前給淹死,楚歌喊了杜叔過來搭把手。

  杜叔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是自小在楚家幫忙,扛過的最沉的酒缸沒有兩百斤也有一百五十斤,寶刀不老,兩人一齊使力,還是把人從大酒缸裡挖了出來。

  挖出來之後,楚歌就把人隨便扔在了院子裡——這家酒館除了他們倆只有一個短工,忙的很——接下來她要再清點一遍庫存,做好銷售計畫,要聯繫附近的泥瓦匠和木匠,先要修補屋頂,然後再給她家打出一口新的大酒缸,還要站會兒櫃檯撐撐場面,才沒時間負責這個打碎了她家酒缸的人。

  不料一直忙到晚上,那個從天掉下來的人還是沒醒。為了避免賠償金飛了,楚歌只好指揮著家裡的短工和杜叔一起把人搬進客房。

  把人安置好了,打發上了年紀的杜叔去休息,楚歌又挽起袖子,準備拿幾個空閒的小酒罈子將就著釀些酒——爹娘留下的庫存所剩不多,再不釀出新酒,這酒館怕是就要開不下去了……

  葉歸程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頭疼得像是要炸開,鼻翼間是滿滿的酒味。

  ……

  意識有一瞬間的停頓。

  糟了!下一秒,他就鯉魚打挺地跳了起來——要是被師父發現宿醉,他就死定了!

  ——雖然怎麼醉的,又是怎麼睡的,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只不過坐到一半,他的動作就不自然地停頓了下來,抬起手緩緩地揉了揉腰——腰疼得簡直像要斷掉,也就是自小的教養嚴格,才讓他沒有立刻叫出聲……等等,他為什麼會壓著輕重雙劍睡著?難怪腰疼。沒有梳洗換衣服也就算了,連佩劍也沒有解下來,所以他昨晚到底是怎麼睡下的,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一邊揉著腰,葉歸程一邊想著喪失意識之前的事——半年前,他奉師命跟著三師叔和葉琦菲師妹馳援太原,後來又領命刺探偽燕消息……似乎是被發現了,匆忙撤離時不慎摔下懸崖……

  可是——葉歸程揉著腰的動作不由停頓下來,眼睛往四周看了看——這又是在哪裡?難道是摔下來之後被人救了?而且這一身酒氣來自何處更是沒有絲毫印象。

  又注意到了身上的酒氣,葉歸程臉上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身上真的要臭死了!先不管在哪裡了,把身上的衣服換洗了才是正經!

  葉歸程想著,便下了床,推開門——眼前是個小院子。

  此時天光尚還未大亮,啟明星還掛在東方的天空若隱若現,看起來不到寅時的樣子。不過這對葉歸程倒不算早,身為藏劍山莊先入門的幾位師兄,這個時間點起床晨練是很正常的。

  借著晨曦,他找了一圈,最後在角落看到一口水井,井邊放著葫蘆瓢和木盆。環視一周,院子裡看不到任何下人,葉歸程抿抿唇,只好自己動手打水。

  把臉洗了,可衣服上的酒味依舊十分難聞,葉歸程想了想,乾脆把衣服脫了下來,隨便用水過了一遍水,頭髮鬆開打散,直接打了井水往頭上一澆——嘿,雖然有點涼,不過這樣一洗舒服好多!

  把最後一個酒罈子封好,楚歌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走出酒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想著去洗把臉,小眯一會兒,就該開店了……

  臥槽?!!!什麼鬼!!!

  楚歌維持著捂嘴打呵欠的動作僵住了,愣愣地看著水井旁只在腰間圍了塊白布,幾乎全身赤|裸的青年兜頭澆水的樣子。

  入眼的,首先是稍微有些偏白的膚色,但是雖然白,卻並有白斬雞般的孱弱,相反,勁瘦有力的腰身,八塊腹肌形狀均勻,肌理分明,烏黑的長髮散落下來,濕漉漉的黏在背後胸前,使得胸前的兩點若隱若現,晶瑩的水珠滾動在緊實細膩的肌膚上,順著筆直修長的雙|腿滑落下來,十分……性|感。

  楚歌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也許是被看得久了,那人似有所覺,漫不經心地扭頭看了過來,然後……也愣住了。

  維持著舉著木桶往頭上倒水的姿勢。

  直到木桶從手中滑落,跌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才把兩人震醒。

  「喂,你誰?天不亮跑到我家院子脫衣服耍流氓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說你是不是傳說中的採花大盜?」楚歌回過神,立刻先發制人,先裝模作樣地驚訝了一番,然後動作誇張地拿手捂住眼睛,實際卻分開兩指,透過指縫盯著人家的腹肌一個勁兒地看——謔,正兒八經的八塊腹肌喔,嘖嘖,還有人魚線呢……哎,那塊浴巾好礙事,好想扯掉呀(*/w\*)

  葉歸程:……

  相比較楚歌的淡定,葉歸程的反應就有點慌亂了,一把抓起隨手搭在井沿的外衣,顧不得濕漉漉得還在滴水,便胡亂套到身上。

  看著明黃的衣衫逐漸遮住美麗的「風景」,楚歌有些遺憾地放下手。

  葉歸程差不多把自己裹好了,這才轉過身,拱了拱手,道:「在下藏劍山莊弟子葉歸程,不知此地是何處?姑娘怎麼稱呼?」

  藏劍山莊?這名字有點耳熟啊……楚歌摸摸耳朵,突然反應過來:唔,難怪覺得對方這一身服飾有點熟悉,原來是基三藏劍二少,不過這個二少怎麼出現在……等等!楚歌瞪大眼睛看著對方,想挽袖子揍人了——馬蛋這不就是壓塌房頂&砸碎酒缸的那個混蛋嗎?!

  葉歸程雖然在客氣地打著招呼,但同時也在仔細打量著楚歌——這姑娘穿著家常的白底碎花小襖,看起來似乎尚未及笈,一頭烏髮挽了個簡單的髻,齊劉海娃娃臉,白白軟軟的模樣十分乖巧,似乎挺好欺負的,不知道是不是剛熬過夜,眼下的青黑在雪白的膚色映襯下十分顯眼,只是不過,似乎……突然變得十分生氣的樣子?

  楚歌袖子挽到一半,忽然聽到「吱呀」一聲,許是因上了年紀覺少,杜叔正推門出來,一見楚歌,便笑眯眯地打了聲招呼:「小姐今天起得很早啊……」說到一半,臉色突然一變,「又熬夜釀酒了?!」

  待會再找你算帳!楚歌瞪了葉歸程一眼,放下擼到一半的袖子,討好地沖杜叔笑道:「咳,我這就去休息,這就去休息!」

  說著,忙不迭地往自己的小院跑去。

  「你這丫頭……」杜叔哭笑不得地念叨了一句,隨即又歎了口氣,老爺夫人走的早,姑娘小小年紀就要撐起整個酒館,的確怪不容易的……杜叔一邊感歎著,一邊往井邊走去,一抬頭,這才注意到站在井邊,渾身滴著水,還捏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葉歸程。

  杜叔:……這濕嗒嗒的傢伙,哪兒來的?


第二章

  等楚歌休息好了再次起床的時候,葉歸程正在前廳用早餐,杜叔捧了對方拿出來的半袋金子補償費,來找楚歌。

  楚歌站在水井邊,一邊洗漱,一邊聽著杜叔給她說明情況——在她歇息的時間,葉歸程先回房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杜叔忙活了一大早,閑下來後,就把情況給對方略做了一番解釋。

  聽說自己是從天而降,青年劍客有些愣怔,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不過過了一會兒,總算反應過來杜叔解釋的重點在於壓塌了的房頂和砸碎了的酒罈,還有這家小老闆剛剛釀出來的一大缸子新酒,二話不說,立刻從包裹裡掏出一袋金子,說是要作為賠償。

  作為楚家的老管家,杜叔自然清楚那罎子酒價值幾何,只要一塊金子。不過葉歸程十分固執,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後留下半袋金子。

  賠償完自己犯的過錯,葉歸程便要告辭。

  不過像杜叔這樣的老人家,對於這種誠懇實在的年輕人最有好感了,看著廚房還在冒熱氣的鍋子,便極力挽留對方吃了早餐再走。老人家太熱情,葉歸程推辭不過,也是餓了,索性便留了下來。

  「哦。」楚歌正在漱口,含含糊糊吐出個字,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示意杜叔把金子收起來。心說都是藏劍山莊多土豪,看來真是不假。既然對方已經拿出了讓他們十分佔便宜的賠償,留人吃頓早餐也是應該的。

  梳洗完畢,楚歌便也準備去前邊吃飯,剛出了院子,就見黃衣的青年迎面跑了過來:「杜叔,前頭來客人了,要一罎子陳紹,人我安置下來了,但是哪個是陳紹我不……那個……楚老闆?」

  葉歸程的話說到一半猛然頓住,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叫得有些猶豫——是說這家酒館的老闆確實是姓楚吧?

  開酒館也算是做生意,楚歌深諳和氣生財的道理,見人三分笑,一開始對葉歸程不客氣,也不過是因為對方壓塌屋子砸碎酒缸的緣故,如今賬都結清了,也沒必要一直橫眉冷對,便笑著點頭應道:「之前的事情我都聽杜叔說了,葉公子著實是個爽快又大方的人,倒是我先前慢待了。」

  葉歸程知道對方說的是把渾身酒水又爛醉的他隨便扔在床|上的事,不過這事杜叔解釋過了,小姑娘一個人支撐酒館不容易,他本也沒什麼計較,連連說無事,隨即又想起前頭的事:「楚老闆,前頭來的幾個看起來似乎是江湖人,要陳紹呢,你還是快去前頭招待著吧。」

  楚歌眉頭一挑,扭頭看杜叔:「小鄭沒來?」

  「哎喲!」杜叔一拍額頭,才想起這茬:「差點忘了跟小姐說,小鄭今兒一早沒來,興許是又不做了。」

  ……又?

  楚歌&葉歸程:……這是有多隨意啊?!

  「常有的事,何須大驚小怪,還是年輕人啊。」杜叔抄著手,神色平淡,絲毫不在意地道:「我再去尋一個便好。就是今兒怕是得麻煩小姐跟我一起辛苦一番了。」

  楚歌只能點頭。

  杜叔又揮揮手:「小姐你先去用點早餐,我去前頭送酒。」

  「我跟你一起去吧,早飯晚點吃沒事。」楚歌搖頭,酒窖裡黑漆漆的,杜叔上了歲數,讓他一個人去取酒,她不放心。

  杜叔眉頭一挑:「吃飯要緊!」

  葉歸程看不下去了:「楚老闆還是先去吃飯吧,我來幫杜叔。」

  楚歌剛想說哪好讓客人幫忙做活,杜叔先笑眯眯地接了口:「哎呀,現在像葉公子這樣古道熱腸的小夥子不多見了,老頭子果然沒看錯。」

  楚歌吃完早餐到了店裡,果然見到幾個帶著刀的江湖人正喝酒喝的熱鬧。

  杜叔見楚歌過來了,立刻遞來一份單子:「小姐,珠光寶氣閣的霍總管訂購了幾罎子上好的汾酒,說是要今日午時待客要用的,這貴客來的突然,閻府暫時分不出人手,所以怕是要麻煩小姐親自送過去。」

  「珠光寶氣閣?」楚歌一愣,這名字耳熟啊……貌似,是《陸小鳳傳奇》裡的吧?奇怪啊,前兩天連家堡堡主連|城璧因為大敗天公子逍遙侯,大宴武林人士,從她這裡購買了大量的酒水,她還以為這是《蕭十一郎》的世界,這怎麼到陸小鳳的世界了?

  杜叔顯然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只以為楚歌不知道,特意解釋了一番:「這江湖上,要說地產最多的,當屬江南花家,要說天下最富,肯定非霍休莫屬,但要說珠寶最多,自然就是這閻家的珠光寶氣閣了。」

  葉歸程警覺地問道:「江南花家?」

  杜叔點頭:「江南花家,當家的是江南首富花如令,為人豪義,與武林人士多有交情,不光江南地區人盡皆知,就是北方人知道的也不少。說起來,葉公子出身江南,應該知道的吧?」

  然而並不知道。葉歸程沉默了——江南花家,花如令……他從小在西湖邊上長大,藏劍山莊消息也算靈通,但他確定並不知道這個花家。

  杜叔絲毫沒注意到兩個年輕人的反常,繼續說著:「葉公子,今天怕是又要麻煩你了……」

  葉歸程立刻回過神:「什麼?」

  「是這樣的。你看我這店裡的幫手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中午去閻府送酒,我又不放心小姐一個人去,看公子古道熱腸,為人仗義……」說到這裡,杜叔也難得有些赧然,「不知能否麻煩葉公子,護著我家小姐走一趟?」

  葉歸程愣了愣,隨即一口應下:「嗯,好。」

  杜叔笑眯眯:「多謝葉公子。」

  雖然葉歸程其實挺著急去太原城跟三師叔他們匯合的,但是關於他到現在都沒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出現在這裡,並且似乎完全甩掉了緊|咬不放的狼牙軍,只是下意識就覺得是對方救了自己,所以,雖然也著急自己的事情,但此時「救命恩人」有需要,他還是應了下來。

  讓客人陪著自己送酒是什麼事啊……楚歌哭笑不得地就要反對,然而杜叔一聽葉歸程應了下來,立刻樂顛顛地去準備閻家要的汾酒和馬車,完全不給楚歌說話的機會。

  最後兩人還是一起踏上了前往閻家的路。

  葉歸程注意到周圍陌生的景色,有些奇怪地問:「這是哪邊啊?汾橋還是杏花村?看起來不像是晉祠……」

  楚歌從來沒關心過自己的所在地,自是不知,倒是駕車的車夫高興地給了解釋:「公子不是本地的吧?這兒是晉中,要去杏花村得去太原。」

  晉中?葉歸程有些懵,怎麼從太原跑晉中了?

  車夫沒注意葉歸程的表情,繼續樂呵呵地說:「公子看起來是江南人?」

  葉歸程點頭:「嗯,西湖藏劍山莊。」

  「噢,杭州西湖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和風細雨,難怪公子瞧著一副細皮嫩|肉的富貴相。」

  細皮嫩|肉?葉歸程有點囧,天天背著好幾十斤重劍、打鐵鑄劍是基本技能的藏劍弟子,也有被說成細皮嫩|肉的一天?

  「畢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嘛。」楚歌也跟著打趣道,還要再說什麼,突然意識到不對——藏劍山莊!方才猜測這裡大概是陸小鳳的世界,那怎麼會有藏劍山莊呢?

  關於藏劍山莊的出處,大概只有西山居的兩款產品,一是單機遊戲劍俠情緣之月影傳說,二是網路遊戲劍俠情緣三——當然後者更為廣大人民群眾所熟知。

  但是不管哪一個,都跟《蕭十一郎》或者《陸小鳳傳奇》完全沒有關係。當然也有可能這是個綜合的世界,但是據她所知,之前江湖傳得沸沸揚揚、爭來奪去的只有割鹿刀什麼的,名氣比較大的江湖人物也只有連|城璧、逍遙侯、沈璧君這些人,完全沒有陸小鳳什麼事,更別說藏劍山莊霸刀山莊,所以……楚歌抿了抿唇,悄悄抬眼看去——這個藏劍二少,也是穿越的?

  活潑話多的車夫還在絮絮叨叨著聽說的一些江南風土人情,葉歸程好脾氣地跟他聊著,笑著糾正了不少偏見或者誇大其詞的地方,氣氛和諧融洽,世家弟子的修養可見一斑。

  「噯,」楚歌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沒忍住碰了碰葉歸程的胳膊,「旁友,你造基三嗎?」

  ???葉歸程一頭霧水,那是啥?

  楚歌搖搖頭,微笑道:「沒什麼。」

  不管這位是不是穿越者,跟她總歸不是來自同一處的。


第三章

  一進去,小廝便認出楚家的馬車,著急忙活地就要帶著兩人把酒送去宴客的水閣,別到時候客人都來,酒水還沒上齊全。

  閻家一副富貴氣派像,百轉千回的遊廊,層層疊疊的假山疊嶂,待客的水閣碧綠的荷塘碧綠,鮮紅的橋欄,珍珠羅紗帳被風吹得揚起……

  楚歌和葉歸程跟著小廝尚未走近,就已經有聲音從水閣裡傳出來:「竟然是楚小老闆親自來送酒,讓俺老閻家蓬蓽生輝啊。」

  這聲音又高又尖,有些刺耳,還帶著濃濃的山西口音,濃到作為一個走南闖北的大商人不該有地步。

  楚歌看過去,就見一個一身綾羅綢緞的大胖子帶著一串隨侍從水閣裡出來,一張臉又白又軟,像個大白饅頭。

  楚歌被自己這個比喻愉悅到,笑眯眯地應道:「閻大老闆也學會文化人那套謙辭兒了,這宅子可是被叫做珠光寶氣閣,之前只聽聞珠光寶氣閣如何如何,如今能來見見世面,也是我的榮幸。」

  「楚小老闆也是伶牙俐齒。」閻鐵珊一樂,隨後又是一歎,「之前我們幾個老哥們兒還在可惜令尊令堂離世,就剩你一個,這楚家酒館還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不想,你這丫頭倒也厲害。」

  楚歌沒見過這具身子的父母,現在也有點搞不清楚這穿越的原理,聽起來跟閻鐵珊似乎還挺熟,也不敢多說,只是笑笑,然後對葉歸程道:「葉公子,這位是珠光寶氣閣的閻鐵珊閻大老闆,閻老闆,這位元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葉歸程。」

  葉歸程態度不吭不卑,舉止有度,拱了拱手,道:「藏劍山莊葉歸程,見過閻大老闆。」

  和氣生財。閻鐵珊能把生意做的這麼好,自然是懂得見人三分笑的道理,所以雖然他沒聽說過藏劍山莊,只以為是個小門小派,倒也沒露出半分輕視之意,只笑著點頭,毫不吝惜地誇讚道:「楚小老闆,你這位朋友可是長得一表人才,前途不了限量啊!」

  葉歸程忙道過譽了,楚歌依舊笑眯眯地,心裡不住點頭——那是!莊花家的徒弟,外表是絕對唬得住人的!

  彼此寒暄了幾句,閻鐵珊便想請楚歌和葉歸程進去水閣坐坐,裡頭擺了果子茶點酒水,也好稍作休息。

  「不必了。我本就是來送酒的,酒既然已經送到,也該回去了,免得耽擱了閻大老闆待客談生意。今日結識閻大老闆實在榮幸,還希望閻老闆日後照常,多多照顧我家生意才是。」楚歌拒絕著,掃了裡面一眼,看到帳子裡沒什麼人,猜著估計是客人還沒到。

  約的客人都是生意場的老油條,就算確實想把楚家酒館介紹出去,今日也確實不合適,閻鐵珊也不強求,客套著說要送兩人出去。

  楚歌轉了身本欲走,眼角余光瞥見水閣周圍那些含苞待放的蓮花,風吹過,荷葉微顫,仿佛底下有人一般,楚歌不由就想到金鵬王朝那位喜歡埋伏著放暗箭的假公主。

  閻鐵珊財大氣粗,看起來跟她家酒館合作已久,她實在不想他就那麼憋屈地死了,便突然停下腳步。

  閻鐵珊正目送他們離開,見楚歌停了,立刻尖著嗓子問道:「楚小老闆可是忘了什麼?」

  楚歌環視了一周,笑道:「素聞貴府霍總管名聲,不知他今日怎的……不在府裡?」

  霍天青英俊瀟灑,年輕有為,更別說還出身名門,光是他們府內就有不少丫頭仰慕,聽楚歌這麼問,閻鐵珊露出個曖昧的笑容,尖聲道:「真是不巧,霍總管大清早就去城外接人了。楚小老闆若有意,不如改天找機會,大家一起聚聚?說起來,俺老閻還真認識不少青年才俊呢。」

  ——閻鐵珊也算半個江湖人,江湖女子向來不拘小節,楚歌雖說不混江湖,不過楚家父母早逝,她一個小丫頭當家,操心自己的歸宿倒也不算什麼。

  楚歌知道閻鐵珊誤會自己了,也不否認,順勢道:「那就請閻老闆多多費心了。不過霍總管就算啦……」

  面對閻鐵珊疑惑的眼神,楚歌軟軟地笑道:「……閻老闆不知道嗎,人家霍總管早就有個如膠似漆的小情人啦,好像是叫上官飛燕,據說,是什麼大鵬國的皇室旁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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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到酒館,客氣地送走趕車小哥,楚歌和葉歸程並肩回去酒館,徑直來到店裡。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了,她家酒館基本只提供酒水小菜,大中午的過來喝酒的並不多,此時店裡也不過只有一人。楚歌剛踏進店裡,就看到掛在牆上的一條火紅的披風,眼睛一轉,就看到一個青年端坐在桌前飲酒,他喝的極快,不過一會兒,已經半壺酒下肚。那人長得也極有辨識度,兩撇跟眉毛十分相像的鬍子——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杜叔看楚歌過來了,立刻從櫃檯裡出來:「小姐您回來啦——真是辛苦葉公子了,不如坐下歇歇,喝杯果酒解解乏。」

  葉歸程對老人家向來客氣,便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楚歌笑道:「葉公子我招待就好啦,杜叔您還沒做飯吧?這裡我看著,您去做飯吧。」

  杜叔笑呵呵地應了,轉身去了後院。楚歌溜達到櫃檯,先給葉歸程找了果酒,讓他喝著,然後翻起帳本子,把今天送去閻府的酒記上,記完賬,她沖葉歸程笑了笑,目光卻忍不住溜到陸小鳳身上。

  陸小鳳很快飲盡壺中酒,朝這邊晃了晃手:「老闆,再來壺酒。」

  楚歌連忙應了一聲,然後從身後的櫃子取出一壺酒,然後送到陸小鳳桌上。

  陸小鳳抬頭一瞧,眯起眼睛,笑道:「是小子粗魯了,原來不是老闆,而是位美麗可愛的小老闆娘。」

  楚歌靠著桌子,笑道:「一家店可以沒有老闆娘,卻不能沒有老闆。所以還請陸公子叫我楚老闆。」

  陸小鳳喝了口酒,好奇道:「楚小老闆竟也知道我是誰?」

  楚歌道:「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我想不知道也難的很。」

  葉歸程聽著兩人談話,眉頭不由又皺了起來——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他從未聽說過。

  陸小鳳得意地摸了摸兩撇小鬍子,大笑:「哈哈,楚小老闆說的也是。」

  楚歌突然探過身子,小聲道:「我有個故事想講給陸公子聽聽,不知陸公子可有興趣?」

  陸小鳳這人,向來奇怪,別人越想讓他做的事,他越不想做,可是若有人追著要給他講故事,他又不喜歡聽了,所以他繼續喝著酒,眼裡盛著笑意,卻是拒絕道:「我今天來酒館只是要喝酒,故事嘛,改天再聽也來得及。」

  沒想到陸小鳳會拒絕,楚歌鼓著腮幫子瞪著他。

  陸小鳳覺得十分有趣,不由大笑出聲。

  這時葉歸程卻笑道:「哈哈,楚老闆,這位大俠不想聽,你又何必強求呢?我現在倒是挺想聽故事的。」

  「好好好,既然葉公子捧場,那我就講給葉公子聽。」楚歌聞言高興地跑過去,一邊陪著葉歸程喝酒,一邊小聲講故事。

  要不說陸小鳳怪麼,人家要講他不聽,此時不講給他聽了,他偏又要豎著耳朵細細聽來。

  楚歌要講的正是金鵬國的故事。不過這個故事在她嘴裡自然跟原本的不一樣——小王子胸無大志,只知道舞文弄墨,貪戀富貴,並無複國之心,所幸有皇叔所帶的金銀,夠他揮霍,但其他三位大臣,卻堅持這筆錢只能用於複國,絕不可以胡用。所以雙方,也算是分道揚鑣了。

  聽完這個故事,陸小鳳並不理解楚歌的目的,也從未聽說過金鵬國,只當這是個故事,不過這樣的故事還是讓他生出幾分感歎——可憐金鵬國的那位先皇謀劃了這許多,也可憐那幾位肱股大臣千辛萬苦出逃,偏偏那小王子是個扶不起的劉阿斗,金鵬國想是複國無望了。

  葉歸程卻是心下一動——聯繫之前在閻府看到的……

  陸小鳳喝夠了酒,又聽了關於一個國家的覆滅的故事,覺得很是心滿意足,便結了帳離開——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然後晚上去找霍老頭喝酒是個不錯的選擇。

  楚歌看著陸小鳳火紅的背影,慢慢挑起嘴角。

  葉歸程卻突然問道:「我想,那位閻大老闆,想來身份也不簡單,聽他的口音……未免有些太過做作,恐怕並非山西人吧?」

  這二少還挺敏銳機智……楚歌回過神,挑了挑眉,道:「你說的沒錯。這個閻大老闆本姓嚴,嚴厲的嚴,名字叫做嚴立本。」

  葉歸程一驚:「那不是四位大臣中的那位……大內總管?」難怪聲音又尖又細,就像他曾於戰亂中見過的高力士一樣。葉歸程皺了皺眉,雖說他對宦官沒什麼偏見,但是對高力士的意見可大了去了,畢竟安史之亂可是有他一份功勞。此時由嚴立本聯想到高力士,也就難免帶上幾分情緒。

  楚歌點頭:「所以說,那位霍大總管,與上官飛燕的私情,也許並不是那麼普通——不過這事也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哎呀這都過晌了,麻煩了葉公子一個上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杜叔正在後院做飯,葉公子不如便留下用飯。」

  早上吃的杜叔做的早點正經不錯,他正好也餓了,便拱了拱手,笑道:「那葉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第五章

  紅|袖織綾誇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這雖然說的是杭州的風俗,不過梨花春酒最好的產地還應該屬應州,畢竟應州梨花春酒,可是曾經被遼國太后奉為了國酒。

  應州離楚家所在的晉中不遠,杜叔兩天前便請了人去應縣的金鳳井中打了釀造梨花春酒最好的井水。

  趁著天氣好,材料齊備,楚歌讓杜叔去前頭看店,她則打算試著釀些梨花酒。

  釀造方法楚家有家傳的,楚歌老早就背得滾瓜爛熟。

  上好的小麥洗淨,上屜籠蒸,至熟而不爛且無夾生。取出熟米飯,攤開晾放,至熱涼不燙手,米粒之間不黏連。將新制酒麴均勻地撒在晾好的熟米飯上,用潔淨乾燥的木勺翻動至酒麴混合均勻,最後輕輕壓實,抹平表面。最後將混好了酒麴的米飯密封裝好,放入溫室發酵兩三日方成。

  將簸箕裡的米飯與酒麴混合均勻,楚歌用雙手環抱著,艱難地往溫室送去。簸箕太大,楚歌個子又太矮,這麼一抱,基本連腳下的地面都看不到。不過好在院子裡晾放米飯的地方離溫室不算遠,腳下的小徑也早已平整過,楚歌自信,即便閉著眼睛她也能走過。

  然而預計並不一定會成為事實。

  楚歌抱著簸箕,眼瞧著就要走到溫室門口了,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腳下卻不小心踩到略長的裙擺,立刻連人帶簸箕往前飛——

  _(:3」∠)_楚歌都能想像到自己扣了一身米飯酒麴趴在地上的囧樣了。

  鮮紅似血的披風劃過眼際,有力的胳膊環上腰間……一陣天旋地轉後,楚歌安穩地重新站好,就連從手中飛脫的簸箕也被一隻腳尖穩穩地托住了。

  楚歌抬頭,只見陸小鳳抬著一隻腳,托著偌大的簸箕,懶洋洋地沖著她笑,嘴角微勾,唇上一層淡淡的胡茬隱隱顯出跟眉毛有八分相像的形狀,鮮紅的披風飄在背後,整個人站在那裡,張揚又顯眼。見楚歌看過來,揮了揮手,自來熟地招呼道:「喲,楚小老闆,好久不見啊。」

  雖然簸箕在陸小鳳腳上挺穩當的,但楚歌回過神後還是連忙過去重新抱了起來,心情頗好地回道:「也沒太久……陸大俠怎麼來這裡了?」

  「哈哈哈哈。」楚歌抱著大簸箕的樣子有點逗,陸小鳳不由放聲大笑道:「不管久不久,先給我上罎子好酒才是正經。」

  「陸大俠日理萬機,能記著我這小小的酒館真是楚某三生有幸,要不要給你打個折啊?」楚歌一邊同陸小鳳說笑,一邊抱著簸箕進了溫室,均勻地倒進幾個早就洗完晾乾的陶甕裡,壓實,密封。

  「折扣有沒有不打緊。」陸小鳳雙手環臂靠在門口,笑眯眯地看著個子矮矮的楚歌忙成一團,「只是我聽說好些酒館都是把最好的酒珍藏起來,輕易不會賣出來的。所以只要楚小老闆別藏私,捨不得拿出好酒,我就高興得不得了了。」

  「最好的酒是不可能的,那都是留著自家喝的,不過稍微次一點的珍藏還是可以的。」楚歌很快就把陶甕封好,出了溫室,鎖上門,一轉身就看到陸小鳳還要討價還價的表情,挑了挑眉:「別得寸進尺哦,要不然連這檔次的珍藏都沒有。」

  陸小鳳本來也沒指望要到最好的酒,不過預期和爭取並不衝突,聽到楚歌這麼說,知道是確實要不到了,為了這稍微次一等的珍藏,還是安靜了下來。

  楚歌洗了手,便取了一柄鋤頭,開始在院子裡的樹下挖土。

  楚家的後院不小,種了不少樹,幾乎各個品種都有,這個時節正花木蔥蘢,陸小鳳抬頭看了看,注意到楚歌挖的是一個梨樹,立刻恍然:「莫不是珍藏多年的梨花春?我來挖吧,就你撓癢癢似的力氣,還不知道得挖到什麼時候呢。」

  「是是,就你力氣大。」楚歌白了陸小鳳,還是把鋤頭遞過去,「可悠著你的大勁兒,別把酒罎子撅破了,這地下埋的酒,少說也是二十年的……哎,好了,差不多快到了。」

  陸小鳳聞言慢慢放輕了動作,二十年陳的梨花春,也算年份高的了,而且楚小老闆說的是少說,那就還有更久的。

  楚歌預估的不錯,陸小鳳沒挖幾下,便碰到了酒罈子,然後在楚歌的指揮下,挖了三罎子出來。

  楚歌:「酒先帶去客廳,這幾個坑就先留著,過兩天新酒釀好了還要放進去。」

  客廳不遠,佈置得也簡單,楚家酒館本來就不像什麼大富之家,陸小鳳也不必楚歌招呼,找了桌椅便坐下。

  楚歌踩著椅子,慢悠悠地最上層的櫥窗裡拿出精緻的銀壺和配套的酒杯並幾碟小菜,然後坐到陸小鳳對面,一拍封泥——

  陸小鳳嗅了嗅鼻子,不由搖頭大歎:「完了完了。」

  楚歌給兩人各倒上一杯酒:「什麼完了?」

  陸小鳳喝了一口,先贊了一聲「好酒!」隨後又搖頭:「曾經滄海難為水,我以後,怕是再也喝不下其他家的梨花春了。」

  雖然不是自己釀的,但這樣的誇獎,楚歌還是與有榮焉,不由「噗」地一聲笑出來,好心情地繼續給陸小鳳添酒,一邊問道:「對了,你家好基友花滿樓呢?」

  雖然不太理解好基友的意思,不過並不妨礙陸小鳳理解這整句話,大笑:「你還知道花滿樓?他回家了。」

  楚歌:「回家?花家還是百花樓?」

  「百花樓。」陸小鳳答完,舉杯的動作頓了頓,眯著眼睛打量著她,半晌才移開視線,「……花滿樓的小樓建成不過半餘年,並未命名,百花樓不過我口頭所叫,楚小老闆你竟已知道,這世上,難道你真的都知道嗎?」

  其實她知道的也有限,古龍大大沒有交代的那些她就不造,比如玉羅刹的兒子到底是誰的問題。不過楚歌當然不會自露底牌啦,笑而不語。

  陸小鳳一直摸不清楚歌的底細,不由半試探道:「關於那天你提到的金鵬王國的事情,你就不想知道後續嗎?」

  楚歌正色道:「什麼後續也跟我沒關係。還不如陸大俠你多多幫我推廣一下我這小酒館,讓我多賺幾兩銀子來的正經。」

  然而這番態度在陸小鳳眼裡則變成楚歌早就知道事情後續,歎了口氣,還是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上官飛燕的計畫基本沒怎麼變過,不過閻鐵珊對霍天青早就起了疑心,提前解雇了他,而陸小鳳也並未完全信任金鵬國小王子,所以早早便拆穿上官飛燕的陰謀。

  楚歌道:「花滿樓回家莫不是因為上官飛燕?雖然花滿樓知道自己是被上官飛燕所騙,可他還是有了感情——情這種東西,向來不是想要就有,不想要就消失的。」

  「哈哈,你小小年紀還懂情?」陸小鳳摸了摸嘴唇,大笑。

  楚歌正經臉:「不止懂,還相當懂好麼?」比如雌雄性激素效應什麼的→_→

  「哈哈,好好好,你懂你懂。來,繼續添酒。」陸小鳳搖頭大笑:「放心,他回百花樓也只是擔心他樓裡種的那些花該澆水了。」

  這倒也是。楚歌挑了挑嘴角,花滿樓向來是個不肯辜負生命的人,就算受了情傷,也能很快脫身,更何況,這一次,想必他也沒陷太深。

  楚歌想著,把酒壺放回桌子,哼道:「要喝自己倒。」

  陸小鳳沒什麼所謂地接住酒壺,自斟自飲。

  酒過三巡,陸小鳳總算有時間關心其他問題,看了看四周,這才道:「對了,那天看到的那位葉少俠呢……唔,他是姓葉吧?」

  楚歌:「對,他叫葉歸程,途徑我這店裡,如今早就離開了……估計不是去江湖歷練便是回家了吧。」

  「哦——」陸小鳳點頭:「……楚小老闆知道藏劍山莊麼」

  「西湖藏劍山莊……」楚歌驟然住口,好笑地看著陸小鳳:「我說陸大俠怎麼有時間過來……莫非這才是你來此真正的目的?」

  「不對不對。」陸小鳳豎起食指晃了晃,「喝酒才是第一要緊之事,至於藏劍山莊……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最開始,他是想去問大智大通。

  楚歌:「最近外面發生什麼了嗎?」

  「這個啊。」陸小鳳摸了摸唇上的兩撇淡淡的鬍鬚,淡笑道:「還真發生了不少大事……」

  楚歌在酒館裡不怎麼關注外頭的事,雖然手握劇情攻略,不過那些事跟她又沒關係,武俠的世界多危險啊,她又不會武功。不過聽陸小鳳這意思,這次的事情似乎跟葉歸程有關……雖然不是來自於同一處的,但畢竟都是穿越,楚歌還是準備好好聽一下。

  只不過陸小鳳還沒開講,杜叔突然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難得不淡定地喊道:「小姐,葉、葉公子出事了!」

  楚歌轉頭,還未來得及問怎麼回事,便一眼看到杜叔麻色衣衫前襟上刺眼的紅色——血的紅色。


第六章

  陸小鳳也注意到杜叔身上的血跡,眼睛一眯——楚家酒館一直比較低調,據說在此地開了有幾十年,與世無爭,若非閻老闆推薦,他還找不來這裡,所以這血跡……聯想杜叔剛才的話,難道是那位葉歸程葉公子的血跡?誰傷得了他?

  「怎麼了?」楚歌三兩步跨出廳門,問道:「他在哪兒?」。

  「葉公子受傷了。」杜叔看了眼陸小鳳,簡單道,「我擅作主張把他安置在了客房。」

  「我去看看。」楚歌說著,快步走向客房,杜叔跟在後面,一邊跑,一邊解釋道:「小姐,葉公子傷得很重,我給處理了一下,發現他身上新傷疊舊疤,光是還在流血的刀傷就有數十道之多,看起來似乎是被江湖仇家追殺的樣子……」

  江湖仇家?楚歌猛地停下腳步,轉身,探究地看向杜叔。

  杜叔也連忙跟著停下來:「小姐,怎麼了?」

  「沒事。」楚歌搖搖頭,繼續往客房走——之前這家酒館與江湖最大的牽扯大概也就是給無垢山莊送過一次酒,是以她一直覺得這家酒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小酒館,可如今瞧著,似乎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樣子?別的不說,單說杜叔這個管家,此時未免也太淡定了些,普通人遇到江湖仇殺什麼的不是有多遠躲多遠麼,他怎麼還帶著這整家酒館湊上去?可要說杜叔有什麼居心應該也不是,杜叔對她非常好,她剛穿過來時便是父母雙亡的境況,要不是杜叔一力幫扶,不說別的,光是吃飯問題,也早就該餓死了。

  不過等楚歌到了客房,見到葉歸程的樣子,才知道也許杜叔不是不想躲,而是躲不了——葉歸程傷得太厲害,如今正躺在床上氣息奄奄,昏迷不醒,上身纏滿了白色布條。杜叔不過去喊她這會兒,血跡已經把全身的白布條染了半透,觸目驚心。

  杜叔一見,連連歎氣,一推開楚歌,道:「小姐先出去,我得給葉公子換藥。」

  楚歌想說沒事,杜叔已經等不及動手開始拆繃帶了,又深又長的傷口立刻顯露出,有的傷口可能是之前的,都已經發白外翻了,看起來特別慘。

  楚歌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只瞧了一眼就有些受不了,不自覺移開了視線……正好看到陸小鳳慢悠悠地晃了進來。

  看杜叔給葉歸程換藥還要一陣子,楚歌走到陸小鳳身邊,輕輕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坐下,然後問道:「剛才沒來得及讓你說,最近江湖發生什麼事了?」

  陸小鳳探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葉歸程,懶散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這葉公子傷得這麼重,要不要請大夫?名醫葉星士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應該可以請他過來。」

  楚歌也才想起這茬,連忙看向杜叔。這一看才發現,杜叔包紮的手法極其熟練老道,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拆完布條,正在撒止血藥。

  杜叔手下動作不停,只搖了搖頭,道:「在這裡有我就夠了。」

  陸小鳳又看了一會兒,發現杜叔確實處理得很好,甚至不比葉星士差,放下心的同時也有幾分驚訝,心說這小酒館,似乎並不像看起來這般普通。

  這些心思先放到一邊,陸小鳳坐到楚歌對面,開始給她講最近江湖裡的事。

  那日楚歌二人走後,陸小鳳繼續查證金鵬王朝的事情,不料過了兩日,便聽江湖風起雲湧——江湖裡數得上名號的各派勢力,比如說武當山啦,少林寺啦,甚至十二連環塢全都被一個叫葉歸程的年輕人砸了場子,也就是峨眉劍派離得有點遠,要不然也要被打上門。那年輕人使著一輕一重兩把劍,自稱出自藏劍山莊,武功路數詭譎奇特,見所未見,各大門派年齡相當的同輩人都大敗於其手。不少有名氣的門派前輩自恃身份,未曾與之比試,但也有些門派元老親自下場比試,有勝有負,但各門派敗者居多。不僅如此,這年輕人的武功進境也是飛速,不少被打敗的人曾經想找回面子,可反而被打得更慘。

  所以,最近藏劍山莊葉歸程算是在江湖出了極大的風頭,也可以稱得上是打敗天下無敵手,各個門派就怕他打上門,讓幾十年甚至百年名譽掃地,顏面無光。對於這種境況,大部分門派都挺服氣,技不如人,那就拼命練唄,畢竟底蘊在,倒也不怕耽擱之後門派招收子弟。

  但是那些不入流甚至二三流的小門派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本來他們收門徒就比較艱難,被葉歸程這一打,更是不好過,所以這些門派暗搓搓地派了不少人跟著他,三五不時地偷襲刺殺什麼的。本來這些小雜魚倒也不算什麼,偏偏葉歸程還惹上了十二連環塢。鷹眼老七倒是個心胸寬廣又識大義的人,可架不住底下勢力太雜,黑道白道都有,不少不講道理只講武力的,葉歸程簡直走到哪兒打到哪兒。

  當然葉歸程這段日子也結交到了幾個朋友,大家都勸他收斂,他卻直接放話——不服的你特麼來打我啊,打不過,就憋著!

  這話徹底惹惱了十二連環塢一個敗在他手下的堂主,一怒之下直接發了絕殺令……

  楚歌:目瞪口呆.jpg

  二少你這個b,我給滿分。

  「事情經過就這樣了。」陸小鳳攤攤手,「鷹眼老七聽說之後已經讓那個堂主撤銷了絕殺令,不過托我幫忙打聽打聽,這藏劍山莊,到底是什麼來頭?」

  「藏劍山莊啊……」楚歌的口氣有點懷念,基三風景做得十分棒,遊戲裡的藏劍山莊終年細雪飄揚,風景如畫,她沒少去藏劍山莊截圖拍照什麼的。不過正要解釋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瞪了陸小鳳一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陸小鳳眨眨眼。

  楚歌:「大智大通一個問題五十兩銀子,莫非你覺得我不如大智大通?我敢說,藏劍山莊除了我跟葉歸程,這天下再找不到第三個人知道。」

  ——萬一還有什麼別的穿越者?關她什麼事,bb又不犯法。

  「大智大通也不知道。」楚歌又補充了一句。

  陸小鳳無奈,只好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拍到桌上:「現在可以說了?」

  楚歌並不急著查看那張銀票的面額,陸小鳳不會坑她,沒有必要。

  楚歌簡單地把藏劍山莊的來歷說了一遍,然後輕聲吟道:「君子如風,藏劍西湖,『秀水靈山隱劍蹤,不聞江湖鑄青鋒。逍遙此身君子意,一壺溫酒向長空』,何謂藏劍?劍有鋒而形不露,以心為劍,是為藏劍。」

  「君子如風……藏劍……西湖……」陸小鳳從未聽說過這麼個門派,忍不住反問道:「可我觀葉歸程近日之所為,只見好勝鬥勇,君子之風從何而來?」

  「他啊,大概是迷路了吧……」楚歌看了看葉歸程的方向,神色複雜,葉歸程這個名字,簡直是立了個flag,歸程歸程,若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又要如何踏上歸程?

  楚歌想著,歎了口氣,轉而繼續問陸小鳳:「你覺得他只知好勝鬥勇,那我且問你,葉公子把江湖攪動的天翻地覆這幾日,可曾殺過半個人?」

  陸小鳳一怔,想了想,隨即一笑:「楚小老闆說的不錯,葉公子每每比試前都會迪拜帖,行為有度,謙虛有禮,就連比試時也很注意分寸,點到即止,所以追殺他的不過是些江湖宵小,真正的大門派都對他以禮相待,甚至用他來激勵門下弟子繼續刻苦練功,確實算得上君子如風……」

  陸小鳳說著,不由對藏劍山莊心生幾分嚮往之意——藏劍山莊既然坐落於杭州西湖,離花滿樓的百花樓也不算遠,不如去看看?

  楚歌只瞥了陸小鳳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你找不到藏劍山莊的。」

  陸小鳳回過神,莫名道:「找不到?此話怎講?楚小老闆你不是誑我吧?」

  楚歌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愛信不信。

  陸小鳳無奈,只能在心裡把那首詩又默默吟了一遍,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抓到了重點——不問江湖鑄青鋒啊……說不定是個隱世鑄劍世家。

  那邊談話進行地很融洽,這邊杜叔上藥上的很專注,沒人發現躺在床上氣息奄奄的青年眼睛動了動,似乎要睜開,最終卻只有晶瑩透明的淚水滑下,洇入鬢間,消失不見。

  ——君子如風,藏劍西湖……所以這個世界,到底也還是有人知道藏劍山莊的麼?

  陸小鳳喝了酒,又打聽到想知道的消息,最後又軟磨硬泡從楚歌這裡磨走一罎子梨花春,便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了。

  楚歌則接手了杜叔的活計,負責照顧傷重的葉歸程。

  葉歸程的傷口好的不可思議,雖然之前流了不少血,但杜叔換過藥之後,立刻就止住了,燒也退了,等半夜換藥的時候,傷口已經開始收口了。

  對此,楚歌只能歸結為杜叔的藥太好用,葉歸程又是練武之人,底子好,所以才能好的那麼快。

  等到了第二天的傍晚,葉歸程便徹底清醒了過來,只是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發白,虛弱得很。見到楚歌,立刻拱了拱手:「楚小老闆又救了我一次,大恩不言謝。」

  被杜叔以「救人救到底」為由逼過來照顧人的楚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主要是杜叔,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哦,你昏迷了一天,滴水未進,先把這粥喝了吧。」

  葉歸程接過粥,一仰頭咕咚咕咚喝完,把碗遞還回去時突然問道:「楚小老闆知道藏劍山莊?」

  楚歌:「啊?啊……」

  「那楚小老闆可知如何回去藏劍山莊?如今的西湖已大變樣,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楚歌知道自己應該搖頭的,可青年眼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期待,讓她不敢掐滅,最後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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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初忽悠葉歸程她知道回藏劍山莊的方法的時候,楚歌是拒絕的,畢竟……騙人是不對噠。

  但是騙著騙著,楚歌卻收不住了,哎喲,有了軟肋的葉二少簡直不要太好欺負,指東不會往西來的。

  至於葉二少三天兩頭問她什麼時候才能告訴他回去的方法,楚歌也漸漸有了萬能的應對金句——時機未到,不要著急嘛。

  不過楚歌覺得自己也並不完全是騙人的。畢竟她家這個酒館真的是太不正常了!

  首先是酒館裡的時間有點詭異,似乎流速比正常時間慢上不少。這也是她剛發現的,之前她只是三五天沒有見到陸小鳳,而實際上,葉歸程在外頭浪了有一個月!

  二來就是之前早就該發現了的——她確定自己最開始是在《蕭十一郎》的世界裡,而今卻到了《陸小鳳》的世界,再結合這間酒館的奇怪之處,她覺得……大概是整個酒館都穿越了。

  反正穿越這種事在她身邊都發生兩起了,完全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等等,其實我很驚訝的!臥槽整個酒館都穿越了,還有沒有人管啦!

  不過細想一下,既然整個酒館都穿越了,那難保將來不會穿去劍三的世界。

  當然就算去不了也沒什麼,葉歸程現在會這樣只不過是因為剛穿越,等多穿穿,時間長了,習慣了,就好了嘛。再說了,她家店裡缺個夥計,小鄭估計就是酒館穿了之後找不到店所以才不來的,有個住在酒館,不介意跟著她穿來穿去的活計正經很重要啊。更別說,這個夥計,顏好腿長有力氣,好支使還不要工錢,簡直不要太贊。

  打發了人跟著杜叔去前頭看店,楚歌去溫室看了看新酒的發酵情況,然後就找了把躺椅,拿了本話本,懶洋洋地躺坐在樹下看書。

  還沒看上幾個字,葉歸程便從前頭的店裡過來了,遞上一張帖子,「老闆,苦瓜大師的。」

  楚歌眼睛一亮,立刻從躺椅上坐起來,打開一看,果然是苦瓜大師請她去吃齋菜的——自從之前陸小鳳來喝過一次酒之後,就隔三差五地過來,偶爾也會讓他帶走一些,一來二去,彼此之間也混熟了,陸小鳳的那些朋友也知道她這裡的酒好喝,常常過來,就算人不來,也會派門人弟子或者府中下人過來取酒,其中以花滿樓和金九齡為最。花滿樓其實倒不是他自己派了人來,而是花家人知道七童對楚家的酒評價極高,特意打發來買的。至於金九齡,這傢伙非第一流的酒不喝,楚家的酒當然算得上第一流的酒,自然也成了金捕頭最常喝的酒。

  楚歌當然知道金九齡最後會做出一件大案,不過這跟她沒關係啊,而且這事又還沒發生,送上門的大主顧,誰也不會過不去不是?

  金九齡是苦瓜大師的徒弟,無意間發現楚家有一款酒跟苦瓜大師的素齋實乃絕配,便把楚家酒館介紹給了苦瓜大師,自此苦瓜大師的素齋必得搭上楚家的酒,否則就算是糟蹋了好菜。也是因為,楚歌也算是在苦瓜大師跟前記了名,雖然楚家離少林寺不算太近,但苦瓜大師但凡做菜,總會給楚歌送一份帖子。

  楚歌捏著下巴想了想,前兩次因為新釀的酒離不了人所以就婉言謝絕了,現下暫時清閒了起來,《陸小鳳》世界難得的美味,怎麼也要去試試,索性吩咐葉歸程準備去少林。

  葉歸程之前曾經去少林寺砸過場子,但也不過是因為驟然得知藏劍山莊竟無一人知曉,所以才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為藏劍山莊揚名,後來是越打越過癮,反倒停不下來,現在冷靜下來了,也想去少林道個歉,聽到楚歌的吩咐,十分高興地去安排了。

  楚歌看著葉歸程離去的修長身影,覺得藏劍二少這風姿實在賞心悅目,留下他給自家酒館打工真是她做過最正確的決策了!

  既然是上門做客,楚歌特意拿了家裡珍藏了不曉得多少年的竹葉青作為禮物。葉歸程一邊往馬車裡放酒,一邊小聲跟楚歌道:「老闆,聽說江湖裡又有大事了——聽說之前江湖上很有名的那個青衣樓,被一個叫紅鞋子的組織連鍋端了。」

  在這裡金鵬王朝後續的事到底是怎麼解決的的她並不知道,但是青衣樓還是被紅鞋子給滅了麼……正發著呆,身子突然騰空而起,楚歌一回過神,就見葉歸程單臂攬著她的腰,一把把她抱起,放到馬車上,笑嘻嘻道:「老闆以後要好好吃飯啊,個子這麼矮,連馬車都爬不上去了吧?」

  楚歌剛要說出口的謝謝頓時堵在了嘴邊,也忘了方才顧慮,氣得鼓起臉頰:「矮怎麼了,我萌!個子高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個傻大個!」

  說完,踢踢踏踏地進了馬車裡坐好,哼,她以前不是這麼矮的好麼,這具身體身材嬌小,她有什麼辦法!

  葉歸程摸摸鼻子,默默記住自家小老闆一被說矮就炸毛。

  楚家離少林寺不算近,不過也不算太遠,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少室山。

  少林寺的弟子們看到楚歌,紛紛稽首作禮,十分殷切地問著小施主有什麼能幫上忙的,遠道而來辛苦了什麼的,等看到看到跟在楚歌忙著拿酒的葉歸程轉過身,立刻如臨大敵,紛紛握緊了手頭能充作武器的所有東西,若非忌憚對方的實力和寺裡主持的囑託,早就亂棍打上來了。

  楚歌回頭看葉歸程,促狹一笑——看你做的好事。

  葉歸程表情無辜,假裝看不到小和尚們的戒備,微笑著上前——

  小和尚們集體退後一大步,隱隱還聽到十分稚嫩而又略帶哭腔的警告:「你、你別過來!」

  不少小和尚附和地點著頭,內心其實是崩潰的——雖然他們人多,可這位看似溫和俊雅的劍客最是不懼群戰,像他們這樣連入門弟子都算不上的,他一個打十個都不算多,重劍一轉,就是比他稍微好點的師兄們也扛不住。

  葉歸程:……

  葉歸程也不敢再上前嚇唬人,從袖子裡拿出苦瓜大師的帖子,特意放緩了聲音道:「在下隨楚老闆,應苦瓜大師之邀而來,麻煩小師父們代為通傳一下。」

  小和尚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上前接帖子,最後是看戲看得高興的楚歌從葉歸程手裡抽出帖子,遞了過去。

  這才有個看起來年紀稍微大點的小和尚上前鼓起勇氣,上前接了帖子:「小僧這便去通傳,還請二、二位稍帶片刻。」小和尚說著,習慣性地依次看了楚歌和葉歸程一眼,葉歸程拿出十二分的善意笑了笑,反倒把對方嚇得一個哆嗦,這回連都頭都不敢抬了,掉頭就往寺裡跑去。

  楚歌捂嘴偷笑,葉歸程無奈。

  小和尚很快就回來了,還帶了個明顯更加高等級的少林弟子,那名少林弟子倒是比較大膽,對楚歌很客氣,對葉歸程也並無畏懼,反倒十分尊重客氣,還笑道:「葉公子也許久未在江湖露面了,如今難得一見,還請與貧僧比試一二。」

  聽到少林弟子說出「許久」這個詞,葉歸程心裡微微有幾分怪異,不過這個時間概念畢竟有些模糊,還是笑著拱手道:「隨時奉陪。」

  楚歌跟著少林弟子進寺裡,一邊走,一邊問道:「我聽聞苦瓜大師向來不輕易下廚,要下廚,必得來的人對,不知道這次是誰要來?」

  這少林弟子的地位大概正經不低,對此也是一清二楚,笑著稽首回道:「阿彌陀佛,回楚施主的話,此次來的,有流雲飛袖的花滿樓花公子、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陸大俠、黃山古松居士、武當掌門木道人還有金九齡師叔——除了金師叔和陸大俠,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楚歌臉上立刻笑開了:「難怪苦瓜大師願意下廚。」

  那少林弟子也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一間小院。院子裡,三個人正坐著談笑。

  看到熟人,楚歌揮手打了聲招呼:「花公子!」

  葉歸程也點頭:「花公子。」

  ——另外兩個人應該就是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不過這兩人的名頭早已如雷貫耳,但楚歌沒見過,而葉歸程雖然打上過武當派和黃山,但適逢這兩人出遊,也沒見過。

  花滿樓轉頭看向楚歌方向,微微頷首,淡笑道:「楚小老闆、葉公子,自那日閻府一別,多日未見,兩位可還好?」

  楚歌:「我也就開個小酒館,沒什麼兩樣的。就是這位葉公子,前陣子可是大大地出了風頭——嘖,差點沒死得連屍骨都沒人收。」

  葉歸程當初的事自然是江湖皆知,包括被十二連環塢追殺之事,如今事結,他也全身而退甚至不再踏足江湖,倒是成了江湖傳奇。花滿樓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一身穿藍衫的道人看著葉歸程,突然大笑起來,向花滿樓道:「花公子,這位葉公子,莫非就是我掌門師侄所說的那位藏劍山莊少俠?果然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啊!」

  葉歸程拱手:「前輩謬贊,在下正是葉歸程,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花滿樓道:「這位前輩便是武當木道人……」

  花滿樓話到一半,楚歌立刻舉手搶答道:「木道人前輩我知道!據說天下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劍第三——其實我挺好奇,喝酒第一的大概是陸小鳳,那使劍第一第二的又分別是……」

  楚歌說到這裡,葉歸程在後頭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亂說話,楚歌也意識到這麼問不禮貌,連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想說,木前輩好!唔……尊夫人和令愛也還好吧?」

  此話一出,氣氛突然凝滯起來。


第八章

  葉歸程不由握緊腰畔輕劍,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古松居士,方才楚歌說出「尊夫人和令愛」時,木道人還沒什麼反應,古松居士身上卻驟然升起一股殺意,不過這殺意很淺,轉瞬即逝,只是葉歸程本就在關注這個場中唯一還未認得的人,才能勉強捕捉到這一點。

  花滿樓對殺氣比較敏感,自然也感覺到了,雖然還在笑著,卻暗暗將內力凝於袖間,以防古松居士突然發難。

  倒是木道人依舊淡定,笑道:「楚小友真是愛開玩笑,貧道出家修道多年,一心為道,無緣世俗,未曾成親,何來妻女之說?」

  「哎?」楚歌眨眨眼,「你不是……」

  楚歌話到半截,突然有個小和尚急急忙忙跑過來,稽首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都在這裡。師父的齋菜已經準備做了,幾位請隨我沐浴齋戒。」

  楚歌倒是知道除了陸小鳳,其他人要吃苦瓜大師的齋飯必須要沐浴齋戒,因此也不想再跟木道人爭辯,歡快地要小和尚帶她去禪房。

  古松居士松了口氣,也道:「哈哈哈,對對,我們該去沐浴齋戒了,動作慢的,到時候可是要吃不上了。」

  葉歸程嘴角一挑,似笑非笑,也跟著小和尚走開。

  花滿樓卸了力道,與木道人彼此客套了一番,也去沐浴齋戒。

  楚歌畢竟是女孩子,從頭到腳拾掇完,沐浴齋戒出來,晚鐘早就已經響過了,便急匆匆往禪房跑去。

  禪房竹簾低垂,素齋的味道極香,只是嗅著,便產生一陣無法形容的食欲,只是楚歌剛踏進去,就立刻嫌棄地看著陸小鳳:「你這新形象雖然挺有特色的,但是未免太影響食欲。」

  ——她真的是服了陸小鳳了好麼,每次去苦瓜大師這裡吃飯都要衣冠不整搞點特殊化。

  陸小鳳手下不停,繼續吃吃吃,滿不在乎道:「反正我不受影響,影響你的食欲讓你少吃點,不是正好嗎?唔,你再不吃可要吃光了。」

  陸小鳳說話間,已經吃下兩塊素鴨子,三口燒茄子,順帶還喝了兩口酒。

  再看看旁邊,其他人都跟陸小鳳坐得極遠,吃相也顯得比較斯文,不過速度還是極快。再瞧瞧桌上,飯菜少了一大半了,楚歌驚叫:「哇陸小雞你好不要臉的,就不知道尊老愛幼嗎?」

  花滿樓不由笑道:「哈哈,陸小鳳的臉皮向來比較厚,楚小老闆真的要跟他一般見識嗎?」

  楚歌一聽有理,便要跟過去一起吃,剛抬腳,卻被人拍了拍肩,回頭,是葉歸程。

  他舉起手的食盒:「老闆,知道你慢,我讓苦瓜大師提前撥了點素齋。」

  「嘿,二少你難得這麼機智哎!」楚歌一把接過木盒,又嫌棄地瞪了陸小鳳一眼,扭頭:「哼,歸程我們出去吃,不看這個影響食欲的。」

  看著楚歌端著食盒的歡快步子,葉歸程心說還是不要把平時在酒館楚歌洗個澡要將近一個時辰的事實講出來了,只是笑著朝苦瓜大師和陸小鳳等人點點頭,拱手道了一聲失禮。

  為了照顧楚歌這個小姑娘,苦瓜大師給撥出的菜不少,就算葉歸程飯量大,因為楚歌飯量少,所以兩個人吃還是足夠的。

  苦瓜大師的素齋果真名不虛傳,吃得楚歌肚子滾圓,她一邊摸著肚子,一邊小聲跟葉歸程道:「哎,之前我覺得杜叔做得飯菜已經很好吃了,沒想到,苦瓜大師做的素齋更絕,難怪連陸小鳳都這麼追捧。」

  想到陸小鳳將來有一天會給司空摘星挖蚯蚓,楚歌突然撲哧撲哧笑了起來:「也不知道陸小鳳這次是怎麼折騰成那個樣子的……」

  一個溫潤的聲音突然道:「我倒覺得,陸小鳳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不奇怪。」

  這聲音很熟悉,楚歌和葉歸程轉頭,便看到陸小鳳和花滿樓一起走了過來,剛說話的自然是花滿樓,陸小鳳無奈地看著他,花滿樓唇邊含笑。

  陸小鳳笑道:「我這身髒汙是有由來的——我跟司空摘星比賽翻跟鬥,誰輸了誰去挖蚯蚓……」

  挖蚯蚓?葉歸程搖搖頭,這可真是有夠無聊。

  還真是這招?楚歌瞪大眼:「然後你輸了?」

  「我當然贏了!」陸小鳳得意得兩撇小鬍子都翹了起來,他伸手仿佛要撫平一般地摸了摸。

  楚歌萬分不解:「既然你贏了,為什麼還搞了一身泥巴?」

  陸小鳳美滋滋道:「難得看到司空那傢伙出醜啊,我當然要看著他抓每只蚯蚓的滑稽模樣啊!」

  楚歌&葉歸程:……

  過了半晌,楚歌才慢吞吞道:「我猜司空摘星肯定不服氣,還會跟你比賽翻跟鬥。」

  陸小鳳:「那就比啊,我都贏過一次了,還會怕他?」

  楚歌:「我覺得你會輸……算了,反正你也不會信,等你挖蚯蚓。」

  明月高懸,清風徐來,檀香燭火繚繞,陸小鳳和花滿樓自去休息,寺裡又恢復了往昔的寧靜祥和,昆蟲的鳴叫聲漸次想起。

  有小和尚過來說客房已經備好,木施主和古施主也早便安置,問兩位元是否也需要去休息。

  楚歌本來要點頭,葉歸程卻突然記起古松居士那一閃而過的殺意,得知男女禪房是分開的,到底不放心,婉拒了小和尚的邀請,準備連夜下山。

  正好是月圓夜,照得整個世界澄靜明亮如白晝,下山也不是什麼困難之事。

  楚歌不知道葉歸程如此安排的用意,不過她對住在哪裡沒什麼太高的要求,而且吃的太多,走動走動,消化消化也不錯,另外下山之後還可以逛逛夜市,感覺少室山下的夜市也會別有風味,所以並不反對。

  少林弟子向來尊重他人的選擇,但也不強求,只安排了幾個僧人送兩人下山。

  楚歌走的本就慢,等走到山下,原本預計要逛的夜市早就散了。楚歌嘟著嘴,有點不開心,但也只能在葉歸程的提議下,準備去找家客棧住下。

  剛拐過一個街角,便聽到一聲蒼老的吆喝聲:「賣糖炒栗子啦,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咯……」,循聲看過去,便見一個身形佝僂老婆婆慢慢走過來,她手裡拐著個竹籃,上面蓋了藍布,蓋得嚴嚴實實,若非嘴裡吆喝著,一點也猜不到裡面是什麼。

  糖炒栗子!楚歌眼睛一亮,有些嘴饞了,反正方才下山把吃的東西都消化了,再吃點栗子也不為過,索性歡快地跑到老婆婆跟前打聽價錢。

  十文錢一斤的糖炒栗子,著實不貴。楚歌瞧了瞧天色,索性拋了一大錠銀子,把栗子全都買下來了,反正剩的也不多,大概也就三四斤的樣子。

  這個季節正是栗子最好的時候。紙袋裡的栗子各個飽滿圓潤,個頭碩大,紅褐色的外殼泛著一層油光,細細的一條口子裂開,傳出一股子撲鼻的香甜氣味。

  儘管吃了晚飯,可聞見這味道,楚歌還是忍不住要流口水,迫不及待地就要從紙袋裡拿一個出來吃,不料剛炒出來的栗子太燙,楚歌剛拿出來一個,還沒來得及剝,就給燙得瞬間把栗子拋了出去。

  那老婆婆剛好收好了銀錢,一伸手,便接住了,然後給楚歌遞過來,笑眯眯道:「這麼好的糖炒栗子,可不能浪費了。」

  「多謝婆婆!」楚歌接過來,道了謝,便又跑回葉歸程身邊,把糖炒栗子往他跟前一遞:「吃栗子!」

  葉歸程笑了笑,拿出來一個,輕輕一捏,便把栗子的硬殼捏開,再略微一分,一個完整的栗子便剝了出來,隨後轉手遞給楚歌。

  「哇好香,歸程哥哥你也吃啊……還是有點燙……」楚歌眼睛一亮,把手裡還沒剝開的栗子遞給葉歸程,接過剝開的,卻覺得還是有點燙,便放在手掌裡,小口地吹著。

  「嗯。」葉歸程隨口應了一聲,收回手,眼角餘光瞥了那賣糖炒栗子的老婆婆一眼,兩人目光相觸,而後分開。

  這本是極其平常的一眼,葉歸程收回目光後卻覺得不太對……方才那老婆婆的目光,似乎有幾分躲閃?這麼一想,方才看到的細節頓時全部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精明得有些銳利的雙眸、嘴角略帶幾分詭異的笑容、敏捷的反應……

  吹了半天,栗子總算不那麼燙了,楚歌便開心地張開嘴,準備一口次掉——


第九章

  柔軟纖白的手指捏住了胖乎乎的栗子,立時便要往嘴裡塞,冷不防手腕突然受到一下打擊,力道很輕,卻足以讓楚歌整只手發麻至無力,指間的栗子也咕嚕咕嚕滾到了地上。

  楚歌嚇了一跳,立刻扭頭看向葉歸程,本想責問他要幹嘛,卻注意到青年的眸光銳利冰冷,緊緊地盯著對面賣完了栗子卻仍然沒有離開的老婆婆。

  靜悄悄的街巷裡,一絲風聲鳥鳴也無,只有一道蒼老的惋惜輕歎聲:

  「唉,這麼好的糖炒栗子——」

  「一個就可以毒死三十個人,就這麼丟了,豈不可惜!」

  後面一句,滄桑的老人聲音瞬間變成悅耳的年輕女子聲音,然而卻混雜了軟糯的女孩兒的聲音,女聲二重奏,一字不差,就連語氣都相近。

  賣栗子的老婆婆一愣,詫異地看了眼楚歌,隨後又看看葉歸程,歎氣:「可惜被你發現了,看來,我真是小瞧了你們。」

  葉歸程握緊手中劍,高聲問道:「婆婆認得我們?只是不知,我們可有什麼得罪婆婆之處?」

  買栗子的老婆婆臉上笑容不變,搖了搖頭:「我不認得你們,連見都沒見過,自然不可能有什麼過節。」

  葉歸程抬腳,金絲滾邊的玄色長靴踩上栗子,用力把他一點一點碾進土裡,沉聲道:「既然未曾有過過節,婆婆為何將這劇毒的栗子賣予我們?」

  老婆婆幽幽地歎了口氣,正要說,楚歌卻笑吟吟道:「她雖然沒見過我們,卻依然把這毒栗子賣給我們,當然是想要殺了我們。至於她為什麼要殺我們,因為今夜是月圓之夜,每到月圓之夜,她就想殺人。」

  葉歸程一愣,似乎萬萬想不到是這麼個理由,在他看來,之前前來追殺他的那些江湖宵小的理由都比這個充分,最開始他也確實把這當成是之前沒清理掉的禍端。

  蒼老的面容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老婆婆轉了轉眼睛,看向楚歌:「你知道?」

  神色從容地退到葉歸程身後,楚歌笑眯眯道:「本來不知道,但是現在想起來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未免太過出名。若非最近的繡花大盜太出風頭,我也不至於才想起來。」

  「你既然知道,就該知道,今晚你們,必死無疑!」熊姥姥正說著,手腕一抖,竹籃子被拋飛了出去,一雙綁著鮮紅綢子的短劍躍出,直沖楚歌門面而來。

  楚歌沒有絲毫懼意,也不躲閃,直到劍光趨近跟前,葉歸程身形一晃,一聲清脆的金戈相擊之聲響起,短劍被擋下來,然後滴溜溜地飛回熊姥姥的手裡,葉歸程緊接著也急沖過去,兩人纏鬥到了一起。

  楚歌臉上笑意加深,道:「月圓之夜便要殺人……我說,公孫蘭,你都這麼大年紀了,中二病還沒好麼?」

  「連這你都知道……」被徹底點破身份,公孫蘭吃驚不小,一時疏忽,被葉歸程淩厲的劍招劃破臉頰。

  葉歸程見自己明明刺中卻沒有血跡流出,不由也是一愣……公孫蘭趁機連連後跳,退開數尺,索性一抹臉,□□退去,露出一張十分年輕十分漂亮的臉蛋。

  月色很亮,楚歌看得很清楚,不由鼓掌讚歎:「果然是大美女,比上官飛燕還好看——喂,漂亮姐姐,約嘛?」

  葉歸程偷閒瞧了她一眼,冷冷道:「會做有毒的栗子的女人,你也敢約?」

  「唔,那確實不敢。」楚歌沮喪道:「栗子這麼好吃的東西居然做成毒物,簡直不可饒恕!」

  葉歸程冷哼了一聲,持劍繼續沖上去纏鬥。

  公孫蘭以雙劍格擋,隨後身子一抖,退去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裳,露出一身考究又華美的粉色衣裳,劍器之舞,輕盈靈動,曳地長裙旋出優美的形狀……葉歸程一身藏劍山莊秦風套裝,愈發顯得人身高腿長,輕劍游龍,重劍無鋒,迅疾如風,嶽渟淵峙。

  重點是,兩個人的顏都好正!

  楚歌簡直都要看呆了,完爆任何國產武俠劇好麼!唔,仙俠劇也完爆!要是一部電視劇有這兩個人這麼高的顏值,再糟糕的劇情她覺得自己也能看下去。

  當然,現在她還在穿越,電視劇什麼的是不要想了。

  不過看著兩個人,你來我往,從巷子這頭打到那頭,又從那頭打回來,時不時跳到房頂,然後又下來,楚歌不免覺得有點寂寞,想刷刷存在感,索性道:「漂亮姐姐,我覺得你的中二病已經快病入膏肓了,你真的不考慮吃點藥治療一下嘛?唔,你的病好像不止中二,還有精分誒~我幫你數數你到底又幾個身份——除了熊姥姥,還有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全都是江湖人人聞之色變的毒婦啊,殺人就那麼好玩麼?所以其實你一共有三樣病,中二、精分外加反社會人格……喂么么零嗎,這裡有個變態麻煩來處理一下。」

  楚歌說著,伸出右手放到耳邊,做出打電話的樣子。

  聽楚歌在下面說,打架的兩個人都有幾分分神,不過公孫蘭走神得比較厲害,甚至想先去戳死楚歌。而葉歸程分神更多的是因為驚訝——他雖然在這個江湖中待的時間不長,不少江湖傳聞沒有聽說過,但這幾個倒是都聽說過,難免心驚,不由也更為謹慎了。

  楚歌越說越來勁了,放下手,又繼續道:「喔對了,歸程哥哥你還不知道吧,這傢伙的本來面目在這片江湖也被稱作『公孫大娘』喔,因為她是大唐時候的公孫大娘的後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她的武功路數有點眼熟?」

  不說葉歸程還不覺得,只覺得跟之前與各門派切磋的感覺不太一樣,楚歌一提,葉歸程才恍然,雙兵,劍器舞,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明顯出於同源。有了這樣的意識,葉歸程打起來更加順手了,依靠山居劍意重逾萬鈞之勢,完全壓制住了公孫蘭,醉月、雲飛、聽雷、夕照雷鋒……

  公孫蘭的劍雖然快,但當被人用絕對的力氣壓制住時,再快的劍也使不出來。當然她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發覺被壓制住了,便假意賣了個破綻,趁葉歸程擊來之時側身避過,後退拉開距離,便打算運起輕功跑路。

  然而跟藏劍弟子比機動簡直就是作死!葉歸程迅速換到輕劍,玉虹貫日直沖而去,隨後直接夢泉虎跑緊緊地黏在她身上。

  高手過招,心態是很重要的。公孫蘭已蒙生了退意,也就等於讓葉歸程掌握了先機,再加上他本就是壓著她打,又過了幾十招,終於被葉歸程捉到一個極大的破綻,輕劍迅疾刺出,速度一點不比公孫蘭慢,終穿胸而過。

  楚歌慢慢走過來,看著公孫蘭難以置信的雙眼,淡淡道:「公孫蘭,要做一個長命的壞人,最重要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公孫蘭艱難地把頭轉向楚歌。

  「那就是要擦亮雙眼,不要惹到不該惹之人。」楚歌微微一笑:「這個江湖壞人不少,卻總有那麼幾個連壞人都不殺的奇怪的好人。可惜,我們並不是。」

  公孫蘭漂亮的眼睛瞬間睜大,嘴角溢出一抹豔紅的鮮血,慢慢委頓於地。

  紅顏枯骨,也不過如此。

  雖然知道公孫蘭死不足惜,可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于面前,楚歌還是有些不好受,更何況,還是個相當漂亮的妹子。

  葉歸程在大唐的江湖歷練多年,又經歷過血與火的安史之亂的洗禮,殺人早就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了,此時倒是很淡定,問道:「屍體要處理嗎?」

  楚歌瞪大眼睛:「你要怎麼處理?化屍水嗎?」

  「那是什麼東西?」葉歸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拿劍尖戳了戳地上的屍體,「我是說要埋了嗎?」

  古龍大大好像沒說殺人還要管埋的,那大概也就不太需要。於是楚歌搖了搖頭:「不用。天色這麼晚了,我們該回去睡覺啦!」

  說著,便推著人往客棧方向走去,一邊說,一邊跟葉歸程絮叨著:「我跟你嗦,有個漂亮阿姨曾經跟他兒子講過,這世上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你看公孫蘭多好看,不知道騙了多少人……你以後可要小心點,要是被漂亮妹子騙了……你千萬憋回酒館了,好丟人的……」

  這會兒不是什麼拜佛的時候,客棧空的屋子很多,兩人很快便挑好了一間帶套房的上房住下,楚歌睡里間,葉歸程睡外間。

  從山上一路走下來,又跟公孫蘭折騰了一陣子,楚歌早就累了,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不想半夜卻突然驚醒,看著素白的賬頂茫然了好一陣,楚歌下了床,光著腳就往外間跑去……

  葉歸程本就睡得淺,幾乎是楚歌腳步剛響起便醒了,看著小姑娘穿著裡衣披散著頭髮地跑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一把抄起輕劍。

  楚歌還真有事——跑到葉歸程面前,白白軟軟的娃娃臉罕見的嚴肅起來了,輕聲道:「昨晚的屍體我們該處理掉的!我忘了說明一點了,那公孫蘭除了那幾重身份,還有一個身份。」

  楚歌說著頓了頓,表情更加嚴肅:「她還是江湖裡最神秘的組織——紅鞋子的首領!」

  「嗯。」葉歸程點著頭,不在意地看了看四周。

  看著葉歸程心不在焉的樣子,楚歌有些不滿道:「我說的你聽到了嘛,紅鞋子是個非常厲害的組織,裡面雖然……」

  楚歌說到這裡,葉歸程突然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捂住她的嘴巴……楚歌只覺得身子瞬間騰空而起,下一秒,兩個人一起躺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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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葉歸程的手是練劍的手,帶著微微的薄繭,覆在自己嘴上,有點粗糙,卻又乾燥溫暖,楚歌不由地就臉紅了,因為被捂著嘴沒法說話,想看看葉歸程要幹什麼,一抬頭,便愣住了,腦海裡不由飄過不記得何時學過的詩經裡的句子——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楚歌從一開始便覺得,葉歸程是個標準的藏劍山莊少爺。從一眼看到他,第一感覺就是壕,出手大方,從來不會計較什麼身外之物。第二感覺就是乾淨,這種乾淨是從內而外的一種乾淨,跟楚歌給人的那種乾淨的感覺不一樣——楚歌單純是因為皮膚好,水潤白皙,是一種白淨的淨,而葉歸程常年大太陽底下習武,雖然沒怎麼曬黑,但也不算白,他的乾淨,若是非要打個比方的話,那就是這人心裡似乎有個小太陽,把心裡所有的陰霾盡數照亮。

  光著兩項優點,就足夠大多數見到他的人對他生出一種好感——當然個別門派的小弟子們對他好感度為負,都是不小心玩脫了的後果,卻很少會注意到,他其實長得也特別好看。

  如今這麼近距離看,楚歌更是生出一種——這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要用才華征服世界——的感覺。

  葉歸程卻在這個時候突然低下頭——

  正胡思亂想的楚歌頓時嚇得連動都不敢再動,甚至還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周圍的感覺愈發清晰——清淺的呼吸噴在頸間……臥槽。楚歌覺得自己心跳都快要停止了,就連呼吸都不由放輕了,這時耳邊卻傳來刻意壓低的氣音:「別出聲……對,儘量別呼吸……」

  蘇炸了這聲音簡直!若非被捂著嘴,楚歌都要叫出聲了,暈暈乎乎真聽話地屏住了呼吸。

  不過好在,這種憋氣的時間並沒有太久,一聲細微的響動從窗戶傳來,楚歌瞬間回過神,睜大眼睛看著葉歸程——有人?!

  月光正好能照進來,楚歌的這個眼神葉歸程正好看清楚了,點頭——別出聲。

  「哢擦——」一聲,窗戶被人打開,仿若貓兒一般,有人輕手輕腳地翻進屋子,而方向,似乎是楚歌的床鋪。緊接著是一聲鈍響,仿佛是什麼利器砍在棉被上。那人似乎發現人不在,輕聲道:「呸,原來是一對兒狗男女!」

  ——是個男人。

  你妹的狗男女!楚歌恨得差點破口罵出聲,好歹隱隱猜到了什麼,這才沒有動。

  腳步聲漸漸近了,楚歌有些緊張地瞪大了眼睛,卻也只能看出來是個穿了夜行衣的黑衣人,身形很是高大。

  幾乎是那人探下身子查看的瞬間,葉歸程突然從床上彈起,一把抓起豎在床邊的重劍,狠狠地拍出一招峰插雲景,立刻便把人拍飛了出去。

  從床上爬起來看熱鬧的楚歌正好看到這一幕,囧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黑衣人倒飛往窗戶,可是紙糊的窗戶根本經不起這般的撞擊,砰地一聲四分五裂,那人直接飛出窗外。

  葉歸程提了重劍,立刻追了上去。

  楚歌呆愣了一會兒,也連忙下床也想過去看看。

  不料葉歸程很快就回來了,點了燈,映出臉上明顯的困惑。

  楚歌還以為是被跑掉了,正想安慰他說沒事,葉歸程卻幾步走到她的床邊,拎了靴子和外衣給她:「穿上一起去看看。」

  楚歌乖乖穿好,這才跟著葉歸程出去,等到了外面,她才知道葉歸程方才在疑惑什麼——葉歸程本來把一個黑衣人拍飛出去,而如今,外頭卻有兩個黑衣人在交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夜行衣,不過一個身材曼妙如正當青春的妙齡女子,而另一個,則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好在葉歸程重劍上的花紋特殊,拍人的力氣也大,再聯繫下剛才的聲音,還是能很輕鬆地通過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臉上的紅印子辨別出他就是那個摸進屋子的黑衣人。

  ——噫,話說若是有一天酒水生意不好做了,大概可以幫忙繁榮一下夜行衣市場,男女均碼同款什麼的簡直不利於市場發育。

  「所以,莫非我們身邊有個在默默保護著我們的暗衛嗎?」

  楚歌認真想了想,也只有這個腦洞最為合理。

  葉歸程從地上撿起一個竹管,嗅了嗅,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被我拍飛的那個,用這個往屋裡送了迷藥,似乎想要迷暈我們,至於之後要做什麼,我就不確定了。而另一個,目前敵我不明,不過從眼下情況推測,大概一開始那個黑衣人飛出來的時候兩個人正好遇上了,然後就打起來了。」——不過有句話他沒說,怕那兩人聽到,第二個黑衣人他不覺得是什麼好人,畢竟在這個世界他沒有交情好到會穿著夜行衣深夜來訪的朋友。

  感覺葉歸程推測的有道理,楚歌沒什麼頭緒,只能點頭,先靜觀其變。

  兩個黑衣人拆招很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已經過了有近百招。然後那個黑衣女子突然「咦」了一聲,後退數步,遲疑道:「你是……?」

  黑衣男子手下一頓,收招,往楚歌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轉身飛身而起,轉瞬便掠至丈外。

  楚歌和葉歸程面面相覷,完全鬧不懂這黑衣男子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不過黑衣男子走了,還有個黑衣女子在,兩人對視一眼,立刻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後站好,方便在對方突襲時葉歸程能及時回擊。

  楚歌突然注意到,方才兩人過招太快,再加上夜色,沒有看清楚,那黑衣女子腳上的鞋子並非黑色,而是紅色,上面繡著碩大的黑色花紋,她心裡一動,朗聲問道:「繡花鞋?姑娘身手不錯,不知是紅鞋子的八姐妹中的哪一位?」

  「知道紅鞋子,看來殺了你也不算冤枉。」對方冷冷道:「紅鞋子已經不再是八姐妹了,你們二位不是應該很清楚這點麼?」

  葉歸程手下一緊,做出戒備的姿態——聽這話,應該是來給那個公孫蘭報仇的。

  楚歌卻依舊淡定,故作疑惑道:「姑娘在說什麼?我有點聽不懂,為何不是八位了?哦,我知道了,莫非你們八姐妹又找到了一位妹妹?那還真是要恭喜姑娘了。」

  「別給我裝蒜!」黑衣女子恨聲道:「大娘是你們所殺吧?」

  楚歌睜大眼睛:「什麼大娘?哪位大娘?紅鞋子的首領?」

  黑衣女子冷哼道:「沒錯。大娘夜裡被人所殺,其傷痕,除了這位葉公子,怕是再無人做得出來!」

  楚歌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這位姑娘你莫不是搞錯了?葉公子夜裡確實殺了個人,可卻不是什麼紅鞋子的首領,而是賣毒栗子的熊姥姥——你該不是要說熊姥姥就是你們的首領吧?我雖然不怎麼混江湖,隱隱也聽聞紅鞋子的首領是公孫大娘。公孫大娘乃是開元年間唐宮第一舞人公孫大娘的後代傳人,怎麼可能是熊姥姥?」楚歌說到這裡,話鋒突然一轉:「你真的是紅鞋子的成員麼?怎麼連這都不知道?如果是開玩笑的,我覺得這笑話一點不好笑,姑娘還是請回吧!」

  楚歌說著,卻捏著下巴開始琢磨這位紅鞋子到底是其中的幾娘。雖然紅鞋子裡的八位情同姐妹,但也並不是毫無*的,尤其像是那種明顯與社會常識相悖之事,就好像她們之中的六娘,雖已投身空門,卻為心上人失了身,這種事她自己也知道不好,所以對姐妹們也是隱瞞了下來,她可不覺得一到月圓夜就隨便殺人是什麼社會常態,所以知道她是熊姥姥的,很有可能是很早之前就跟著她的排名前幾的姑娘……

  「你……你……」黑衣女子被噎得不行,冷笑道:「小丫頭,武功不濟,倒是伶牙俐齒……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黑衣女子說著,身子突然動起來,迅疾如閃電,似乎轉瞬便能逼至近前。然而葉歸程動作也不慢,輕身躍至半空,橫劍擋下這一招,緊跟著劍光一閃……黑衣女子匆忙扭身,險險避開要害,卻保不住面上黑巾。

  黑色面巾飄飄落下,露出一張豔麗張揚的臉,下一秒,瑩白如玉的臉頰翩然現出一道血痕,忍痛抹掉臉上的血珠,黑衣女子冷聲道:「好好,藏劍公子果然好劍法,難怪殺得了大娘……」

  「所以你還要繼續送死嗎?」楚歌站在葉歸程後面,探出頭,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對方的表情,果然看到對方臉上現出一絲猶豫,唇邊的笑意不由加深。

  葉歸程根本不覺得對方會放棄,更不覺得放過對方是個好選擇,提了劍便準備再戰,卻被楚歌攔下。

  果然,那姑娘深深地看了他們幾眼,突然收勢疾掠後退。

  葉歸程有些不解:「小老闆?」

  楚歌背著手,慢悠悠地往回走:「都這麼晚了,回去睡覺啦!」


第十一章

  夜裡發生了那麼多事,葉歸程也不敢再帶著楚歌在外頭瞎晃悠了,次日一早,吃過早飯之後,立刻便帶著人回家。

  果然不出葉歸程所料,行至半路,便開始陸陸續續來了幾波殺手,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一個特點——都是女人,還是穿著紅色鞋子的女人。

  葉歸程的眸色不由加深——終於來了,紅鞋子。

  他不是不知道昨晚楚歌放走那個紅鞋子的高層會引來這種問題,只不過楚歌向來很有主意,他想著對方可能在算計著什麼,再加上那個女人走的有些突然,他沒來得及攔下,再者說……區區幾個砸碎,還不值得他太擔心。

  看著比上一波更多的追殺者,葉歸程勾了勾唇,直接開了泉凝月、雲棲松、鶯鳴柳,一個鶴歸孤山砸過去——風來吳山轉倒一大片,剩下的一片大都被震懾住了,愣了半晌,這才要合圍上來。

  楚歌突然掀了馬車簾子,疑惑道:「各位姐姐們,你們都追殺了我們一路啦,到底是為什麼啊?」

  轉完風來吳山正撐著重劍緩勁的葉歸程正好看到了,嘴角一抽——小老闆,你這扮無辜的技能是越用越順手了。

  紅鞋子的成員都是女人,而且還大多是受了情傷的女人——像公孫蘭她們這樣彪悍的妹子,就算是古龍大大的小說裡也不是爆款,對男人能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但大多對楚歌這樣白白軟軟的小姑娘極有好感,聽她這麼一說,不由都是一愣,彼此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大概是帶頭的姑娘道:「小姑娘有所不知,這位公子……他昨夜殺了我們的首領,我等收到六娘,也是六首領的傳信,已經立下誓言,從此以後,不管刀山火海,天涯海角,勢必手刃此人!」

  說著,狠狠地瞪了葉歸程一眼。

  葉歸程從來就沒怕過,只隨意地晃了晃手裡的重劍,雖是一言不發,但震懾力十足,幾個姑娘紛紛又後退了兩步。

  楚歌瞧著好笑,但面上依舊十分無辜:「你們的首領?昨晚我一直跟葉公子在一起,怎麼不知道他殺了你們的首領?」

  幾個姑娘又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道:「可是二娘明明就說大娘是被他所殺——而且,大娘屍身上的傷痕,也只有這位的重劍才能造成!」

  楚歌眼睛一亮——昨晚那人果然是二娘!其實也只有對公孫蘭已不那麼忠心二娘才會在報仇和保命之間有所猶豫。既然是二娘,那這事就很好解決了!心電急轉間,楚歌已皺起了眉頭,想了想,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又大大地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

  幾個姑娘沒看過國產電視劇,所以完全被楚歌這一連串浮誇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一人道:「姑娘,何故歎氣?」

  楚歌道:「你們真的覺得大娘是被葉公子所殺?你們也是混江湖的,藏劍山莊葉歸程的名氣,我想你們也聽說過。他已經多日未涉足江湖了,跟大娘又沒什麼仇怨,為什麼會殺了她?而且,大娘輕功天下無二,劍術更是可與西門吹雪、葉孤城二人相提並論,你們為何篤定葉公子能殺了大娘?」

  葉歸程眼一眯,看楚歌——瞧不起少爺?

  幾個紅鞋子姑娘心裡不由就有幾分動搖了——這位葉公子是挺厲害的,名氣也很大,但都說他是個俠義之士,也沒聽說跟大娘有何過節,所以他為什麼要殺大娘呢?再者說,大娘的武功她們也都是見過的,會被人所殺,確實令人難以置信。但是、但是……「……二娘不會欺瞞于我等,她向來謹慎,既已說了兇手是葉公子,那就不會有錯。」

  楚歌幽幽地歎了口氣,放下簾子,退回車裡,「你們既已篤定,那便動手吧。如果、如果葉公子死了……還麻煩各位姐姐也送我一程。」

  說到後面,聲音竟帶上了哽咽。

  不說她們能不能打得過葉歸程,光聽楚歌此時口氣,幾個姑娘就覺得有口氣在不上不下地吊著,不由繼續追問:「姑娘何出此言?」

  楚歌:「你們不要問了。」

  「姑娘有話直說便是,婆婆媽媽,像……」一個姑娘兩步跨到馬車前,一把掀了簾子,待看到裡頭的景象,後半句話頓時說不出來了——馬車裡,楚歌正默默垂淚,看起來可憐極了。

  楚歌抬頭看了她一眼,一邊哭,一邊道:「有些話,是不能直說的。我自小沒什麼兄弟姐妹(獨生子女其實也挺爽),所以十分羡慕你們的姐妹情誼(純女子黑幫裝逼利器),豈能說出什麼破壞你們姐們情誼的話?」

  女孩子之間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感情好的簡直像百合,感情不好的那就跟奪夫之仇似的,偏偏女孩們之間感情的好壞還往往沒什麼理由,所以這些人裡頭,也並不是對幾位首領全都十分忠心的,公孫蘭是領導者,忠心是肯定的,但其他幾位,難免就沒有幾個不服氣的,二娘自然也有。聽到楚歌這話,有人敏感地察覺到可能是有關二娘的什麼事,立刻道:「不管什麼,還請姑娘直說,姐妹情深,但也萬不能付錯深情!」

  有幾個姑娘也紛紛應和。

  葉歸程站在一旁,表示有點懵逼——他家小老闆竟然還會哭!問題是,到底是為什麼哭啊!

  楚歌抬手抹了抹眼淚,借機悄悄勾了勾唇,然後從昨晚買栗子的事情說起,不過說到最後,稍稍進行了加工——「葉公子為人正直謙遜有禮,反正那栗子我也沒有吃,所以他並不想殺大娘。只是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不知何時過來的二娘,竟趁大娘負傷之際,一劍將其殺害了……」

  幾個紅鞋子姑娘大驚,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卻是怎麼也不敢相信呢,連連說楚歌胡說八道,甚至還有人衝動地想直接動手,好在被其他人攔下來了。

  楚歌見狀,繼續做吞吞吐吐狀:「……其實……其實二娘會這樣做……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

  楚歌:「……你們聽說過金九齡吧?」

  「知道,六扇門總捕頭。」

  楚歌:「嗯,對,就是他。金九齡是二娘的情人,二娘一直在暗中資助他過最好的生活……可是二娘的錢財也有限,只能鋌而走險,動用你們紅鞋子的錢財,做下不少虧空。她知道大娘遲早會發現,所以一直在找機會對大娘動手。我知道你們姐妹情誼深厚,我這幾句話你們可能不信,但是,你們可以回去告知六娘。紅鞋子勢力那麼大,總歸能找到證據,查明事情真相吧?至於我們……就算你們殺了葉公子,恐怕也會犧牲很多,還不如先去查一查真相。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一直在晉中楚家酒館,若大娘真是我們所殺,你們隨時可以找過去報仇。」

  葉歸程適時地再次晃了晃重劍,幾個紅鞋子姑娘彼此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紛紛扶起被打傷的姐妹,告辭而去。

  紅鞋子們來得快,去的也快,不過片刻,眼前便只剩下兩人一車。

  葉歸程提了劍過來,道:「昨晚那位便是二娘?她果真與金九齡有私?」

  楚歌正低頭拿著塊帕子,準備打濕了擦臉,聞言抬起頭,露出一張淚痕斑斑的臉。她故意笑道:「你猜!」

  葉歸程抬手,不容置疑地從楚歌手裡抽出濕帕子,隨後輕柔地一點一點給她擦淨淚痕,等徹底擦乾淨了,才隨手丟掉帕子,沉聲道:「……你根本不必如此。方才那群傢伙都是沖著我來的,不過是一群垃圾,我一個能打十個,不足為懼。」

  楚歌愣了半天,突然有些彆扭,扭過頭,小聲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是為了你……」


第十二章

  兩人很快又重新啟程。為了防止再被紅鞋子的人追上,葉歸程駕著馬車,一會兒走小路,突然又拐到官道,並且特意換了匹快馬,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儘管中途追殺不絕,竟在第二天淩晨的時候便回到了酒館。

  杜叔仿佛猜到他們會這會兒回來似的,一進去,就聞到了甜甜的早點香氣。

  本來一路被快馬顛的臉都快綠了的楚歌一聞到這熟悉的味道,立刻滿血復活,蹦躂著便要去吃飯。

  葉歸程一路趕車也累得夠嗆,不過他覺得有些事還是得跟杜叔說一說,尤其是招惹到紅鞋子的事。

  杜叔比他倆誰都淡定,聽了事情經過後,道:「哦。我早餐做了金絲卷和黑米糕,葉小哥快去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哦。」葉歸程莫名也淡定了下來,抻了抻腰腿,溜溜噠噠走去吃飯。

  吃完飯後,杜叔送來一遝子信函,有給楚歌的,也有給葉歸程的。兩人都有點疑惑,打開一瞧,原來是他們各自認識的人聽說他們惹上紅鞋子後,紛紛來信詢問是否需要幫什麼忙。閻老闆更是因為離得近,立刻打發府內身手不錯的護衛過來保護酒館。

  看著信末風格各不相同的各式花押,楚歌和葉歸程都還是挺感動的,畢竟他們來這裡沒多久,聽說他們有難就紛紛援手,不管需不需要,這份情他們總歸是要承下的。

  不過楚歌那天忽悠走了紅鞋子,倒確實不是為葉歸程,而是為了接下來的好戲。

  好戲很快便緊鑼密鼓地上演了。

  原本江湖上傳說葉歸程殺害了紅鞋子的首領,被整個紅鞋子組織追殺,他新結交的朋友們還正擔心著,劇情突然就大反轉了——

  原來紅鞋子首領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公孫大娘,同時她的多個馬甲也全都被扒了出來,一時間江湖人人唾駡,連她的幾個姐妹也備受指點,若非她沒有家人親戚,怕是更難以逃脫,不說別的,光死在熊姥姥的栗子下的人都不知有幾許。

  不過這人並不是葉歸程所殺。雖然她將有毒的栗子賣給了楚小老闆,令人葉公子十分生氣,不過楚小老闆畢竟沒有吃,所以葉公子只是重傷了她,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對此江湖人對葉歸程但是大肆誇讚,「藏劍公子」本就名氣不小,這下又火了一把。

  不說葉公子,繼續說兇手。這個兇手的身份實在是讓人想不到,竟然是紅鞋子的二首領,也是公孫蘭的二妹。她因為虧空紅鞋子組織的錢財,怕被公孫蘭發現,便趁她重傷將其擊斃。這個真相一出,一時之間眾人萬分感慨。

  順帶一提,因為楚歌的暗中推動,#我再也不敢正視閨蜜這個詞了#成了年度流行語。

  話繼續說回來,紅鞋子的二娘怎麼會虧空那麼多呢?

  嗨,又不知道了吧?二娘的情人可是六扇門總捕頭金九齡哪!那可是慣會享受的,喝的那酒,穿的那衣服,把的那妹子,哪一個不是頂好頂好的?光憑他那俸祿過得起這好日子?哦,你說他會相馬鑒寶啊?嘖,這天下都太平多久啦,寶馬寶物早就被懂得人收藏了,一年也不見得有幾件需要他去掌眼的。

  金九齡一時成了吃軟飯的小白臉,人品壞透了,就連六扇門都待不下去,估計之後的繡花大盜也不會出現了,而二娘,更多的被當成反面教材教育自家混江湖的姑娘們,找情人要擦亮眼睛啊,愛上個人渣這輩子就完啦!

  嘖嘖嘖,多麼精彩的一齣戲。

  葉歸程看著楚歌聽這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起身給新來的客人送酒。

  沒錯,為了更好地瞭解事情的發展,楚歌把鎮上一家茶館的說書先生請了來,然後她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聽這故事的各種反轉,簡直暢快。雖然請說書先生挺貴的,不過這故事對普通的平民百姓還是挺有吸引力的,所以小酒館幾乎每天都是滿座,酒水錢也賺到不少。

  故事聽完了,說書先生也結了賬回去了原本的茶館,楚歌留下杜叔和葉歸程看店,自己拿了這幾日的帳本和算盤回去後院算帳。

  這幾天店裡的收益和支出基本持平,好在有花家閻家這樣的大客戶,一次性買的都是好酒,量也大,看起來利潤還挺可觀,就是店裡酒水的產出速度不太夠。說起來她釀的酒也終於可以喝了,味道還不錯,看來家庭遺傳的不錯,自動點亮了釀酒技能。

  葉歸程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楚歌單手托腮,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寬大的袖子垂下來,露出藕節似的一段小臂。葉歸程走過去,幫她把袖子拉上去。

  楚歌一下子驚醒過來,回過神,乾脆放下胳膊,笑道:「前頭客人不多了,讓你有空到後面躲閑?」

  葉歸程本來打算說完事就走,聽到這話,乾脆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又吃了塊點心,真來躲閑了。

  楚歌瞪大眼睛,立刻把點心碟子端走,護在懷裡:「這點心是杜叔特意給我做的,你想吃自己去跟杜叔要啊!」

  葉歸程砸吧砸吧嘴,搖頭,嫌棄臉:「嘖,不夠甜,不好吃。」

  「你吃的甜點心能齁死人好麼。」楚歌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放心地放回點心碟子,一邊想著葉歸程這傢伙真是太能吃甜食了,一邊問道:「你來後院到底是幹嘛?」

  葉歸程吃掉最後一口點心,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張信封,遞過來。

  楚歌一接,挑了挑眉,還挺厚,再一瞧上頭的花押,是陸小鳳的。有點奇怪,打開一看,立刻驚呆了——裡面除了薄薄的一張信紙,就是厚厚的一遝——銀票!

  「噫,陸小鳳最近是挖到寶了麼!」楚歌一邊念叨著,一邊打開信——原來銀票是謝禮,該是給葉歸程的,但葉歸程畢竟也是她家夥計,索性就給了她。

  原來這個熊姥姥害死了不少江湖世家子弟,為了報仇,在黑市慢慢積聚起一大筆賞金,到時候誰殺了熊姥姥,這筆賞金就是誰的。不過雖然熊姥姥是被二娘所殺,不過葉歸程也算出了極大的力,畢竟二娘也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他們一商量,就把這賞金給葉歸程送了來。

  楚歌看看手裡的銀票,再看看密密麻麻的帳本,突然歎了口氣。

  葉歸程:「小老闆怎麼了?陸小鳳又給你找了什麼麻煩?」

  「沒什麼。」楚歌搖頭,把這筆銀子記了賬——兢兢業業工作大半月,還趕不上宰個人來的錢多。

  還是老老實實記好賬,楚歌本想讓葉歸程把銀票收起來,轉念卻突然想到什麼,道:「對了,歸程哥哥,回頭你把家裡的銀票全都兌成現銀。」

  葉歸程:「為什麼?」大唐沒有銀票,每次出門都要帶沉重的金銀,並不如銀票方便。

  「銀票風險太大了,不如銀子保險。」楚歌一本正經道,「以後收到銀票也儘快換成現銀。」

  就算不太懂,不過銀票的風險葉歸程也能想到一點,於是點頭應下。

  看著葉歸程走遠,楚歌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特麼這個鬼酒館不定幾時就穿了,到時候捧著一堆銀票兌不了,她該哭了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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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這了幾日楚歌整理好後院的事情,跑去前面的店裡幫忙,恰好今天客人還挺多的,葉歸程和杜叔正忙的團團轉。楚歌有點不好意思,便也去幫忙。忙活了一陣子,趁著客人都招待好了,楚歌躲到櫃檯裡休息,葉歸程突然湊過來,道:「小老闆,過幾天我可能得請個假,出趟遠門。」

  「嗯……嗯?」楚歌把目光從帳本上移開,好奇道:「你要去哪兒?幹嘛?」

  「是這樣的。」葉歸程把手邊雪白的毛巾整齊地放在櫃檯邊上,解釋道:「之前我在外頭的時候認識了個朋友,最近他有點麻煩事,我想去幫幫忙。」

  「什麼麻煩?」楚歌眼睛一眯,「不方便說?」

  葉歸程拍了拍袖子上的一點塵土,一邊想著怎麼說,一邊道:「也不是。是有人欺負了他兄弟媳婦,而他兄弟是個暴脾氣,非要去討個公道。只是那登徒子有點厲害,他怕兄弟吃虧,喊我去幫忙。」

  老婆被欺負了,這事果斷不能忍啊,兄弟的老婆被欺負了也一樣不能忍。楚歌倒是理解,點點頭,「那你去吧!」

  葉歸程松了口氣,笑道:「那我會儘快處理完此事,儘量在中秋節前回來。」

  葉歸程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的,很快便出發了,他走了沒多久,又一個熟人登門,喝酒。

  杜叔接過對方標誌性的鮮豔披風,去找個地方掛起來。

  陸小鳳大搖大擺地逕自找了個位置坐下:「楚小老闆,來壺好酒。」

  楚歌見到陸小鳳有點驚訝:「你怎麼來了?」

  陸小鳳接過酒壺,先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笑道:「我就不能來嗎?」

  楚歌:「陸大俠每日那麼忙,不但要查案子,還要陪著紅顏知己……怎麼有空來我這小酒館?莫不是又有什麼事了?」

  「哈哈,小老闆說的沒錯。」陸小鳳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箋,拍在桌上。

  楚歌拿起來看了看,只見信上寫著一句話——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戰?楚歌眸色一斂,不知陸小鳳此來何意。

  陸小鳳看楚歌臉上的表情沒太大的變化,只當對方早已知道,沉聲道:「西門和葉孤城都是舉世無雙的用劍高手,他們這一戰勢必驚天動地,但是,刀劍無情,尤其是像這樣的高手決戰,一絲一毫的失誤都不能有,這樣一來,他們二人,怕是必有一傷,甚至……不死不休。西門吹雪是我的朋友,縱然我對他的劍法非常有信心,但還是十分擔心他。」

  楚歌微笑道:「但是,瑜亮既生,終有一戰,這一戰,除非他們自己取消,否則,誰都沒辦法阻止。」

  陸小鳳轉了轉頭,忽道:「怎不見葉公子?」

  楚歌道:「歸程去做自己的事了。你找他做什麼?他不跟著一起比試高下就好了,別指望他能把這場架攪和了。」

  倒也是這樣。陸小鳳想了想,有些苦惱地道:「這可怎麼辦呢?前兩天我為了這事特意跑了一趟萬梅山莊,常年在家的西門居然不在……我若能見到他,勸上一勸,興許還能勸他打消這個念頭。」

  楚歌心下一動:「我大概知道西門吹雪在哪兒。」

  陸小鳳眼睛一亮:「在哪兒?」

  楚歌轉了轉眼睛,笑道:「你陪我去趟京城吧,我再告訴你。我還沒去過京城呢,也算見見世面。」——葉孤城既然向西門吹雪發了戰帖,那南王世子怕是已經在密謀造反了吧?她想去京城看看能不能告個密。

  陸小鳳突然一拍額頭,笑道:「決戰在京城,那西門必定也在,我居然沒想到——但是小老闆你去京城幹嘛?」

  他這話還沒問完,楚歌已經跑去後院收拾東西了,只能笑著搖搖頭,想著這小姑娘大約是想去看看熱鬧,帶著她去也無妨。

  葉歸程不在,楚歌個子矮力氣小,所以駕車的重任就交給陸小鳳了。

  陸小鳳急著去見西門吹雪,車子難免跑得極快,不過幾日便到了京畿附近。

  這一日又是快馬急行,晌午時恰好經過一間茶寮,陸小鳳便停下馬車,打算歇息一下,順便飲飲馬。

  下馬車,剛給茶寮老闆吩咐了飲馬,陸小鳳便耳尖地聽到不遠處的密林裡傳來一陣打鬥之聲,從那邊刮來的風裡,隱隱還帶著極其明顯的血腥味。陸小鳳抽了抽鼻子,好奇心起。只不過,這楚家小老闆——陸小鳳想了想,乾脆給茶寮老闆甩了一塊碎銀,然後一把攬住楚歌的腰,真氣一提,便往打鬥聲傳來的方向急掠而去——

  臥槽陸小鳳你幹嘛?楚歌剛要開口問,便被灌進一口冷風,連忙閉眼閉嘴。也不知過了多久,雙腳踩到實地,頭頂傳來陸小鳳饒有趣味的聲音:「還真是巧得很。楚小老闆,你瞧這是誰?」

  楚歌睜開眼,也有些驚訝——歸程?!

  黃衫的青年公子溫文俊雅,一手拎起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藍衣公子,一手舉著一柄不比他小多少的重劍,橫擋住一柄黝黑古樸的寶劍,劍刃鋒芒畢現,雪亮刺眼。而那古劍的主人,則是一個一身白衣的公子,他臉色瑩白如玉石,冰冷瘦削,毫無血色,看起來斯文瘦弱,持劍的手卻十分穩。

  而在三人腳下,躺著一具藍衣屍體,鮮血流了一地,似要把地面染透,屍體周圍散落了一地的機關暗器。還有幾個穿著略微普通的男子,此刻正躺在不遠處痛苦地小聲呻|吟著。

  陸小鳳看了一會兒,沉吟道:「藍衣服的那些應該是唐門弟子……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那個白衣服的又是誰?不認識。」

  楚歌眼一眯,低聲道:「那是葉孤城。」唐門弟子的話……躺在地上的應該就是唐天縱,而另一個應是唐天容。

  「白雲城主葉孤城?」陸小鳳一驚,不由專心看過去,想看看,這位與好友齊名的劍術高手,究竟是不是像傳說中那般厲害。

  葉孤城的臉色很白,看向葉歸程的眼光卻很亮:「若非閣下與江湖傳說的西門吹雪完全不同,我會以為你便是他。」

  「坐井觀天。」葉歸程嗤笑道,「——這世上,攔的住城主一劍的,不是只有西門吹雪。」

  他的臉色很不好。

  不管是誰,面對差點殺了自己好友的人,恐怕都沒什麼好臉色。

  那日他離開楚家酒館,便往常德而去,因為看唐天容給他信上所說,唐家大嫂是在常德被人調戲。在常德與唐家子弟匯合後,一行人便根據散佈各處的唐門弟子線報,一路追尋。可這登徒子實在狡猾,路上突然消息不見,唐家大公子本就脾氣暴躁,多虧了他們眾人多方勸解才忍耐下來,一路追擊,不想卻跟丟了人,惱火得不行,一天夜裡突然自己跑出去追人。

  當然這也不全怪唐天儀。葉孤城在江湖上成名已久,雖然久居海外,並未踏足中原,但在中原武林的名聲著實響亮,就連唐家兄弟都不願相信大嫂是被葉城主所侮,勸解時難免帶上這樣的情緒,讓他好好跟葉城主要個解釋。老婆被欺負了,他本來心裡就憋屈,兄弟們幫忙他雖然承情但也難堪,更別說他們總幫葉孤城說話,如今還把葉孤城跟丟了,若是再不自己去討回公道,怕是要憋炸了。

  直到今天,葉歸程和唐天容才再次得到消息,葉孤城在這附近。只是他們到底還是來晚了,一趕到密林,看到的便是唐天儀的屍體。唐天容一看到大哥的屍體就紅了眼睛,不管不顧地就要衝上去報仇。

  可葉孤城的劍實在太快,若不是葉歸程立即出手擋下,唐天儀怕是也難逃一死。

  所以就算葉孤城在江湖上的名氣很大,葉歸程對他的依舊沒什麼好感。

  葉孤城蒼白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他緩緩收回劍,速度慢得令人絕對想不到,方才他刺向唐天容那一劍的速度有多快。

  他淡淡道:「你覺得,在我的劍下,你護得住唐天容?」

  完全懵逼了的唐天容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掙扎著從葉歸程手裡下來,跳腳道:「我唐天容從不用人護,歸程你走開,我要親手給我大哥報仇——」

  說著就要再次發動唐門機關暗器。

  只是他剛有動作,就被葉歸程毫不客氣地一劍拍到陸小鳳跟前。

  「走開——陸大俠,麻煩幫我看下人。」拍完人,葉歸程挑釁地沖葉孤城笑道:「葉城主,這似乎並不是覺不覺得的問題。」

  葉孤城的嘴角挑起一抹冰涼的笑容:「那就試試。」

  話未落,劍已出——


第十四章

  坦白來講,葉歸程不管是劍術造詣還是內功功力,全都比不上葉孤城。

  但是他比葉孤城有優勢。一方面,他來到這個世界後便挑了不少武林門派世家,對這個世界的武功路數武道追求有了幾分瞭解,另一方面,他曾經打過仗,手裡的劍見過不少血。安史之亂剛爆發的時候,天策府兵力短缺的厲害,他就跟著打了不少仗,還接受過天策府的訓練,比如在對戰中,如何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收益,說白了就是流氓打法,防守為主,一旦抓到機會,就專挑刁鑽的角度奮力回擊,令人防不勝防。

  而葉孤城久居海外,對葉歸程幾乎沒什麼瞭解,再加上對方的流氓打法,劍法再快,對方躲避防護得當,造成的傷害也有限,反倒對方突如其來的回擊,讓他有幾分困擾,倒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唐天容被葉歸程一重劍拍飛,此時趴在地上,索性也懶得爬起來了,就這樣看著兩個人過招,隱隱想起葉歸程說到陸小鳳,一抬眼,就看到自己身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鬍子跟眉毛長得一樣的傢伙,另一個則是個白白軟軟十分可愛的小姑娘。那個陸小鳳瞄了自己一眼,就立刻繼續抬頭看那兩人打架,而那個小姑娘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只摸著下巴,似乎看著那邊的兩人在琢磨著什麼,而且很明顯,這姑娘不懂武,半分也不懂,不由有些好奇這姑娘又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陸小鳳雖然在注意看葉孤城的劍術修為,但也不忘幫葉歸程看著唐天容,見他一直在看楚歌,便笑道:「唐二別看了,那是葉歸程現在的東家。」

  他一驚:「喂小妹兒,你就是歸程的那個東家?」

  這附近就她一個姑娘家,楚歌想裝沒聽到都不行,轉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點頭:「嗯。」

  唐天容瞬間就炸了,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跳著腳叫道:「臥槽你個小丫頭片子,你剛才瞧不起我了是吧,你一定瞧不起我了!」

  楚歌這回轉過了頭,點頭微笑:「看來還長著眼睛——那唐二我問你,你大哥為何要跟葉孤城交手?他應該知道,這世上,傷得了葉孤城這種等級的人,並不多,能殺了他的人,更少。」

  陸小鳳也看了過來,這事他也奇怪,若非親眼所見,他根本不肯相信。白雲城在海外,唐門在蜀中,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兩者之間能有什麼非要你死我活不可的過節,就算唐門作為半個刺客世家,也不可能接這樣幾乎不可能的單子,有時候招牌比代價更重要。

  「不要叫我唐二!」唐天容繼續跳腳,跳完了,才撇過頭,淡淡道:「我大哥又如何不知葉孤城的劍術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可是,有的時候,人活著,一定是要爭口氣的……葉孤城趁我大哥不在,調戲了我大嫂,大嫂不堪受辱,自盡保節,大哥氣不過,這才去找葉孤城要說法……只是他卻就這麼殺了我大哥。我知道我們唐門多行刺殺暗殺毒殺之事,大約為武林所不齒,可唐門弟子,比大部分江湖人要有骨氣的多,也要重情的多。自我大哥身死的那一刻開始,唐門與白雲城,便已不死不休。」

  唐天容blablabla說了一大串,對於陸小鳳來說只聽到一句話就夠他三觀盡碎的了——葉孤城調戲了唐家老大的媳婦?

  都說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很像,陸小鳳今日是第一次見到葉孤城,氣場什麼的確實有點想像,於是他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猶如脫韁的野馬腦洞——假如西門吹雪調戲了有夫之婦……

  臥槽簡直是酸爽到生無可戀好嗎?能把西門吹雪從只有劍的世界拉回正常世界的妹子……

  請給我來一打!

  陸小鳳揉揉臉,把雷人的腦洞的腦洞堵上,擺出一張正經臉道:「唐二、咳,二公子,你確定調戲了你大嫂的是葉孤城?我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們兄弟本來也不信的,可他都把我大哥殺了,還有什麼信不信……」唐二表示有點委屈,不就劍法好點嗎,做了壞事人家都不帶信的。

  「等等。」楚歌擺手截下唐天容的話,湊過去,小聲問了幾句話,唐天容連連點頭。楚歌轉向中間場地,揚聲道:「葉城主,唐二說你調戲了唐大的媳婦,你可承認?」

  葉孤城生性高傲,被人誤會的事情想來不屑於去解釋,所以對於楚歌的話也是置若未聞,只是專注於手中之劍,見葉歸程確實有兩下子,他的攻勢越發淩厲了起來。

  楚歌等的就是這個,轉頭看陸小鳳:「陸大俠你看,葉城主這莫不是默認了?」

  陸小鳳還是比較相信葉孤城的,正要幫他解釋兩句,不料楚歌根本就不是真的來問他的。不等他回答,楚歌就已經把頭轉回去了,繼續道:「葉城主,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聽說你還經常帶幾個近身伺候的侍女,說是侍女,實際上幹了什麼,怕是誰也不知道。不管中秋節的比試你和西門莊主誰勝誰負,在人格上,你永遠也沒法跟西門莊主比。哦,其實比賽場地估計也還是要改吧?你想,若是皇帝知道你是這種人,還會准許你們去太和殿的房頂比武嗎?恐怕還沒踏進宮門,就要被禁衛軍合圍而死了吧?畢竟,皇宮什麼都多,漂亮妹子尤其多。哎呀,我突然想到一點!」

  競技場中講垃圾話會成為一種重要的戰略手段,就是因為很少有人能夠全面免疫垃圾話的攻勢,再心如止水、再心思深沉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受到點影響。

  葉孤城長這麼大,從來都是被當成高嶺之花【並不是】培養著,一生只追求劍道。他自己話不多,身邊跟隨的侍女僕人也都是文靜寡言的性子,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有人這麼能說,而且是說的還都是些胡言亂語,潑他髒水,也不知道怎麼能想到這麼多。

  更要緊的是,這髒水盆的蓋子偏偏還是他給打開的。

  高手過招,最忌諱的就是分神,尤其是像葉歸程這樣開始用流氓打法的對手。

  葉歸程抬劍,擋住直往腰間刺來的一劍,挑眉,淩空後翻,退開數尺,「葉城主,你的心亂了。」

  葉孤城握緊劍柄,抿起唇,沒有答話,這次是真的默認了。

  那邊陸小鳳早就看出葉孤城有些心亂,湊到楚歌身邊問她:「你又想到什麼了?」

  楚歌:「葉孤城輕功很好吧?」

  「當世前幾。」

  楚歌點頭:「你說如果葉孤城潛進了皇宮,就憑大內侍衛們那點功夫,能發現他麼?說不準……皇帝陛下頭上的早就變了色了……」

  楚歌說到這裡,笑嘻嘻地住了口。

  楚歌現在的表情若是由成年男子來做,必定十分猥瑣,但是由她做來,卻只讓人覺得十分俏皮可愛,也立刻意會到她想說的是什麼,腦海裡不由地浮現出一頂綠油油的皇冕。

  楚歌見大家都明白了,又繼續道:「這麼一說,其實不止皇帝啊,這有老婆的大都有可能啊……」

  這黑得太過了吧?就連恨葉孤城恨到不行的唐天容都捂住臉,表示不忍聽了。

  明明只是我大嫂被調戲了,為什麼會發展到論葉孤城給天下人都戴了頂綠帽子的可行性啊摔!

  葉孤城劍握得更用力了,臉色白得接近透明,直到楚歌完全說完,才吐出寶貴的三個字:「我沒有。」

  楚歌體諒他大概是個語言交流障礙者,淡淡地反問道:「你沒有什麼?沒給天下人戴綠帽子,還是沒對你的侍女們下手,再或者是,沒有調戲過唐家大嫂?」

  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看向葉孤城,只有風刮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


第十五章

  「都沒有。」

  三個字擲地有聲,足以證明主人坦坦蕩蕩,無一絲作偽。

  唐天容立刻反駁道:「可是明明就……」

  楚歌輕輕勾起嘴角,打了個響指:「唐二,叫證人!」

  唐天容愣了一下,看了楚歌一眼,又看了看葉歸程,後者沖他點點頭,他這才吹了聲口哨,很快,一輛繪著唐家堡家徽、十分寬敞的馬車跑了過來,門簾子打開,四個小廝打扮的十五六歲少年扶著一個五六十歲的婆婆從車上跳了下來。

  幾人先見過唐二公子,隨即小心謹慎地打量了四周一眼,等看到葉孤城時,立刻橫眉豎目地瞪著他,那個婆婆更是一把甩開扶著她的少年,一搖三晃往葉孤城的方向走,邊走邊罵:「好你個登徒子,長得好模好樣的,不想竟是個人模狗樣的混蛋!我家小姐才二十歲啊,不想對不起姑爺,被你逼的自殺,你這個天殺的,老天爺怎麼不把你收了去啊!」

  眼看那婆婆快走到葉孤城跟前了,唐天容給幾個小廝使了個眼色,四個人連忙去把他攔下來:「婆婆婆婆,這人可厲害著呢,您可別被他傷了。」

  那婆婆掙不過,只能哭:「我這一把老骨頭了,也沒幾天活頭了,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我也能去底下繼續伺候小姐了!可不見著這人死,老婆子我就是死了也無顏面見小姐啊!」

  在座的都是看慣生死的,可是眼下都有些觸動,混江湖的,都是刀口舔血之徒,死死活活,也沒甚麼區別,只是活著的人……能有為自己這般痛哭,也不知是不是奢望。

  唐天容的眼眶也紅了,對眾人解釋道:「我大嫂也是西蜀人士,與我大哥青梅竹梅,婚約是一早便定下的,兩人感情也甚篤。這位張婆婆是嫂子的乳母,跟著過來唐家的得用的老人,這幾個小廝都是自小賣身唐家的,也算是半個唐門弟子,對我大哥大嫂都十分忠心。」

  ——言外之意,他們說的話還是相當可靠的。

  楚歌也有些心酸,武俠的世界,最痛苦的永遠都是普通人。她定了定心神,看向葉孤城:「城主有何話說?」

  人命關天,葉孤城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認真解釋道:「葉某未曾見過唐家少夫人,又要何來調、調戲。這幾位……莫不是認錯了人?」

  本來都快被小廝們勸住了得婆婆頓時又開始掙扎,氣得胸口上下起伏:「你、你還不承認!我告訴你,你就是化成灰,我老婆子也認得出你,也要把這灰送去小姐墳頭,好生祭奠一番。」

  陸小鳳抬手,動作輕巧地掠過幾個小廝,親手為老婆婆拍著胸口,讓老家靜靜,然後看著葉孤城,淡淡道:「蜀中唐門與白雲城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沒有必要弄這麼幾個下人來忽悠人,更別說唐門還搭上了門下大弟子的性命,此事事關重大,還請葉城主好好想想,是否確實從未見過唐家大媳婦?」

  葉孤城毫不猶豫道:「葉某從來不說假話。」

  不需要,也是不屑。

  唐天容冷哼了一聲,若非葉歸程正似笑非笑地瞧著他,他恐怕又要嗆聲。

  陸小鳳懂葉孤城,也相信他,只是這也萬萬不可能是唐門自己導演出來的一場戲。

  想了想,陸小鳳突然問道:「張婆婆,你說葉城主調戲了你家小姐,不知是在何時何地?」

  「八天前,在常德。」似乎是想起那日的事情,張婆婆長歎一聲,捂著臉哭了起來。

  葉孤城立刻反駁道:「葉某月前動身踏足中原,走水路來至京城,常德並非途經之地,如何與貴府小姐遇上?」

  聽著兩人互相矛盾的證詞,陸小鳳摸著嘴唇上的兩撇鬍子,陷入沉思。

  葉歸程抱臂站在葉孤城對面,抬頭看了看四周,陸小鳳在想事情,唐二幫著幾個小廝安撫張婆婆,時不時地拿眼刀剜葉孤城一眼,而楚小老板正抱著胳膊,似乎想到什麼,微微笑起來。

  直覺小老闆可能知道點什麼,葉歸程正要過去問,電光急轉間突然道:「古人說相由心生,對於劍客來說,從一個人的劍術風格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陸大俠、唐二,葉城主高潔玉粹,如浣芷澧蘭,我不覺得他會撒謊,也不覺得他會調戲唐家大嫂……唐二你先別急,聽我說——但是唐家也不可能設這麼個局。所以我想,張婆婆你們遇到的,會不會並非葉城主,而是他人假冒?」

  葉孤城一愣,楚歌也有些沒想到,暗暗給葉二少點了個贊。

  陸小鳳眼睛一亮,他一直把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相提並論,如今這個江湖上敢冒充西門吹雪的人根本沒有,但是葉孤城不一樣,葉孤城久居海外,中原本就沒有幾個人見過他,就連陸小鳳都是第一次見到真人。若是真有個用劍高手自稱是葉孤城,真正出手前,他也未必會有所懷疑……

  陸小鳳正想著,張婆婆突然又激動地叫起來:「不可能的,那天我們看到的人明明就是他,一模一樣的!」

  楚歌道:「婆婆,如果那冒牌貨易容易服,偽裝得十分相像呢?」

  張婆婆一愣,又仔細看了看葉孤城,似乎沒辦法想像能有人把自己弄得跟旁人一模一樣。

  楚歌嚴肅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為方才的不敬之言向城主道歉。不過,葉城主你可得小心點了,那個冒充你的人大概十分厲害,甚至可能有跟你非常熟悉的人指點,令人很難分辨。雖然葉城主劍術高絕,冒牌貨只要一出招就會露餡,但是,要想分出魚目和珍珠,首先要見過珍珠。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見識過西門莊主和城主的劍法的呢?」

  陸小鳳點頭,就像他知道眼前這個葉孤城不可能是假的,因為他的劍法之快,也唯有西門可與之相比。

  唐天容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個推測也挺合理,如果葉孤城真是那種登徒子,根本不可能在劍術上有這麼高的造詣,不管幹什麼,也不管有多高的天賦,若是不能專注一道,便很難達到頂峰。只是……唐天容咬牙道:「既然不是你,你為何不解釋?!」

  「未有之事,何須解釋?相信我的人,自會相信,不信的,再多的解釋也不會信。」葉孤城難得說得這麼囉嗦,不過倒也確實表明了他的想法。

  還不等唐天容有什麼反應,葉歸程先冷笑道:「是,錯事不是你做的,所以你就不需要說,你的朋友們自然會相信你——屁啊,你以為天下人都是你媽,都要無原則護著你,不幫你就是不相信你,不配做你的朋友。那這些護著你的朋友又該如何自處?他們自己也是有朋友圈子的,他們要如何面對來自自己朋友的質疑?相信你,至少也需要你拿出個態度吧?還是說動動嘴皮子就那麼難?那你怎麼不乾脆少吃兩碗飯?」

  葉歸程向來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印象,謙遜有禮,進退有度,一派君子風度,難得對葉孤城這麼一個交情不深的人說的這麼重,在場跟他比較熟悉的楚歌、唐天容還有陸小鳳全都愣住了,就連葉孤城也有些懵逼——這都多少年沒人對他說教了。

  葉歸程還沒說完:「……你不表態,時間長了,再相信的你也會迷茫,最後你四面楚歌、退無可退,是不是又要責怪這個世界無情殘酷無理取鬧……」

  ——就像惡人谷的那位王谷主,時過境遷,大家早已知曉當年自貢慘案並非他之所為,而是蕭殺所陷害,可恨他當年半分解釋都沒有,便因為天下武林人士的追殺而遁入惡人谷……王谷主與藏劍山莊私人關係還算不錯,不說他是五莊主的師父,更是師父生平難得的一位知己【1】,只是為保藏劍免得陷入不義之地,這樣的好關係並不張揚。他曾于年幼時偶然得見師父與王谷主相談甚歡的場景,起初不解,甚至一度不願意見師父,等到後來也有了知心好友,理解了,卻也心疼師父——立場不同,那樣把酒言歡的時候,終究不多。若是當初王穀主沒有那般偏執,好好解釋一番,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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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說到這裡,葉歸程總算發現大家的不對勁,驟然停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垂下頭:「……抱歉失禮了,想起故人之事……總之還請葉城主不要放在心上。」

  葉孤城拱手:「葉公子所言甚是——待中秋比試事畢,葉某若有幸還活著,定當親自去唐門,給唐家夫婦賠罪。」

  唐天容一怔,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若說就此應下,那這事未免完結的太過簡單,他大哥的仇也不能報了,如果不應,葉孤城認錯態度良好,他殺不了對方,也拿對方沒轍。但是追根究底,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誤會。

  楚歌在看葉歸程,看了一會兒,見他一直垂著頭不動,而這邊又冷了場,便開口道:「葉城主覺得這般做便足夠了?一句道歉,一次祭奠,便抹殺了你曾經殺了唐門大弟子的行為?若城主此次戰敗身死,唐家夫婦豈非白死了?」

  葉孤城轉頭看向她:「姑娘的意思是?」

  楚歌一歪頭:「我覺得葉城主應該先拿出點誠意,比如……奉上那個冒牌貨的腦袋,到時,縱然葉城主去不了,至少還能用那傢伙的腦袋,祭奠唐家夫婦。」

  葉孤城眉頭一皺,音量不自覺提高:「姑娘知道是何人冒充葉某?」

  楚歌微微一笑:「區區一個冒牌貨,也能讓白雲城主憂心?」

  「葉某明白了。」葉孤城頷首,對唐天容拱了拱手,「冒充葉某之人的頭顱,三日內必奉上貴府。」

  這樣解決倒還勉強可以接受,只是大哥的死……是沒辦法找葉孤城償命了。唐天容雖然還是有些遺憾,但眼下也只能點頭接受,畢竟,再追究下去,承擔不起的,反倒是唐門,而他們家族內部,也並非團結如鐵板一塊。

  得到回應,葉孤城沖眾人點頭,長袖一揮,已飛身掠向前方,轉瞬便消息不見。

  楚歌看了唐二一眼:「還愣著幹嘛,不回去安排你家後續跟來的弟子們?葉歸程一會兒跟我走。」

  唐天容想想也是,還有不少師弟聽說大哥被殺,都氣勢洶洶地要來找葉孤城報仇,他可得回去安撫好了,免得一個個都去送死。技不如人,只能處處都要受氣,若他們打得過葉孤城……

  唐二想著,拱拱手,「歸程我先走了,等此事了結,我請你喝酒——陸大俠,有緣再見!」

  陸小鳳拱手回禮,葉歸程卻依舊垂著頭,一動不動。

  楚歌有些擔心地看著他。

  陸小鳳也發現葉歸程的不對勁,正要問他怎麼回事時,又看到楚歌的表情,突然想起江湖上不知何時傳開的關於藏劍公子與楚小老闆的荒誕傳聞——那藏劍公子,其實是楚家小老闆的入幕之賓。此時左右看看楚歌和葉歸程此時的狀態,心裡竟覺得那傳言,似乎還是有兩分可信之處?這樣想著,抬出的手便停在了半空,又收回去,摸了摸兩撇鬍子,笑道:「此事既已結,那我們還是繼續進京?」

  楚歌瞥了他一眼:「陸小鳳,你去趕車,我們在這裡等你。」

  然後不等陸小鳳說出拒絕的話,拽著葉歸程直接往旁邊走了幾步,意思很明顯——我們要說悄悄話。

  陸小鳳摸摸鬍子,只能苦笑著回去茶寮趕車。

  等陸小鳳走了,楚歌看向葉歸程,對方還保持著發呆的狀態,不由輕輕拽了拽他長長的袖子:「……歸程哥哥?」

  葉歸程總算動了動,抬起頭,眼神失焦了半天才對上楚歌擔憂的雙眸,隨後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走神了。小老闆怎麼也來了?」

  楚歌:「我進京有別的事。倒是你這樣子不對……你沒事吧?」

  葉歸程笑了笑:「我自然沒事。」

  楚歌卻覺得這個笑容實在勉強得很,不由握了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辦法回家。」

  葉歸程看出楚歌眼裡的認真,慢慢地,勾起一個笑容。這個笑容與往常那些得體、甚至說標準的笑容不一樣,純粹又輕鬆,耀眼得如夏日烈陽。

  楚歌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超常,然後在轟鳴的心跳聲裡,聽到葉歸程一字一頓地回復:「嗯,我相信你。」

  等上了車,陸小鳳和葉歸程又彼此交流了一下資訊,也算差不多瞭解了目前的情況,馬車也沒走太快,反正城門也快關了,當晚只能在城外住下,第二天一早才進了城。

  葉歸程和楚歌都是第一次來這裡的京城,一進城門,便覺得看什麼都新鮮。陸小鳳倒是常來,便興致勃勃地給兩人介紹著京城的風土人情和各色美食。

  京城作為天子腳下,與別處相比自有其與眾不同之處。晉中位於關內,城裡百姓豪爽大方,朋友間說個悄悄話的音量都仿佛拿廣播擴音了一般,就算是小娘子,也鮮少說得出嬌滴婉轉的句子,而京城不同——明明是喧鬧的街市,莫名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明明是傲慢的百姓,然而謙遜有禮,矜持有度……

  又走了一會兒,便看到一家客棧,陸小鳳問道:「這家客棧我曾經住過,還不錯,不如就在這裡住下?」

  趴在車窗上看風景的楚歌這才回過神,想了想,道:「去合芳齋。」

  陸小鳳一驚:「合芳齋?那是什麼地方?」聽起來像點心店==

  葉歸程也道:「小老闆想吃點心?讓陸大俠幫忙買來就是,何必跑一趟?」

  陸小鳳:……為啥是我跑腿?

  楚歌笑道:「合芳齋確實是點心店,不過這家點心店背後的老闆是誰,你們知道麼?」

  合芳齋所在的位置有點偏,陸小鳳一路打聽著才找過去。不過位置雖然偏,但是客人一點不少,烏泱泱的大長隊都快排出巷子口了,不用進門,就能聞得到空氣裡滿溢的香甜氣味。

  看到他們過來,其他排著隊的顧客還熱情地寒暄著:「哎,你們也是來買月餅的?哎呀,這個時辰過來怕是有點晚,我都不曉得還能不能買得上,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我要是再買不上,家裡老人小孩可是又要念叨了。」

  楚歌笑道:「我們是外地來的——這家點心很好?」

  那顧客了然地點點頭,笑著繼續寒暄道:「那可不!合芳齋的點心那可是京城一絕,甜而不膩,軟糯酥滑,入口即化……不過這家店特低調,也只有家裡的老傢伙們知道了。這樣也好,知道的人少點,今年說不定還能多買兩塊月餅回去,哈哈。」

  楚歌挑挑眉,心說不愧是西門吹雪出品,果然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葉歸程小聲問道:「小老闆,這麼長的隊,要不你先和陸大俠一起去附近找家茶館坐坐,我來排著?」

  楚歌搖頭,仔細瞧了瞧,帶著葉歸程和陸小鳳往裡走,一邊走一邊道歉,說自己不是買月餅的——這排的老長的隊伍都是來買月餅的,單獨從一個視窗出售,店裡頭人倒不多。

  店夥計估計都在外頭忙著,店掌櫃看了一圈店裡,直接過來招呼道:「姑娘,公子,可是來買點心的?咱家店的點心種類多,南方北方、甜的鹹的都有……誒,這位公子,莫不是姓陸?」

  掌櫃招呼了半天,突然認出陸小鳳來。

  陸小鳳一挑眉:「你認得我?」

  掌櫃笑道:「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我想東家見到您一定很高興。」

  陸小鳳想到楚歌方才故作神秘的樣子,不由詫異:「你們到底東家是誰?」

  楚歌笑道:「陸小鳳你說想要找誰來著?」

  「我要找……」陸小鳳想了想,眼睛一亮:「西門!」

  說著,也不必店掌櫃帶,直接便縱身掠進後院,一邊跑,一邊大喊:「西門、西門!」

  葉歸程也是這才反應過來:「小老闆,這店主人是西門莊主?」

  楚歌笑著點頭。

  葉歸程有些疑惑:「陸大俠要找西門莊主,可是小老闆你來這裡又要做什麼?」他可不覺得西門吹雪是個好客之人,更何況,之後比試,容不得太多的雜事分心。

  楚歌聞言,輕聲道:「有人作死本來不關我們的事,可他大約是怕死得不夠快,偏生要拉上旁人,若是不遞把刀過去,豈非對不起他這份心思?」


第十七章

  「……所以,這場比試背後的陰謀就是這樣啦。」

  見到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後,楚歌便把南王世子和葉孤城的陰謀籌畫全都說了出來,然後也不管其他人震驚到難以置信的表情,端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要想把事情說得更令人信服一點,就得詳細點,一詳細,可不就是得長篇大論,可把她渴死了。

  相比較起來,除了楚歌,大概也就葉歸程對謀反的事情見怪不怪,畢竟大唐正值盛世之際,安祿山史思明的叛軍就毫無徵兆地從北方打了下來,到他穿越之前,都快兩年了,也沒把叛軍徹底打退。相比較起來,這個謀反的法子,雖然有點取巧,但比安史之流可強多了,至少天下百姓可以免受戰火之苦。

  西門吹雪本來面部表情就不多,此時表現得也相當平靜,他端坐在桌旁,淡淡地問道:「葉城主,確實參與了此事?」

  楚歌捧著茶杯,點頭啊點頭。

  西門吹雪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所以,他與我的這一戰,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

  楚歌繼續點頭。

  得知自己也許是被耍了,西門吹雪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只是從容不迫地拿劍起身,轉身往外走去。

  陸小鳳愕然,也跟著起身追到院子,大喊道:「哎,西門你去哪兒?」

  「去去便回。」

  冷冷的聲音遙遙傳來,楚歌他們坐在屋子裡也聽的清楚,很快便看到陸小鳳垂頭喪氣地回來,聳肩攤手:「沒追上。」

  陸小鳳的輕功不比西門吹雪差,但若讓對方先行了一步,就算是陸小鳳,在不知道對方方向的情況下,也是追不上的。

  楚歌仍然捧著她的茶杯喝茶,就著桌上的點心——這點心可是比外頭店面賣的還要好吃,可不能浪費了。

  葉歸程笑道:「西門莊主劍法無雙,不在葉城主之下,陸大俠無需擔心。」

  陸小鳳摸了摸小鬍子,苦笑道:「就是不在葉城主之下才擔心啊。兩個人的劍法差不太多,若要比出輸贏,怕是只能不死不休。」

  葉歸程露出個稍稍詫異的表情:「不只是切磋比試而已嗎?怎至於賭上性命?」

  楚歌無奈地看來他一眼,道:「所以上次才不讓你跟西門莊主比試。西門莊主的劍是殺人的劍,跟他比劍,總有一死——不過陸小鳳你放心好啦,我覺得西門莊主這次並不是去比劍的,現在的葉孤城,並不值得他拔劍。」

  陸小鳳抽了一口氣——葉城主都不值得西門拔劍?楚小老闆該不是根本不清楚葉孤城的劍法吧……唔,楚小老闆不懂武功,倒也正常。

  實際上楚歌自覺說的夠委婉啦,她心裡真的認為現在的葉孤城不配跟西門吹雪比試,一個一心算計著謀反之事,一個卻是全心專注於劍道,天上地下雲泥之別。不過等過了今晚就好,今晚,她就徹底掐了葉孤城謀反的心思。

  楚歌想著,對著陸小鳳勾了勾手指:「哎,陸小鳳,南王世子要謀反,你就一點不驚訝嗎?」

  「驚訝,相當驚訝,楚小老闆你又有什麼想法了就說吧。」陸小鳳無奈道。

  他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確實有點驚訝,然後卻又有點佩服想出這整個計畫的人——他並不確定自己、或者其他人到最後能不能看出這一串事件背後的意圖,但若是對方成功了,那說不定還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如果南王世子能夠再想辦法除掉葉孤城,以後更是高枕無憂。或者說根本不需要想辦法……讓那個冒牌貨多做點亂七八糟的事,敗壞了他在江湖上的名聲,自有江湖人幫他除掉,即使除不掉,也沒人相信他的話。

  這計謀,果真高明。只是,未免太過落於小巧,想出這個計謀的人,也許很聰明,卻未必適合治國。

  楚歌笑眯眯道:「陸大俠替我去給宮裡的皇帝陛下送個信兒唄。」

  陸小鳳覺得自己自從見過楚歌之後,都快要淪落成跑腿的了,歎了口氣,扭頭看身後兩個人:「送信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跟來做什麼?」

  楚歌理所當然道:「跟著你認認路啊。」

  陸小鳳眼睛一眯:「認路?」

  楚歌:「好吧,順帶瞧瞧皇宮,哎呀,說起來我都從來沒見過皇宮呢。」

  陸小鳳突然停下腳步,嚴肅道:「皇宮乃是宮廷禁地,不是能夠隨便去的地方,更何況楚小老闆你不懂武,還是不要跟著湊熱鬧了。」

  楚歌擺手:「放心好啦,我就站在宮門口看看,不進去。」

  陸小鳳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

  其實她倒是挺想進去看看的,尤其想見見能對葉孤城說出「卿本佳人」這種的臺詞的皇帝,不過她也知道這不現實啦,畢竟雖然武俠小說裡都輕描淡寫地說什麼武林人士天天從皇帝房頂飛來飛去什麼的,但實際上要進皇宮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說宮裡充當六等侍衛的四大高手放在江湖裡各個都是好手,更重要的是,皇宮裡的守衛太多了,每一個關鍵的地方都有人看守。另外還有號稱連飛鳥都不會放過的□□手,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靜靜地守衛著這座巨大的宮殿,一旦有異動,怕是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她又不懂武功,就算有人護著,也難保不會發生意外,她可是惜命的很,才不會冒險。

  三個人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宮門口。

  楚歌看著眼前巍峨的宮牆,眼中露出幾分驚豔,甚至覺得很難把它同後世的故宮聯繫起來,不由生出幾分進去看看的嚮往。

  葉歸程看了看她,隨即一攬她的腰,找了處隱秘的角落,飛掠而上。

  陸小鳳愣了愣,連忙追了上去,引著葉歸程挑了個恰好被大樹陰影遮蔽的地方站定。

  楚歌穩住自己,這才放眼望去——

  這皇宮廣闊的仿佛一眼看不到盡頭,整體的格局同後世的故宮大同小異,應該比故宮稍微小一點,紅牆琉璃瓦,碧空如洗,綠樹成蔭,重樓疊嶂,翹簷斗拱,屋頂當中正脊的琉璃吻獸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楚歌驚呆了:0.0哇啊好壯觀好靜謐好有威嚴啊——比起她去過的故宮凡爾賽宮克里姆林宮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宮殿陵寢,這逼格提升的不止一星半點的好麼。

  陸小鳳見了楚歌的表情也沒嘲笑,因為就算他不是第一次來,每次以這個角度俯視,也還是有些震撼。

  葉歸程也不是第一次來皇宮。安史之亂的時候玄宗皇帝棄宮而逃,皇宮被安祿山等人霸佔,甚至還想進行「靈光之神」加冕儀式,後來在劍聖和方乾等幾位前輩的籌畫下,無數江湖俠士聞聲而至,一番血戰、死傷無數,最後到底算是破壞了安祿山的計畫,當時他和其他親友們也有幸在列……想起來,似乎都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其實也不過才一年多罷……

  只是眼前的皇宮,跟回憶裡的,卻也不是同一個了。

  葉歸程斂去眸中的懷念之意,遙望著眼前的宮樓,隨即一臉嫌棄:「嘖,好寒酸的皇宮。」

  陸小鳳:……

  楚歌:……

  #正在參觀皇宮,求問怎麼才能表現的像是經常來的樣子,急,線上等。#


第十八章

  陸小鳳進宮傳信,楚歌便由葉歸程從宮牆上帶下來,兩人閑著沒事,就把京城繞了一小圈,置辦了不少晉中沒有的東西。不過他們本來出來的就晚,去宮裡的路途又有點長,所以兩人也沒轉多久,天色便暗了下來。

  隨便找了家客棧住下,吃過晚飯,又睡了一覺,第二天起床,楚歌還正懶洋洋地跟葉歸程說要不要試試正宗的京城早餐比如豆汁之類的,冷不丁聽到一旁的食客們在大聲喧嚷著什麼——

  「聽說了沒?昨晚杜老闆的那個保鏢被人殺了,整個頭都不見了,就剩身子了,可把發現的人嚇得夠嗆!」

  「杜老闆找的這個保鏢聽說是個好手啊,怎麼被人殺了?被誰殺了?」

  「估計是江湖人尋仇吧?幸好只尋了他的仇,若是捎帶上杜老闆……嘖嘖嘖,你是不知道杜老闆看到那保鏢被殺之後的表情,直接讓人屍體扔亂葬崗了。」

  「哎,還是別說杜老闆啦,你們知道嗎,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比試改期了!」

  「什麼,那杜老闆和李老闆那賭局怎麼算?」

  「嗐,還能怎麼算?自然當沒有這場賭局唄。畢竟西門吹雪不光改期了,還改了地點!」

  「這我倒沒聽說——改到哪裡了啊?」

  「所以說這賭局成不了麼,據說昨晚西門吹雪和葉孤城見了一面,當面商量了,誰也不知道兩個人準備在哪裡比試。」

  「這不也看不了了麼?」

  「可不是。不過呀,昨晚還有個大事你們知道嗎?」

  「什麼事您就直說吧,別賣關子啦!」

  「嘿嘿,這還是從我宮裡當差的兄弟的親戚的鄰居那裡聽說的,昨晚啊,大內總管王公公意外暴斃啦!」

  「切~一個老太監暴斃就暴斃算什麼大事?」

  「可不能這麼說,王公公乃是大內總管太監,皇帝身邊的第一紅人,也是最信任的人,他死了?那可不簡單,這事,還有後續!」

  「你猜的不錯,這事真有後續——今早城門一開,就有錦衣衛往南走啦,據說,似乎是南王封地,錦衣衛一去,這南王府啊,怕是要倒楣咯~」

  ……

  楚歌耳邊聽著食客們的討論,微微挑起嘴角,看樣子昨晚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都挺成功的,現在藩王勢弱,只要皇帝知道了南王世子的陰謀,要拿捏他還是挺輕鬆的,至於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比試……她還以為會取消,沒想到是改期,這可有點麻煩了……

  楚歌想著,端起葉歸程遞給自己的碗便往嘴邊送——

  葉歸程早上好容易才把楚歌叫醒下樓吃早點,一落座就聽到周圍食客們嘁嘁喳喳聊得熱鬧,他雖然主修外功,但也是有不淺的內功底子的,不需要細聽,便能聽個七七八八,一聽到是關於南王謀反和西葉之戰的事情,就更無心細聽了,不說他對這些事的興趣不大,就算有什麼想知道的,到時候問小老闆就是。所以當店小二過來問兩人要吃點什麼的時候,楚歌沒功夫搭理,葉歸程只能推測著楚歌大概想吃正宗的京城早餐,便開口要了。

  他對吃食並不是特別執著,所以當從店小二手裡接過來豆汁時,雖然聞著味道有點怪,但也只當是京城特色,給自己留一碗,另一碗徑直遞給了楚歌。楚歌正出神呢,看也不看就喝了一口……然後葉歸程就看到對方白軟的一張小臉瞬間皺成了包,忙不迭地跑出店。

  葉歸程愣了一下,連忙追出去,就見小姑娘躲在客棧門口的角落,嘔吐不停。

  這什麼情況?食物過期、不良反應還是有毒?葉歸程有點懵,一瞬間腦子裡轉了無數個念頭。直到楚歌吐夠了,直起腰,一邊拿帕子擦著嘴,一邊小聲抱怨道:「我的媽呀京城的豆汁果真名不虛傳,遺『臭』百年了吧這都要?」

  葉歸程:……

  原來只是因為難吃嗎?!

  重新換了一份普通的小米粥,兩人總算吃完飯。

  飯後沒多久,唐天容便找了過來——昨夜葉孤城送來冒牌貨的頭顱,中秋節的比試也改了期,葉孤城索性便趁這段時間,隨唐家人一起入蜀,祭拜唐家夫婦,徹底了結此事之後,再行比試,所以唐天容此次是來告辭的。

  唐天容臨走前還熱情地邀請葉歸程和楚歌也去唐門玩兩天,到時候食宿全包,還可以看「蠢萌噠滾滾喲~」。

  不得不說,唐二精准地戳中楚歌的興趣點,還沒走遠呢,就聽楚小老闆興奮地跟葉歸程道:「噫,滾滾呀,我要找時間去!」

  本來兩個人就是為了唐天容而來到京城的,如今事畢,唐天容都走了,葉歸程也不想再留下來,楚歌想了想,曠世的紫禁之巔比試沒了,再繼續呆在京城也確實沒啥意思——說起來今天是八月十四,要是快點趕路的話,說不好還能回家過個團圓節呢。

  所以回去的時候,葉歸程特意花高價買了匹好馬,兩人同騎,快馬加鞭,正好在八月十五太陽下山、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

  遠遠地看到酒館方向正飄著嫋嫋的炊煙,楚歌不由地笑了起來:「杜叔一定在家做月餅哪!」

  葉歸程笑著點頭,進了城就不需要再趕路了,他索性下了馬,再把楚歌接下來,安撫地拍了拍馬背,道:「馬兄啊,這一路可辛苦你了,等到家,讓小老闆給你買最好的馬草!」

  楚歌笑道:「行啊,我去買,你掏錢!」

  葉歸程:……小老闆你臉皮越來越厚了你造麼?

  兩個人說說笑笑,一路往酒館方向走去,卻沒有注意到,彼此口中,早已把那個只是用來充作一處停留地的酒館,稱作了家。

  八月十五中秋節,酒館自是早早便打烊了,杜叔手腳麻利,花家送來的大閘蟹還在灶裡還蒸著的時候,第二鍋月餅也出了烤爐。兩鍋月餅,一鍋是正宗的山西神池月餅,另一鍋卻是跟閻府來自江南的一個大廚學來的酥式月餅,還留了足足能再做一鍋月餅的麵團和大量的各式佐料。

  笑眯眯地把月餅從烤爐裡取出來晾著,杜叔時不時地看看門口,再看看盆裡發的差不多的麵團,想著等小姐和葉公子回來了,一定很高興和他這個老頭子一起親手做出一鍋月餅。

  楚歌:呵呵噠,其實並沒有!

  回到酒館,簡單地換洗過後,又趁熱吃了點杜叔做好的月餅墊了墊肚子,三個人就一起快樂地開始做最後一鍋月餅。

  然後葉歸程實力證明藏劍弟子君子如風——

  萬萬想不到,這位風姿卓然的藏劍公子,竟然是個料理白癡,廚房殺手。

  對此,葉二少神色嚴肅地解釋:「畢竟君子遠庖廚。」

  楚歌看著他調配出來的顏色詭異的餡料,一臉生無可戀:「那現在怎麼又進廚房了?」

  葉歸程:「給你當了酒店夥計,我就變成『小人』了呀。」

  楚歌:……

  杜叔:……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過了中秋之後沒多久,葉歸程又出了趟門,這次是他一個人出去的,因為到了桂花的花期,楚歌又投身到釀酒大業裡,連葉歸程要去做什麼都沒問。

  葉歸程在外頭待了足足有四個月才回來。

  回來之後,葉歸程仍然沒說緣由,楚歌也沒問,卻隱隱察覺出對方身上似乎有了什麼變化,可這種變化有點飄渺,反正說不清楚。

  不過好在,楚歌本就不是愛鑽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直接就撩開手,開始琢磨眼前這個似乎笑得不懷好意中年美大叔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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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北昆侖天山之巔

  天山之巔的天氣向來桀驁,狂烈的風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刮的人臉頰生疼,呼吸困難。

  紙片一般的雪花被它胡亂卷起,隨後又打著旋落下。

  若有人因呼吸不便略一張嘴,便要吃得一嘴雪花。

  有這般惡劣的天氣,天山山頂別說人了,連動物植物都鮮見。更別說天山本就既抖且險,又有千年積雪化冰,濕滑光潔,難以攀爬,就連建於天山山麓的昆侖派,都不見得有幾個弟子上來過。

  而今天,天山之巔卻格外熱鬧起來。

  山頂的平臺下麵,三三兩兩站了不少人,細細一數,約有數十人之多,若是再一細看,這些人裡頭幾乎包括江湖上名氣最盛,武功最好的江湖第一流高手,甚至可以這麼說,若是此時有什麼神力將這半個山頭搬走,中原武林怕是就要岌岌可危了。

  武當木道人、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四條眉毛陸小鳳、流雲飛袖花滿樓、偷王之王司空摘星、老實和尚,還有身世成謎,但近幾年在江湖上聲名鵲起的藏劍公子葉歸程,以及昆侖派掌門及門下幾位長老——當然後者更多的是占著地利之便,近水樓臺先得月。

  而在平臺上,狂亂飛舞的雪花裡,隱隱看得到兩條雪白的身影。雪色白衣仿佛與白雪融為了一體,唯有如墨烏髮,給天地染上一抹與眾不同之色。

  臺上人默然而立,台下人屏息凝神。

  對於這場曠世之戰,沒有任何人表露出一分不耐或者焦急,神色平靜淡然,聚精凝神。

  不錯,曠世之戰——當世兩大絕頂劍客的對決,當真算的上曠古爍今,世所罕見。

  雖然大部分人不知道原本定於八月十五紫禁之巔的比試為何改至今日的天山之巔,但是明顯,這裡似乎比金碧輝煌守衛森嚴的太和殿好太多。

  過了不知有多久,臺上人影終於動了動,西門吹雪面無表情地揚起手中劍,冷冷道:「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葉孤城點頭,也揚起手中劍,道:「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發,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時空再次停滯,但台下所有人卻一齊緊張起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兩道身影。

  雖然沒有看到兩人動作,卻能明顯看到被狂風席捲的雪花在半空旋滯了半秒,緊跟著,是雙劍相交的金戈之聲,勢均力敵的兩人,交接之處迸出一連串火花,映著白雪,分外華麗炫目。

  雙劍分離了一瞬,下一刻又緊緊地膠著在一起。

  觀戰的眾人都緊緊地盯著兩人交錯繼而分離再交錯的身形,心裡默數著兩人究竟過了多少招,可過了半盞茶後,所有人都放棄了,就連凝神聽音的花滿樓都不再細數。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連續不斷的金戈脆響交織在一起,哪怕向來以耳力自傲的花滿樓都不敢保證自己沒有漏掉哪怕一聲。

  兩條白衣身影已經徹底與茫茫的冰雪世界融為一體,就連標誌性的烏髮,都因速度太快而化為殘影,模糊在紛紛揚揚的白雪裡。

  眾人再度凝神細看——風未停,但雪的軌跡,變了。

  漫天大雪,總有幾處倏忽現出停滯之相,而後才簌簌落下。根據這點停滯,勉強可推斷出兩人所在。

  眾人不由看得更為專注,幾可稱上如癡如醉。

  「乒——」

  又是一聲脆響。

  這聲響與之前略有不同,回音更加綿長悠揚,卻又有仿佛要刺穿耳膜的尖銳。

  眾人的神色突然清明了兩分。

  葉歸程卻是清醒了八分,神色變了變,喃喃道:

  「糟了……」

  陸小鳳離得近,花滿樓耳朵好,兩人一愣,正要問何故,忽聽得「哢嚓」一聲自臺上傳來——

  原本的兩分清醒變成了徹底回神: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正再次正面相擊……手中長劍卻似不堪重負,盡皆斷成兩截。

  陸小鳳摸了摸小鬍子,雖有所遺憾,內心卻松了口氣,既是比劍,如今劍已斷,這比試便該到此為止,以平局論了吧?

  其他人也做此想,雖是意猶未盡,卻也是獲益匪淺,該知足了。

  然而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卻神色未變,一齊棄了手中之劍,下一秒,真氣與劍氣翻湧活動激蕩碰撞,仿佛不受控制般四處橫流,洶湧的氣勁幾乎籠罩了半個天山。

  在場眾人直面其利,無不目眩神迷,匆忙加快真氣運行,方才保住意識清明。加之所幸此地嚴寒至極,他們一直運行真氣驅寒,就算此時驟然加快,倒也無礙。

  真氣化作劍氣,劍氣凝為劍招。

  失去劍的兩個人以此又繼續過了數百招,卻依舊未曾分出個勝負。

  然力已盡,氣已竭。

  半個天山雪頂在瞬間化為齏粉,白雪、冰塊、雪水紛紛落下,眾人下意識運起輕功,四散閃避……雪和冰的亂象裡隱隱可見兩條雪影轟然倒下。

  半炷香後,萬籟俱寂。

  看著大變樣的天山之巔,眾人默立許久,意識一直停留在方才肆意縱橫淩厲逼人劍氣的沖蕩之中。

  「師父……」葉歸程手握輕劍,雙眼微闔,腦海裡顯現出來的,卻是雙目皆眇神情淡然的雪發男子……

  他雖師承葉英,懂事便知劍,自幼苦練,但卻始終未能領會心劍真諦。在他看來,師父的心劍固然厲害,可不管怎樣,若是手中無劍,僅憑脆弱的心,何以擋住萬鈞之力?卻原來……

  眾人都在細細品悟,還是陸小鳳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叫著跑過去:「喂,西門、葉孤城!你們沒事吧?我的天,可別沒死在對方手裡,反倒教雪悶死了啊……」

  風雪是不等人的,在他們品悟的時候,天山的大雪,已經快把兩個人埋住了。

  花滿樓也回過神,正笑著也準備去幫忙——沒有死人真的是太好了。

  只不過他往前跑了兩步之後,卻突然頓住腳步,「咦?」了一聲。

  葉歸程正好在他旁邊,疑惑地看過去,只見花滿樓總是溫潤笑著的臉上浮起一抹迷茫,低聲呢喃道:「……沒有殺氣……為什麼……」

  這時陸小鳳那邊又喊了一聲,花滿樓便不再細究,連忙過去幫陸小鳳挖人,其他人也紛紛施以援手,順帶著,還把兩柄殘劍挖了出來。

  在場的雖然沒有神醫,但多多少少都懂點醫術,略一查看,便知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都是力竭昏迷,休養幾日便好。陸小鳳等都松了口氣,眾人一起把兩人弄下山。

  木道人和獨孤一鶴都是武林前輩,此時不需要去幫忙扶個後輩,便落在後頭,捧著劍細細看了一番,一臉遺憾:「可惜了兩把好劍。」

  葉歸程回頭看了一眼,笑道:「不可惜。雖然西門莊主和葉城主也許用不上了,不過把劍復原這點小事,我還是做得來的。」

  木道人等人這才記起江湖上說藏劍山莊乃是個避世的鑄劍世家(消息來自陸小鳳),只是葉歸程自入江湖僅憑精妙的劍術便足以揚名,倒是讓人忘了他的特長,不由笑著將殘劍交予葉歸程。

  比劍觀戰的眾人下了山,卻未曾想到,兩人這一場激戰,竟影響到遠在山麓的整個昆侖派。

  門派中大部分人都因為承受不住這樣激烈的衝擊,昏倒在地,甚至還有幾個格外體弱的直接爆體而亡,只有極少數人還能夠勉強守住靈台清明。

  至於數年之後,昆侖派出現好幾個驚才絕豔的後輩,甚至被江湖人稱為是繼西門吹雪葉孤城之後最傑出的劍客,與此役究竟有多大關係,卻也無人可知了。

  到了山下,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分別被等在山下的家奴接了回去,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唯有葉歸程留了下來。他在天山腳下選了一址,建廬閉關,熔劍重鑄,直至劍成,方才離開。

  待他離開之時,心劍也已小有所得。


第二十章

  冬末春初,薄雪尚未消融,楚家酒館後院的幾株垂柳已經吐出一層淺淺的綠意。房裡仍燃著爐子,火正旺,把整個房間烘得溫暖宜人。

  正中間的桌子上,楚歌和一位客人相對坐著,彼此臉上掛著笑,看似漫不經心,卻在細細打量著對方。

  這位客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皮膚白皙光滑,眼角亦是不見一分細紋,但卻鬚髮盡白,勾唇一笑,嘴邊便顯出兩道明顯的法令紋,十足的成熟魅力。

  葉歸程站在桌旁,擺好幾碟精緻的小菜,然後手法熟練地燙好一壺梅花酒,又穩又准地將三人面前的杯子斟滿。

  葉二少就是帥,公關不錯!楚歌心裡讚歎,面上卻只是微微一笑,抬手請道:「萬梅山莊的梅花花瓣,配以江南去年新下的細粳米,楚家祖上傳下的秘方,縱然楚某年幼蠢笨沒什麼經驗,想來味道也還是不差的。」

  準備坐下一同陪客的葉歸程動作頓了頓:……小老闆竟然會說謙詞了!

  也不知是聽到了什麼,對面的美大叔的眼睛似乎亮了亮,道:「楚小老闆過謙了。楚家酒館成名數十年,令尊令堂去世後,也依舊未見絲毫敗落之象,足見小老闆之能。今日能得此酒相待,是在下之幸。」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楚歌笑眯眯地看著他喝,伸出筷子夾了塊脆醃蘿蔔,放進嘴裡咯吱咯吱咬著,一邊小聲對葉歸程道:「先吃點小菜墊墊胃,免得一會兒在客人醉了太失禮。」

  本來看著客人都「先幹為敬」,自己是不是也要幹一杯的葉歸程立刻拿起筷子先吃菜。

  美大叔一愣,笑道:「習武之人,哪裡便那般容易醉。」

  楚歌開始「哢嘣哢嘣」嚼花生,滿不在乎道:「哦?那你們習武之人喝酒卻是有些糟蹋了——一醉解千愁,喝了酒卻不醉,豈非有點可惜?」

  「這可不對。」美大叔笑吟吟道:「你做賣酒的生意,不該希望天底下人人都很不容易喝不醉麼?這樣一來,為了喝醉,大家只能購買更多的酒,只圖一醉,從而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對喔,你說的也很有道理。」楚歌眨眨眼,喝了口酒,抿唇笑道:「那閣下來我這小酒館,可也是為了一醉?」

  那人又是一怔,隨即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飲下,笑問道:「都說聽聞楚小老闆神通廣大,無所不知,那你可知我是誰?」

  楚歌心裡還在琢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微笑道:「來者皆是客。」

  「哈哈哈。」對面那人大笑拍了拍手,爽快道:「好。我今天倒還真想跟小老闆做筆買賣。」

  他的話音未落,已有四個白衣少年抬著一口碩大的箱子突然出現。

  葉歸程警惕地把手搭上劍柄。

  楚歌則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四人,這四個少年容貌精緻,皮膚白皙,高鼻深目,金髮碧眸,一身白衣是從沒見過的異域服飾……所以,是西域人?

  仿佛沒看到葉歸程的戒備,那人揮揮手,四個少年上前一步,打開箱子——滿滿一大箱子的金銀珠寶,燭光璀璨,耀眼奪目。

  面對這麼一大箱子的珠寶,土根出身的楚歌差點都快看直了眼——這可不是電視劇裡死氣沉沉的道具!

  拇指大的珍珠泛著溫潤柔和的光,金制飾品精緻靈動,熠熠生輝,碩大的紅珊瑚……楚歌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靜下心來,探究地看過去:「究竟是何買賣,還請閣下明示。」

  對方抬手撐住下巴,欣賞著楚歌的表情,慢悠悠道:「最近江湖裡的大事,小老闆可聽說了?」

  楚歌略一遲疑,看向葉歸程。葉歸程想了想,附到耳邊,小聲道:「聽說前陣子西方魔教教主暴斃,少教主玉羅刹不知何故入關,卻離奇死在了賭場,他所帶的教中聖物羅刹牌更是不翼而飛……」

  葉歸程開了個頭,楚歌瞬間就明白了,一時間只以為這人大約是來買羅刹牌的下落,畢竟除了這個,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消息這般值錢。只是這羅刹牌……她還真不敢隨隨便便嘴炮。

  瞭解劇情的都知道,玉羅刹大大借著羅刹牌下了一局很大的棋,釣魚執法,然後肅清了教內一大批不安定分子,她要是胡亂插手,毀了這局棋……呵呵。

  就算西方魔教四分五裂了,玉羅刹要宰她也易如反掌好麼?

  當然,如果來問消息的是陸小鳳她還可以稍微漏點。

  想到這個,那些金光閃閃地珠寶立刻成了燙手山芋,楚歌給葉歸程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地把箱子合上,往前推了推。

  楚歌道:「這些還是請閣下收回,這些江湖消息我都是才剛知曉的,你要問的事情,我怕是並不知情。」

  對方漫不經心地聽著她的話,眼睛卻十分感興趣地看著葉歸程把箱子推到自己跟前——喔喲,這位藏劍公子看著文質彬彬,力氣還挺大麼,那箱子珠寶挺沉,他這四個下屬合力才抬得起來。

  等楚歌說完,他才抬頭,眼睛微微眯起,悠悠道:「都說楚小老闆無所不知……如今看來,大約是籌碼不足?」

  他說著,四個少年倏然離去,很快又抬了個箱子過來,打開,又是一箱珠寶。

  這是多有錢啊這麼有錢幹嘛蹚這渾水啊那可是西方魔教啊哪裡就那麼容易憑著塊破石頭就能掌控……等等,西方?西域?楚歌再次打量了一眼四個白衣少年,而後轉眼看向美大叔,突然意識到什麼,有些遲疑地問道:「你、你是……」

  對方含笑看著她。

  這、這傢伙……該不會就是玉羅刹大大吧?楚歌吞了吞口水,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臥槽你不是『死』了麼,這麼正大光明地到處亂跑,真的沒關係?還是說……」楚歌說著探身拽了拽對方的鬍鬚,沒拽動,又摸摸臉頰與下頷交界處,觸手是光滑一片,不由愕然:「居然也沒易容?」

  噫,大叔你這假死的戲演的不大專業啊!

  早在楚歌抬手拽人鬍鬚的時候,四個少年便要一齊上前阻止,只是被葉歸程攔了下來。

  這人還真是玉羅刹。

  被這麼摸了一圈,他依舊沒有生氣,反倒笑得十分愉快,嘴邊的法令紋都加深了,道:「小老闆果然知道不少呢。」

  楚歌一愣,轉眼看了看兩箱珠寶,敲了敲下巴,突然想到一個念頭,歪頭,狐疑道:「……封口費?」

  玉羅刹挑挑眉,居然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了,還非常和善地問道:「封的住麼?」

  「當、當然封的住!」楚歌緊張地都有些結巴了,玉羅刹大大居然是用金銀而不是用武力封口哎,她哪裡還敢有不滿足……等等,這好像已經挺貪心了?楚歌想著,又連忙補充道:「一箱子就夠……不不不,教主大大的計畫就算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說出去呀!哪裡用得著什麼封口費,呵呵。」

  跟錢相比,還是命更重。楚歌一幅要被嚇哭的表情。

  玉羅刹被楚歌的表情逗笑了,道:「諒你也不敢說。不過東西既給了你,你便收下吧。」

  玉羅刹說著揮揮手,四個下屬立刻退了下去。

  楚歌連連擺手,「不不不用了,怎麼好意思呢……」

  「沒事,不過是些小玩意兒。」

  玉羅刹長袖一擺,看著真是霸氣又壕氣……不過想想西域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金銀珠寶,楚歌也放鬆了下來——對於玉羅刹而言,這些還真是些小玩意,而且大概收下也能讓對方放心點。

  楚歌索性招手,讓葉歸程把東西收起來。

  葉歸程先去放置東西,屋子裡只剩下楚歌和玉羅刹。

  楚歌親手給玉大大倒了酒,又抬眼看了看對方,覺得既然收了見(feng)面(kou)禮(fei),那還是要跟人家好好相處的,她捏著下巴想了想,突然湊近了問道:「玉教主啊,有個問題我疑惑很久了,既然死了的玉天寶不是你兒子,那你兒子到底是誰啊?」

  古龍大大的原著確實沒有點明這個問題,雖然不同的同人故事有各種各樣的設定,不過既然有機會,為什麼不親自問問呢?

  不想,這句話一出口,玉羅刹的眼神便瞬間冷了下來。


第廿一章

  玉羅刹最開始注意到楚歌,是因為她收留了葉歸程。那會兒葉歸程的動靜鬧得實在大,他還以為對方會把中原武林全部打個遍,最後再打上西方魔教,還讓他期待了好一陣子。

  不料後來卻不了了之,葉歸程甚至都不怎麼踏足武林了。

  他本來還以為是什麼歸隱的武林名宿降服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沒成想卻不過是為了個小姑娘。

  一個不會武功的小丫頭片子,哦,估計長得還不錯。

  這是玉羅刹最初給楚歌的定義,順帶嘲笑一下現在的年輕人是越來越沒個定性,英雄氣短,為個女人便折了腰。

  而玉羅刹真正注意到楚歌,卻是在對方輕易揭穿了南王府謀反意圖的時候。

  就連像他這樣對中原正統嗤之以鼻的人都知道,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其實也不只是中原正統,就算是在他們魔教,判教的也唯有死路一條——至於九族,魔教中人不講究這個。

  所以南王府謀劃的時候必定是避人耳目,除了關鍵的核心人物,再沒有人知道具體計畫,就連那個所謂的劍仙葉孤城,估計也被蒙在了鼓裡。

  那楚歌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如此詳細,就耐人尋味了。

  玉羅刹剛發現時,不可避免地有了興趣——現在能引起他興趣的事已經不多了,於是乾脆就派了最為信重的親衛去查了查,不料,越查越有意思。

  合芳齋背後的東家是西門吹雪,這事很少有人知曉,楚歌卻輕易又篤定地說了出來。

  繡花大盜時參與其中的紅鞋子雖然已經解散了,但要找到老成員並不難,稍微威逼利誘一番,再結合他的一些推測,楚歌在這場大戲裡扮演了個什麼角色,也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她的第一次現身人前時的事。若非那次事件涉及到那孩子,他都不知道還有那麼個金鵬國……當然他也沒必要知道。只不過楚小老闆知道,卻是相當古怪,畢竟,在之前楚家夫婦當家的時候,楚歌還只是養在閨中的姑娘,不用說什麼金鵬國,怕是連附近的閻家在江湖中的地位都不曉得。

  有這樣的一個人,他原本著手準備實施的整肅計畫便多了幾分未知。

  這幾年他一心癡迷武學,不理教中俗物,教內難免有些不安分的人開始冒頭。當然,憑他的武功和威信,他完全可以通過專權立威敲打一番慢慢穩定下來,但是他玉羅刹哪裡會為了別人委屈隱忍,他們既然敢不安分一次,難保不會有下次,索性想了這麼個法子,一刀子把毒瘤全切了……

  所以,若是楚家丫頭點破了這計畫,甚至只是稍微露出一點異樣,難保那幾隻不安分的老狐狸不會察覺到什麼。

  不過他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所以一開始也不過是想來試探一番,甚至想著若對方真的知道,不妨便殺了。就算藏劍公子在江湖上的名頭很大,武功也不賴,但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沒斷奶的娃娃,毫無痕跡地殺了這兩人,於他來講並不難。只是等見過楚歌、確定對方當真知道他的計畫之後,他又不想動手了。一來他看得出來,楚歌這小丫頭雖然知道,但也知道厲害關係,並不會隨便說出來;二來他很好奇這丫頭的消息來源;至於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兩個人同江湖的關係太過密切,悄無聲息殺了不是難題,但要如何讓人不生疑、不來調查二人失蹤原因,就不簡單了,尤其是陸小鳳,就算他現在自身難保,得知朋友有難,恐怕也會先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邊,反倒壞了他的計畫。

  因為這些考慮,玉羅刹不準備動手,孰料楚歌不單知道自己的計畫,還知道死了的那個蠢貨不是他的兒子,甚至還想打聽他的兒子到底是誰!

  雖然理智上知道就算楚歌知道了那孩子的身份也沒什麼大礙,但是那一瞬間,他還是動了殺意——以他現在的年紀和心境修為來講,絕頂的武功、滔天的權勢、潑天的富貴亦或者無雙的美人,都已經不能讓他有分毫動心,唯一的軟肋和逆鱗,便是自小便被他送走的那個孩子。西方魔教對於中原武林可不是什麼善類,那孩子的身份一旦曝光,難保不會成為一個靶子……但他決不允許那個孩子身邊出現哪怕一點點威脅!

  話問出口的那一瞬間,空氣瞬間變得陰冷至極,楚歌險些以為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想後退、想往外跑、甚至覺得就算躲到桌子底下也可以自欺欺人一把,但是不行,雙腳仿佛被定住了,整個人完全僵住,意識飄忽,五感變得模糊,只有恐懼死死地攫住心臟,連自己有沒有呼吸都不知道——也許死都比這好受。

  穿越至今,她第一次覺得,在武俠的世界,死亡原來那麼近。

  就在楚歌有些遺憾地想著大約不能帶著二少回去劍三的世界了,一聲蒼老卻又沉靜的聲音倏忽傳進耳中——

  「小姐,天色不早啦,您晚飯想吃什麼?」

  凝滯的空氣仿佛被什麼東西一下子破開,楚歌瞬間找回五感,抬頭往門口看去,只見杜叔袖著手站在門口,笑眯眯地看著她。

  在他後面,葉歸程右手搭在輕劍劍柄上,面色不怎麼好地看著玉羅刹——若非杜叔擋在狹窄的門前,怕是已經一劍劈過去了。

  一看到這兩人,楚歌簡直像找到救星,拔腿小跑過去,躲到葉歸程身後,扯著他的袖子偷偷瞄著玉羅刹,一邊瞄,一邊小聲嘀咕:「……不就是親兒子麼,有什麼不能說的,又不是小姑娘,我還能給吃了不成,兒控是病,得治……」

  看到她這幅樣子,全心戒備地葉歸程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不由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玉羅刹斂了殺氣,含笑看了看楚歌和葉歸程,搖搖頭,最後探究地看著杜叔,氣海丹田空蕩蕩的,與楚歌一樣,應該也是不懂武功的。

  杜叔依舊笑眯眯,扭頭問楚歌:「小姐,今晚是要留這位客人吃飯嗎?」

  當然不要!楚歌瞪大眼睛,只是不等她拒絕,玉羅刹便已笑吟吟介面道:「聽說杜管家廚藝極佳,那玉某便叨擾了。」

  楚歌小聲嘀咕:「知道是叨擾就滾嘛……」

  「小姐!」杜叔打斷她的話,然後對玉羅刹一拱手:「不知客人可有什麼喜好和忌口?」

  玉羅刹看著楚歌悻悻閉嘴的樣子,樂了,笑道:「沒什麼忌口的,一切依杜管家方便就好。」

  虛偽!楚歌不屑地撇撇嘴,她已經看穿了玉羅刹這個大魔頭的真面目了!

  吃完飯,楚歌站在院子裡,很不高興地看著那四個白衣少年給玉羅刹鋪著床。

  對此,守在一旁的葉歸程表示很同情——從認識到現在,還從來沒見過小老闆這麼吃癟。

  飯前玉羅刹明明說不挑嘴,結果吃飯的時候就挑楚歌喜歡的菜夾,就楚歌那兩下子,哪裡搶得過人家,偏偏又怕他怕的厲害,敢怒不敢言,吃了一肚子火氣。不過尋思吃晚飯這人就滾蛋了,楚歌還是能勉強按捺下火氣,沒成想,飯後玉羅刹又說要留宿。酒館後院很大,客房很多,楚歌拉著葉歸程,非得說客房沒人打掃。結果玉羅刹一個響指,四個少年熟練地把打掃起房間,甚至還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床羊毛氊子鵝毛被子,簡直把楚歌氣到不行。

  眼看玉羅刹住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楚歌磨著牙,隔著窗子問還坐在飯廳的玉羅刹:「我都已經保證不會說出去了,你留在這裡到底要幹嘛?」

  玉羅刹氣定神閑地喝著茶:「你是不會說出去,那若是陸小鳳來找你問消息呢?」

  楚歌一噎,陸小鳳要是死纏爛打地追問,她還真未必能閉緊嘴巴。

  玉羅刹得意地挑起嘴角。

  楚歌扭過頭,抱著胳膊琢磨了一會兒,忽然道:「歸程哥哥,明天我們去蜀中看滾滾吧~之前唐二不是邀請過麼?到時候店門一關,陸小鳳找不著,不就沒事了?」

  而且玉羅刹可是個「死」人哎,她就不信,對方還會跟著他們。

  哈,我果然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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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然而事實證明,楚歌還是太黏清。

  狹窄的馬車車廂裡,一臂之外就是玉羅刹這個大魔頭,就算對方笑得好看又無害,楚歌還是覺得心方方的。想了想,索性打起簾子,跟葉歸程一起坐到車轅上。

  葉歸程正在趕車,聽到動靜分神看了她一眼:「怎麼出來了?」

  楚歌不想在他面前露了怯,只說車裡悶,又聽得簾子被掀起,玉羅刹大大方方出來,非常自然地往兩人中間一擠,一本正經地點頭:「確實有點悶。」

  楚歌:我家車子小真是委屈教主大人您了誒……特麼的嫌悶你回魔教啊!

  楚歌正吐著槽,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破風之聲,緊跟著是馬兒一聲高亢嘶鳴,還沒來得及尋找聲源,身子陡然被人提了起來,淩空跳起……雙耳有一瞬間的失聰,只勉強看得見玉羅刹寬大的袍袖鼓起,隨意一甩,本該迎面而來的兩張大網往後飛去,同時,兩個黑衣人從樹上掉了下來,吐出一大口血,然後就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玉羅刹拎著楚歌的領子落在地上,淡淡地瞥了那邊一眼,冷笑:「不自量力。」

  淡淡的血腥味傳了過來,驚魂未定的楚歌這才回過神,抬頭一看,馬兒已經倒下,車子也側翻在地,但依舊能看到車轅上插了一排明晃晃的飛刀,刀刃幽藍發暗,顯是淬了毒,若是被刺中了,只怕小命難保。背後一涼,楚歌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卻是出了一身冷汗。

  楚歌攪著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謝。」——看來玉羅刹是真的不想殺她了?

  正想著,又聽到「砰砰砰砰……」連續的幾聲重物墜地,循聲望去,地上突然出現好幾個黑衣人,抱著胳膊腿唉唉叫著。黃衫的青年風一般自幾棵大樹後掠回,持劍立于幾個黑衣人跟前,冷聲道:「你們是什麼人?誰派來的?」

  幾個黑衣人只是呻|吟,並不答話,暗中卻互相對視了一眼,突然蜂擁合圍而上。

  葉歸程也不是沒有防備,立即提劍應戰,雖是一對多,看起來倒也遊刃有餘。

  看著葉歸程的打法,玉羅刹摸摸下巴,點頭——唔,藏劍麼……果然有點意思。

  楚歌皺起眉,完全想不通這批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又有什麼目的。

  過了一會兒,卻聽玉羅刹有些詫異地問道:「我說啊,你到底得罪了誰?」

  楚歌瞪大眼:「什麼得罪了誰?」

  玉羅刹指指那邊圍攻葉歸程的人:「那些人明顯是沖著你來的。」

  楚歌:「怎麼可……」

  楚歌剛說到這裡,葉歸程剛好把所有黑衣人都擺平了,一臉困惑地走過去,道:「小老闆,這些人,好像是沖著你來的。」

  玉羅刹攤手,一臉——你看吧?

  楚歌難以置信:「……他們說的?」

  葉歸程搖頭:「都是死士,打不過我就都自殺了。但剛才他們對我沒下殺手,瞧著倒像是要纏住我,然後分一部分人過來,而且你看那邊的匕首,基本都是往你所在的位置扔的。」

  楚歌張大嘴,然後趕緊抱住玉羅刹大腿:「臥槽!教主大大,求罩。」

  玉羅刹:……

  葉歸程:……

  雖然路上遇到偷襲,不過有葉歸程和玉羅刹在,三人也沒什麼好怕的,便繼續上路,只不過馬車已經毀了,三人只能一路走向附近的城鎮。

  於是為了照顧腿短的楚歌,到了最近的鎮子的時候,都快到傍晚了,這鎮子雖然不大,客棧酒樓倒是齊全,三人索性便準備在這裡住一宿。

  要了三間上房,簡單休息了一下,準備下樓吃晚飯的時候,楚歌發現玉羅刹不見了。

  葉歸程看她東張西望到處找人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小老闆不是挺怕玉前輩的麼?」

  楚歌嘴硬:「誰怕他了!」不過其實自從被玉羅刹救過一次之後,楚歌還真不怕對方了,倒不是覺得玉羅刹不會再殺她,而是覺得自己欠對方一條命,就算被他殺了也沒關係。而且——「那傢伙一看就長得有異常人,誰知道會不會鬧出什麼么蛾子。」

  「玉前輩是江湖老前輩了,武功又極高,就算鬧出什麼么蛾子也用不著旁的人擺平。」葉歸程挑起嘴角,笑得意有所指。

  想起今天被人追殺的經歷,楚歌立刻低頭閉嘴——但除了玉羅刹,她是真想不到這江湖上會有什麼人想殺她。

  這時葉歸程長臂一伸,卻突然拉了她一把,正疑惑著,一個店小二點頭哈腰地道著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是小的沒長眼,差點撞上姑娘……」

  反正沒撞上,楚歌不想計較,擺了擺手,扯著葉歸程下了樓。

  吃完晚飯,玉羅刹仍然沒回來。不過他回不回來也沒什麼影響,兩人又簡單說了幾句話,便回各自房間睡下。

  烏雲蔽月,夜深人靜,更夫的聲音越來越低,客棧守夜夥計打著呵欠,頭一點一點的,一陣風過,吹熄了燭光,夜色愈發濃了。

  一把匕首紮在床框上,葉歸程霍然驚醒,只見窗外一道黑影突然閃過,來不及多想,他立刻提劍追了出去。

  過了沒多會兒,上房狹長的走廊裡影影綽綽閃過一條瘦小的身影,絲毫不受黑暗的影響,健步如飛走到一扇門前。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之後,悄無聲息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進去,又反手關了門,便徑直往床的方向走去。

  楚歌睡得正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嘴角勾起一對淺淺的梨渦,似乎察覺到有人注視,眼皮動了動……黑影迅速上前,食指準確地點上對方睡穴。看著楚歌再次陷入深眠,黑影輕輕地嘀咕了一句「嘖,還挺敏銳……」,從袖間掏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布袋,兜頭把人裝了進去,然後把袋子搭到肩上,往視窗走去。拉開窗戶,縱身跳了下去,仿若燕子般身姿輕盈地落到地上。

  那黑影抬頭看了眼客棧方向,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把黑色袋子往肩上扛了扛,往反方向抬腳……細微的破空聲令他微微側臉,長劍擦著臉頰橫刺身前,低沉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小哥,深更半夜的就這麼走了,這客棧夥計做得未免有些失職吧?」

  烏雲恰於此時移開,一彎新月灑下淡淡清輝,長相普通的店夥計打扮的人肩上扛了一個黑色袋子,對面,黃衫劍客右手穩穩地持著劍,劍刃直抵店夥計脖頸,劍芒雪亮耀眼。

  店夥計不敢妄動,只道:「公子這是何意,莫不是記恨小的白天莽撞之過?」

  「莽撞?魯莽到正好沒有撞上?」葉歸程挑了挑嘴角,眼裡卻沒有分毫笑意:「葉某可不記得哪裡的罪過閣下這位偷王之王。」

  ——若非方才那個調虎離山的人武功太差,小老闆就這麼被帶走了也不一定。

  「哎呀,被發現了。」平淡無奇的嗓音突然變得清亮又狡黠,司空摘星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刃,眼睛轉了轉,立刻把手裡的黑色袋子拋過去,趁對方分神去接的時候,舉起雙手,迅速往後退開兩步,「不好玩,藏劍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葉歸程單手接住,扔到肩上,右手長劍隨之往前送了送,冷冷道:「誰讓你來的?」

  「雖然雇主的事,我不能說。不過他不一樣……」司空摘星的聲音原本還在近前,可轉瞬便在二丈以外,「畢竟,他是個『死人』啊……」

  司空摘星能從自己劍下逃開,在葉歸程意料之內,但是對方會給出這麼一句回答,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死人?


第廿三章

  許是因為被點了睡穴,這麼折騰楚歌都沒醒,第二天反倒還到了日上杆頭才醒。還是清醒之後葉歸程給她說了,才知道自己半夜差點被人擄走。

  幸好被二少半路攔回來了。楚歌心有戚戚焉,連早飯都沒胃口了,放下筷子,托著下巴仔細想了想到底是什麼人想殺自己,是說難怪一早起來就覺得渾身疼……哎等等——「你說來擄我的那個人是司空摘星?」

  葉歸程點頭:「他沒否認,應該就是。我想,大概是有人花了重金請他把你偷走吧。」

  畢竟沒有見過自己到底是怎麼被偷出去的,再加上又被救回來了,雖有些後怕,但並不妨礙她在想正事的時候順帶想東想西,一不小心就開了個腦洞:「哎歸程哥哥,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什麼?」

  楚歌往葉歸程的方向湊了湊,小聲道:「你看,咱們昨晚一進這客棧玉教主就不見了,你說,他是不是發現司空摘星了,所以才走的?」

  葉歸程不解:「這二者……又有什麼關係?」

  楚歌暗搓搓地笑起來:「我覺著吧,說不準啊,玉教主那個被送走的兒砸就是司空摘星呢……」

  葉歸程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楚歌:「哎,歸程哥哥你是不是昨晚著涼了?一會兒記得去抓點藥……玉教主的兒砸算來應該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看玉教主那個樣子也該知道,虎父無犬子,所以玉教主的兒砸肯定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但是江湖上二十來歲有名氣的青年才俊,差不多也就西門吹雪、陸小鳳、花滿樓還有司空摘星。花滿樓不可能,玉教主把兒砸送走就是怕他死於安樂,所以就只剩下西門吹雪、陸小鳳和司空摘星……他一看到司空摘星就跑了,很有可能是見著兒子害羞了……」

  楚歌覺得自己的這個腦洞十分靠譜,正yy得歡樂,完全沒注意葉歸程一直給她使眼色,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她的話:「二十來歲有名氣的青年才俊,楚小老闆好像少算了一個吧?」

  「誰啊?」楚歌下意識介面,然後才覺得不對,回頭一看,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你啥時候回來的?」——可不是玉羅刹?

  玉羅刹含笑瞥了她一眼。

  楚歌連忙起身,倒茶,頗狗腿地遞上去:「玉大大喝茶。」

  玉羅刹坐下,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轉眼看了葉歸程一眼,突然道:「一會兒要出發了吧,葉公子不用去看看再買輛馬車?」

  葉歸程一想也是,之前是不敢離了小老闆身邊,現在有了玉羅刹……這人畢竟也是救過小老闆的,他還是挺放心的。

  等葉歸程走遠了,玉羅刹放下茶杯,淡淡地提醒楚歌:「你忘了天天跟著你的人。」

  「天天跟著我……」楚歌重複了一遍,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說?!」

  玉羅刹挑了挑嘴角,點頭。

  「哈哈哈哈他?他是完全不可能的,第一個就排除啦。」以為玉羅刹在跟自己跟開玩笑,楚歌大笑著拍了拍桌子,擺手。

  玉羅刹道:「你不信便算了。」

  楚歌的笑聲頓時哽在喉嚨裡——等等,玉大大你是認真的?

  玉羅刹不動如山:「否則你以為我為何要一路跟著你們?」

  楚歌:……你他媽的一定是在逗我.jpg

  玉羅刹道:「不過你也知道,那孩子自出生便被送走,他並不知曉自己身世,而且魔教教主之子,在中原武林的名聲也並不好聽,為了他著想,你可不要多嘴。」

  楚歌:……若非楚歌知道,以葉歸程的來歷來講,他是絕對不可能是玉羅刹的兒砸的,她險些都要相信對方的鬼話了——這世界又沒有什麼破碎虛空,葉歸程到這個世界是個意外,怎麼也不可能跟玉羅刹有什麼關係。

  #喂么么零嗎,這裡有只怪蜀黍亂認親戚還不准我拆穿#

  於是等葉歸程回來,就看到楚歌一臉古怪地盯著自己和玉羅刹看。而玉羅刹,此時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十分慈祥,就是莫名有些瘮人。

  葉歸程不自覺地搓了搓胳膊,然後道:「馬車已經買好了,我們是現在就出發嗎?」

  楚歌還在糾結著,玉羅刹已經大手一揮,拎起楚歌的領子便往外走。

  楚歌回神,掙扎:「哇啊你幹嘛,放開我……」

  到了車上,玉羅刹重新提起司空摘星的話題:「小老闆昨晚差點被人偷走?」

  葉歸程道:「有人把我引開,所幸那人輕功不好,我追上之後發現不對折回,正好撞見他帶著小老闆準備走。」

  玉羅刹敲了敲下巴,還是不好猜測到底是誰動的手,畢竟司空摘星這人是不挑雇主的……

  楚歌有點擔心,她跟陸小鳳關係不錯,而陸小鳳跟司空摘星關係也不錯,對方會請來司空摘星,想來是不顧一切也一定要置她於死地。

  「不過偷王臨走的時候說了句話——」葉歸程回憶著,把司空摘星臨走的話重複了一遍。

  玉羅刹和楚歌也都跟葉歸程一樣抓到了重點——死人。

  玉羅刹依舊毫無頭緒,楚歌卻是瞬間明白想要自己命的人到底是誰了:「木道人!」

  葉歸程不解:「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楚歌只能把木道人和古松居士一起創建了幽靈山莊的事情說了一遍——其實她覺得原著結局沒什麼不好,尤其是木道人最後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弄死了,簡直惡有惡報,更別說陸小鳳為了進幽靈山莊請西門吹雪陪他演戲,真·千里追殺可是精彩的很,所以本來沒想劇透。只是沒辦法,對方可是都想要自己的命了。

  葉歸程更加疑惑了:「木道人是武林名宿,素來淡泊名利、不耐俗務,頗有俠名,怎麼會建立這麼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

  楚歌道:「木道人淡泊名利、不耐俗務是假,他是不得不做出這幅清高的模樣……」

  楚歌說著,把木道人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原來木道人早就已經跟表妹成親,並誕下一女,然後為了遮掩,從而參與門派的掌門競選,居然令徒弟與老婆假結婚。沒成想,徒弟和老婆日久生情,又給他添了個閨女。而當年掌門競爭中的最大競爭對手,他的師弟梅真人,不知如何知道了這件事,竟以此為要脅,令他放棄掌門之位,而後他的徒弟石鶴仍舊因此被梅真人的徒弟石雁壓制,依舊無緣掌門之位。木道人抑鬱至極,不顧一切創立了幽靈山莊,只招收本該在江湖上死了的人,化身「幽靈」為他做事。

  葉歸程這才明白過來,想了想,道:「小老闆,還記得我們從少林下來,遇到紅鞋子的二娘那天晚上的事麼?」

  楚歌眼睛一亮,隨即皺起眉頭:「你是說那天晚上摸進屋子的黑衣人?對,他也很有可能就是木道人那一夥的,二娘估計也認出來了,只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想到這點,楚歌有點牙疼,嘖,居然那麼早之前就被盯上了……不過中間平靜了那些日子又是怎麼回事?

  玉羅刹雖然不關心中原武林,不過像木道人這樣的高手還是知道點的,這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屑地嗤笑道:「哼,沽名釣譽,虛偽至極,中原武林果然比不得我魔教肆意瀟灑——既然知道是誰搞的鬼了,楚丫頭,可要我派人幫你把那勞什子幽靈山莊變成真正的幽靈?」

  「區區小事,哪敢勞煩玉教主。」楚歌搖頭。

  被拒絕了,玉羅刹也沒有不高興,畢竟他現在也是個「死人」,能調動的只有親衛,但親衛行動再隱秘也難保不會被人察覺,出手其實有些不便,見楚歌自信滿滿的樣子,他樂得看場好戲,就不再強要幫忙。

  楚歌抬起頭,鳥兒歡啼著劃破湛藍長空,嘴角突然噙起一抹冷笑:「歸程哥哥,你可知道這世間,最令人害怕的是什麼?」

  葉歸程未解其意,搖頭。

  楚歌卻伸了個懶腰,轉身回了車裡:「昨晚睡得難受,我進去再躺會兒……之後的追殺,恐怕還得麻煩玉教主和歸程哥哥多費費心,不過,也就這兩天了。」


第廿四章

  白天陸陸續續又遭到幾波截殺,不過有葉歸程和玉羅刹在,楚歌一路睡到下一個城鎮。這個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這個鎮子比上一個要大上不少,找了家客棧定下客房後,楚歌找來店小二,讓他幫忙去找了個人,待人來了,小聲吩咐了好一會兒,又塞了些銀錢,便打發人走了。

  葉歸程沒注意楚歌說了什麼,玉羅刹倒是略聽了聽,然後笑了笑,心說這丫頭鬼主意倒是多,這樣下去,追殺倒也真持續不了太久。

  果然兩天之後,後面的小尾巴就基本不見了,等到了四川峨眉山下,葉歸程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估計木道人如今正忙的分|身乏術,沒工夫來找他們麻煩呢。

  峨眉山畢竟是峨嵋派的所在,與江湖牽連頗深,就連山腳下的鎮子裡,都有不少帶刀持劍的武夫,酒館茶肆裡高談闊論的也多是江湖趣談,而眼下江湖上傳的最多的,除了那還未有著落的羅刹牌,就是木道人了。

  羅刹牌這東西,一般有自知之明的普通人都知道不好亂碰,所以基本沒什麼談資,但是木道人不一樣,木道人最近的花邊新聞,簡直是極大地豐富了古代人民匱乏單調的文化娛樂生活。

  ——讓徒弟娶了自己老婆,還幫自己養閨女?臥槽這是多奇葩的腦回路!

  ——就算給沈三娘一些銀子,帶著閨女在鄉下做個地主婆不也挺好,何苦非得嫁給徒弟做遮掩,這不是坑人麼!

  ——就是說啊,真是活該被戴了綠帽子!

  ——嘿嘿,說不定那葉淩風早就跟沈三娘有私了。要是我師父要我娶師娘,就是打死也不敢啊。

  ——得了吧,就你師娘那頭母老虎,也就你師父消受的住哈哈哈哈。

  ——不過聽說那沈三娘長得也算花容月貌,雖非完璧,葉淩風也算值當了,就是可惜死得早了點。

  ——值當個屁,誰知道葉淩風是怎麼死的?別忘了,木道人就因為失了掌門之位,就能搞出來個幽靈山莊,可見這人啊,不像江湖傳言那麼光明磊落。

  ……

  葉歸程摸了摸鼻子,轉頭看楚歌。

  楚歌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慢悠悠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別說木道人是真的做了那些事,就算沒做,在這般的流言蜚語下,也沒辦法全身而退。等著吧,他還有的忙呢。」

  葉歸程一歪頭。

  玉羅刹抱著胳膊,也是笑得意味深長:「確實要忙……江湖裡向來少不了自詡正義的武林人士。」

  果然,等他們準備離開峨眉地界入蜀時,便有峨眉弟子下山,攔住了葉歸程,說是奉師父蘇少英之命,邀藏劍公子一起去武當山,參加武林大會,「討伐」幽靈山莊和木道人。

  葉歸程看了眼楚歌,楚歌和玉羅刹都坐在車裡,一大一小神情出奇的一致,都托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他,擺明瞭是要他自己拿主意。

  這事說到底畢竟是楚歌搞出來的,葉歸程擔心真去了怕是還沒踏進武當派地界,就被惱恨至極的木道人給弄死了,再加上玉羅刹也不方便在人前現身,葉歸程只略作思索,便回絕了:「真是不巧,我家老闆與唐家公子有約,在下現在不方便離開,此事便請蘇兄多多費心了。前陣子聽說獨孤掌門閉關,如今可出關了?」

  那峨眉弟子倒挺和善,見葉歸程拒絕了,也不惱,依舊好脾氣地道:「多謝藏劍公子掛心,掌門師祖尚還在閉關中,待他老人家出關,小道定會轉達公子問候。」

  說完,便帶著一眾師兄弟退後一步,讓開路。

  葉歸程笑了笑,便準備過去,楚歌突然喊了停。

  葉歸程本還以為楚歌想去湊熱鬧,正要勸兩句,不過楚歌只是從馬車車廂的抽屜裡取了紙筆,刷刷寫了些東西,然後遞給那峨眉小道士,道:「這個給蘇少英,許能幫上點什麼。」

  ——紙上關於她所瞭解的關於幽靈山莊的資料和部分成員,希望蘇少英他們到時候能給力點,把幽靈山莊的老窩徹底端了才好,天天玩追殺真的好煩。

  對於藏劍公子的東家,小道士不敢怠慢,恭敬地上前道謝接來。

  葉歸程這才驅馬離開。

  走了不一會兒,玉羅刹突然道:「這可是提高江湖聲望的大好機會,你不去,就不覺得可惜麼?」

  陸小鳳忙著幫玉羅刹調查羅刹牌的事,西門吹雪太宅,花滿樓最近也沒什麼消息,這次若能成功,在江湖上會有很大的話語權,而不僅僅只是靠武功高強打下的名氣。

  「有什麼可惜的?」

  葉歸程和楚歌一同開口。葉歸程笑著搖搖頭,閉上嘴。

  楚歌繼續說道:「歸程哥哥在江湖上的聲望已經不低啦,他又不在乎這些虛名,這樣的機會還是給其他的年輕人吧。而且……」楚歌說到這裡,嫌棄地看了玉羅刹一眼:「你難道要帶著你這個大魔頭去嗎?你不怕自己的計畫被破壞了,我還被你牽連,成了魔教中人,繼續被那些正派人士追殺呢。」

  玉羅刹冷哼了一聲,反唇相譏:「我怎麼覺得他是怕帶著你去拖後腿呢?嗯?半分武功也不懂的小丫頭?」

  楚歌:「……反正主要是因為你。」

  玉羅刹:「來,姓葉的小子,告訴這丫頭你到底是因為誰。」

  楚歌:「哼,歸程哥哥你說啊,是不是因為他!」

  這種時候,只要沉默微笑就好。

  葉歸程果斷誰也不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蜀中唐門的地界,一進入某個區域,葉歸程突然拋了韁繩淩空跳起。

  玉羅刹恰在此時把車簾子打了起來——黃衫的青年手中輕劍輕旋,劃過一道道絢爛璀璨的金色劍光,劈裡啪啦,數枚暗器應聲落下。

  楚歌托著下巴,嘀咕道:「九溪彌煙啊……看來不是啥厲害的角色。」

  九溪彌煙?玉羅刹挑挑眉。

  葉歸程環視一周,一個後翻輕巧地踩到車廂上,收劍,微笑:「在下葉歸程,是唐二公子好友,之前有約,今日特來拜訪,麻煩唐門兄弟通傳一下。」

  四周圍寂然,無人應答,唯有樹葉摩挲,發出沙沙的響聲,不過憑藉葉歸程和玉羅刹敏銳的感覺,還是能夠察覺到四周少了幾分氣息,便安靜地等著回復。

  很快,四周隱藏的人影變得愈發隱秘,氣息淺淡得幾乎察覺不到,仿佛在無聲地向他們釋放可以通行的信號。

  葉歸程重新跳下來,繼續驅車深入。

  蜀中唐門是傳承了上百年的武林世家,整個唐家堡都是數代人精心打理過的,風景與別處很是不同,玉羅刹和楚歌乾脆從車子裡出來,坐到葉歸程身邊。

  放眼望去,唐家堡占地面積極大,遠處重巒疊嶂,綿延無盡,近處樹木參天,遮天蔽日,幽暗神秘,卻也安寧靜謐,偶有細碎的陽光透射下來,可見空氣裡漂浮的絨絨粉塵。不過依據根據剛才的經歷,不難猜出這些樹上大概蹲了不少唐門弟子,暗暗警戒著。透過密林望去,隱約可見巍峨高大的古堡靜默地矗立著,四周圍拱衛著仿佛數不盡的建築,唐家在此處繁衍了數百年,子息繁盛,人口眾多,這規模,幾乎可以比得上一個中等城鎮了。

  馬車骨碌骨碌往前走,碾碎一地陳年樹枝葉子,很快便出了樹林,來到唐家堡前,堡前有一大片空地,似乎是個小型集市,看起來挺熱鬧。許是唐家堡很少有外人來,那些人瞧著楚歌一行人的神態也是十分好奇,不過到底是武林世家,好奇歸好奇,也沒有人做出貿然攔車的行為。

  楚歌環視了一周,突然戳了戳葉歸程,指著一個方向,歡喜道:「歸程你看,果然有滾滾哎~」

  葉歸程轉眼一看,一隻黑白的肉團子正從一個陡坡上往下滾……

  楚歌感歎:「野生的滾滾還真是用來滾的啊。」

  葉歸程剛想說應該不是,就見緊跟著在那頭竹熊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藍色身影也跟著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葉歸程嘴角抽了抽——那似乎是唐二。

  玉羅刹直接「噗」地笑出聲:「……難怪要叫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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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唐天容一早起來練完功,沒什麼事便晃悠到山上準備喂竹熊,然後遇上一隻又萌又蠢的小竹熊,一時興起,他就在那裡拿竹子跟逗貓似的逗了一會兒……然後就把小竹熊逗得從山坡上仰頭摔了下去。

  唐天容一開始表情是「=口=」這樣的,然後內心就被「哈哈哈哈哈」刷屏了——是說他單知道竹熊蠢萌,但沒想到會蠢到這份上,居然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正在他捧著肚子笑得不行的時候,眼角餘光瞄到一旁原本在專心致志吃自己竹子的竹熊媽媽突然扔了手裡竹子朝他撲了過來——許是以為他把自家兒子搞不見了,把他嚇了一跳,一跳腳,被上坡上雜亂的石子一硌,一不留神也跟著最開始的小竹熊滾了下去……

  山坡不算低,坡度也很大,唐天容完全被滾得頭昏腦脹眼冒金星,好容易才「砰——」地一聲撞上一個軟乎乎東西停了下來。

  一手扶著暈乎乎腦袋,一手抱著毛乎乎的小竹熊,唐天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到三張倒著的臉,一起好奇又好笑地看著他。

  楚歌打了個招呼:「喲~滾得不錯!」

  玉羅刹笑眯眯地接道:「叫唐滾滾正好。」

  「唐滾滾哈哈哈哈哈哈好萌啊哈哈哈哈……」這個名字我能笑一年!楚歌狂笑著拍著玉羅刹的肩膀,玉大大的起名技能果然是點滿的!

  臥槽!

  去你妹的滾得不錯!!

  唐滾滾又是什麼鬼?!

  要不是滾得腦袋還有點脹脹的,唐天容好想跳起來打人。

  還是葉歸程比較厚道,朝唐天容伸出手,一把把他拉起來:「唐二你沒事吧?」

  唐天容依舊揉著腦袋,勉強站直了,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他這像是沒事嗎?

  葉歸程找了塊大石頭,扶著唐天容過去。

  唐天容坐著緩了好一陣,腦袋昏脹的感覺總算減輕了不少,看了眼那邊和一個不認識的白髮男人一起逗小竹熊的楚歌,抬了抬眼皮看葉歸程:「怎麼想起來這兒了?」

  葉歸程坐到他身邊,笑道:「小老闆想來看滾滾……咳,不是你這個滾滾,是竹熊……」

  「誰特麼是滾滾!」唐二又要跳腳,只是一站起來又是一陣眩暈,只好悻悻地扶著腦袋老實坐下,瞪眼道:「我說歸程你總跟你家小老闆待一起,這人都被帶壞了!還有那個混亂給人起名字的混蛋又是哪裡來的?沒見過……那頭白毛又是咋回事啊?」

  「別對前輩無禮。」葉歸程看了眼玉羅刹,見他對這幾句話沒反應,心裡松了口氣,但還是勸唐天容收斂點,玉羅刹是魔教教主,雖然眼下不顯,但也肯定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而且這身份不能隨便說,只能這麼含混過去。

  好在唐二雖然魯莽,倒也懂道理,比如葉歸程身世成謎,連唐門都查不出來,他卻從來沒有細究,此時只當玉羅刹是葉歸程門派或者家族的長輩,立刻就改了態度,不再計較之前被作弄的事,拿出了晚輩該有的敬重——唐門當家的唐老太太為人冷酷嚴苛,行事雷厲風行,治家頗有手段,對他們這些後輩卻也是真心疼愛,令人折服,如今老人家歲數愈來愈大,他們這些子孫們也愈發孝順,甚至無師自通了各種彩衣娛親的技能,所以對這個給自己取奇怪稱呼的長輩,也不是不能忍受。

  正給竹熊喂竹子的玉羅刹隱約聽到這邊對話,微微一笑——他倒真不在意唐二的失禮,當然對方有禮他更高興。

  楚歌抱著小竹熊就捨不得撒手,只恨身邊沒有數碼相機,要不然妥妥地要把記憶體拍完,完全不管那邊在說什麼。

  又寒暄了一會兒,唐天容突然想起來:「對了,差點忘了,老太太想見見你來著。」

  葉歸程問:「見我做什麼?」

  唐二道:「老太太心思我們這些小輩兒哪裡猜得到——興許是為大哥的事謝你呢。」

  既然來了唐門,拜見一下當家人也是應有之禮,葉歸程也不再細問,招呼了楚歌一聲,便準備跟著唐二去見唐老太太。

  等見了唐老太太,葉歸程才老太太找他還真是有正事,不是關於唐天儀的,而是有關唐門武器的一些諮詢。

  葉歸程早就發現這個唐門跟大唐的唐門雖然是同源,但並不完全一樣,就跟那個公孫蘭和七秀坊給他的感覺差不多。這個唐門,更注重□□和暗殺,十分倚賴身體的素質和天賦,對於機關技巧一途並不十分重視。雖然也有諸如暴雨梨花針一類的暗器,但跟大唐唐家堡的千機匣根本不能比。

  而唐老太太找他來,則是因為他第一次見到唐二時曾經問過相關話題,當時為了說的明白點,沒少形容唐家堡的千機匣。唐二回來後跟唐老太太提過,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雖然唐門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每年適合練武的苗子都不算少,但這還不夠,若那千機匣真的像這位藏劍公子說的那般神奇,也算大大增加了唐門的武力值,就算其他身手不錯的弟子每次執行任務也能多幾分生機。

  聽明白唐老太太的意思,葉歸程有些為難。他能把唐家堡的千機匣形容得差不多,還是托莊裡那位來自唐家堡的五莊主夫人之便,但其實並不會做。藏劍山莊確實承接了江湖各大門派的武器鍛造,但是像千機閘這樣的,他們基本只負責零部件,到時候唐門自己組裝,所以他根本不會做啊,而且——「這千機匣也並非人人都能用的,那般強大的威力,固有機關精巧的原因在,但同時也有內力要求。「

  「這樣啊……」唐老太太有些遺憾,不過人家也做不出來,她就也沒辦法了,要不然使錢使人,怎麼著也要讓葉歸程教他們做法。

  這時楚歌突然插嘴道:「如果知道詳細基本功能和框架,可以請朱停朱老闆幫忙做呀。」

  ——方才那只小滾滾又懶又重,跟著他們走了幾步就不想動了,眾人除了楚歌又沒人肯丟形象地抱著竹熊穿過半個唐家堡,楚歌想抱又抱不動,只能留在原地,讓其他唐門弟子慢慢趕回山坡的竹林裡。沒了滾滾,楚歌只能安靜地聽眾人說話。

  唐二表示楚小老闆太天真,妙手老闆朱停那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輕易動身入蜀。

  倒是唐老太太轉了轉眼睛,蒼老的眸子難掩精明:「老二你便去信請朱老闆跑一趟吧——只是老身卻要豁出這張老臉,請藏劍公子和楚小老闆在寒舍多留幾日了。」

  楚歌有些不解其意,唐天容卻是會意道:「有『小老闆』在這裡,妙手老闆朱停說不定也會很樂意過來。」

  晉中楚小老闆的名頭,在江湖上並不算小。

  楚歌立刻明白老太太這是想利用自己請朱停,不過她卻覺得即使如此也未必能把人請來,想了想,跟唐二要了紙筆,也修書一封,讓他一塊兒送過去。

  朱停的奇思妙想很多,但比起現代人缺少理論依據,她用這個勾著,不怕他不來。

  而且,剛才聽葉歸程和唐老太太說話,她心裡突然也有了一個想法,不過這個想法的實現,全看朱停的能力了。

  她不會武功,雖然眼下可以依賴葉歸程,但總也該有個可以保命的殺手鐧,要不然……只怕還沒等到被救,先一命嗚呼了,自己身體素質不行,不妨依賴一下器之利。


第廿六章

  說來也是趕巧,萬年宅男的朱停難得出了趟門,還就在四川附近,唐門弟子剛出蜀便聽說了,立刻把人請了回來。

  朱停本來對唐門邀請沒什麼興趣,聽說楚小老闆也在唐門,只是稍微有了點興趣,等來請人的唐門弟子說楚小老闆可能幫他做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能帶人飛到天上的風箏時,興致立刻被提了起來,甚至比前來請人的唐門弟子還要急著趕去唐家堡。

  ——對於楚歌的話,朱停雖然不全信,但也有很大的期待。作為跟陸小鳳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他也是從陸小鳳那裡聽說過不少關於楚歌的神奇之處,就算對方不能幫自己做出帶人飛上天的風箏,其他方面也定然有所收穫。

  到了唐門,唐老太太那麼大歲數了,還對他十分客氣,他也沒好意思拒絕對方的試做千機匣的請求——反正只是試著做做嘛,做不出來對方也怪不到自己身上不是?然後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些別的了。

  朱停想的挺好,但等他真的開始做的時候,就停不下來了。葉歸程在大唐見過無數個千機匣,想要畫出詳細的外形圖還是不難的,而且又因為出身藏劍山莊的緣故,多少也能做幾個小零件,朱停一看到就被迷住了。

  不得不說,大唐唐門的千機匣真的很神奇,一把武器可以變換出各種攻擊形態,就連自詡「妙手」、腦洞無極限的朱停也只有一個大寫的服字,然後就以極大的熱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千機匣的開發研究工作中。

  不過楚歌覺得再現千機匣難度實在太大,基三說是純武俠,其實有點玄幻來的,而且千機匣什麼的,真的是想想就好。更何況,未來不管怎麼說都是熱武器的時代,即使精妙絕巧的千機匣再世,也未必擋住火炮的攻擊,她並不希望朱停捨本逐末。所以等朱停屢屢受挫受挫的時候,楚歌才提出要不要弄個閹割版的千機匣,不必非得一把武器變換多種形態,即使只能實現一個功能,只要威力或者打擊範圍夠大,也不失為一把好武器。順帶的,楚歌又提了提朝廷剛引進不久的火繩槍鳥銃——這個東西可發展之處實在太多了,楚歌就算在現代沒見識過真槍,對這方面也沒什麼研究,但光表面那些顯而易見的東西說出來就足夠令人吃驚。

  朱停也曾經見識過鳥銃,不過這玩意兒不是平民百姓能隨便玩的,受限也太多,對於他們這些江湖人也沒有太大的威脅,所以他就沒太在這方面下功夫。不過等聽了楚歌關於後世全自動步|槍手|槍的描述後——他覺得這姑娘比自己腦洞還大。

  他也就想些小玩意兒,比如會跑的椅子啦,帶人上天飛的風箏啦,讓人只有一顆頭也能繼續活著啦什麼的,可這姑娘看起來矮矮的,白白軟軟似乎挺好欺負,沒想到居然能想出這麼兇殘的武器——有了那個叫手|槍的東西,刺王殺駕都不是問題。而且……陸小鳳那兩根手指夾得住世上最快的劍,對這小小的子彈怕也沒轍。

  朱停注重的是東西奇巧之處,而同時在一旁聽著的唐老太太和玉羅刹則更多的從一派掌門、一教之主的角度考慮,若這玩意兒真這麼厲害,就算是沒有習武天賦的普通弟子,應該也能獨當一面……到時幾十數百甚至上千的弟子一起大面積掃射,還有什麼能抵擋得住?

  玉羅刹和唐老太太對視一眼,點點頭,算是有了初步合作的意思。

  可憐葉歸程連鳥銃都沒見過,聽了描述之後心裡也有些癢癢的,若是把這東西弄到大唐,給天策府裝配上,何愁收拾不了叛軍?

  楚歌說完其實也沒太放在心上,畢竟槍什麼的都是發展了好幾百年才出來的東西,沒指望朱停給弄出來。

  不過這次他們出門在唐門待的時間還是特別長,期間玉羅刹出去幾趟,其中有一次還把陸小鳳帶了回來,楚歌估摸著西方魔教的不安分勢力應該是肅清了。不過陸小鳳也沒在唐門待多久,很快就走了,好像是幽靈山莊的事還有些麻煩,有人請他回去幫忙出主意。

  走的時候陸小鳳到是想把朱停一塊拉走,可是朱停才不管發小又是威逼又是利誘的,堅持留在唐門不肯走——對於滿腦子腦洞的他來說,如今的唐門簡直讓他如魚得水。

  要知道,做研究這種事,一是講究資料啊設備啊之類一些基礎東西,二就是要非常強大的資金支持,而恰好唐老太太借著唐門的地利之便,從廣州的海關搞來一批舶來的鳥銃,交給朱停琢磨改進,那意思就是隨便他折騰,不怕賠。玉羅刹有意要分朱停研究成果的一杯羹,也是拿出了極大的誠意,西域金銀珠寶最是不值錢,所以他提供的資金支持真的非常強大。反正現在魔教基本安定了,他也就偶爾回去看看,大部分時間也呆在唐門,關注著朱停的研究。

  另外還有楚歌。朱停腦子裡有許多奇思妙想,只是缺乏理論的支撐,不管做什麼只能摸索著來,收效並不大,甚至因為失敗的次數不少,被許多人認為是異想天開,可想而知朱停有多鬱悶。但是楚歌不一樣。楚歌不但十分理解他的那些想法,還興致勃勃地同他探討可行性,甚至還給了不少十分可靠的建議,幾乎要被朱停引為生平知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僅次於老闆娘,就連發小陸小鳳都要靠後。比如說,因為唐家堡的地形,建築物有的建的很高,朱停想弄個東西把人送上去,楚歌就隨口提了電梯,順帶解釋了一番滑輪理論,也不是多難的物理知識,充其量也就是高中水準,還是足以讓朱停好一頓驚歎,琢磨了幾日還真把簡易電梯整了出來;關於風箏帶人上天的想法,楚歌提了提滑翔翼、熱氣球還有飛機;至於會自己跑的椅子,楚歌把後世的汽車火車電車甚至自動駕駛的概念都說了出來;看朱停在畫一些設計圖紙時,把阿拉伯計數法介紹了一番,至於其他的一些用來縮寫的西洋字母倒是沒多說,畢竟漢字草書就未必不能取代,說了反倒限制了……之後斷斷續續地還講了後世許許多多在這個時代看來幾乎匪夷所思的東西,讓朱停大開眼界,直說自己是井底之蛙,目光短淺了。

  不過在楚歌看來,朱停真的是個十分有才華的人,想法超前,雖然理論知識不足,但是動手能力甩她八條街。而且她在現代的那些東西,跟其他人完全沒有講述的*,因為其他人完全不會相信,只有朱停信她,並且對他覺得光怪陸離的未來十分憧憬,使她越說越想說。她有的時候都覺得,陸小鳳的世界若是這樣繼續發展下去,朱停會成為中國的達芬奇也不一定。

  看楚歌這樂不思蜀的高興模樣,葉歸程也沒去掃她的興,索性跟唐二切磋武藝,雖然實際上是吊打對方,但好在還有尊大神時不時地晃悠到跟前,指點兩句,也是獲益匪淺。

  出門的時候冰雪尚未消融,等離開的時候,已是盛夏,若非兩人還有幾分客人的自覺,怕是還捨不得離開。不過走的時候朱停送給楚歌一個半人高的機關竹熊,也算彌補了失落的心情。

  回到酒館之後,生活再度平靜下來。閻家和花家依舊每隔一段時間便來館中取酒,陸小鳳也是三五不時地跑來蹭酒,就連玉羅刹也來過兩次,卻不是來找楚歌的,而是來指點葉歸程武功。

  對此楚歌表示不太理解——特麼這貨還真把葉二少當成他兒砸啦?

  實際上,玉羅刹以為自己真的把楚歌忽悠住了啊!既然自己親口說了葉歸程是自己兒子,怎麼也要拿出作為父親的基本關懷。

  不過不管怎麼說,高手指點的效果也是挺明顯的,葉歸程的武功又有了不小的進境,而且一改之前專修外功的做法,開始在玉羅刹的指點下,兼修內功。不過又因為藏劍向來以外功見長,內功不顯,所以他修的是玉羅刹給的一套內功心法。

  楚歌怕有什麼忌諱,並沒有細看是什麼。

  日子雖然平淡無波,倒也過得極快,轉眼又過了年,開了春,很快就到端午節了。

  楚歌忙了一大陣子,把各家定好的雄黃酒做好,見杜叔要做飯,便到前頭櫃檯看店。飯點來她家喝酒的人不算多,楚歌正昏昏欲睡的時候,葉歸程抱著一大捧艾草過來,道:「小老闆,剛才花家派了管事來取雄黃酒,順帶給捎來幾個臥雲樓的肉粽,杜叔讓你去招呼下。」

  楚歌懶洋洋地撐著下巴:「你去招呼唄。」

  葉歸程:「我還要去插艾草呢。」

  「我來插艾草,你去招呼。」楚歌說著從櫃檯出來,不由分說地接過困紮的整整齊齊的艾草,就往大門走去。

  葉歸程本來想說小老闆你個子矮夠不著,但是想想楚歌的脾氣,還是任由對方去做,轉身回去後院招呼花家管事。

  酒館大門很高,楚歌試了試根本夠不著,便進去搬了張椅子,踩著椅子插|進門框……仿佛一陣風刮過,楚歌一手還握著艾草,搖了搖腦袋,想讓被吹亂的劉海復原,眼角餘光卻瞥見身後一片白色的衣袂……一愣,已有冰冷的手指按在頸間,下意識要抬手時,頸間便一痛,雙眸瞬間渙散,意識模糊,微微抬起的右手垂下,整個人無力地癱軟下來。

  白衣人伸手,一把把人托住,歎息般道:「總算等到了……」

  又是一陣風過,兩個人一起消失,門口只剩一把椅子和掛得歪歪斜斜的艾草……


第廿七章

  楚歌是被一陣冷風吹醒的。醒的時候還有點懵,有點分不清身處何地,畢竟自從穿越後身邊的一切都被杜叔打理的十分好,就算出門在外二少對她也頗為照顧,受凍這種事簡直想都沒想過。

  不過很快,就被耳邊細細的呻|吟聲混雜著浪花拍岸的聲音驚醒。

  脖子上冰涼的觸感仿佛一直未曾消失,眼前不期然地又晃過那片白色的衣袂,楚歌心裡一緊,側耳聽了聽,除卻呻|吟聲,還有細碎卻又清脆的巴掌聲,她聽了好一會兒,有些納罕地睜開眼——不管怎麼細聽,還是只能聽到一個人的呼吸聲,可打人與被打,怎麼也該兩個啊……

  一睜開眼,楚歌就更懵了。眼下天已經黑透了,彎彎的月牙掛在天邊,在雲層間若隱若現,借著暗淡的月色,勉強可以分辨出這大概是在海上,腳下是一艘孤零零漂在海中央的高大樓船,她就這麼天為蓋地躺在甲板上。樓船看起來挺豪華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基本沒有人,只有個白影蜷縮在角落,似乎有些痛苦的小聲叫著。

  在這麼個陌生的環境,雖然對那個白影也有點怵,但是為了搞清楚狀況,楚歌還是鼓起勇氣,上前一步,正要伸手,那白影突然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別過來!」

  ——是位白衣公子。

  楚歌一愣,心說這人正經長得挺好看,就是神色有點猙獰,臉有也點腫,像是被打的……嘖是誰這麼不憐香惜玉啊,這麼好看的臉也忍心下手……

  剛想到這裡,就見那原本應該風流瀟灑的白衣公子揚起手,毫不客氣地朝自己扇了兩個耳刮子。

  清脆的「啪啪」聲,在這寂靜的夜色裡,分外清晰。

  楚歌:……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只有一個人,卻有清脆的巴掌聲和痛苦的□□聲了。

  有什麼念頭在腦海裡浮起,然而還來不及細思,就被美色佔據了上風,楚歌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對方手腕:「喂你怎麼了幹嘛打自己?是犯什麼錯嗎?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解決呢?哎呀不管怎麼回事,不要隨便自虐啊,尤其是這張臉這麼好看……」

  聒噪的話語在對方陰鷙狠毒的眼神下消了音,楚歌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勉強扯起嘴角:「……哦,那您自便。」

  那白衣公子卻忽然朝她伸手。

  楚歌還以為對方覺得自己拍自己耳光沒意思,要來打她,連忙閉上嘴巴,再次後退了兩步,只不過退出去之後才發現,對方不是要打她,而是遞給她一樣東西……夜色太深,這裡又是角落,看不太清,只隱約覺得是個細細長長的東西。

  白衣公子又把東西往前遞了遞,從地上的影子可以看出來,那只手有些發抖,然後就聽他仿佛壓抑著什麼般喘息著道:「拿著……抽、抽我……」

  楚歌:……我屮艸芔茻!

  內心仿佛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早在睜眼之前她就該想到,武功高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出家酒館、會自己扇自己巴掌的人還真有一個啊,陸小鳳故事裡的最後一個boss,宮九。

  如果她是個s,或者只是個s|m愛好者,面對這麼一個高顏值的抖m,那肯定是高高興興地接了鞭子開抽,可問題是她不是啊,她只是普通人,連打架都不會,抽人什麼的……但是宮九此時的眼神也好可怕。最後楚歌只能哆哆嗦嗦地接過那個細細長長的——鞭子。

  宮九放鬆了身子,帶著喘息命令道:「快抽我、用鞭子、抽我!」

  接都接了,楚歌只能咬咬牙,一鞭子抽了上去——

  「啪!」

  「啊——」宮九似痛苦又似歡愉地呻|吟了一聲,嚇得楚歌手一抖,差點把鞭子扔了,結果宮九卻看了她一眼,道:「繼續、用力!」

  宮九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了幾分冷靜,卻依舊帶著方才那聲呻|吟的尾音餘韻,頗為銷|魂,而且他的音色本就不賴,雖然年紀不大,卻是低沉悅耳,這麼一結合,那就是蘇蘇蘇,蘇炸了!饒是天天跟聲音同樣好聽的葉歸程在一起,楚歌也不由紅了臉,握著鞭子的手都有些顫,但還是勉強定了定心神,繼續抽上去。

  楚歌畢竟是姑娘家,向來沒做過重活,力氣不大,就算兩手合握了鞭子,力氣也還是有限,抽在宮九身上就跟撓癢癢似的,但是被一個陌生的、嬌弱的、女孩子抽鞭子,給宮九帶來的屈辱感也可以稍作彌補,只是……還不夠……

  宮九一邊呻|吟,一邊命令催促:「用力……不要停……繼續用力……」

  抽到十幾鞭的時候,楚歌還能咬牙繼續下去,等抽到幾十近百鞭的時候,她都快哭了……嗚嗚嗚手好酸,宮九的喊聲她聽著好羞恥,媽蛋好怕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到時候她打哪兒找個抖m天天挨自己鞭子……嗚嗚嗚歸程哥哥、杜叔,這裡有個變態好可怕……我想回家……

  於是濃重的夜色裡,孤零零停在海中的高達樓船甲板上,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孩,眼裡含著一泡淚,抽抽搭搭哆哆嗦嗦地抽著鞭子,而被抽的,則是個看起來風流倜儻長相英俊的白衣公子,不但不反抗,還似乎被抽的挺爽。

  噫好汙,沒臉看了。

  楚歌覺得自己抽了好久,實在使不上力氣了,而且突然想起從中午開始她就沒吃飯了,頓時覺得分外心疼自己,把鞭子一扔,就地一坐,也不等宮九質問,先喘著粗氣擺手:「呼——呼——不行了不行了,累死我啦,呼——你還是自個兒抽吧!」

  本就不怎麼盡興的鞭子就這麼戛然而止了,宮九正要命令她繼續,卻聽到這麼句話,氣得額頭上青筋跳了跳,喝令道:「撿起鞭子!起來!給爺繼續抽!」

  楚歌縮了縮脖子,還是不想起,但又一點怕宮九發瘋,轉了轉眼睛,道:「要我抽也行……我問你個問題,你答對了我就抽。」說完也不等宮九拒絕,直接出題:「一溜三棵樹,要拴10匹馬,只能拴單不能拴雙,請問怎麼栓」

  宮九還真想了一下,然後突然從甲板上跳起來。

  這下把楚歌嚇了一跳,手腳並用地也跟著爬起來,戒備地看著宮九。

  沒想到宮九皺了下眉頭,然後往船艙走去……楚歌知道這會兒她應該離宮九遠點,可又按捺不下好奇心,就跟著過去。

  船艙裡空間很大,居然栓了好幾匹馬,宮九過去把解開十匹馬,就開始瞪著三根木樁子發呆,呆了半天,才扭頭看向楚歌,目光鋒利。

  楚歌吞了吞口水,好怕宮九突然沖過來把她摁死。

  宮九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無解。」

  噗!麻麻這個變態好蠢萌我好想笑啊……噫等等,幸好我沒問一溜三個人,殺了一個還剩幾個這樣的問題……本在心裡笑得都快滾地上的楚歌頓時就是一陣後怕,乾脆板起臉做嚴肅狀,伸出食指晃了晃,「並不是無解哦。一溜三棵樹,不正好是一、六、三棵樹麼?」

  宮九歪了歪頭,視線移回栓馬的木樁子,一六三地數了一遍,恍然:「哦,正好一棵樹栓一匹馬。這個問題算我輸了,下一個。」

  楚歌食指點著下巴,想了想,問道:「猴子一炷香能掰五個玉米,在果園裡,一隻猴子一刻鐘能掰幾個玉米?」

  宮九臉上突然露出苦惱的表情,突然沖出船艙。

  楚歌一愣,趕緊追了出去——卻見宮九雙臂一揚,縱身一跳,轉瞬便掠到遠處,消失在蒼茫的大海裡……

  楚歌:……

  雖然變態走了她松了口氣,但是這船孤零零地漂在海中央,還沒有別人,她要怎麼開回去啊?!

  楚歌扒著船舷,托著下巴,十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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