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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泰坦尼克)你好,未婚夫》作者:水荷澹澹【完結】短篇。

《(泰坦尼克)你好,未婚夫》作者:水荷澹澹【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8730個瀏覽者
文案:

看著電影,寫著影評,然後,世界變了。
有了一個新名字叫玫瑰,
有了一個未婚夫叫卡爾,
更要命的是——自己剛剛登上了一艘註定要沉的船。
好吧,還是想想怎麼逃命比較重要。
至於未婚夫,這可怎麼辦是好~
原以為未婚妻是匹野馬的卡爾,
沒想到上船後一覺醒來,
未婚妻卻變成了貓。
不過,貓比馬,可是可愛的多。
養一隻貓,
應該會更有意思吧!

內容標籤:異國奇緣 靈魂轉換 豪門世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卡爾,安寧(蘿絲) ┃ 配角:傑克 ┃ 其它:泰坦尼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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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anic

  1912年4月10日,號稱 「世界工業史上的奇跡」的豪華客輪泰坦尼克號開始了自己的處女航,從英國的南安普頓出發駛往美國紐約。富家少女蘿絲(凱特•溫絲萊特)與母親及未婚夫卡爾坐上了頭等艙;另一邊,不羈的年輕畫家傑克(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也在碼頭的一場賭博中贏得了下等艙的船票。

  蘿絲厭倦了上流社會虛偽的生活,不願嫁給卡爾,打算投海自盡,被傑克救起。很快,美麗活潑的蘿絲與英俊開朗的傑克相愛,傑克帶蘿絲參加下等艙的舞會、為她畫像,二人的感情逐漸升溫。

  1912年4月14日,星期天晚上,一個風平浪靜的夜晚。泰坦尼克號撞上了冰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面臨沉船的命運,蘿絲和傑克剛萌芽的愛情也將經歷生死的考驗。

  最後片段,蘿絲的生活照片,從蘿絲生活照片來看蘿絲聽從了傑克臨死前的叮囑,好好活下去,最後蘿絲在睡夢中壽終正寢,回到與傑克約會的樓梯,在樓梯周圍鼓掌歡迎蘿絲回來的人都是1912年泰坦尼克號沉船時那些遇難的人,牆上的時間停留在沉船的那一刻,蘿絲沒有爽約,她跟傑克死後相見了!

  關於歷史上的泰坦尼克:

  泰坦尼克號(RMS Titanic)是一艘奧林匹克級游輪,於1912年4月處女航時撞上冰山後沉沒。泰坦尼克號由位於愛爾蘭島貝爾法斯特的哈蘭德與沃爾夫造船廠興建,是當時最大的客運輪船。在她的處女航中,泰坦尼克號從英國南安普敦出發,途經法國瑟堡-奧克特維爾以及愛爾蘭昆士敦,計畫中的目的地為美國紐約。1912年4月14日,船上時間夜裡11點40分,泰坦尼克號撞上冰山;2小時40分鐘後,即4月15日淩晨2點20分,船裂成兩半後沉入大西洋。泰坦尼克號海難為和平時期死傷人數最慘重的海難之一,同時也是最為人所知的海上事故之一。


Chapter 1【修bug】

  「她起來了嗎?」。

  「還沒有,先生。」安寧在半夢半醒,迷迷糊糊中聽到這樣的聲音,她抬起手揉揉眼睛,室內一片昏暗,自己不是在家裡一邊看《泰坦尼克號》,一邊寫公選課的影評作業嗎?哎,好困啊,還是繼續睡吧,反正作業不急,睡醒了寫也來得及。

  安寧動了動身體,試圖翻個身繼續睡,這一下卻覺察出不對勁來,自己家裡的床怎麼會這麼軟?安寧從沒有睡過這麼軟的床,心底的不安戰勝了強烈的困意,她急忙睜開眼睛。待眼睛慢慢適應了屋子裡昏暗的光線,安寧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四柱床上,天花板上面還畫著油畫。床邊似乎也放著幾幅畫。借著從厚實的窗簾透進室內的窗外微弱的晨光,安寧隱約看見那些話上雜亂的線條,抽象的很,倒是很像以前高中美術課本上畢卡索的畫。

  等等,畢卡索?

  安寧心裡「喀噔」一下,手腳並用的從床上爬下來,想找電燈的開關。卻不料一個轉身看到了鏡子裡站著的外國女人,她嚇得往後一退,竟撞到了床柱。門在此時突然打開了,臥室門口站著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背著光,安寧看不清他的長相。

  「你起來了?怎麼不出聲?」卡爾進門,打開了房間裡的壁燈。這個未婚妻就像匹野馬,怎麼馴都馴服不了。不過,這樣才有挑戰性,不是嗎?一個太溫順的妻子,他也不需要。偶爾發發脾氣,倔強一點,也不失一種樂趣。不過今天,她可必須聽話。

  「你……」安寧條件反射地想開口問些什麼,不料一句「你」便讓她收住了口。自己脫口而出的,竟不是中文?

  卡爾開了燈,順著出聲的方向看去,只見柔和的光線下她正赤著腳只穿著睡裙坐在床沿上,表情無辜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無辜?不諳世事?卡爾被自己的用詞嚇了一跳,這種詞,怎麼會用在自己的這個未婚妻身上?自從訂婚以來,她可是麻煩不斷。

  「在泰坦尼克上睡得還好嗎?」卡爾皺了皺眉,對未婚妻那副如遇怪獸的表情有些反感。他順手從口袋裡掏出煙,剛要點上,想起似乎眼前的人似乎是不喜歡煙味的,猶豫了片刻,還是把煙放進了口袋裡。

  「說話。」房裡沉悶的氣氛讓卡爾有些煩躁。

  「恩。」安寧正在消化她剛剛接收到的字眼——泰坦尼克?

  也就是說,她現在在一艘會撞上冰山然後沉沒的船上?那麼,眼前的人——是誰?

  「難得見到你這麼乖的樣子。蘿絲,你要是一直這麼聽話多好。」卡爾感歎了句,「你還是這樣比較可愛。」

  蘿絲?

  安寧可是沒有忘記自己睡著之前看的電影,那面前的人該不會是——

  「卡爾?」她試探地叫出口。

  「聽見你叫我的名字真難得。我等你一起吃早餐。」說著,卡爾先走出了屋子。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安寧那震驚的表情。

  剛剛那個人是卡爾,自己是蘿絲,這是泰坦尼克號。

  木然地任由女僕幫自己穿戴的安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緊身衣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才一副如夢初醒的表情。

  「今天幾號了?」

  「十二。小姐。」

  十二號。離沉船還有兩天。

  在這兩天裡,要救自己。還有,遠離傑克。

  不對,今天是登船後的第二天,也就是說——昨天自己已經尋短見過了?那不是說,已經見過傑克了?天哪,這到底是個什麼事啊!

  如果沒有記錯,今晚卡爾應該邀請了傑克用晚餐?那自己,是不是應該稱病不去?


Chapter 2

  蘿絲習慣戴很多首飾,但是普通家庭長大的安寧卻怎麼也沒法去習慣蘿絲的習慣。在女僕訝異的目光中,安寧還是讓女僕替她把滿頭的珠寶摘了下來,只是簡單地戴了副耳墜,頭髮自然地散了下來。不過手上的這個戒指……還真是重的可以。

  「呼——」安寧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雖然已經讓女僕把這束身衣放到最大,但還是依舊讓她有快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等到安寧走出房間的時候,卡爾已經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卡爾正在讀一份檔,聞聲抬頭,見到突然樸素的蘿絲,著實奇怪:「那個三等艙的傢伙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居然變了這麼多?連習慣都變了!」卡爾想不明白蘿絲從早上和現在的變化是什麼原因,只能將這一切歸因於昨晚的事故。

  「偶然改變一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安寧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一切,只希望這句話能敷衍過去。

  對蘿絲的突發奇想,卡爾已經習以為常。一天之內,說不定關於訂婚的細節,蘿絲能有三四種要求,只是偶爾穿的簡單一點,沒什麼大不了。

  「你想聽真話嗎?」鬼使神差地,蘿絲問出口。

  「你想說,我就願意聽。」卡爾搖了搖手邊的鈴,示意傭人將早餐端上來。「你還需要什麼嗎?」

  「不,謝謝。」安寧對飲食瞭解的不多,關於飲食,她不敢多說什麼,生怕露餡。事實上,關於剛剛那句,安寧已經後悔了。

  「需不需要一份茄汁焗豆?我記得你很喜歡?」

  「不,謝謝。」

  「你剛剛想和我說什麼?」卡爾將餐巾對折放在膝上,待傭人們都出去後,這才開口。

  安寧不敢大意,依樣畫葫蘆地將餐巾放好。

  「只是隨便問問而已。」蘿絲一向驕縱任性,安寧以為自己這麼說卡爾就不會多問了。

  可惜事實卻恰恰相反。

  「只是隨便問問嗎?蘿絲,以前或許是,今天卻未必。」卡爾說得很篤定,今天的蘿絲,確確實實是有了很大的改變,不管是氣質,還是脾性——除了樣貌,就像完完全全換了一個人。

  「你今天,坐得很端正。」卡爾意有所指。「真不像你。你不是最討厭那些規矩嗎?」

  看來如果自己不說什麼,今天就完全別想過關了。

  「我昨天在船頭,想跳下去。」安寧深呼吸了一次,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位道森先生勸我。就在我決定好好活下去的時候,卻一腳踏空,幸好道森先生及時拉住了我。」

  既然以前的蘿絲在私下裡並不是一個禮儀周全的淑女,那安寧也就稍稍地松了口氣,悄悄地放鬆了身子。

  「什麼!」卡爾顯然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那你還好吧?有沒有事?」

  「目前為止,我算得上安然無恙。」當然,只是外表上而已。

  「面臨死亡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僅此。而已。」

  「先生,您的早餐。」傭人的出現打斷了安寧和卡爾的談話。

  英式早餐十分豐富,標準的完全英式早餐有:熏肉、煎蛋、炸蘑菇、炸番茄、煎肉腸、黑布丁、炸薯條,當然還有咖啡或茶佐餐。主食是炸麵包片。

  安寧看著面前的一大盤食物,有些不知所措。

  英國人重視早餐,早餐豐盛之說她早有耳聞。但終究是百聞不如一見,這豐富的程度遠遠超出了安寧的想像。

  光這麼一大盤的食物安寧就吃不完了,更何況還有主食炸麵包。

  炸麵包片真的是非常誘人,選用烤制兩天后的麵包,切片後用中火在鍋里加黃油煎烤,出鍋時焦黃酥脆,讓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動。

  傭人將兩人的早餐一一放在桌上。等傭人出去後,安寧和卡爾之間卻陷入了沉默,始終沒有人說話。

  良久,就在安寧以為兩人之間會以這種沉默結束時,卡爾卻又開口了:「我會好好想想你的話。但是蘿絲,你得記得,時刻記得,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會向道森先生表示謝意,我也保證這種事情絕不會再發生。」

  愛面子的男人啊!安寧感歎。時時刻刻不忘提醒蘿絲是卡爾未婚妻,生活要依靠卡爾這件事情。蘿絲本就和母親不合,心生叛逆之意,對卡爾多加抵觸,而卡爾這樣的行為,蘿絲能愛上他就奇怪了。

  「說話。」

  「知道了。」安寧盡可能用最端莊的禮儀吃著早餐。

  卡爾每天只有早餐和晚餐是和蘿絲一起用的。早餐過後,將近一整天的時間,卡爾都在他的房間裡處理電報,處理各種生意。霍克利家族的家業,算得上是全靠卡爾一人決策。

  -

  蘿絲的房間裡有很多畫。狄加的,畢卡索的,梵古的……這些話現在還沒有升值,一幅也值不了幾個錢——當然,安寧知道,即使升值了,只要蘿絲想要,以霍克利家族的財力,也是能夠買得起的。

  安寧對美術沒什麼深入的研究,所有關於美術,尤其是西方油畫的知識,都是來源於初高中的課本。三四年過去,安寧對此,已經只剩下模糊的印象了。

  畢卡索的畫,安寧是完全看不懂。只看得出是一些線條充滿整個畫面。幾張少女的臉還是勉強可以看得出來的。一、二、三、四……右下角的這個,算是第五張臉嗎?最下方的,像是一些物品?

  畫上的人也好,物品也好,都有些扭曲,這不禁讓安寧想到了畢卡索的另外一幅畫——《格日尼卡》。

  《格爾尼卡》畢卡索作於20世紀30年代的一幅歷史性畫作。畫中表現的是1937年納粹德國空軍瘋狂轟炸西班牙小城格爾尼卡的暴行。這幅畫表現的是畢卡索對法西斯獸行的譴責和抗議。《格爾尼卡》裡的所有線條扭曲著,膨脹著。

  安寧突然有些明白蘿絲喜歡畢卡索的原因了。或許是在這些扭曲的線條裡,蘿絲可以找到那個被壓抑著的,掙脫無力的,扭曲的自己?

  其實蘿絲的心態安寧可以琢磨到一二。蘿絲和卡爾,開始的太糟糕,而蘿絲的性格,註定這兩人不可能有好的結果。而卡爾也不是那種默默守護的黑騎士,他有很強的佔有欲,他要就要得到,不要就徹底丟棄。安寧記得之前自己的影評才寫了一半,正寫到卡爾。安寧還記得自己這麼評價過卡爾——

  卡爾的身份是商人。白居易在《琵琶行》裡面有這麼一句——商人重利輕別離。商人逐利,這是他們的本性。卡爾也不例外。他會計算投資報酬率,會去算每件事自己怎樣才獲利多。但是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卡爾還是一個普通人,會有七情六欲。我們不能單純地去評判卡爾對蘿絲是不是愛情,有沒有愛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卡爾對蘿絲,絕不是毫無感情的。

  世界上的事情本就沒有絕對,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說,「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卡爾縱然逐利,但所求的,必定是對自己有利的。比如蘿絲。這個世界上,好看的女人不止蘿絲一個,可是他偏偏選擇了蘿絲,在他的心裡,多多少少是喜歡蘿絲的,但是這種喜歡,能不能稱之為愛情,安寧沒法給出回答。就像安寧很難說清,卡爾送海洋之心,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感情;安寧很難說清,卡爾在明明可以逃生時卻回去找蘿絲,到底是因為不甘心,還是因為不放心;安寧也很難說清,卡爾開槍想要殺蘿絲和傑克,究竟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不甘而寧願毀滅。

  卡爾不是一個好惹的人,惹上了再想說再見,就會很難。安寧現在對未來,對明天,是沒有絲毫的把握。她想擺脫卡爾,但是無計可施;她想拯救船上的乘客,但是無能為力。似乎,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被困在這裡,等待著命運齒輪的轉動。

  「卡爾在哪裡?」看完了屋子裡的話,安寧決定,去找卡爾聊聊。看的出來,卡爾不瞭解蘿絲,就像蘿絲不瞭解卡爾一樣。不同的是,卡爾的不瞭解是因為蘿絲的抗拒,而蘿絲的不瞭解是因為不願意。而最終,就造成了如此局面。卡爾或許覺得蘿絲變了,但蘿絲的變化只需要幾個理由就可以解釋過去,似乎,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問題,更不會有人懷疑蘿絲早就變了一個人——當然,這種事情一般人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在書房,小姐。」

  「茱蒂,帶我過去吧。對了,我有點感冒,幫我找一件厚一點的衣服來。」

  「是的,小姐。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不用。」開什麼玩笑,有些鼻塞罷了。更何況,安寧要找厚衣服主要是為了出事那天做準備,這麼單薄的睡衣,白天在甲板上迎風而立她都能有些許的寒意,更何況是晚上?要知道,冰山附近水的溫度一定是在零度的樣子,水的比熱容又是最大的,那空氣中一定也是十分寒冷的。

  衣服做了準備,還有食物。畢竟,在海上等待救援的時候還是很長的。對了,還有錢。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錢確實萬萬不能的。海洋之心是一定要帶在身上的,這麼價值連城的首飾,萬不得已的時候,還是能當不少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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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打擾到你了嗎?」安寧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身後站著端著咖啡的茱蒂。

  卡爾起初聽到敲門聲還以為是賴福傑,誰知竟是蘿絲:「怎麼會是你?」

  見茱蒂把咖啡放在了桌上,卡爾示意茱蒂出去:「親愛的,你怎麼來了?你能來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看來我沒有打擾到你。」蘿絲看得出來,卡爾的喜悅不是裝的,「我帶了杯咖啡來,想著要是打擾了,那這杯咖啡就當做我向你賠罪吧!」

  「事實上你並沒有打擾到我,那這杯咖啡,不是賠罪,是什麼?」卡爾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和安寧緊挨著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安寧看著卡爾享受咖啡的樣子,忍不住也想品味一下:「茱蒂,給我杯咖啡。」

  無視卡爾訝異的目光,安寧故作淡定的抿了一口咖啡,20世紀初期的咖啡比起後世的三合一即溶,少了甜味,卻多了醇厚。咖啡的香味還保留著,雖然咖啡苦澀,但聞著那香味,也是一種享受。

  「看來你之前還真是喜歡和我對著幹?」卡爾看著安寧享受咖啡香的樣子,嘴角不禁微笑,這點咖啡香就可以讓她露出這麼滿足的神情,就像一隻饜足的寵物?好像,看著她滿足的樣子,心情能變得很好。

  安寧大概猜到了卡爾的意思:「為了跟你對著幹而讓自己不開心,沒有必要。而且,其實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壞,雖然,我母親……總之,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我就是這樣的。我不想變,也不會變。」因為很快,船就沉了。至於沉船之後是什麼樣的情況,那就只能看上天的旨意了。

  「你不需要變。親愛的,我喜歡的就是你有個性的樣子。當然,有時候也讓我恨得拿你沒轍。」

  「真的?」老實說,安寧並不相信卡爾對蘿絲有什麼感情,卡爾的這句「喜歡」著實讓安寧很吃驚。「為什麼會想要替我家還債?卡爾,這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不要告訴我是因為愛情。」

  「為什麼不能是?不要告訴我你不相信。你最喜歡的就是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難道你不相信愛情?這一定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親愛的,你是特地來逗我開心的嗎?謝謝,我上午的疲憊因為你這個笑話一掃而空。」

  真是一個自大的傢伙!安寧心中埋怨,「那你就當聽了一個笑話吧!我累了,回房去了。」

  卡爾也從安寧的語氣中察覺到了她的不快,一把拉住起身的手:「你生氣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看著卡爾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安寧感到了深深的無力,什麼叫做對牛彈琴,這就是啊!算了,安寧放棄了和卡爾和平共處的方案,也不過就一天時間了,船沉的時候只要不需要去救傑克,卡爾和自己都能平安上救生艇,至於以後,要麼逃,永遠不出現,自己一個人生活;要麼依賴卡爾,做一個花瓶,所謂的霍克利家族的女主人。

  「親愛的,」卡爾見安寧不願回答,手一拉,安寧一時不察,就又坐到了沙發上。

  「親愛的,」卡爾將手搭在安寧的肩上,轉過安寧的身子,兩人面對面,「我承認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相信我,我很努力地想走進你心裡,我希望你能像早晨一樣,告訴我你的想法。我討厭猜,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並不輕鬆,而且,縱使我猜了,你不說,我也不知道我猜對了沒有。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的思維,總是有不一樣的。就像你昨晚,我知道你撒謊,但是你不願意說之前,我怎麼也不知道,你會想要輕生。親愛的,我希望你用心愛我。不管是海洋之心還是其他,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給你,但是,」卡爾的語氣變得很嚴肅,「我最恨的就是背叛,親愛的,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嗎?」

  安寧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難道卡爾知道什麼了嗎?不對,她只是讓茱蒂準備了件厚衣服,其他的事情都沒有開始,卡爾應該察覺不到什麼的。這話,只是一種試探或者預防罷了。

  「我是你的未婚妻。」安寧的話說的模棱兩可,「既然你說要坦白,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到底愛我什麼?我家欠了一大筆債;我的長相雖然好,但不是絕世佳人;我脾氣糟糕,遇事挑剔……這樣的我,你確定你愛?」甚至,你根本不瞭解。不瞭解之前的蘿絲,更不瞭解現在的我。

  縱使告訴自己要隨遇而安,安寧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要和面前這個人度過剩下來的一輩子,她真的想反抗,去掙脫蘿絲給她留下的枷鎖。但是平心而論,卡爾不管是對她,或者是對蘿絲,都很好。非常好。好到安寧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用著卡爾的錢來逃亡。

  「新來的電報。」 賴福傑敲門進來,將一份電報遞給卡爾。

  卡爾看了眼手裡的電報,臉上盡是得意的笑:「白星公司的股價又漲了,照這個趨勢,還能繼續漲下去,看來我應該讓他們在替我買一些。這次一定能大賺一筆。」

  「是。」賴福傑並不發表什麼意見,「現在嗎?」

  「當然,差幾分鐘都會是一大筆錢,親愛的,等我幾分鐘如何?相信我,我不會捨得讓你等很久。」

  「卡爾,等一下,」安寧突然有了主意,「有沒有興趣教教我發電報?」

  「你想學?」卡爾皺眉,他完全沒想到蘿絲會對這些有興趣,「我想要的,我都能給你。走吧。」卡爾拉起安寧的手,去了電報室。

  泰坦尼克號沉默的時間是夜裡,如果安寧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大概夜裡十一點的樣子,只要在晚餐前發電報,將白星公司的股票賣掉,卡爾就能少一大筆損失,相比之下,安寧拿走的,只可能是九牛一毛罷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向霍克利家族發出求救的話,或許能早一點獲救?當然,這一切能夠成功的前提就是——安寧會發電報。

  發電報不難,但是代碼確實安寧的死穴,那些數字還有各種代碼,安寧記了一下午才勉強記了個大概。不過,值得慶倖的是,好歹安寧記住了讓子公司脫手白星股票這條電報如何發。至於求助,安寧實在不知道如何措辭,如果讓卡爾知道自己早就知道海難,那到時候且不論安寧能不能離開,憑卡爾對蘿絲的佔有欲,再加上這點「未卜先知」,卡爾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費城一直有人會接收電報嗎?」

  「當然不,他們的工作時間是上午八點到下午六點。工人們也需要休息,不然他們可是會罷工的。走吧,快到晚餐時間了。親愛的,你需要去換件衣服。我送你回去。我們今天可是邀請了道森先生,不能失禮。怎麼說,那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可以不去嗎?」安寧看得出來,卡爾也不喜歡蘿絲和不是在上等艙的人有交集,但是和蘿絲母親不同的是,卡爾會為了蘿絲而遷就,只要不過分,而蘿絲能開心,那卡爾就能夠接受,哪怕他再看不起那些下等人。

  「雖然礙於霍克利家族的面子,他們不會在明面說什麼,但背後,一定會有人說三道四。親愛的,我不希望你被人指責,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去。畢竟,你昨晚的行為……」

  卡爾的話沒有說完,安寧已經明白了卡爾的意思:「我知道。我會去的。」說著就要起身回房去換衣服。

  「你一會就推脫你身體不舒服,早些離席吧。」卡爾以為蘿絲生氣了,忙哄道。

  「不用,卡爾,我沒有生氣。是我想的太天真。而且,我若是託病,媽媽那邊,也一樣不好交代。」

  蘿絲和她母親的相處卡爾也大概能明白,老實說,他也並不喜歡蘿絲的母親。但對他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就不算是問題。所以,相比之下,蘿絲的母親倒也不算是麻煩,不過就是一筆錢能夠處理好的問題而已。


Chapter 4

  晚餐對於安寧來說還真是煎熬。

  在原來的劇情裡,是蘿絲向傑克介紹那些貴婦人,而現在,安寧卻只能憑藉對電影的些許印象,知道會有什麼女伯爵和古漢根先生,哦,對了,還有一個據說和蘿絲一樣年紀但是已經懷孕的某個上流人士的妻子?

  不得不承認,這些所謂上流人士的生活真是很拘謹,一言一行都有必須恪守的禮儀,生怕一步行差踏錯,成為別人恥笑的對象。可想而知,蘿絲之前的行為,一定給卡爾帶去了不小的麻煩,可是卡爾生氣歸生氣,卻也沒有因此責怪於她。不對,責怪或許還是有的,只是沒有在蘿絲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蘿絲挽著卡爾緩緩下樓,「今天讓我覺得你像一隻貓。」

  「貓?女人不就應該像貓一樣嗎?」安寧記得以前可是常聽人說女人像貓才可愛,不過被人這麼評價,對安寧來說,可是生平頭一遭。

  「呵呵,你看,你又亮出你的爪子了。」

  「喵,」安寧忽然玩心四起,貼近卡爾的耳邊,學了聲貓叫,還將左手握成貓爪,示威性地在卡爾面前晃了晃:「這才是貓。那,之前呢?」

  「一匹野馬。雖然我很享受你的脾氣,但你不分場合的脾氣,有時候,還真的讓我有些……」

  「讓你頭疼嗎?」安寧接過話,「真難得你會實話實說。」

  「今天你的話讓我想了很多,我想,我應該多瞭解你一點,用心地瞭解你,愛你,這樣我才能要求你用心來愛我。親愛的,你覺得呢?」

  「很高興你願意這麼說。」雖然安寧這麼說,但其實她的心裡開始後悔了,她並沒有打算和卡爾過一輩子,所求的,不過是一段時間的和平相處,在沉船之前。

  當然,如果可以,安寧也希望兩人的婚約能夠和平解決,不過,誰都知道,請帖已經做好了,禮服也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這個時候,自己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理由要求,要卡爾解除婚約?要麼嫁,要麼逃。不過,如果卡爾能夠像今天這樣,那麼,一輩子,或許不會那麼糟。

  「走吧,女伯爵在那裡。」安寧挽著卡爾的手,走向女伯爵。

  「你可真標緻,卡爾,你有福了。」柯士摩爵士毫不吝嗇對蘿絲美貌的誇獎。

  「謝謝。」柯士摩爵士身邊還有一位婦人,只是安寧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不敢貿然說什麼,生怕鬧出笑話。

  卡爾也從安寧挽著他的手上察覺到了蘿絲的不安。雖然很困惑蘿絲為什麼會在這樣的環境緊張,但很明顯,現在不是問的時機。

  傑克是和布朗夫人一起來的。雖然蘿絲沒有和傑克在一起一個下午,但很明顯,傑克還是遇到了布朗夫人,還換了一身得體的西裝。其實平心而論,換上西裝的傑克還是很帥氣的,除了——那些與西裝格格不入的舉止。

  並不是說傑克舉止有差,只是,經歷和性格的使然,傑克身上,是一種名為自由的氣場,叛逆,反抗,不羈,這些和西裝所代表的嚴肅,正統無法協調,這種四海為家的勇氣,隨遇而安的性格,是這些穿著西裝的上等人無法有的。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要守著規矩,似乎只有守著規矩,才能證明他們是上等人。

  而傑克的言行舉止,說明他更適合穿一些休閒的衣服。

  「卡爾……」如果不是記得原本的劇情,安寧也是絕對不會注意到布朗夫人旁邊的這個西裝傑克的。很顯然,不知道劇情的卡爾看著面前的人,愣了一會,似乎是在思索這是誰?

  安寧及時出聲,解了卡爾的窘境:「道森先生,昨天謝謝你救了我。」

  「道森?」卡爾這才想起面前的這個青年昨晚救了自己的未婚妻。從某種意義上,他感謝昨晚的事故,因為現在的蘿絲,更讓她喜愛。以前的蘿絲,美貌之下的嗆脾氣,讓他很是無奈;而現在的蘿絲,對她的好奇和興趣,遠勝於對她的美貌。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昨晚差一點他就要失去蘿絲了,這讓他想起來就感到害怕。不過,還好傑克救了蘿絲,真不敢想像,蘿絲要是掉下去……不,還好,蘿絲就在自己身邊。

  想到這些,卡爾雖然對下等艙來的傑克有些看不起,但還是客氣地招呼:「道森,不可思議。你看起來幾乎像是個紳士。」

  「幾乎。」傑克似是自嘲,又似乎是在埋怨卡爾的用詞。「蘿絲,能把你的名字寫給我看嗎?你的姓好長,原諒我昨晚一時沒有記住。」

  昨晚?老實說,安寧真的不願去想起昨晚的事情,因為那不是她,是真正的蘿絲經歷的。她有的,只是對電影的記憶,而電影中,又省略了與主題無關的細節。所以,談起昨晚,對安寧來說,並不是件好事。

  「羅斯狄威特佈雷特。她是我的未婚妻。所以,你記得她姓霍克利也沒有問題。這可比羅斯狄威特佈雷特好記。是吧,蘿絲霍克利?」

  卡爾這種帶著佔有性的聲明讓安寧的心裡有不少不快,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安寧又不願駁卡爾的面子,只好笑著表達自己的不滿:「你就那麼急著讓我冠上你的姓?」

  「當然,靠岸之後,我們就要舉行訂婚禮了。你不知道,我是恨不得立刻和你舉行婚禮。」

  卡爾的話讓周圍的不少女人都向蘿絲投向羡慕的眼光,這麼富裕帥氣,還對她一心一意的未婚夫,這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只有布朗夫人和傑克察覺到了安寧語氣中淡淡的不快,傑克想開口,卻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布朗夫人岔開了話題:「嘿,亞士德!」

  「你好,莫莉,很高興見到你。」亞士德先生和女伴手挽手,一臉笑意,只是這笑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本來的故事裡,是蘿絲向權貴們介紹傑克,但現在的安寧,雖然對卡爾剛剛的話有些不滿,卻依舊沒有向大家介紹傑克的打算。對這個人,安寧以為,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容我介紹,這是傑克道森。」見蘿絲沒有介紹傑克的意思,布朗夫人便接過了向大家介紹傑克的任務。

  「你好,傑克,你是波士頓道森家的人?」

  「不,是吉培瓦的道森家。」傑克雖然緊張,但回答的不卑不亢。

  亞士德先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就和女伴一起走到了餐桌前。

  因為是布朗夫人帶來的,加上似乎和卡爾也有些交情,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卡爾是發跡不久的某個小開,只是蘿絲的母親似乎不願放過這樣一個顯示自己高貴身份的機會:「道森先生,下等艙住得還舒服嗎?我聽說還不錯。」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傑克愣了一下,幾乎全桌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個下等艙來的人身上。安寧有些惱怒地瞪了蘿絲的母親一眼,同時也看到了卡爾的面色不愉。

  在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傑克也是上流社會的人,而現在,露絲,也就是蘿絲母親的問話很明顯告訴了所有人,這個傢伙是下等艙來的。這讓請傑克共進晚餐的卡爾面子上很過不去。

  「好得不得了,沒幾隻老鼠。」

  雖然傑克是下等艙來的,但他幽默的回答還是讓全桌人愉悅的一笑。只是望向卡爾和安寧的目光裡,滿是好奇。

  見此情景,卡爾只好解釋道:「道森先生是從三等艙來的,他昨晚幫了我的未婚妻。」

  「事實上,道森先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卡爾提議邀請道森先生共進晚餐以表達謝意。道森先生,你平時在船上做些什麼來打發時間呢?或者,你有什麼興趣?」安寧忙找了個話題,不願給露絲插話的機會。

  「我很喜歡畫畫。空的時候,我就會在甲板上畫畫大海,或者那些甲板上的人。有相攜散步的夫妻,帶著孩子的父母,看到了千姿百態的人。」

  「哦,是嗎?」安寧對傑克說起的美術並沒有多大興趣,只是蘿絲卻是一個愛這些藝術的人,安寧只得裝作感興趣的樣子,「不知道你喜歡哪位畫家?」

  見蘿絲和傑克竟聊了起來,卡爾不得不打斷兩人「愉快」的交談:「蘿絲和我對美術作品的看法有很大不同。當然,我沒有其他意思。」

  傑克搖了搖手。

  幾人交談的時間,侍應生已經把餐具擺好,把麵包擺在了每個人的餐盤上。

  傑克這時低頭才看見桌上的一整套叉子,很是吃驚,忙向坐在他身邊的布朗夫人求助:「這都是我的嗎?」

  「擺在外側的先用。」

  老實說,安寧對這些刀叉的是使用也很茫然,或許是因為晚餐的正式,所以比起早餐的豐盛,晚餐的禮儀尤其多。而很顯然,安寧也只知道,外側先用這一條禮儀而已。

  為了自己不失禮,安寧沒有心情和精力再去注意傑克。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人用餐的禮儀,依樣畫葫蘆。


Chapter 5

  安德魯先生和伊士梅先生也與安寧同桌。

  聊了幾句,伊士梅先生就忍不住自誇起自己的這艘船,當然,還不忘帶上安德魯。面對眾人的誇獎,安德魯先生只是淡淡的一笑,顯得不卑不亢。

  安寧也由衷地對安德魯先生給予了讚揚:「你的船真神奇。安德魯先生。」

  「謝謝你,蘿絲。」安德魯先生禮貌地一笑。

  對這個時代來說,泰坦尼克號確實是一個奇跡。不論是速度,體積,豪華程度,都是難以被超越的。只可惜,這樣的一艘船,卻在處女航時撞了冰山,永遠地沉睡在大西洋裡。

  「我聽說,船長先生已經聽了伊士梅先生的提議,將最後四個鍋爐也點燃了?」沉船之時,安德魯先生隨著船一起沉在了大西洋,而伊士梅先生這個可以算得上罪魁禍首的人卻偷偷上了救生艇。安寧不想責怪伊士梅先生什麼,畢竟求生是人的本能;但是間接害了這麼多的人命,害了整整一千五百多條人命卻僥倖活著的伊士梅先生,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是的,等到週二晚上抵達紐約的時候,所有人一定會大吃一驚。泰坦尼克的處女航,可是要上頭條的!」伊士梅先生顯然想著借此聲名顯赫,卻完全忽視了安全問題。

  安寧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伊士梅是怎樣的人,安寧想,她大概可以瞭解。他自大,喜歡名聲,愛出風頭,當然,他的想像力也是極好的。至少——泰坦尼克的構想是他提出來的。如果沒有伊士梅先生的想像,光憑安德魯先生,是不可能有泰坦尼克號的。

  「你的魚子醬要怎麼用?」

  「不用。我不愛魚子醬。從來都不喜歡。」安寧的思緒被傑克與侍應生的對話拉了回來。安寧不知如何去評價傑克的這種不「入鄉隨俗」,但至少,他有禮貌的拒絕自己不喜愛的東西,這種勇氣,安寧沒有。

  不過,應該說,是蘿絲從來不需要。她對食物的喜愛,卡爾說不上瞭若指掌,但瞭解還是有的。當然,蘿絲為了讓卡爾難堪而故意在眾人面前改變喜好的行為除外。只是,安寧不是蘿絲。她不適應蘿絲的習慣。

  一個人的習慣有多難改?而那些習慣,那些細節,那些潛意識的東西——

  安寧想,或許,偷偷離開是最安全的行為。卡爾面前,她可以去裝蘿絲的性格,蘿絲的脾氣,但她裝不會那些細節,那些習慣。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卡爾和蘿絲早就有了夫妻之實,那些床第之間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學不會。除了卡爾,還有露絲——蘿絲的母親。縱然這母女二人分歧大,有矛盾,但安寧想,女兒的變化,只要露絲多留心,一定會發現。這也是整整一天她都沒見露絲也幾乎沒和這個蘿絲母親講話的原因。

  安寧的想法露絲不知道,她只是並不準備放過這樣一個奚落傑克,顯示自己身份高貴的機會:「你住哪裡,道森先生?」

  安寧心裡越加不快,她希望的是,這場宴會快點結束——平靜地結束。可惜,露絲卻不要。而且,局面或許會越來越糟糕。露絲這種咄咄逼人的話,不知道會被那些貴婦人怎麼看。當然,你別想從他們臉上找到什麼端倪。

  「目前住在這船上。以後看上帝安排。」傑克的回答入安寧記憶中一樣,算得上帶點幽默,桌上的女賓,甚至不少男賓,都對傑克報以一笑。

  「你怎麼有錢旅行?」

  「我到處打工,往來都坐貨船。泰坦尼克號的船票是靠賭牌贏來的,真是幸運。」

  「人生就是靠運氣。」顯然,古漢根先生對傑克的這句話頗有感觸。

  就連卡爾也聊了一句:「好漢自己創造運氣,對不對?」

  傑克得意應聲的表情落入露絲的眼裡,讓她看起來更加不快:「你喜歡這樣四處漂泊嗎?」

  「是的,夫人,我喜歡。」傑克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這才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全部家當都在身上,我有個健康的身體,以及作畫用的紙。我喜歡在一早醒來時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遭遇,或者會去到哪裡去的感覺。前兩天還在橋下過夜,現在卻在這豪華巨輪,跟你們共進香檳。生命是上帝給的,我不打算浪費它。世事很難預料,我們只能隨遇而安。」

  不得不承認,傑克的有些感悟,安寧還是認同的。但是換言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否定別人的生活。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子非魚,焉知魚非樂?因為生活環境的關係,安寧更喜歡的是安穩的生活,冒險固然刺激有趣,可骨子裡是中國人的她,卻更適應平靜,她註定不會像傑克一樣,要把一切都當成賭注,也不會像傑克那樣,想去哪裡的時候說走就走。

  「卡爾,給你。」傑克不知掏出了什麼東西扔給卡爾。

  卡爾條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安寧轉頭一看,是一盒火柴,而卡爾手裡,剛拿了一支煙。

  「要把握光陰。」傑克最後陳詞總結。那語氣……怎麼形容呢,安寧有了一種自己被老師教訓的感覺。

  不理會古漢根先生和布朗夫人還有桌上眾人對傑克說的話的附和以及露絲眼裡的嫌惡,安寧只注意到本欲抽煙的卡爾因為想起蘿絲對煙味的不喜而最終放下了手中的煙。

  「敬把握光陰。」在布朗夫人的帶動下,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

  -

  晚餐就在安寧的緊張和期待中結束了。期間也有不少有趣的事情,比如布朗夫人說到自己丈夫醉後燒了她藏在爐子裡的錢,惹得全桌人都笑了。而布朗夫人笑得尤其大聲,雖然有些像露絲一樣的人覺得布朗夫人的笑聲很失禮,但在安寧看來,卻是喜歡布朗夫人的豪爽。不扭捏,不虛偽。這是安寧對布朗夫人的看法。

  「喝杯白蘭地吧!」古漢根先生提議。

  安寧明白,是飯後酒的時間到了。

  果然,男士們紛紛起身,卡爾走到安寧身邊:「我送你回房吧?」卡爾的唇湊在安寧的耳邊,他呼出的熱氣就在安寧的耳邊,安寧忍不住一陣緊張。

  「好。」安寧沒有打算去參與男人們的飯後酒,也沒有打算去參加下等艙的聚會。雖然,那裡自由的氣氛確實令人有些嚮往。但安寧不是理想主義者,她很現實,傑克可以滿足理想的愛情,但很顯然,她不是活在夢裡的傑克。

  「謝謝你,道森先生。」離開之前,安寧誠摯地向傑克道歉。

  你對蘿絲的恩,我已經代她向你謝過了。從此之後,再無關聯。我是安寧,不是蘿絲。

  -

  「剛剛還好嗎?」

  「不算糟。你急著回去嗎?不急的話我想去甲板上吹吹風。可以陪我一會嗎?」

  卡爾皺了皺眉,蘿絲突然想到甲板吹風的主意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

  甲板上的風很涼,夜裡的海上溫度接近零度。但天空卻很美。

  沒有大氣污染,沒有臭氧層破壞,太多的沒有,讓星空格外耀眼。點點繁星在空中,好似顆顆明珠,鑲嵌在天幕下,閃閃地發著光。星星在藍幽幽的夜空劃出一道金色的弧光,像織女拋出一道錦線。

  這時,一顆流星拖著長尾巴似的藍色磷光,在夜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

  「流星?」老實說,安寧從來沒有看過流星,只是聽人說過流星的美麗。第一次親眼所見,難免驚訝。

  卡爾看著蘿絲明明已經冷的發抖卻還一臉欣喜地盯著星空,本想把蘿絲帶回去的心也變了,他脫下外套替蘿絲披上:「小心著涼。你要是想看星空,隨時都可以來看,這樣你開心嗎?」

  「很重要?」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的開心對我來說當然很重要。」

  安寧聞言望向卡爾,卻望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面有太多的的含義——可以肯定的是,不僅僅是關愛,但是安寧覺得,有愛,已經夠了。太多,她也要不起。

  「我們結婚以後,會住在費城,我已經在佛羅里達州的那不勒斯買了房子,到時候,你的母親就住在那裡。那不勒斯的氣候,我想會非常適合你母親居住。」

  「為什麼?」

  「我們應該有我們的世界,不是嗎?你如果像你的母親,隨時可以去看她。」卡爾自然早就看出了蘿絲與露絲的不合。但再怎麼說,露絲也是蘿絲的母親,他自然要盡好自己這個未婚夫的責任。

  安寧必須承認,這個夜晚到甲板上走走的行為是她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因為這一刻,她確定了一件事——她對卡爾動心了。說不上愛情,但在那個瞬間,她有了一種和卡爾相守一輩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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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古漢根先生他們都在等你,你快去吧!」氣氛陡然沉悶,安寧也找不到什麼話題和卡爾聊,想到約好了飯後酒的伊士梅先生等人,「讓他們等太久也不好,太失禮。我自己回房就好。」

  「我送你回去吧,他們已經等了那麼一會了,多等一會也無妨。你不是一向覺得我們只是在相互吹噓嗎?那我今天就少吹噓會,畢竟,多陪一會的未婚妻比較重要。」卡爾沒有說出口的是,他怕傑克再來糾纏,今天餐桌上傑克的某些行為,卡爾直覺認為他是在吸引蘿絲的注意。蘿絲沒有注意到傑克的企圖,不代表卡爾沒有,那些覬覦自己未婚妻的人,特別是這樣低賤身份的人,他救了蘿絲,自己感激他是一回事,不允許他接近蘿絲,又是另外一件事。

  「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讓賴福傑送我回去吧。」安寧自然是知道過去的蘿絲對賴福傑有多排斥,但是現在,她既然想和卡爾好好相處下去了,那麼,她自然是想要卡爾愛上自己。或許有一天,她會就卡爾究竟是愛安寧還是愛蘿絲而糾結,但是現在,她要賭一把。

  安寧不愛賭博,但這件偶爾賭一把,嘗試一下刺激的事情,也未嘗不可。

  她的人生,早就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再偏也無所謂。賭贏了,她能贏一個卡爾,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她本就不是一個貪心的人;賭輸了,那就解除婚約,再不濟,當個卡爾的花瓶妻子,一輩子衣食無憂,這樣也不錯了。

  所以,這一次,她一定——要賭上一把。

  卡爾,我改變我的主意了。我不會逃,我不僅不逃,我還打算留下來,和你平安地活下去。

  「賴福傑?我沒有聽錯吧?你居然主動跟我提讓賴福傑送你回去?」卡爾的訝異明白地寫在臉上,「你,你沒有說錯?」

  「如果他保護我能讓你安心,那我不會再拒絕。就像如果那天他在,救我的就不會是道森先生,也不會有今天的晚餐了,剛剛母親和……」

  「昨天你似乎對他很有好感,怎麼今天似乎討厭他了?」

  「說不上討厭,他的生活方式與我們格格不入。怎麼,你想和我聊他?不去聊政治,聊經濟?」

  「好吧,讓賴福傑送你回去。我會記得叮囑他不要太靠近你的。」卡爾目送蘿絲走進船艙後,卻沒有立刻離開,一個人在船艙站了很久。

  他從不否認他喜歡刺激,喜歡挑戰,一如他偶爾會喜歡去挑戰,去享受馴服野馬的樂趣,記得第一次見到蘿絲的時候,就是在馬場,她很漂亮,卡爾記得,那一瞬間,自己的眼裡就只看見她,看見她的笑,其他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從來就不是好人,他想要的,他總有辦法得到。他利用蘿絲家的債務,讓蘿絲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卡爾從來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蘿絲的排斥。但他一直覺得,只要有足夠的錢財,足夠的耐心,足夠的感情,總有一天,蘿絲也會愛上他的。

  因為這樣,所以他對蘿絲的各種要求,只要能夠做到,他都答應,所以他會花大價錢買了「海洋之心」,所以他會準備這一趟泰坦尼克號的旅行,所以他會不斷地按照她所要求的修改訂婚的種種細節,不論是她的禮服,伴娘的禮服,甚至喜帖的點滴,只要她不喜歡,他都會讓人重做。

  但是今天的蘿絲,似乎和之前不一樣。

  早上的時候,他確實是相信了蘿絲的話,以為她經歷過生死,這才大徹大悟,但再怎麼改,本性能改嗎?今天的蘿絲,該乖巧的時候乖巧得很,私下的時候,卻帶著拘謹,連發脾氣都似乎在忌諱什麼。這不是蘿絲會做的事情。

  記得上一次她還在自己面前抽煙,惹得露絲不快。卡爾明白這是蘿絲向露絲和自己的抗議——明明討厭煙味卻還要學抽煙,一副自己不是淑女的樣子。

  以前的蘿絲,是野馬,一匹不管自己用什麼方法都訓不服的野馬。他享受這種樂趣,但也有累的時候。而現在,應該說,是今天的蘿絲,是小貓。惹急了,會在想清楚之後亮出自己的爪子,耍耍小脾氣,但是在需要乖得時候卻聽話得緊。憑心而論,這樣的蘿絲,讓他很喜歡,這樣的她,吸引自己的不僅僅是她美麗的外表,還有她的性格。

  女人當然可以有自己的小脾氣,他喜歡的女人,也絕對不是一個隻會笑的花瓶,只要不要不分時機地胡亂發脾氣就好了。沒有了驕縱到近乎刁蠻的壞脾氣,他好像更喜歡蘿絲了。只不過,不知道明天,她會不會變成之前的樣子?

  「小姐已經安全回房了。」

  不知不覺,卡爾竟在船艙上發了好一會的呆。見賴福傑已經送蘿絲回房並回來了,卡爾掏出懷裡的懷錶,看了看時間:「看來我真是在這裡吹了好久的冷風了!」

  說完,走去餐廳參與他遲到了許久的餐後酒。

  不過,一會可以早些離開,他想多陪陪蘿絲。到底是他之前的瞭解不夠,還是蘿絲一夜之間變了太多?

  -

  「更衣,茱蒂。」一回房間,安寧就忙喚來茱蒂,歐洲的緊身衣,她一個人可是不會換。堅持一個晚餐已經是極限了,要適應這裡的衣服,也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解除了緊身衣的束縛,安寧覺得自己的呼吸一下子順暢很多,胸口的壓迫感被解除的感覺真好。找了一件寬鬆的睡袍披上,安寧隨手從臥室的桌上拿了一本書。

  佛洛依德?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見過?

  嘩——

  安寧看了兩行,立馬合上了書。

  她記起來這個名字在哪裡見過了。這不就是蘿絲跟伊士美先生討論關於男性的嘩——的時候提到的人名嗎?

  看了看四周,沒找到什麼書。

  「茱蒂,幫我找幾本書來。」

  「是的,小姐。」

  「等等,幫我拿些巧克力來,記得多拿一些。還有,酒也拿一些過來。」

  「是的,小姐。」

  看茱蒂出了房門,安寧找來一張紙,細細列上明晚要帶上,以及為明晚的災難要準備的東西。

  烈酒。

  這個安寧有印象,好像卡爾坐上救生艇之後,有個鏡頭就是卡爾和全船人分一壺酒的。在海上等待救援的那幾個小時,酒是可以禦寒,還可以當做水。帶好酒,撐上幾個小時會容易一些。

  巧克力。

  這個也需要帶,補充能量必備。

  錢。

  海洋之心一定得帶著,這絕對是最值錢的珠寶。錢的話,保險櫃裡錢有多少安寧不知道,而且錢應該之後保險公司會有賠付。

  衣服。

  海上溫度接近0度,一定要穿的足夠暖。不然救援還沒來,自己已經凍死了。

  不過,自己的衣服茱蒂已經拿了,但卡爾的衣服……一會要記得問問。

  對了,還有股票。

  要在明天晚餐之前把卡爾手上白星公司的股票全部賣掉。

  安寧看著紙上列出的一項項,想了想,似乎暫時——

  應該沒有什麼遺漏的了吧?

  茱蒂敲門,拿了幾本書進來。

  好吧,安寧發現自己讓茱蒂找些書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讓不識字的茱蒂去蘿絲的行李裡找書,蘿絲的行李裡,裝的實在是一些重口味的書。

  翻了兩頁,安寧徹底放棄了看書的計畫。

  現在這個時候睡覺明顯太早,可是這些書又不能看。安寧無聊地在屋子裡又繞了兩個圈。很遺憾,上午她已經把這個屋子參觀了好幾遍,每一幅「世界名畫」她都看過,現在,已經找不到一件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事情來做了。

  噢,對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

  她可以欣賞一下「海洋之心」。

  起初卡爾是想讓安寧戴著「海洋之心」去參加晚宴的,所以安寧見過卡爾開保險箱。雖然對數字不太敏感,但幾個小時之內,安寧還是能有大概的印象的,雖然不是很確定組成的順序,但試了幾次,安寧還是打開了保險箱。

  她開保險箱開得太專注,以至於卡爾進來的時候竟是毫無知覺。

  「在做什麼?」

  安寧被這陡然出現的聲音嚇得一驚:「啊,你——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似乎,我嚇到你了?」

  「我以為你至少會敲門。」

  卡爾聳了聳肩,沒有說出他其實已經敲了好幾下的事實:「好吧,這是我的錯。剛才道森先生來找過你。」

  「道森先生?為什麼?」

  「我想,感謝我已經表達了,蘿絲,我謝謝他救了你,但同時,我不希望你們之間有其他交往。你是我的未婚妻。」

  「你想表達什麼?卡爾,你很奇怪。」

  「是嗎?」卡爾不以為然,「可能是剛才喝多了。本來還想讓你陪我喝一杯的,看來我需要休息。」

  「你還好嗎?」安寧的話剛說完,就看見了卡爾探究的眼神,嚇得退後了一步。直覺地,安寧覺得,卡爾的眼神裡,有些什麼沒說出的話。


Chapter 7

  「你還好嗎?」安寧的話剛說完,就看見了卡爾探究的眼神,嚇得退後了一步。直覺地,安寧覺得,卡爾的眼神裡,有些什麼沒說出的話。

  「小心。」卡爾拉住安寧。

  「噢,謝謝。」安寧站穩,再看向卡爾,卻沒再見到剛才的眼神。仿佛剛才,一切都只是安寧的錯覺。

  「你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安寧提醒卡爾。

  「我想,我應該再和你聊聊。多瞭解瞭解你,在你——變回之前的個性之前。」

  安寧一驚。

  或許,卡爾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她低估了這個哈佛畢業的生意人。

  「什麼意思?卡爾,我想,你也許真的喝多了。」既然卡爾沒有挑明,還在試探,那麼安寧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裝傻。

  卡爾似乎並沒有追問到底的打算,他隨意地坐在了沙發上:「好吧,我們可以繼續之前在甲板上的話題。」

  「卡爾……」安寧有些無奈,她同時也很茫然,她以為,就算終有攤牌的一天,也一定會是在沉船之後,而不是現在。

  卡爾似乎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不早了,寶貝,我想你需要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做禮拜,對了,我想,你還沒有好好參觀一下這艘船吧,明天可以請安德魯先生向你好好介紹一下。」

  沒有等安寧的回答,卡爾離開了安寧的房間。

  -

  安寧幾乎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她在想很多,關於沉船,關於卡爾,關於電影,關於過去。

  如果你問曾經的安寧,信不信一見鍾情,她一定會說死也不信。

  在安寧的觀念裡,所有的感情,都是需要培養的。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甚至是其他。

  記得以前安寧看到一些關於抱錯孩子的案例,她當時便認為,那些被抱錯的孩子,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也未必會開心。至少,短時間之內是這樣的。當時間長了,和親生父母培養出感情了,他們的生活才能真正好起來。

  可是今天,她所有的論斷都被推翻了。

  她居然真的在一天時間,不對,實際上是一個下午加上一個晚上的相處時間裡,有了和一個男人度過接下來一生的打算。

  這聽起來,哪怕只是想起來,都顯得那麼瘋狂。

  可事實上卻是,她已經做了這樣的一個決定。

  一瞬間,下了事關一生的決定。

  只不過——

  安寧意外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行為和想法,還有卡爾的聰明。

  她不會單純的以為卡爾是真的醉了,她也清楚,卡爾必定是懷疑了,但終究,借屍還魂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誰會相信?

  如果不是因為穿越小說早就爛大街,如果不是對過去對電影的記憶依舊那麼清晰,她也不會相信自己這種穿越的發生。

  留下,或者,離開。

  安寧再一次,回到了糾結裡面。

  卡爾的聰明超出她的預料太多,這一次,她沒有把握在卡爾完全發覺到一切之前讓卡爾愛上安寧,她只知道,卡爾喜歡蘿絲。

  安寧很想衝動一次,她曾經因為理智失去過一個很喜歡的人,而之後,她常常會在回憶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痛恨和後悔自己的理智。那麼這一次,一定要試一次。不試一試,又怎麼會知道會不會成功?不試一試,又怎麼會有機會贏得卡爾?不試一試,又怎麼可能擁有幸福?

  幸福,從來都是要自己爭取的。

  飛蛾撲火固然危險,可安寧想,那一瞬間的幸福,對飛蛾來說,能夠勝過烈火焚身的痛苦。如果永遠只是用理智在做選擇,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她應該——

  衝動到底。

  那麼第一步,就是救出卡爾。

  作為救命恩人的她,相信即使卡爾不愛,也會記得感激的。當然,這是最壞的結局,自然不會是安寧想要的。

  東西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安寧也不指望能在這種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貴族小姐箱子裡找到什麼真正能夠禦寒的衣服。屋子裡一直都燒了爐子,所以從來不需要什麼保暖的衣服。就拿今天一天來說,安寧穿過的三套衣服都是夏裝,涼爽的很。除非到甲板上去的時候,需要加一件風衣。

  況且,她可以對誰說呢?沒有人會相信,泰坦尼克號在明天就回沉沒在大西洋裡。她不能讓自己顯得另類,準備東西是她唯一能做的。

  離泰坦尼克號的沉沒,不到二十四小時。

  安寧看著稍稍見亮的視窗,看著從窗簾間透進來的光,不知不覺終於在一夜的胡思亂想之後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睡著了幾個小時,就到了該用早餐的時間了。

  -

  「你看起來休息的不好?」卡爾向咖啡里加了一點牛奶和糖,用小勺攪拌均勻後,將小勺放在咖啡的墊碟上。示意茱蒂把他加好牛奶和糖的咖啡遞給安寧,「我記得你早上喜歡吃甜一些的?」

  「謝謝。我在反思。」

  「反思?」卡爾覺得,現在的蘿絲,有趣多了,「反思什麼?」

  「我說,我在反思我過去的自己究竟有多糟糕,多討人厭,你信嗎?」

  「唔……信一半。」

  其實卡爾昨晚也沒有睡好,準確地說,他昨天做了整整一晚上的噩夢。以至於他現在面對蘿絲,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有心思再想現在的蘿絲和之前的蘿絲有什麼不同,他在擔心,夢裡面的事情會不會成真,他可以不計較蘿絲不愛他,但他不能接受背叛。

  他還記得夢裡面蘿絲的母親凱伯特夫人用那尖著嗓子的聲音驕傲地炫耀:「這還只是訂婚禮。」

  他記得蘿絲和那個下等艙的傢伙在上等艙的甲板上吐口水。

  他記得蘿絲和那個下等艙的傢伙含情脈脈的對視。

  他記得蘿絲戴著要戴「海洋之心」讓那個傢伙畫畫!只戴著「海洋之心」!

  夢裡面的走廊很長,有希臘女神的雕像在樓梯的拐角,那場宴會,就跟昨天一樣。蘿絲,露詩,伊士梅先生,安德魯先生,布朗夫人,還有……那個傑克。

  夢裡面的蘿絲,替那個傢伙說盡好話。

  夢裡面的蘿絲,和那個傢伙參加下等艙的派對,和那個傢伙摟摟抱抱,甚至還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夢裡面的一切很真實,如果不是他最後醒了過來,他一定以為那是真的。

  「我想,你也許需要重新換一杯咖啡。」

  「嗯?」

  順著安寧的眼神,卡爾注意到,自己面前的咖啡已經涼了。

  「看來我最近真是容易發呆。」卡爾自嘲地笑了笑,「你昨晚為什麼休息得不好?我想知道另外一半原因。」

  「做了個噩夢。」

  「哦?這倒是和我一樣。」

  「我夢見了……船撞上了冰山。」安寧眼裡的恐懼沒有半點假裝,她只要一想到電影裡拿些沉船的畫面,她的心裡依舊無法控制那種害怕。

  「只是一個夢。而已。」卡爾是在對安寧說,也同時是對自己說。

  見卡爾似乎沒有想談談那個噩夢的打算,安寧便也沒有說下去的必要,經歷了昨晚,她想,自己還是少說話為妙。

  沒錯,她確實編造了一個噩夢,想借這個噩夢提醒卡爾,提醒船長,泰坦尼克號是會沉沒的。但是很可惜,卡爾沒打算聽,那麼他也不會多說。保住自己,她覺得更重要。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大愛的人。為了救人而丟命,很遺憾她這個自私的人做不到。

  直到早餐結束,兩人之間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上午需要去處理檔,一會我們一起吃午餐。」

  卡爾離開的樣子,有那麼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他想,他需要一點時間,來好好消化那個噩夢,去想一想怎麼面對蘿絲,去分清楚夢境和現實。


Chapter 8

  在卡爾曾經的理想裡,他的妻子,應該是一個美麗溫順的女子,就像母親一樣,雖然,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感情有時候讓他覺得他們像是陌生人,但從小到大,他所見到的,都是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如果家裡的那個花瓶不喜歡,那再要一個情婦就是了。

  另外養個女人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從來都是公開的秘密。一個不夠,甚至兩個,三個的都有。只不過——

  卡爾並不反感養情婦,甚至他以前也有過女人。但在他看來,成了家就不一樣了。女人的面子在某種意義上也代表著男人的面子。讓自己的妻子臉上無光,當丈夫也很沒有臉面。所以在卡爾看來,成家的男人,養情婦沒關係,但管束不好情婦掃了自己妻子的面子,其實就是掃了自己的面子。

  當然,這些,都是在遇見蘿絲之前的想法。

  看到蘿絲的那一刻,卡爾相信,一見鍾情,不是假話。

  看到蘿絲的那一刻,卡爾相信,他只要有了她,其他女人,再也沒資格出現在他的生活裡。

  他是個商人,從來都是。哪怕,他發現他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他從不否認在獲得和蘿絲的訂婚上他耍了一些手段。但是結果就是,他得到了蘿絲。這筆生意,他成功了一半。

  至於蘿絲的心,就是生意的另一半。他一度很有信心,只要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愛,終究可以得到。一切,都在那個夢之後,讓他動搖。

  不,或許是,在昨天早晨之後。

  在蘿絲不再那麼驕縱,不再在眾人面前下自己的面子,不再像一匹怎麼都馴不服的野馬——之後。

  他喜歡現在的蘿絲,偶爾帶點小脾氣,開心就笑,不開心鼓著腮幫子,自以為把情緒都藏住了,實際上,她的開心與不開心都寫在了眼睛裡。

  現在的蘿絲,不喜歡那個道森;現在蘿絲,不會跑到上等艙的甲板上去吐口水,還一副驕傲的模樣;現在的蘿絲,有那麼一絲的傻氣。

  變了一個人嗎?那又如何?

  現在的蘿絲,他很喜歡。

  這就夠了。

  今天上午好像她有點不開心了,一會午餐的時候也得好好哄哄她。

  這樣想著,卡爾專心地處理起電報,只是不知何時,他的思緒已經飄遠了——下午禮拜之後和她一起參觀這艘船——她似乎對這艘船很有興趣;晚上飯後酒之後早點陪她——她應該很喜歡在甲板上漫步看星星;還有鋼琴——雖然她很少在自己面前彈琴,但她對油畫還有音樂這些藝術很是喜歡;對了,或許他還應該多買幾幅那個叫做畢卡索的畫,蘿絲應該是很喜歡他的作品的……

  待回過神來,卡爾不禁自嘲地一笑,低頭看了看手上只看了一小半的電報,自己剛剛竟然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除了初見蘿絲那幾天,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而現在,他居然——

  又找到了這種感覺。

  蘿絲的變化,真好。

  現在的蘿絲,真好。

  現在的感覺,還不賴。

  -

  吃過早餐,安寧睡了一個回籠覺。

  昨晚幾乎一夜沒睡,想到今晚的沉船,安寧還是止不住心中的沉重。一千五百條人命,她終究做不到熟視無睹,也罷,下午還有機會再提醒船長,還有晚上上救生艇的時候,多救一點人,這是她僅剩的,能做到的事情。

  計畫好一切,安寧終於睡著了。今晚必定很累,現在,她需要保存好體力。

  -

  一覺醒來,竟已過了午餐的時間。

  想到早上和卡爾說好一起吃午餐,安寧忙問道:「卡爾呢?」

  「先生在餐廳等小姐。」茱蒂幫安寧勒緊緊身衣。

  「松點。」安寧大口吸氣,她真怕自己會被這個緊身衣勒得窒息而亡。「卡爾等多久了?」

  「茱蒂,沏茶。」沒等茱蒂有所回答,臥室的門被啪嗒一聲推開,凱伯特夫人走了進來。茱蒂應了一聲,忙幫凱伯特夫人沏茶去。

  安寧記得這段戲,可是,自己昨晚沒有和傑克去下等艙參加派對,也沒有任何不雅的舉動,凱伯特夫人這樣怒氣衝衝地進來,不知所為何事。

  「媽媽,怎麼了?」安寧面對凱伯特夫人,多少有些不安。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女兒,卡爾發現了還能解釋,可在凱伯特夫人面前,安寧絲毫把握也沒有。

  「以後,不准再和那個人有交集。」凱伯特夫人示意蘿絲轉過身去,幫她繼續系緊身衣,見蘿絲沉默,不由得加重語氣,「聽到沒有!」

  安寧忍不住大口呼吸,系這麼緊,她真的會被勒死的啊!凱伯特夫人有氣,也不至於這麼發洩啊!會出人命的!

  「你不可以那麼自私!」凱伯特夫人的語氣越來越重,安寧被強迫與她對視,「我們處境為難,你知道我們沒有錢,你的父親還留下一堆債,幸好名聲還在,我們只能靠這個了。你好好嫁給霍克利家族,我們才能生存。不要惹惱卡爾,懂嗎?」

  自己到底做錯什麼了?安寧心中滿是委屈,卻又不敢問起,關於沉船的害怕,對未來的迷茫,連同現在的委屈,讓安寧快要爆發了。

  「是我自私嗎?」如果足夠自私,她就應該一走了之,不管蘿絲留下的爛攤子,不管凱伯特夫人。

  凱伯特夫人的語氣一下子又軟了下來,眼中竟含了眼淚:「你想看到我去當女工嗎?你希望那樣嗎?你想看我變賣家當,家裡一無所有嗎?我們是女人,我們能做的,只是依靠男人。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卡爾有什麼不好?」

  「夫人,您的茶。」茱蒂將茶遞給凱伯特夫人,間接解救了安寧尷尬的處境。她不是蘿絲,所以終究學不來蘿絲的反叛,更何況,她對凱伯特夫人的責駡一頭霧水。

  示意茱蒂幫自己重新系緊身衣,安寧聽見凱伯特夫人關門的聲音終於松了一口氣:「發生了什麼事?我記得我一上午都在睡覺吧?」

  「一位自稱道森先生的來過,被夫人和布朗夫人遇上了。」

  

  「他來找我?」

  「是的,小姐,似乎……還和夫人起了爭執。道森先生剛離開沒多久。」

  老天!

  安寧想,她大概懂了。凱伯特夫人本就把傑克當做害蟲一樣防範,現在被她遇到傑克來找自己,難怪會有那麼大的火氣。

  只是不知道,卡爾會不會……

  想到原來電影劇情裡卡爾掀桌子的情景,安寧有些頭疼,卡爾——應該不會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吧?

  選了一件淡紫色的長裙,安寧趕到餐廳,見到的就是卡爾在陽光下認真看著報紙的場景。金色的陽光灑在地板上,看上去就讓人心裡暖暖的,安寧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只願時光停留這一刻。

  「睡醒了?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我想,我也許需要解釋一下,我聽說,道森先生來過了?」

  安寧的主動開口,打消了卡爾最後的那一絲疑惑。

  「我相信你。」

  從昨天開始,你讓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

  我相信你。四個字。卻讓安寧百感交集。

  她想到了曾經看到的一段話——

  十五年前,我以為,最感人的情話是「You jump ,I jump」;後來,我以為,最感人的情話是「I trust you」;而現在,我覺得,最感人的是那句「I’m doson,Rose doson」。

  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而現在,面前的這個男人,對自己說——

  我相信你。

  好像,有什麼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凱伯特夫人作為母親,不相信自己的女兒,而卡爾這個未婚夫,卻對自己說——我相信你。

  「怎麼了?」看安寧愣住的樣子,卡爾奇怪,難道她在生氣自己昨晚還有今早的表現?

  「我只是突然在想,或許,下一次,我介紹自己的時候,應該說,我叫蘿絲霍克利。」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卡爾,我的未婚夫,你好。

  我是安寧,是蘿絲霍克利。

  不再是蘿絲狄威特佈雷特,過去的蘿絲,再也不會出現了。

  卡爾聽懂了蘿絲的話。蘿絲霍克利,她終於承認了是自己未婚妻的身份了。不僅僅是口頭上,而且是從心裡面,真正地承認了。

  「我的未婚夫,我想,我們可以用午餐了嗎?否則,禮拜的時候,我們要遲到了。」

  安寧看的出,卡爾很開心,因為剛剛自己的那番話。只是,她的肚子可是餓了好久了。

  「當然。」卡爾搖了搖手邊的搖鈴,侍從生推門進來,「先生,需要什麼?」

  「三分熟的牛排,蘿絲,你呢?和我一樣?」

  「我想,吃香腸好了。」

  侍從生點頭退了出去。

  其實安寧還是並不是很想吃香腸,只不過似乎英國人點的牛排也好羊排也罷,都是三分熟的,最多不超過五分熟,這讓至少吃七分熟的安寧很不適應,帶著血絲的牛排或羊排,她真怕自己不僅吃不下去,連胃口都沒有了。

  -

  關於英國貴族用餐的一些禮儀,安寧昨天看了一天,也是有所瞭解。比如使用刀叉進餐時,從外側往內側取用刀叉,要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切東西時左手拿叉按住食物,右手執刀將其切成小塊,用叉子送入口中。使用刀時,刀刃不可向外。進餐中放下刀叉時應擺成「八」字型,分別放在餐盤邊上。刀刃朝向自身,表示還要繼續吃。每吃完一道菜,將刀叉併攏放在盤中。如果是談話,可以拿著刀叉,無需放下。不用刀時,可用右手持叉,但若需要作手勢時,就應放下刀叉,千萬不可手執刀叉在空中揮舞搖晃,也不要一手拿刀或叉,而另一支手拿餐巾擦嘴,也不可一手拿酒杯,另一支手拿叉取菜。要記住,任何時候,都不可將刀叉的一端放在盤上,另一端放在桌上。又比如喝咖啡時如願意添加牛奶或糖,添加後要用小勺攪拌均勻,將小勺放在咖啡的墊碟上。喝時應右手拿杯把,左手端墊碟,直接用嘴喝,不要用小勺一勺一勺地舀著喝。吃水果時,不要拿著水果整個去咬,應先用水果刀切成四瓣再用刀去掉皮、核、用叉子叉著吃。

  不過,讓安寧慶倖的是,在卡爾面前,她可以放鬆一些,不用坐得那麼直,不用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其實,這也是卡爾對蘿絲的寵的表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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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中午的插曲讓卡爾的心情很好,整個午餐時間,都帶著笑看著安寧。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看了我好多次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發現卡爾又一次帶著笑看自己,安寧忍不住心裡有點發毛,該不會是自己臉上真的有什麼吧?不然,就算是高興,卡爾也不至於這麼失態吧!

  「我很高興,親愛的。噢,對了,斯坦威的鋼琴已經到費城了,我記得要了是你喜歡的白色那款。」

  鋼琴!

  安寧頓時沒有了吃午餐的胃口。

  她不知道卡爾是怎麼看待自己的變化的,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卡爾絕對不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靈魂穿越這種聽起來就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開始的時候,她就在試著學習蘿絲的脾氣,雖然最後是邯鄲學步,但多多少少讓蘿絲在性情上的變化有了一個契機和過程,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這個過程並不長,或者說,很短。可總而言之,從蘿絲到安寧,卡爾一直以為的是蘿絲懂事了,蘿絲變化了,卻從來沒想過——靈魂已經不是同一個了。

  而現在,安寧找不到理由,去讓卡爾覺得,蘿絲不會彈鋼琴是理所當然的。

  「怎麼了?」

  安寧的不安,卡爾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我想,斯坦福的鋼琴,音質一定很好。只是突然沒有以前那麼期待能立刻彈奏了。」安寧沒有學過彈鋼琴,但是學過三年的電子琴,然而終究,電子琴不是鋼琴。

  「由你決定。」卡爾似乎對此並沒有什麼驚訝,「沒有人一定要你彈琴或者不。」

  卡爾的話給了安寧一顆定心丸,似乎,卡爾已經可以接受蘿絲的變化。

  -

  下午的禮拜,讓安寧真正當了一回南郭先生。

  她縱然有穿越大神的金手指,能夠對語言無師自通,可是對這些曲調,她確實是一竅不通。

  所以,她只能隨著眾人的調子,濫竽充數。所幸的是,之前對音樂的敏感度還在,聽過一遍調子之後,她也能大概跟上禮拜時那音樂的節奏,加上手上的歌詞,至少,她這個南郭先生,還是很像樣的。

  當然,由於全神貫注地讓自己融入禮拜的調子,安寧自然是沒有閒情逸致去注意傑克的到來,還有賴福傑的行蹤。

  -

  泰坦尼克號的奢華和精緻堪稱空前。船上配有室內游泳池、健身房、土耳其浴室、圖書館、電梯和壁球室。老實說,安寧有一種她自己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泰坦尼克號的一切,都是豪華、新奇的。

  頭等艙的公共休息室由精細的木質鑲板裝飾,配有高級傢俱以及其他各種高級裝飾,並竭盡全力提供了以前從未見過的服務水準。陽光充裕的巴黎咖啡館為頭等艙乘客提供各種高級點心。貴婦人都會到這裡來喝下午茶,聊天。當然,更多地會帶上攀比。

  泰坦尼克號在許多細節方面模仿了凡爾賽宮,當然,對凡爾賽宮的瞭解,安寧也是來源於網路和照片。泰坦尼克號上擺滿路易十五風格傢俱的休息室,風格類似法國的小特裡亞農宮沙龍,壁爐上的雕刻作品是《凡爾賽宮的狩獵女神》。還有其它精美的浮雕和藝術作品,上等的柚木和黃銅裝飾,吊燈和壁畫,印度和波斯的地毯……

  來這裡的幾天,安寧還沒有好好參觀過這艘傳奇的船,直到此刻。雖然從蘿絲的臥室,她已經大概可以肖像這艘船的豪華,但真正看了一遍,她仍舊停止不了她心裡的驚歎。

  泰坦尼克號被認為是一個技術成就的定點作品。安德魯先生對泰坦尼克號的安全性津津樂道。兩層船底,由帶自動水密門的15道水密隔牆分為16個水密隔艙,跨越全船。16個不進水的水密隔艙防止她沉沒。雖然這些水密隔艙並沒有延伸得很高——頭兩道水密隔牆與最後的五道,只建到了D甲板。中間的八道牆則只設到了低一層的E甲板。但是其中任意兩個隔艙灌滿了水,她仍然能夠行駛,甚至四個隔艙灌滿了水,也可以保持漂浮狀態。

  對安德魯先生的介紹,安寧在電影裡有些許的印象,但畢竟很久遠了,穿越之前,安寧對電影的記憶,停留在蘿絲把傑克帶去了自己的房間,對之後的情節,都來自於幾年之前看《泰坦尼克號》之時。

  「安德魯先生,恕我冒昧,如果——我是說如果,水漫到了E甲板的話……」

  「那麼,泰坦尼克號就會沉沒。但是相信我,蘿絲,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的。泰坦尼克號根本不可能沉沒。就是上帝親自來,他也弄不沉這艘船的。」(「根本不可能沉沒」一句出自《造船專家》(The Shipbuilder)雜誌;「就是上帝親自來,他也弄不沉這艘船的。」一句是一個船員在航行中對一個2等艙女乘客西維亞考德威爾說)

  「是嗎?」安寧喃喃自語,這裡所有的人,都對泰坦尼克號過度的相信,對人類自己過度自信。如果他們能夠對大海,對自然多一點敬畏之心,或許一切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走吧,接下來我們去引擎艙。」安德魯先生走在最前,安寧跟在他身後,凱伯特夫人挽著卡爾跟在後面。

  「安德魯先生,」安寧粗粗估算了一下,「對不起,我算了一下,救生艇的數量乘上每艘的容量,只能承載一千多人,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船上有兩千多乘客吧,還不包括那些舵手們。」

  「蘿絲,你真的很仔細,什麼都騙不過你!你說的對,如果用新式的懸吊臂,可在甲板內側再掛一排救生艇,但是有人說這樣看起來太擁擠,特別影響甲板的美觀,所以,計畫沒有被採納。」

  「確實太浪費甲板空間,」卡爾說著,還敲了敲救生艇的外側,對一艘永不沉沒的船來說,救生艇就是浪費的。

  「救生艇,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而已。」

  「安心吧,蘿絲,這艘船堅固得很,要想讓水漫上E層完全是不可能的,有這艘船就夠了。前面樓梯下去,去引擎室。」安德魯先生快走幾步,走到卡爾前面。

  安寧懷著心事,跟在最後。

  「啊——」

  安寧陷入自己的思緒,憑著本能向前走,手冷不防被另一隻從旁邊彈出來的健實手臂攫住,戴帽子的人隨手打開一扇門,將她拉入室內。安寧下意識地要大叫。

  「噓,蘿絲,是我。」安寧的嘴被輕輕捂上,耳邊,是一個年輕的熟悉的聲音。

  抬頭看去,自己被傑克的雙臂和身後的牆困在了這麼一小塊地方。

  「道森先生,我不知道你拉我到這裡是要做什麼,我不想驚動糾察科的人讓你難堪,但是也請你馬上離開。我還有事,失陪。」說著,就要掙脫傑克的束縛。

  「不,蘿絲,我有話跟你說。」傑克拉著安寧的手不放,「你只需要聽我說完就好。」

  「道森先生,我們之間應該還沒有熟悉到可以互稱姓名的地步,你有話說,我可以聽,但是麻煩你放開我。我已經訂婚了,卡爾是我的未婚夫,這樣曖昧的姿勢,我不想引起他的誤會。」

  傑克沒有想到安寧竟會這樣說,但還是依言放開了安寧。安寧站到門旁,與傑克保持距離,這才開口:「道森先生,你有話就說吧,我在聽。」

  看到安寧這樣的態度,傑克也大概明白了,他微微歎了一口氣:「蘿絲,這些話,如果對你造成困擾,那你就當做沒聽過吧。憑心而論,你不是頂好相處的,甚至是嬌寵的,但是內心裡,你是我見過的最脫俗的,最好的女孩。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我身上只有十塊錢,我知道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但是還記得嗎,我說過的,你跳,我就跳。這就是我能給你的所有。這兩天的你,和那晚的你,不一樣。也許你選擇接受和適應,但是我看到的是,他們束縛了你。你足夠堅強,但是總有一天,你會不會承受不起這種束縛?你告訴我,現在的你,還有以後的你,會幸福嗎?只要確定你幸福,我就不會再出現。」

  和卡爾不同,傑克的表白,很真誠,安寧想,如果是之前的蘿絲,在蒙上自己眼睛不去看卡爾優點而只看見傑克的優點,並且對傑克那種隨遇而安四海為家的態度心存幻想和羡慕的情況下,被傑克的表白衝昏頭腦,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只是安寧不是蘿絲了。

  她看見了卡爾的優點。她愛上了卡爾。

  傑克很好,但是門當戶對,從來都不是一紙空談。她能給傑克的,只是一張好人卡。

  「我很抱歉我母親昨天晚餐和今天上午的態度,我也很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安寧定了定神,這才開口,「現在的我很幸福,那一夜,在生死關頭,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謝謝你的感情,但是我已經有未婚夫了,我們很快就會結婚,而且,我愛卡爾。你知道嗎,中國有個典故叫做金屋藏嬌,我和阿嬌一樣,即使那是束縛又如何,這個甜蜜的愛做的牢籠,我心甘情願地進去。道森先生,謝謝你,但是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祝你好運。」


Chapter 10

  「我很抱歉我母親昨天晚餐和今天上午的態度,我也很謝謝你救了我的命,」安寧定了定神,這才開口,「現在的我很幸福,那一夜,在生死關頭,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謝謝你的感情,但是我已經有未婚夫了,我們很快就會結婚,而且,我愛卡爾。你知道嗎,中國有個典故叫做金屋藏嬌,我和阿嬌一樣,即使那是束縛又如何,這個甜蜜的愛做的牢籠,我心甘情願地進去。道森先生,謝謝你,但是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了。祝你好運。」

  安寧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甲板上,灑滿了陽光。安寧伸出手,擋住了太陽,細碎的陽光從指縫中照下來,溫暖卻不刺眼。

  這是泰坦尼克號上最後的午後陽光。

  這裡,再過幾個小時,將會變成地獄。

  安寧留戀了看了一眼甲板,轉身,快步走下樓梯,跟上安德魯先生他們的步伐,走進引擎室。

  泰坦尼克號以煤為燃料產生蒸汽推動蒸汽機工作,根據安德魯先生的介紹,船上有25台雙端鍋爐和4台單端鍋爐,它們的動力來自泰坦尼克號的引擎曲軸159台煤炭熔爐,它們全天候24小時源源不斷的為泰坦尼克號提供維持強大動力的蒸汽,動力系統由3套主機組成,其中2套為4汽缸往復式蒸汽機,另外1套為蒸汽輪機。主機功率超過51000馬力,因此泰坦尼克號的最大時速可以達到25節。

  而現在,船長也證實,最後的4台鍋爐已經全部點燃,也就是說,現在,泰坦尼克號的時速已經到達了最大25節。

  如果速度不降下來,看見冰山再閃躲是來不及的。

  可是安寧根本找不到理由了。

  同一句警告說太多次,並且最後發生了,她難免自身不保。

  剛才努爾丹號傳來冰山預警的資訊史密斯船長也已經看到了,可是他覺得這沒有什麼。冰山在這個季節確實很常見。看見再閃躲對普通的船隻或許來的及,但泰坦尼克號這艘巨輪品質太大,慣性也大。

  終究是要眼睜睜地看著悲劇發生了。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明,他們一定也不忍看這一幕吧!

  -

  參觀完整艘船,安寧陪著凱伯特夫人去用下午茶。

  「光是請帖就被退回了兩次,還有伴娘的禮服,那更是花功夫。蘿絲指定要薰衣草色,但我就怕那顏色,她是故意氣我呢!」

  凱伯特夫人的語氣裡,滿滿的都是得意。當聽到露錫兒的驚歎聲,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安寧保持著微笑,靜靜地聽著凱伯特夫人的吹噓,周圍人的羡慕,不發一言。

  在所有人的眼裡,蘿絲遇上卡爾,就是一個成功的「麻雀變鳳凰」的故事。沒有人會去注意其他,只會覺得蘿絲是那麼地幸運。

  安寧想,或許,她理解蘿絲想要反抗的心情,但是,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蘿絲一邊花著卡爾的錢,一邊和傑克戀愛的行為。甚至,戴著卡爾送的「海洋之心」讓傑克畫裸像;在卡爾的車上和傑克做—愛。卡爾曾經說過,蘿絲是他的未婚妻,是他將來的妻子,她要對他忠誠,就像妻子忠於丈夫一樣。

  追求自由戀愛沒有錯,追求性格的解放也沒有錯,錯的是,蘿絲是有夫之婦,她自己選擇了束縛,卻又要掙脫。背叛,這才是她大錯特錯的地方。

  雖然安寧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也一再地對自己說,要有耐心,要忍耐,但最終,她還是藉口累了,回了房間。

  -

  賴福傑來找她的時候,她正無聊地在欣賞自己的衣櫥。蘿絲的衣服很多,只是這些衣服,終究會隨著泰坦尼克號,永遠地沉沒在大西洋裡。

  看著自己臥室裡那些珠寶,名畫,安寧忍不住一陣感歎。

  「小姐,先生在餐廳等你。」

  餐廳?

  「幾點了?」安寧暗罵,自己竟然沒注意時間!

  「五點。」

  五點,還有一個小時。但是證券交易所——

  安寧猛然記起,不知道卡爾的股票交易是不是也要通過證券交易所,如果證券交易所的工作時間不到六點的話……

  「我換件衣服就過去。」安寧的意思很明顯,讓賴福傑出去。

  賴福傑也是明白了安寧的言下之意,依言離開了房間。

  沒有時間換衣服,先去發電報要緊。不然,這可將會是一筆很大的損失。

  凝神聽到賴福傑的腳步聲已經走遠,安寧換了雙平底的鞋子,一路小跑到卡爾的書房。

  「小姐,你……」

  「我來拿個東西。」安寧沒有時間去理睬那些僕人的反應,直接推門走了進去。「不准跟進來。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明天儘管告訴卡爾。」

  安寧知道,自己的話很殘忍,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些人,不可能會有明天了。即使有,也不一定能再遇上卡爾了。

  還好,電報機沒有關,如果關了,安寧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脫手……脫手……股票……白星……」安寧努力地回憶自己背下的代碼,小心地按著按鈕。

  電報不長,不代表容易發。事實上,等安寧發完電報走出卡爾書房的時候,已經過了近半個小時了。

  五點半。

  安寧看了看時間。

  記得前世曾經有個電視節目做過測試,證明電報的速度比短信要快。只希望事實能夠如此,脫手白星的股票,趕得上今天的最後一單股票交易。

  「親愛的,你在裡面?」卡爾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

  安寧陡然一驚,他不是在餐廳等自己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親愛的?」安寧聽到了卡爾轉動門把的聲音。

  安寧急中生智:「卡爾,我在這裡。」

  「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賴福傑不是說你在餐廳嗎?你怎麼來了?」說著,裝作不經意地抬頭,「五點半了,你等了我半個小時?噢,卡爾,對不起,我……」

  「怎麼了?」

  「我……我在找一個耳環,我記得我昨天戴的。還來這裡找過你,我擔心可能遺落在這裡,所以來找找。」

  「耳環?」卡爾看了看淩亂的書桌,「怎麼不讓人幫忙?」

  「你的書房一般人可不能亂進。所以我沒敢喊人幫忙。真對不起,把你的書桌弄那麼亂。」

  「你昨天……」卡爾有些疑惑,「你昨天似乎沒有戴耳環啊!」

  「是嗎?」安寧這才想起,昨天自己實在不想當個珠寶架子,所以只用了一個簡單的髮卡。「是我忘記了,陪我回房換件衣服吧!」

  卡爾直覺蘿絲在掩飾什麼,老實說,這讓他想到了蘿絲想要跳海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心虛的眼神,似乎害怕自己知道什麼。只是,現在的蘿絲,還會做什麼?

  「走吧,我可是餓壞了。」安寧確實心虛,忙拉著卡爾去自己的房間,只要過了六點,卡爾就算發現自己偷發了電報也沒轍了。

  「我想起來我有份電報沒看,等我一下可以嗎?」果不其然,看見安寧臉色微變,卡爾斷定她一定做了什麼。

  電報!

  安寧在心裡哀嚎,乾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手搭到了卡爾的肩上,半靠著卡爾:「你愛的女人還比不上你的工作重要嗎?原來我在你心裡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分量?」

  這樣的蘿絲,想小貓一樣在向主人撒嬌的蘿絲,是卡爾從來沒有見過的。她故作可憐地眨著眼睛,微微嘟著嘴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真想把她抱在懷裡揉一揉。

  卡爾這麼想,也確實這麼做了。

  工作明天處理也一樣。蘿絲也沒本事能折騰出什麼花招來。

  安寧只是想拖延時間,沒想到她不經意間露出的小女兒情態卻叫卡爾深深地著了迷。等安寧回神的時候,她已經被卡爾按在懷裡狠狠地親了一翻。

  溫熱的唇貼在自己的唇上,這是一種安寧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溫潤熾熱的唇緊緊壓迫安寧,輾轉廝磨尋找出口。安寧完全被卡爾的氣勢所驚擾,等緩過神來,暗中掙扎使力,才知道自己被卡爾抱得緊緊的。倏地,卡爾的右手掌猛地托住安寧的後腦,左手攔腰擁住安寧,人更貼近。嘴裡是純男性的味道,淡淡的煙味,唇舌柔韌而極具佔有欲。

  安寧感覺到卡爾加重在自己腰上的力量,唇舌來往中胸口漸漸發熱發燙,時間仿佛靜止一般,激起的莫名的不安與躁動。

  仿佛過了很久,安寧才覺得腰上的力度松了松。

  「你……」

  「我想直接舉行婚禮了。」卡爾的話成功地讓安寧的臉徹底紅了,直到回過神時,已經到了自己的臥室。


Chapter 11

  「我想直接舉行婚禮了。」卡爾的話成功地讓安寧的臉徹底紅了,直到回過神時,已經到了自己的臥室。

  「你等我一會,我進去換身衣服。」安寧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況且,這個男人還是自己所愛的。

  卡爾看著臉頰紅彤彤,低著頭害羞的蘿絲,心裡卻千頭萬緒。他知道自己愛著懷裡的女人,很愛很愛。他從來沒有,這樣想和一個人天長地久,直到世界的盡頭。但是很明顯,這個女人,固然變了,但更多的,她開始有事欺瞞他。這種感覺,非常讓他討厭。

  感情是一回事,被欺騙的感覺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會因為愛就原諒背叛,從來不會。

  「不急,我們就在艙裡用餐。你可以換件你穿著舒服的衣服。」卡爾看著蘿絲走進房間,關上房門,這才喚來賴福傑。

  「一會蘿絲如果問起,就說我去外面抽支煙,讓她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回來之前別讓她離開房間。」卡爾囑託。

  「是的,先生。」

  -

  卡爾終是決定去書房一趟。

  如果只是一場誤會,自己何必為了一點點小事的捕風捉影還壞了與蘿絲之間的關係呢?但如果——如果不是自己多心,而是蘿絲真的做了什麼背叛自己的事情,那麼,再責問蘿絲也不遲。

  書房裡並不見淩亂,不似大肆尋過細小物件模樣。

  卡爾心中已然可以確定,蘿絲撒了謊。那麼,蘿絲是為了什麼撒謊的呢?

  卡爾走進內室,電報機旁的淩亂顯而易見。

  「有沒有興趣教教我發電報?」蘿絲那日的話語在卡爾的耳邊響起。

  居然——

  居然是早有預謀?

  卡爾只覺得心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紮了一下。疼,細微地疼著。

  「蘿絲,你……」他皺了皺,長歎了一口氣,手中握成拳,鬆開,再握緊,如此兩三次,這才走出了房間。

  終究是不甘心,也不相信。

  蘿絲,告訴我,你沒有。

  -

  「卡爾呢?」蘿絲換好衣服出來,並未見到卡爾,只見賴福傑一人。賴福傑一見蘿絲出來,便畢恭畢敬地請她在房間等著卡爾。

  「怎麼了,這麼急著找我?」卡爾一路走來,倒是已經勉強壓下了自己的怒火。「莫不是想我了?」

  「沒有。」安寧並沒有注意到卡爾雖是說笑,但眼睛裡卻絲毫不見笑意。「怎麼今天不去宴廳?」

  「不想拘著你。我想看到真實的你。」真實的你,坦誠地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安寧只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像是突飛猛進,快得——不真實。

  速食的愛情固然快,但卡爾如今,卻變得不像他,不像他高傲的性子,不像他商人的本性。就像是突然變得跟言情小說的男主角一樣,癡情?多金?霸道?

  好吧,除了癡情,原本的卡爾確實是滿足了言情小說男主角的特徵。而現在,卡爾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安寧看著卻只覺得彆扭。這不是卡爾。不是。

  她寧願卡爾依舊是一副商人的模樣,英美本就是資本主義國家,受資本主義薰陶的卡爾重利,本就是理所應該之事。安寧只願卡爾重利也重情,而不是如白居易所言的「商人重利輕離別」,這就夠了。

  卡爾承認,這是這兩天唯一一頓他完全食不知味的晚餐。他一直在觀察蘿絲。

  他幾乎心裡已經接受了蘿絲的性情大變,接受了現在這樣的蘿絲,可是——現在的蘿絲已經沒有辦法讓她信任。他沒有辦法知道,蘿絲會不會再一次背叛他——就像那個夢裡面的一樣。

  卡爾特地點了鮭魚。這一次,他沒有徵求蘿絲的意見:「我記得你很喜歡它的味道,對吧!」這應該算得上是委婉的肯定句,他沒有給蘿絲說「不」的機會。

  好在,安寧很喜歡吃鮭魚。不過西餐對魚的做法和中餐卻是大大的不同。吃起來倒是未必能適應。

  服務生端來的鮭魚,魚腥味跟中餐比起來,重不止一點,雖然蔬菜汁已經蓋住了不少。

  安寧曾經在吃過蔬香三文魚(三文魚即鮭魚)這道菜,但如今吃的,卻又和以往有所不同。蔬香三文魚是把三文魚在蔬菜汁中煮到七成熟左右,蔬菜汁與水按一定比例調配,讓水中有比較濃的蔬菜味道。在蔬菜的選擇上,胡蘿蔔、西蘭花、甘藍、番茄等蔬菜都不錯,待煮好後,撒上調味料,用橄欖油迅速油煎兩分鐘,油煎要翻動快速,讓三文魚外皮酥脆,營養卻不流失。

  船上的廚師顯然對煎這個工藝並不熟練,三文魚外皮雖然很脆,但裡面的魚肉,卻是只有五成熟。三文魚上淋上一點檸檬汁,聞起來倒是令人頗有食欲。

  雖然廚師在做這道菜的時候,選用了魚腹上魚骨明顯的一塊魚肉。安寧用叉子將整片肉固定,將叉子朝上,用叉子背部壓住肉,再用刀沿骨頭插人,把肉切開。西餐禮儀中,如果吃到魚骨等,直接外吐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安寧接過卡爾遞過來餐巾,捂嘴輕輕吐在叉上放入盤內。

  「你看起來食欲不好?」大部分時間,卡爾都在看著安寧,讓她心裡毛毛的。

  卡爾完全逃避了安寧的問題:「喝點湯,小心別噎著。」

  安寧記得,茱莉似乎也說過,用嘴吹過燙的湯也是很不雅的行為,見蔬菜汁已經不再冒熱氣,這才用湯勺從裡向外舀。

  安寧盡可能地讓自己吃得飽飽的,畢竟,這個晚上,可不是什麼尋常的夜晚。

  「好像變冷了。」窗戶開著,冷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安寧忍不住搓了搓手,靠近冰山了吧,冰山的周圍這麼冷倒是很正常。這樣冷的天氣,那些沒有獲救的人,有太多,怕是被凍死的。

  「是啊,回去加件衣服,我們去甲板走走。你不是想看星星嗎?今晚的時間,我都來陪你。」

  「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從晚飯前,安寧就覺得卡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既然卡爾開不了口,那就換她來開口就是了。

  「我們有一晚上的時間可以說話,我們都去換件衣服,不然生病了可不好。」對安寧的話,卡爾有些驚訝,蘿絲居然能夠注意到自己有話想說,這是多大的進步,這意味著,蘿絲很關心他。可是既然蘿絲關心他,又如何解釋蘿絲那疑似背叛的行為?

  他承認他或許太小心眼和多疑了一些,但蘿絲的行為,確實可疑。

  -

  安寧換掉了自己累贅的長裙,如果她那關於沉船的模糊的記憶沒有錯,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時候,形成的漩渦可以把最近的船隻也卷到海裡去。她想減少一點時間,儘早地上救生艇。

  可惜的是,蘿絲並沒有帶什麼厚的衣服,在之前找出來的幾件衣服裡,安寧選了又選,終於決定換上一件長的風衣,領口帶些毛——至於究竟是什麼動物的皮毛,安寧自然是辨認不出的。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件衣服,從來都沒見你穿過。」

  安寧選的,恰恰是蘿絲從沒穿過的一件。老實說,這衣服的好看與否安寧並沒有在意,她只是要一件,足夠保暖的衣服,而這件,看起來最溫暖罷了。

  「你應該穿件厚的,外面的風看起來不小的樣子。」卡爾並沒有像安寧一樣,換了一件很厚的衣服。

  「沒關係。倒是你,很冷?」

  安寧笑了笑,沒有回答,拉起卡爾的手,一路走到船頭的甲板上。

  頭等艙在船的最上面,站在頭等艙的甲板上,趴在欄杆上向下看,可以看到不少二等艙和三等艙的乘客在甲板上走動,嬉戲打鬧。

  「最後一晚了。不知道有幾個人能活下去。」安寧禁不住一陣感慨,這些人,大多會永遠地睡在這一片大西洋裡,逃出生天的,大多是頭等艙的人。何其不公的階級制度,所謂的「人人平等」在此時變得格外可笑。但不得不承認,安寧在這個時刻,也由衷地感謝蘿絲,有這副好相貌讓卡爾著迷,不公又如何呢?如果沒有這種不公,自己一定不可能活得下去。

  卡爾隱約聽到蘿絲說了「最後」的字眼:「你說什麼?」

  「沒什麼,一些感慨罷了。你想說什麼?」

  卡爾看著恣意享受海風吹拂的蘿絲:「你下午去我書房做了什麼?」

  安寧一愣。她根本沒有想到卡爾會問這個。

  「我……」

  「我要聽實話。我討厭背叛,你是知道了。」卡爾掰過安寧的身子,安寧被迫直視著卡爾的眼睛,「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會瞞我對不對?」

  「我……」實話是絕對不能說的,什麼藉口比較好呢?

  「親愛的,我在等你的回答。」卡爾的臉上,已不見任何柔情。

  「你是不相信我嗎?」安寧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卡爾,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卻一點都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卡爾聞言,似是一下子被觸動了所有的怒火,手重重地拍在欄杆上,一臉的怒容,「對,你是我未婚妻,你是我未婚妻!」

  「你並不是臨時起意。你今天,動了我的電報機,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從那天要我教你發電報開始你就有這個打算了吧?那你這兩天的行為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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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從那天要我教你發電報開始你就有這個打算了吧?那你這兩天的行為算什麼?」

  卡爾的笑裡滿是嘲諷:「欺騙?你居然已經學會在我面前演戲了?我現在該誇你嗎?居然騙了我兩天?如果不是我偶然去書房,那我會被蒙在鼓裡多久?」

  「卡爾,」安寧試著讓卡爾冷靜一點,「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是,你相信我,我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工廠裡的工人,即使是犯了罪,罪犯也有申訴的機會。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時間?」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卡爾掏出懷錶看了看,「離明天到來,還有一個半小時不到的時間,從現在開始,到今天結束的時間,我就讓你來解釋。你不是要時間嗎?這時間,夠長了吧!」

  海上的風,加上卡爾的話,安寧只覺額頭「突突」的跳的疼。

  「卡爾,我還記得,就在上午,你親口跟我說,你相信我。這是這幾天來,我聽到的最動聽的話。可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上午我的感動,算是什麼。」

  揉了揉太陽穴,安寧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現下不論是說與不說,都不是明智之舉。好在卡爾剛剛說了,還有一個半小時就是新的一天——也就是說,大概一個小時後,這裡——

  安寧看著船甲板上漫步的人,這些人,不知有幾個,能夠倖免於難。

  「我更相信我看到的。我聽到的。」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安寧望向卡爾,「如果我所說與你認定的不同,你便不會信我;若我說的與你認定的相同,即使我所說不是真的又如何?說穿了,我說什麼,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卡爾,你終究沒有變,□獨斷,只相信自己。

  安寧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今天她算是見到了卡爾的好幾面了。所謂的深情款款,現下的怒髮衝冠,她可是都見到了。

  安寧的話讓卡爾怒意更盛:「你這話什麼意思?蘿絲,你是要激怒我嗎?」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我難伺候了?沒關係啊,直說無妨。反正這句話,你在上船之前也說過了,不是嗎?」

  「你……」卡爾死死地盯著蘿絲,他不明白,為什麼蘿絲,又變成了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他質疑蘿絲本就是理所應當,蘿絲在生什麼氣?

  「如果我告訴你,這裡,」安寧拍了拍欄杆,「這裡,很快就變成人間地獄,你相信嗎?」

  「你在瞎說什麼?地獄?蘿絲,你又在講什麼笑話!」

  「你看,你依舊是不信。」安寧自嘲地笑了笑,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人在婚前試婚的原因了,她不否認,她愛上了卡爾,有過要和卡爾過一輩子的念頭。但或許,細節最終會打敗愛情。借這次機會,或許,她真的要好好想一想吧……如果蘿絲的輕生,都不能改變卡爾,那她寧願做一個逃兵,不求富裕,但求幸福。

  「你剛剛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許是安寧的表情太過嚴肅,眼中流露出的悲涼又是那麼明顯,長久的沉默之後,卡爾還是問出了口。

  「正前方。有冰山。」電影裡沉船的畫面已經因為記憶的久遠有些褪色,但那個瞭望員的大喊,那些乘客的掙扎,還有戳到安寧淚點的那對相擁而眠的老夫妻……「連上帝,都不忍目睹的慘劇。」

  安寧抬起頭,看著頭頂上的星空。

  天空黯淡了很多,遠沒有昨日的明朗,依稀的幾顆星星掛在天空,忽明忽暗,閃著一些微弱的光芒。

  或許,連神明都不忍看這一幕人間慘劇,這才閉上了眼睛,不去理會人們的哀嚎,不會理會人們的掙扎,不去理會自大的人類,為他的自以為是,而付出的代價。

  「冰山?」卡爾聞言向前看去,只見水面風平浪靜,根本不像是波濤洶湧的大海,倒像是湖。「哪裡有冰山?」

  「和夢裡一樣。」

  安寧陷入了一種很絕望的情緒。

  不論是發現身處泰坦尼克號的時候,還是知道自己是蘿絲的時候,甚至發現自己愛上卡爾的時候,安寧都從來沒有過這種情緒。可如今,海難的發生就在眼前,看著甲板上還在嬉戲打鬧的三等艙的孩子,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卻很快要葬身在這海水裡,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名字。

  悲涼。

  害怕。

  絕望。

  這些負面的情緒,壓得安寧喘不過起來。

  她的感情在罵著她的自私,她的理智又在阻止她去冒險;她的感情在讓她想沉溺這一切,她的理智又讓她要立刻振作起來。

  「蘿絲,你怎麼了……」

  安寧在嘴裡在念叨著什麼,可是卡爾卻聽不懂,這種語言,像是東方某個地方的。

  蘿絲怎麼會說這種語言?疑惑的念頭只在卡爾腦中一閃而過,看著安寧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樣,擔心,後悔,佔據了卡爾所有的情緒。

  「蘿絲,你怎麼了?蘿絲……親愛的……」眼見安寧什麼反應都沒有,卡爾不禁也有些著急了。事情的發展,超出他的預料太多太多……

  「正前方有冰山!」

  「快左轉!」

  「快左轉!」

  ……

  「快轉!」

  「舵轉到底了!」

  駕駛艙傳來的喧嘩聲讓卡爾很是煩躁,蘿絲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讓他擔心,可當他抬頭,目光看向前方海面上的時候,赫然看見遠處有「兩張桌子大小」的一塊黑影,以很快的速度變大。

  「正前方,有冰山。」蘿絲的話一下子湧進了他的腦海裡,越來越近的黑影也證實了他的判斷,正前方果然有冰山。而且,泰坦尼克號怕是躲不過了。只不過,堅硬的船體,不應該害怕與冰山的相撞。

  「蘿絲,相信我,沒事的。只是有冰山而已,已經掉轉了方向,而且,泰坦尼克足夠堅硬,不會有事的。」卡爾把安寧摟在懷裡,輕聲安慰,「蘿絲,會沒事的。」

  聲音越說越低,船還沒有轉向,眼看就要直直地撞上冰山,卡爾的話裡也漸漸沒有底氣。

  安寧靠在卡爾的胸口,這是一個很溫暖的懷抱,縱使才和卡爾大吵過一架,安寧依舊不能不承認,靠在卡爾的胸口,聽著卡爾的心跳,那種有所依靠的感覺,讓安寧躁動的情緒平靜了一些。

  「卡爾……」安寧的聲音裡隱約帶著哭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躲不開的。泰坦尼克號註定會撞上冰山,泰坦尼克號註定會沉沒,會有很多很多的人,註定會和世界說永別。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有我在。」卡爾的話音剛落,船體忽然一震——它撞上冰山了!

  船舷撞上了冰山繼續向前劃動,刺耳的怪聲讓所有人都捂起耳朵來。水手們在船上隔空喊話,船長也被人從睡夢中叫醒。

  冰山擦過船舷,在最初的撞擊後,與冰山,僅有一手臂遠。

  被撞碎的冰塊掉的到處都是,卡爾把安寧護在懷裡,一張圓桌那麼大的冰塊落在甲板砸出大坑,冰山一角慢慢剝落,滑進海裡,海面上浮出一個又一個氣泡。

  蘿絲是對的。

  或許,她真的有不能說的原因。

  但泰坦尼克撞上冰山的結局,一再地在提示卡爾——他應該相信蘿絲。

  但願蘿絲只是說中事情的一半,泰坦尼克的防水性能超過現有的所有船隻,它的堅硬也是任何船隻都比不上的。

  「我們去駕駛艙。」卡爾帶安寧去找船長,安寧被動地被卡爾拉著,「蘿絲,我相信你。之前,現在,還有以後,我都相信你。」

  當災難來臨的那一刻,當生死未蔔的那一瞬,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一下子在你心裡變得格外清晰。

  就像當面對兩個選擇時,拋硬幣,總能奏效,並不是因為它總能給出對的答案,而是在你把他它拋在空中的那一秒裡,你突然就知道,你希望的結果是什麼了。

  1912年4月那個寒冷的夜晚,泰坦尼克號和冰山發生死亡之吻:船的右舷和冰山底部碰撞後猛烈摩擦,使右舷前部吃水線下被劃擦出了一個約93米長的大口,所有貨艙和六號鍋爐房開始洶湧地湧入海水。

                      

  作者有話要說:中秋節快樂~更新來了~

  從開學到現在,沒有一天是空下來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瑣事~加上之前準備考試,生病。真是一個多事之秋。

  讓大家久等了,抱歉。但是現在開始恢復更新了~

  有親問康熙那篇,我承諾,不會坑。但怎麼寫下去,我真的需要好好想想。誠如某評論所說,視角有了轉變,故事也有點落入俗套,我需要好好理一理。


Chapter 13

  卡爾的手緊緊拉著安寧的。

  如果他的直覺沒有錯,只怕他鬆開了蘿絲的手,她就會離開吧!所以,他絕對不給她這個機會。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蘿絲只可以姓霍克利,只可以。

  安寧一路被卡爾拉著來到駕駛艙。很明顯,這裡的氣氛很嚴肅。

  桌上的紅酒杯旁,已經有些許的紅酒灑在桌面上,想必是剛才的搖晃讓杯中的紅酒晃了出來。

  圖紙被攤在桌子上,安德魯先生正在說著什麼。

  「現在情況怎麼樣?我看到冰山了。剛才的撞擊很明顯也很強烈。」

  船長的心裡也是沒有底,十分鐘淹水十四尺,他不懂物理,但二十五年的航海經驗告訴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妙。若是普通人來問,他自然會回以一句「沒事」,但來人是卡爾霍克利,這艘船上的大部分鋼鐵,都是霍克利家族的。卡爾霍克利,算得上這艘船的半個主人,他只得說了現在的情況:「不太好。安德魯先生正在分析情況。已經停止了所有引擎的工作,防水門在剛撞上冰山的時候已經關閉了。」

  「安德魯先生?」現在的情況,需要專業人士的分析。

  「前艙,三個貨艙,和六號鍋爐室進水。」

  「對。」船員確認安德魯先生瞭解到的情況準確。

  安德魯先生低頭看著圖紙,似乎在分析什麼。

  「什麼時候開船?」伊士梅先生根本沒有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閉嘴!」這是這幾天來,安寧第一次對一個人大吼,什麼修養,都見鬼去吧,生死攸關的時候,多一秒鐘興許就能多一條人命,而伊士梅先生的話,無疑觸動了安寧緊張的神經,她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卡爾輕輕撫摸著安寧的背,安撫她暴躁的情緒,示意安德魯先生繼續說下去:「安德魯先生?」

  「有五個艙進水,四處進水還沒有問題,五處就不行了。」安德魯先生指著圖紙,向船長報告目前的情況,「還記得你白天問我的問題嗎?五處就不行了。」

  預料之中的結局,對安寧來說,安德魯先生的話只是確認了船將沉的事實。而對卡爾來說,安德魯的話,卻有其他的意義,他還記得白天蘿絲追問安德魯先生救生艇和船艙若進水時自己的不屑,而現在——

  事實證明,蘿絲絕不是杞人憂天。

  她是對的,一開始就是對的。人類的科技再進步,也不可能掌控一切,掌控自然。所有人對泰坦尼克都太過迷信了,而現實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船頭會先下沉,水會從E層溢過防水隔板,到下一個艙,一直往後淹,沒法阻隔。」

  「用水泵抽水呢?」船長詢問,所有人都希望還能有解救這一切困境的辦法。

  「抽水只能拖延幾分鐘。」安德魯先生的話無疑給所有人下了死亡通知書,「現在不管做什麼,泰坦尼克號都會沉沒。」

  「那還不趕快讓船員把救生艇放下去!」安寧打斷安德魯先生悲傷的情緒,「能多救一個人,你的罪孽就少一分,伊士梅先生!」

  「但這艘船不會沉!」伊士梅先生顯然也想起來,是他慫恿船長加速的。

  「她是鐵做的,我保證能沉,而且很沉!」安德魯先生看向伊士梅先生,「絕對錯不了。」

  「船長,請吩咐船員放下救生艇。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時間,多救一些人。」安寧不死心地繼續建議,卡爾根本來不及攔住她。只是這種時候,也沒有在意卡爾這位未婚妻的無禮行為。畢竟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

  「有多少時間?」船長的眼裡,也現出了驚慌之色,

  安德魯先生看著圖紙粗粗計算了一番:「一小時,最多兩小時。」

  「船上有多少人,穆先生?」

  「有兩千兩百人,先生。」

  「去發放救生衣,放下救生艇。不要透露實情,以免造成恐慌情緒,霍克利先生,你和你的未婚妻還是快去換上救生衣吧,請只把消息透露給親近的人,拜託了。」

  「我知道。船長,需要儘快把求救電報發出去。」離開駕駛艙時,卡爾提醒船長。

  伊士梅先生現在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去換救生衣。」說著就要緊跟在卡爾離開駕駛艙。

  「這下如你所願,泰坦尼克號的處女航必定會上頭條了。伊士梅先生。」

  -

  船艙的甲板上,很多人披著外套扶著船沿,議論著船停下的原因,以及船剛才的撞擊和轟鳴。

  安寧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和卡爾一路快步疾行。

  「你的衣服。」安寧從櫃子裡拿出一件厚的風衣,這是之前讓茱蒂特意去卡爾房裡拿的。衣服的口袋裡已經準備了一些巧克力。

  安寧自己也披上了事先備好的衣服,正要將救生衣套上,卡爾卻攔住了她。

  「卡爾?」安寧不解地看向卡爾。

  卡爾打開保險箱,想要取出海洋之心:「帶上海洋之心。婦女和孩子先上船,你是頭等艙的,一定是第一批上船的。海洋之心呢?」

  「在你外套的口袋裡。」既然自己已經在卡爾面前說過泰坦尼克號會沉沒的事,索性也沒有什麼好瞞著的了。

  「我口袋裡?」卡爾疑惑的將手放進口袋,果然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想到蘿絲之前的話,卡爾也不再疑惑,放下心中的感動,「你和你母親一起上救生艇。」

  「那你呢?」安寧很清楚,婦女和兒童先上船,在原來的故事裡,如果卡爾沒有抱著那個女童,他怕是不能上救生艇吧?

  「這個世界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卡爾雖然一副不用擔心的模樣,但心裡卻已經做好了永別的最壞打算。

  賴福傑已經在艙房門口,卡爾眼睛掃都沒掃一下:「把凱伯特夫人從宴會廳裡請到甲板上去。帶上這件大衣給她,還有讓她穿上救生衣,我們在甲板上匯合。」

  安寧忍不住手腳顫抖,這是她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就算在怎麼有心理準備也沒有用。她一轉身往外跑,卡爾一把拉住她,把她扣在自己的懷裡:「別怕,我保證你是最先上船的那一批人。」

  「我是擔心……」安寧突然止住了話頭,「算了,我們快到甲板上去吧,救生艇應該已經都準備好了。」

  現在還感覺不到船的下沉,但安寧清楚,三等艙的地上,怕已經都是水了。而那些最下面的工人,都已經葬身此地了。

  在經過宴會廳的時候,安寧和卡爾遇到了安德魯先生:「發求救信號了嗎?」

  安德魯先生的神情中滿是悲憫,他垂下頭:「已經發了。」說著離開了。

  安寧突然想起來房間裡還有發報機,她緊緊抓住卡爾的袖子:「發報機,我們也有發報機,我們也可以發求救信號。」

  「即使發出去了,也沒有人接收。」

  安寧這才想起這茬,有些沮喪的低頭,喃喃自語:「我只是想多救一些人。」讓自己的良心,不要那麼煎熬。

  -

  甲板上還一個人都沒有,他們一點時間也沒耽誤,救生艇已經全部都準備好了,船員們拿著救生衣等在那兒。

  「哦,不,我可不會穿這玩意兒。」凱伯特夫人皺著眉頭,端著貴族架子,手搭在女僕胳膊上,她冷淡的說:「我們什麼時候回房間,茱蒂,去備好茶,我一會要喝。」

  安寧之前的怒氣再次被挑起:「閉嘴!你難道不知道船會沉!」還好卡爾捏了捏安寧的手,一時的疼痛讓安寧稍微冷靜了一點,最後一句話是壓低了聲音在凱伯特夫人耳邊說的。

  凱伯特夫人驚詫的看著她,蘿絲過去對卡爾再無禮也不曾有今天這樣的舉動對自己過。可安寧顧不得了:「為什麼都沒有人到甲板上來?他們都以為泰坦尼克號真的永遠都不可能沉沒嗎?」

  卡爾鎖住眉頭,看來他們的確不知道:「不到最後一刻,白星公司不會放棄為自己爭取權益,就算船要沉了,他們也不希望在船上引起恐慌。」

  「不希望引起恐慌,可現在根本是沒人重視!連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安寧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船上人的過分自大!

  星星慢慢升起來,海面上沒有一點兒光,從船上投出來的光線像是被吸進海水裡,看不見冰山也看不見海面,只有越來越凜冽的空氣提醒著他們周圍的確是有冰山出沒的。

  布朗夫人是第二個出現在甲板上的人,她看上去比平時還有圓上一圈,似乎是穿了不少衣服:「你們也知道了?」

  「是的,夫人。」卡爾並不像安寧那樣失去理智,他依舊端著貴族的架子,他們平靜的等待,安寧雖然告訴凱伯特夫人「船快沉了」,但她弄不清楚狀況。卡爾和布朗夫人則是默契的沉默。

  卡爾和布朗夫人的從容與鎮靜,她永遠也學不會。這或許與生長的環境與從小經歷的一切有關。

  卡爾到現在也沒有鬆開緊握著安寧的手,每個人都穿上了救生衣。哪怕是凱伯特夫人,也沒再拒絕。或許她也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簡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大多衣著光鮮,應該是剛剛從宴會廳裡出來。貴婦人們被冷風一激都受不了了,扶住頭靠在女僕的身上,不停的抱怨著。


Chapter 14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大多衣著光鮮,應該是剛剛從宴會廳裡出來。貴婦人們被冷風一激都受不了了,扶住頭靠在女僕的身上,不停的抱怨著。

  「冷不冷?」卡爾把安寧扣在自己的懷裡,讓自己暴露在風口。

  說完全忘記之前的吵架,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只是,看著卡爾用身體替自己擋住海上冷風的模樣,安寧的心裡多多少少是感動的。

  卡爾的不相信確實讓安寧心寒,但安寧從來都是堅信,兩個人若是吵架,絕不存在一方毫無過錯,必定是兩人都有錯,只是錯的多少有所不同罷了。說穿了,安寧終究是理虧在先。若真要追究,就算自己出發點是好的,卻並不占理。

  「沒關係。一會只會更冷,如果現在就受不了了,在救生艇上等救援豈不是會被凍死?你呢?你冷不冷?」安寧感覺得到,卡爾的身體因為寒冷,而微微有些發抖。

  「厚衣服也就這麼幾件。我是男人,挨得住。對了,這個你收好。」卡爾從口袋裡掏出「海洋之心」,「如果……」

  安寧猜到了卡爾的意思:「沒有如果。」

  沒有如果。

  沒有卡爾隨船沉沒的如果,沒有自己再隨便嫁人的如果。安寧的運氣足夠好,才能遇上卡爾,雖然他身上也有一些毛病,但並不是不能相處。或許凱伯特夫人也是愛女兒的,固然是為了巴結一個有錢的生意人嫁女兒,但卻也是有過選擇的,不然,以蘿絲的美貌,當更有錢人家的情婦,也是足夠的。

  卡爾不完美。但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完美的人。

  卡爾符合了安寧心中一部分擇偶的標準,或許,該知足了。

  -

  船長從甲板上滿滿走過,每一步都很沉重。

  「船長的臉色……」安寧記得,似乎今天有人提到過,最近的船不過半個小時的航程,當然,當時的話題是泰坦尼克號去救援那艘船,而根本不曾料想,如今該期望那艘船來救援號稱「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

  卡爾也看到了船長的臉色,自從剛剛那個電報員跟船長說過什麼之後,船長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史密斯先生,最快的救援要多久?」卡爾忍不住上前詢問。

  史密斯船長似乎有些失神,見是霍克利先生,愣了一小會才有所反應,做了一個「四小時」的嘴型。

  或許,其實史密斯船長已經說了,只是甲板上太嘈雜,早就蓋掉了他的聲音。

  「怎麼會?」四小時這個答案,完全超出了卡爾的預料,「加利福尼亞號應該離這裡不遠吧?」

  「但是他們沒有人回應。」史密斯船長回答。

  又有一個船員走了過來:「救生艇都準備好了。要不要讓婦女小孩先上船?」

  在英國,尊重婦女是體現紳士風度的一個重要方面。女士優先是一個人人皆知的行為準則。而孩子,作為弱勢群體,相對也比較受重視,有優先的權力。

  在通常情況下,英國人總是把女子放在優先考慮的地位。男女一起進房間,男的要替女士開門。進房間或進餐館大多是女子在前,除非男的必須在女士的前頭去選餐桌、開車門或做其他效勞。在街上行走,或過馬路時,男子要走在女士身旁靠來車方向的一側。如果一個男子和兩個女士一起走,他應當走在兩者當中。如果男主人或女主人或者兩者同坐一輛車來接客人去吃飯,客人應該擠在汽車的前座,讓後座空著,因為司機就是男主人或女主人。在宴會上,主人把客人領進客廳時,如果客人是位女士,她進客廳時,廳中的大多數男子都要站起來以示敬意。如果女主人的女兒在,她要把客人給女兒作介紹。通常是把男士介紹給女士,除非他年長得多或地位高得多。一般的慣例是年輕的介紹給年長的。不管進入客廳的是男士還是女士,在客廳裡就座的女士都不必起身為禮。宴會開始,男士們為女士們拉開椅子,幫女士入座。

  「對。」船長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才反應過來,「對,婦女和孩子先上船。」

  「是,長官。」

  船員領命去安排乘客登船。卡爾也陪著安寧站在救生艇邊,等待第一批上船。

  「不可能的,別開玩笑了,」一位穿著黑西服的男人從宴會廳而來,走路跌跌撞撞,滿身酒氣,喝得醉醺醺的,「泰坦尼克永不沉沒,永不沉沒的!冰山算什麼,不會影響航行的。」

  還有一些不知實情又受不了寒冷海風的貴族小姐,昂著頭回了船艙,甚至有幾個已經脫下了救生衣。

  寒冷讓安寧禁不住牙齒打顫,加上害怕,卡爾明顯感到她發抖得更厲害了。

  「可以上救生艇了。」卡爾附在安寧耳邊,輕輕拍著安寧的背。

  卡爾走上去向穿制服的大副介紹自己:「卡爾霍克利。」

  鋼鐵大亨,船的大部分鋼鐵都是霍克利家的,這個認知讓大副將手中的槍放進口袋,向霍克利家族的卡爾先生握了握手。

  「我想知道,我的未婚妻和她的母親,是否可以先上救生艇?」卡爾試探的問,「有沒有給紳士的位置?」他飛快的瞄了一眼那把被收進口袋手槍,他並不真的想要留下來,但如果他強行要上救生艇,恐怕會先於泰坦尼克號沉沒之前死在槍下。

  「霍克利先生。女士和孩子優先,您的未婚妻和她的母親一定會最先坐上救生艇的。但是很抱歉,目前只能讓婦女和孩子上船。」

  安寧看著身後的人群,霍克利未婚妻的身份讓她成為了第一批能上船的人之一。

  不遠處隱約傳來了小提琴的聲音,曲調似乎是《婚禮進行曲》。

  安寧循聲望去,樂手坐在椅子上,仿若無人地沉浸在音樂中,似乎四周的嘈雜,沉船的恐懼,並沒有影響到他們分毫。

  只可惜,這樣好的樂聲,卻沒有一個人在聽。

  船員的話凱伯特夫人緊張起來的心又鬆馳了,她的表情甚是安慰,眼角甚至還帶著點笑意:「救生艇有分級嗎?」

  「夠了!」安寧喝住凱伯特夫人,「如果你想留在頭等艙,那你就繼續想著分級吧!救生艇只能容納一半人,另一半人,都得死!」

  「不是好的一半。」卡爾插話,「你不會死。」

  「哦,希望座位能夠寬敞點。」故作優雅地坐進救生艇,凱伯特夫人將手遞給安寧,示意她也趕緊上船。

  「快點,蘿絲,頭等艙的位置在這裡。」布朗夫人催促。

  安寧握住凱伯特夫人的手,一隻腳已經踏上了救生艇,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卡爾。

  「你會沒事的。」卡爾給了安寧一個擁抱,將耳朵湊在安寧耳邊,「因為你是我……」

  嘭——

  求救的煙花被點燃,明亮的火光劃破天際,照亮了整片黑暗的夜空,也蓋過了卡爾本就不高的聲音。

  安寧並沒有多想,她以為卡爾是說因為蘿絲是卡爾的未婚妻,所以會沒事。

  安寧坐進救生艇,聽著副官數著節奏,看著繩索越拉越長,感覺著救生艇的慢慢下降。

  冰冷的海風吹著她的臉頰,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從眼眶裡流了出來,她也不知道,這淚,是為誰而流的。

  或許是那些沒有逃生的乘客,或許是那些骨肉分離的家人,又或者——是為了卡爾。

  卡爾已經有所不一樣了,她也是。

  安寧將冰冷的雙手放進大衣的口袋,卻觸摸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

  她在口袋裡準備了一小瓶酒,但那是玻璃瓶的,不會這麼冷,也不會這麼小——小到可以被包裹在手心裡。

  心形的形狀,安寧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掏出一看,果然是——

  海洋之心。

  坐在安寧身邊的凱伯特夫人自然也是看到了安寧手裡的海洋之心:「你能記得把這個帶出來,蘿絲,謝謝你。」她已經做好了卡爾這個女婿葬身大西洋的打算,反正蘿絲並不愛卡爾,對她而言,卡爾的生死並不是那麼重要。

  安寧看著手裡的「海洋之心」,抬頭望向看著她的救生艇下降,借著煙火的照耀,她看到眼神中已經隱約帶著點絕望的卡爾,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再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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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她要再賭一次。

  「蘿絲,你要幹什麼,快坐下!」凱伯特夫人喝止安寧的行為。

  「再見,媽媽。」

  這一聲媽媽,是她對凱伯特夫人的告別,也是代早已不知所蹤的真正的蘿絲對凱伯特夫人說的。

  「蘿絲,你要做什麼?」卡爾也看見了安寧的舉動。

  安寧抬起頭,朝卡爾微微一笑——

  去找你。

  說完,不待其他人反應,跳上了D層的甲板。

  蘿絲畢竟太胖,雖然安寧盡可能地助跑了一下,但還是沒能直接跳到甲板上。她的雙手,緊緊的扒在船沿。好在甲板上還有不少人,他們拉住了蘿絲。借助別人的幫忙,安寧站到了甲板上。

  跳上甲板的那一刹,她突然有那麼一點點明白王佳芝的衝動了。

  女人,果然是太容易被愛情和珠寶衝昏頭腦的動物。

  愛情的開端總是誤會和偶然,沒有理由可循,在莫名的時間受到莫名的感動。就好比易先生送給王佳芝的「鴿子蛋」,就好比,卡爾留給安寧的「海洋之心」。

  在剛剛的那個瞬間,安寧完完全全的忘記了卡爾的缺點,她想到的,都是卡爾對她的好。

  大口喘了幾口氣,安寧向樓梯跑去。

  剛跑到宴會廳,她就聽到了卡爾喊他的聲音。

  她贏了一半。

  選擇跳上船,固然是因為衝動,但後路也並非沒有。如果卡爾不顧她,婦女和孩子優先很可能讓她能夠上一艘其他的救生艇,而她將徹底放棄卡爾,讓自己死心;如果卡爾能夠顧及她,那她就會和卡爾一起生,一起死。

  就像張愛玲的《色戒》裡,在最後一刻,王佳芝放走了易先生,那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的選擇,易先生給了她渴望已久的情感,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佔有、寵愛,她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和一切來保護這個男人,如果按照計畫殺掉這個男人,親手毀掉這情感,她也將無法生存。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白活一場。做這樣的選擇她知道,她曾經真正的活過。這就夠了。

  安寧的人生不長,也沒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愛情,面對卡爾,她想要經歷一次,哪怕最後粉身碎骨。

  在珠寶店的那一刻,王佳芝心裡所想,不過是我要讓這個我愛的男人活著。

  讓他活著。這就是愛情,毒藥般的愛情。足以致命。

  而看到海洋之心的那一刻,安寧唯一所想,不過是生死都要和所愛之人在一起。

  安寧不知道,十幾年後,若是再讓她面臨此等處境,她會不會做出這番決定,但這一刻,不論是說她年輕還是衝動,她都不後悔。

  「你瘋了!」卡爾緊緊摟住蘿絲,想要把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裡,當看到她說「去找你」時的驚訝,看到她跳上甲板的震撼,還有此刻抱著她時的感動,這些複雜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內心。

  他狠狠地吻著安寧:「你知不知道,機會會用光的,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瘋狂!」

  「我知道,這好像沒有道理。但這就是我要這麼做的理由。為愛瘋狂。」

  「蘿絲……」卡爾看著懷裡的人,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真的想狠狠地吻著她全身的每一處。

  安寧沒有讓自己沉溺:「男士依舊不能上船嗎?」

  「我為你找另一艘救生艇。」卡爾沒有正面回答安寧的問題。

  「不,卡爾。」安寧和卡爾手拉著手沿著樓梯向上走,「如果船上只有我沒有你,那我寧願留在船上,和你在一起。親愛的,你不會放開我的手的,對不對?」

  「……」卡爾看著安寧,只覺得心裡酸酸的,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多無私,他很清楚觸動蘿絲回來找他的是「海洋之心」,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些慚愧,雖然這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

  他將「海洋之心」給蘿絲,不過是為了不讓蘿絲再另嫁罷了。凱伯特夫人一定受不了沒錢的生活,如果蘿絲以「海洋之心」為信物,霍克利家族會負責她和蘿絲的生活,但他的父親是絕對不會讓蘿絲另嫁;如果凱伯特夫人有一天因貧窮而要賣了「海洋之心」,那霍克利家族也一定會知道。

  不論是哪種可能,蘿絲的身份只能有一個結局——未亡人。而不是未出嫁的貴族小姐。

  所以,他在蘿絲上救生艇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是我的。

  「先生,快穿上救生衣。」宴會大廳裡,還有船員再勸乘客穿上救生衣。

  「不必了。」拒絕的聲音安寧曾經聽過,她循聲望去,只見攜帶傭人、司機等共同登船的富豪本傑明古根海姆先生將救生衣給了其他的人,換上了他的晚禮服,見到安寧,微微一笑,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晚餐時的問好,「我已經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準備像一個紳士一樣下沉。如果這真的發生了,告訴我的妻子,我已經盡自己所能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說著,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舉著一杯白蘭地,微笑地等待沉船的降臨。

  「快走!」卡爾拉著安寧,越晚一分,意識到船出事的人越多,能上救生艇的幾率越小。現在不是由著她發呆的時候。

  安寧回過神,壓下心中的感動,雖然已經十五年,但本傑明古根海姆(有些翻譯是古漢根。)先生的那句「像紳士一樣死去」,並沒有褪色,依舊鮮亮地存在她的記憶裡,當她親眼所見,感觸又是不同。

  這些人,曾和她一起交談過,多多少少,有那麼一絲的感情。

  甲板上已經開始亂了,尖叫聲,槍聲,充斥著安寧的耳朵。

  之前的位置,樂手還在演奏什麼,但別說沒有人注意他們的音樂,甚至都沒有人注意他們。人們都在匆忙地逃命,樂手們好幾次被人推得不得不暫停演奏。

  「去另一邊。」安寧只記得,電影裡,卡爾和一個船員達成了交易,如果不是返回找人,應是可以逃的。只可惜,十五年真是太久,六七歲時的記憶,她已回憶不起來了。眼見左側船舷上救生艇的只有婦孺,看起來是嚴格遵守了船長的命令,她只能把希望放在另一側。

  一對相互攙扶的老夫婦走過安寧和卡爾面前,老先生禮貌地問萊托勒:「可以上船嗎?」

  萊托勒看了看他們蒼白的頭髮:「對不起,只讓女士上船。」

  老先生扶著他的夫人:「去吧,艾達。你會獲救的。」 

  老先生看上去能背都已經挺不直了,卻依舊像個紳士那樣站在救生船旁邊看著他相伴多年的妻子:「艾達,照顧好你自己。」

  「這麼多年來,我們都生活在一起,你去的地方,我也去!」老夫人幾乎已經上了救生艇,卻又退回到甲板上,她把自己在艇裡的位置給了一個年輕的女傭,還把自己的毛皮大衣也甩給了這個女傭,「我再也用不著它了!」

  沒有人說話,甚至這對夫婦也沒有再相互交談勸誡一句,他們手挽著手,像是平時散步那樣,踱到甲板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身體緊緊靠在一起,相互依偎著,等待著巨浪將他們吞沒。

  甲板上還有很多人,而救生艇已經在慢慢放下去,可以容納六十五人,最高承重七十人的救生艇只坐了二十幾人,安寧忍不住上前:「救生艇明明還有位置,為什麼不讓更多的人坐進去!」

  「夠了,蘿絲,不要管這些了,我們去另一側。」卡爾拉走安寧,現在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可是這樣死的人會更多,如果不讓他們認識到救生艇可以坐更多人,你就……」

  卡爾打斷了安寧:「這是安德魯先生該解決的問題,你看,他來了。」說著,拖著安寧走向船尾。

  安寧看到安德魯先生和萊托勒說了什麼,萊托勒看了看已經放下去的救生艇,又放了一部分乘客上去這才轉身。

  作者有話要說:這對老夫妻就是沉船前相擁而眠的那一對。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63歲的老婦艾達•斯特勞斯拒絕拋下丈夫、梅西百貨的創始人伊斯多獨自逃生。


Chapter 16

  安寧看到安德魯先生和萊托勒說了什麼,萊托勒看了看已經放下去的救生艇,又放了一部分乘客上去這才轉身。

  「賴福傑說,默多克副官比較通情理,我們去找他試試 。」

  卡爾和安寧已經走到船尾。此時的泰坦尼克號船身已經有了明顯的傾斜,船頭已經進水甚多,船尾是最高的位置,在船尾,視線比較廣闊,卡爾和安寧很快找到了默多克副官的位置,向他走去。

  「卡爾,你願不願意相信我?」

  「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相信你。過去的事,我們都不要提。下了船,我們會有一個最盛大的訂婚禮。」卡爾向安寧承諾。

  「永遠相信,永不相問?」安寧突然想起了某部電視劇的那句承諾。

  卡爾並沒有想到蘿絲會說這句話,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親愛的,我或許一時還不能做到你說的那樣,我是個生意人,多疑……就像一種習慣,但是我會努力。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去學會無條件相信你。」

  「等一下,讓我來試著說服默多克副官。」

  卡爾聞言,疑惑地看了看安寧,終是默許了安寧的行為。

  「默多克先生,」安寧友好地向默多克打了個招呼,「我想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蘿絲小姐,」默多克還是保持著紳士的禮儀,「請快上救生艇。」

  上等人的思想對當代很多人還是有影響的,默多克見到蘿絲,當即是勸她上救生艇。

  「我想和您談個交易。」趁著眾人依次上船的時候,安寧和默多克談起了條件,「安德魯先生和我說過,救生艇的可以載六十五個人,最多是七十個,如果再超過,救生艇就會翻。我知道您一定懷疑我說的,不妨看看那邊,安德魯先生的勸說下,萊托勒先生已經試過,一艘救生艇六十個人,而事實證明,下水後,救生艇並沒有翻。所以,我想用這些,」安寧將一遝錢塞進默多克的口袋裡,「換卡爾上船的機會。」

  默多克沒有想到蘿絲會對他說這些,呆呆地看著蘿絲,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我知道,默多克先生或許……如您知道的,船上只有一半的人能活著,我以霍克利家族的名義向上帝保證,如果默多克先生不幸,霍克利家族會照顧您的家人。而且,您也知道,女人的力氣畢竟有限,如果船上有男人的話,救生艇才能劃得遠些,不被船沉沒時的漩渦捲入。所以……」

  「你知道,也許救生船會在海裡飄浮很長的時間,人多一些才能更溫暖。」卡爾插話,同時拉住了安寧的手。

  安寧和卡爾齊齊看著默多克,等著他的答覆。

  「婦女和小孩都上完了。」船員向默多克先生報告。

  「現在上了多少人?」

  「六十,先生。」

  「記得你答應我的。我的家人。」默多克先生走過安寧身邊,看了看船頭的方向,又有一批人湧了過來,「機會只有一次。」

  「謝謝。我絕對不會食言。」蘿絲謝過默多克,拉起卡爾,趁著船員在兩邊放繩的時機,和卡爾一起上了救生艇。

  救生艇上雖然有男人,但都是一些年邁的人,安寧和卡爾在角落坐了下來。等待著救生艇被一點點地放下去。

  一層一層地降下去,數著窗,一等艙,二等艙,三等艙的窗戶已經被海水完全淹沒,二等艙也大半在海平面下。有一批人湧到了救生艇邊,副官們紛紛開槍維持秩序,卻依舊擋不住拼命想要衝到救生艇上的人。

  「賴福傑呢?」安寧這才反應過來,似乎自她下救生艇找卡爾,就沒有見過他。

  「逃生去了。我原打算等你的救生艇下水之後去看看能不能收買一個船員上船,卻沒想到……」卡爾將安寧抱住,吻了吻她的額頭,「到了費城,我們就結婚。」

  「不。」安寧拒絕,趁現在,要爭取到最大的利益,「等你真正做到不管我做什麼你都可以相信我。除非,你想逼我嫁給你。」說到最後,安寧也覺得自己真的是恃寵而驕,忍不住撅了撅嘴。

  「依你可以。但訂婚不准再推後。」救生艇已經放到海裡,幾個船員正在非常用力地劃著。「你答應了默多克什麼?」

  「暫時保密。」救生艇正在慢慢離開泰坦尼克號,沒有了船上燈火的照耀,周圍變得漸漸暗了。「船快沉了。」

  「啊——」救生艇上突然有人尖叫,安寧還沒反應過來,只聽重重地落水聲就在耳邊,一具屍體漂浮在水面上,就在救生艇邊。


Chapter 17

  血在海水中彌漫開來,海風中除了海水的鹹味,還帶上了一點腥味。

  「是默多克!」卡爾辨認了屍體的身份,話語裡是毫不掩飾的驚訝。

  「怎麼可能?」安寧只記得有個船員好像是因為誤殺了乘客而自盡,難道——是默多克?想到上救生艇前的承諾,安寧突然覺得責任重大。

  「默多克先生知道船上的人只有一半能活著,所以我跟他交換的條件是——照顧他的家人。他妻子懷孕了,如果我沒聽錯那些船員的閒聊,那他的妻子——快要生產了。卡爾,我突然覺得,這份承諾的分量好重……」

  「交給我,我會找人去查他的家人,我會找人去救濟他們,只要我們能活下去,我會去……」卡爾的話說了一半,卻突然停了。

  「怎麼了?」

  「沒,沒事。」卡爾不似安寧,安寧很清楚,上了救生艇,她和卡爾的性命就絕不會有大礙,但對卡爾而言,他沒有那麼確定。

  海上的風那麼大,那麼冷,他和安寧緊緊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依舊冷得發抖,救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如果史密斯船長說的是真的,起碼得四個小時,他不知道,他和蘿絲,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怎麼停在這裡了——」

  「啊,船頭馬上就要沉下去了——」

  救生艇上的人時刻在看著遠遠地看著泰坦尼克號。海水已經漫上了頭等艙,這意味著,泰坦尼克號馬上就要沉沒了。

  「船首下沉,船尾就翹起,速度由慢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整個船尾朝著天空,船尾重達兩三噸,船身承受不了,結果船身從中間裂開,船尾掉回海面,船首下沉時,就把船尾拉直,兩節終於脫離,船尾浮了幾分鐘後,在淩晨兩點二十分沉沒——」

  這段話,很清晰的浮現在安寧的腦子裡。

  已經不記得當時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她記下了那個叫做路易士的胖子關於泰坦尼克號沉沒的分析和解說,但這段話,此時此刻卻那麼地清楚,就仿佛有一個人,在她的耳邊說一樣。

  「所有的男人都來一起劃,否則等一下我們會被捲進去的。」救生艇上的兩個船員已經劃不動了,但停在這裡,很有可能會喪命。

  「快點——」

  救生艇上大多都是女人,安寧數了數,包括卡爾和船員在內,也只有九個男人,連十個都不滿。

  生死攸關的時候,人是會被迫團結起來的。

  九個男人簡單的分組,輪流划船。

  只是——

  六十人多人的救生艇吃水終是不淺,劃起來也格外費勁。雖然男人們在用力地劃,但速度卻是很慢。

  泰坦尼克號上,數不盡的黑點在向船尾移動,還有更多地黑點從船上跳到海裡。

  船頭已經基本沉到水裡,船尾黑壓壓的一片,安寧清楚,那都是人——一個個活人。或許有很多,她白天的時候見過,甚至——還和她微笑過,交談過。

  船上的電源系統也被水淹了,燈閃了幾下,滅了一大半。

  沒有月光的照耀,沒有泰坦尼克的燈光,夜晚變得更加得黑。

  「劃快一點,快點——」

  安寧還可以聽到船上的尖叫聲,他們的救生艇,是平安下水的救生艇中,離泰坦尼克號最近的一艘。

  「嘶——嘭——嘭——嘭——」

  船身斷成了兩截,全部沉沒,也不過眨眼之間的事情。

  「啊——」一隻濕漉漉的,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安寧的手臂,隨即另一隻手,攀上了救生艇的邊緣。

  安寧的尖叫將正在劃槳的卡爾引了過來:「放開——」卡爾用槳,將攥住安寧的那只手狠狠地打開,將槳扔給另一個男士,把那個人攀上救生艇的手掰開,「不能讓他上來,否則船會沉的。我們不能這麼冒險!」

  救生艇理論上可以承載六十五個人,現在已經六十二個人。此時,救生艇已經吃水很深,大半的船身都在海水裡,如果再上一個人,沒有人敢保證,救生艇不會沉。

  安寧看著卡爾將那個好不容易遊過來的狠狠地按進水裡,沒有說話。

  她不想死——

  她想活著,好好地活下去。

  前一世,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她就離開了,這一次,她不想死。

  她做了那麼多,所求不過是活著。

  她沒有辦法,為了救一個人,去冒險。

  說好聽一點,是拿六十幾條人命去冒險;但她清楚,她沒有那麼偉大,她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但她做不到去親手把那個人推下水,所以,她眼睜睜地——看著卡爾,將那個把自己視作救命稻草的人——推下了水。

  「沒事的。」卡爾讓安寧靠裡坐,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坐在了船的邊緣,他只是想,不能讓人傷害到她,他要保護好她。「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如果不趕快劃遠一點,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過來,到時候,船——真的會翻。他們——也真的會喪命。

  人的潛力,在求生的時候,真的會完全爆發出來。不少女人也拿起槳,奮力地劃起來。

  「船尾,也沉下去了——」安寧看著泰坦尼克號,喃喃自語。

  從斷裂,到船尾浮到水面上,到船尾朝天豎起,再次下沉,直到完全沉沒——

  一切都很快,沒有一點停頓與拖遝。

  這不是電影,這是活生生發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

  「別看了。我們沒事了。」卡爾的手覆在安寧的眼上,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讓她看著自己。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的眼神,卡爾忍不住心疼,他知道,她真的被嚇壞了。哪怕在之前,她已經感應到了這一切。

  直到卡爾溫軟的唇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安寧才找回一些自己的意識,這才發現,臉上一片冰涼,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為什麼而流——

  那些十五年前感動過她的畫面,那麼清晰的閃現在她的腦海裡。

  當年六七歲的安寧,不懂愛情,並為被主角感動,卻感動於那些配角——

  一直在禱告直到最後一刻的那個神父;

  哄孩子們入睡去夢見童話仙境的那個母親;

  帶著懺悔的心情留在駕駛艙沉沒海底的船長;

  盡忠職守演奏到海水淹沒腳踝的樂隊演奏者;

  為自己所造之船不夠堅固而自責的安德魯先生。

  ……

  這裡,到底是電影,還是真實的世界?

  她和卡爾的感情,到底是真的,還是黃粱一夢?

  來到這個世界,她一直沒有多想,她害怕自己鑽進牛角尖,去為卡爾究竟是愛蘿絲還是愛她而糾結,去為了一些浪費時間的問題而浪費自己的生命。

  泰坦尼克號的沉沒,是歷史;

  泰坦尼克號的故事,是電影。

  這裡到底是哪裡?

  -

  一旦確認了安全,船上的人就再沒有一個願意劃。等待救援,需要保存體力。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女人們都盡可能地抱在一起,這樣能夠暖和一點。

  沒有人再說話,安寧覺得越來越冷,冷得她想就這麼睡過去,睡過去就不會冷了。

  她很清楚,不能睡,不能睡,但寒冷一點點地滲進她的皮膚,讓她的理智在一點點地消失。

  卡爾也發現了安寧的不對勁,他敞開大衣,將安寧包裹在自己的大衣裡,安寧的手環住卡爾的腰,將腦袋抵在卡爾的肩上:「你的……口袋……裡有酒……」一開口,冷風就竄進了安寧的口腔,讓她的聲音都開始顫抖。

  卡爾將臉貼在安寧的臉上,手伸進口袋,果然在兩邊的口袋裡各摸到了一小瓶酒。大瓶的酒放不進口袋,加上安寧錯估了形勢,縱然做了準備,但依舊是準備不足。但好歹,比起一般人——

  卡爾很慶倖,也很感激。

  六十幾個人,就算每人喝一小口,怕都是不夠分的。而安寧此時雖然在自己懷裡,卡爾依舊感覺得到她的瑟瑟發抖。

  側了側身子,卡爾借安寧和自己的身體擋住酒瓶,將酒瓶塞到安寧手裡,嘴貼在安寧的耳邊:「喝幾口暖暖身子。偷偷的。」

  安寧依言,喝了一大口,過了好一會,終於覺得身子稍微暖和了一點,正要將酒瓶遞給卡爾,卻被他阻止:「這裡不夠六十幾個人分的,你藏好了,很冷的時候就喝一口,我擋著,他們看不到。」

  「那你呢?」

  「我沒……事。」卡爾的聲音也抖了一下,安寧緊緊抱著面前這個男人,猶豫了一下,隨即又喝了一口。

  遠處有手電筒的光在閃爍:「往右邊劃,只有我們一艘的話,撐不了那麼久,在一起的話,我們的目標才會足夠大,才能等到救援。」

  船員的話得到了船上所有人的贊同:「動起來,不然我們會被凍死在海面上的。我們已經逃過了沉船,我們就一定要活下去!」

  男人們再次拿起槳,向著有手電筒閃爍的方向劃過去。

  卡爾向有燈光閃爍的方向看去,那裡看起來有三四艘的救生艇。正想安慰安寧,冷不丁安寧冰冷的唇貼上了自己的。卡爾詫異地看向安寧,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喂進了自己的嘴裡。

  安寧帶的是烈酒,卡爾的身體也漸漸暖和起來。

  安寧和卡爾位置並不顯眼,幾個看到的人也不過以為是情人間的親熱。

  有男人劃累了,卡爾感到安寧不再像之前那麼冷和昏昏欲睡,這才放開安寧,拿起槳,向著其他救生艇的方向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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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幾艘救生艇已經在萊托勒的指揮下聚在一起。

  「聽好,我們必須回去!」萊托勒的語氣很嚴肅,「女士和孩子們到另一艘船上去。托尼,你們那裡坐了多少人?」

  「已經六十二個人了。不能再多了!」托尼明白萊托勒的意思,但他明確拒絕,「請所有的人都把行李扔了。萊托勒,你趕快回去,那裡的人都在等待救援。」

  「請儘快空出一些位置!」

  萊托勒再三呼籲,卻沒有一個人動一動。

  「你們在這裡耽擱一分鐘,海裡的人就會多一個甚至幾個屍體,而這些屍體裡,很可能是你們的親人!也許是你們的兒子,也許是你們的丈夫,或者是其他家人!」安寧眼見著大家都寧願耗在海上不願移動,忍不住叱喝,「你們也看到了,救生艇承載六十二個人還可以保證安全,而你們的船上,不過四十個人,這裡有三艘船,空出一艘船並不難。你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的親人在海水裡掙扎,在海水裡凍得瑟瑟發抖,最後葬身在這大西洋裡嗎?如果這是你們想的,那你們就繼續保持現在的姿勢吧,但別忘了,今天你們的行為,上帝都看在眼裡!」

  安寧的話在一些人的心裡起了些許的作用。想到未能上船的丈夫和兒子,一些女士開始轉移。

  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就變得容易很多。

  過了一會,一艘救生艇空了出來,海面上,幾個箱子在漂,應該是剛剛救生艇上的人扔掉的行李。

  如果這是發生在前世的祖國,安寧沒敢做這個假設……她希望能人們能做得比現在更好,卻隱隱又有一個聲音嘲笑她的天真。

  仔細算來,安寧這是第一次,放縱去思念。

  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環境,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家人,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時空。

  從確認了自己所處環境的第一天開始,安寧就在想逃離,想活命。

  她對自己說,不要想過去,因為她沒有辦法回去。與其去懷念過去,不如把握當下。可是,當一切塵埃落定,當突然沒有目標之後,安寧就忍不住開始想念過去。

  不行,不能再想了!

  趕走腦子裡那些已經成為水中月鏡中花的過往,安寧將注意力放在當下。

  酒精帶來的溫暖已經開始漸漸散去,三艘救生艇綁在一起,萊托勒帶著兩個船員,和救生艇越來越遠,變成一個黑點,直到消失不見。

  沒有了蘿絲,不知道傑克能不能活下去。

  「卡爾……卡爾?」當幾艘救生艇聚到一起後,卡爾又重新緊緊抱著安寧,只是卻好久沒有聲音了。

  「卡爾?卡爾?不要睡……」安寧有些慌,卡爾是她留下的唯一動力,如果沒有卡爾……不,沒有如果!也不可以有如果。

  「我……我沒……事。」卡爾一直將自己暴露在風口,替安寧擋住凜冽的寒風。

  「喝幾口,我沒事的。」安寧將酒遞給卡爾,卡爾卻搖了搖頭,「你喂我。」

  聲音很輕,卻就在安寧的耳邊,她聽得很清楚。

  「你……」

  安寧側頭,只見卡爾的嘴角微微翹起,環著卡爾的手感覺得到他身體因為寒冷而本能發抖得反應,但安寧心裡卻一點也不厭惡卡爾的不正經,心裡面,更多的是感動和心疼。

  對安寧來說,這次海難,讓她懂得了珍惜。

  前世的時候,安寧母親曾再三勸告安寧不要單獨和男生一起去看。她以為,是因為這是一部愛情片的緣故,但是此刻,安寧才真正懂了,不要單獨和男生一起去看,因為這是一部災難片。

  人總是脆弱的,在災難面前,會有很多很多的想法,這才是人性的本能。在災難面前,人才會懂得珍惜。

  她要珍惜現在把握著的一切——凱伯特夫人,卡爾,當然,以後,一定還會有其他的。

  大口地喝了一口酒,安寧默數了三下,覆上了卡爾的唇。

  心裡多少有點忐忑,自小一直接受著女生要矜持的教育,雖有一回生兩回熟之說,但熟之說,又豈是這般輕易?不過是因著喜愛,更多了一份羞澀罷了。

  卡爾本是一句玩笑,卻不料懷中的人真的照做,一股暖意從心裡升起。但是同時,卡爾也肯定了一件事——沒有任何懷疑地肯定。

  懷裡的人,不是蘿絲。

  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有蘿絲的身份,蘿絲的美貌,還有蘿絲所沒有的,吸引自己的性情。

  這樣的蘿絲,值得自己用心對待。

  想清的卡爾反客為主,追逐著安寧的唇,不肯放開。

  安寧沒有卡爾那樣旖旎的想法,忍不住想掙脫,卻被卡爾追得一退再退。眼見著安寧要退出自己的懷抱,卡爾可不依,緊了緊抱著安寧的手臂,將未婚妻圈在懷裡:「你,不准逃。」

  宣示性地落下這句話,卡爾這才帶著惋惜放開安寧的唇。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卡爾真的很想再進一步。

  看了看蘿絲微微發紅的耳垂,卡爾的吻落在安寧的耳垂上,感覺到她顫了顫,卻沒有其他動作:在這種情況下,還有這種旖旎的心思,蘿絲啊蘿絲,你的誘惑力,真是太大了!

  -

  安寧和卡爾相互依靠著,安寧當初只是放了兩塊巧克力在口袋裡,一塊自己吃了,一塊用同樣的方法喂了卡爾吃。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冷了,就喝一口酒,暖一暖,只是自己與卡爾頻頻親吻,落在外人眼裡也總是讓安寧覺得尷尬。

  「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安寧看了看天色,依舊沒有月亮,只有幾顆星星,在夜空中顯得格外亮眼,但卻依舊照不亮夜的黑。

  「快了……」安寧的變化,卡爾看在眼裡,從一開始的相信一定會有船來,到現在漸漸失去信心,這一切,他無能為力。他只能一直說著,快了。

  可是快了,又是多久?

  海上的時間過得格外的慢,四個小時,到船沉過去一個多小時,而現在,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萊托勒的救生艇也已經回來了,只有十個人有幸生還,萊托勒一直在重複著一句話——我們還是去得太遲了。

  安寧猶豫了許久,終是將另一小瓶酒拿了出來:「我這裡有一小瓶酒,讓他們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卡爾眼裡的不贊同安寧並不是沒有看見,但先前那個攀上她卻又被卡爾打落水中的人已經讓她內疚萬分,如果這瓶酒,能夠多救一條人命,那她的負罪感,也能減輕那麼一點。

  「船!有船來了!」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那些原本因為寒冷而昏昏欲睡的人聽聞此話,不覺也精神一震,東方已經晨光微露——

  天快亮了。

  登上卡帕西亞號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

  他們在海上漂了三個多小時,卡帕西亞號終於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

  救援工作一直持續到早上8點30分。

  泰坦尼克號上兩千多乘客,加上船員和那些在撞上冰山就被海水淹死在蒸汽室的那些工人,三千餘人,一共生還者卻只有七百多人。

  卡帕西亞號的船長和牧師在大餐廳主持了一次悼念儀式。

  牧師唱著禱告詞,所有人都在虔誠地為那些葬身大西洋的人禱告,神到底會不會寬恕這些獲救的生還者,沒有人知道。安寧唯一知道的是,只有親臨過,才懂得活著是多麼不容易,才知道,生命,本就是一場恩賜。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8點50分,卡帕西亞號掉頭返回紐約。

  生活,應該翻開嶄新的一頁。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問題我在留言中已經解釋過了,今天再解釋一次——

  回歸正途是我有寫這篇文衝動的源頭,當時就是因為看了那篇文,我才有了開坑的念頭。

  穿越的時機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選擇了自盡未遂之後,因為我要解釋性情大變的原因。

  股票那個,後面有伏筆。

  準備酒和巧克力,我必須說,這兩樣是比較容易攜帶的。要帶,也只能帶這些。

  沉船的描寫,我是照著電影寫了,誰抄誰的,我不知道這個親是怎麼認為的,泰坦尼克沉船的描寫在描寫上甲板之前的用到一些我之前搜的句子,可能有回歸正途的,有選擇的,或者其他的;但是從放救生艇開始,我都是照著電影寫的,自己寫的。

  上另一側甲板,抱歉,我沒有辦法,因為泰坦尼克號本身沉船的時候,一邊就只准婦女和兒童上船,而且一艘船隻能上幾個,但另一邊卻是在婦女和兒童上完之後男人可以上船。這本來就是歷史,難道你要我的女主去開金手指救更多人?抱歉,那不是我要寫的女主!她沒有超能力,沒有超凡的口才!

  回歸正途我沒全看完,不過我大概知道結局,最後好像是做了一個夢。

  這一點上我承認我用了這個點子。

  以後這類問題我不會再回答。也不必來質問。

  泰坦尼克的同人,我看得最多的一篇是回歸正途,但也沒看全,大概三分之二的樣子,其他基本看過一萬字的樣子,因為怕影響思路,所以我刻意不去看。

  最後,謝謝那些依舊支持的人,還有給我霸王票的親~

  三個小時就碼了這麼多,心情不好,還要完成榜單……好苦逼~碼字去啦~

  繼續求留言求收藏~


Chapter 19

  卡爾的身份和錢財讓安寧和凱伯特夫人很快就有了一個空的房間。雖然房間在卡帕西亞號上已經算得上是很好,但見識過泰坦尼克號的繁華,心中難免有了比較,卡帕西亞號的內室佈置,是比不上泰坦尼克號的。

  或許是海上的寒風吹滅了凱伯特夫人的貴族氣,從安寧和卡爾找到她,到她回房間,甚至在看到房間裡的環境,也沒有再出口抱怨。

  「我去電報室,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消息已經散出去了,我得趕快把手上的股票甩掉,不然虧損一定更多。」送安寧到了房間,卡爾就匆匆離開,安寧甚至沒來得及說什麼,卡爾走過一個拐角,就不見了蹤影。

  -

  「卡爾呢?」安寧正在換衣服,門響了一聲,凱伯特夫人已經走了進來,「去幫我倒杯熱茶來。」凱伯特夫人支開了替安寧正在換衣服的女僕。

  「他去電報室了。你找他?」在泰坦尼克號上的時候,凱伯特夫人僅僅會在卡爾與她出現矛盾的時候出來訓她幾句,要她不要太過分,要依著卡爾,而今天,劫後出現,卻是為了哪般?

  「我找你。」凱伯特夫人走到安寧身後,替她鬆開緊身衣,還不忘評論幾句,「怎麼這麼松?茱蒂怎麼回事?」

  安寧忍不住接話:「她已經死在泰坦尼克號上了。」

  茱蒂。

  那個陪了她幾日的女僕。

  已經永遠地睡在了大海裡。

  凱伯特夫人被安寧的話一下子噎住,只得收了這個話題:「那天為什麼要跳上甲板?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會死在那裡!」

  凱伯特夫人的語氣裡雖然滿是指責的意思,但安寧,卻讀到了那麼一點關心。只是,蘿絲和凱伯特夫人的相處,怕早已習慣了針鋒相對。

  「如果他死了,我們的依靠就沒了,那樣,你又到哪裡去找你想要的好日子?我想過了,你說得很對,他是一個好丈夫的人選。」

  「那也沒有你自己的命重要!」凱伯特夫人真的是不懂自己的這個女兒,之前怎麼也不肯嫁給卡爾,如果不是自己再三軟硬兼施,她絕不會答應。即使答應了,她也一直在和自己還有卡爾作對,但是現在,她卻因為卡爾冒險?而此刻,沒有意料中那樣甩頭走人,愛理不理,語氣還是那麼嗆,但說話的態度,卻有了變化。

  自己的女兒,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了?

  這還是自己的女兒嗎?

  「達令,我可以進來嗎?」

  凱伯特夫人審視的眼光看得安寧心裡發毛,還好,卡爾的出現,拯救了她。

  拿了件淡紫色的睡袍披上,安寧開了門。卡爾在看見凱伯特夫人的瞬間,收起了臉上的表情:「露詩,我想單獨和蘿絲談談,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當然。」凱伯特夫人離開了房間,並體貼的關上了房門。不管怎樣,蘿絲和自己的未來,生活無憂,這該滿足了。

  安寧是看見卡爾的表情的,開門的那個瞬間,卡爾的表情,安寧看得很清楚——沒有喜悅,有的是不解,還有疑惑。

  「發生了什麼事?」接連被兩個人盯著,安寧卻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這種感覺,很糟糕。

  卡爾在努力想著開口的方式,他不想兩人之間再起爭執,可有些話,不得不問。

  「如果你心中信我,只是疑惑,我可以理解。若是質問,那就不用開口。」

  安寧也在疑惑,照她所預料的,卡爾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反應。

  「你那天,發了什麼電報?」

  卡爾的話剛說完,安寧的困惑就更加強烈了,事情到底起了怎麼樣的變化?

  「昨晚他們沒有收到電報。」卡爾向安寧解釋,「今天費城的管家聽說了泰坦尼克號的事情,所以特地關心我們是否平安。我讓他將白星的股票全部脫手,順便問了問,他卻告訴我昨天下午開始公司就沒有接到我的任何指令。」

  「不可能!」安寧脫口而出,「我明明讓他們把白星的股票全部脫手的!」

  話一旦出口,就再也沒有收回去的機會。

  「我……我……」安寧想要為自己解釋什麼,但心裡早就亂成一團,什麼思緒都沒有,她原本打算得好好的,白星股票的及時脫手能讓卡爾少很大一筆損失,他是商人,用這個來堵住卡爾的疑問再好不過,而現在……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縱然她的電報發的匆忙,但她可以確定肯定是發出去了。

  這個時代的電報用的是莫爾斯密碼。莫爾斯從在電線中流動的電流在電線突然截止時會迸出火花這一事實得到啟發,將電流截止片刻發出火花作為一種信號,電流接通而沒有火花作為另一種信號,電流接通時間加長又作為一種信號,這三種信號組合起來,代表全部的字母和數位,從而實現文字可以通過電流在電線中傳到遠處。

  莫爾斯電碼,是利用「點」、「劃」和「間隔」(實際上就是時間長短不一的電脈衝信號)的不同組合來表示字母、數位、標點和符號。也就是說,電報傳輸資訊,必須兩方電報機旁都有人接收消息,只要一方機器旁沒有人,那自然也就收不到——

  「你怎麼看這件事?」卡爾打斷了安寧的沉思。

  不可否認,安寧的那句脫口而出,讓卡爾震驚,猜想被證實帶來的震撼,讓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卡爾,安寧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怎麼了?

  「你有先知的事情不要讓別人知道,否則,那些無神論的科學家一定會把你拖進實驗室。不過,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刻意遮掩什麼,我是你的未婚夫,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卡爾在安寧身邊坐下,手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安寧的長髮。

  先知?

  卡爾就這麼替自己解釋了所有的不合理,還叮囑自己隱瞞?原來,一場海難,也改變了他。

  「發什麼楞?」卡爾見安寧一直不說話,催促,「在我面前,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能滿足你。」

  「嗯……我不懂商。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情,如果是偶然,那只能說明電報員瀆職,這應該是最好的情況;如果是另有蹊蹺,那就不好猜了。也許是針對你,也許是針對你家,又也許,是針對其他?」安寧托著下巴,聯想著一些電視劇,隨口瞎猜。

  這是卡爾第一次看到安寧認真思考的樣子,微微皺著眉,抿著嘴唇,神情很投入,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裡。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撒進來,帶著一點暖意,這份暖意,在安寧的身上,在卡爾的心裡。

  她不是在敷衍什麼,而是真正地在為他思考。有一個人,急你所急,這樣的經歷,卡爾從來沒有過,而現在,他正在體會,感覺非常非常得好。

  「好了,別想了,去睡一覺吧,昨晚一夜沒睡,擔驚受怕了一夜,挨餓受凍了一夜,還不快去休息?」見安寧的眉皺的更厲害,卡爾倒有些不忍心了,她認真的樣子他很喜歡,但皺眉的樣子,他卻不想看見。

  「睡不著。」安寧伸出手,任陽光鋪滿手心,好像這樣,才可以感覺自己還活著。「默多克的家人……」

  「等靠了岸,我會讓人去安排。」對卡爾來說,對一個死人的承諾,一個沒有人知道的承諾他並不放在心上,但這是安寧在意的,那他便會去做。「要不要出去走走?」見安寧一直看著窗外,卡爾提議。

  「好。」

  -

  船上的女僕再一次把緊身衣拉得很緊,勒得安寧有些呼吸困難。雖然安寧一再讓女僕松一些,但當女僕不停說著「不能再松了」後,安寧還是妥協了。

  「衣服不舒服?」安寧的小動作並不明顯,但卡爾還是注意到了,「將就兩天,等上岸了,就讓人重新替你量體裁衣。」

  「無妨。」一邊說著話,一邊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船尾。所有獲救的三等艙乘客都在船尾,他們沒有錢,不可能像安寧一樣,有另外的房間。

  站在最上層的甲板,看著下面那些獲知親人死訊而失聲痛哭的女人,安寧心裡酸酸的,女人已經習慣依附男人,而現在,她們失去了她們的依靠。

  相比之下,自己是何等幸運!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幫他們?」

  「幫她們?」卡爾不明白安寧怎麼會想到這些,「親愛的,我不是慈善家,施捨幾百多人的生活,不可能。」

  「不是施捨。如果可以,提供她們一份工作,至於那些孩子……」

  不過是突發奇想,安寧心中,並沒有什麼計畫,但能夠獲救,就是上天的恩賜。不做些什麼,她有一種虧欠感。生死攸關的時候,這種感覺會為了求生而消失,但劫後餘生,這種感覺就變得格外強烈。

  「孩子可以送去福利院。會有修女照顧他們。」

  「我們可以開辦福利院,那些婦女可以有工作,那些孩子也有去處。布朗夫人,還有其他人,我們可以一起出資出力。卡爾,你又沒有想過,某種意義上,是我們這些上等人,剝奪了他們親人活下去的機會。」卡爾的話給了安寧靈感,「如果他們有出息了,將來他們第一個要感謝的,是你,還有其他幫過他的人,如果他們有所成就,對霍克利家族一定也有幫助。卡爾……」

  培養人才?

  這是卡爾沒有想過的,安寧的話確實給了他啟發。這些孩子已經失去了一切,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幫他們一把,誠如安寧說的,他們第一個要感謝的,就是霍克利家族。這是一筆風險高但回報率一樣高的生意,只是——

  時間太長了一些。

  或者,挑一些最優秀的孩子,不妨就試試。

  一則依了安寧的心思,二則為了回報。

  「是那個日本人,如果是不是他推開我的丈夫,他一定不會死!是那個日本人害死了我的丈夫!」人群裡,一個婦女正在歇斯底里地哭喊。「是他,是他!」

  日本人?

  安寧對這個詞有些敏感,忍不住多聽了幾句:「那個日本人真的那樣過分嗎?」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以訛傳訛,如果這是真的,她不介意去摻和一腳,如果這是假的,抱歉,想到南京大屠殺,她能做的就是不摻和,至於那個日本人,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他們說的日本人是怎麼回事?」卡爾攔住一個登記倖存者姓名的船員,塞了張錢給那個船員。

  「聽說是那個日本人粗暴地推開別人,強行乘上救生艇。現在很多的倖存者,都把怨氣發到男人身上,先生,我覺得您最好不要下去,否則,怕是會有人傷害您。」船員收了卡爾的錢,還不忘提醒一下他。

  「那個日本人叫什麼?這事是真的嗎?」

  「小姐,那個乘客叫細野正文。至於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沒有聽到有泰坦尼克號的船員說細野正文先生是強行上救生艇的。」船員將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隨後微微頷首行了行禮,這才拿著本子離開。

  安寧看著甲板上哭喊著的婦孺,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卡爾,如果卡爾不同意,她什麼都做不了。或許,自己應該找到可以依靠的東西,除了卡爾以外。不是因為她不信任卡爾,而是她也應該有自己的目標和努力的事情。

  「卡爾?」回過神來的安寧卻見卡爾一直看著下面的人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卡爾?卡爾?我剛和你說的幫他們的事情……」

  「我答應你。」

  「啊?」原本以為要大費口舌的安寧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會挑一些優秀的孩子,幫他們。你說的,很有道理。」

  如願看到安寧驚訝後綻開的笑容,這筆生意,一舉三得。很值得。


如果這是結局

  「那個日本人真的是那麼可惡嗎?」一個稚嫩著聲音問著懷裡抱著自己的女子。

  「露西,記住,只有你看到的才是真相。不要隨便相信別人的話。」

  「所以媽咪是說不是這樣嗎?可是媽咪,那那些孩子呢?他們沒有了媽咪和爹地,他們怎麼辦呢?」

  「你覺得呢?」

  「我覺得呀……」小女孩想了想,終是搖了搖頭,「不知道。媽咪你告訴我嘛!」

  「這個問題,你去問你的西蒙哥哥。」女子賣了個關子,「好了,一會要去試你的禮服了,我的小花童!」

  傑克現在是畫室的經理人,雖然安寧儘量避開和傑克的相處,但是金子總會發光,傑克在繪畫上的天賦,不容忽視。

  自從卡爾認定了自己的先知,安寧便放棄了隱藏下去的打算。資助孩子需要錢,1929年的經濟危機,羅斯福新政加強了公共設施的建設,安寧想的不多,平安度過經濟危機就好。靠自己的先知,加上傑克對畫畫的敏銳度,藝術品投資讓安寧賺了不少錢。

  但也是因為這樣,安寧提出用婚禮的錢做幫助泰坦尼克號遇難人群的第一批救援資金,而之後的錢,全是安寧利用自己的先知投資藝術品賺差價而掙的。

  安寧不知道的是,畫室的前幾筆生意,都是卡爾怕打擊安寧積極性而托人去做的。當年安寧那份電報雖然沒有幫卡爾早些脫手白星的股票,但所幸卡爾讓人甩掉手上股票的消息還算及時,加上保險公司的理賠,卡爾的損失,倒並不是很大。倒是因為安寧的那一份電報,卡爾揪出了公司裡的一個商業間諜,那個人才剛剛來公司沒多久,這麼快就被揪出來,算是把危險扼殺在了萌芽裡。

  幾筆卡爾假買的生意之後,安寧的畫室資金運轉得來,生意也來了。因為眼光獨到,且安寧不懼怕等待,所以往往一些畫家還不出名的時候安寧就用低價買進,兩三年後,畫價一路猛漲,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利益,讓安寧在藝術界裡面聲名顯赫。很多畫畫的人都知道,如果自己的畫能夠被霍克利家族的少夫人看中,那也有可能,幾年之後會聲名顯赫。一方面這本就是歷史使然,而另一方面,做成幾筆大生意後,安寧就小有名聲,如果有適當炒作,自然容易大賺一筆。

  一開始的時候,安寧會親自去買畫,但後來就不知怎麼的,傑克被協助安寧的霍克利家族的老管家看中,安寧就讓傑克去搜集那些有潛力的畫,然後再告訴她去做選擇。怕卡爾多心,安寧也是儘量避免和傑克的接觸。

  賺到的錢安寧都用來建設一些公共工程,一來可以提供工作,二來給了泰塔尼克號倖存者一個棲息之地。

  西蒙是那群孩子中最優秀的。

  卡爾如約幫助了十五個孩子,現在這些孩子都在上學的年紀。西蒙是這些孩子裡最小的,是默多克的遺腹子。

  西蒙的母親在他兩歲的時候去世了,那一年,安寧也生了一個女兒——露西。

  露西很喜歡西蒙,小的時候,除了家裡人,只有西蒙抱著她的時候,她才會笑。

  觀察了西蒙一段時間,安寧最終決定把西蒙接到家裡,當自己的孩子一樣養著。露西和西蒙相處融洽也讓安寧心中甚安。

  卡爾和安寧一直沒有舉行正式的婚禮,不過當年的訂婚禮也盛大,周圍的朋友也都知道兩人已是夫妻,連孩子都有了,但終是缺少了在神父前起誓的那一幕。

  生了孩子,坐月子,照顧孩子,不知不覺,露西就已經四歲了,索性,安寧和卡爾就讓露西和西蒙當他們倆人的花童。

  西蒙的年紀,當花童算是年紀大了一些,但露西偏要西蒙和她一起做父母婚禮的花童,卡爾依著,安寧也就沒再說什麼。

  婚禮並不是全公開的。來參加婚禮的,都是卡爾的一些好友,還有安寧的母親。

  這幾年,凱伯特夫人都在外地居住,和安寧的關係略有緩和,但愛她,安寧做不到。所謂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對安寧來說,太虛無縹緲。

  「霍克利先生,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新娘名)作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嗎?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她,尊敬她,安慰她,關愛她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她嗎?」

  「我願意。」

  「狄威特佈雷特小姐,你願意在這個神聖的婚禮中接受(新郎名)作為你合法的丈夫,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嗎?你願意從今以後愛著她,尊敬她,安慰她,關愛她並且在你們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誠對待她嗎?」

  「我願意。」

  有些承諾,是一輩子的。

  有些謊言,其實也是一輩子的。

  安寧永遠不知道,卡爾雖然說著不幫,但還是在她經營畫室初期資金周轉不利的時候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她拉了最重要的幾單生意;安寧也永遠不知道,卡爾很清楚她不是蘿絲,所以再也沒有叫過她的名字。

  而卡爾,他永遠不知道,安寧這麼多年一直在想辦法幫卡爾避開經濟危機,所以她致力於説明政府建設公共工程,希望能夠在羅斯福新政中為霍克利家族爭取最大的利益。

  然而,是謊言又如何呢?

  我相信你所有的謊言是為我好,我相信你所有的謊言必定有理由。

  信任,可以維繫住兩人的婚姻——一輩子。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任何人,但我永遠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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